《满宫秋:宠妃复仇记》 正文 1.前篇 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我也是。这人世间的太多牵绊都是他们在此停留的因缘际会,本宫曾单纯过,就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女儿家一样,只是回首万千,只一步步错纵交织关山万重的命运,似乎有意让我踏入这万仞高墙。 很多事情都坚守一个道理,“报应不爽,天道轮回。” 这是长安城戒严第三日,宫门紧闭,监门卫把守宫门,领军卫看管城门,长安再度成为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八月,盛暑炎热,市坊街道人行罕至,左右商户闭门不出。 这是当朝陛下病危第三日,太子坐镇宫中,皇后侍疾病榻。 即便如此,人们依旧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兵卫频繁出现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之内。兵器甲胄,器宇森严,皇家所有的举动都能让天子脚下的百姓猜测到陛下时日无多。 皇后站在皇帝床榻前,面无悲色,整整一日,她始终待在皇帝寝宫,内外皆由禁军封锁。百官宫妃,公主皇子皆被皇后立于太极殿外听候圣人之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约是众人觉得前途晦暗,亦或是妃嫔无子嗣者不愿为陛下安陵,众人皆在太极殿外啼哭不止,幽咽声不绝于耳,或许祈祷皇帝临终前还能记得自己好处几分,临死前或许还能庇荫子孙。 皇后身边立着身穿明黄色四爪龙纹的太子,与殿外人声嘈杂不同,殿内只有三人,皇后太子御医。 “你还恨我吗?”老皇帝躺在榻上,眼底带着空洞,声音缓缓挤出,行将就木。 “恨?你配不上。”朱唇淡淡开口,皇后甚至不屑看他一眼。 “江满秋!这世上,朕对你最好,也只有你,最不识好歹!”皇帝怒极,拖着久病的身子,恨不能从床上爬起掐死这个毒妇。“朕,让你生了三个孩子!朕,亲自立了你的儿子为太子,否则你以为他们凭什么!不过是仗着你这张妖媚脸蛋,和当年朕的一点怜悯,你到最后竟然还想着污蔑朕的罪名。” “陛下”江皇后略微俯身,语气冰冷“陛下何必这般怒火滔天?当心身子。” “你这个毒妇!江家抄斩的时候,朕为何没有杀死你!朕就应该让你和他们一起死在鸣沙山上,火火烧死你!” 皇帝说着,忽然一声剧烈咳嗽,整个人开始不停抖动,像是搁浅的一条鱼,忽然一声憋在胸腔的喘息未曾发出,整个人像是受到惊雷一震,弹回到床榻上。 整个人在无一丝动静,好似一个物件,安静的躺在那里,了无生气。 皇帝这一生似乎并无果断建树能够记入史册,反而一生劣迹斑斑,尤其晚年,回忆起来竟然很是荒唐。大约即便是百姓都对这为皇帝表示不出几分哀悼之情,反而大多是暗自祈祷新帝开朝,为这将倾大厦颠覆一番新的气象。 “怎么样?”皇后看着太医,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太医不言,反而只是摇摇头,面色努力挤出些悲痛,然后跪在地上向皇后恭敬叩头。 皇帝驾崩。 意料之中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值得惊讶的。皇后反而笑了,她一脸疲惫威仪的面容难得带着几分柔和的慈软,历经两代帝王生死,所有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她终于在所有如履薄冰之后迎来一段自由安逸的日子,或许,她仍旧可以离开。 最终,太极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众人望眼欲穿却看到皇后携着太子一同跨过门栏,朱红色的凤袍掩盖不了她满脸的疲惫与倦意,太子一身明黄,面带悲伤之色。 大约不用说什么,一个表情,众臣便可得知噩耗。 皇帝驾崩于太极殿! 弥留之际,皇帝身边只有皇后和她的亲生儿子,这样的事情众人心知有诡,可是那又怎样?太子监国,皇后兄长便是当朝相爷,太子两位兄弟,皆是重兵在手的将军统领,皇后一步步走来,算不上阴诡狡诈也堪称城府果决,如今即便是皇后想要临朝称帝,又有几人敢阻拦? 所幸皇后当真不是阴狠贪婪之人,培养的几个孩子都算是国柱之材。若非皇后一家一力相抗,只怕如今长安陷落,当年三皇子李承鸿便会逼宫上位。 大约江皇后当真可堪称“巾帼”二字。 江满秋看着阶下众人,皇帝驾崩,中宫皇后出面主持大局。皇帝新丧,举国哀悼,依照汉代惯例太子守孝二十七日便可即位临朝。 皇后便一朝荣升太后,太子是她亲生儿子,这般荣耀大约即便是史书中也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做到。 皇宫被一片白色麻布掩盖,然后便是众人悲痛啼哭之声。 新朝夹杂着雷厉风行之势滚滚而来,一改先帝晚年时酷吏管制c赋税严苛c尸餐素位的局面。太子班子迅速在其岗位上颁发着各项政令,继续发挥太子辅政时对朝廷治理的大方向,年轻新活的官吏一改从前低沉繁冗的朝堂。 百姓开始看到了国家欣欣向荣的一面,新帝的确不曾辜负众人对他的期待,刚柔并济,朝廷上下一派森然活跃局面终于开启。 先帝驾崩后,太子李承琪继位,元年改国号位:民顺。 登基大典冲击了先帝驾崩时一片哀伤森然之势,朱墙黛瓦,宫城再度迎来属于他的新主人。 大约是民心所向,所以新皇登基,市坊之间皆是一片喜悦热闹。人们开始讲话题转向这位极富韬略爱民如子的新陛下,同时这位新陛下的身世再次被人们拿来热议。 皇后娘娘膝下三子,其中太子殿下和武王殿下都是皇后亲生,还是双生子。两位殿下在年幼之时便感情极为亲厚,到底是双生子,两人性格迥然不同,文治武功各有所长,陛下在长安治理朝政,武王在边境稳定胡人,一文一武才有了如今长安太平。 可为何陛下大丧,皇后始终闭门不出,终日把自己关在瑶光殿内?民间百姓纷纷猜测不止。 后宫,大约是皇后从小生长的地方,她从九岁起便开始学着怎样将这里打底的井井有条。两个小宫娥一直站在门外,太后娘娘终日在瑶光殿佛堂诵经,对后宫朝堂之事一概不理,可是门外流言纷纷,太后也不在意吗? 佛祖慈悲,木鱼青灯,一女子面色平和,青衣碧色披帛。世事如棋,你杀我夺,机关算尽,大概只为争一个千古垂名,她把棋子收好,那些烽烟狼藉隐隐仍在战场上哀怨嘶鸣。 十五万人,她这一生似乎就是为了他们而过活,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本又如何? 长安寺庙为了先帝驾崩,按照制度各家寺院敲钟一万下。 那一天都城下着小雨,江太后命令太子为当年十五万战死在鸣沙山的士兵正名,老定国公江晨当年冤案也被彻底查明。 翻云覆雨,机关算计,还好我不后悔,太后看着佛像暗自笑笑。 新帝终于登基,只是太后仍旧闭门不出。 新帝带领百官跪在太后诵经的木门外,一跪便是一个时辰,直到佛堂大门被太后推开。众人看到一个素衣妇人,面容温和貌美,如果不是知晓太后将近暮年,谁会想到眼前黑发浅笑的柔弱妇人会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为父亲报仇雪恨的威仪皇后。 不过回想起来,大约皇后一路走来,都背负着祸国红颜的骂名,谁想到最终是她一力挽救长安百姓于危难。 “皇帝?”满秋显然有些意外,原本今日应当是承淇继承大典,为何他会带着百官来到自己这里。 “儿子尚未年满二十,行事浮躁,遇事难有决断,恳请母亲以太后身份锤炼辅佐。”承淇一身明黄龙袍衣冠,看着自己母亲,神色恳切明亮。 江太后不言,眼睛只是大约扫视下跪百官一遍,便发现其中端倪。 她看眼自己儿子,见他目色略有为难,便知这孩子聪明一向孝顺,大约是遇到什么难题需要自己出面。 江满秋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再度出来便是十二根镇国凤簪,张扬的凤纹黑色金边,凤冠熠熠,整个人透露着高昂又慑人的气势,对着皇帝百官面无波澜“走吧。” 人说红颜多薄命。她偏偏逆天而为,她的每一步都带着鲜血和算计。百官跪拜脚下,那一刻,这个女人不是皇太后而是素手弄权颠覆朝纲的江满秋。 她的故事,才是这段王朝的主宰,从后宫到庙堂,天下都是她俯瞰的臣子。 明争暗斗,纵横捭阖,二十年如一日,我终于可以睥睨苍生,报仇雪恨! 曾经的李家,被扔在乱葬岗的李丞相。还有那些曾经江家试图求情的老臣,他们多么无辜。在深宫朱墙之中,她每每觉得寒凉清冷,就想起那些□□的尸骨,遍地斑驳的棺材板。 她见过真正的触目惊心哀鸿遍野,经历了那么多次死里逃生。 她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同情和善心。每一个阻挡我报复的人,都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我向后位进发的垫脚石。你问我不怕死后遭报应吗? 呵!活着斗不过我,死了就以为可以了吗? 李明瀚你知道吗?为了杀死你我一生只做了这一件事。你可知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一刀一刀把你生吞活剥,把你的血肉吞进腹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降生 她传奇又傲然的一生,从何时开始的呢? 文德十二年十二月五日。 满秋出生的时候,大雪纷纷扬扬。 大漠边关连角起,两军对立之际,只见一八尺大汉,络腮伙子铜色皮肤,高头黑马,红英铠甲,手提弯刀,毅然凌驾于敌人之上,定睛一看,一位骁勇将军“尔等鼠辈,吃我一刀一一一” 那突厥首领长着茂密的头发用动物的兽皮编织成铠甲,手拿一把弓箭,对狂放大笑“如今大旱连年,俺们兄弟早已饥寒交迫,这寒冬腊月,看来是时候添点油水填饱肚子了,兄弟们!”那首领举起大弓,“女人和孩子都在等着咱们呢!” 于是两军敌对纷纷陷入战火之中。 正如突厥首领所言,边关大旱整整三年,寸草不生,饿殍千里。那帮游牧民族的首领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被迫同朝廷军队进行作战。 整整三年,烽火连三月,匈奴为了生存,将士为了封侯成王,保家卫国,大大小小战役,不知何时方可安西。 江晨便是这守关将领,手持长寒宝刀,正与敌方将领厮杀殴斗。在这数万大军之中,有几个身影分外显眼,他们明显要比旁人矮上半截,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江烈是江晨长子,一身宝蓝色镶金边盔甲,双手持剑身骑战马,星眉剑目,英姿飒爽,不过十岁的样子竟然已经上阵杀敌,面无惧色,据说此人五岁时便已独自闯入敌营,单枪匹马斩落敌军大将之首。 江然则是江晨次子,与江然同为双胞胎兄弟,却长相截然不同,一双桃花眼,羽扇纶巾坐城楼,似笑非笑,带着一丝精明气,他指挥着布阵变化,别看他不到十岁,却被号称少孔明,尤其是军法布阵,领兵之策,就连他们的父亲都望尘莫及。 突然传来一阵狂风大作,天上乌云骤起,风沙席卷而至,众人心道不好“只怕这大漠的龙卷风即将来临” 突厥此时已经乱了阵脚,他们的营地据此地还有数里,若是不及时返回只怕会遭到风暴的袭击。 江然便站在城楼,眼睛眯着懒洋洋的下了战旗,趁胜追击! 一时间落荒而逃的匈奴和整齐划一的朝廷大军形成鲜明的对比,将士见匈奴溃不成军,心中更是难得慷慨激动,于是举着武器,永追匈奴十二里。成为那时历史上的一句佳话,也是他们自此开始强大帝国的转折点。 三年以来,最为鼓舞人心的一次大获全胜! 江烈带领着一众将士雀跃着回到大帐之内,见自己同胞兄弟正站在一旁,他爽朗的大笑,拍拍兄弟的肩膀,“好小子,真是有你的,那九曲黑龙阵演绎的精妙无双!”他的手掌在自己瘦弱的兄弟肩头狠狠拍了两下。 江然险些吐血,白了自己那有勇无谋的白痴同胞大哥一眼,便转身看向父亲。 江晨踏着流星大步匆匆走入营帐,哈哈哈大笑几声,地动山摇。所有的将士齐刷刷等在大殿里, 江晨大手一挥,大家都散了吧,今年这仗是打不成了,今晚咱们好酒好肉,篝火晚会! 为何这样说呢? 将军指指外面的飘雪,终于下雪了!三年的边关大旱,终于不再,终于明年能够春耕垦荒,不再饥寒受冻,突厥人也终于有了自己果腹夫人粮草。 此时江然淡漠的走出列开口,一盆冷水砸下来“老爹你的晚会估计是办不成了,定国将军府传来消息,阿娘要生了!” 产房外面排了四个脑袋,全部是满秋的家人,老大老二老姐老哥。这四个人,就跟站军姿一般直挺挺的等待新生命的降临。 他们每个人都在心中暗自祈祷,要个女娃娃吧。 尤其是江晨,撇下头嫌弃的看眼双胞胎儿子,又看眼假小子的闺女,心里十分不爽。怎么就没有一个绵绵的软软的小丫头呢?他面上并无表情,可内心比谁都虔诚,要个粉嘟嘟的幺女吧,到时候本将军就为她招贤纳婿,比武招亲,把那未来女婿打个七荤八素,然后,要不干脆倒插门算了? 天才少年,江然白了一眼自己老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老爹这混沌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当年生繁夏的时候,他不是差点让自己出家替妹妹祈福吗?哪有这样的老爹? 不一会,产婆推开门,正准备开口说话,便被一帮自幼习武的老老少少连推带搡的给挤了出去,产婆一脸错愕,半晌,回过神来“快回来呀,产房重地闲人免进!” 江家人可不把自己当闲人。他们团结的包围在以苏氏为圆心的床周围。 “那个,辛苦你了,云锦”苏氏累的瘫软,气哼哼的白江晨一眼,还不都是你这个老不知羞的! 娘亲,辛苦了,老大老二老三,三个猴孩子站在床前,难得比兔子还乖巧。 “那个,孩子呢?”江晨一个大老爷们,突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为了给女儿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他还特意刮了胡子,修了修眉毛。 就知道是这样,有了闺女忘了妻,苏氏无奈看他一眼,指指远处的婴儿床。 之间那木质的婴儿床里,放着江晨特意布置的粉色锦缎,粉色锦被,粉色娃娃,还有一个包着粉色襁褓的小粉团子。 应该是个女孩吧。江晨是这样想的。 突然有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万一要是个弟弟也没有办法呀,谁让阿爹把弟弟放进粉篮子里了呢?”老二江然抱着手臂,笑得阴森森的。 “那岂不是要成为娘娘腔?”老大顺着江然的话往上说。 江晨打了个冷战,瞪了他们两兄弟一眼,然后换上顶礼膜拜一般的表情,抱起粉色的小肉丸子,郑重又胆怯的好好看了一眼。 江然原本好整以暇等着老爹悲痛欲绝,可是换来了一个欲哭无泪又带着些猥琐的老爹,这是怎么了,老四不会是 邪念还没生成,就听到老爹放下孩子之后,立刻冲出产房然后大喊着:“快来人啊,本将军要沐浴净身,要诚心礼佛,要吃斋,要普度众生!哇哇哇,我的小女儿终于诞生了!是个女娃娃呀,上天保佑!” 江然还能说什么?这能和兄长面面相觑,那个,咱们是不是太不讨老爹喜欢了? 繁夏倒是很高兴,有个妹妹就意味着老爹不用把所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她转过身问阿娘苏氏,“妹妹叫什么 ?” 阿娘指指婴儿车,懒得说话,这江晨真是太气人了,这闺女就这么好么? “满秋?”繁夏看到老爹亲手刻的丑巴巴的字,对着小婴儿笑着说“你就是江满秋了。” 次年一道从长安传来一道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江家幼女诞生天降瑞雪,故此特意赏赐江家金银玉器一斛,赐江家幼女待长成之日,进宫陪伴皇后,以光定国公一族荣耀。”江家这丫头,从小便与众不同,即便生长在边关众人皆知,此女深受皇宠。 更玄妙的是这丫头周岁的抓周礼上,竟然抓到了一块红玉,这玉并非等闲之物,据说是传世的红玉髓,有个小孩拳头那般大,玉心呈现玄色,传闻这玉可是龙王的心头血,这东西可不是寻常小孩子可以拥有的,可偏偏人家定国公幺女就在自己抓周礼上得了一块。 不过这红玉可是为这位贵人带来了一份孽缘,不过这孽缘也是她翻云覆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定国公府的鸡飞狗跳 定国公府一家永远热闹非凡,门庭若市,鸡飞狗跳,鸡飞蛋打 老大江烈是定国公府的小世子,永远胡作非为,永远玩世不恭,永远调皮捣蛋带着自家胞弟和两个妹妹,斗鸡走狗,无恶不作,号称安西都护府的街头小霸王。 这一日,老大气宇轩昂的带着几个小的一起昂首阔步走进他们老爹定国将军的营帐内,两个双胞胎少年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妹妹,在自家父亲的军营里鬼鬼祟祟,只听几个小鬼把脑袋凑到一起。 老大江烈先开口:“你说,咱们去吧阿爹的汗血宝马偷出来,会不会太冒险了?”那可是他老爹最心疼的战马,这会不会让老爹又抽自己一顿? “你管这些做什么?”稍大点的小姑娘不屑的看着自己长兄,她撅着小嘴一身如火一般的胡服骑装,整个人就如同凤凰一般立于大漠之上,繁夏抬着骄傲的小脖子“我们先玩玩够了还有满秋在呢,爹爹不敢骂她,让她来跟爹爹求情。” 于是几双眼睛都放在那个 小妹妹身上,小妹妹还小不懂这些门道,滴溜溜转着眼睛吸着鼻水,拍着手直说:“好啊!” 嗯,江烈突然觉的自己任重道远,自己弟弟妹妹对自己都是这般期待,看来这汗血马驹一定要牵出来溜溜了。 他把眼睛转向胞弟,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鬼,“阿然,你有什么好主意?” 江然和江烈只差了几个眨眼,莫名其妙的便成为二弟,心里别提有多恨了,眼珠子转了一转,偷偷附耳在大哥身边嘀咕,须臾,江烈抬起头来,拍拍二弟的肩膀,“好主意。” 于是转身对大妹繁夏说:“我们走——” 小妹妹只不过眨了下眼睛,阿哥和阿姐都不见了。她转身看看自己兄长,“啊兄”奶声奶气的,头上的蝴蝶结闪呀闪呀,江然目光远眺,故作玄虚的学着先生捋胡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不一会,只见江然和繁夏两人一人身骑一匹高头大马,快速向着满秋他们藏身的方向飞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士兵的惊呼:“走水啦!” 繁夏娉婷的身影宛如烈火,一个俯身,便把满秋从地上抄起来,速度之快只让众人见到一轮黑色的秀发,然后加紧马腹带着小妹一路御风而走,如火如荼。 江烈和江然也紧紧跟随在繁夏身后,几个小霸王一路飞驰,马蹄所过之处带起满地沙尘。 此时营中训练新兵的定国大将军早已怒发冲冠,一声怒吼冲破天际,震得两只路过的大雁差点连滚带爬,自由落体。 “这个孽障——你给为父等着。” 当晚江然带着弟妹回府的时候,突然觉得脖颈处有一丝阴气闪过,只觉得或许天凉自己也该加件衣服,便不做他想,一个翻身利落的爬上院墙。 “快进来”江然招招手,见着四下无人,从墙头一跃而下,“哎呦”弟妹在墙外只听到扑通一声,最小的妹妹满秋吓得都一激灵。 然后定国府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还伴随着江然的惨叫:“哎呦,别咬我,哎呦,好痛!”汪,汪,汪汪汪“哎呦爹我错了,爹”江然的惨叫比那些狗叫还激烈。 弟妹听着院子里的叫声少说也要有二十只吧,次兄太坏了,先让大哥爬上墙。 汪—— 于是夜里的定国公府大殿上,威风八面的定国公世子顶着满脑袋的狗毛衣不蔽体,带着弟妹们一起跪在厅里,此时定国大将将军看着殿下跪着的几个孩子,痛心疾首,这好好的世家大公子闺中大小姐怎么都被自己养成这副德行了呢?这分明就是纨绔子弟嘛。 这群小兔崽子们,气得他只想翻白眼。 于是老脸一横,大掌一拍,桌上的茶杯抖了三抖:“老大,你给为父一个解释——”江烈闻言一心想晕过去装死算了。 “阿爹”这时开口的是江然,双生子弟弟,一双桃花眼笑着讨好老爹,“我们这不是觉得小妹一直不会骑马,特意教教她嘛。”赶紧给繁夏使眼色,让繁夏帮帮自己。 繁夏赶紧点头,下巴就跟捣蒜似的,随手把小妹妹满秋推出来,,“阿爹你看,满秋玩得多开心啊。” 满秋粲然一笑,只剩两排小白牙是白色的,剩下哪哪都是黑色,整个人跟掉进煤堆里游了一圈泳似的。 江晨看着自己不满三岁的小女儿,心都颤抖了,怎么会这样?他的宝贝闺女哟,老大闺女已经变得野蛮泼辣了,自己就想着这小丫头好好当大家闺秀一样宠着吧,怎么宠成小乞丐了? 八尺身高的大老爷们差点没哭出来,早上提着碎花小裙子小跑着跟自己道别的贴心小棉袄怎么变成小黑煤球了?这镶着蝴蝶结的袖子怎么说烂就烂了?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粗人,不会舞文弄墨只能跟一群大老爷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可是自己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啊,自己娘子可是个知书达礼温柔端庄的世家小姐。 怎么这一个个的都随了自己了呢?当年他们哪个出生的时候自己没有去佛前拜过三拜,为什么佛祖不理睬自己的祷告,当时他老人家打呼噜去了吗? 没事,江然凭借自己叱咤疆场多年来的经验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他气沉丹田,然后看着这四个泼猴儿,忍住,又看看自己的幺女,忍住,满秋对他粲然一笑,两排小牙牙真白,可是她的黑脸蛋哟,不行忍不住了:“老大,老二你们明日便跟着我去军营,老子要好好操练操练你们,去伙房报道!大丫头,你明日起禁足,小丫头,你明日起由你阿娘亲自带着!” 江烈刚想站起身反驳,却被老爹一章打晕,老二和繁夏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大哥,目瞪口呆 “既然没有人反抗,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满秋,过来”江晨满意的看看殿里躺着的老大,招招手把满秋叫过来,满秋小跑着要去抱爹爹。 江晨皱皱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满秋虽小却当真看到父亲这充满唾弃的白眼了,小嘴一撅,准备放声大哭。 江晨赶紧以迅雷之势抱跑了满秋,边跑边说:“不哭不哭啊,娘亲睡觉了,我们不要吵醒阿娘哦,阿瑶乖啊。” 满秋有些委屈的看着他,却停止了眼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爹爹,要听,故事。” “好好好,阿爹给你讲故事啊”不过你要先洗个澡。 当满秋被漂亮小姐姐洗的香喷喷进入寝室时,见江晨仍在床边等着她,小跑着上前抱住阿爹,笑着躲避阿爹硬巴巴的胡子,小身子跟条泥鳅似的,然后江晨把她放到榻上。 满秋便拿出自己佩戴的小红石头,摸着石头说:“阿爹快讲吧。” “你这些年还这么喜欢这块红玉?”江晨宠溺的揉揉女儿的发丝。 “嗯,这是我的抓周礼。”满秋小脸很严肃的点点头,手指包裹着这块红色的玉石,怎么看都好看。“每日没了它我会睡不习惯的”她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惹人喜爱。 “好,但是你要答应爹爹,不要再跟阿姐他们闹了,你身体不好,经不起闹的你要成为小淑女。”其实,只是你阿姐已经教不回来了,阿爹已经前功尽弃了,江晨内心垂泪,“明天你就跟你阿娘学礼仪好不好?” “嗯好,”江晨有些惊讶,这丫头真是好骗,“阿爹高兴,满秋就高兴。”满秋还起来抱了抱江晨。 江晨瞬间老泪纵横,瞧见没这就是小棉袄呀小棉袄。 “那阿爹以后我还可以跟着大哥去怡红院吗?那里有好多小姐姐特别好看!” “江烈一一一” 据说当夜大哥房间的屋顶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定国公府的心事 文德十七年,定国公大破突厥。 皇帝龙心大悦,设玉门关外安西都护府,加封定国公一等公爵,其夫人苏氏为一品定国夫人,赐无数金银珍宝,食邑万户,更是下令让定国公一家待安定边境便即刻回京受赏与天子同庆。一时间荣耀加身,炙手可热,玉门关外来往恭贺之声络绎不绝。由于此次定国公追击突厥深入腹地一千多里地,把突厥两个部落首领追击的落荒而逃,却由于战术只是推进并未歼敌,所以陛下命令定国公乘胜追击。 定国公深感皇恩,携一家老小叩谢圣旨,当即立下军令状表示定要率领三十万大军乘胜追击,势必要扫清突厥残余,震慑我□□皇威。 待宫中特使宣读完旨意,江晨面带忧虑深深地看了一眼苏云锦,见苏氏眉眼中有与自己相同的沉思时,便心下了然,转身前往军营,召集一干将令整饬行囊,不日扫清余孽。 当晚,江晨归家时已至深夜,见儿女们都已各自休息,径直回到寝室。见苏氏正为他收整行囊,灯火昏暗将军铠甲血迹凝成的红锈斑驳,苏氏的背影越发柔和单薄却透露着一份悲凉无奈。 “圣上的旨意想来你也猜出了。”江晨坐在桌旁叱咤疆场的恢弘气势不减当年,他兀自倒了两杯清茶。 云锦原本为在江晨的铠甲拂尘,听得丈夫有些苦涩的声音,不由得停下手,回头望他,“是”苏氏苦笑。 江晨没有接话,他只想到多年前陪同先帝一起打江山的开国将领们,那些年他们并肩作战浴血沙场,从尸骨中爬起来扛着一众将士亡魂的战旗血痕斑斑,从懵懂张狂的少年到功勋卓著的老将一路咬牙坚持,何曾想到那些忠骨人臣不是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亡,却因这泼天的权纵欲术而死。曾经他未曾想到如此境地,可看着眼前伙伴一个个离去或是远离庙堂,江晨再是武人心思也可以猜到其中奥妙了。 “宫中传过话来,说陛下圣意已定,繁夏的婚事怕是谁也无法扭转得了。”苏氏无奈启口,皱着眉头心事不解。 “云锦,莫要太伤神了,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我们对圣意的胡乱揣测”江晨拧眉长叹一声“不过,这四个孩子,总要为他们想出一条生路来才好。”沉思良久,他转身轻拍妻子的肩膀安慰许久才继续对苏氏说道“叫人传话,明早让阿烈跟部队一起出发。” 听得这话苏氏猛然回头,目光不由向窗外江烈卧房方向望去,可惜只看到窗外雁阵成群结队的飞向远方,心中百般不安,可她紧紧咬唇“是,君一切小心。” 次日清晨,老嬷嬷唤醒还在熟睡的满秋。 小家伙一脸不情不愿的带着起床气揉眼睛。头发被她一宿折腾成了鸡窝,老嬷嬷一直唠唠叨叨的给她讲规矩“小姐,清晨起来便是这幅没精打采的模样,一会子可是要给夫人请安呢,到时候夫人怪罪了可不好” 知道啦,这老妈子可真是够烦人的,家里就她这么一个知书达礼的,看她好欺负了是吧。不就是多看了两眼话本子嘛,满秋心里想,我看过的还多着呢,说出来吓死你。 小时候懵懂无知,被老爹给骗了。本来可以和风流潇洒的大哥一起胡作非为一辈子的,结果被老爹扔给阿娘管了。 这下可好,自己彻底只能和当年的放荡不羁挥泪告别了。 母亲可是当年长安誉满京□□门闺秀,要不人家姐姐怎么会成为皇后呢。阿娘是满秋见过最美的女人了吧,一举一动又温柔又风流,可是阿娘偏偏看上了阿爹那个榆木脑袋。生了四个孩子,有一半都随了阿爹那蛮人性子,满秋是楞被阿爹给骗了,把骨子里阿娘那副闺秀的样子演绎到了表面。 可是阿兄江然就不一样了,江然是谁都不向,一双闪着精光的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你,然后你就被他代入沟里了。阿爹说,江然这个样子像极了那个让他闻之色变的岳父大人啊,于是阿爹竟然最怕次兄江然。 阿爹的老泰山辞世多年,竟然还能留下衣钵让外孙继承,让阿爹这样五大三粗的将军心有余悸,看来当真是位神人。 阿爹觉得家里总要有个孩子像阿娘,很快最小的满秋就成为了阿爹改造的头号目标。于是,繁夏在偷鸡摸狗,满秋在吟诗作对;繁夏在纵马奔驰,满秋在琴棋书画;繁夏在谈情说爱 如今,满秋倒是学得了阿娘三成,阿爹已经很是满意了。这几个孩子里,他对自己最为偏爱,具体表现在哪里呢?大概是满屋子都是粉色的帷幔,粉色的床单,粉色的小裙子,粉色的蝴蝶结,一个屋子各种粉色,老爹的少女心在自己家闺女这里梦幻的冒泡泡 小胖手搁在镜子前,任由老嬷嬷为她打扮,她闭上眼睛假寐,再不做声。 清晨的光束透过窗幔撒在满秋脸上,睫毛微微跳动,她的皮肤被射出了细细的绒毛,温暖而柔和的样子。 满秋这些年经过苏氏亲手□□,她又一向听话聪颖什么都一点即透。这些年满秋越发长开了,众人皆说眉梢眼角都有苏氏的影子,身段却比同龄人更加出挑。连大漠的飞沙和烈日仿佛都对她格外关照,她的皮肤幼白清透唇若丹砂,竟仿佛江南娇软妩媚的少女。她一头乌发散在肩上,头上扎了蝴蝶结,杏粉色的小裙子凸显了女儿家的乖巧娇媚。 嬷嬷拉着满秋的手准备带她去向苏氏请安。这是江家每日的规矩,若是阿爹在孩子们还要向阿爹请安。 走到花园假山边上的时候,满秋见到一片鲜红色的衣角,眼睛顿时就亮了。她摆摆手对老嬷嬷说“嬷嬷你先走吧,我阿姐过来了,我要同她一起。” 提起裙子转身就跑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老嬷嬷一人。 满秋还没跑到假山边上时就听到繁夏的声音了,“今日我想出去玩儿。”听声音她应当心情十分喜悦,满秋接着往上爬,准备和阿姐碰头。 “好啊,你请安完毕,我们不妨去赛马,我那里还有两只弓,我们去比骑射。”咦?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呢?小家伙停住了脚步,不敢贸然上前。 繁夏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脚边的铃铛愉悦作响“那你可要输给我了,我的马术骑射可都是我阿爹亲传的!”繁夏这话带着机灵的得意劲。 “当然了,我怎么敢比过你。”那男子一定是含笑说的,眼里还带着对繁夏的宠溺。 这下可好,本来是想找阿姐玩耍的,结果变成偷听人家墙角的。那画本子里都是这样讲的,什么织女配牛郎,小姐配书生,公主配侍卫,满秋有点犹豫,那个现场的要不再听一会儿? 可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老嬷嬷正一脸死人相的望着她,看来这老妈子也听到阿姐的事情了,满秋只能灰溜溜的跟着这老妈子离开假山。 向母亲乖巧问安之后,这才听说连大兄也跟着父亲出去了,满秋便和次兄江然坐在一处,他们二人性情安静,一向关系极为亲厚,见旁人都在帮着阿娘备早饭便聊起来。 “阿爹和大兄都去扫清突厥残余,次兄你武功又不好,万一坏人来犯了谁来保护我们呢?”满秋苦着小脸。 “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他笑言怒瞪小妹。“小丫头片子。” 江然和江烈的性子随着长大人们越是发现二人性格迥异,一文一武,一刚一柔。江烈倒更像父亲些,领兵布阵决胜千里,倒是条刚毅坚强豪迈勇猛的汉子,二哥江然心思更细腻些,性子也十分沉静,常常手持书卷温润如玉,像是个儒墨大族的翩翩公子。 “那除了阿兄呢,还有咱们的护卫吗?就是能够保家护院进入府里的那种。”满秋眼睛亮亮的看着江然。 “还有颜宁,父亲十分信任他,临走前将他提为副将,负责保卫咱们府中和城池安全。”他眉宇间淡淡的从容好看的让女儿家晃神。 “自然可以。”江然浅笑看着小妹的眼睛,一丝精光从他的眼底闪过,这小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满秋对着阿兄笑了就像绽放的花朵,江然亲切的揉揉满秋的头,这笨丫头,不懂什么叫做欲盖弥彰吗? 苏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把刚刚做熟的饭菜端到桌上,苏氏看两兄妹亲昵,掩嘴轻笑“这两兄妹说什么体己话呢?” 这时繁夏也来了,繁夏已十二岁许多女子在她这个年龄便已待嫁,如今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英姿巾帼的模样,她自幼长在边疆身边认识了许多胡族玩伴,她喜欢和那些少女一般把头发散下来编成辫子,在尖角靴子上缀两颗铃铛走起路来铃铛清脆悦耳,不仅如此连性子都有些像胡族女子一般,大胆英气。 繁夏及为崇拜父亲,父亲也喜欢繁夏,幼时常常带着教她她弯弓射箭,繁夏学得极好马术射箭无一不精。而且她一直与大哥极为投缘,如果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估摸着就是她和大哥的节奏了。 她喜欢颜色鲜艳花纹繁杂的衣裳,时常穿着胡服骑装,模样也长开了,身姿挺拔俊俏。再过几年,便当真对得起戎装佳人这几个字。 繁夏进了屋,急急地向母亲请安,便坐在满秋身边。母亲一脸无奈,这孩子与京中的闺秀不同,想来那些繁琐的礼仪更是不愿遵循,以后嫁过去可如何是好。 苏氏忙完也坐下了,江然依旧温润嘴角淡淡笑着。 一家子不大拘礼,到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饭桌上吃得并不拘谨,偶尔也说说笑笑的,很是有趣。 繁夏才吃完边便出去了,苏氏也是无奈,可他们父亲都这么放着她了,这性子也不好改了。满秋望着繁夏出去的若有所思,而江然依然自在吃饭。 待繁夏来到马厩时看到颜宁正骑在马上等她,颜宁把头发束起额头有几缕碎发,高大俊朗的身姿佩着一把宝剑,回过头来对着繁夏宠溺一笑有点羞涩却又不失稳重的样子,“你来了”。 待两人骑着骏马,相互追赶着跑远了,满秋便从墙后面走出来,若有所思得听着繁夏的笑声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与她无关,此刻的繁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欢快的背影就仿佛一抹明媚骄阳。 “我当你在想什么的。”江然抚扇从满秋背后走出来,望着远处绝尘而去的背影,他的桃花眼里永远带着深深的计量“平日里绝不理杂事的小妹,今日怎的关心起府中防卫的事来,原来是这样。你还能瞒过你阿兄的法眼?”。 满秋吓了一跳,赶紧抚平受伤的小心脏,“阿兄,你是话本子里说的妖怪吗?”她有点沮丧,无奈的瞧着他,“你出来无声无息的,还知道人家肚子里想什么。” 突然江然回过头来,眉头一挑,带着不坏好意的笑容“小妹,你何时看过话本子啊?为兄怎么记得阿娘不让你看这些呢?上次发现你看这些,是让你怎么了呢?是抄了几百遍女经,还是立规矩来着,哎呀,哎呀,为兄竟然想不起来了。” “阿兄!”满秋怒吼一声,这人真是太坏了,呲着小白牙扑向江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入宫 低头沉寂了许久,满秋才浅声道:“姐姐这么开心,她怕是不知道呢。也不知,爹娘知不知道姐姐和将军的事。”毕竟年纪还小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江然也望着二者远去深思,仿若失神,过后才低声说“怕是不知道呢,不然阿爹不会让颜宁留下。”江然对繁夏的行为显然也是不认可,俊脸上皱着紧眉头。 “阿兄,姐姐这么开心。她心中定是仰慕极了那位将军,”满秋抬眼看着江然,一只手拽着他宽大的袖袍轻轻摇着,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期许,“阿兄可是有什么法子?”她想次兄一向有主见,应该会帮繁夏想想办法。 江然若有所思,忽的低下头来,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直直的射入满秋心底,“若是要你代替繁夏呢?” 满秋一惊,睁大眼看着江然,嘴角张张合合,内心翻江倒海可却最终也没说出口。 江然也笑了,小妹她还是个孩子有些事并不能改变亦无法强求,这样欺负她未免有些过分了。 良久,垂下头苦笑的满秋才慢慢问了一句:“用不用告诉爹娘?” 江然垂手叹息道:“不必了,你那位奶娘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她是阿娘的心腹,向来不会欺瞒阿娘的。”忽然江然转身,宽大的袖子浮起一阵风,他转过头,看着满秋,温柔地笑笑伸出一只手来:“阿瑶,哥哥带你回家。” “好”满秋提起裙摆,小跑到江然身边头上的蝴蝶簪子轻轻挥舞着翅膀,她握住江然干净修长的大掌“阿哥,回家。人家都说生在高门大户是福分,为何这贵胄的县主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意中人呢?” “这高官厚禄有什么好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江然告诉满秋言语里不带一丝情绪。 他今年十四,隐约有些大人的样子,定国公府的人都以为将军的双生子自幼在军营长大会叱咤战场即便是定国公本人都这么想,可江然的腰带上还系着满秋送他的玉兔香囊,寓意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折金桂步蟾宫。满秋只到江然大腿的位置,一件粉衣罗裙黑色的头发梳着两个尖角是个白皙粉嫩的小人,兄妹两人握着手一起,一起慢慢回家走。 中途只听得江然说了一句话:“阿瑶,以后身边的人必定是你自己的人,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否则,你宁可一人。今日是个教训,你懂了么?”江然说的淡漠。可这句话直直介入小妹的内心,有多少次满秋在深宫觉得孤苦无奈时,江然这话便莫名出现在她心里。 次年。苏氏拉着满秋走上马车。 次兄今日十分忙碌了,盯着来往仆人丫头安置行李,和管家清点细软生怕有一点错漏。次兄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一家欢乐一家愁,曾经江家欢声笑语的日子便就此作罢。 满秋回过头来,最后看一眼这座远远坐落在玉门关之外的定国公府,在大漠孤烟剑戟兵戈中度过的日子怕是再不能回去了。 如今满秋八岁,却从未去过长安。 他们这几个孩子,在风沙中骑马唱歌自幼无拘无束长安的风花雪月只怕并不属于他们。 娘亲阿爹都曾说长安市锦繁华车水马龙,如今的漠北秋风吹得人寒凉那里却仍是百花争妍,而那里才是真正的定国公府,今后他们住下的地方,可满秋只觉得漠北这座定国公府才是她生长的地方。 从前一家老小,欢声笑语,鸡飞狗跳的日子伴随着大兄的离开,就像坠入了寒冷的深渊,连带着救赎都不再回复,也不知何时才可已让人归来。 他们坐在马车上,漠北的狂沙肆意吹卷。 父亲在春天终于回来,深入极北苦寒之地杀死了突厥可汗。 她只记得那日父亲大胜归来时,不见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满脸深深的疲惫与倦色,铠甲上的凝血与刀刃上的缺口,从战场上杀过敌将的戾气都让满秋不由却步。父亲看着满秋,也不像往日那样抱她将她举过头顶和她亲昵,他只说:“满秋,你大哥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起初,满秋以为是玩笑话的。 之前圣旨曾下过,一来是缅怀褒奖大哥追赐大哥一份哀荣,再来是想让二哥袭成定国公爵位,三来是要父亲带着一家子尽早回京向皇帝述职。江晨接下了所有的旨意,唯有二哥拒绝了袭成爵位,向圣上言明,自幼立志不欲依靠父母,想依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 原来父亲是真的年老,突然有一天或许他们会不再被父亲庇护在翅膀下,那时候恐怕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才可以茁壮成长。 母亲伸出手来,将她抱在怀里,路途遥远,怕女儿不舒服。母亲笑笑,把满秋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在耳后,她们都带着一朵小白花。繁夏和阿兄一起并排骑马,她的眼圈也红红的。 长姐听得长安的消息之后,才知道原来所有人的命运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人定下。她哭闹了很久,有次甚至想要对爹娘以死相逼。阿娘本事难过只一味地哭,父亲默默看着长姐随后便是一记耳光,长姐在不哭闹了,那晚父亲与她长谈了一夜,然自此之后长姐再不穿红裙。 颜宁偶尔在府外巡逻还会向里面观望,次兄说,颜宁消瘦了不少。 满秋对着江然笑笑,江然只觉得这样的笑容就像是被露雨打湿的花瓣,美好到让今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江然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并不真实,那只是自己美好梦境的一部分罢了。 “阿爹,我们走吧?”江然转头问。 “走吧。”江晨望了一眼定国公府,一路向东,再没回头。 年关将至,即便是长安也大雪漫漫。一行几个月,父亲刻意走了些远路,让未曾离家的儿女见见温暖花香的地方,看看各地风景,了解当地民情。 几年不曾归来,恍若隔世,一眼万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最是帝王家 马车驶入长安时,眼下年关路上行人纷纷,不由走得慢一些。满秋掀起小窗一角,偷偷张望集市上的百姓,母亲看着这孩子好奇却碍于规矩的样子,浅笑一声,将一顶帷帽遮在满秋头上以便让她细细观看,路上遇到好看的风景还会告诉她。 当年骄纵美丽的女孩,曾在白马寺遇到一个霁月清风,策马飞驰的风流少年,所有的故事不外如话本子上写得那些,纤弱小姐遇将军。 苏云锦是当年苏阁老的女儿,特意去白马寺求了因缘。方丈笑而不语,指了指白塔,小姐忽然去寻,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踏雪寻梅,马蹄惊吓了小姐的马车,之后的故事让无非便是一见钟情,相许终身。 父亲为了母亲,开始策马扬鞭驰骋沙场,成为万人景仰的大英雄,剑指天下,然后军功万丈,率领百万大军,建立了如今的朝堂,也成为万人敬仰的将军。 一生缱绻,韶华叹,子女绕膝,恩爱和谐。 这长安当真繁华。 父亲第二日进宫面圣,回来了之后每日都又有客人迎来送往。 这些日子,父母亦没让满秋他们闲着,父亲为江然寻了私塾先生,也寻了太学一个位置,让他去上课。而繁夏和满秋一同受教育礼仪嬷嬷,学习宫中礼仪。 繁夏及笄后出落得愈发标志了,和这些天在长安见到的名门闺秀不同,她直直挺立的脊背下巴微微扬着,满秋看着那眼神就像暂时被抑制在樊笼失了自由呢但仍旧高傲的雪山凤凰。 她们姐妹二人却一直极好,许是两人都知道彼此陪伴的时间不长了,她两人形影不离,有时繁夏还偷偷带着满秋跑出去买簪花。 过年前,满秋被苏氏叫去,苏氏特意嘱咐了些入宫的规矩和礼仪。最后她拉着女儿的手,温柔地帮她把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眼里带着满秋不明白的光芒“若是皇后娘娘想看看你,你便走上前去,你莫怕她。” 满秋很懂事的点点头,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便知道自己和姐姐的命运是被人早就定好的,她要进宫而繁夏要嫁到皇家。 大年初一,父亲带着一家子进宫向皇帝请安,江晨被圣上留下与几位宰相共议边疆战事。 苏氏带着几个孩子去皇后宫中请安,苏氏姐妹二人十几年未见,今日一见,把手未曾言便泪流满面,抱在一起便说不完各种话题,两人坐在一处,共同聊着儿女和丈夫,女人在一起无非就是那些话题。 满秋正望着清宁宫的雕梁画发呆,用金线绣制的百鸟朝凤屏风,琉璃珠帘罗幔清帐,无一不显示着宫殿主人高贵身份。 眼睛无意扫到皇后处,见皇后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少年。 她隐约记得皇后膝下未曾生子。那少年确实玉冠束发,面若桃花,青色的一身龙纹绫罗宫装,她惊觉那少年像是发现了她探寻的目光,对着她灿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还像是偷偷的从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对满秋不正经的鞠躬抱拳,口型里带着几分浪荡的调戏:“小娘子”。 满秋自觉失礼,红晕漫延上了耳根,有些害羞对着那少年郝然一笑,微微垂下眼眸,好个风流倜傥的偏偏美少年。 待皇后与苏氏叙话完毕,才把目光转向几个孩子,原来那少年是皇后膝下的养子,年纪最幼的八皇子今年十三岁还是总角之年。皇后有一个亲生女儿,安乐公主小字阿榭,前年便嫁给一位极为年轻却前景光明的将领。 满秋觉得皇后和自家阿娘很是相像,根本瞧不出皇后比阿娘还要大几岁的样子。皇后笑起来很是温柔,是那种带着饱满的爱的温柔,仿佛所有得事物都该被她这般爱着,是母仪天下的那份雍容,和母亲给人的感觉并不同。 阿娘有一种娴静柔弱的水乡女子的多情和风韵看了让人心生保护的,而皇后身着宫装头戴十二支发钗,整个人雍容华贵,她一举一动都不失皇家的气度和威严,她好像离所有人都很近但又端庄优雅好像只会俯瞰脚边的臣民,让人不自觉的心生膜拜之情。 苏氏让几个孩子依次走到皇后面前请安,皇后一一笑应着,送了繁夏一只通体莹绿的翡翠镯子,给了江然几幅传世大家的字帖。 到了满秋皇后拿出一个锦囊,亲手交给她。 满秋瞧着这锦囊用上好的云锦和金线绣的,便知其中大有深意,也未当众打开只把锦囊收进袖子里,再向皇后娘娘伏礼。 皇后见着满秋举止言行皆从容有度对着满秋颔首,微微笑着。最后又将满秋从地上引起来,拉着她的手让她走到近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转头对苏氏说道:“这孩子一双玲珑杏眼,竟像是你小时候,可却比你那时还要好看几分。” 苏氏见着自家女儿有些害羞地垂下头,也跟皇后掩唇笑了:“姐姐可莫要夸她了,这姑娘家脸皮薄,你再这样夸她只怕日后变骄傲了,看谁收拾的来。” 皇后也跟着笑了,她笑得温厚宽仁,带着金丝宝石护甲的玉手细细抚摸着满秋,却又轻叹一口气面色上带着愁容,对着满秋说:“你这孩子长得极为灵巧本宫很是喜欢,本宫也有个女儿却出嫁了,日后你若是愿意便可常常进宫来陪伴本宫,本宫身边也好有个人说说话。” 如此,便是自己入宫的懿旨了吧。其实满秋心里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逃脱的。于是她点点头,乖巧的答应下来。 锦囊里装的是入宫的腰牌,很多事情,早已注定。 文德二十一年,三月一日清晨,天还未亮,定国公府一辆马车进入宫中,时年满秋九岁。 皇后身边的风仪女官亲自来接满秋,让她极为吃惊,赶忙从小轿子上下来,恭敬向来人行礼,“姑姑,满秋这里有礼了。” 那女官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满秋一件素色如意云纹对襟,一条烟罗色齐腰长裙没绣花纹只缀了几朵紫色云纹和上衣相称,头上梳着寻常女儿家的如意髻带了几朵粉色小绒花,对比那日随满秋母亲拜年的宫装,单是料子就逊色不少更莫说宫装繁华的花饰了,看来这姑娘定是做好了进宫准备并不敢刻意张扬。 “当真是个风华绝代的年少佳人啊!”姑姑笑着欢迎她。 满秋才知道那女官名唤挽陶,管理皇后娘娘身边的各项事务,是皇后的心腹,地位极高,是个能够打通上下又不动声色的厉害人物,辅佐皇后身边,从未有过半分差池。 及至清宁宫,挽陶便让满秋在外等等,容她进去传话。满秋恭敬点头,便在门外安静候着,如今一举一动,她都不敢做错。 听得皇后笑着说一句:“这人怎还在外面待着,还不快些进来。” 此时,皇后从正位凤椅上已移到阶下,满秋实在不敢让皇后再移步相迎了,赶忙走上前行一大礼,伏在地上向皇后请安。 皇后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眉宇间温婉柔和,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你这孩子,见到姨母还这般客气作甚,你可知你周岁宴会时所穿的百家衣还是本宫亲手为你制的你母亲可一向不会做针线的。” 满秋的确不知此事,难怪嘛,母亲哪里有那般好的技巧,儿时的百家衣有个花里胡哨的印象。只是她那件百家衣却被母亲好好地收在箱子里,从前母亲只说那是她压箱底的嫁妆,原来是母亲怕拿出来被自家孩子奚落吧。 满秋将此事告诉皇后,皇后娘娘和陶姑姑一同掩唇笑了,陶姑姑对满秋道:“那你母亲可是送了你一件传家之宝,你可知为制那件百家衣,咱们娘娘当年像多少皇亲贵胄讨要刚出生孩子小衣物,可是有一段日子各家弄丢小衣服的贵妇不敢再进宫见娘娘了,人家都躲着我们娘娘跑。” 满秋不知此故,听了也觉得有趣听着也笑了,随后扶着皇后落座,一路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我那妹妹,知书达理,可偏偏不会女红,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多费费心,”皇后转身款款坐在椅子上凤袍及地铺了满地金光,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她温柔对着满秋说,“姨母的亲生女儿前年也出嫁了,身边虽有老八明澈,但终究是个男孩,和你们不同。你若是愿意便在姨母身边陪着姨母,如此可好?” 满秋望着皇后,看着她的眼眸,觉得她神色认真,竟有些和母亲的样子混淆了,一时竟鬼使神差的轻轻抱住皇后,把脸埋在她身上,轻轻慰藉似的抚摸皇后,还胆大的拍拍皇后的背就像是个安慰母亲的笨拙女儿。 她羞红了脸,只觉得自己脸皮倒是越来越厚。可是转念一想或许自己也该练就一身铜墙铁壁百毒不侵,鼓励了自己然后泰然自若的含笑不语。 连站在一旁的女官挽陶都有些错愕,可当她看到皇后的神色从惊愕到转瞬即逝的母性,她只觉得这边境回来的小女子或许会让清宁宫的日子有所变化也说不定。 待满秋的小脸和自尊心终于支撑到极限时,赶忙郝然地将皇后松开。 皇后看到满秋小脸通红,分明是小女儿家的娇羞,心中暖暖化开了一片,便拉着满秋的手走向书房,边走边问:“本宫记得你小字叫瑶瑶?那本宫今后也叫你瑶瑶。”满秋点点头,有些不好启齿,耳根子红了个彻底。 皇后又问她:“可会写字?” 红着脸回答道“读过几本书。”还有一大部分是话本子 待到黄昏,皇帝踏入清宁宫书房,便看到皇后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书桌前,皇后握着她的手,一大一小两人专注地望着笔锋游走,夕阳照在两人身上,折射出淡淡的黄晕,两人嘴角微笑着光晕都像是有温度,看风景的人不由一时有些出神。 待皇后看到皇上,赶忙拉着她的小胖手安静领到皇上面前,带着满秋向皇上行礼。 满秋低着头心下有些不安和慌张,方才太过专注以致并未瞧见来人,不想竟是圣上,皇上可会生气? 只听见一温厚男声不咸不淡说:“起来吧。”满秋才敢起身,九五之尊的威压让小丫头感到深深的畏惧。 此人便是喝令天下,戎马半生的千古帝王,如今治理盛世,天下太平。 皇后看出满秋内心的局促不安,便笑着为她解围:“圣人这么早便来了,到吓了人家小阿瑶一跳。” 皇上也笑笑“今日折子批完便过来了,朕听下人说你在书房练字,想着不打扰你,就进来看看。”说着便来到书桌跟前,随便拿起了几张纸,皇后的字他很熟悉,纸上除了皇后的字还有旁人字迹想来便是眼前这孩子的,竟觉得这字清婉秀润一横一竖皆有其清秀灵动 ,虽然力道和笔锋仍有欠缺,眼前的孩子不过十岁,能写出几分卫夫人的味道来也属不易。便问满秋,“这些字是你写的?” “不全是,有些是娘娘写的”满秋不敢抬头,都说龙颜不可逆圣人倒是很和善的样子。 皇帝眉目舒展,仔细看着满秋,起初满秋和皇后坐在桌案旁写字,他当真以为回到了女儿安乐公主阿榭尚未出嫁的时候,满秋和皇后也有几分相似,鼻子与阿榭小时候很像,但几分女儿家的娇憨和阿榭不同。 阿榭是公主,自幼受到万千宠爱有些骄纵,便是皇后也无可奈何,且幼时皇帝忙于政事皇后做主内宫,公主自会与他们疏远些,怎会安静坐在皇后怀中写字呢。皇帝想到这里只得心里一声苦笑。 皇帝看着满秋深思,满秋亦有些不知所措,恰好这时满秋肚子发出“咕噜”一声,突兀的在这大殿里回响。 丢脸了,她只得满脸通红,方才大殿安静,皇帝也听见了这一声从沉思中醒过来,皇后看见她低下头红着脸,手帕掩唇笑了,皇帝也轻声笑了。 满秋只道这下丢脸了,皇后便对皇帝说:“只怕咱们阿瑶饿了,圣人也还未用膳吧。妾去吩咐下人布置晚饭。”转身带着陶姑姑出去了,留下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她只得站在一边偷偷看着坐在桌前的皇帝。皇帝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在大漠或是在长安,她都听说过许多传言,有人说皇帝是杀了身为太子的亲兄长和幼弟又逼宫先帝,这才登上皇位,而有人说开朝之时皇帝还只是皇子便带领一众将领东征西讨功不可没太子忌惮欲将先帝谋害,圣上无奈帅众反击不得已自保。 满秋原本想,无论是哪种传言,圣上弑兄杀弟都是结局,一个连自己骨肉手足都不能放过的人,究竟是何等残忍,那样的人他心中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 可如今见到圣上经历世事沉淀的沧桑全部沉积在眼底,为人君宽容仁慈,为人夫对妻子温柔礼敬有加,他眉间几道皱纹,两鬓渐白,就这样捧着本书随便坐在这里,可其周身散发的不怒之威让她仍然感到畏惧。 她兀自想:这样的人,便是君主吧。 皇帝原本正在看书,抬起头来见满秋安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便对她笑笑,招手叫她过来像是寻常人家的家主一般。满秋见状,连忙走到皇帝身旁,皇帝便问她:“可会弹琴?”尽管心知自己弹琴不比琵琶那般娴熟但无论怎样还算是会的,于是大着胆子点点头,带着羞涩。 皇帝便对身后的內官说:“去司宝司把冰清取来,让姑娘弹奏。” 她不懂什么是冰清,但猜测珍存在司宝司想必不是什么凡品,可当冰清真的摆放在她面前时,即便心中已有猜测满秋可满秋见到这把古琴仍大大吃了一惊,这把七玄琴灵机式,鹿角灰胎,朱斑漆,流水段,形态更是不俗。 试了几个音,便心中更加赞叹,这样声音清灵宛若碎冰击擎,珍珠落水的好琴在她手里实在是委屈了。 她本想推辞,抬起头来见皇上仍捧着书仔细读着,硬着头皮不好多说什么,这样高洁的古琴,她原不会什么曲子不是人挑曲子而是琴挑人,一曲《幽兰操》佩着冰清这样净透的轻音在她指下缓缓流出。 她一手播弹琴弦,一手按弦取音,技法并不高超,可偏偏琴音如珠玉轻轻落在每个人心口,仿佛月光和着流水淌入梦乡,满殿寂静无声,兰花向众人诉说自己遗世独立柔婉纯洁。 心中暗叹,果然是好琴,单是音质便可弥补自己在技法上的缺陷。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呜咽悠扬的萧声,满秋回首发现那吹箫之人八皇子李明澈正举着笛子向她走来,他吹的萧声与自己的琴声遥相呼应。 玉冠束发,眉眼漆黑,带着闪瞎人的笑容,满秋直愣愣的望着他,真俊!这皇子竟然长得这般俊俏,比阿兄还要好看,阿兄那双色眯眯的桃花眼,哪里有眼前这个小郎君好看! 她便对来人嫣然一笑,随后将目光落在琴弦上,原本有些凌乱的指尖,伴着他的萧声将琴音抚出一片幽兰入水,清香入月影,一片哀转在指尖,唇边气流轻轻回荡,可偏偏却奏出兰花几近凋零却不改其与世隔绝坚贞孤傲之心。 李明澈萧声悠扬,眼角带着温柔和宠溺的笑容。满秋耳根子通红,一张俏脸含羞带臊,只觉得幸好自己时常浸淫于戏文里的情话之事,不然定然会被此人迷得五迷三道。 一萧一琴,萧声婉转琴声空灵,技法朴实,然而两人心有仿若天作之合,如泣如诉竟能荡涤人心,叫人一时忘记前尘伤心事,只看月光照故里。 一曲终了,琴声和萧声尚在脑海回响,书房一时沉寂,只听闻淡淡的呼吸声。满秋轻轻站起身垂下眼,看着仍有些微微颤抖的琴弦,手指温柔抚摸在弦上。 皇上深沉的目光从书上,转到八皇子身上。李明澈笑笑便立即俯身有些随意的向父亲请安。 这才将目光缓缓移至满秋身上,对她说:“感情算是到了,可学琴也不是一朝一夕,朕让皇后找个教坊师傅好好教导你,这琴就赐给你了。皇后从来希望公主会弹琴给她听,只可惜” 她抬起头,有些吃惊的看着皇上,见皇帝像是看着她,又像是越过她的身子看着什么风景,眼神幽深又淡薄。 皇后身边的女官前来,请皇上一同前去用膳。带一行人走出书房门口的时候,八皇子和满秋走在最末,当两人挨得很近的那一刻,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在他旁边说:“谢谢”。 李明澈转过头来对她笑笑,身长如玉翩然美少年,真是生了一副好皮相,悄悄回头做了个鬼脸对她说,“以后不用怕,有我在呢。 满秋看着李明澈觉得很有趣,偷捂着嘴笑笑。 很多年后再回想的时候,是不是因为这句话所以才会对他心生好感呢? 第二日,皇上下旨传至内宫。定国公幼女,江满秋今日皇后收于膝下,成为皇后养女,替远嫁的安乐公主侍奉皇帝与皇后,擢封为福瑶县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情窦初开 转眼便是一年。黄昏,满秋一人从梨园慢慢走回她自己的小院子。 皇后将满秋安置在其他地方。满秋既为县主,按照规矩自然可以别殿而居自立门户。 她在皇后中宫旁边择了一处小院子,院子的小门与中宫侧门相对,仅有几步之隔,如此才可以时时履行侍奉皇后的召旨。 陶姑姑说,那座小院子是前朝公主留下的,前朝公主因父亲被叛军斩首,无家可归,先帝见公主可怜,便允许公主住在宫中,公主感念圣上恩德但仍然谦卑谨慎,于是便居住于此处,终其一生。 院子的屋前有一棵盛冠繁茂呈几人合抱之势的老槐树,树下有个秋千。 而院子另一端那架了个树藤,如今方是初夏藤上的花朵还开着一大束一大束的紫花,满秋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藤蔓,可藤蔓下有一个石桌几个矮凳,想来若是盛夏在此藤下喝茶看星星倒也是一桩妙事。 皇后说满秋的份例与寻常县主无异,可她与寻常县主始终不同,身边也没要下人伺候,衣服首饰自是一切从简,花钱的地方不比寻常县主,她索性就留下些银两拜托宫中花房内监为她再挑选几株花苗树种放在院子里,如此炮制些花茶果酒还可以分给皇后和李明澈喝些。 八皇子李明澈自那日和满秋在书房见过一面之后,二人便逐渐熟络起来。 李明澈的生母原本是个司乐坊的宫女,生下他之后便难产去世了。 皇后也并非从未生子,皇长子原本是皇后所出也是安乐公主的亲哥哥,在一场战争中为救父亲如今的皇帝而身亡。 皇上对皇后一直心怀怜惜愧疚,直到听闻八皇子母亲难产而亡,便将八皇子养在皇后身边,这才有了一段母子缘分。 公主已然出嫁,随着从军的夫君远赴边关,想来皇后娘娘心中也是难过的,想来这就是至尊叫自己入宫的原因之一把。皇后这些日子以来,待她当真与女儿别无二致。 她还未走到门口,便见到明澈的贴身内侍站在门口迎她。内侍是李明澈的心腹自幼伴他长大,见那内监向她在院子里使眼色,挤眉弄眼的,很活泼。 她会心一笑便缓缓走入院子。少年一人独自立在院子里,抬头望着那株老槐树出神,他一身清素色常服,腰间别着平日那只玉萧,长袍上绣着彰显身份的单色花纹,发上戴了平冕插一只白色玉簪,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斜射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本就有一丝单薄伴随着明亮的阳光好像置身仙境一般。 满秋自认见过世间美男子不少,自家兄长还有将军颜宁亦或是长安世家公子,可李明澈这般从内里到周身都这般淡薄宁静仿若仙家一般的人,淡薄又从容,真是好看极了。 当真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李明澈回头时便看见满秋这般垂涎欲滴的看着他,对她倾城一笑,满秋只觉得口水要留三千尺。这个风流浪荡子。她无奈摇摇头,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老手。 见满秋不理他,李明澈也不觉得尴尬无趣,就立在树下看满秋自己给自己斟茶。 她上身是一件浅紫色的撒花烟罗衫配了一条颜色更淡的烟云蝴蝶裙,小衫袖口宽大长裙刚刚及地,花纹也淡淡的,因颜色寡淡料子也不名贵这样的衣服原是宫中众女所不喜的,可穿在满秋身上却偏偏裙摆随着她的步子袅袅轻浮。不由悄然红了耳根。 她坐在紫藤花下安静品茶一举一动皆是慵懒寻常,可偏偏比宫中女子多了些妩媚,倒像是,这些可不是生长在长安的女子所能模仿出的,偏生在满秋身上恰到期分。一举一动都甚合规矩,不娇柔也不做作。 李明澈自打见了满秋心中便总是好奇,她生长的环境究竟是怎样,她又是怎样养出一派天然漫不经心的样子来? 直到满秋笑盈盈的看着他,李明澈才知自己竟失礼对着满秋出神,心下倒是有些慌张,连忙坐到满秋对面的石凳上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来掩饰内心的羞涩。 这人脸皮厚偏偏带着那份风流倜傥接近满秋,闹得满秋一个大红脸总是常有的事。人家姑娘是个脸皮薄的,哪有这般调戏良家闺秀的? 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熟悉得不得了。李明澈当真是个诗酒风流的花花王子,斗鸡走狗,马球赌石,上三教,下九流可谓是五毒俱全。 偏偏两个人臭味相投,赛马打猎,赌酒赋诗,从风花雪月到涎皮赖脸,两个人可都是做绝做尽。 从前些日子,皇后见满秋腹中有些诗书却跟着李明澈插科打诨,只觉得好好一个孩子就这样被带坏了,很是可惜,不愿她在宫中就此埋没放弃。 便叫李明澈的翰林师傅一起教上满秋,下午皇子依照规矩要去习武练剑,但小丫头不必,皇后便从教坊找了个女官,教她弹琴和琵琶,每日还会让满秋去梨园学习舞蹈。 这宫里,也是个英雄惜英雄,好汉见好汉的地方。 每日二人一同上课,一同向皇后请安,不过一年李明澈便觉得仿佛认识满秋许久一般,二人心思默契又皆是聪明玲珑之人对宫中之事又装聋作哑。 这位福瑶县主不愿多事,平日在宫中见到听到了就当从不知道却总是能够独善其身,就这一点便已然引得李明澈注意和敬佩。于是有事没事的,李明澈就往满秋这里跑,还常常赖着不走,那脸皮之厚,令人心生无力。 满秋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望着眼前俊朗少年,“今日你怎来的这么早?”往日李明澈不会这么早便下学。 李明澈原本在喝茶一举一动儒雅又不失气概,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人看得心痒痒。“今日边境传来密报,说高昌国在两国边境大量屯兵,父皇紧急召集太子与几位将军在宣政殿密谈商讨此事,师傅也要去,所以我便提前出来找你。”他倒是一副沉静样子,事不关己何必烦心。 满秋听闻此事,不由蹙眉。高昌人吗?那时还是父亲奉命保卫高昌使者前来与皇上议和,那时高昌已成为臣下附属国。可是高昌和突厥西边部落相聚并不遥远,当年父亲乘胜追击突厥残余杀死了突厥首领,可她依稀记得那可汗被绞杀时只带领着几十个残余部下,投奔了高昌首领。 沉吟良久这才对她说:“如今突厥部族战事才刚刚平息,国家这几年才从战乱之中有所缓和,此时的确不宜再度开战,想来父皇也是认为采取缓兵之计才是上策,但如今看来,缓兵之计莫过于和亲,只图能给国家几年的时间来养精蓄锐。” 满秋不置可否,此人平时一副嬉皮笑脸,在家国大事面前到目光犀利。但是她却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简单。 一旦高昌目的昭然若揭皇帝必然会派得力的将军前往边关镇守,眼下朝堂年老的将军能上阵杀敌之人寥寥无几,而年轻的将军经验和能力都缺乏锻炼,想来只有父亲既能够威慑突厥又可坐镇安抚边境。 可这样一来,若是高昌平定了,那她们家族名声赫赫威震边疆可就真的是岌岌可危了。不过,若真是如此满秋反倒不认为自己会成为皇帝和亲的工具,父亲靖守边疆只有让他的女儿留在长安皇帝才会安心,这样才是帝王的权术之道。 “如今这些事还只是个开始,之后还会有很多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你先不要担心了。”想通之后,满秋反过来安慰李明澈。 巧笑着帮他在杯子里续些茶水,想让他心绪放松些,便调皮打趣他,“你好容易认识了我,有了帮手在身边,我要是真的远嫁了,看你怎么办。” “那我便陪着你一同和亲”李明澈笑笑,一股子风骚样,“倒时候本皇子貌美如花,迷倒高昌国王,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这高昌小国!” 满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有道理,“从前便听闻国王好男色,公子美貌无双,自然可以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一腔忠心付高昌啊”她学着说书先生的绘声绘色,仔细打量着李明澈这健美的身姿。 没得,遭来美人一个白眼。 “你还希望本殿下舍身取义?” “别呀,”她学着大街上的胡人做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这美人好端端的怎的生气了呢?梨花带雨的可就不好看了。” 两人言谈亦真亦假,也不知带着几分真心 。 “少来了”李明澈很配合,娇弱翻个白眼。“若是真要本公子和亲,到时候本公子以身相许,不知姑娘可愿意收留啊?” “呃”满秋对美人的变脸速度还是有些不适应。“美人啊,我狼心狗肺,只怕辜负了美人的一番心意啊”她嘿嘿笑着,掩盖自己的心虚。 慌张抬头,却对上了李明澈狭长的眼眸。他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她的个头还不到他胸口,居高临下带着占有意味俯视自己。 “反正你不仁,我不义,我们两个狼心狗肺,正好配一对。”李明澈只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一部分感情投入给这个小丫头身边。 如果有一天,这个小丫头突然离开了他的世界,会不会像从前一样黯淡无光? “你可曾对我有意?”少年目光灼灼,紫藤萝花开得绚烂又耀眼,却也不及他的音容笑貌半分。 无奈苦笑,她不知能说些什么“抱歉”。 低着头,她能看到李明澈的拳头轻轻颤抖,像是主人在努力克制的样子,王孙公子怎能如此轻易被人拂了面子,被拒绝的滋味可不好受。那人咬着牙,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如此,倒还是本皇子自作多情了?” 满秋低着头朱钗的流苏轻轻在耳边摇晃,眨着眼睛淡淡说:“是”。 满秋只见着那人拂袖走出院门,他的冷笑还回旋于耳边。 静默了良久,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却挂着苦笑,他怎么就不懂呢?他们的婚事从来不是自己做主的。 院子里的紫藤萝花一簇簇开得安静而繁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远离纷争 这一年满秋的生辰,依旧是大雪纷纷。已是年关她难得有机会赖在床上不去上伟翰林的早课。翰林院和其他朝政部门一样到了年关人员调动行走忙碌不已,暂时免了满秋和明澈的晨读,两个孩子听闻不必披星戴月去书房走动不由开心雀跃。 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即便是再怎么闹脾气仍然会在几天之后把所有的烦恼抛在脑后重归于好。 满秋还未清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无辜地望着窗外那个吵醒自己的“始作俑者”。 李明澈已是大人模样,面孔清俊眉眼疏阔,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疯狂长高和情窦初开的年纪,可能营养一时跟不上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满秋支着窗沿,歪着脑袋,嘴角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她只着薄荷色的中衣,软软的头发翘起一个卷,李明澈站在床边不时有些迷茫,他见过眼前这个女孩太多样子,此刻她睡眼朦胧对着自己迷茫的眨着眼睛青绿色的中衣把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让雪花都不禁失色,竟然让人想起雪山间灵动穿梭的白狐狸。 “你来做什么?”满秋见他对着自己发呆,便撅着嘴角忍着从床上爬起的不满开口叫他。 李明澈从恍惚中回神,狭长漆黑的眸子里缀着星光,言语间掩饰不了内心的兴奋:“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得了母后的准允帮你请了假,带你出去玩。”随后还带着几分得意和期待的眼神,“你应当没怎么好好逛过长安城吧,今日我带你出宫好好玩一天。” “当真?”满秋几乎兴奋得可以跳起来。 李明澈带着几分少年的男子气概看着眼前的小狐狸期许和兴奋的样子,故作沉着的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她们女孩就是这样,不过出宫玩玩就能兴奋成这样,可他的眼底还是带着几分笑意和纵容。 一个时辰后,满秋和李明澈坐着一辆马车出门。二人都是寻常人家的装扮,李明澈头戴一副玉冠和一只配套的玉钗银色的外袍配着天蓝色花纹加上随身的玉萧衬得俊逸缥缈像是谁家的小少爷。 满秋则身披白色狐毛披风里面穿着月白色的棉衣和红色的小坎肩,衣服和腰带上都绣着大朵红色的芙蓉花,一白一红素净又不失女儿家的纤细和俏丽。马车上炭火烧的极旺,炉子里还点着熏香,难得有机会出宫,满秋连带着嘴角眉梢都洋溢着喜色。 她在定国公府生活了不足半年便匆匆进宫,在家时跟着夫子嬷嬷大门不出,长安的景色对她来说仍旧是那般新奇和繁华。路上的积雪还未融化,便已是年关,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小贩的叫卖声和商铺楼阁宽广的马路,琼楼玉宇一座接着一座让人觉得眼花缭乱。长安长安,长治久安,这座繁华和宏大不可思议的城市当真无愧这个名字。 李明澈倚在温暖的马车里,举着茶杯暗自看,满秋这般小心翼翼张望的举动。她最近好像有些瘦了,脸上的婴儿肥慢慢的褪却,像一只破茧振翅的幼蝶向世人展现自己惊艳的颜色,她不施一丝水粉胭脂面容却愈发绮丽,眼眸明亮又纯洁好像是水中倒映的皓月,睫毛轻轻抖动不经意地泄露无限的妩媚风情,发丝吹在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既风流妩媚又不谙世事。 他兀自抬起手,想把她嘴角的几缕头发轻轻拨开。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满秋的肌肤时,满秋像是受惊的小狐狸眨着不解的双眼轻易钻进了李明澈的心房,他对她浅笑轻轻把发丝别到满秋耳后,手上柔嫩细腻的触感久久无法散去。 满秋亦有些难为情,李明澈狭长的双眼紧紧盯着她,刚才他的举动有些温柔,自己顿时手足无措惊慌的望着他,耳根竟然不争气的泛红。 一时间车里的气氛竟然变得暧昧而又尴尬,连呼吸声都听得那么清晰。 幸好马车戛然而止,外面的侍从呼唤主子。凝固的空间才被打破。满秋慌张的整理裙边,不敢再和李明澈对视匆忙跟着他向外走去,这才看到几个大字“醉仙楼”。她被李明澈牵下去,原本应当是无意之举却在刚才暧昧的氛围里让满秋平添了几分慌张,她的脸颊便悄悄红了。 李明澈向她介绍,这座酒楼的菜色堪称长安之最,从前他给满秋从宫外带玫瑰合桃酥便是出自这家,没想到今日竟然可以亲自出宫来吃。除了玫瑰合桃酥,他家的杏仁奶茶和玉米甜羹都是很受欢迎的美食,只可惜从不单独出售,于是李明澈便提前几天订好了位置,带着满秋来尝菜肴,这些他都没有告诉满秋。 却见满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眼前的点心和甜羹,夹杂着花香和甜玉米的香气她有些惊讶又不知道先尝哪个好。李明澈便在一旁为她倒了一杯奶茶,轻轻拍着她的肩对她说喝点东西,不要噎到了。 旁边的小内监站在李明澈身后为她二人布菜,李明澈却亲自耐心的为她夹菜吃,有点呛到了就为她喝口甜羹。 满秋看着他喂自己,原来他是个这般温柔体贴的人,堂堂一位王子也可为一女子这般周到细致,他的嘴唇不厚也不薄笑起来还有颗虎牙,这般鲜衣怒马自由自在之人怕是多少闺中想要企及的梦想吧,自己又如何能够幸免不掉入他眼眸里的深渊呢?只怕自己太多情。 他二人用餐时太过瞩目即便是满秋自己都能感到时刻有目光扫过自己,有几次还有几个贵胄打扮的人似是认出了明澈,在人群中隐隐的同他目光交汇,他们心照不宣微微颔首,若非满秋细致很难察觉。但她却并未开口,也只当做没看见,有些事不是自己的身份可以过问。 醉仙楼来来往往的人却不知这二位衣着不俗的食客内心起伏,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少年为博心上人一笑特意点了这许多菜肴并且体贴喂食,看着眼前少年丰神俊朗女孩巧笑嫣然倒觉得是一道引人入胜的风景,只是也不知是长安哪位世家的公子和小姐,又能引出怎样的一段佳话? 用餐时,也不知谁家小姐,看上了俊的闪瞎人眼睛的李明澈,娇羞的走进那登徒子,“公子?” 两人一同茫然的抬起头,满秋更加无奈,哎呀,这烂桃花走哪开到哪啊。 “公子,我见此处只有您和您妹妹两人,这大厅里位置也满了,不妨咱们几人拼个桌吧”小姑娘粉色罗纱衣看起来娇俏可爱,将来也定会成为一代佳人。 满秋带着好事的神色看看李明澈。这可是投怀送抱的好事情,难得的好机会呀!少年。 结果人家李明澈气定神闲,看着坐过来的姑娘,温柔的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未婚妻就坐在身边,这不是人家生气的瞪着我呢吗。姑娘,我实在不能让心上人伤心啊。”然后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温柔的看着满秋。 “呃”未婚妻?李明澈你用我挡灾就算了为什么用瞪,我就是眼睛大看一眼就能闪瞎人,怎么了?不瞪白不瞪,说完,人家满秋就恶狠狠的瞪了李明澈一眼。 “你看吧,我未婚妻生气了”他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然后老神在在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旁边的人都关注着这一桌的动向,满秋瞬间觉得尴尬,她听到别人窃窃私语说什么,原来人家小两口是夫妻呀,一起出来吃个饭,培养感情吗,你看看金童玉女的多般配 满秋只能低头恶狠狠的啃着自己的玫瑰合桃酥,这下丢人丢大了“你慢点吃,”耳边就传来李明澈温柔的声音。 递来一碗甜汤,然后放到她嘴边,带着李明澈宠溺的笑容。“一会儿,带你去跑马。” “好!”粉面含春,既然你如此孝顺,那我就给你这个做未婚妻的面子。 那位小姐随着满秋荡漾开的笑容瞬间黑了脸,尴尬的站在桌旁,满秋看眼那姑娘,只觉得怪可怜的,然后扬起小脸灿烂一笑,拉着李明澈便说:“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咱们也吃了这许久,给人家让个位置便是了”然后转过身看着李明澈,“咱们去跑马吧!” 李明澈笑笑,捏捏满秋这罪恶的小鼻子。 跑马路上,红梅开得正好,一簇一簇如烈火般耀眼,红色的梅花散发着点点花香,在这天地纯白万籁俱寂的,长安城郊外竟然也被这红梅渲染的分外可爱。 马车里满秋掀起车帘,看着跑马场上的英姿勃勃,冬季出来跑马的人其实并不常见,但是仍然有些对此事热衷的少年,披风轻裘意气勃发。 满秋跳下马车后,慵懒的舒展筋骨,觉得很是愉悦。流苏簪子在她耳边轻轻晃着,白色的狐狸毛镶边红披风当真让人移不开眼。冷冽的空气在肺腑见流荡让人觉得很是舒畅! 可她身后的人未必有这种想法了,毕竟,自己喜欢的姑娘太过耀眼也不是什么好事。 满秋的马术比这场上的许多男子都厉害很多。毕竟是阿爹和大兄手把手教出来的,大漠的骏马可比这里的良驹更加野性,那样的马儿□□出来的马术自然比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更加强劲。 那些自诩不凡的良家子弟便看见一身红装少女,在飞驰的骏马上笑意盈盈,无论是难度极高的跨越护栏还是单纯的速度都无与伦比,她脸色红润带着盈盈笑意,当真是一道风景线,就像那红梅昂首。 李明澈便独自在一旁观摩,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和探究。直到小斯在身后耳语,他便调转马头,匆匆离开。 满秋一圈下来,跑得酣畅淋漓,转身却见原本屹立在那处的身影不见了踪迹。 他丢下自己,去了哪里? 有几个男子,看到满秋在四处张望,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近。 “小娘子?怎么找不到你家情郎了?” 那人的笑容实在是猥琐,满秋看不下去,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呦呵,小娘子性子还挺烈呀”那人怎么就跟话本子里说的恶棍一样让人提不起精神呢?真是恶心。 那纨绔带着自己的小弟试图把满秋拦住,马匹围住满秋团成一圈。满秋能够感觉到自己马儿的不安,马蹄不安的踢着积雪,鼻孔喘着粗气。 她调转马头,抚摸马儿,然后试图冲出这些人的包围。 谁知这五六个人竟然这般厚脸皮,不让满秋离开,马匹拦截住她的去路,带着坏笑让人心生不悦。 “嘿嘿嘿,小娘子”他的小弟笑得很让人恶心。 按照话本子里的要求,此时还有一个少侠应该出现—— 住手!来人是谁呢? 果然时李明澈。他终于把事情谈完了。 满秋翻了个白眼。“你终于来了”。 “你们这些人,知道这是谁吗?”李明澈怒视这些人,“赶紧滚”! 她很确定,那些人是看到李明澈的玉佩才慌张离开的,“这是什么?” “这是皇家玉佩,象征着我的身份”这玉成色很好,上面刻着云龙,满秋拿过来仔细瞧着这上面的纹路,很仔细,是皇家工匠的手笔,“给你吧,如此也可以防身。” 李明澈都不带着心疼,像是说着什么随意物件一般。 “你去了何处?”满秋也没有推脱,直接便收下。回过头来反问他。 “有事” 她勉强笑笑,“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她看到那个同他一同离开的少年了,一身不俗的贵胄打扮,定然是有要事筹谋吧。 其实她明白,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曾参与,只是满秋自己不愿在这污浊之地沾身罢了。他对自己很好,近乎无条件宠溺的那种好,可是自己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因为很多事情,或许自己的身份会成为他的累赘。 最终他们还是在宫门落锁前乘着马车回到宫内。临行前满秋只说了一句,终究我们不适合,再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姻缘 很多少年少女在一起,春心需要萌动的年纪里,总会有那么些羞涩和明亮。 或许她早已沦陷在那个男孩在自己举目无亲时给自己依靠的眼睛,那人永远笑意盈盈,永远带着玩味的坏笑,或许她不知何时早已芳心暗许。 很长一段日子以来,满秋和李明澈不再如从前那般熟络了,二人即便见面也有些尴尬有时满秋陪着皇后见着明澈进来便匆匆找个借口逃离,两人从不当面说些什么,或许是满秋单方面的宣布疏远李明澈,总之两人好似路人。 如果问什么从时候开始,他们彻底被绑在一起息息相关,大概一定要提起那次和李明仪之间的冲突。 满秋就像闯入皇宫的一只黄鹂,带着她的自由和曼妙在这座巨大沉闷的牢笼里带来一丝生机。一块小石头,激起一道涟漪,引不起多大震动,却也引得附近的鱼儿驻足。 十多岁的少女,还带着未曾被这里完全浸染,她明白这其中的是非,却仍旧对这座大染缸保持着一丝天真。引得同龄的男孩纷纷为她侧目。 李明仪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带着他自以为是对着世界的傲慢和张狂。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小小年纪娇弱妩媚的姑娘便是宫中少年梦乡时的夙愿。 只是那孩子,终究还是被宠坏了,太过蠢笨了些。 七月五日,下午,满秋正慢慢从教坊司走回她的院子。 后天就是七夕,宫中乞巧节传统要各宫女子做些香囊荷包几家女子一起互相交换互相看看谁家做的最好,满秋笨拙,跟皇后娘娘学了几个月的香囊,终于做的有几分可以拿得出手。 正巧这两日教满秋琵琶琴艺的杜乐司生病了,听闻是暑热之症,自己是她的徒弟,又念在她往日对满秋诸多照拂,便把刚刚晒好的槐花纳入香囊,她听说槐花素来解暑清心便带着香囊和花蜜前去探望。 杜乐司卧病在床,满秋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其他女官在探望。 女官们听说满秋因杜乐司的身体特意探望,心中纷纷对满秋高看一眼,待满秋拿出给乐司亲手绣的香囊时,女官们很是羡慕乐司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手艺灵巧心思细腻的徒弟,杜乐司很是自豪,脸上的血色竟也恢复了些,满秋反倒被众人夸赞的不好意思了恨不得用手捂着自己一张跟茄子似的脸。 她实在郝然于众女官打趣的目光,便对众女官应下一人为她们做一个,众人这下满意了。杜乐司坐在床头,看着满秋被众人打量的有些发毛心中略有不悦,便说自己累了心疼徒儿,才强硬把众人劝走。独自留下满秋一个,听她把琵琶和琴各自弹演了一遍,挑了几处地方又嘱咐了许多这才让满秋回去。 原本满秋一人十分低调并不受人瞩目,宫中很少有人到她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那边。 可今日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华服少年身后带着两个内监,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却被来人迎头便问:“可是江满秋?”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獐头鼠目的面孔,“你们要做甚?” “江满秋,你不记得本王了?”那一身花里胡哨眼花缭乱的缂丝少年,从人后出来,黄金发冠看着很是张牙舞爪。 “李明仪?” 自己怎会不记得他,这位大爷,同她和明澈时时碰见,隔三差五找找他们的不痛快。这人其实就是一绣花枕头,不过仗着自己老娘是贵妃,变比旁人多了这么一份跋扈。 “便是她!拿下——”李明仪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便立刻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啊——” 还未做何反应,直接被迎头而上,挣扎不得,带着麻袋把她套上。小姑娘哪里有反抗余下两人的力气?直接被人扛在麻袋里带走了。 大概是在第二日,清宁殿的众人才发现,满秋早已不见了踪影。从上到下一干人等,神色匆匆,四处搜寻,可结果仍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明澈从早上并未看到那抹娇俏的身影便已经心生不好的预感。一路从学堂到清宁殿走来,全是清宁殿寻人的踪影。 进入宫殿的时候,皇后焦急的扶着挽陶四处派人询问。 “母后——”李明澈匆匆见礼,“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上午不见江妹妹?”他难得露出一分正色,带着急切的询问。 皇后蹙眉焦虑,看着明澈赶紧说“你快去也帮着找找,怎么好好的孩子便就寻不到了呢?”原本端庄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若是孩子找不到了,那本宫如何向自己妹妹交代?”皇后忍了很久险些哭出来。 不见了么?终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他转身飞快离开清宁殿,带着自己的小内监,沿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四处探查。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一个活人?李明澈沿着清宁宫径直走向了满秋居住的北小院,一边走一边细思。 这北小院人迹罕至,但夜里也会有羽林军巡逻,既然他们说她昨夜便未曾向皇后请安,应该在昨天黄昏便已经失踪,方才姑姑说最后见到满秋的是杜乐司,看来是在黄昏之前,那么便在这个时间被人掳走吗? 他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向前走去。突然看到草丛里一束亮光莫名的晃他眼睛。脚步微微一顿,便看着那束光发呆。小内监的眼力价很好,一路小跑着给主子去草丛里查看。 不一会,小内监笑着拿出一只珠花,比普通宫婢的东西看起来好些,但也不像是什么值钱物件。小内监很开心,只觉得或许可以还了钱买些点心吃。 却见李明澈仔细盯着那束珠花,上年镶着细细的紫色晶石,正欲仔细查探之时,却闻到一丝槐花香。 心中顿时警钟大作。 他记得江满秋喜欢用自己院子里的槐花水洗头发。这珠花莫非是她头上掉下的不成?为何掉入草丛之中? “你快去四周看看,若是还有什么首饰物件的,赶快拿给我!”他语气骤然变得急促,面色收回了玩世不恭,一反常态的紧张。 小内监很慌张,赶紧走到草丛各地,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这四周的闪光,不到半刻,小内监匆匆忙忙的赶紧跑来,找到了,找到了。 手里拿着一个细小的金钿,素色小花在内监手中微微颤抖。这不是平常宫女的装饰,又散落在附近,江满秋那个笨蛋怕是出事了! 李明澈神色一紧,走!咱们再去看看。 此时的江满秋正独自被李明仪关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的院子,如果不是始终清醒,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生僻的地方。 在这里呆了快要一天,李明仪却也未曾派任何人前来,还说什么要娶自己为他的侍妾,他是想要把自己的侍妾饿死吗?她在铺满稻草的房间里胡思乱想,身边还有两个境遇和她相似的姑娘。 看着衣裳,倒像是小宫娥的打扮。面容都是俏丽婀娜的,看着比自己略微大些,眼睛里怯怯的,像是被驯养久了的动物。 那两人似乎很害怕自己,坐得远远的小心张望。 “你们都是被李明仪看上的宫娥吗?” 那两人小心点点头,脸上也带着许多尘土,看起来在此地的时间并不短。 “他们不给你们送饭吗?” 女孩摇摇头,其中一个女孩还看着她说:“内监只把姑娘送过来的时候过来一次,前几日还有个姑娘活生生饿死了。”她苦笑一声,“这里根本无法逃出去,外面有七皇子的看守,他想要谁才会带谁走。” 宫中这些年时常会有些宫女走失,会不会跟李明仪的隐晦爱好有关系?满秋不敢多想,却一定要找到可以把自己救出去的方法。 那些宫女说,从前的姐姐见过一个满身是血伤口崩裂的宫娥,被人扔回这座院子。夜里时常有女子哭泣抽咽的声音,很是吓人!晚风刮过枯草,沙沙的声音作响,明明是夏夜这里却寒冷异常,总觉得有隐隐抽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已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喝水了。 喉咙里向被百虫爬过,火辣辣的疼痛带着异常的喑哑。甚至连目视前方都会有虚化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悠。 她想,老娘只怕是大限将至了吧。李明澈你那般聪敏,可要给我收副全尸啊。 之后的线索比较难找,因为满秋头上不过就这些东西,珠花丢光了,发簪拆下了,她便把香囊里的干花一把一把撒到地上,可是干花的重量就如鹅毛一般,风一吹,都散了。 李明澈寻来清宁殿和帝子殿所有能用上的人手,来到最后一个簪花出现的地方一寸一寸的搜寻,几个岔道口,看哪里的干花比较多。 经历了又一夜,所有的人都不曾入睡,瞪着眼睛在挽陶姑姑的监工下,皇子的亲力亲为之中,几百人共同挨个寻找。 她会在哪儿呢?李明澈只觉得这个笨丫头若是再不救出来只怕会死透了。眼看便是七夕,还指着她给自己绣个香囊呢,她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想起江满秋,李明澈的脸色忽明忽暗,噙着一丝笑容,眼角的冷冽被月色调和得温柔安静。他身边的内监看得主子这个表情心里直发毛。 整整一夜未眠。 终于,历经一天两夜,皇宫内外动用了大批人马,终于在掖幽庭附近一座荒废已久的院子里找到了体力不支昏迷的福瑶县主。 江满秋不省人事,直接被散发着凛冽怒意的八皇子破院子里抱出来。 定国公为自己幼女受伤被掳极为愤怒,连连上了五道请安折子,字字铿锵愤慨,斥责七皇子人神共愤举世震惊的卑劣行为。 皇帝特意派了宗人府调查李明仪的所作所为,发现此人早已有此罪恶行径,不由大发雷霆,把李明仪贬出京城降为无权无势的郡王。 福瑶郡主下午便匆匆从床上起身,到太极殿去谢恩。 这才看到贵妃也在一旁,梨花一枝春带雨得向陛下诉说对儿子的不忍。 见到福瑶县主,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人家,仿佛自己儿子才是受害者,哭得惊天动地,柔弱无依。 “陛下,仪儿有什么错啊?”她近乎咆哮着向眼前的男子诉说,“我那可怜的孩子,还不是被这个妖女勾引啊!” 话既然说出口,又带着几分委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恶心死这个福瑶县主算了,“被人关了一夜,既然仪儿已经毁了她的声誉,我们仪儿为她负责便是,不然估计也没有什么良家少年会娶这样的人了。” 满秋听了几乎想要翻个白眼接着晕过去。还未来的及反驳就听到门后说—— “早上是我抱着县主出去的,既然如此,碰都碰了,儿子不如勉为其难,娶了县主做王妃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那年七夕 那人永远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即便是向自己提亲时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无奈之举,迫于姑娘不愿嫁给欺负自己的恶霸,于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人家。 黄昏的余晖映在身后,把他的笑容莫名映上了一层暖意,金光闪闪,或许就如同话本子那些从天而降的豪杰一般,他的眼里只有自己。满秋常常想,或许从那么一刻开始,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男子了,爱到难舍难分,爱到伤筋动骨。 那时被他扶着的皇后都不由得被此人吓了一跳。这个登徒浪荡子,做什么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所以在旁人眼里,连自己的婚事看起来都像是儿戏。 于是,皇后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询问,抬眼看着他“明澈?你可是当真的?”。 那人虎牙微微露出,笑起来的样子带着一丝撩人,看着跪在殿前的姑娘,“儿子钟情于县主已久。” 太极殿静静的,所有人都为这一句话略微晃神,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一瞬间的安静随即便转换了氛围。 皇帝静静的坐在龙椅之上,直视着满秋,在李明澈和江满秋身上不停的揣度打量,皇后也是,不住的看着殿上一双小儿女。贵妃整个人听了暗自咬牙,只觉得皇后的好儿子真是自己的绊脚石,心里暗恨一口银牙堪堪咬碎。 此时,李明澈笑着走上前去,向自己父皇行礼,跪在地上“儿子愿意去福瑶县主为妻,终身不负县主情义。” 满秋被这突如起来倒真是吓到了。情义?苍天了,谁跟你有情义了? 皇后掩着帕子,目光有些伤怀,缓慢走到皇帝身边,沉着行了个礼。“陛下,这孩子着急带着妾来到太极殿,当时妾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原来”眼神在两人之间绕了个弯,“是这两个孩子芳心暗许,山盟海誓了。” 这话,好像不可以乱说,满秋抬头窘迫的望着自己姨母。然而姨母含笑,带着鼓励的神色又看向自己。 李明澈再度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看着父皇:“父皇,儿子对此事亦有过错,当时满秋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心下就十分恼怒冲动,现在想来竟十分后悔。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皇妹阿瑶,她的名誉和身份都被人质疑今后也怕会有风言风语来诋毁她,对她实在是不利。” 说到这李明澈又向皇帝深深行了一礼,看向满秋,六神无主的看着他,便把头转向皇帝:“既然咱们皇家犯下的错还是遮掩在宫墙之内为妙,儿子既然亲自见证此事,愿意娶福瑶县主为妻,护她声誉,一生保她平安无忧。” 皇帝坐在正位上,看着李明澈也不说话。 就这般沉默了许久,皇帝才转过头来,看着皇后:“皇后以为如何呢?” 皇后望着跪在殿下的孩子,用手帕轻轻掩面,虽流下眼泪却眼角带着喜色:“妾的孩子当年来不及娶亲,今日妾看着明澈和满秋,只觉得这两个孩子极好,都是妾的好孩子。”皇后笑了出来,笑得欣慰又有些忧伤。 “那福瑶县主,你是怎么想的呢?”老皇帝透过层层叠叠的奏折目光睿智的打量她。 干笑一声“奴与宁郡王两情相悦”哼哼哼呵,“那自然是,非卿不嫁——”。 这话说的实在是牙酸,自己的脸皮估计都在这里丢尽了,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自己的亲事讨论大会呢? 皇后看着满秋和明澈,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略微点点头,然后对着皇帝会心一笑,一副“我们都懂”的样子。 姨母,好像不是这样的,满秋挑挑眉,笑得有些尴尬。 这件事便是在满秋百口莫辩的时候,李明澈趁人之危定下的糊涂婚事。 事后,皇帝册封满秋为福瑶公主,这封号是为了堵住定国公江然的怒气。然后提升李明澈为宁王,因为郡王的身份不足以娶满秋。 连带着婚期也定下,就在满秋及笄后。 就这样,一场闹剧,虽然只是孩子们的玩乐,但满秋的小命险些在此时终结,而且因为此次事件,她的人生轨迹彻底被人改变。 那天小院里迎来送往,浩浩荡荡,好不热闹。御医,各宫宫人进进出出,满秋身体刚刚恢复便只得躺在床上看着挽陶为她安排一切。 挽陶细致体贴,难怪是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助手,带着风仪女官的威严,整个人站在院子里,前后调度,迎来送往。 皇后踏足小院子,带着关切和温柔来看望她,“我知道你心里总有这许多的不愿,只是”她擦擦满秋嘴角遗留下来的药汁,“你的身份不俗,能和你联姻的男子总共就这么几个,要不是老七,或许咱们还好办些” 她当然明白,自己是定国公给皇家的质子,只因父亲身份不俗,原本若是没有昨日的事情,她还可以在这个圈子里选择同样身份的男子,可是那样优秀的皇亲贵胄又怎么会随意选择一位被人毁了名誉的姑娘呢? 皇后没有说出口的是:幸好,明澈喜欢你。 皇后前来探望她,其实还有一句话,“这宫里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她的凤眸竟然带着一丝苦涩“既然入了这道宫门,你便不是从前的你自己。孩子,不要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也不要妄想着可以假装避世,一叶障目的掩盖那些阴谋诡计。” 满秋有些无力的望着皇后,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终究还是没有瞒过她。 “有些事,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有不断地变强,变成可以掌握他人命运的人,才可以安身立命。” 皇后这些话,就像在她心里敲响的大钟,久久在满秋心头回荡,毫不客气的打破了她对着皇宫乐观的看法,原来传说都是真的吗?这皇宫便是地狱,养着吃人信念的恶鬼,一不留神,人心便会面目全非。 即便是雍容大气如皇后一般,也会变得百般算计千般谋略吗? 皇后带着大红色指甲的皓腕,指着书架上的那排书,“不要再看那些寡欲无为的老,庄。回去那些史册和兵法,这皇宫的硝烟从未停止,亦不会因为你而停止。” 她说这话时,目色带着沉寂和清丽,灯光昏暗,橘色应在脸上,伴随着夏夜温暖的泥土气息,让人觉得无比圣洁,又带着一丝愁容,那时皇后的凤簪一闪一闪的,晃着人心有些沉重莫名。 夏虫寂静,月光朦胧,星光反而在天上明丽,点缀着如洗的夜空。 江满秋独自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槐花已经谢了,被她用大块的布匹铺散在地上,准备酿成花蜜和甜酒。 她独自思索着皇后的那番话,有意无意的蹭着地面。 “你在发什么呆?” 她恍然抬起头,发现一张笑意盈盈的俊脸,一身月华色长袍,墨发被玉冠随意挽着,鬓角随意飘着两缕头发,也不知是谁家玉公子走丢到自己这了? 嘴角不由得上扬,“你终究还是找到我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明月,看得满秋有点慌神。 为了把染了红晕的脸颊掩饰起来。 他修长的双腿随意迈着步伐走进,然后坐在紫藤萝下的石凳上,两条腿便那样随意伸着,手指光洁整齐,搭在大腿上。这才不疾不徐道:“自然只有我能找到你。”语气里还带着一份浅笑。 这话说的竟然带着几分暧昧,让人心里痒痒。 原本两人只是闲聊,可不知怎的三两句话这周身的氛围就变了,周围一片寂静,可明澈的眼光很是温柔就像冬日里仍旧氤氲热气的温泉,她只觉得若是二人真这么一直对视下去,恐怕自己便就会羞怯死。 “因为,你是我的妻。” 她原本很是窘迫,突然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些慌张,然后抬起头,不由自主便对上了那人漆黑如墨色一般的眼睛,没有调笑亦没有不正经,反而眼底的炙热和真挚让人深陷。 见满秋真的有些发毛了,李明瀚赶紧正色,给她顺毛“你掉的簪花很好找。只是干花被风吹散了很多,若不是见到一个宫人带着你的绣囊,只怕我最终也不好寻到你。” “我的绣囊?那个荷包?” 嗯,他略微点头。 那宫人夹杂在寻找满秋的众人之中,若不是那凄惨的手艺实在目不忍视,自己几乎真的要错过了,这丫头才学绣花没有几天,绣线歪歪扭扭的,一般人肯定看不上。偏偏那宫娥捡到她的荷包,看着布料不凡,想要拆了线从新做,便被李明澈看到。这才救了满秋一命。 “李明澈!你要死啊,敢说我手艺不精!”作势,小丫头便张牙舞爪的扑上去。 李明澈怕她摔着,赶紧接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乱扑腾,掩盖住少年的羞涩。怀里有个软玉,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任何意气风发的少年都不是柳下惠,怎能坐怀不乱?小丫头挑战着自己的底线。 满秋用他宽大的胸膛挡住自己的羞怯,脸色上隐着淡淡红晕,耳根红得好像要滴血。 好啦,他拍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小孩一般。实在不能任由着小丫头再这么胡来,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是等不到新婚之夜了。 这丫头面若桃花,撒起娇来有这么一股天生的风流劲,眉眼一顾一盼,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实在不能让旁人见了她,否则自己还不见得怎么树情敌呢。 他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垂下头,望着她。他靠得那么近,近到满秋的睫羽可以扫过他的皮肤。 据说在月下许诺终身的爱人,是可以获得月老和喜鹊的祝福,他们的誓言是可以刻在三生石上,一直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 那天他把头靠在满秋耳畔,对着牛郎织女起誓:“我既遇到你,便知我们的姓名和生平要刻同一块墓志铭,从前我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坚持,可如今我遇见你,有你为我抚琴斟茶,我就受不了。”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牵起满秋的手,眼里带着透彻的落寞和萧条“你可知道?那天你拒绝我,我便不再进你的院子,每日只能站在墙下听你抚琴,站到深夜你熟睡之后,宫墙都已经落锁。” 满秋,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和你相遇,但我既然遇到你,在我最灰暗最迷茫的时候,你就跟我走吧。 这宫里人心叵测勾心斗角白的都能被染成黑,今后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污秽肮脏的地方,你说哪里好呢? 山间河川,绿草如茵,风朗明媚,其实无论哪里,只要陪我的人始终是你。 “李明澈,你要是敢负我你就死定了。”她像只小狐狸对着他炸毛,小脸红扑扑的娇嗔的样子很是迷人,掩饰着内心的羞涩和感动。 李明澈借着星光看得有些痴迷,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所以,你嫁给我吧,这世上,我会是对你最好的那一个,至此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过往 若是卷入了这场争斗,我们注定无法逃脱。唯一能够在这场杀人不见血的纷争里逃脱的,只有那些胜利者,规则便是如此,成王败寇,不可言说。 这些道理江满秋比任何人都要明了。既然已经和李明澈紧紧的绑在一起,相濡以沫的成为彼此后半生的依靠,她要做的便是在这场波澜肆意暗流涌动的洪波里成为一块磐石,坚硬的中流砥柱,成为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唯一的依靠。 于是,她决定拜师杜乐司,让她成为自己在宫廷道路上的引路人。 那日,特意向她坦诚自己的来意,满秋跪在地上,目光恳切的望着这位女官。 杜乐司沉稳仁慈的目光微微扫过满秋,然后随意笑了笑,很是和煦。“真是劳累本官了,你这丫头,脑子笨得很,要好好听话才行,不然我可随时退货啊!” 满秋也抬起头来,带着郝然的笨拙,出乎意料的笑容。 杜乐司嗔骂到,“你这丫头,还不赶紧拜师谢恩!真是个笨孩子。” 同时还送了她一把琵琶,留作纪念。名叫:如初。 杜乐司无论是家族势力,或是宫廷名望生脉,都是这宫中德高望重之辈。索性满秋是她传授了几年的爱徒,当真颇具灵性,杜乐司原本便有找个终身依靠之意,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结为真正意义上的师徒。 从此,命运休戚相关,两人共同携手荣辱与共。 傍晚满秋从杜乐司处出来,眼看就要到自己的居所,却见院外槐树枝蔓下有一窸窸窣窣的人影,心下不由大惊。 走进一看见墙边靠着一架梯子,便知有人想要翻墙而进,只是时间不巧被自己发现了。 满秋见着那人影已经爬上墙头,身手也不很利落,一时又有些疑惑,无论是哪一方势力派来自己的院子不应当都找些身手高绝之士,为何眼前之人却反倒有些莽撞? 既然心下想不明白,便想自己探清究竟,于是便引了四周的几个内监到近前把架在墙上的梯子移走,墙上的人还未从梯子完全爬到树上,便被内监从墙头重重摔倒在地上。那人一身内监的衣服,可明显更加瘦小些,从墙上跌到地上也是好高一段距离,那人摔得可是不轻。 几个内监以为是满秋院子里进了贼,原本满秋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做事的人极好,总是施舍恩惠,在他们眼中难得有主子为人又和善又肯和他们亲近,所以见满秋有事相求既是热心又不遗余力。见着小贼要跑更觉得气愤不已,几个人合力一起再把小贼按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只为让满秋出气,那小贼摔下时本就伤着了,原本想逃走,被内监们抓着,一顿好打,只得躺在地上抱头求饶。 满秋正在一旁看着,这内监的身形往日里也未曾见过,越看越觉得奇怪,直到那内监哭着求饶抱头喊救命时,满秋才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竟然是个女子,那女子只怕被几个内监伤的不轻,如今竟躺在地上无力反抗连求饶声都逐渐小了。满秋这才叫众人住手,内监脚下的人已经满身灰尘脸上青青紫紫的看着到叫人触目惊心。 旁边一个眼睛圆圆的极为机灵的小内监见此,赶忙向满秋寻问到:“公主,用不用奴才们将此人送去见宫正?” 满秋低头看着那人似乎名叫小舒,是个入宫不久的孩子。摇了摇头,对着几个中官感激道谢。 几个内监听满秋好脾气的感激他们,觉得这位公主为人和善对他们客气有礼,又很是大方,也时常送些花茶熏香给他们,谁家有困难也肯接济些,满秋也很是清贫但比旁的主子倒是好很多。 众人帮满秋把这女子抬至院中,找了绳子捆绑好,这才匆匆退下,她一直柔声感激并嘱咐极为内监不必为了一个小贼上心,几个内监会意点点头便就离开了。 她掩着嘴轻笑,随后慢慢的转过身,也不看院子里被五花大绑的小贼,反而进屋取了药酒和槐花蜜。 那女子见自己被绑着,想要逃脱也逃脱不得,只得躺在地上,嘴巴被人填了布条,蹬着两只眼睛,也说不出话。 见着满秋走近,手里拿着两个小瓶,以为自己便是到头了,两腿一蹬,闭上眼睛躺在地上装死。 满秋自己也不理她,只是用药酒轻轻把她额头上的伤擦拭干净,随后又为她清理脸上红肿的部位,皆用药酒一一仔细擦拭了,在把槐花蜜抹在伤口上,杜乐司给的医术上说槐花蜜可以活血化瘀。 这一大串全部完成,满秋见那女子还不睁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你若是在不睁看眼,蚂蚁都要爬到你身上了。” 那人闻声赶忙睁开眼,舌尖舔舔嘴角淤伤,唇齿间还留下槐花的香气,是蜂蜜。 赶紧抬起头望着坐在石凳上的少女,却不由呆住了,满秋逆光俯视她,头上不过随意带着一只木簪,烟紫色的襦裙和白色披帛明明一身素淡却缥缈出尘,原本有些艳丽的面容反倒被这脱俗的装扮衬托的清丽明媚,让人不忍心生亵渎的想法,就好似无意走出仙境迷路于凡尘的神女,让人不由得想去倾慕和膜拜。 真是好看,好看的不像是个大活人。 满秋反倒有些苦恼,一个翻墙而入的陌生女子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人心里发毛,被她盯了很久后背都不由僵硬了,良久,才听到那女子恍惚的喃喃自语,如梦如痴:“真好看,好想亲一口。” 这话险些把正在喝茶的满秋呛到。 满秋白她一眼,这人真是有意思,自己置于险境还有心赏美人? 后来有听到那个女子说:“神仙不会瞪人,所以你应该不是神女。”边说还一边可惜的摇摇头,“啧,啧,我还以为见到神仙了。”一脸遗憾的看着眼前美人。 满秋也不知听了这话自己是该笑还是该生气。只得看着她冷言到:“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鬼鬼祟祟进我的院子?” 那女子被满秋身上的气势吓到,反而有些心虚不敢开口,内心有些慌张只觉得这女子长得这般好看怎的对人这么凶,满秋要是知道她内心的腹诽估计会震惊的哑口无言。 满秋不做他想,拍拍身上掉落的花瓣,缓缓走到那女子面前,蹲下身来,衣裙及地她丝毫不在意,唇齿轻启像条吐信子的毒蛇一般盯着问她:“还懂些医术,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那女子一脸茫然,心里怎么思索也不知这问题究竟是为何意,想了许久,才敢抬起头来看着满秋,带着一脸近似猥琐的笑容:“嘿嘿,公主莫不是以为我是派来打探公主的细作?” “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细作,奴婢是刚刚入宫的宫女,如今只是个从九品的少使,正在跟随韩掌史学习礼仪,并没有资格认识各宫主子。”她急忙向满秋解释,见满秋面露犹疑,赶忙继续说道,“我只是父亲病重家中实在没钱医治,迫不得已才进宫为婢的,真的没有什么背景。”她说的大大咧咧,还带着几分随遇而安的坦然,看起来倒是有这么几分真挚。 “那你为何要偷偷翻入我的院墙之内?”满秋偏着头,仔细看着她。 “我听说内宫之中只有这处院子有紫藤花,便想着取些入药,可院子门锁上了,这才找了把梯子想着偷偷爬进去拿些。”那女子面色有些委屈,说话的时候有点胆怯。 满秋犀利地望着她的眼睛,面上一片威严,很有气派的样子“既拿紫藤花入药,得的是什么病?又是何人得病?” 那女子听了这话面色便有些僵硬,满秋心知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那女子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迎面乞求的目光望着满秋,“是韩掌史。” “韩掌史?我记得她一向是负责□□刚刚进宫的采女少使,怎会生病呢?”心中隐约出现了个三十左右女子的影子,只记得那位姑姑一向严格要求女官,为人持重严谨,很得宫人敬重。 那人说:韩掌史从几日前便开始呕吐腹泻不止,起初众人皆以为是误食了什么吃食才导致如此便也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到了今日掌史非但并未缓轻,反倒病情更加严重了,这女子父亲曾是行医郎中,而她自幼耳濡目染学会了望闻问切那一套,几天下来竟然觉得韩掌史这病竟然有些中毒症状了,心下慌张想到紫藤花素来止吐去毒,便四处慌张打听紫藤花下落,这才寻到满秋处。 可偏巧满秋不在,人命关天,那丫头自己寻了梯子便想往里爬,这才有满秋回来的那一幕。 满秋听完她的解释,见她眼底焦急,便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原来姓侯名文洁,便是在韩掌史手下的一名少使,今夏方才入宫。 听她说完,满秋便为她松了绑。她满目期待的望着满秋,满秋却若无其事也并未给她紫藤花,她便跪在地上哀求,满秋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宫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扶她起身,如今紫藤花几乎已经凋零了,她平日里的确收着些花瓣,磨成花油,只是她实在不愿管别人闲事,一脸为难的样子。 文洁见满秋犹豫,便当即跪在地上表示愿意不惜一切报答满秋恩情,连发毒誓目光恳切。满秋端详她片刻,最后对她说:“既然你学过医就来为我号脉,若是你所言不虚我便助你相救韩掌史。”便转身带着她向屋内走去。 坐在桌旁把手腕露出,文洁便坐在她对面,能看的出此这人面色紧张,满秋大手一挥,气势豪迈“你只管号脉问诊,把我当普通病人便是。” 那女子点点头,一脸严肃认真,随后将手搭在满秋腕上。 须臾,文洁睁大眼睛看着她:“你在服用那些密药!”这话说的极为肯定,满秋便知此人医术不浅,很多御医都无法从脉象上知道自己在服用药物。 皇后自打满秋进宫便一直送这些药物给自己,只说是宫中女子保养身体美颜润肤的圣品,也未指明究竟是什么成分,但自己切身的变化却能够感受到。 满秋点点头“那些药可什么害处?” 文洁摇摇头,“看你的脉象应该吃了有些时日,即便有些毒素身体也应该显现出端倪才对,可你的脉象并无异常,这些药应当只是调节和改善的补品。”见满秋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便对她说“你还有那些药吗?或许我可以帮你看看。” 闻言,满秋便从梳妆的抽匣内拿出几个瓶子都是质地通透的玉瓶,文洁打开时瓶子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把鼻子凑过去,眼睛亮亮的抬起头:“这些都是很好的补品制成的药丸,我想这是宫中秘传的玉容膏且都是用罕见的天材地宝制成,即便是宫妃都不见得有这么宝贵的东西”然后对着满秋一脸崇拜的笑笑。 满秋点点头,还是自己多心了。 看着文洁这小丫头一脸好奇和崇敬的看着自己,她也不知道怎么搪塞过去自己这些药的由来。 只得吓唬她:“你且先回去,再确认下韩掌史的情况,无论如何我还不确定你的身份不可轻易承诺于你。” 文洁听此只觉得有些希望眼睛里便放出光芒,满秋又严肃的看着那丫头:“我明日会亲自去探望掌史,若掌史认得你便还好说,否则我定会追究你到底,我的事你也不要多嘴!” 若是可以,容她好好盘算盘算。眼里闪烁着夺人的光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并肩 晚间,李明澈来过了。见自己媳妇抱着一把破损的琵琶发愁,大袍一甩,应承下为美人修琴的好事。 “原来你会弹琵琶?”满秋恍然若惊,随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人从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每每老神在在的来自己这里听琴,自己应付了事的差事只怕早就被看透了吧,心里不由得“啐”了一声,哎呀,班门弄斧了。 大少爷李明澈若无其事的接过琴,借着屋里的灯火细细端详一番,才开口对满秋说:“这琴的确不错,琴弦断了可再续上,只是这琴面的修补只怕要耗些时辰。” 江满秋心虚笑笑,“你会弹琴的哈”,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李明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像是对她解释又像是回忆:“母妃难产而亡,皇后便把我抱到身边,幼时小孩子敏感总觉得母亲不像其他兄长的母亲一般对我,原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致使母妃不悦。我听旁人说母妃喜爱听琴,便找了为乐师每日勤加练习,后来若不是五哥告诉我我的身世,我可能还不知道,或许至今还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讨的母妃欢心。至此之后,我便不再弹琴,听闻我的生母从来对萧都很有兴趣,我便一心一意的学吹箫了。” 听他说自己从前的故事,满秋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年幼的时候还承欢于父母膝下,有兄长姐姐护佑,那时哪有现在这般战战兢兢,每日胡作非为,任性撒泼,哪里懂看人眼色。 而明澈就已经想着怎样去讨好,努力为了别人而学习,所以自己初入宫廷他才会那么理解自己的心境,原来他经历过的比自己所经历的怕是还要艰难许多。 见他垂首,满秋心下有些难过,想安慰他便对他笑笑:“好歹这宫中还是有人与你亲厚的。” 明澈抬头看着满秋,见对方笑着笑容温暖,也轻轻笑着,“从前有奶娘有五哥,后来五哥去了封地连奶娘也离开我了,幸好老天让我找到你,幸好我求父皇把你赐给我。真好,以后倦鸟归栖,醒来梦中全是你。” 这情话的水平之高,让人目不忍视,让人坐立不安满秋一脸尴尬,看着李明澈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说些什么好,按理说应该给人家一个回复,显示两人深情缱绻,那是话本子的必读内容,调戏起美人来,她输过谁? 可以看到李明澈那不要钱的情话从嘴里吐出来,眼睛眯得能够碾死一只苍蝇,自己这位女中豪杰竟然临阵怯场,怯场了。 李明澈嘴角轻轻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噙着一丝暧昧和宠溺。 满秋实在撑不住,老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面上有些嗔怒 “你这个登徒子!” 李明澈反倒笑意更浓,他看着坐在秋千上的满秋,二人如今相处的时间愈发不如从前了,伟学士知他二人有了姻亲之约怕他们会被旁人说闲话便向圣人提议卸任不再教导满秋,于是二人见面时间便少了许多。 且满秋自圣旨下达内宫便和李明澈减少二人的见面,即便是向皇后请安也刻意避开,一来是二人有了婚约不免会一番打趣,她实在脸皮薄经不得旁人玩笑,二来是两人常在一起免不了会有好事之人传什么闲话,明澈虽是不怕闲话但是二人总是希望他们的婚姻是众人祝福而不是流言漫天。 于是几个月以来二人见面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满秋心中也是很想念他的,只是这人最近脸皮越来越厚了,每次见面总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话,闹得满秋一脸郝然。 这时李明澈走到满秋跟前来,轻轻蹲在满秋身边,抬起一只手扶在她膝头,轻声问,“天气有些渐凉了,你冷不冷?”满秋便把额头靠在秋千上,歪着头看他,动人一笑,“不凉。你也是,记得加件衣服。” 他牵过她的一只手,在秋千的另一半上坐下,一时间两人紧紧挨着。 满秋有点慌张知道这样不合礼法,想要抱着琴给明澈腾地方,她方要起身,便听见李明澈闷闷的说:“你莫走,陪我待会。这段日子,我很是思念你。”随后李明澈便将所有的重心压倒满秋身上,轻轻抱着她,脸埋在满秋身上,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槐花和紫藤花的味道。 满秋被他抱着,见他这般疲惫,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两人一时无言。 这时的槐花早已凋谢了,紫藤又开了一次,远处黄昏淡淡橙黄色的光,一对燕子划过天空。 他二人坐在秋千架下良久,李明澈借着黄昏的光芒,将修长干净的手指挽成蝴蝶的样子,从槐树的树影下翩翩飞舞,暗橘色的晚霞和昏暗的树杈里一只蝴蝶来回穿梭,他手指修长,指节干净整齐,蝴蝶在掌间偏偏起舞,活灵活现。 满秋也挽指化作蝴蝶的样子在地上飞舞,两只蝴蝶一前一后心有灵犀扇着翅膀一起飞跃过高墙。 忽而,李明澈缓缓地在背后对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认真说道:“我想,既然有了你我便不会再有旁人亦不愿再娶旁人,可我若是没有你我便是已然娶妻便也会休妻娶你。满秋,槐树为约,苍天为证,本王爱慕姑娘无双,不知姑娘可愿意赏脸与在下此生结伴二人共赴白头?” 她浅笑着拱手福礼,“既然王爷诚心相邀,妾怎好推脱?” 北小院永远是让人安心和熟悉的地方。带着满秋个人喜好,满园的花香,一个女子的温润细致,如水如玉,花开四季,与门外的明争暗斗大相径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和温暖,没有那么多的复杂陈设,是避难的港湾,是让人怀念的臂弯。 一年时光匆匆,少年们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人情终于在一年的时间里变得练达,也开始明白内宫暗处的各种规矩,他们依旧小心翼翼,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触觉,谨小慎微,扩大自己的势力努力保护着经营着。 北小院里的青梅竹马,彼此在这宫中无力的搀扶着成长,或得或失,终于走过了迷茫和畏惧,开始试图舒展自己的羽翼,两人互相依偎,把彼此的后背交由彼此,前朝后宫,试图厮杀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实很多年后,回过头来想一想,那时还是年幼,和彼此依靠的时间终究不是太长,确实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又是一年落黄满地,两人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月光如练,温和婉转的光影照射在苍茫的皇宫绿瓦之上,秋风有些萧瑟,带着凉意。 他从小官那里取下墨色的貂裘,镶着银色暗花的纹路,不由分说便搭在满秋肩上,“入秋了,夜里的风太冷,别冻坏了身子。” 满秋看着他如同湖水一般澄澈的目光,眼里好似缀满星子的夜空。任由那人在额头上印上一吻,庄重又虔诚。 李明澈告诉满秋,五皇子要从北庭回长安来了。 如今边关局势愈发严峻了,据说高昌虽未进犯可依旧大幅屯兵,几个小族也正虎视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五皇子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当年五皇子康王的母亲在他十三岁因病去世之后便被圣人派往封地。几年前吐谷浑来犯时他协同朝廷派往的大将一同大破敌军,满秋在安西时便听闻康王在几年之内将边境北庭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对他称赞连连,想来也是个雄才伟略的王子。 那人应该对明澈很好,所以才有明澈这般掏心掏肺的对他。皇位的诱惑,满秋身居内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权力是多么美好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君不君,臣不臣,家国天下尽在一人之手。 这段时间,即便是满秋身居后宫都曾听闻圣人和太子之间因边关战事和用人之事上时常意见相左。 圣人行事果决,在战事国事上绝不退缩含糊,力主攻打边疆,然太子仁孝认为百姓恐无法在承担连年战事主张议和,太子一派时常和皇帝在朝堂上争论,听闻皇帝对太子的主张很是不满时常,召集宰相商议征战一事却并不叫上太子,反倒总是带上三皇子泰王。 那位三皇子是昭仪所出,沉稳有心计深得圣心。满秋略见过几次,此人大概有三十岁的年纪。泰王的王妃时常进宫拜访各宫妃嫔,其意图更是昭彰可揭。放眼长安内的皇子们,如今有能力与太子争一争的怕是只有三皇子泰王了,所以康王的回归怕是要引起一翻变化。 李明澈今日还带了满秋家人的消息,繁夏的婚事也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而康王回鸾的理由便是与繁夏成婚,立繁夏为康王妃,年后二人便可成亲。 与繁夏一同嫁入康王府的还有个侧妃,这位侧妃出身很是不同竟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据说无论是门风还是家教皆为上品为世人所称道。 满秋闻此心中对繁夏便更是忧虑不已,繁夏与普通长安世家女子不同,自幼在边关长大,心性不拘,一格一举一动都与胡女十分相似,爹娘都为此十分头疼过。 满秋自从和明澈定下亲来,便一直心存侥幸,既然她江家的女儿一定要和皇族联姻嫁入皇家才能让圣人放心,不如就让她自己嫁给李明澈,何况明澈待她是真的有心,她亦钟情于他,如此繁夏自可寻得一心仪之人不必拘于礼数。 可有些事,从来就不是能够顺应自己所想。 在这宫中,见多了阴差阳错见多了波诡云谲,或许连自己都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不悲不喜。 “你从来敬佩你五哥,可他一娶便是三位,今后你若纳了妾,切莫负我。”说着眼里也有些难过,声音都嘶哑了,却仍然对着明澈笑笑。 他揽着她,手臂环着她的肩头,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两人之间不带一丝缝隙,高大的身影贴着她的脊背“不怕,我只有你一人便是。” 满秋有点动容,他的话好像触摸到心里的某个位置,让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满秋眼泪流的有些厉害,李明澈看着都慌张了,手忙脚乱的为她擦眼泪,可她又笑着对他说:“之前你一直寂寞了好多年,我猜可能是为了与我相遇,所以今后的日子里把我也加进去吧,我陪你一同度过这年月,今后有我拥着你,出了什么事由我保护着你,不怕。” 李明澈见小丫头拍着胸脯,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可又觉得很温暖,原来这世上还有女子不求夫君庇佑,不爱风花雪月,宁愿与之同舟共济的,突然觉得她叫嚣的样子也很好看。 一切都在这一句,不怕,我在。 其实这人当真狠心,连个像样的誓言都不忍心告诉自己,可偏偏,他的眼睛,映出星辰明月,江河大海,就这样,无需誓言,便可轻信相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 执手 验证文洁所言非虚,也并非是一件难事。 她看着传闻中雷厉风行的韩掌史,如今那人骨瘦如柴,眼球里蒙着一层阴翳,面色蜡黄带着病重的枯槁,带着吹灯拔蜡的颓丧之势,几个宫娥在她身边关切的询问着,其中一人便有昨日那名宫娥。 第二日下了课满秋便直接从杜乐司处前往韩掌史所居住的内廷局,几经辗转打探,这才走到韩掌史的住所,在内廷司韩掌史一直负责宫女的礼仪和规矩,几乎几代的宫女都是经她手中出来的,或做官或侍寝,皆是一派欣欣向荣。 她为人公正严格,性子爽利,在宫女中很有威严,地位极高,只是却一直未见官职上的提升,这其中的门道满秋觉得说不定和此次她中毒生病有关,所以跟师父商议片刻,便决定前来探究一番门道。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便闻到屋内一股淡淡的药草独特苦涩的味道。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残损的生命,突然觉得原来生命是这般脆弱,生死存亡之际,选择活下来的,都只是最原始最本能的一种手段而已。 一个能够救命的解药,自然会是收服人心的无二砝码。 满秋在感叹生死之际,文洁看到她正木然站在韩掌史床边,袖子里揣着一瓶紫藤花油。她立马跪在满秋跟前,目光带着期待,“公主,您来了,求你救救韩掌史。” “韩掌史?”她似笑非笑的看那病人一眼,“既然已经被人害的险些失了性命,您还偏就这般认命了么?那人可在暗处看着您的境况兀自得意,您便这样就此认输?药石无医的成为旁人的手下败将,亏了文洁千方百计的试图维护你,不顾性命。”随意瞥了一眼面色铁青强弩之末的韩掌史,勾唇冷冷一笑。 说完这番话,飘飘然离去,留下几人不知所谓,和床头的一瓶紫藤花油和百毒解药丸。 过了三天,再度来到内廷局,只见那人已经恢复了几丝血色,满秋倒是有些惊讶,这丫头的医术,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不由带着更多的打量看着那个才貌不扬的小丫头。 韩掌史打发了文洁出去,盯着满秋上下打量一番,便直接对满秋说:“我的性命为公主所救,公主既然来了,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 她随意绕着弯子,随便说些客套话 “不过几天,您便恢复了精神抖擞,当真是如有神助”。 “多亏公主一言点醒梦中人”那韩掌史面色有些僵硬,似乎带着戒备。“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意我已然明了,您想要什么,只说便是。”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这人果然善谋心计,却也光明磊落,她只觉得师父所言的确有理。若是收为己用,的确深有助益。 “掌史快人快语,满秋很是钦佩。”然后带着一丝清明的浅笑,坦诚的看着她“我知道掌史身在这个位置,自然不愿意拖欠人情,我一番心意也不愿意浪费。”对待这般透彻又聪慧的人,她这些班门弄斧实在是有些幼稚,反而诚实才是上策。 满秋偏过头,正视躺在床上的韩掌史询问她,“掌史觉得文洁那个丫头如何?” 韩掌史毕竟在宫里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满秋的一句话她便明白,只是心中总是觉得这样未免太过简单了些,“难道公主想要这个丫头?” 她笑得灿烂,却并未直言。因为她深知,自己想要的不止是文洁,还有眼前这人的人脉,心性。一个小丫头,哪里能够喂得饱她的胃口。 韩掌史沉思片刻。目光也飘向窗外,淡淡的说“这丫头的确是个机灵的,又懂些医术倒也难得,”随后顿了顿又摇摇头,才继续说“只是性子未免有些太过莽撞了,又不懂规矩,也有些单纯,实在不适合这里,公主□□机敏想来也是明白的。” 满秋点了点头,很是赞同,最后还是看着眼前这位韩掌史:“掌史说的我也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丫头却是个难得的,医术不错,也有胆识,这般干净心性我反倒很欣赏。”随后对着韩掌史掩面巧笑,“有时候人还是可以改变的,心性也是可以磨砺的,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满秋如今身份尴尬实在不适合身边添个小丫头,所以我想让掌史收下这个小丫头。” 兜兜转转,这句话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她要的比这一个丫头更多,果真是好大胃口。 韩掌史听到满秋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不由凝重起来,她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眼前这位姑娘笑得这般无害纯良,其心机之深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这位老道的女官一定猜到自己的目的,可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是顾不得这些,她便咬咬牙从床上站起身,恭敬地对长榻上略微带着血色的病人行了一个大礼才继续说道:“我恳请掌史收下文洁,悉心培养其一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再领她走。” 韩掌史便看着床边的满秋,见她目光坚定却微微露出乞求的神色只觉得这样一个在宫内挣扎的小丫头都有这般怪谲心思,又看看她手中的瓷瓶,无奈叹了一口气,“我原也觉得那丫头机灵想着慢慢留在身边□□,可公主既然有求,我便留在身边好好教导过几年送还给公主便是,公主放心。” 满秋这才舒下了一口气,又听韩掌史说:“这些事还是要问问文洁的意思才是。” 听了这句话,满秋心中便有了底,便带着自信的笑容对她说,“您尽管放心,这事由我来对文洁说即可。” 于是,做事泼辣爽快的韩掌史,在满秋临走前特意叫文洁前去相送。 眼看就要走到御花园,便叫住文洁,看着她的脸颊依旧有昨日的伤痕,满秋心中很是抱歉,便拿出一份被牛皮纸包好整齐的包裹来,放到文洁怀中见她一脸吃惊,满秋温柔浅笑,“这里面是活血化瘀的白药,不用我说想来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功效。” 文洁见满秋这般客气柔和,心里十分感激连忙道谢,竟觉得这这位公主当真宽容温柔,心地善良。 满秋似乎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我自幼在边境蛮荒之地长大,见惯了边关沙场战事无情,你若是认为我仁善,那便是你的问题了,我只是太过珍惜性命而已,每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她用力笑笑,脸上似乎带着一些苦涩和回忆,“因为知道失去是多么的轻易,所以我才会努力把握努力珍惜,也会冷眼旁观,说白了我只是怕死而已,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你跟随父亲行医对我所说的应该也深有体会。” 她说话时语调很柔软,讲话慢慢的,笑起来很漂亮。 文洁听着满秋的话,心中回想起她与父亲行医救人时的种种,心中也不免伤感,对满秋的话心中也很有触动。 满秋接着说:“我央了韩掌史把你留给我。你可愿意?” 见文洁一脸惊愕,想来未曾企及。 “我觉得你跟我很像,见惯了远方和飞鸟的人最不喜被牢笼束缚,她们就如同马儿渴望在宽广无尽的地方奔跑,锦衣玉食不过是这里最华丽的枷锁罢了。”她还在笑,她轻轻地说着这些话很是平淡就像是说些家长里短,还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的云彩,可在文洁眼中她的笑容包涵了很多难过和苦涩。 “文洁,你很聪明,”文洁看着满秋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带着一些茫然“可是我也有让你跟随我的理由,第一,你曾答应我若帮了你,便不惜一切报答我,其次我是未来的宁王妃,只要我们勠力同心度过这宫中的年月,我便带你出宫。” 满秋说,我们一起出宫。离开这座豢养金丝鸟的牢笼。 晚间,皇后坐在梳妆镜前,挽陶在其身边为其挽发,皇后卸了晚妆掲下额上的花钿,素面朝天,皇后保养得宜气度雍容,完全没有年近五十的样子,倒像个刚刚三十多岁的少妇。 她从盒子里取出些香膏,随后轻轻启唇,“这几日孩子们怎么样了?” 挽陶正在把一只金钗插入皇后发中,插好之后,拿着小镜子照给皇后,这才说:“听闻宁王近日和五皇子康王书信来往愈发密切了,对朝廷上的事也更加上心了。” 皇后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孩子没有窥觊权利的野心我是素来知道的,只是他对康王也太过明显了些,眼下还不是表明立场的时候啊 。” 挽陶在身后用篦子为皇后梳头,并且轻声安慰到,“八皇子是娘娘看着长大的,皇子一向不喜追逐权力,这次和康王联络想必也是有几分兄弟情谊的缘故,娘娘平日多多提点皇子便是了,皇子一向孝顺定然听从娘娘的劝诫。” 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这个孩子毕竟也是在她膝下养大的,即便不是亲生总归还是有多年的感情在。她如今只剩下这几个孩子了,自然要拼尽一番全力保护。如今满秋在身边侍奉她,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满秋乖巧懂事,每日晨昏定省请安问候从不缺席,有时自己身子不好满秋便在身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连挽陶这般持重清冷的人都对满秋另眼相待。 想到这里皇后便询问挽陶满秋的近况,挽陶回皇后:“奴听闻这些日子,公主愈发的勤勉好学,读了不少文史经典,连翰林伟学士都直夸公主天资聪慧,杜乐司也时常赞叹公主,想来公主这些日子也是暗自下了不少苦功。”皇后听完,这才露出笑容,这有婚约的小两口有些地方到也相像在课业上的事请从未让人操心。 挽陶见皇后面色愉悦,便接着说:“最近公主总是前往内廷司的韩掌史处,听闻韩掌史病了,公主前去探望也带了不少平日药材,说来也是难得自打公主去探病之后掌史的身子竟然一日比一日康健。” “哦?”皇后听完,“还有这等事?那韩掌史那边?” “掌史怕是心中还是有些疑虑吧,毕竟公主竟然能够治愈其重病,想来公主的心思怕是一时半会没办法达成了。”挽陶轻轻笑着,扶起皇后坐到铺好的床边,伺候皇后安歇。 皇后躺好之后,轻轻笑着也没有着急,对挽陶说:“过些日子你便去提点一下这孩子,哪里有人几句话几个好处就被人收买的,尤其是韩掌史这般的,多受些挫折也好今后面对种种未知也好机灵坦然些。” “是”挽陶轻轻向皇后行礼,把床帐子拉好,便退出门外,清宁殿终于寂静了。 而不远处,满秋的小院子烛火明亮她还在练字,天有些凉了,去年院子里种的桂花想来很快便就要开了。月色照进窗内,老槐树下埋着几坛子用槐花和水果酿的好酒,还是去年明澈和自己亲手酿制埋在树下的,也不知何时能够启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初见李明瀚 很快便就入冬了,满秋自从那日见到韩掌史之后,便时常去内廷司探望文洁,因与其极为投缘很快二人便互相交心。 文洁比她还小几岁,心性也还更加单纯些,满秋为此也十分担忧,幸而韩掌史未曾食言,待身子有些好转便收下文洁为徒,从今便只叫她文洁,希望她腹有诗书同时心性纯洁,文洁心中自是感激满秋。 满秋特意在拜师礼那日带了一坛果子酒,恭喜这位师徒二人,原以为韩掌史不过是个宫中女官,可此人到当真与满秋投缘,亦极为好酒,见着满秋酿的果子酒,身子刚刚有所好转便让文洁做了几个下酒菜。拉着满秋品酒,二人把酒言欢竟然发现很多共同喜好,越说越投机,高兴起来甚至划拳行酒令。 反倒是文洁站在身边看着两个女酒鬼,很是头痛,只觉得一位公主一个女官二人这般放纵怕被旁人看见,可她小瞧了这二人的酒量,整整一坛子酒喝了个底儿掉眼里仍旧放着精光。 文洁看了只想翻白眼,心里说,这恐怕是史上最向酒鬼的公主了吧。 自此满秋时常给这师徒二人带些自己晒的花茶,绣的香囊,有时文洁留下的课业太过繁重,满秋便坐在院子里和其他少使笑眯眯的说说话,分给她们些花瓣香料或是稀罕的小首饰,新入宫的小宫女都喜欢和满秋说话,觉得满秋极为和善。 她棋艺不精可偏偏很是喜欢,就央着韩掌史和她下棋,韩掌史的棋艺在女官之中水平极高,下棋从不让着满秋,满秋每每被杀到一败涂地,可韩掌史依旧下棋绝不含糊丝毫不见敬老爱幼半分谦让。 气得堂堂公主直骂她为老不尊。 这些日子,整个朝堂内宫,最为闲适的只怕唯有江满秋一人了。 时局动荡瞬息万变,入秋时圣人病倒了,虽然只是风寒但是却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初冬,于是派太子监国。然而边境不仅高昌一国频生事端,如今新起的一只狄人部落名叫契丹也对北境虎视眈眈,太子性格仁懦对边境之事一向主和不主战,竟然决定派遣使者言和。 圣人听闻立刻下旨收回太子监国主政之权并急召皇五子康王回长安侍疾,可康王回京途中竟然遇袭险些遭人暗算丢了性命,皇帝身处病榻,听闻消息不由勃然大怒,派遣骁骑尉带队贴身护送又命刑部侍郎亲自前去追查,最后竟发现了泰王写给刺客的手书一封,朝野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风云已变,太子母妃早逝,且早已失了圣心但太子位居东宫多年已然培植一番势力在朝中,然泰王此时的举动确确实实给太子一党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于是至今皇帝的案头上时时堆满了状告泰王的奏折,即便如此圣人始终未曾有所表态,一时间揣测纷纷朝廷上下众人皆惶恐不安。 如今形势难测长安城内夺嫡纷争已然胶着,皇后和满秋皆劝说李明澈不要轻举妄动,尽管如此李明澈仍旧时时为康王奔走结交,满秋心知这一战对他们而言便是一切若是输掉此役只怕今后他们连带着皇后都会性命堪忧,明澈心中定会着急他是男儿又肩负着满秋和皇后今后的地位自然责任压力巨大。 如今满秋作为旁观者知道局势实在太过混杂,越是如此便越要按住不发审情夺时才是上策。她只能时时在明澈身边提点劝诫,无奈是个女子实在无法为其联络朝臣出谋划策,只得恭谨克己侍奉皇后善待六宫众人不必让明澈为自己分心。 就眼下的形势来说,鹬蚌相争康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明澈自幼便专注于音律文章自在潇洒与世无争,圣人对他的脾气秉性还是放心的,他向来行事低调缜密,当下应该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如此满秋便定下心来,每日去杜师父那里除却音律舞艺她还会向其讨教其他事情从当今格局朝政再到用人治世之道,杜乐司出身城南世家大族门第极深家学渊源很是深厚。 杜乐司通读文史各类书籍眼界高深,她只觉得杜乐司若是男子定会建功立业身居高位,不时也会去向韩掌史讨教棋艺探望文洁,直至晚间陪同皇后一同用膳。 这日满秋从内廷司匆匆返回住处刚刚走过一座废弃破败的宫殿时,只听闻一声呼喝。 “小心一一” 满秋闻声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身后一阵强力猛推,径直失了重心向前跌去。 “啊一一”整个人在空中极速下落,然后“噗通”一声,掉入破败宫殿外的水池里。 整个人从失重到落水不过须臾。如今仍是冬季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后背重力倒在冰面,然后只听到“咔嚓”一声,冰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开裂,整个人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直接掉进冰水中。 冰水瞬间通过冬季厚重的衣服一层层浸染一直到身体表面,凉意随着满秋落水的瞬间便侵入肺腑。她不会枭水,只得带着身上浸入冰水的厚重衣物拼命瞎扑腾,随着动作起伏,几口冰水瞬间灌入口腔和鼻孔,她试图咳嗽把冰水逼出,却又直接被灌进几口冷水。 满秋试图划开周围冰凉刺骨的池水,脑海里一片空白,寒意席卷全身,冰凉刺痛,她整个人在水中裹着湿透的衣服颤抖,牙齿都在上下寒颤,不行,这样下去自己会死。此地人迹罕至,少有人来。 从远处看,只能看到一个人在水面上一起一伏,周围的水花四溅,可此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渐渐无法冒出头来,很长时间内水面只留下一串气泡。 “救,救命”她嘴唇发紫,哆嗦着大喊。 “来人啊,来,来人啊,救,救救我”时起时伏的扑腾,甚至无法完整的呼叫和求助。 冷水实在太冰,湿透的衣服包裹着全身异常沉重,而且冰水刺激的身体连带着骨骼 都让人感到钻心的疼痛。她意识有些昏沉,一起一伏之间,只感到吃力和池水的冰凉。 实在没有力气挣扎的时候,池水仿佛充满了魔力,勾引着坠落的人放弃希望和意志。寒冷铺天盖地的侵袭,她渐渐眩晕,昏沉,然后无意识的下沉。 原来自己就这般结束所有,死的有些冤枉,在水下还不忘自己嘲笑自己一番。 明澈啊,对不住,我可能有些命短,还是你克妻啊? 周围一片皆是昏暗,仿佛沉陷在池沼良久。 良久待满秋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身边燃着火焰劈啪作响,有人把她沾了冷水的外衣脱下,放在火上烘烤,而自己穿着半干的中衣外面却披着一件玄色狐皮大氅。 “多,多谢”江满秋此时说话仍带着冷气,浑身还在颤抖差点咬了舌头。 那人身着半干的中衣,坐在火堆前,外面还披着一件棉袍,绣着青龙纹和祥云。 “多谢,谢大王救命之恩”她的牙关还带着颤抖,浑身发烫,嘴唇发紫。 “你醒了”那人抬起眼皮,声音带着低沉,很是随意的样子。 满秋浑身还带着入水时的刺痛,吃力地扶着地面缓缓坐起身。此时此刻,她头发上还带滴着水,发钗全都散乱,面色苍白得吓人,却坚决要起身。 “你别乱动,刚把你救上来”那男子看着她的举动,有些不赞成。 满秋并未理他,环视四周,发现是在一座破败的宫殿内,“这里是?”她嗓子带着喑哑和气虚。 “瑶光殿”那人如是说道。 满秋想起自己落水前曾经过瑶光殿。在瑶光殿外的水池,被人推下水面。 “是什么人做的?”那人看着她,目光不容推辞。 “七皇子。”被推下去下去的一瞬间,她转身看到了李明仪狠辣阴鸷的双眼,尽管李明仪当时带着面罩,但满秋认识那双张狂轻纵的双眼。 “他还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那人坐在随意升起的篝火旁,却带着帝王家的庄严,他摇摇头“这么多年,不见有什么长进。” “我该走了”孤男寡女,满秋不敢想象被人发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多谢大王相救。”她便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外挪步。 “你知道我是谁?”那人在她身后问道。 “您是康王李明瀚。”她头也不回地向外挪,方才的冷水太过冰凉只怕要感染风寒了,又加了一句“您的外袍是青龙纹。”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江,住在清宁殿西边的小院里。”她手指还有些僵硬,颤颤巍巍的给自己披好大氅,扶着殿门向外摸索。 “你若是穿走本王的大氅,本王只怕也会着凉。”那人几步赶上她,说话丝毫不带怜香惜玉之情。 走出殿外,迎来一阵寒风倒灌直吹骨髓。满秋吸着鼻子发抖,回头看着此人,那人说“姑娘先走吧。本王原本打算即刻去向父皇述职的,看来只好过几日再向父皇请罪了。” 满秋见此人如今衣衫单薄,寒冬腊月为救自己只怕也会冻病,自己穿走人家的大氅已经算是不知好歹,若是因为自己再失去了礼数,只怕自己要成为罪人了。头昏脑涨的勉强思索一翻,然后抬起头来,对李明瀚讲,“大王要是不嫌弃,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会委屈大王些。” “哦?”那人很是惊讶,声音却还是沉稳“姑娘说来听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孽缘 她把李明瀚带到小院。这是江满秋一生最为悔过的一件事吧。 很多年以后垂死的李明瀚躺在床上,阴森死死的盯着他宠爱半生的女人,“当年朕就不该救你!” 皇后江满秋朱红色的胭脂带着奢靡的阴冷,随意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陛下,咱们的孽缘可不就是那般肮脏污浊?比那阴沟里的污秽还要让人作呕。还是您救得妾身呢。” 时光回到曾经,那段青葱岁月间。 她不过是对救命之人表达一份感谢,那人是明澈的兄长,是明澈爱戴的人。 她先让康王回避,自己取了干净的衣物换下。又从衣橱的最底层拿出一件烟青色锦袍,她自己捧着锦袍半跪在衣橱前犹豫了半刻,最终还是捧着锦袍来到屋外。 此时李明瀚正立在院子里,寒风吹得他亦有些瑟缩。四下像是好奇的打量着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若有所思。 满秋不言语只是站在他身前立定,轻轻福礼之后将锦袍递给李明瀚。“这件锦袍是我制的,想着年后可以同家中亲人相会便做件衣服送给兄长,”满秋轻轻抚摸着这件衣服的纹路,“今日奴婢性命得大王相救,自然不会不报答大王恩情。” 前些日子,皇后告诉她年后长姐便会完婚,圣人特许她在长姐成婚时回家探望,她很是开心。自从入宫以来她只在命妇入宫朝见的时候短短见过娘亲和长姐几次,阿兄和阿爷不能出入内宫满秋很久也不曾见过。 听闻可以与家人相见,心中很是欢喜又向司衣司讨要了一匹青色织锦又跟着皇后学习裁剪制衣。想着为阿兄江然制作一件冬衣,可如今看来只怕这件衣服没办法送给阿兄了。 李明瀚听完满秋的解释见满秋神色有些不舍,知道这件衣服怕是对她很重要,便准备推辞,满秋只缓缓摇摇头把衣服捧给他,温和笑笑说:“其实大王穿上也无妨,早晚我只怕要叫你一声姐夫。” 李明瀚很是惊讶,这女子竟然仅凭几句话早已判断出自己的身份,且一直不动声色。 姓江的女子?定国公江家。 既然满秋已表明自己的立场,李明瀚也不再推辞,接过外袍向她道谢,满秋指指屋内,李明瀚便兀自走进屋子里去换上干净衣服。 满秋便走到院门外,索幸满秋居住的地方实在偏僻,在宫苑的边缘少有人来,再加上满秋地位特殊旁人也无法擅自窥探,这才敢把李明瀚带到自己院子里来,但她仍旧不敢放松警惕便站在门外。 李明瀚正在屋内换衣服,从窗影中看到满秋走到门边,她静静靠着门框向外看,她一身烟色齐腰裙月色的交领广袖衫袖上挂着一浅粉色丝质披帛,一身素淡清简,发丝就这么静静垂在肩上,有些小女孩的娇俏妩媚又不失温婉。 她的屋子在整座宫闱丝毫不起眼,连许多女官的住所都不及,却偏偏收拾的干净整洁,有张琴,有个书架,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书案上还放着几张写了字的纸。 李明瀚见满秋并未回头,便走到书案前仔细端详,这才发现纸上抄的竟然是整篇的《左传》。 “姑娘”满秋闻声回过头去,见李明瀚换好衣服从屋内出来手里拿着原本潮湿袍子,幸好阿兄虽然不及李明瀚这般强壮但二人身高还算相似,李明瀚穿在身上也还算是妥帖。 满秋细细打量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换下的外袍实在没有必要留下了,”她指着那件外袍,对李明翰说:“大王若是信得过,便由我处理了,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眼前的男子沉默打量她,最后缓缓说:“好。” 随后,她为李明瀚端来一碗姜汤,“此汤驱寒保暖,大王为了救我不惜下水亲自相救,我深感愧疚。这汤是我自己熬的,大王不嫌弃便用一碗不要着凉生病。否则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李明瀚不动声色的望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姜汤,眸色深沉,沉默的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饮完,李明瀚看着她,便问“你既说是老七推你下水,你可要为自己讨公道?” 满秋叹口气,身体还在发热,怕是风寒比较严重“我并未想好,毕竟他好歹是个皇子,也未曾真正要了我的命。” 李明瀚表示赞同的颔首,冷静又淡漠:“那里人迹罕至,无人可以作证,即便是本王也只看见一个蒙面人而已,若无把握便去告他,只怕会被反咬一口。若是当真想要报复此人,不妨等着日后有机会再出手。” 满秋点点头,表示明了。 思衬片刻,最后还是咬咬嘴唇下定决心抬起头来,望着李明瀚,“今日得大王相救,心中很是感激。但心有一事不明还请大王指点。”见那人点头同意之后,“大王为何会出现在瑶光殿前?依大王的身份实在没有出现在那里理由。”她自知自己询问的太多了,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自己却在一边猜忌怀疑。 只听李明瀚沉默片刻,对她说:“那是我母妃的寝殿,我自幼在此长大,母妃死后便在宫外立府开衙,许久不曾回来今日特来故地。” 听完这话满秋便后悔了,心中很是内疚。她知道自己素来多疑,只怕这位康王心中会有些芥蒂了,自己也很是抱歉。 康王见满秋面色有些内疚悔恨,也没说什么,把湿袍子交到满秋手中。 见这李明瀚离开,她独自站在院子里抱着青色的外袍,出神良久。 她开始深思梳理这件事,李明仪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踪?难道此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吗?这位康王为何既然已经进京却并不声张,反而单独出现在瑶华殿? 身上有些发热,只怕是找了风寒,一会要去找个太医来看看,便不再对此事多做揣测。 入冬之后天渐渐昏暗得早了,她在屋里生了灯火迎着光,绣制冬衣。 满秋平日课业繁忙真正学习女红的日子也没多久,只是听闻女子在出嫁前都要学会做嫁衣为夫家缝制衣袍,这才赶紧恶补,如今她的手艺虽是有所进益可针脚线头总是马马虎虎的,可还是笨手笨脚的。 今日去看了太医,事情还禀报了皇后,皇后也说找不到证据不要轻举妄动。她无意与李明仪为敌,当年的事便是他先出手,却连累了自己的生母。如今他记恨自己,也是常情,这次满秋还是不想特意为难他,平添事端实在对自己本身无益。 现在喝了姜汤,屋里烧了炭火,整个人虽然有些无力,但终究没有什么大事。 李明澈前来探望她时,背后还藏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却一脸兴奋,非要满秋猜猜,“还能是什么,想来是你把琵琶修好了。” 满秋掩着唇浅笑,烛火的光在她脸上透着温暖。李明澈见满秋猜的这般迅速,面上憋着嘴嘟囔着“怎猜的这般快,都没兴致了。” “对啊,我的智慧承袭郎君嘛”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才是承袭李明澈。 她指着李明澈的身后,一把琵琶就在他背面藏着,“拿来我看看。” 这把琴也不知修成什么样子,李明澈的技艺到底如何,满秋心里很是好奇。 李明澈掩着琴走近,偏不让满秋瞧见,非要自己亲他一口,满秋嗔怒瞪他一眼,可是脸蛋却悄悄红透了。 于是趁满秋害羞思衬之际,李明澈的唇角轻轻凑到满秋脸庞,偷了一个香吻,她大惊睁大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睫毛微微勘动像是林中受惊的小鹿,又像是在引诱李明澈进一步涉险。 心跳得厉害,明澈离她太近,她可以感受到两人微妙的变化,面对明澈炙热的目光她有点想逃避轻轻往后躲。 可是未曾后退多少便被眼前人用力揽住。他一把用力将满秋拉近贴在身前,她眼前一片昏暗感觉到李明澈的嘴唇覆住自己,他的身体温度比自己高很多,满秋顿时便觉得一片软弱无力。 她把重心靠在李明澈身上依偎着,双臂拥着他。“嗯”满秋无意发出一声喘息,像是在邀请,又像是餍足的叹息,连带着暖橙色的灯火都带着一丝暧昧。 “阿瑶”李明澈睁开双眼,满是怜惜宠溺,他轻轻唤有一丝隐忍她,“阿瑶,你可知我有多想现在就娶了你。”满秋双眸湿润迷离,眉梢眼角皆是温柔风情,她对他笑笑,揽着他的脖子对他妩媚的呢喃:“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守,你何必急于一时。” 李明澈叹息一声轻轻抱着她,她还小呢,平息暗处的热浪把她拥在怀里,对她宠溺的说:“对,对,我们不着急,待我把一切安定下来,我便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携手浪迹天涯做一对野鸳鸯。” 满秋白他一眼,在他腰间拧了一圈肉,见他面色吃痛,又有些心软地看看他。 他自幼便生活在这看似繁华无尽的王宫世家,他一直真心对待每一个对他好的人,他从未对帝位有过窥觊之心,他这般筹谋奔走只想保全自己和皇后,让自己生活不必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史书里有哪位皇子曾在夺嫡这场大戏中可以全身而退呢,明澈只不过是选择一个他认为可靠的人,他宁愿自己好好地拼一拼努力一次,也不愿就此臣服于毫不相干的人阶下,况且若是成功了他还可以护着满秋自己保住她的无忧无虑和锦衣玉食。 江满秋其实都明白,她从未在意过锦衣玉食或是高官厚禄,她曾告诉明澈无需在意这些,可明澈他自有自己的担当和自己的想法。 所以满秋拗不过他,便只能在他背后支持他陪伴他。 李明澈很是兴奋,“阿瑶你知道吗,今日五哥回上京了。” 满秋沉默不语,她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应该把今日之事告诉明澈。李明澈感到怀里的人有些僵硬,感到有什么不对,便向她询问究竟。 她咬唇思量片刻还是把今日险些遇刺又遇到康王的事情以及之后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他,边说边观察明澈的神色,见他听完之后脸色晦暗不明,自己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对他说些什么。 才见李明澈神色焦虑又有些自责,他神色慌张的样子,像是怕丢了宝贝的小孩,“你怎么这般容易出事,叫我如何是好,这次幸亏是五哥经过,若不是他,会有怎样的后果我真不敢想象。以后莫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 见他面色变得严厉,看他担心自己而生气满秋心里有点酸酸的,也回应他轻轻安抚着他的背,“我这不是好好地吗?你莫要担心了。” “万事定要小心。”李明澈嘱咐满秋,“这些日子我会尽量少来你这里,毕竟五哥回来了,我若是有什么事必定不能牵连你。早晚有一天我不会放过李明仪!你安心便是。”满秋看着他用力点点头,一脸真诚而又悔恨的样子。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得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这场战争的序幕缓缓拉开,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一切我都明白我自会小心,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了。你也是万事皆要小心,不必担心我。” 李明澈把琵琶放下,和她又说了会儿话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满秋终于有空可以看看这把修好的琵琶,如初琴原本那根断了的琴被他从新续好,原本破损的漆面和摔坏的边缘被他画上了山茶花,表面凹陷的部分是山茶淡黄色的花蕊,破损的漆面是花朵的枝蔓和绿叶,李明澈的画技极佳。他把花朵的娇艳和花瓣的柔美用画笔大片大片的晕染,花瓣层层叠叠很是绚丽。 满秋的嘴角微微上扬笑靥,,原来身边有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而此人恰好亦钟情于你,便是这般幸运美好。 两人恩爱缱绻,相濡以沫,无需位高权重只要相守相扶,满秋觉得那是她可以预见的二人最幸福的时光。 只可惜往往天不从人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省亲 这一年的年尾比往年皇后更加繁忙了。 圣人的病情虽说有所好转但是终究未能痊愈,皇后把持内宫上下事宜忙的团团转。 她在年前提拔了一批女官,其中便由杜乐司和韩掌史,如今杜乐司封为正四品尚仪韩掌史则提升为从六品的内常侍掌管内廷司一众宫女。二人皆与满秋相熟,自然会被宫中之人视为皇后一党。 这个年大家都过得行色匆匆,三月初满秋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回家探亲。如今正是文德二十四年,满秋如今十二岁入宫整整三年。 可回到长安城并不十分有印象的家中,这里的亭台楼阁黛瓦朱漆尽是陌生,满秋只觉得满身的枷锁和束缚,即便身在长安的定国公府反而让她愈发渴望自由和从前大漠的生活。 当夜定国公府总算是难得团圆,江晨夫妇和几个儿女聚在桌旁一同用晚膳。苏氏眼底布满血丝,见着幼女难得回家长女却又即将出嫁心中不免一阵忧伤酸涩。 满秋心中也是百般难过,可是身边跟着皇家的侍女不便多说,见到许久未曾见面的母亲心中也是一片苦涩怅然,含泪安抚过母亲也告诉苏氏皇后带她极好。 江晨看着一家女眷皆是这般愁苦面容,心中不免一番感慨,耐心安抚长幼,在饭桌上有意说着些有趣的事情,博得妻女的眼球。江然还是那般,眯着细长的凤眼,懒散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眼角笑眯眯地望着满秋,满秋也对他悄然一笑。 繁夏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双目皎洁柔和眉眼间散发的英气有些淡了,却依旧身姿挺拔墨发垂在腰间仍然英姿飒爽,一身橘色长瑞鹤绣花长裙白色交襟大袍茕茕孑立,她依旧爱笑但性子比从前寡淡了许多,眼睛里总是有疲惫和愁苦的样子。 如今的满秋方能明白她此时的心境,若是将自己和明澈贸然拆散恐怕自己只会比繁夏更加难过。 繁夏成亲前夜,满秋眼泪婆娑,自己入宫三年那里的情形如何她自己经历过也见过,她从小最黏繁夏,繁夏对她最好,时常保护自己,如今要繁夏嫁入那勾心斗角的虎狼之地又是和显贵的侧妃一同嫁入。 从前繁夏性子泼辣,入了长安反倒变得温柔。只是这温柔究竟是好是坏,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满秋更加怀念当年那个驰骋马上,保护自己的繁夏。 满秋对她说:“你还记得吗?当年有个副将的儿子欺负我,你拿着马鞭把人家打了一顿。那人从今以后见着你便躲着走。” 繁夏笑笑,“那时父亲可是把我好一顿骂呢,要不是你拦着,可能我也要受一顿马鞭。”她眼神望着远处,目光落寞“其实我现在都好像骑着战马出去驰骋一番,只可惜有嬷嬷拦着,稍有不慎她们便磨叨我,烦死了。” 满秋只得拉着繁夏的手认真望着她说:“阿姐尽管放心,我曾有幸与康王谋得一面之缘,他很善良,虽不及将军带想来也不会亏待阿姐。”其实话语里又含有多少无奈和茫然只有满秋自己知道。 繁夏见满秋这样说可表情却十分自责,自己却笑了,她嘴角弯成弧度眉毛却蹙着,她笑得那么美像是浓烈的一团火燃光了自己的悲欢和性命,她在自己的印象里,始终是那个傲然屹立在雪山上的凤凰。 清晨长安城的达官贵人都云集在康王府,康王府的匾额上红色的绸缎和喜字,来往恭贺之人络绎不绝,爆竹声响很是嘹亮整个长安都能听到,十里红妆,火树银花不夜天。 这一日康王娶亲为圣人冲喜众人皆道康王孝顺,成双的龙凤花烛把衬的荣喜堂的温暖火热。这位侧妃不必迎娶,但康王下的聘礼却是给足了面子,早早地就被抬进了侧门,住在侧院。 满秋和母亲苏氏一同伴在繁夏身旁。今日繁夏凤冠霞帔青色大袖裙衫,足下凤头丝履头插慢金钗,一身红妆手捧团扇遮面,胭脂点的脸颊一团红云,整个人仿若神仙妃子灿若云霞。 全福婆婆为她挽头发,梳子是用桃木制成有取邪保平安之意;梳头也极为讲究要梳九十九下,象征天长地久。全福婆婆一面梳头,一面巧笑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有头有尾,富富贵贵;比翼共□□,永结同心佩。”。 满秋看着繁夏妆成,她一席红衣如火如歌,发丝乌黑胭脂掩盖了淡白的面色,反倒显得像是个娇媚的美娇娘。 母亲说,既然嫁了人就好好安定下来吧。 “新妇子一一”新郎众人在定国公府门前迎亲,仪仗到了气势显赫的不得了。 繁夏笑笑,回头望着满秋和苏氏,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承欢爷娘膝下的安平县主她是康王妃。 迎亲的队伍走远,满秋站在定国公府看着鲜艳的马车队伍,江然出现在她身后,“你在想什么?”江然的笑容就如同此时的春风,满秋只是觉得这笑容里有太多含义是自己这些年在宫里待得太久对自家亲人都有所怀疑吗? 满秋目光远眺安静说:“我在想从前阿兄问我是否愿意替阿姐嫁入皇家,如今不仅是阿姐,我也要嫁入皇家,可我如今真的愿意嫁入皇家的人只有我一个,哪怕是我替她。”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她脸色有些苍白,江然看了很是心疼。 他摸摸她的头发,感觉入宫三年她个子长了不少。 “满秋啊,有的时候我们身处这个位置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繁夏也好,阿烈也好,我们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而且不是我们所能打破的。” 满秋抬起头来看着江然,其实她想问问他,那么你呢?阿兄呢这些年从未参与过政事,反倒只是一心求学也不继承定国公的爵位,那你的命运能不能被打破? 之后满秋未曾等到阿姐回府省亲便回宫。 圣人在几日前传旨命江晨近期点兵准备出征迎战。高昌国此时已然大举进犯我国边境,守将用兵不利连续失掉几座城池。母亲便和父亲商量,让自己尽快回宫去。 几日后,满秋回宫独自坐在院子里弹琴,此时已是深夜可她偏偏无法安眠,便取出冰清来缓缓抚琴,春日夜里冰凉她在身上披了一件衣裳,院外的玉兰花开了一瓣一瓣温柔又纯洁,满秋总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思绪不宁,夜里起风连月光和星星都没有。 明澈今日也曾过来探望,他说,他不会同自己兄长相似,一生只有自己的满秋就好。 这话很是温柔,也让人心安。 一阵疾风袭来,满秋顿时觉得冷便拢紧了轻裘,站起身把院门合上。 刚转过身便见到身后有一个男子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后,她后退一步一时受惊呼出声来,整个人险些跌倒。 那人见状赶忙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发出声音,她试图挣扎大力的反抗,来人的手指冰凉,满秋心生不安,仿佛再一次坠入冰窟一般。 不知这是何人,竟然能够深夜闯入高手林立的内宫。满秋不安地颤抖,呼吸间带着惊慌。 那人在她耳边压着嗓子说:“江小姐,在下颜宁。”说着,来人拉下了黑色面罩,来人剑眉鹰目鼻梁挺拔,脸庞瘦削,正是颜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繁夏出嫁 当年江晨扫清突厥残余归来之时便从苏氏处得知繁夏与颜宁二人之事,江晨一方面告知繁夏圣人与皇后已经为她订下婚约之事一方面利用职务调离了颜宁,满秋只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到此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宫中与此人相见。 “在下知道此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唐突,”颜宁单膝跪地向满秋请罪,满秋居高临下望着江然,如今她的身份这般做也符合身份规矩,“属下实在有事请求江姑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满秋仍然心跳不已,抚着胸口微微喘气,眼神却凌厉又警惕“相识将军已久,将军不必这般客气,若有何事请将军直说便是。”她始终未曾让颜宁起身。 原来即便是颜宁家境亦是不俗,其父竟然是中书舍人颜硕,颜宁年少时不欲依靠其父在朝中的背景想要自己打拼一番势力,于是年少气盛独自参军,加上其父有意锻炼他一番便并未插手。 可一番因缘际会他竟然与繁夏相识相恋,二人情投意合颜宁原本打算待繁夏及笄后便携父亲上门提亲,可之后的一番阴差阳错满秋便已知晓。 颜宁被调离随后其父便动用家中力量为其某得在宫中禁卫军的职位。他本身便有一番能力不久便晋升为禁卫军头目,他不忘繁夏一番打探才知道繁夏竟然要许配给康王为妻。 即便如此心中仍旧不忘繁夏,又听闻满秋被皇后收为养女所居之处竟然位于宫宇最为偏僻之处,少有人来,今日趁当值之便特意来找满秋不为其他,只为了解昔日恋人繁夏近况。 满秋听完这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的来龙去脉也不由叹息一声痴男怨女,风月债难还。 繁夏一直未曾忘记颜宁而颜宁对她亦有心,心中不由动容俯身想扶起跪在地上的颜宁,“将军还是起身说话吧。阿姐已经嫁人,想来将军也是听说的,如今再这般惦念阿姐只怕才会真正害了她呀。”只是事情已成定局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改变的。 她想扶起颜宁可颜宁仍旧固执的跪在地上,满秋实在无奈看着地上的颜宁,最后被迫她只得说“颜将军什么想法便直说吧。” 原来满秋实在是低估了这二人的感情,颜宁漏夜前来此事一旦被人发现竟然是当即处死的后果,他冒着生命的危险竟然放下尊严乞求满秋竟然是为了每次都可以知道繁夏的安危,他央求满秋每月十七在他夜里当值时满秋在树上系上一根红绳在门前的玉兰树枝上旁人问起便可说是祈福,只消让他轮值守夜之时看到即可。 满秋看着跪在地上目光坚毅的男子,不求相濡以沫,惟愿相忘于江湖。 满秋看着颜宁,良久沉寂无声,最后她轻轻点点头便是答应了,“我知道将军待阿姐一往情深,我愿满足将军的这一份心愿,只是为了长姐,这其中我江家的确是有对不住将军的地方,可我只有一点,将军所为之事我绝对不会告知阿姐半句。” 她直视着颜宁的眼睛,坚决而又不容置疑。 颜宁点点头脸上竟然流露出欣慰的表情,“我若是有一日并未挂红绳于玉兰树上,将军定要注意,晚间我会在此地等你。”颜宁了然。 他见满秋神色犹豫似乎是有什么另要嘱托的便道:“江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将军若是当真担心阿姐,便可亲近康王,如此康王势大想来才能添几分胜算。且若是将军成为康王心腹,阿姐的生命安危将军也可以掌握几分了。”这话说的十分大胆,自己心中也没有把握。 她在赌,赌颜宁对阿姐的感情,见他眉心微动有思索纠结之意。 继而,不再说些什么便准备送客“‘将军多保重’,这句话是替我长姐说的。”保重一词代替万语千言,这皇宫有什么能胜过平安二字。 颜宁苦笑一声。 颜宁一瞬间便消失在满秋眼前,走前还留下一句“今后姑娘有何事我定当鼎力相助。”满秋只是笑笑。 很多年以后,当满秋真正用到颜宁的时候,若非颜宁,只怕她所谋之事会艰难百倍,回首往昔,她自己都不由怀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而她也终于知道,繁夏出嫁前,红妆玉容,无助苦笑倾城的一回首,竟与今日颜宁的笑容别无二致。 还未入秋天气就有些发凉了么。 这年的中秋,圣人难得身体有所好转,便叫来皇族亲眷小范围的好好热闹一番,皇后心知皇帝年事见长很喜欢儿孙绕膝欢笑热闹的场面,决定大办一场。 入夏的时候,东宫有一位太子洗马(官职)暗中禀报太子欲逼宫造反,禁卫军竟然从太子亲弟四皇子处找到几千私藏甲胄,这才知道事情重大。若不是有人暗中通报只怕皇帝还在病榻之中便会被太子逼宫从而被迫逊位,圣人大怒罢黜了太子,斩杀了十几位太子近臣,可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这些日子天气炎热潮湿,好容易到了八月天气凉爽,圣人才有所起色,于是皇后打算好好叫圣人热闹欢笑一番,满秋便随着皇后准备宫宴整日除了课业便是宫宴之事,终于在宫宴前一天满秋旧疾加新伤一起发作病倒了。故此,皇后特意允许满秋在中秋之日不必参加宫宴伺候皇后,满秋这才得闲。 宫宴那日,傍晚便听闻到逸仙殿内丝竹声不绝于耳,满秋喝了些药又睡了一整天这才好些,便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白色棉布洗去了病态之色。 今日她师父杜尚仪和韩掌史都来看望,韩掌史还带来文洁顺带为她问诊号脉,如今文洁的技艺倒真是大大的进步了竟然和御医所言不差,文洁又带来不少点心水果,很是心疼满秋巴巴的掉眼泪,吓得满秋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好的病。 只觉得自己的高热像是退下了,便独自坐在院子里赏月,今夜的月色正好,月光柔和皎洁很适合观赏,她便为自己泡了一壶桂花茶独自品,越是这样的时候独自一人反倒觉得清净,月下焚香再煮些清茶,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 她一人独坐,家家户户皆团圆,想来此时长姐繁夏也应当陪同康王在逸仙殿宴饮,满秋只恨自己身子偏偏在此时病倒,父亲此刻已然带领八万将士奔赴边疆。 想起父亲,他年事已高多年行军打仗留下了许多病根每年冬季都会发作疼痛这几年愈发严重了满秋心中很是心疼。 想来家中只有次兄陪伴母亲,次兄多年来未曾婚配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母亲虽是着急却也耐不过次兄的性子,也不知道母亲苏氏的身体如何,实在是在团圆和乐之日不得回家心中很是想念。 满秋抬头望月,独自喝茶也变得陡然无趣,拿出一坛她自己酿造的青梅酒来,摆在桌上,对月独酌。 酒过三巡,宴席之上康王心不在焉,康王妃今日身子不适并未随行,便只一个人前来。 今日席间氛围虽是众人环绕着皇帝表面热闹非凡实则暗流涌动,如今太子被废,只剩下泰王和康王双王鼎立。 当年自己回京时满朝皆知泰王曾暗害自己然而圣人却对此无动于衷只是责罚泰王一二也未曾做什么实质上的事,于是泰王的风头日盛,在朝廷上处处与自己作对。今日前来宴饮也不过是为了在父皇面前露个脸,想宁王一同商议今后大计。 他端起酒杯,默然扫视着宴会的丝竹舞乐,再看看对面泰王正在向父皇敬酒,眉头紧皱,眼下的形势实在紧迫可父王摆了明的偏袒,实在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分清局势扭转当前不利局面,面无表情独坐在一边。 宁王一身青色宫装,墨发束冠,走到皇后身边很是亲昵地在皇后身边耳语,像是小儿子在对自己母亲撒娇,皇后看着宁王也是满脸宠溺,听完他的耳语笑着点点头便是答应了什么事,于是宁王笑着随意向皇后行礼,便悄悄从屏后溜走了。 康王把这些都收到眼底,他不疾不徐向皇帝和亲贵敬酒,连喝了几杯觉得有些酣意,便想去外面吹吹风,皇帝正在兴头上也不理会他,他察言观色自己悄然消失在席间。 在偏殿里,见宁王已经在此等后自己,原本想上前叙话,却见宁王以眼色示意。他心下了然满目清明,二人一前一后分别走出偏殿,消失在远方宫殿寂静的夜色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美人倾城 康王随宁王走到满秋院子的时候,便见夜色下有一人一袭白衣轻纱在月下独舞,远处丝竹声淡淡的飘,那人便伴随着丝竹乐声随意起舞,一身纯洁就宛如蓝天上轻轻飘浮的云朵。 满秋如同云端的仙子一般身着白纻舞衣水袖旋转,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像花瓣一般绽放飘扬,轻柔纱幔质地的水袖随着她的旋转将她包裹在内,正如怒放花朵的花蕊。 乐声时快时缓,快时迅疾飞袖,雪白的水袖如雪花般上下翻飞飘扬仿若飘飘欲仙的神抵,缓时回眸掩袖徐徐转身,她身子倾斜摇摇欲坠在旁人眼中眼神含笑流盼。 白纻之舞,起意在舞者飘逸的身姿与灵动软媚的眼神相契合。 她发上插一素钗,面容绮丽恍若神仙妃子,院内的桂花飘香伴着她长袖拂起飘到院门口,观看之人心神皆被这绮丽素雅的舞姿和桂花的清香而荡涤。 一曲终了,满秋最后一个动作长袖轻扬凝眸回首嫣然一笑,不知何故竟能让人并生憧憬和怜悯之情。 二王皆是看得呆住了,一时间都忘记自己正站在门外,只是回味着一支白纻舞萦绕于脑海,缠绵不绝。 满秋回过头来发现二人时,二人正立在门前,见二位皇子这般失神注视自己,满秋的脸颊瞬间变成了绯红色。她多少有些窘迫仿佛自己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是被他人偷窥了一般,低头向两人行礼,掩饰住自己的惊慌和羞涩。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李明澈便抬脚走进院内,望着满秋这般羞涩,嘴角带着笑眼里很是宠溺。 她心中更是害羞,可是看着李明澈的双目也掩饰不住笑意和思慕。 他走到满秋身边,握住她的手,这才道:“手都这般凉了,还穿的这么薄,”嘴里有些责怪,却还是连忙把披风搭在她肩上,“都听说你生病了,还不赶快多加些衣裳,这病要是更厉害了,怎么办?” 心知明澈心疼她,满秋笑嘻嘻对他说:“我不冷,一个人在房中躺着也是无趣,索性出来赏月,月色极好竟然一时兴起试试杜师父前几日交给我的白纻舞。” 李明澈仔细打量着她见她双脚并未穿着足履,便面色严肃责怪的看着她,“地上凉,不知穿鞋吗?” 满秋讨好般的摇摇他手臂,就差对他摇尾巴乞怜了。 李明瀚在一旁看着她二人这般亲昵,满秋一副乖顺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正想帮着满秋去把鞋子从屋前拿来,却见明澈抢先一步急忙把她抱回廊下,他便停住脚步仔细打量着二人。 明澈抱着满秋,把她小心搁在廊下,然后蹲着身子拿着鞋子帮她穿鞋,满秋有些腼腆,可李明澈不以为然,拿起一只鞋子悉心帮她绑好,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满秋看着俯首的男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笑。 明澈乌黑的发丝大片大片的披散在身上,他垂首时刚好露出好看的鼻梁和唇峰,华丽的衣摆沾到地上却不见他有半分犹豫,他为自己穿鞋的样子很认真,像是手捧至宝。 穿戴完毕,满秋有些害羞,她见明澈五哥始终注视着他们,这般在人前显示恩爱自己实在没有明澈那般的厚脸皮。 明澈抬起头来,却不见他面色有半分缓和,满秋突然有些心虚的畏缩,他定是在责怪自己。她急忙讨好的看着他,眼里好像有星星一般闪耀,从前他最吃这招,只要自己讨好下就会顺着自己,可今日似乎并未见效。 见明澈还是蹙着眉有些责备她的样子,便眼眉一横唇角翘起对他嗔怒道:“我生病了,你不来看看我就罢了,反倒以来就怪罪我。倒不怕被康王笑话我。” 李明澈实在是说不过她,只得无奈叹口气略微警告似的看她一眼,把披风为她拢紧,再拥着满秋走向康王,向康王介绍满秋。 康王看着满秋笑笑,“我自然知道,王妃的幼妹。我们曾见过的,公主曾为我解一时燃眉之急。”随后康王玩笑般的抱拳行礼。 满秋低头笑得温婉,对康王轻轻福礼亦是玩笑一般,“康王救我一命,满秋心中很是感激,定当报答康王救命之恩。” 康王笑笑,随后看向满秋的时候怔了怔,便问满秋,“公主胸前得吊坠可是红玉?” 满秋看着露在外面的红玉坠子,才到必是方才跳舞时掉出外面了,“是,这玉我从小便戴在身边了,听闻是抓周时找到的爱物,自幼从不离身,睡觉时都要拿在手里。阿爹见我珍爱此物,特意找了能工巧匠把此玉打成玉坠,戴在身边。” 满秋礼貌笑笑。 夜色撩人漫天星辰,云彩突然遮住月光,康王的眼眸深处幽暗不明的光仿佛若隐若现在跳跃。 几人坐在石凳上,满秋拿出酒杯和茶壶来,新鲜桂花泡的茶的确沁人心脾,再加上几样月饼和小点心味道也十分精致可口,再加上满秋捧了炉子来为二人温酒,月色淡雅树影斑驳,画面很是安详。 康王在背后注视着满秋,回过头来对明澈说:“只怕这宫中安静纯洁的地方便只有这一处了吧。” 李明澈看着心爱的人在为他煨酒亦是心满意足,应和着康王:“此情此景,到和这宫中的纷纷扰扰大不相同,吾心归处及吾乡,江姑娘这里倒像宫中难得的归途。” 顷刻,满秋提着酒壶为二人斟酒,温热的佳酿散发出梅子清新的气息。 酒过三巡,兄弟二人这才谈起近期的朝局大事。 满秋原本想回避,却被他二人留下,邀她一同旁听。满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坐着。他二人的这些年无论是见闻还是韬略都是这些年以来满秋极少接触的,满秋只觉得听这二人谈话都可以扩大自己浅显的视野。 如今高昌国彻底和朝廷撕破脸面,且当年的突厥残余公主竟然嫁给高昌国国王,而此次带兵之人竟是突厥单于之子,如此看来这一切便可找到罪魁祸首,想来如今高昌国内也不安稳,突厥应当已经控制了高昌。他们联络了几个小族一起进攻,突厥族人向来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只怕阿爹要经历一场恶战,思及此处她心中略有不安。 其实这位康王当年亦曾率领部下跟随大将一同抵御突厥族,且几次胜仗被赞誉运筹帷幄,对朝局之事想来必然也是筹谋已久。 这些日子以来,其的声势都日益兴旺,泰王虽承蒙皇宠却仍旧不如康王更得人望,这是好处却也是弊端,想来圣人便是由此有几分忌惮康王。 当初圣人即便病重也不肯轻易放权让太子监国不过几日,便收回太子权力,想来仍是留恋王座的,而泰王妃时常在大内走动,此意人尽皆知,而康王身边是长姐繁夏,依着繁夏的性子只怕是不肯轻易服软向他人说好话,满秋便知道康王此次前来不叫自己回避的原因了。 满秋轻轻道“大王此事实在不必麻烦阿姐,既然满秋身居宫中自然会替大王联络各家,阿姐时常入宫实在是引人耳目,反倒会容易适得其反。” 她笑笑,“其实平日宫内宫外联络周旋的各项事宜皆可交代明澈,满秋自会审时度势为大王效力。”话说得圆润,这位康王实在是心思不定她看不透,心中总是不安。 自打满秋父亲定国公将军到达边关,边关的战事才有所缓和,但这次于当年不同,突厥纠结了几个小族大有破釜沉舟之意,边关战事的胶着也是可以想见的。 满秋心中多有对父亲的身体和战事的牵挂之情,康王见她眉心微皱,便出言安慰她:“公主请放心,将军神勇威武定然可以大破敌军凯旋而归。”她只得微笑颔首,“那便多谢大王吉言了。” 此人深邃的眼眸,实在是让人畏惧。到底是争夺皇位之人,竟有这般威仪,可他却也是那般工于心计。 宫内之事,她从未插手。如今康王下了军令状,无法独善其身,只是在这宫中人心难测,自己该如何为这位野心勃勃的康王赢得名望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伎俩 满秋开始琢磨联络宫妃的各项事宜。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偏巧听闻不久便是圣人的寿诞万寿节,照例此事还是要由皇后操持,她便以为皇后分忧之名揽下了与各宫妃嫔女官核定礼单商议寿典事宜的活计。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她带着礼单前往淑妃处,淑妃是四妃之中入宫最晚的,却也是极得盛宠。淑妃母家姓伟和杜尚仪杜家合称城南伟杜,世人更有“城南伟杜,去天五尺”的说法,可见这二者门阀家族地位极高。 可伟淑妃一向身子不好,年过三十也未曾有孕,偏偏贵妃大她几个月进宫一向与她不合,如今儿子都已封王,淑妃心中到底是何滋味可想而知。 满秋向淑妃禀报了皇后对寿宴的各项安排,淑妃听得很细,待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满秋便照例继续和淑妃说会闲话。 满秋告诉淑妃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听闻前些日子宫中举办法事,当年的太妃进宫来为法事设坛。太妃是先皇的爱妃,当年圣人登基之时便将先帝在世却未曾生育的妃嫔送往寺院,为先帝祈福。如今太妃年近七十,身子佝偻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年宠冠六宫的样子。 淑妃闻此一阵唏嘘。 满秋也是无奈,随后对淑妃说,“我听闻当年太妃削发为尼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淑妃心下好奇便问:“此话怎讲?” 满秋只说是听宫里老嬷嬷说的,当年圣人并非嫡长子,先帝属意之人亦非当今陛下,然而当年的一场宫变彻底扭转了局面,当年皇后奔走后宫希望各宫各院的妃嫔可以为陛下所用。当年太妃却站在了圣人的对立面上,曾经羞辱皇后在先帝面前诋毁陛下,自然陛下登基之后不会放过太妃,同样是未曾生育的女子,为何当年先帝的昭容张氏未曾出宫削发? 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满秋含笑说完这些话,也没说别的。淑妃反而竟然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满秋只是说:“娘娘脸色不大好,满秋先告退了。这来日方长,娘娘还年轻,可是要注意身体,一旦调理用错了方子,走错了路,便是谁也救不了。”说完,叹了口气,轻轻行礼便走了。 第二日,满秋再度前来拜访,却见淑妃正在门口迎接。 满秋正要向她行礼,却见淑妃用力扶住她,满秋抬头淑妃笑得和善真诚还带着恭谨小心,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件事想来是可以放心了。 淑妃拉着满秋进殿屏退左右便立刻向满秋行一大礼,满秋见状赶忙制止,可淑妃一意孤行跪在地上,满秋俯身看着淑妃,明知故问道“娘娘这是何故?” 只见淑妃连头都不曾抬起,对她说:“求宁王妃娘娘救嫔妾一命。” 听完这话,满秋笑笑便低下头扶起淑妃,很是周到诚恳,“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淑妃拉着她的手,仿佛这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双目死死盯着满秋:“嫔妾愿为康王效犬马之劳,只求康王殿下今后放嫔妾一条生路。” 淑妃看着满秋,眼前这个女子一直笑着,杏眼横波流转,双目未见波澜,仿佛任何事都不值得她为之费心,自己这个在宫中见惯了腥风血雨的人竟然觉得这个小女子很不简单。 她这般美貌,却没有入宫的心思,淑妃觉得这是个天生就适合皇宫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淑妃看着满秋,她什么都有了,又不为权利不为地位,相貌才情皆非凡品,有可以直接预料到的幸福平安的一生,入宫对她这般通透的女子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淑妃反倒有些羡慕这个妙人。 待送走满秋离开,淑妃像是生了大病一般疲惫地跌坐在大殿上,她身边的女官不明问她一个妃子为何这般畏惧满秋。淑妃轻轻按压着额头,尽是倦怠的样子,我不是怕她,而是她背后的势力。北庭,安西,定国公,皇后,康王,宁王,还有那些朝臣,你说这胜算排在哪头谁看不出来,只是现在卖康王个好,以后的日子不致太过艰难罢了。 几日后,皇帝留宿淑妃处,却见淑妃神色慌张不似寻常沉静柔和反倒心不在焉。 便问她缘故,见皇帝问起淑妃面色仿佛受到惊吓霎时惨白,连忙跪在地上请罪求饶,皇帝见她这般心中觉得并非小事便让她说出实情。 淑妃叫宫人抬进来几个箱子,箱子打开满是金银玉器价值连城,皇帝看了更加疑心面色阴沉不定,要她据实已报。 淑妃跪在地上陈情,这竟然是泰王妃进宫给淑妃带来的礼物,她不敢驳了泰王妃好意打开才发现竟然几个箱子装的都非寻常之物,如今正值两王针锋相对胶着时期战事又吃紧,王妃竟然能拿出这么一大金银笔珍宝,实在是不得不令人侧目,淑妃原本并无参与夺嫡之意,心中很是惶恐思来想去还是禀告圣人,如此才可以心中坦然,对得起祖宗家庙。 皇帝看着几箱子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眉头紧锁 心中不由大怒。下令各处搜宫,定要查出泰王妃究竟贿赂了多少嫔妃。 结果从贵妃和德妃处皆找到同样装满珍宝财帛的箱子,泰王之母竟然也有几只,还有几个嫔妃处也搜到了同样的箱愜。 皇帝冰冷的目视着这满殿的宝箱,拧眉嘴唇紧闭不发一言,几个嫔妃跪在大殿上,都不敢抬头。皇帝一旁站着皇后面色也不是很好。 满秋就站在皇后身后,她偷偷用眼角着大殿上的女子,除了淑妃和几个地位极低的嫔妃,贤妃,和昭媛竟然也都未曾收取泰王妃的礼物,看来这位泰王妃也未曾将内宫妃嫔全数收买。满秋心中看着这二人心中暗自思量,只是觉得这二人很不简单。 这一战,淑妃做的实在是厉害。既让圣人见到他最宠爱的儿子对他皇位的窥觊之意,又让他想起往日这些妃嫔对他言听计从实则百般利用,以至于让他疏远康王甚至不喜康王。 这一次淑妃做的是一石二鸟,既打击了与她争宠的贵妃等人,又彻底贬低了泰王拔高了康王。贵妃等人皆被圣人贬位罚奉并且下令禁足,这一次算是元气大伤。 可淑妃也算是因此将旁人彻底得罪一番,满秋只觉得这个女子做事真是狠绝,可以说是破釜沉舟自断后路,这样的决绝若是自己绝对做不来。 圣人在入冬以来,身子又复发了疾症,身边只允许几个未曾收受泰王贿赂的妃嫔侍疾。他狠狠惩罚了泰王一番,却未全然压制,太子仍然未定,却有传言说这次圣人的病实在是太凶悍,怕他撑不过年关,如此朝中人心惶惶。 一天张昭媛入寝宫侍疾,皇帝正靠在床头看着屋外纷纷大雪,她便为皇帝在身后加了一个靠枕,皇帝见她到来,用苍老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张昭媛看着皇帝,皇帝似有什么话要说,“你是否听过外头的传闻?” 张昭媛温柔笑笑:“什么传闻?陛下正在养病,安心静养便是又何必去听子虚乌有的传闻呢。” 皇帝也笑笑,他拍拍床沿叫张昭媛坐在旁边,昭媛刚刚坐下便听到:“他们都说朕将命不久矣,却时时不肯立太子,只怕天下会有大乱。” 昭媛听完面色慌张,赶忙行礼,却被皇帝制止,皇帝便问她的看法。 昭媛低着头沉思片刻,才叹一口气说:“朝政之事妾实在不敢妄言”随后又看着皇帝目光平和清澈“妾只是这些日子亲眼见了一些事倒是可以和皇上说说。” 皇帝看着她缓缓点点头,她才开口到:“妾前些天也曾受到过泰王妃的恩惠,只是且拒绝了。妾拒绝不是康王的缘故,实在是和淑妃姐姐一般心中惶恐,妾只是一介女流,干涉朝政揣测圣意都是牝鸡司晨,泰王妃这件事做的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她见皇帝眼中有些赞同之意也并未生气这才继续小心说:“妾还记得一事,便是曾经在废太子及其兄弟处搜出几千甲胄一事,太子对自己的谋反罪状供认不讳,可是圣人”她顿了顿,“妾尝想二皇子都已经太子了,他还有何所求呢?其实他这次也不过是因为圣人偏宠泰王太盛心中不安才出此下策的。圣人若真的立了泰王,妾实在是不知九泉之下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兄弟如何能够心安啊。” 张昭媛这话说的很是委婉却中意。 皇帝听了心中竟然也是一片动容。他想到当年的太子和老四,这两个孩子都是他一手培养的却不知什么时候父子之情君臣之义竟然这般淡漠,心中也是一片感慨。他对张昭媛说“我知道了,你叫他们把宰相找来吧。” 张昭媛轻轻行礼,“是”。随后退出了寝殿。 李老宰相年过七十,担任门下侍中,身体仍然健朗,皇帝急忙传旨他身着官服匆忙觐见。皇帝仍然躺在寝殿之中,宰相步入内室向皇帝行礼。皇帝靠在榻上气息算是平稳,手臂有气无力的指使宰相上前,老宰相俯身缓缓靠近:“陛下传旨微臣不知有何事?” 皇帝吃力笑笑,“你跟我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寡人叫你来是为何事吗?”随后他看了看自己苍老的手臂,上面布满了粗糙的纹路,“我知自己时日无多,既然如此便把江山后稷找个孩子托付吧。” 宰相不敢抬头,只得轻轻问道:“不知陛下属意为哪位皇子?” 皇帝轻轻咳喘几声,笑得喘气很厉害:“李老,朕还有其余的选择吗?”他顿了顿,“其实朕不是觉得老五不好,只是他母亲的身份,朕实在是有所介怀。”他重重叹了口气。 老宰相一路忠心伴随皇帝,对皇帝所说之事心中了然,他头发花白胡子花白说话的时候胡子微微颤抖:“立嗣之事乃国家大事实在不好因微臣一面之词便轻下结论,只是”宰相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陛下,先太子昏庸仁懦其才继承大统,而泰王臣也是在觉得不妥,泰王心思诡谲实在不是继承大统的人选。”宰相叹了口气,稍微试探着对皇帝说“臣以为,其实英雄不论出身,康王当真有之世之才!” 皇帝粗声笑笑:“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你这个老东西。”宰相也跟着皇帝笑笑:“其实陛下也知道咱们没有别的人选了。” 皇帝听完这话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人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他掩下眼底的深思和筹谋,品味这那番话“你说英雄不论出身?”他细细咀嚼这几个字,脑子里飞快的转动又低头捻着佛珠,小声自语:“朕又不是只有这几个儿子”。 老皇帝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像闪电一样快速激起内心的涟漪。垂老的眼睛里竟然透露诡谲之意,其实未尝不可赌一把。丞相顺着皇帝的话细细思量,突然睁大双眼吃惊地望着龙床上的帝王,皇帝在用自己的江山进行豪赌。 皇帝叹口气,看着窗外的雪花,就先立康王吧。他像个毒蛇一般倾吐信子,江山交给谁都还不一定呢。 三日后,皇帝下旨立康王为太子,繁夏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妃。一个月后,太子监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明澈出征 前些日子听闻长姐怀了康王的孩子,希望繁夏能够产下一子,如此这个孩子便是东宫太子的嫡长子。 太子那个出自五姓大族的王良娣此时也怀有身孕,如今众人都盯着这二人的肚子只等着太子长子的出生。 大年初一那天,明澈向皇帝和皇后请安之后便去了满秋处,满秋正在做衣裳,明澈敲敲门走进房子,满秋看见是他便拿起手里的衣服叫他过来,抱着衣服在他身后比对。满秋看着他的身量,又抱着衣服说:“好像有点大我再改改。” 他看着满秋为之忙碌,对她满脸宠溺,心中又不免心疼,她一向不擅长针线活,一不小心满手扎得跟胡萝卜似的“好端端的你为我做衣服干什么?”满秋笑笑,笑得有点无奈:“还不都是你,既然春天就要出征,待你赶到边关天气就该转凉了,你头次去边关那里冬季严寒我怕你不适应那边的冬季。” 他有些惊讶,看未婚妻,“你都知道了?” 她苦笑一声,你如何瞒得住我呢?“我娘曾经说过,“男子皆有一颗建功立业之心,血洒疆场之意想来宁王不会例外。我实在不知如何劝你,你若想去,我也不会阻拦。”男儿励志抛头颅洒热血,她曾见过阿爹上战场时生死未卜娘亲担惊受怕的样子,不想如今竟然轮到自己未来的夫君。 “你定要平安归来,你可要知道我在宫里等你。”她想说她有多不情愿,她心中千般万般不安,可是保家卫国这样的事自己实在不知拿什么理由拦住他。她轻轻在明澈怀里颤抖,向离开水的鱼,她眼里全是泪水,一边哭一边说:“你要知道,我在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李明澈看着她这般竟然觉得很是刺眼,“你别多心,只是朝廷如今没有可用之人,待五哥地位稳固找到可用人才,我便可回来。父皇也不会让我在沙场久留的。” 刀枪无眼,谁能预料到将来事? 二人无言之际,李明澈最先打破了沉默:“阿瑶,因为当年之事父皇赐婚你被迫嫁与我,如今我出征在即生死未卜,你若是不想要这门亲事我便去跟陛下讲明,婚事不过是当时的权宜之计。” 听他把话说完,满秋便转身僵硬的直视他,眼里冒着怒火还有一丝委屈。“你便是这般看我的?李明澈,我的婚事不会因为别人赐婚便就此罢休,当时陛下赐婚若不是我感动于你出手相助对我不惜与兄弟抗争我又怎会同意嫁与你。”她抱着双臂有些恼怒的看着他:“你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我。” 李明澈也紧紧盯着她,随后问她:“那你嫁给我,对我有可曾有过一丝男女之情?” “这么些年,你难道看不出我也钟情你吗?”满秋真的有些恼怒,这话几乎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他们参与的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来便是足以入狱杀头的大罪,若是没有这份感情仅仅只凭婚约,满秋绝不会付出这么多努力。 李明澈很是惊喜,有些感动也很兴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表情也一时开心一时惊讶。 满秋却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自己的付出眼前这人什么都看不到反而准备放弃婚事领兵打仗,想到这里她委屈的眼泪控制不住如雨一般,自己是人也丢了还对他表露心意面子也没有了。恼羞成怒之际举起拳头便向李明澈打去。 李明澈心知满秋从边疆来见过战场生死,所以心中更是担忧便好生安慰她,只求她安心。他告诉满秋,只待平定几个小族届时康王已经继承大业,他便可回京。 其实这话是这般说,可是平定小族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满秋心里实在担忧眉心一缕忧愁浓得化不开,正所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碍于明澈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沙场满秋知道自己若是不放他去,只怕他这半生都会抱憾。他是个皇子,却不愿被别人说是凭借皇室身份获得的王位,罢了,既然如此便容他上疆场吧,索性是跟着自己父亲一同抗敌,父亲自然会护得明澈平安。 他抱着满秋温柔安慰她,她只能苦笑,手里还拿着一件裘袄,镶着龙纹金线,浅蓝色的织锦里子是温暖的狐皮里面绣着她辛苦求来的平安符。 她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温。李明澈紧紧抱着她,就像是把她融进骨头里带走,良久:“阿瑶,过些日子把文洁叫来伺候你,很多事别累着自己。” 满秋无言点点头。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宁王府建成了内院,他按照满秋平日的喜好种下了花花草草,也种了几颗古树,其中一棵树下扎了一只秋千。春天的玉兰花,夏天的槐花,秋天的桂花,冬天的腊梅,宁王说他的王妃希望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满园的花开。 过完年,关外传来急报说,高昌连续进犯,带领几个小族一起大举进攻我族城池,定国公请求朝廷增援。 战事爆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了战争避让。闺中的女子不再专注于谁家少年郎,统统为自家兄长准备冬装,京城的歌姬会馆门可罗雀,少年壮志昂扬,枕戈待发,仿佛此时谁再谈及谁家小姐才是不忠不义之辈。 战争笼罩在宫墙内外,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四月份,草长莺飞。满秋坐在自己院子的秋千架下,她望着四方长天,院外的玉兰凋谢了,她向寺庙里的法师求了平安符,明澈统领五万大军一路向西。 他的衣服还够吗,自己为他几个月忙碌制了许多衣衫,四季都有,也不知能穿几年。她不敢告诉他,自从进宫身边便有他陪伴,一时间身边再无他的嘘寒问暖他站在门外对自己浅笑,她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整颗心都没有落脚之地,她想他。 满秋也时常前往东宫探望繁夏,一来是为了陪繁夏聊天解闷二来便是向太子传递宫中的一切讯息。明澈走后往来于宫内和太子之间的消息便是由满秋传递,有时消息紧迫太子也会亲自拜访满秋住处但这样的时候极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有孕 一日,满秋方才下学文洁陪着她一同回院子,太子突然从阴影处现身满秋被吓得一身冷汗,见太子神色匆匆赶忙带他进屋。未等询问太子究竟,便听闻门外有御林军呼唤满秋,她赶忙叫文洁出门应答,她和太子在屋内听见御林军问文洁是否见到形迹可疑之人,她便心下明了,虽然疑惑但仍然使了个眼色让太子藏于内室,独自走出屋子。 御林军首领见屋子里独自走出一女子,样貌气质皆非凡品,头上梳着一个简单发髻只在发上插了一朵花钿别无它饰,光彩照人恍若从仙池神山下凡的小仙子。首领极有眼力向满秋拱手行礼,这才问道:“公主可曾见过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满秋心想形迹可疑之人也不过就是那位太子殿下了,“我与侍女一同回房未曾见到什么人。”她欠身笑笑。 御林军为宫中侍卫,按规矩是不可以搜查内宫女子的内室,于是那首领向满秋鞠躬行礼:“如此多有得罪,还请公主见谅。”满秋温婉笑笑,摇摇手说:“没事只是大人所搜的倒底是怎样行迹异常之人呢?那人又做了什么事要大人这般兴师动众的?” 首领告诉她,方才被贬的贵妃也是如今的充容,路过紫宸殿时看到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形迹可疑,特意跟着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像是昭媛与一男子幽会,当时那男子发现了充容急忙逃走了,充容身边的宫人扣押了林昭媛却始终未曾发现那男子,圣人命他彻查。 满秋点点头,送走了御林首领。紫宸殿便是上次满秋遇见太子李明瀚的宫殿,如今李明瀚形迹可疑和昭媛相会却被旁人发现,满秋心中一时思绪起伏。她转身回房,便见着李明瀚立在屋内,“大王有什么想说的?” 李明瀚淡淡的低头,摸了摸下巴言语间疏离口吻平缓道,“林昭媛是我的人。” 满秋显然有些震惊但随即恢复平淡的神色,她有些无奈可面对太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轻声说“既然如此,昭媛能救则救,实在不行,还请太子殿下好好善待林昭媛的家人。”可是再怎么补偿一条人命没了就是没了。 太子长叹一口气,“之后的事有劳公主了。”他话里带着一丝无奈。 满秋点头,她知道今后宫里的事一应都只是自己,无论大事小情。 她从侧门带着太子进入皇后清宁殿,皇后见着太子也是一番惊讶,皇后久居深宫联想琢磨之后便已然猜测了个大概,但是此刻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皇后不会多言,帮着满秋为他掩饰一番便送太子离宫。 皇后目送着太子离开的身影,满秋扶着皇后无声站在身后。“阿瑶啊,”皇后神色淡淡的远眺,“你觉得这位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满秋顺着皇后的目光看着宫门尽头,她摇摇头:“女儿不知,只是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满秋只觉得此人当真适合至尊之位,仅此而已。” 这样的人连缺点都没有,感情都没有,薄情寡意。 最终昭媛被赐自尽,她始终未曾透露出半句有关太子的言语,宫内的事宜全部都移到满秋身上,她不得不各处走动,看人脸色听人弦外之音便是常事,结识了不少人却也身心俱疲。 自打明澈率领几万大军来到北境,他便协同定国公一起连续收回几座城池。 尽管如此满秋仍旧听闻明澈和父亲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寄给明澈一封信,只是信件沿途传送不知会经过多少双手,只能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时要他不必担心自己。明澈原本时时回信可自打进驻北境事情愈发繁多,他的信件便不再如往日频繁。满秋心里明白却仍旧担心不已,她即便委屈也未曾在信中多言还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撒娇和体贴,每封信的最后只写平安二字,避免明澈分心。 幸好明澈依然时时不落的给她寄信,有时战事不紧便一天一封有时十天半个月都等不到一封信,他的字是给满秋最大的支持,字迹一如既往地洒脱和豪迈,有时抒写尽他的思念有时信里倾诉了无穷的愧疚,有时战事获胜满秋甚至能在纸上看出她激昂和骄傲,失败的时候他也会迷茫。 每封信满秋都珍藏在枕边。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阅读他最近一封来信。 惹得文洁总是笑她。满秋又给院子里添了一名内监,她和文洁都是女子有些事情往往不如旁人便利,便找了个往日有些恩惠又十分机灵的小太监。 谁知文洁见了,便狠狠地瞪人家。满秋知道原因后便就笑了,谁叫那日文洁翻自己院子的墙头被这名小太监打得最狠,人家也不过是想报答自己往日的恩情嘛。这两人便如同冤家一般,时常斗嘴,说说笑笑的一心耍宝想让日渐消瘦的满秋开心一乐。 转眼又是冬季,繁夏的肚子已经突起很大即便行走都不大便利。皇后索性命令满秋在东宫住下,以便陪伴繁夏解闷直到生产。满秋做事仔细认真对繁夏的一事一物都仔细上心,她带着文洁每日三次为繁夏请脉。 这一日繁夏正躺在床上满秋陪着她聊天,门外传来通报说太子驾到,满秋赶忙起身向繁夏告退,却被繁夏拦住,这时候她有些尴尬毕竟繁夏和太子夫妻两个相聚。 满秋看着繁夏她面无表情对太子的到来熟视无睹,她迥然得望向太子,太子竟然也未做声反倒点点头允许自己留下。 满秋在宫中一向敏感,心中顿时升起异色。太子一直留到用晚膳可繁夏竟然连个笑脸都没露,他夫妻两个相敬如宾极为客气,太子偶尔同满秋交谈,繁夏只在一旁观望。 满秋夹在二人中间左右斡旋,一直试图挑起二人话题,可是这二人的古怪氛围仿佛遏制在她喉咙的大掌令人喘不过气。待到太子离开,满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她见繁夏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便愈发不安了。 繁夏性子竟然这般骄傲倔强,对太子疏远至此。 出了大殿,正走在路上准备回到临时住所去时,却见一女子从花园的假山石边走出来。那女子似是比满秋略大上几岁,圆圆的鹅蛋脸杏仁眼很是知书达理的闺秀模样,满秋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 “公主殿下”那女子对她轻轻行礼,头上的几朵花钿便别无旁物。“我是太子殿下新封的良娣,母家姓林。” 原本一个侧妃论等级地位实在不值得满秋关注,但她既然觉得面善又姓林看来,“夫人便是林昭媛母家。。。”满秋还未说完那女子便笑着说说,“侄女”。 想来这便是太子殿下厚待林家的方式了,一边放弃林昭媛让林家不安一边给林家荣宠,太子真是高明,林家只是折了一个女儿却换来了今后君王的荣宠定会觉得这门买卖极为划算吧。 满秋心中对这女子有些怜悯, “不知夫人特意等候在此可是有什么事?”这女子身段相貌皆不算是出挑,想来在这东宫定然也不尽受宠。 “奴婢一直听闻公主貌美和善,今日特意在此等待。”她的声音很是柔婉慢慢的语调让人觉得觉得此人一开口便觉得娴静淡雅,当真有不同之处。 满秋笑笑,按理说她长姐是太子正妃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与太子侧室交往,可如今见长姐这般疏远太子,她必定孤独。另一位侧妃王氏想来不会与长姐交好,自己也无法随时陪伴,定要找个人来陪着长姐才好。 想到这里她便上前对着林氏回礼,拉着林氏的手对她笑得大方,“夫人可愿意陪我一道逛逛?” 林氏也是个聪明人,莞尔一笑,“既然公主有请,奴婢自当奉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青梅竹马的爱情 满秋推开门,见文洁正在门口蹦蹦跳跳两边的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她也笑笑,又下了一场大雪,这年十一月随着太子嫡女的降生第一场大雪声势浩大的降落人间。 漫天白雪纷纷整个皇宫被银装覆盖,原本的富丽辉煌竟然变为清雅纯洁之意。今日满秋格外不同,她一向素简平时头发半散半挽着可今日一早挽陶便带着几个嬷嬷丫头特意来为她梳妆,满秋身着朱色锦边的采衣,梳着双鬟髻,有些小女儿家的俏丽羞怯模样。文洁看着满秋,娇笑着向她认认真真行一大礼:“公主及笄,文洁祝公主心想事成事事顺遂。”满秋看着这丫头极为机灵说话又讨喜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今日怎的嘴巴这样甜,”随后调笑她,戳戳她的嘴角“待礼成了,可要赏你口蜜吃。” 她身后挽陶看看天色,便说:“公主,怕是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发吧,误了吉时怕是不好了别让各家家眷等着了。” 满秋连忙点头,足上一双采履踩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 及笄礼是由皇后娘娘亲手操办的,由于在皇上病重期间所以未曾大操大办,满秋也未曾多想,不过是个仪式预示着女子从幼年转变成真正的女人,身上的衣饰和发型都会有所变化,最让满秋期待的恐怕莫过于自己亲娘也会前来观礼。 皇后请来淑妃为自己主持,皇后亲自为满秋添装这些已经是一个女子莫大的荣耀了。 若是说这场仪式对满秋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明澈竟然在戴冠时匆匆赶到。他一身银色战甲和殷红色的战袍站在门外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满秋跪在殿内等待皇后娘娘为她及笄李明澈就这样闯了进来。两人回头相望,身影皆瘦削了不少,一时间相聚无言,满眼皆是爱意, 江然为此曾好好笑话了一番满秋,可满秋未曾介意,二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赶到幸福的了。 明澈拿出一只檀木箜篌簪,换去了皇后原本为满秋准备的五凤朝阳挂珠簪,不过那只檀木簪子是明澈亲自打磨制成,满秋很喜欢檀木扎实稳健的簪针,和它朴拙大方的花样,戴在发上独一无二不说,有别具风味。 明澈未曾来得及观礼完毕便匆匆赶去帝殿汇报。 待礼仪完毕之后,皇后特意让苏氏陪着满球回去。苏氏便和满秋一路回到院子里,并且嘱咐了许多事宜,苏氏让满秋好好照顾皇后,认真听从皇后的吩咐,在宫中不要与人为敌,不必为家里担心,对明澈也要好,要懂得为妻之道,满秋为了让苏氏放心一一都应着。 苏氏见满秋乖巧听话,在宫中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身边有文洁一个小丫头陪伴,还有食邑俸禄一应不缺,心中很满意。 满秋和苏氏说了会话,便困倦了。这些日子太子已经进入夺位最关键的阶段,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宫中消息大多是由满秋打听才传递给东宫,满秋尽管玲珑剔透,却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子,很多时候力不从心。 苏氏见自己女儿这般疲惫,便让她睡下休息。给护院的小舒留下些银两叮嘱几句便离开。 李明澈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文洁引着李明澈进屋,见满秋还睡在便没有打扰。他自己脱掉靴子和外袍,轻声走到窗前。 满秋脸庞白皙,乌黑的发丝铺在枕头上,她躺在深蓝色的戏水鸳鸯被里,像个神圣纯洁的婴儿,她在睡梦中眉头微皱,想来是做噩梦了。 文洁见李明澈温柔缠绵的望着睡梦中满秋的样子,只觉得二人情深至此,轻轻走出房间,并关上屋门。下了一天大雪,到了夜里门外漫天星辰,明亮耀眼。 他和衣躺在床上,轻轻把满秋拥在怀里,满秋身上散发出清甜的香气,脸上的容貌都细腻好看。她身上格外温暖,李明澈突然有点理解什么叫美人乡,英雄冢。 满秋无意识的靠近李明澈,花瓣般的粉面在他的衣襟上蹭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睡得更加香甜。 李明澈熄灭了烛火,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第二日清早满秋先醒来,她有些惊讶看着拥着自己的明澈,一时间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不由呆住了望着明澈的脸不愿意眨眼。突然眼前睡梦中的人竟然开口:“你看可看够了?”他嗓音有些喑哑却透露着温柔和笑意,是他,真的是他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满秋欣喜地望着他。李明澈看着满秋这般举动见她这般开心不由哑然失笑,轻轻帮她把坠在脸颊上的碎发挂到耳后,对她笑得温暖好像所有的疲惫都一洗而空。 满秋这才意识到他正和自己一同躺在床上,脸蛋“唰”的一下就红了。她低下头把自己埋在明澈怀中。李明澈宠溺拍拍她的肩温柔安慰着:“无碍,你已经及笄马上便可嫁给我,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的话像极了打趣满秋,满秋的脸蛋更是涨红。明澈知道她即将恼羞成怒赶紧安慰怀里炸毛的小猫,用力抱紧她满足的轻叹一声“阿瑶,这些日子我好想你,恨不得把你直接带走。”然后把脸埋在她身上贪婪的摄取她独一无二的味道。 他的话里明明有抱怨还带着些撒娇,听到这句话满秋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幸福不知如何名状,轻轻安抚他的脊背想来也添了几条伤疤。她又想起来便问他,“你还走吗?” 李明澈沉默半响这才对她说,“我已经禀告父王,父王说了等再过半年边境稳定,便许咱们成婚,到时我便可回来娶你,即便仍然要去边疆我也可以带着你一起走,带你远离皇宫这个是非之地。”随即李明澈又咧开嘴笑笑。 满秋听他这话有些心酸,明知战场凶险去履行一个男人的职责也无可厚非,她不会阻拦他,但也不会让他为自己担心。 她他二人起身,满秋见他穿着从战场上来不及换下的长袍便一路风尘而来,想来昨夜之前也有几天不曾合眼,她从衣柜里找出自己前些日子为他缝制的冬装,原本想着年前寄给他,却为曾想到他为自己及笄而特意归来,这样也好,他可以穿着新衣回去。新衣是一身墨蓝色的圆领里子是墨色貂毛,她为显得气派绣了龙纹和祥云,在心口缝制了求来的护身符。 明澈与自己好久不见,似乎长高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这件袍子满秋特意往长里做了些,幸好穿上也还合身。 她低头为他系上自己亲自制的绦带,暗红色的穗子和着金线尊贵大气,上面是满秋找了个老嬷嬷特意学了很久才打好的平安扣。 如今她只到李明澈胸口,低着头笨拙的为他系绦带的样子显出女儿家的娇憨可爱,李明澈望着她垂首时露出冰清洁质的脖颈,心中微微荡漾。满秋亦有些难为情,绦带明明自己练习了多次系法,为何在他面前自己这般笨拙? 慌慌张张的为他穿戴好盔甲,他的盔甲是银色的,镶着龙纹锦边,身后是殷红的锦袍披风,满秋几乎可以想象他在战场纵马驰骋横刀银光的样子。他摸摸满秋的青丝,对她说:“既然我即将凯旋而归,你也不要看那些晦气东西,盔甲还是宝剑,一辈子都不看才好。”说完还对她笑笑,笑得有些傻气带着将士的勇武和温柔。 满秋摸摸李明澈发硬的胡须,她一向乖巧,深知将领在外征战她们做家眷的实在不必为其他事使将领分忧,便只点点头也不再说些其他。 李明澈抱着她,一会还要上朝面见太子,两人分开许久相聚的时刻竟然这般短暂。二人相顾无言空气里全是化不开的忧伤。李明澈抱着满秋透过中衣好像摸到她背后小小的两片肩胛骨有些硌手她瘦成这个样子,心里实在割舍不下。 满秋目送那人即将走出院门,却又见他折返,“怎么了”满秋星眸噙着眼泪带着惊讶看着他。他身上染着雪花,银色暗花的狐裘,玉冠束起,丰神俊朗的对她微笑,“我昨日特意命人为你买的玫瑰合桃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谁知你已经睡下了,便放到你愿里内监手中,到时记得吃。” 满秋满眼绝色星辰,轻轻踮起脚环抱着李明澈的脖颈,面色如蔷薇一般红润,“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在外面看上谁家野丫头了?”她娇笑着对李明澈眨眼睛。 李明澈环绕着她的腰肢,纵容甜蜜,对她这般厮摩简直心猿意马却还要百般克制,只得轻啄一下爱人的嘴角,“佳人美貌倾城,便纵有百花齐放之姿也不及我心中美人半分。” 满秋嘴角上扬,笑容绮丽妩媚,二人拥抱在屋前,额头相抵,正如画卷一般风景动人。 直到自己院子的内监屡次来催促,满秋百般不舍,她站在屋门口看着自己意中人在下雪后清晨留下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痛似刀割好像一别就是万年,对着院里那人的白色大裘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喊:“明澈,我等你归来,你莫要负我,你若负我,我定不饶你。”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酸酸的又带着哭腔有些女儿家的幽怨像是在李明澈心里划了一道口子。但是她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将军封疆卫国之心。临行前明澈告诉她,昨日及笄的发钗是他自己亲手打造的,发钗上的珠子并非普通珍珠而是十九颗大小一致的夜明珠,图样和纹路都是经过他的手亲自设计的,这份心思更是无与伦比。 一早宁王向太子述职便匆匆离开甚至不能再去探望满秋。此时正值冬歇西北苦寒各路人马偃旗息鼓,北境从未有过春天,定国大将军在边关等待宁王归来,他们蓄势待发只待最后一击一举歼灭突厥欲孽并把高昌国收复。 年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到来了,圣人病重皇后和几位妃嫔轮流侍疾,可圣人仍不见好转,太子甚至求来仙药进献给皇帝,这其中的奥妙满秋未曾多言。淑妃时常和满秋走动,淑妃人如其名性格贤淑柔弱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如今宫中除了皇后便是她,可见此人也非俗物,满秋对她很是和气文洁说二人就差以姐妹相称,满秋听了也只是笑笑。宫中众人对满秋也处处礼敬有加,她对众人也极为和善并未看出半分得意自满,她一直明白自己所处的地位其实不过是父亲的战功赐予的,这些年她始终不敢有半分失礼疏漏如今更加不会落人话柄,反倒更加简朴恭谨。 今年宫里格外冷清,皇帝病危皇后忙于照料不曾大操大办,年味被覆盖着积雪的宫墙都滤去了热闹,朱漆金瓦的宫殿似平日一般庄严肃穆,这份平静仿佛是一场风云变幻大戏的前奏,整个宫闱都在静悄悄等待着血雨的再一次洗礼。 满秋一生的转机便是从这新的一年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 繁夏让位 文德二十八年正月太子侧妃王氏产下一子。 刚刚到三月,皇帝因病药石无用驾崩于甘露殿中,太子率禁军包围皇宫,皇帝大丧第三日皇后拿出遗照册立太子登基。举国哀悼,上下守丧三年。圣人临终前并未留有遗诏,但顺理成章太子登基且留下元老李晗为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丞。 一切丧葬安顿完毕,五月太子李明瀚登基,改立国号隆昌,任命其旧部谋臣崔顺敏为中书左丞相,先帝皇后苏氏立为太后。 然而其正妃江氏却并未封为皇后而是由良娣王氏着封为皇后。立后之事的确在朝野上下引出不小的非议,以司空崔顺敏为首的大族世家代表要求立生有皇长子的王良娣为皇后,因为王氏出自“五姓七望”大族门阀派系复杂且门第家教深严堪当母仪天下的表率,而江氏只生有一女且其虽是定国公之女却只是一代武将后代。 顾命元老李晗则反对认为江氏毕竟是结发原配且定国公在外领兵出征立后则可以告慰军心且李晗夕日同江晨同为先帝帐下开国功勋早已建立深情厚谊繁夏素来并没有过失所以更偏袒繁夏多些,新帝初立对大臣的意见不可不考虑。 正值左右为难之际,繁夏却出人意料自己向皇帝陈情主动让位给王氏,故此旁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不久王氏便被确立为皇后而其子李承元也被圣人立为太子。而繁夏被立为贵妃。 满秋初闻此消息只觉得难以置信,那天下间最尊贵的位置对繁夏而言简直是唾手可得,她原本想要阻止繁夏跑到匆忙繁夏所居住的蓬莱殿却见繁夏一身墨蓝色织锦拖地宫装抱着刚出生啼哭不已的小公主站在殿中走来走去,一副莫不关己的样子。 满秋走上前去,让乳母抱走公主这才赶忙询问繁夏,“我只问你为何要把后让给旁人?”繁夏看着自己女儿被乳母抱走直到远去,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妹妹淡淡道,“你知道了?” 满秋见繁夏这超然物外的样子心里顿时凉了一半,方才几个繁夏小丫头匆匆跑过来告知满秋,江贵妃自愿放弃后位且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陛下,满秋当下就慌张了只顾着跑来责问繁夏试图挽回却并未来得及深思,她实在不明白在这妻妾嫡庶分明的内宫阿姐怎肯低人一等卑躬行礼。 满秋拉起繁夏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想要试图从中捕捉一丝情绪,随后见繁夏目无波澜只得无奈的问她:“你告诉我,为何放弃后位将后位让给旁人?” 繁夏听完妹妹的话,惨淡笑了笑眼神平静恬淡,“满秋,若嫁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做妻做妾卑躬屈膝什么不同?”她垂下眼皮,睫毛掩盖着目光深处的幽暗轻轻对满秋说,“其实我自愿让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圣人会就此内疚怜悯,于江家,于我们都是有好处的。” 满秋听了这话竟然不由对繁夏有些畏惧,繁夏从前只是个果断雷厉的女子骑马射箭很是在行出嫁时最多是傲然独立,可如今竟然连心思单纯与世无争的她都这般苦心经营小心谨慎,她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想到这里满秋又有些心疼自家长姐。她握紧长姐的的手,轻声宽慰她:“还好,如今我们姐妹都在一处了。” 繁夏也笑了,她笑得轻柔又和缓满秋觉得有些像母亲的样子。她把妹妹跑散的一缕鬓发别到耳后,望着她说,“你和念念没事对我而言就比一切都好。” 念念是繁夏新生公主的小名,念念是长公主深得圣人宠爱刚一出生便被封为永寿公主惟愿公主一生平安康健。满秋也很喜欢这个小外甥女,小丫头生的白嫩两只大眼睛颇有灵气很是讨喜。如今繁夏成了母亲对到少了些疏离寡淡多了些温和从容的母性,对于后位反倒并不看重。 隆昌元年六月,皇帝举行登基大典皇后的册封仪式一同在后宫举办。新帝在太和殿登基受万民和百官朝拜,同时皇后的册封仪式也在内宫举行皇后身着钿钗礼衣头顶凤冠戴十二钿凤钗接受宫妃命妇朝拜。 繁夏被册立为贵妃引领众妃,满秋被先帝册立为公主位从一品率领皇族家眷,而定国夫人苏氏则为众命妇之首,皇后与太后受到命妇宫妃家眷的行礼问安,皇后接受皇帝的册封旨意。 其中最为令人侧目之事莫过于江家三女最终皆俯首向当年的侧妃王氏敬献江家三女皆一身朝服顶着华丽的凤冠面色沉静带领众女向王氏称臣俯首,王氏母凭子贵只是生了一个皇长子竟然成为皇后,其背后的家族竟然一头压过了率领十万大军的定国公府,不由令人为之侧目。 如今新帝方才登基,边关战事吃紧,几个小族虎视眈眈不说高昌残余兵力似乎想趁此机会绝地反击,连带着太后亲生女儿安乐公主的驸马也调到安西增援定国公与宁王大军。于是安乐公主以侍奉太后为由被召集回长安,这些日子满秋才见到。 满秋跟在太后身边已有五六年的光阴,却从未见过安乐公主。听闻安乐公主性格顽劣从小不服从太后和先帝教导行为叛逆,当年在一次宴会中看到当今驸马便一见钟情发誓非卿不嫁于是太后和先帝才将公主嫁给当今驸马。 当今驸马原本只是平民出身的武官地位不高,加上公主所作所为实在任性便将驸马任命到边关上任,听闻这位公主曾将驸马的原配妻子一举逼死,这才迫使驸马娶得自己,在驸马远赴边关之时她毅然与驸马同行伤了太后的心,于是先帝下令安乐公主非召不得入盛京。 如今安乐公主的驸马成为定国公帐下的副将其能力和才敢皆被验证圣人初登基便下旨叫公主回宫,名义上是照料太后实则是把安乐公主和公主的儿子作为人质留在长安,公主即便再不情愿为了驸马和骨肉的安危她都要回来。 满秋觉得其实不过是因为驸马是她们定国公江家的副将,她父亲功高震主皇帝不得不忌惮,这才连累了安乐。安乐在太后身边,母女两个的关系也终于缓和不少,有时候安乐还会特意去探望太后,帮着满秋伺候自己母亲。 按礼制满秋和明澈需要为先帝守丧三年,在此期间宁亲王不得娶满秋。如今边关来犯明澈在外抗敌,满秋又在宫中侍奉太后,他二人也无暇顾及婚约,圣人对旁人戍守边关又诸多猜忌,所以一番通信往来,宁王上疏为表对先帝的追思决定延迟与福瑶公主的婚期。 满秋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凭借自己的意愿决定,还好三年时间不长她还等得起。于是便安心待在宫中侍奉太后偶尔还可以和繁夏说说话。当年的林良娣也被封为德妃,她亦时常和满秋往来。 新帝登基不久亦封赏了当年的功臣满秋,她封为宁国福瑶公主封七百户食邑,即便是普通公主也无法达到满秋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她知道自己的高官厚爵是皇帝对当年明澈鞠躬尽瘁的回报,也是对繁夏委曲求全相让皇后之位的补偿。 满秋如今全心全意伺候姨母,也算是为繁夏尽一份孝道同时让自家母亲心安。有时安乐公主会进宫陪伴太后,此时满秋就会带着文洁离开。 如今她仍独自居住在自己那处偏僻的小院里。这宫里的纷争利益愈发的与她无关,她不争权不夺宠,性子沉静婉约,有时林德妃会去探望她,有时杜尚仪也会和她一起喝茶聊天。 她远离宫中纷争在偏僻的角落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尽管居住在这皇权利欲的旋涡之中她这三年始终做到明哲保身,即便是林德妃也十分羡慕她如今半是隐居的生活。满秋有时还会酿些果酒,炮制些花茶。 不仅韩掌史和杜尚仪喜欢偶尔连新帝身边的小内监卓曦之都会向满秋讨要些,满秋在这合宫上下一切都打点的极为妥当,她虽年轻但宫人对她都还算是敬重,除却身份背景上的原因,莫过于满秋为人处世较为圆融为人不分贵贱都有礼有节,很得人心。 李明瀚登基不久,满秋曾见过颜宁一面。那月十七颜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满秋院子里,吓坏了文洁。 此时的颜宁已然因为曾帮助李明瀚登基而进封为从四品的左骁卫算是圣人亲信负责率领禁卫军巡逻督查,他此时前途一片光明被众人所看好,同时迎娶了礼部侍郎之女,且在繁夏诞女前便得一嫡长子,在旁人眼中颜宁择对明主前途似锦,可偏偏此人对繁夏一往情深。 他漏液前来不过是为了向满秋询问繁夏近况。 满秋得知颜宁的来意,便只得深深叹口气,“将军如今已娶妻生子又何必对家姐一片执念?” 听到满秋这般无奈的叹息,颜宁也不由苦笑,“娶妻生子不过是在下无奈不得不向父母交代,但我心中只挂念繁夏一人,为她碧落黄泉在所不辞。” 满秋凝眉看着堂堂七尺男儿为了自家长姐这般低声下气恳求自己,心中既敬佩又怜悯她只得好言相劝。“将军何必这般固执,繁夏如今已经贵为贵妃,还为圣人诞下公主如今也算是享尽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实在不必挂念。”满秋言辞恳切说的也句句属实,她看着颜宁锋利的眉宇间浓浓化不开的思念,便知道她无论怎样劝解都无法解开将军对繁夏的爱意。其实她担心繁夏也是这般想法。 “其实将军应该知道,此时对繁夏越少关注便越是在保全她呀。”满秋实在是不知怎样劝慰这位难过情关的将军,他单膝俯首跪在满秋面前,留给满秋一个倔强而又孤寂的背影,她自己也是不忍。 最终满秋还是没有拗过这位驰骋疆场之士的侠骨柔情,点头答应了。她每月仍旧按照当年的约定,每月十七系一红绳聊表繁夏平安。对于无论是入宫的繁夏还是宫墙之外的颜宁,平安便可胜过千言万语。 守孝三年为期,她只盼一切皆按期望那般。的确,高昌投降举国求和交出了契丹旧部愿向朝廷年年纳贡岁岁朝拜,定国大将军和宁王的大军彻底绞杀了契丹皇子一族,可是所有的变故接踵而来,满秋才明白什么叫措手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斗争初现渣男显露 满秋坐在长姐床头,身边站着刚刚一岁多的永寿公主,小公主刚会叫姨姨不久白白嫩嫩的一对小酒窝笑起来甜美可人,公主年幼却很喜欢自己的小姨,每每小姨前来母妃的蓬莱殿她便粘着自家满秋。 繁夏身着藕荷色的中衣半躺在床上,含笑看着满秋和女儿两人玩耍。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虽然胎像已经稳定可是偏生这一胎却不似头胎那般安稳,胎儿很是活泼夜里总乱动,母亲苏氏和皇太后都说这胎像是个皇子,男孩大多强健些,可她自己却不以为然。 满秋知道其实即便这胎是个皇子,可前面还有皇后王氏和昭仪崔氏之子。繁夏即便诞下一子也非嫡非长,是不是儿子也没什么必要了。可她还是满心欢喜盼望着繁夏诞下一个孩子,如此她姐妹二人在宫中便更加有趣热闹了。 原本满秋一边陪着念念玩耍,一边和繁夏聊天。却见繁夏本来平淡柔婉的面容一变,她有些吃力地抱住自己突出的小腹,眉头都皱起来看起来很是吃痛。满秋连忙起身,慌张看着繁夏,只见不一会繁夏才缓缓呼吸面色放松,她抚摸自己的肚子对满秋说,“也不知怎地,这孩子力气竟然这般大,连着踢了我几脚这才肯罢休。”她对满秋笑得有些吃力,满秋知道这孩子还在腹中并不很安稳。她便笑笑,“连母亲和娘亲都说这是个皇子呢。男孩子自然力气大些,这般不听话以后出来了我便好好整治他。”满秋佯做严厉的样子,旁边的念念也挥着小拳头像是很支持姨姨的样子。 繁夏看着一大一小很有默契一脸骄横,也不住便笑了,素指轻点满秋额头打趣道:“其实小妹到可以为你这小外甥以后生个表妹,如此你便是丈母娘可不得管着她一辈子。” 满秋听了这话,俏脸染上了一层红晕,白了她姐姐一眼,这成了亲的女子倒是没羞没臊的,她无奈噘着嘴摇摇头。 繁夏见妹妹这般窘迫,笑得更开心了,念念不懂母妃和姨姨所讲究竟是什么,却也跟着大人一起笑,笑声清脆满屋的人听了都感到愉悦。 “我听闻阿爹和宁王不日便可班师回朝。”繁夏眼神清丽柔和望着满秋,“如今高昌和突厥部族也算是彻底平定了,你也可以安心了。我曾听圣人说,只待宁王回朝,你二人便可成亲。” 满秋笑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寝殿外匆匆忙忙走来一个人。 挽陶急忙走到满秋面前,急急向她行礼便道:“公主,太后那边有些事情,还请公主赶紧跟奴回去一趟。”满秋心中莫名升起一阵焦虑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太后那边有什么事情?”满秋急忙忙站起来便跟着挽陶向殿外走,可是挽陶头也不回,直接拉着满秋的手匆匆离开,只说:“太后会亲自告诉公主的,请快些跟我走吧。” 满秋来不及跟繁夏告别,繁夏心中也有些不安从未见过挽陶这般惶恐不安,靠在床边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如今成为太后的苏氏端庄而沉静的坐在大殿里,凤袍织锦赤金凤冠珠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起伏流淌摆动,整个大殿流光溢彩奢华高贵正如这座大殿的主人一般,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资格拥有这无上的身份和享受。 满秋跟着挽陶姑姑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走入殿中,柔软的红毯没过脚踝连半点声音也未曾发出。二人恭敬向太后行礼,太后苏氏从深思中惊醒赶忙摆摆手唤满秋走到近前。 满秋见状赶忙提起裙摆登上阶梯走到凤椅边,握住姨母的手。“太后”满秋朱唇轻启,“发生了何事?” 太后叫旁人拿出一封密信递给满秋。她有些疑惑却耐着性子低下头看着纸上的内容。太后深处内宫多年,苏家家主曾是开国宰府,如今子弟虽然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后在内宫前朝自有一番耳目,不然如何在这万仞深宫长存。 信上无外乎是说些边疆战事接近尾声高昌求和,定国公和宁王不日便可得胜归来,这些不过是意料之中,满秋不以为意直至看到末尾才知道让太后急忙召唤她的原因是什么。 高昌欲嫁嫡长公主以示其臣属之心,同时这位嫡长公主表示愿意以高昌国玺换宁王妃之位。 高昌地处河西沙漠走廊地带,是商人与外界通商必经之地。高昌这个国家与中原不同,男女地位之分并不明显且向来看中嫡庶。高昌皇后只育有一女也算是正当妙龄,听闻高昌王很是喜爱其女,自幼亲自教导文韬武略不输男儿,只是一直未被册立。今日携玉玺和亲,摆明了就是举国归顺,连带着未来的女王都是宗室亲眷自然不必担心高昌反叛,高昌打得一手好牌。 满秋没想到这位嫡长公主竟然想着嫁给宁王,而非当今圣上。她心中那股不安就如火苗暴露在了干燥空气中,变成炽热的火焰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燃烧耗尽。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这般无力这般弱小,什么左右逢源什么心机筹谋都只是局限在后宫这片小小田地里的游戏,怕是朝廷地方边境哪里都容不下自己。她只得眼神凄苦无力得望向坐在首位的太后,跪在她的膝前乞求太后看在多年侍奉的情分上为自己想办法。不然,她如何出宫与家人团聚,如何陪伴明澈,更甚至如何重获自由? 太后也有些心疼,看着脚边微微颤抖的孩子她这些年在自己的庇护下飞速成长,自己看着她和明澈两情相悦,看着她成为李明瀚的助力,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独当一面,可这些事是在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想来高昌国的人明白,皇帝绝对不会娶高昌的人,他必要保证继承者血脉的纯净,皇嗣实在不能再混入蛮族血统。但这并不意味着宗室之中不可以 ,宁王是目前皇帝最信任的亲王,若是他娶了高昌公主便可让带有皇子血统的孩子继承高昌国王位,这样一来高昌便可彻底依附于朝廷,直到朝廷将其吞没。 满秋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她都知道。正式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无助,她也是公主是皇帝亲封的一品公主且满秋背后是整个朝廷,可正因如此宁王身边定不可二娶,宁王妃却只能有一位。 “那,那明澈那里怎么说?”她抬起头,眼睛像失了光泽的明珠。 太后握着她的手有些不忍,“那孩子得到消息时坚决不从,一连上了许多折子向皇帝请愿,希望带兵出征把高昌剿灭”太后的声音有些温和却又带着慈悲,仔细听听还有些许的无可奈何掺杂在其中,“可是方才收到殿前的消息,皇帝有意解除你与明澈的婚约。” 解除婚约?满秋仿佛突然被利器重重一击心脏都仿佛猛然停滞,她突然想到之前写的几封信里明明和明澈都已约定好,待他回来便可举行婚礼,宁王府的新房从去年就开始布置了,解除婚约?怎么可能呢?她有点茫然,只得无助得看向自己姨母。 太后怜惜的看她一眼,随后又扫过挽陶,挽陶会意把殿内的宫人都撤走,只留她姑侄二人。 “事已至此,即便是召集咱们的人像皇帝陈情反对恐怕都于事无补。”太后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上了年纪的沧桑和无奈,满秋便卧在她的膝头任由她抚摸自己的青丝。 即便明澈反对,可他会违逆向来疼爱他的皇兄吗?满秋不是不信任明澈,而是切实知道皇帝若想牵制住一个有兵马的王爷娶一个外族的女子生一个有异族血统的世子恐怕比削权夺位来得更加让人臣服,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要大动干戈。突然就是有这么一层冷漠,从她心里的最深处漫延,久浸宫中人心凉薄天威赫赫,本来有些麻木的心便随着皇帝对明澈和自己的防备打击中一再失望。 太后看着她,有些意犹未尽的犹豫“皇帝的意思是会补偿你。”满秋抬起头来,眼睛酸涩的望着自己姨母轻轻扯动嘴角“怎么补偿,金银玉帛还是高官厚禄?”她无力的笑笑。 “我想他的意思是有意让你留在身边陪着贵妃。”太后叹口气,这孩子实在可怜。 满秋睁大眼睛,跌跌撞撞的从凤椅前站起身,嘴里重复着太后的话,“陪着贵妃?他想留我在宫里。”她一边思虑,却有了一个从未设想的念头凌然出现在脑海里, “他想收了我,立我为妃?”满秋在瞬间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明澈。怎么可能?我是明澈的未婚妻啊,明澈不是他的好兄弟吗?为保他登基我们鞍前马后,他竟然想要立我为妃,他这样做明澈会怎么想? 她看着太后,这个最有权势和地位的女人,在宫中她远比自己有人脉有经验,姨母应当能告诉她这是一个荒谬可笑的想法。 太后仍然坐在凤椅上,凤冠上的金凤垂下朱穗缀在额头上可是仍然掩盖不了她鬓角的白发,她微微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里带着歉意和无奈有些像阿娘送自己入宫那夜的眼神,有些事这个至高无上的女人也会无可奈何。 满秋觉得她不能责怪太后,她是自己姨母也是自己的养母,这么多年她尽心庇护自己便已尽为人母之责,有时苏氏都不会如她这般上心,自己实在没有资格对她发脾气。她重新跪在太后脚边,恭恭敬敬的行一大礼,目光倔强“母亲救我,我不愿被皇帝纳入后宫,否则满秋宁愿一死。”随后又用力向太后磕头,额头向地面狠狠撞去。 太后看着自己家孩子于心不忍,赶紧拦住满秋,见她额头乌青两行泪水无声的落下,心头顿时一紧,“你和明澈的事,哀家无能为力,但你的婚事哀家还是可以做主,没我同意我看谁敢随意欺负你 。”太后说这话时带着决绝和威仪,满秋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心里好似被绞烂撕裂一般,明澈和自己这辈子就这样无缘了么。 明澈,我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回江府 文洁把调配好的药材,放进木桶里,水面上飘满了花瓣,雾气袅袅。她对自己的手艺愈发有信心,然后试试木桶的水温,便向屏风外的人叫到:“公主,水温正好。沐浴完毕您便可以歇息了。” 屏风外的人应声,把手中的书放下,青丝半散揉着额头从屏风一侧走来,“你这嗓门怎么多年了依旧中气十足。”然后随手把发钗从秀发上拿下,一举一动散漫又高贵。 文洁有些不悦的嘟起嘴角,“公主是嫌弃我丢人了 ?” 满秋漫不经心地睨她一眼,几个丫头正伺候着她脱衣服,“我可不敢。你哪里丢什么人,现在全府的人都知道你家公主要沐浴了。”说完几个小丫头都轻轻笑了,文洁有些郝然,满秋也不理她便直接走进浴桶。 几个小丫头见着满秋这一举动不由得看呆了。眼前的女子据说是宫里出来福瑶公主,是府里的小小姐。她们可不懂为什么满秋既是公主有时定国公家的幼女,只是这宫里出来的女子到底跟长安其他家的小姐不同,一举一动尽态极妍,娇柔却不做作,妩媚又端庄。从前长安的夫人小姐宴会时,总说别人家的小姐貌美,可谁家的小姐能有自己家的小姐天仙似的容颜。 文洁见着一个小丫头看着满秋竟然呆住了,心中很是鄙夷但又带着几分骄傲的走上前,“我家公主漂亮吧。”小丫头痴痴地点点头。 “那是当然。”文洁觉得定国公府的下人不是很有见识,便决定骄傲一把“我家公主的肌肤那可算的上是冰肌玉骨,太后在她小时候就常常赐宫里最好的玉肌膏和雪肤丸给小姐调养,她从小便用这些自然比旁人白许多。那东西宝贵着呢,连宫里地位低下的娘娘都不常有,太后独独赐给我家公主。我跟你说啊,我看医术上说,那些药材永久了身体都会散发香气的。”说完文洁和小丫头一起盯着正在桶里假寐的满秋。 满秋被两道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鬼使神差的从水里抬起一只胳膊放到鼻尖闻了闻,好像没有啊。 文洁还没说完接着对小丫头炫耀:“我家公主的头发好看吧。”小丫头认真的点点头。 文洁得意的看着小丫头,“那是自然。公主的头发,都是用参油和鲜花汁子滋养的。有时太后娘娘还会赐下当归人参何首乌芝麻调制的发油给公主抹头发呢。你看要不然她的头发可以养得这般乌黑顺滑,平日里还要吃些养头发的东西。”随后文洁餍足的叹口气,“这宫外实在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凡是都要有我多配些药材宝贝的不然这多年补养很有可能功亏一篑呀。” 小丫头很认同的点点头说:“小姐真是个美人,刚见到小姐那一刻我都有些晃神了。” 文洁对这话很认同,严肃的点点头,“我也是呢。我见到小姐的时候也发呆了许久。”随后她拍拍小丫头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在宫中,见过许多妃嫔但是有小姐这般好看的还真是。。。。。。” “文洁,越发放肆了”满秋急促打断了她的话。这丫头出宫才几个月便越发没规矩,连宫里的娘娘都敢非议,“还不过来帮我梳头。” 文洁低着头脸上有点沮丧,走到满秋身后用梳子沾着参油和中药为她轻柔梳着头发。满秋独自假寐,二人一时无声,房内小丫头们一片安静,香烟袅袅门外秋虫鸣叫。 “也不知宫内怎么样了”文洁一边梳发一边轻声问满秋。 那日太后替皇帝转达旨意,当晚便命人匆匆将满秋送出宫门,不久皇帝便正式下达旨意取消先帝为明澈和自己的婚约,却并未传召自己入宫。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但是当旨意下达全城一片唏嘘,虽然母亲已经言明禁止府内下人谈论此事,但是时常浸润深宫的满秋自然会敏感的发现下人的眼光和窃窃私语。 她回到定国公府一住便是几个月,圣人几道旨意连发先是拆散了她和明澈又在几日之后重新为明澈与高昌公主和亲选定辰吉日,而为了安抚定国公府连续几次赏赐满秋与定国公府上下。每次定国公府接到御赐旨意,古玩珍宝金银玉帛,宝物琳琅满目而满秋都惶惶不安。 “宫里的小舒有没有消息传出来?”满秋闭着眼睛任由文洁为她按摩。小舒是满秋留在院子里的中官,满秋曾经有恩于小舒,这孩子心思活络为人又踏实在自己院子里做事却不慕荣耀满秋也很喜欢,这次出宫满秋将他留在院子里便是让他有什么消息偷偷传递给自己。 “他能有什么消息啊。太液池边的牡丹又开花了御花园的水芙蓉长了花苞,可算是吗?”文洁有些嗔怒,满秋笑笑,太液池在太后清宁殿旁牡丹自然指的是太后娘娘,而水芙蓉则是繁夏,看来她二人在宫中一切平安。 待满秋沐浴完毕,文洁便遣散了下人独自为她梳晚妆,她取出香膏悉心为满秋匀面,香炉里撒了不知名的香料,让人昏昏欲睡。 文洁望着满秋,安安静静小心翼翼,自从那日回到定国公府满秋常常一个人发呆,梳妆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甚至吃饭的时候,盯着一个地方也不说话一个人可以坐大半天。她常年行走在宫中,从前还对自己提起宫外的繁华有时忍不住想出去看看宫外的生活,可回到府中几个月她躲在房间里不愿出门甚至不愿多说一个字。文洁能深刻体会到满秋的变化,她每日穿衣行走梳妆刺绣,就好像一个自幼养在深闺的小姐,可她的眼神总能让自己想到那些宫中失宠年老的妃嫔。 文洁帮她把窗幔放下正准备熄了灯离开,满秋却在此时出声:“文洁,今晚陪陪我吧。” 满秋只是盯着帐子顶上大朵大朵的四季牡丹图,向床内侧了侧示意文洁躺倒边上。有时在宫中文洁也会这般陪着满秋,二人可以一直聊天,在小院内她们不过是宫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可这里毕竟是在宫外定国公府满秋是贵不可言的公主是定国公府的二小姐,她有些犹豫。 可在这时,满秋闷闷的开口:“文洁,我怕,你来陪陪我。”她伸出一只手,细细的手指上面曾经为了练就琴艺磨了一层老茧,后来技艺纯熟便让人把薄茧用刀子削去,再抹上太医特制的生肌膏,手指便可柔软光滑,任谁也无法看出这双手的主人琴技在宫城教坊堪称顶级。 文洁有些可怜她,她吃穿用度比照着皇帝亲生女儿的一切,可是真正的公主不必如此费心的去讨好别人,她们是天之骄子。满秋也不算是定国公的女儿,定国公的女儿不必每一样都会,只要仰仗自己军功赫赫的父亲养在深闺哪有什么家国党政之说。待文洁钻进帐子里,满秋头发枕在身下,凉凉的脚丫靠近文洁轻轻叹口气:“明澈终究还是妥协给皇帝”她眨眨眼瘪着嘴巴,声音里带着水汽“他终究还是不要我了。” 清晨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端着脸盆毛巾像朝阳又像鸟儿一样鱼贯而入,几个年长的嬷嬷狠厉着双眼跟随在她们身后。满秋优雅的打着呵欠,坐在镜前任由旁人折腾,偏偏面上没有一丝不悦却也没有太多热情,可偏偏礼仪姿势都如最严苛的宫人□□过一般,让人拿不出话柄。 满秋任由一大群佣人簇拥着自己前去给母亲请安。她在前面缓缓而行,身后的人便跟随着她的脚步低着头一言不发面色上都是极为恭敬。在宫中行走从来为了低调满秋身边只跟着文洁,对于这么大的排场满秋说不上自己多喜欢,那些人好像有多怕自己低眉顺眼实在没趣。 苏氏还是满秋印象中的样子,天生的风韵和美貌,看起来比太后年轻许多。坐在桌上待满秋请安完毕就让人为她布菜,不多时江然也到了。 江然一身暗蓝色长袍绣着简单的蟒蛇花纹,成年不过一年很有儒雅温润的君子气概,满秋猜着多半是随了已故的外祖父。他自打成年以后便在国子监行走,担任了一介闲散官职,地位过低都不必上朝,可他自己却不在意。满秋总觉得二哥的眼光不会止于此,可他偏偏入职之后也不与人打交道对于那些试图奉承父亲的人也不冷不热,反倒专心帮着母亲照料家中之事,也不急着成亲。 三人正在用早饭,清晨是满秋一家最为和谐的时刻。苏氏在饭桌上絮叨着满秋的婚事,又说给她找了一位绣娘教她绣嫁衣。女子出嫁嫁衣都是要自己亲手缝制,从前满秋要嫁的是宁王他身份不同满秋必须身着宁王妃朝服,可如今二人解除婚约满秋已经十六再不嫁人便是老姑娘,索性苏氏便让满秋先绣嫁衣再寻找合适的夫君。她家女儿当朝皇后的养女,定国公府的幼女,一品公主,这些身份加上举世无双的才貌还怕找不着合适人家,苏氏对此很有信心。 江家兄妹在母亲盘算的时候暗自交汇眼神,母亲又来了。不过次兄的眼神里明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满秋则苦大仇深的告诉他要不是我回来,此刻阿娘念叨的就是你了。 还没吃几口饭,老管家则拿着一摞拜帖和请柬进屋呈给苏氏。满秋见苏氏颇有耐心的模样暗自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碰巧一位贵妇的百花宴,苏氏为她一番精心打扮,这才带着垂头丧气的满秋前去赴宴。 那天满秋穿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上身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整个人都仿佛置身春景花朵彩蝶环绕好不热闹,苏氏似乎把整个长安染坊的颜料和丝线都用了,整个人俏丽得让那位贵妇十二岁的女儿都对她一脸敌意。 不过总算苏氏的良苦用心并未白费,满秋的确从出场便惊艳在座众人。如今满秋作为江家一直养在深宫的幼女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且名动京城。据当时参加过宴会的命妇人说,满秋皓齿明眸仙姿玉貌一举一动皆堪称仪态万千,其美貌不亚于当今贵妃的亲姊更甚比其亲姊平添一份温婉贤淑。 于是,满秋成为长安最为炙手可热的闺秀。凡是身份相当,门第相像并未婚娶的男子都有意与之结识或干脆说媒。不过京城瞩目的江家二小姐却偏偏闭门不出,仿佛京城的传闻和流言根本与她无关。 其实满秋不过是收到明澈派亲信传来的书信,他要自己尽量拖延几个月尽力拖延时间,他会想办法说服圣人收回赐婚旨意。然而几个月过去,满秋并未从任何动向中收到圣人意图收回成命的意思,她也不知如何拖延才能不叫阿娘担忧。 早膳不过用到一半,定国公府大大小小便集体跪接陛下谕旨。这次,皇帝又亲赐一批贡品和首饰给家中女眷,所谓女眷不过就是苏氏和满秋两人,如此反复赐下珍宝贡品满秋甚至心生不安。 文洁见满秋使眼色赶紧给宣旨内监面前递过一袋做工精细的荷包,见那太监一脸笑意的将东西塞进口袋满秋才遣散了众人微笑着上前端庄行礼,“不知有些事情可否向公公打探一二?” 那内监笑得和善连忙虚扶其满秋,一边说:“公主折煞奴才了。” 满秋用帕子掩嘴娇羞笑笑,随后温柔开口:“不知我家阿姊如今在宫中境况如何?” 那内监也和善笑笑,手边雪白的拂尘轻轻晃动:“公主说的哪里话?贵妃娘娘怀有身孕那份恩宠自然是宫中独一份的,陛下更是挂念娘娘日日探望,时常还有赏赐给娘娘,如今啊咱们贵妃娘娘在宫中宠眷优渥公主与娘娘姊妹情深不必担心。” 满秋颔首,笑着送他们出门。那名内监转身之际突然掉出一枚玉佩,文洁眼尖正要帮他拿起来,满秋便上前从地上把玉佩捡起。 满秋握着那枚玉佩,不可察觉的皱皱眉,但马上叫住已经要离开的内监,“公公”。 那名内监闻声回头,文洁搀着满秋走出门外,她把玉佩亲手送还到内监手中,“公公东西掉了。” 那公公恍然,然后揉揉自己眉心,和善笑笑:“这人年纪大了就容易丢三落四。”满秋笑笑并不作声,随即微微福身目送一行人远去。 她站在定国公府大门外,知道队伍望不见身影,收起了温婉恭顺的笑容一脸平静,这才转身回府。定国公府外的百姓都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被丫头扶着走出大门,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惊鸿艳影令人心驰神往,直到大门缓缓关闭那抹出尘的背影消失众人才回过神来。这便是传闻中定国公府的小小姐吧,当真是不负虚名。 直到大门缓缓关闭,满秋才转过头来“今晚少爷回府,叫他到我的房间去。”她对身边的小丫头淡淡的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斗争的开始 江然临近傍晚从国子监回到定国公府,还未洗去一身疲惫和倦怠,刚跨进大门便见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向他屈膝行礼,可见此人早已等候在此。小丫头匆匆走近江然,带着清脆的声音:“少爷,二小姐有请少爷晚些时候应春阁一续。” 江然点点头,看不出喜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脚步都不曾停顿便走向主屋给母亲请安。 夜色已深,满秋坐在桌前映着明亮烛火加紧赶制一件衣袍。 江然来时便看到幼妹神情专注的飞针走线,烛火照应着她的侧脸就如母亲苏氏一般柔婉安静,手下的一件衣服近乎成型看来满秋已经花费了不少时日。 满秋恍然觉得光线突然变暗,抬眼见江然温润的浅笑,瞬间心头传来暖意。她对他招招手,拿着未成形的衣袍走到江然面前:“阿兄,你来看看这件衣服合不合身?” 江然修长的手指从满秋手里接过衣服,在身上认真比划了一下,然后笑笑眼眸清润,“很合身。”随后伸出大掌捏捏满秋的脸蛋,脸上说不出的宠溺和疼爱。“以后夜里就不要做针线,坏眼睛。”他的目光看着自家小妹,眼里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作假。 满秋望着自己兄长,他智慧过人眼光通透为人一向淡漠清冷,但他对待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满秋的确是极好,她突然有些难过,笑容都在一瞬间变得苦涩:“我想尽快赶制出来,否则,怕来不及。” 江然看着满秋有些无奈的笑容,心中便觉得终于有事发生了,而且很棘手。满秋屏退左右,直到屋里只剩他们二人。这才看着江然,面色凝重又有些茫然无助。 “阿兄,宫里出事了,我怕是明澈。” 原来今日前来传旨的太监掉出的玉佩竟然是当年满秋与李明澈在白马寺遇刺时李明澈所赠。玉佩上的四爪云龙是李明澈从出生时太史局根据其生辰八字测算而得,正如李明瀚衣衫绣的青龙而明澈则是云龙。 那日白马寺之后,明澈便将此物留给满秋,她一直小心收着,因此物不宜示人她从不贴身配戴,知道此物在满秋手里的不过寥寥几人,文洁和小舒贴身伺候,韩掌史和杜尚仪是师长亲信,太后娘娘是自己养母知道也没什么不妥。 可这么隐晦的东西能够被那名内监带出来就说明有问题。 那内监自己从未见过,不像是太后宫里的人,如果不是太后便是韩掌史,她一直负责初入宫的宫女内监之事,人面之广无人能及。 可韩掌史让一名传旨内监带来玉佩又想说明什么呢?满秋想来想去,莫过于玉佩的主人李明澈,亦或是自己也牵扯其中。 如今江家看似处于众星捧月繁花似锦的地步,宫内的贵妃也备受皇恩,可这烈火烹油看似热闹,父亲在边关仍手握重兵,这些本身便有蹊跷,别人不了解满秋还不知道自家长姐的脾气,她根本不肯好好侍奉圣人,即便满秋未经人事她也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会喜欢不讨好不对他言笑的女人,繁夏又怎么可能备受皇恩? 如果一件是巧合,那么两件绝对不是巧合。韩掌史让人带出的这枚玉佩,应当是她从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要提醒自己。此事和明澈和满秋有关的绝非一般,而最近繁夏受宠,江家恩赏连连,满秋在宫中侍奉太后又读过多少史书,登高易跌重,这样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满秋急忙找到江然,这件事她一个人应付不来。江然比她看事情更加通透灵敏,有他在或许江家和明澈还不致走投无路。 满秋焦急的望着自己兄长,江然如同一尊雕像凝眉端坐,屋内就只有他二人,蜡烛燃烧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良久江然从思虑中抽神,他收起了往日的浅笑面色带着几分肃穆,“这些事在没有证实之前都还只是猜测,既然是猜测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他一边说一边把玩手里的茶杯,想来心中还是有些计较“但是一旦证实,一个不测只怕我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满秋侧耳倾听,脑海里跟着江然思量:“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或许还有转机?” 江然眼睛漆黑深邃,像是深不见底的隧洞,让人明知危险却甘愿自投罗网,他瞬间收回目光“唰”的站起身,“我们这是在与天相抗。既然如此,必要拿出全力方有胜算。小妹一一”满秋抬起头,担忧的等着他下令:“你让下人去把东西收拾好,一旦出了事我便让人送你走。” “阿兄一一” “即便是有什么事,京城内我和阿娘定然无法逃脱”江然目光幽深紧紧盯着她,“可你不同,你的身份让你有退路,你明白吗?若是我们都出事,繁夏母子便由你照顾。” 满秋只觉得呼吸一紧,原来阿兄都考虑到这些层面。她嗓子都有些沙哑,强迫自己答应阿兄“好。” 江然随即转身,同时对她说:“父亲临出发前,留下了一批亲卫给我,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突然他的脚步停在门前,头也不回,无奈叹了一口气“如今只能动用这些人了。宫里的事你多打听些,万事多小心。” 说完,便推开屋子的门,大步走出去。 虽然还未入秋,可夜风带着刺骨的寒凉,把满秋冻得有些发抖。 文洁原本一直守在屋外,见满秋站在门前发呆赶紧拿了件衣裳裹在满秋身上。满秋对她笑笑。 “文洁,要入秋了。我们把行李收拾收拾,回宫吧。” 文洁有些惊讶,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呢?不过她仍然很开心,回宫便可以见到小舒和韩掌史,回到她熟悉的小院子里住也挺好。 随即三日便在手掌间溜走。 每日清晨都是定国公府最为繁忙的时刻,厨房里的下人忙着准备精致可口的早餐,各院的下人开始伺候主子起床梳洗。满秋仿佛是个局外人安安静静的端坐在镜前,任由几个丫头为她打扮,小丫头们吵吵闹闹商量着哪只钗子好看,哪对耳环配衣服合适,满秋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到让老嬷嬷们看不过去。不过女为悦己者容,满秋刚刚解除婚约心情低落,对自己的梳妆打扮不上心倒也情有可原,于是她们盘算着待小姐嫁了再慢慢教导便是。 等到满秋去向阿娘请安的时候,看到阿兄江然坐在饭桌前。他一身青色联珠纹印染的长衫加上蓝色腰带反倒把他衬得霁月清风如谦谦君子一般,满秋心里感叹多少姑娘家要被阿兄披着人皮的大尾巴狼迷惑啊。 即便心里这般打趣兄长也不能不注意到他面上的憔悴和疲惫,听闻这几夜阿兄房里的灯时常亮到天明,家里只剩妇孺,所有的计策和筹谋便只能全部托付给大哥,满秋或许对内宫夺宠争锋之事有些见地,但论胸襟韬略还是会逊于男儿。所有的事情便统统仰仗阿兄,满秋也说不上话。 见他这几日便有些清减,神色倦怠,满秋叫管家把熬好的燕窝端到他面前。江然原本正在沉思,忽而被管家的举动打断,他猛地抬起头,见小妹正关切的望着他:“阿兄。”满秋欲言又止。 江然勉强对着她笑笑,算是安抚,深吸一口气:“最慢也不过今晚便会有结果”然后盯着满秋:“赶快把东西收拾好,以备不测。” 满秋艰难的点点头,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僵硬。 苏氏坐在二人身边,看着兄妹二人的举动,所有的事情江然从未向她隐瞒,只是年纪毕竟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心中反而坦然。 满秋用过早膳,便带着文洁回房收拾行李,应春楼的小丫头们看着小姐,她们有些不舍,满秋笑笑,让她们安心收拾东西。她当日临时出宫,一切都匆匆忙忙主仆二人只带了一只小箱子,如今即将回宫反倒拿了两只大箱子,里面装了新制的衣裳,御赐的首饰许多珠宝和布匹,文洁戏称她二人是回来打家劫舍来的。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便等待派出去打探的侍卫带回消息。 傍晚,接到太后懿旨命她即刻回宫,满秋二话不说即刻准备启程。 突如其来的旨意让定国公府不知情的下人深感仓促,所有丫鬟和仆人行色匆匆脚不沾地,为满秋收拾行李,又在江然的催促下把两大箱的行李装入马车,随后满秋便坐车快速驶离定国公府,甚至连和夫人告别的时间都没有,有心的人觉得奇怪,却还没有时间多想。 满秋把江然在临走前交给自己的锦囊握在胸口,里面装着八万两银票和江家家主使用的信物玄武玉冲牙。她看着那块玉冲牙,便明白江家将有一大劫。江然在太后下旨前突然拉住满秋的手,“快马三天往返边关,终于传来消息,我已让宫中安插的人手去请太后,你赶紧进宫。” 满秋突然觉得或许事件已经到了江然所说的尘埃落定之际,不然为何一向云淡风轻的阿兄会如此严肃焦虑,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亲传来密信,说先帝驾崩之前实则留有密旨,然而诏书并不在宫中而是由李老丞相保管,而这道圣旨竟然是废康王立宁王为太子,并要宁王则日登基!”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江家灾难 江然一开始也很震惊,众人皆以为先帝驾崩突然并未留有遗诏,且康王早已成为太子,继位当然是顺理成章,谁会想到先帝实则属意于康王阵营的宁王。不过如今细细想来一年前先帝对边关的一系列举动,甚至不断增兵援助父亲,都是维护宁王之举。 “可既然是先帝遗诏为何他们现在才拿出来?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先帝驾崩时携遗诏名正言顺的登基?”满秋对这封突如其来的先帝遗诏同兄长一样震惊但她更多的是有些悚然,明澈和如今的陛下情同手足,先帝这封遗诏无异于让他兄弟二人自相残杀,都是至亲兄弟都是血浓于水的骨肉,先帝怎么会狠心下得去手?这无异于眼睁睁看着他二人自相残杀。 “其实宁王一早就收到李丞相手里的遗诏,只不过他碍于与当今陛下的手足之情并未宣扬,反而隐瞒下去,甘愿俯首称臣。”随后,江然飞快的看一眼震惊的自家小妹:“若不是当今陛下下旨取消你二人的婚约,只怕宁王当真会按住不发。” 宁王曾经多次来信安抚自己 ,说他有信心让陛下收回成命。他手里握有这道遗诏,若是他多次以手足亲情劝说皇帝但皇帝仍然不允收回成命,甚至还有意将满秋纳入后宫,明澈定会恼羞成怒兵行险招。明澈啊,你为我与兄弟反目剑指天下,我不值得你这般做呀,你比什么都重要你不明白吗? “如今边关将士会听从明澈的差遣吗?他这样跟造反有什么差别?”满秋无力地望着江然,这件事远远超出他们这些孩子所能控制的范围,就像山顶滑下的雪球越滚越大。 “李丞相带去的不止是圣旨还有鱼符。” 满秋了然,明澈有了号令天下兵马的鱼符,剑指长安对他而言易如反掌。既然号令天下兵马,父亲身在边疆自然首当其冲,自古兵家将帅见兵符者必当听命,况且有先帝遗嘱,自然要为明澈效力,只是如今长安的江家怕是保不住了。 “阿兄觉得明澈胜算有几分?”她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战场和朝堂之事在她一个弱小的女子面前竟然是这么庞大和森严。 江然沉痛的摇摇头,未来的局面实在难料,“五分。” “你可知当今陛下登基不久便修改兵符,他下令将原有的鱼符改为龟符,从前的鱼符不再有号令天下兵马的名义。”江然摸着下巴兀自沉思,他面色深沉眉头紧皱“想来是康王登基的时候并未发觉李晗老丞相早已命人转移了兵符,待到发现之时已经称帝,此时鱼符下落不明,为了能够顺理成章的调动兵马,他自然会想办法让龟符取代鱼符。”这些所作所为也不是不可猜测,“如今就看各家元帅将领听命与何人。” 原以为当年的夺嫡战火在新帝登基之时便就熄灭了,可是新一轮的风云骤雨,早在那时就已经暗涌酝酿。他们都是处在权利旋涡最中间的人,明争暗斗翻云覆雨最容易受到波及的永远是他们这批人。 马车仍在飞驰,夜幕马上降临,所有的玄机都在夜晚当做黑色的保护。 “停车。”身着宫装的满秋手持玉冲牙掀开车帘,面色平静无波,身边跟随的是江然特意叫来保护满秋的死侍。他们便是当年定国公出征前留给家人的最后一层保护,满秋手持玉冲牙夜色笼罩大地,她白皙圣洁的脸庞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膜拜。 “尔等尽可散去,如今我即将入宫便交代与你们最后一项任务。”她站在下跪的死侍中间,江家选择死侍大多是有天大的恩情于他们又从小加以培养洗脑,一旦发现有二心便立即□□,是除了至亲以外最让人放心的人,他们直接听命于手持玉冲牙的江家人。 “今后混迹于商,官之内,多行善事,今后必有用到诸位一天,若见江家人誓死力保。” 他们俯首称是,听完满秋交代的吩咐,便转身离去,无声无息。满秋把锦囊内大部分银票交给死侍,满秋最后说:“若是江家一个人都不在了,尔等便可自行消散离开。但若江家还有一个人在,便请诸位善待江家子孙。你们各自保命去吧。”她的话在夜色中随风散去,无波无澜仿佛自始至终便只有她一个人立在这里。 她跟随仆人凳上马车,见文洁还坐在车内发呆。满秋从锦囊内取出一张银票,放到文洁面前,对她微微一笑。 文洁见满秋的举动一时有些奇怪,抬头看看银票又看看她,“公主” 满秋笑笑,神态有点像是个慈爱的长辈:“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吗?我送你离开,不好吗?”她把银票递到文洁手里,温柔又小心。 文洁听到她的话,先是有些茫然随后见到满秋这般举动,下意识有些慌张的摇摇头,像只受惊的鸟儿,双眼睁得又大又闪烁。 满秋笑笑,心里有点酸楚,文洁算是她的好友也算是她的妹妹,鸟儿长大了总要扑闪着翅膀离开,可是她还小,有那么聪明满秋实在舍不得,眼睛一下就红了。 文洁见满秋这般,才意识到满秋是认真的,她突然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她当真舍不得。 满秋挨着文洁坐下,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对她说“我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文洁,我此次入宫怕是不会再有机会出宫了,从前说好待我嫁给明澈便带你离开,可是变故太多,我怕以后的事我也不能做主。”她想对文洁笑,可是笑不出来,咧开嘴角眼泪却被挤出来,这孩子太好,宫里的生活一不留神便会害了她。 文洁看着满秋努力对她笑的样子,突然就慌了,眼泪像倾盆大雨毫无征兆的往下流,她扑上去抱着满秋,像个无助得孩童“我不走,我不走,公主你别让我走 。” 满秋听着她的话,一字一句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口戳开一个洞,痛得她难以呼吸。“你别哭,宫里多不安全。我怕我会保护不了你” 她拉着文洁的手,想好好看看她。文洁哭得凄惨,整个人一边发抖一边流泪,还不忘摇脑袋,满秋看着文洁头上的小绢花都被她摇的乱晃,无奈的帮她把绢花别好,“文洁,你可考虑清楚了?我怕你日后会后悔。” 文洁哭得泣不成声,开始打嗝。她就像个无人问津的小孩,知道被满秋带到身边,她承认自己一直都很怀念从前在宫外的生活,可是这么多年满秋对她就像妹妹一般照顾,容许她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帮她找韩掌史教习,不让别人欺负她,她二人相依为命,若是没有了满秋她真的会不知何去何从,所以她决不能在满秋遇难的时候离开。 她抱着满秋,眼泪蹭到了的满秋华美宫装,可是她们都不介意,哪怕这可能是满秋今后最好的一件。满秋摸摸她凌乱的头发,像是在哄小孩,“哦,哦,不哭了。不走就不走吧,反正我也舍不得。” 文洁听了,从她怀里爬起来,带着泪花看着她,还停不住的打嗝。满秋笑笑,用手帕携携她的眼泪,还好她还愿意留下。 马车悄悄伴着夜色进宫,威严森然的宫墙依旧耸立,绿瓦朱漆,见证着多少人的故事和结局。 清宁殿依旧保持着它傲然的姿态,辉煌宏伟的殿堂立于鳞次栉比的宫墙之间,它与它的主人一般,最终以胜利者的姿态脱离了那个时代的终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也适用于宫墙之间,耀眼貌美嫔妃会在皇帝的离去之后变得悄无声息,宫娥则在寂寞无情的深宫之中蹉跎老去。 只有太后,她无疑是曾经那个时代留下来的辉煌,但会一直保持着荣耀,甚至屹立不倒,她们才是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满秋自从回宫便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随着入秋气候转凉,太后不堪风寒卧病在床,满秋便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细致周到。 文洁捧着一只奶白釉骨瓷碗,里面盛着刚熬好的中药。满秋见状赶忙结果药碗,伺候太后服用。 太后苏氏从初秋感染风寒一直到了初冬却不见起色,整个人有气无力,每天见许多太医开了许多中药,吃得脸色都发黑了也不见病情有所好转。 这人一病本就脾气不好,再加上外头乌泱泱的事情闹心更是没个好脸色。如今整个人病恹恹的躺在榻上,还时常大发雷霆。小宫女们都有些畏惧不敢上前伺候,只有挽陶和满秋二人了解太后的脾性,小心侍奉着每日更是变着法的喂药。 “太后,该喝药了。”满秋端了药碗,跪立在塌边,轻声在太后耳边哄着。 太后午睡已经醒了,老远便闻见药味,索性闭着眼睛假寐。 满秋见状,无奈的叹口气,挽陶姑姑今日挑了个好差事,眼见着新人入宫帮着太后打点礼品迎接新人去了,留着自己哄太后喝药。她只得向文洁使个眼色,文洁会意把昨日满秋才制好的桂花糖拿上来,满秋也不着急,用勺子轻轻搅弄着褐色的药汁,放到觉得温热不烫手的时候,才开口。 “太后,该吃药了。”她一唤,太后还是紧闭着双眼,装作酣睡的样子。满秋无奈的呼吸,继续劝到:“太后,您看看今日这药碗可不一样。”太后闭着眼睛睫毛抖了抖,还是不睁眼。 满秋便说“这药碗可是邢窑的白瓷,是陛下昨日新送来的贡品”什么碗还不都是装了苦药,太后并未睁眼。见太后还是不肯睁眼。 满秋用勺子碰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果真是好瓷,通体纯洁釉质细腻,如雪一般纯白无垢。”满秋自顾自说话,太后仍旧闭着双眼,最后她轻轻笑着说:“太后您别装了,我都看到您眼睛在转了。” 太后这才睁开眼睛,有些嗔怪的瞪着满秋,满秋反倒莞尔一笑,献宝似的拿出一块桂花糖,“太后尝尝,我昨日新做的。” 见她这般俏丽顽皮,笑起来满殿春光,太后也觉得心情舒畅,慈爱怜惜的看看这丫头,最近瘦了不少,“你呀,净是变着法子哄哀家。” 满秋嘟嘟嘴,做着小孩子的动作,端起药来趁机喂太后。太后便被满秋摆弄着,喝一口药汁吃一口桂花糖,母女两个在殿内说说笑笑,和谐又安宁。 太后最近总是感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力不从心。今日尤其伤感,她觉得自己只怕是药石无衣,正伤心岁月蹉跎之际,突然见到满秋红了眼睛。 “太后,您莫要这么说”满秋吸吸鼻子,忍着不让泪水溢出“您是满秋姐妹唯一的依靠了,您若是也不庇佑满秋,只怕”话还没说完,眼泪便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毯上,留下一圈水渍。 回宫一个月,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灾难接踵而至 皇帝屡次向定国公的军队招降,并且扣押了尚在京城中的定国夫人和世子,宫中江贵妃因身怀有孕,只是被皇帝派遣禁军禁足,满秋被软禁在太后清宁殿内,不得走出大殿一步。可父亲深知为臣之忠诚排在家族之后,即便李明瀚以江家满门相威胁却也未曾撼动其心志。 十五万军队面对三十万大军且兵马短缺身后又有高昌的虎视眈眈,明澈和父亲可谓是四面楚歌,战场干戈满目,满秋深知此时与朝廷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几日前,太后收到了探子密报,老定国公已被担任门下侍中的崔顺敏之子斩于马下,头颅悬挂于城楼之上戒示众人,尸骨被放在城门之下任人踩踏。父亲戎马一生,在自己印象中从未有人是他□□的对手,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明明那般顶天立地提笔能写,走马观碑,却最终他还是在他最骄傲最荣耀的地方结束了所有。 成王败寇,身首异处。 父亲的消息传来时,还同时带着定国公府全府上下被抄家流放的消息,皇帝开恩,念江母年老膝下只有一子,便赦免了江然的死罪,命江然照顾年老的母亲同母亲一同流放前往岭南道,贵妃削去妃位禁足蓬莱殿。那时已是深秋,满秋受到太后的庇护,虽然削去公主的名号,但并未有人敢伤害自己。 她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如今,尽管事情最坏的结果早已预料到,但是当消息传来接憧而至的噩耗仍然让她痛不欲生,天旋地转像有一只手狠毒的遏制在自己的喉咙然后撕裂自己的心脏,她不知除了家破人亡还有什么样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她原本想对着传来旨意的内监点点头,以示自己并未对圣人的话产生怨怼,可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把她的腹脏汇合再扯开,只剩下一阵疼痛和幽暗。 文洁唤醒满秋的时候,已经是隔天,她才知道自己晕倒了。枕边的水印深深浅浅,眼角的泪痕竟然还是湿的,明明都已经设想到了竟然还是这般难过,原来丧亲之痛竟然这般锥心刺骨。 那时宁王兵马已损失大半,步步败退,明澈带领最后的五万人马投降,皇帝不肯放过他,最后在鸣沙山上全军覆没。 五万大军加上明澈,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役里,无一人生还。 偶尔有些流言传入满秋的耳中,据说当时明澈已走投无路,他为了最后五万人的生命试图向朝廷投降,可最终和谈破裂,五万人活活被烧死在鸣沙山的腹地内。 征战杀伐,步步隐忍,一步踏错,关山千重,与君相别。 明澈,我还为你做了衣裳,求了平安符。 文洁从未见过满秋这般,从定国公一家出事到宁王战死,满秋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她对黑暗出现了莫名的恐惧,这种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加明显。夜里她不敢独自一人待在房中,定要有人守着才能入睡,否则便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明,即便文洁在身边陪伴,她也会接连不断地陷入噩梦的困扰。 文洁看着满秋在清醒的时候克制自己绝不把悲伤表露,却在睡梦中无意识的颤抖抽咽,她不敢说,她怕满秋连在睡梦时哭泣都会用理智控制时,满秋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丧亲之痛,对满秋来说究竟是怎样的折磨,作为满秋的贴身宫人文洁和小舒比旁人更明白。在皇太后面前满秋依旧乖巧灵敏,可若在私底下,她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特征的木偶,她兀自坐在角落里发呆,不流泪也不说话,没人打扰也可以不吃不喝从早到晚,循环往复。 文洁和小太监两人轮流陪伴满秋。有一天小舒因为急事匆匆离开,回来时便发现满秋独自一人坐在桌上,手里握着把用来切水果的刀片。 她静静的端详那把铁刀,阳光射在刀身上折射出一道耀眼奇异的冷光,执着而又热烈,满秋的眼神就像从阴曹鬼府里逃出的修罗幽冥,无悲无喜,却对死亡展示出了莫名的狂热和嗜血,她仿佛时刻可以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不痛不痒。 小舒常常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夺去满秋手里的刀刃那么最终死的是自己还是满秋?但他无暇多想,因为满秋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人,在睡梦中她会大叫着惊醒,清醒的时候眼角带着泪,满目荒痍,然后安安静静的望着文洁。 只有在卧病的太后身边,满秋才可以正常的言笑和哭泣,但她最多的还是照顾身边仅剩的一位亲人,焉知血浓于水的是怎样深深的眷顾和期盼。 幸亏得到太后的庇佑,他们主仆三人才最终得以安身。 当今陛下非太后亲生所以更加注重对太后的礼遇,以防史官非议。满秋自幼承欢太后膝下,养育于深宫之中,且被太后收做养女,自然与定国公江家无法串连谋逆,且圣人念在繁夏有孕,并未牵连满秋,只是剥夺了封号和食邑,贬为从七品的一等宫女,她身份特殊仍被赐予小院独居且身边还有文洁和小舒照顾,如此已算额外开恩。 小舒和文洁比满秋更加直接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心冷暖,太后宫中的下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便是最明显的见证,从前原本轮不到他们的许多活计都统统推卸给他们,幸好挽陶对清宁殿管理一向严苛,上下不敢对满秋放肆。 满秋便依旧住在小院里,只是每日不再练字,读书,学琴,跳舞,每日寅时天还未亮便早早带着文洁侍奉太后,整个人不哭,不笑,不说话,也不闹。小舒便留在院子里做些洒扫,日复一日漫长到让人绝望。 十七岁的满秋便在这最幽暗而绝望的岁月中迎来,今年的生辰和两年前的及笄礼格外不同,原本正应当众星捧月炙热娇艳的少女,却在父亲和未婚夫谋逆罪责的阴影中饱经风霜。 满秋正独自坐在梳妆台下发呆,烛火昏暗,在冷风中摇曳不定,把她越发纤细的背影衬得无力瘦削。今时不同往日,满秋院子里的炭火少得可怜,三人夜里只能挤在一间屋子取暖,用量也要小心翼翼。院子里的蜡烛也被宫人苛刻,三人每夜共同守着一根蜡烛,小舒借着亮光修补损坏的桌椅,文洁缝补从前冬季的衣物,满秋双眼空洞却不能离开亮光,她面对黑暗时就像受了惊吓的鸟儿,无助的啼鸣和瑟缩。 文洁每夜都和满秋睡在一起,满秋变得越发脆弱和不安,夜里她把自己缩在墙角,像个婴儿紧紧抱住双臂,虽然不再痛哭却时常噩梦,她在梦里哑着嗓子呼唤许多人名带着呜咽,就像是失足的幼兽惊慌而又失措。 她越来越瘦,整个脸颊都凹陷在颧骨内,下巴尖尖的,只剩两只大眼睛迷茫又空洞。文洁看着她身上连肋骨都开始根根分明,有时候安抚在噩梦中的满秋,都觉得她的骨骼有些硌人,背后两片蝴蝶骨微微颤抖,像是瑟缩在冷风中的蝴蝶。 凄清寒冷的不止是满秋的小院子,同样让人战栗的还有朝廷。 皇帝对开国元老李晗和江晨毫不留情的处置,让整个朝野一片沉寂人人自危。 定国公谋逆本就大有蹊跷,若言李晗联合定国公造反,没有证据众人如何信服?谁人不知李阁老地位崇高,曾陪伴□□皇帝开国,忠心扶持先帝,却被当今陛下一道旨意,作为天下文人之首的李阁老便成为皇帝森严刑狱里的一具尸骨。 年轻激昂的书生上疏询问,不过说了一句:陛下应核实因果。便被盛怒的帝王斩杀于宫墙之外。官场上李老的门生为师父鸣冤,便当即污蔑为同流合污,削爵,囚禁,流放,杖杀,一时间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朝臣甚至不敢为其吊唁,那些为李老申辩的朝臣竟然被抨击视为宁王党羽,有几个刚正的老臣子在朝堂质询血溅当场,却也不见这位刚刚登基的年轻皇子有任何迟疑和悔改。 雪球越滚越大,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李明瀚的雷霆手段才开始让人敬畏,各地军队即便见到明澈的龟符也不敢承认其真实性,因为有几个人可明澈龟符将军还未投诚都被皇帝安排的眼线杀死。 不到一个月,长安内外哀嚎遍野,曾经的老臣或许与李家有些交往的或者贬官或者被杀,有人更是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曾经以江家和李家为首声名赫赫的几个高门大户名门望族,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朝廷原本分成两部,一个是代表新帝的□□,一个是支持先帝的老臣党,原本以李阁老为首的老丞相他们皆位居高位,天下亲贵通贵名门皆以之为首,却在一夕之间跌入谷底,太子亲信旧部所代表的□□趁机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他们凭借宁王谋反案不断牵连亲贵老臣,将许多三品以上位高权重的元老大臣都连坐下马,即便太后出面也无济于事,在措手不及之际,老臣党全盘崩溃。 自古成王败寇,□□的势力在老臣党接二连三的打击中逐步攀升,以大司空崔顺敏为首的功臣集体权倾一时,门阀家族因为站在正确的立场一转往日颓势,连带着内宫王皇后的地位都与日俱增。 太后的身体终于在满秋和挽陶姑姑的精心照料下,逐步有了起色。原本只是轻微的风寒之症,奈何太后年事增长体质不若从前才一直拖着不见好转,入冬之后才将养过去。 一日夜里,太后正坐在镜前梳妆添晚妆,满秋在她身后为她梳发。太后看着镜子里的专注少女,和善慈祥的开口:“你这孩子最近瘦了不少。” 满秋忽而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端庄的妇人,见她在温柔打量自己,便浅浅一笑:“太后病了这么久,我自然心疼,故此茶饭不思每夜为您祈祷,所以难免比您这个病人瘦得还要厉害些。”她说话甜甜的,安静又柔和,对太后带着些撒娇像是承欢膝下的女儿。 太后心中更是心疼,她母家出事时虽然也请求过自己庇护,却始终鞭长莫及,再加上自己一直病着,脾气更加不好,这孩子便一句也不说始终安静服侍自己。想来心里也会不好受,才几个月便瘦的皮包骨一般,当真是操劳忧虑了吧。 “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我便为你指户好人家,”随后,太后叹口气,“事已至此,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太后轻轻拍拍满秋的手,算是给她一个承诺,这孩子原本应该得到更好的宠爱,可是世事难料啊。 满秋垂眸,掩盖住内心的苦涩和伤痛,轻轻摇摇头,“太后不必为我费心,我愿一直陪伴在您身边,侍奉左右。” 太后见她这般说,停下手中的举动然后拉过满秋的双手,把她带到眼前,严肃望着满秋:“说什么傻话?”正要停下来训斥开导满秋,便听到殿外有异动。 挽陶带着一个小宫女匆匆走来,二人当即便跪在太后脚边,满秋注意到即便是挽陶久经风霜都面色凝重不安。 太后并未去看坐下二人,反而不紧不慢的从头上卸下发钗,“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挽陶抬起头来,“回太后,这是江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蓬莱殿要生了”随后把声音压得更低,“只是江娘娘产前受了惊吓,胎位不正,如今有些难产只怕会有些血崩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满秋惊慌的抬头看着那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繁夏难产 原本满秋听到阿姐即将临盆心中很是欢喜,可是又听闻阿姐难产的消息,一时间心跳都有些凝滞,千万不要出事,连带着给太后通发的梳子都没有拿稳掉到地上。 太后听到身后的人发出声响,知道难产血崩可不是儿戏,便用精心保养的玉指拍向桌面,厉声问道:“怎么好好的会受到惊吓?” 挽陶身后的小丫头跪在地上,赶忙回答,声音都带着颤抖:“原本江娘娘禁足,对宫外的事情一概不知,可,可是”她偷偷看眼太后娘娘,见太后面色越发铁青,赶忙说道:“今天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三等宫女送来例行赏赐,说漏了嘴,江娘娘听闻了定国公被杀,定国夫人和世子流放,当即便腹痛不已。” 太后凤眼冷冽,冷哼一声:“说漏了嘴?” 被太后气势一吓,那小丫头有些支撑不住的发软,整个人哆嗦着扑倒在地面:“太后饶命,奴婢不知。可奴婢和嬷嬷们实在拦不住那丫头的嘴啊。” 太后强忍着怒气,看着脚下的小丫头:“现在情况如何?” “产婆说娘娘受惊胎位瞬间移动,小皇子的腿竟先露出来,娘娘难产且虚弱无力,太医说有血崩的症状,只怕是会一尸两命。求太后娘娘救救江娘娘!” 满秋未等这个小丫头说完便跪在太后身下,自家长姐在宫中遭人暗害眼看就有性命之忧,她不敢往下继续想,只希望赶快求太后救阿姐一命,如今只剩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繁夏绝对不能有事,不能。 满秋有些慌张的望着自家姨母,她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姨母的手臂:“母亲,你救救我阿姐,我就剩她一个亲人了。”她不由悲伤恸哭,急切的恳求太后。 太后眸光紧收,随后冷静的转过身去,对着挽陶说:“你带着满秋去蓬莱殿,哀家倒要看看有哀家在,谁敢在造次。”然后又对满秋说,“如果缺什么药,你尽管让人找哀家来拿,繁夏是哀家的亲外甥女,看谁敢不敬她!” 满秋匆匆行礼,便领着文洁小舒跟着挽陶姑姑赶往繁夏那里。 一路上,满秋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繁夏或许有血崩的痕迹,或许难产,但她毕竟是宫妃,肚子里怀的还是皇子,医士和产婆绝不敢大意才对。 可当她赶到蓬莱殿的时候,陛下已经下令撤散了守在殿外的禁军,然而此时的蓬莱殿竟然凋零破败至此,杂草丛生树木破败,从前奢华罕见的奇珍花草早已不复当年绮丽繁华的模样,满秋见着眼前这般光景却也不敢多做停留,此时此刻,再没有比繁夏安危更重要的事。 她派小舒在殿外守候。 满秋跟着挽陶进入蓬莱殿主殿,刚刚推门进去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繁夏吃痛时隐忍又不受控制的惨叫声,满秋的心便高耸悬起始终没有放下。 殿内只有匆匆几个产婆和丫头,一个年轻医士兀自急得团团转。 满秋见状立即回身:“文洁,你去找陛下,我阿姐如今临盆孩子的父亲都不在场。” 文洁会意,却欲言又止,最终转身跑去殿外。 满秋随即走向医士“娘娘临盆前受了极大的惊吓,胎位一时颠倒且羊水提前破裂。”随即那个年轻医士焦急看着满秋,“娘娘盆骨尚未打开,孩子的腿又先出来只怕会活活憋死在母体内啊。” “阿瑶,是你吗。。。。。。。啊,好痛”繁夏还未说完,便再度被袭来的痛感牵扯神经,她急促的尖叫,蓬莱殿都回响着她的惊叫。 屏风内几个老嬷嬷正在为繁夏接生,内室温度很高,热浪和血腥味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老产婆们不断焦急催促繁夏,叫她用力或是深呼吸。 繁夏躺在床上,原本临产已经失血过多,整个人面色惨白却被满屋的热气熏染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脸颊浮肿着,眼泡也鼓起,汗水从她的发间一滴一滴汇聚,因为剧痛眼泪又流进发梢,她看起来就像是泡在水缸里。 满秋扑到她身边,用手帕为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繁夏因为剧烈的疼痛大口呼吸,身体一起一伏,可孩子的身子始终出不来。 “嗯。。。。。。啊”繁夏攥着满秋的手,试图发力,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重新跌回床上,床单早已浸透血色又被阿姐揉做一团褶皱。 满秋被繁夏抓着,手腕上印出深深几道血印,她并不以为然,这些疼痛不及繁夏锥心刺骨的丝毫,她只求能为阿姐分担一丝疼痛好让姐姐不要这么痛苦。 “阿姐”满秋紧紧抓着繁夏的手,她痛苦的□□,五官因疼痛变得扭曲而狰狞,满秋试图转移阿姐的注意力“我派人去叫圣人了,很快圣人便来了。阿姐你不要担心。”最后满秋喉咙里开始发出哭腔,她的阿姐忍受这般痛苦,却不见孩子的父亲来探望,这便是皇家吗? 繁夏身下的产婆要她继续使力,繁夏哪里还有更大的力气可以使出?她的喉咙嘶哑,身体都将被撕裂,手里抓着满秋疼痛的大叫,可是孩子始终被卡住。 “阿姐”满秋低声呼唤,两行眼泪不知何时汹涌成河,她却手足无措只能看着阿姐受苦。 老嬷嬷跑过来对着满秋身后的挽陶焦灼道:“孩子的下半身已经出来了,是个小皇子,只是娘娘的羊水已经流尽,若是再不把孩子生出来,只怕小皇子也会生生憋死在母体内,到时一尸两命,得不偿失啊。”随后偷偷看眼痛哭的满秋又继续到:“娘娘已然大出血,只怕是无回天之力,若是小皇子也救不出来只怕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啊!” 满秋一直竖着耳朵听这个产婆说话,那产婆说完满秋极尽怒火的望向她:“你胡说什么?我姐姐是小皇子的生母,她怎能出事?” 那产婆闻言畏缩,望着挽陶。 挽陶姑姑始终是个局外人,她向产婆示意稍安勿躁,然后看向满秋,冷静的说:“事已至此,你不要失了判断,若是娘娘实在保不住了,能留下个孩子也是她的骨肉。”挽陶轻声劝她,满秋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我阿姐不会有事的!”她几乎失了所有理智,对着那产婆怒吼,恨不得扒了她的筋。 “娘子,娘子”文洁和宫中其他人自打满秋封号撤了以后就这么唤她,她从外面绕过屏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陛下在宣政殿内和众位大臣议政,吩咐不许旁人打扰。” 满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转过头去惊慌的看着自己生命垂危的长姐,生怕她听到这些消息心灰意冷。她不理解家国天下,自己的妃嫔难产母子生命垂危,什么样的事情值得皇帝去不顾骨肉的性命特意关注?繁夏即便是罪臣之女,再不济她腹中怀的也是皇子啊。 “再去,你在殿外守着,陛下出来时你便截住他。”满秋横下心来命令文洁。 文洁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却闻繁夏缓缓开口:“回来吧,满秋。”满秋回过头来,见自家长姐嘴唇如白纸一般虚弱的喘着气,她微微勘动眼皮对着小妹道:“不必等待旁人了,你听我说,我必要保全这个孩子。” 满秋看她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眼泪如洪水汹涌,她忍着内心的酸涩和疼痛:“你放心,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可是你走了要我怎么办?”她哭着对繁夏说。 繁夏看着满秋为她忧心竭虑的样子,像是哄女儿念念一样,哄着满秋,“乖,别哭了。”还伸出手,无力地摸摸满秋的头发。 满秋泪眼朦胧,“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走了,念念就没有亲娘了。”她抱着繁夏,试图让繁夏放弃这个想法,浑身哭得颤抖,鼻涕和眼泪一起流怎么也止不住。 繁夏想到大女儿,眼角吐露着母爱的光晕,温柔又慈祥,她拍拍小妹的后背,“念念还有你这个姨姨在呢。”她轻声哄着自己小妹,安静又柔和,气息浅浅的“我肚子里这个,还有念念都要你来照顾呢。” 满秋从她身上起来,茫然无力的看着阿姐,她哽咽着说:“我怕我照顾不好她们,毕竟你才是她们亲娘,你不能有事。”她握紧繁夏的手试图传递给她求生的希望。 繁夏摇摇头,她笑得那么虚弱,同时递给身后的挽陶一个眼神。 满秋知道她的想法,整个人近乎崩溃她试图抱住繁夏,阻止那些嬷嬷去伤害自己阿姐,挽陶和文洁便在此时拦住她,两个人合力把满秋拖到产房外。满秋早已不顾宫中礼仪和形象,奋力挣扎试图挣脱束缚自己的两人,随即小舒也加入挽陶的行列,他们一起禁锢住满秋,在屏风外牢牢束缚着她。 这时一个嬷嬷走进产室,手里拿着一把刚刚烧红了的剪刀。 满秋更加奋力的挣扎,她一定要阻止那些人,她们是要亲手杀了她的姐姐啊,直到满秋艰难的盯着那把滚烫冒着火星的剪子,她崩溃嘶吼着,哭得声嘶力竭有气无力。 繁夏,她的姐姐,她们要在自己面前硬生生把姐姐的肚子划开。 终于从屏风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阵痛耳膜的尖叫,尖叫声里还带着繁夏剧烈疼痛的颤抖,满秋感同身受。 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那是她唯一的姐姐啊。 叫声太惨烈,繁夏已经沙哑的嗓子以一种常人不能发出的畸形尖锐声音,贯穿了人的骨膜,像是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撕裂了。 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血肉模糊。 所有的人都沉寂静止。 然后便是新生命的啼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繁夏离世 所有的人都沉寂静止。 然后便是新生命的啼鸣。 可旧生命便向落霞一般, 向着地平线的那一头飞速陨落。 满秋趁着所有人凝神的瞬间,挣脱了枷锁,向內间跑去。刚刚出生的婴儿,被众星捧月的包围着,她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新生命的身上。 满秋趴在疼昏过去的阿姐床前,她的身下, 鲜血冉冉流淌,染红了金色的龙凤呈祥背面。 繁夏躺在鲜血中,面色苍白, 黑发幽深, 她妖娆而又美丽,像传说极乐世界中的女神一般。 “阿姐”满秋呢喃着,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指,眼泪婆娑。 繁夏像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孩子, 睁开眼, 向她露出一个甜美无瑕的微笑, “不疼了。”她虚弱的摩擦满秋的脸颊。 满秋也扯动嘴角,对她尽量露出一个微笑,可怎么也止不住越发汹涌的泪水。 “真丑。”繁夏苍白的嘴唇轻轻嚅动, 娇嗔般看着她。 满秋不敢直视她平静的眼神, 生怕她在自己的注视下就这样溜走, 于是胡乱的用袖子抹抹眼泪, “我把孩子带给你来看看。” 她从产婆那里接过刚出生的婴儿, 那孩子紧闭着双眼, 刚刚清洗干净裹着襁褓酣睡。她把孩子放到繁夏身边,繁夏已经没有力气去抱孩子,便由满秋抱着,自己偏过头去看他。 “是个男孩。”满秋告诉繁夏。 繁夏笑笑,嘴角慈爱和蔼:“真丑,跟你小时候一样。红红的,是个肉丸子”她的声音越发无力。 满秋苦涩笑笑,眼泪便从眼角落下来。 “这孩子,还没取名字呢吧。”繁夏挥退了众人。“就叫承安”她低头亲吻襁褓里熟睡的婴儿,“愿他平安康健,无忧终年。” “好”满秋点点头,看着她母子二人“你要亲自看着他长大,才算是平安无忧啊。” 繁夏不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刚出生的儿子,“念念也托付给你了”想到大女儿,繁夏温柔笑笑,满眼母爱和仁慈,“将来长大了,让念念嫁给颜将军的大儿子颜想。” 颜之想和李念,一人想一人念。 满秋点点头,泪水打湿了承安的襁褓。 繁夏抬起头来看着满秋,从容又平和,“很多年以前,咱们各自的命运便被父亲和母亲安排妥当,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保护你们。”随后她又虚弱浅笑“我很羡慕大哥和你,因为你们的命运没有未知便会平稳妥当。”她吃力抬头看着帐外的烛火,“我和江然总是带着不安定和未知数去生活,总是。。。。。。咳。。。。。。怨天尤人。” 满秋看着她,泪如雨下,轻轻摇摇头,不是她想的这般。 繁夏见她这般,没等她开口,温暖笑笑,“其实我的命运也没什么不妥,只怪自己命数不好,定要嫁入王孙之家。”然后用温暖的墨色眸子看着自己妹妹,认真而又专注“若是可以离开这万丈深渊,一定要头也不回地走。” 她压低了声音认真又庄重,满秋在阿姐的注视下点点头。 “今后我便不在了,这两个孩子,和你,在太后身边,还会好过些”繁夏又凝视自己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她用力大口呼吸“万事多小心,小心,皇后。。。。。。警惕皇帝。” 满秋望着阿姐,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声溢出喉咙。 “还有”繁夏眼神微弱的暗了暗,“定要为父母亲。。。。。。。报酬雪恨!还我江家一世,清白。” 满秋拼命点头,眼泪根本止不住的下落,繁夏气息奄奄却目光坚毅的望着她:“你发誓。” “我发誓,我发誓,阿姐,你不要再说了,血流的太多了”满秋哭着试图叫御医来。 繁夏微弱的摇摇头,“枕下有支玉花簪。。。。。。是他们颜家历代相传的信物,”繁夏面色如纸一般苍白,眼泪就这样从她眼角划过,像是生命即将到达了尽头:“我。。。。。。终究是。。。。。。终究对不住他。” “阿姐,你别走,阿姐!阿姐我求你别走”满秋大哭,“阿姐,阿爹和阿娘都不再,这偌大的宫城你要我一个人如何撑下去,阿姐,我求你,就算是为了承安,你别走好不好?”她哭得无助又慌张,像个找不到归途的小孩。 “乖啊”繁夏苍白地笑笑,声音细微,不易察觉。 话音刚落,繁夏苦笑一下便闭上双目,微微颤抖,最后的生命光华从眼角流失,永远的躺倒在血泊之中。枕边的婴儿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毫无征兆的大哭,像是伤心自己的至亲离去,满殿回荡着孩子伤心欲绝的啼哭声。 繁夏去了,她本来一如一团炙热骄傲的烈火熊熊点亮每个清冷孤寂的人,后来便彻底熄灭入宫后,她如同一颗坚冰冷漠清高,可她仍然是繁夏,带着她的骄傲她的固执,即便为家人牺牲她依然轰轰烈烈,要么如火要么似冰,至纯至烈。 满秋紧紧咬住嘴唇,她跪在地上,任眼泪如瓢泼大雨,冲刷着眼前一切景色。 屋外飘起了雪花,今年冬天的大雪来的格外迟,满目悲怆,一派荒凉。 满秋怀里抱着承安,文洁搀扶着满秋,主仆二人在这繁华幽静的宫宇之间,蹒跚寂寞的行走,身后留下两行脚印,白雪皑皑,悄无声息的掩盖住一路上留下的血腥气。 襁褓里的婴儿被满秋裹得严严实实,温暖又无所畏惧的安睡在满秋的怀中。 文洁望着满秋,她目光涣散,泪痕带着热气,一次又一次冲刷在脸颊,然后凝成微咸的水汽,在空中凝结蒸发。 小舒跟着挽陶去安置念念。挽陶把清宁殿的一个侧间收拾出来,给孩子们安顿一个地方,公主和皇子便放在太后名下抚养。 满秋坚持把承安带在身边,这是她阿姐生前的最后心愿。似乎只有把承安带在身边,满秋才会感受到生命源源不息和所有的希望,她试图从承安的呼吸中感受繁夏曾经存在过的事实,也试图唤醒自己泯灭的感知。 文洁始终寸步不离陪伴在她身边,在风雪中她们依偎着抵挡严寒。今年的风雪带来了无情的北风,回到自己蜗居的小院子的那条路似乎格外漫长,一景一物都那么陌生。 当她们来到院门口时,一个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极少单独出入,此时竟然只带了一个中官随身。满秋突然觉得异常陌生刺眼,他金冠束发,墨狐披风绣着金线龙纹边衬衣角沾着雪花,中官在他身后为他持伞,好像许久未曾见他,他竟比印象中更多了几分沧桑和气度,不过是淡淡的站在雪中竟已有睥睨万物的气魄。 她嘴角不由露出讽刺的笑容,何人能够料想到此人会忘恩负义,奸杀宁王,毁灭整个定国公府,可即便再不屑,她仍然要对此人卑躬屈膝。文洁扶着她,满秋抱着怀里的承安向皇帝下跪行礼。 “吾皇万岁。” 满秋眼皮低垂,看着那人的龙纹衣摆逐步靠近自己。 一张布满老茧的手伸到满秋眼前,“起来。”他的声音像是命令高高在上,无形中带着压迫,掌管着众人的生死,让人窒息。 满秋垂首,抱着承安由文洁扶着,从满地积雪中缓慢站起,并未碰那人的手。 那人并未在意,反而带着玩味的笑意打量满秋。直到看到满秋怀中襁褓里的小婴儿,“这是二皇子?” 满秋听着那人询问,想到这孩子片刻前的经历,她的阿姐死得那么可怜,温柔地抚摸襁褓“是”,怀里的小婴儿感受到近似母亲一般的抚慰,安逸的舒展嘴角带着无意识的笑容,满秋看着婴儿熟睡的脸庞带着宠溺的笑:“江娘娘仙去前给孩子取了名字,叫承安。” “既然是她的遗愿,朕也不好剥夺。”那人看着满秋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满秋主仆:“怎么,不让朕进去吗?” 文洁惊慌行礼,随即匆匆拿钥匙为皇帝开门。满秋便抱着承安,警惕地望着李明瀚,眼神毫不掩饰怨恨和哀痛。 几人跟着文洁走进屋内,文洁把蜡烛点亮,又匆忙为炭盆里续些炭火。满秋始终抱着承安一言不发,她一直试图用背影掩盖住弱小的孩子,距离李明瀚始终几仗远。一时无言。 李明瀚最先开口,在橘色的烛火里他的侧脸伴着笑容有些温暖和无奈,“你就这么提防朕么?” 满秋琢磨不透此时那人的想法她把忧伤掩在微笑之后,拖着疲惫,小心又谨慎“圣人天人之姿,奴身份卑贱,不敢直视。” 满秋把承安轻轻放入床帐内,屋子里生了炭火却还要一会才能暖和过来,孩子才刚刚出生不能被冻着,同时一旦自己和李明瀚有何牵扯只要远离床帐便不会伤害到他。 李明瀚看着满秋这一系列举动,她轻柔地把承安抱在怀中,手指温柔又舒缓的给婴儿覆盖上棉被,床帐映衬着她姣好的面容却平添了母性的光辉,这一幕就像自己曾几何时在记忆里偶尔一闪而过的一样,那翩然的身影和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重合在一起,深深重创了他深邃幽暗的眼眸。 “你们都下去”他嗓音里带着帝王的征服欲,理智为了压抑这份内心的暴动给声音盖上了一层沙哑“朕有事要同江娘子单独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孽缘深重 “你们都下去”他嗓音里带着帝王的征服欲, 理智为了压抑这份内心的暴动给声音盖上了一层沙哑“朕有事要同江娘子单独谈。” 满秋弯腰安抚床上的婴儿,听到他这话,身子不由一僵,手指停在承安小脸的几寸地方,听着文洁和李明澈贴身内监卓曦之一同走出房门的声音,不敢有任何举动, 只能背对着那人,看似镇定实则一身冷汗。 李明瀚并未上前走去,反而只是坐在桌前喝茶, 她对茶水一向很讲究, 初春的雨水,盛夏的晨露,严寒的初雪,再配上各季不同的花茶和质地温润的瓷杯, 一壶茶水在她的房中总会变得雅致茵熏, 从前李明瀚便喜欢满秋亲手煮的茶水, 只是碍于宁王时时在场,不便多说而已。 帝王细细摩挲着青色的瓷器,蒸汽带着茶香温暖了眼前的事物, 带着低沉和眷恋的声音缓缓开口:“你这么怕我, 想来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满秋屏息, 转过身去庄重的点点头随后坐在床边, 面无表情。 “那你可知父皇为何一直到最后都不肯让朕登上帝位?”他说这话时, 带着苦涩的笑容, 通身鹰撮霆击的气势反倒有些暗淡无波。 “事关宫闱辛密,满秋怎么得知?”满秋用理智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和恨意,以平淡无波的口气小心应付眼前的人,余光却一直警惕着,她虚坐在床边,稍有异动便寻找出路反击逃跑。 “你一向聪明,竟然能够猜想到事关宫闱隐情。”李明瀚坐在桌前,举着茶杯浅笑,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看坐在床边的人:“你可知你住的地方便是朕生母曾居住过的地方,朕三岁前也在这里生活。” 满秋完全震惊的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的人,她只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是前朝一位公主生前的住处。等等,前朝公主,李明瀚,和先帝至死不立太子为帝,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皇帝笑笑,“你猜到了吧。我母亲便是前朝公主。” “当年父皇为皇祖父座下大将,替皇祖父攻打长安城占领皇宫,那时前朝皇帝的小女儿来不及逃走便被父皇看中强占在身边。后来,父皇兵变登基,我母亲便在那时产下我,可皇朝刚刚建立不久父皇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一个无名无分的前朝公主又怎么可能引起父皇的注意。” 他轻轻勾唇,嘲讽一笑,幽深的目色回忆起往事时带着几分寂寞和清冷。 “我们便一直在这座皇祖父大发慈悲留给母亲的院子里一直住着,直到我三岁那年。” “那年我突发高烧,母亲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嬷嬷,所有的首饰和积蓄都换出去了,可是我的病却并未有所好转,母亲见我浑身滚烫一直说胡话,心急如焚。那时母亲便让宫中的老嬷嬷出宫去联络仍然在朝的旧臣,试图让他们为我说情。我和母亲都不知道老嬷嬷到底奔走了多少户达官贵人,也不知道她究竟多么低声下气的恳求那些曾经忠心耿耿的旧部。最终,只有几人为我母亲说情,还包括你的外祖父苏阁老。” 满秋能够想象到那时事情对于李明瀚和其母来说有多么糟糕,最凄惨的人只能靠着那些还没有泯灭最后良知的人来乞讨生活,更别说是一个不得宠的母亲和病弱的孩子。 “父皇念在我好歹是他的骨肉,于是允许太医为我诊治,只是他不能容忍自己孩子的母亲流有先朝血液,于是下令将我抱到瑶光殿,由膝下无子的德妃娘娘教养。那时我已三岁,初到瑶光殿每日啼哭不已,幸好德妃娘娘心善始终好生待我。我也曾偷偷跑回这里看望过母亲,母亲那时已经衰弱却每日精心照料花草,她见到我仍旧一眼便认出我来。” 满秋始终未曾言语,认真做一个倾听者。那是李明瀚幸福又苦涩的童年,也是让他过早成熟这般狠绝的根源,在这宫中成长的孩子哪一个不是两三岁便已学会勾心斗角,哪一个不是争宠夺位的砝码? “那日,我见你在院里独自跳白纻。我曾见母亲也在院里跳过舞,你的舞艺和我母亲一样好,婉转回眸时都带着对宫外生活的向往,我全都看见了。” 李明瀚看着烛火,目光像是透过光亮回味着什么幸福的时刻,他笑得雅人深致,硬朗刚劲的线条在烛火的照应下变得柔和模糊,他随身穿着一墨蓝色为底暗红色镶圆领金边的襕衫,柔软的布料反倒将他原本的硬冷略微协调柔和。 “如今你已是王,想要的都拥有,得不到的尽数可以毁掉。”满秋轻声开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轻饮一口茶,对着茶杯嗤笑,“的确,我是王,可即便如此我仍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万里江山尽数掌握,您可以随时要了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满秋坐在床边,看着眼前这个翻云覆雨的男子。 “那。。。。。。即便是朕要纳了你入宫呢?”那人回过头来眼睛紧紧盯着满秋,带着上位者的笑容。 满秋听他这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只觉得好笑又觉得恶心,心中积蓄了太久的怨愤:“你是王。但你杀我父亲,流放我母兄,昨夜我阿姐难产而死,她是你的妃嫔你眼睛也不眨一下,你权利泼天,我家破人亡,你逼我入宫不怕万民笑话?”满秋此时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仇恨覆盖的毒蛇,她想生吞了他,愤怒让自己心智有些变形。, “我是王”他站起身,带着压迫和凌人向她走来,他带着傲视苍穹的笑容看向弱小的女子“我若是收下你,谁敢笑我?” 她试图从他的眼睛中寻找一丝破绽,她试图站起身挡住身后的婴儿,然后注视他和明澈有几分相似的眼眸,喃喃自语道:“你是认真的?” 原来他早就对自己有所窥觊,是从何时开始的?是那次中秋节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那时明澈一直深信与他,把他当做自己的至亲兄弟,可此人竟然早已惦记身为明澈未婚妻的自己,实在太荒谬了。 明澈呀明澈,你可曾想过此人心思这般深沉却能隐藏的一丝不漏吗?满秋有些难过,最终是因为我,害了他吗? 那人步步紧逼,满秋试图摸索着窗框逃走,却被他蛮横出手阻拦,便被李明瀚的手掌硬生生推倒在墙角。 见无路可退,满秋望着李明瀚,她急促呼吸内心胶着,屡次试图从他如墙壁一般的禁锢中离开,却又于事无补,满腔怒火化作眼泪,她甩开那人的手,带着嘶哑的怒吼质问他:“你想干什么?”她甚至不敢真正强横得对待他,原来自己始终心里是畏惧他的。 李明瀚伸出手掌把满秋按在墙壁的角落,任凭满秋反抗撕咬,带着睥睨的神色。满秋突然留下眼泪放声大哭,从前他们所做的一切竟然让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登上皇位,她不是为自己流泪而是为了明澈,明澈一直心性坚定视他如兄如友,他不怕明澈寒心吗? 可若是任由李明瀚对自己胡作非为,只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可以逃出这座牢笼,她不要在这里束缚一辈子,与狼共舞为虎作伥。满秋望着李明瀚,眼泪从她精致的眼睛里一滴一滴滑落“你放过我吧。”她绝望的看着他,眼神里抛却了所有欢喜和希望满目悲凉,她真的无力挣扎,所有的情绪都应在脑中一时间只剩失望和凄凉“我求你了。” 李明瀚看着她,她依旧那么漂亮,目光深邃面庞白皙,她皱眉红肿着眼睛的样子都会让众人怜惜追捧,而她竟然拜倒在自己的脚下低三下气。 “陛下,我求您”她把自己放到低于尘埃的脚下向他匍匐跪拜,为了离开这座泯灭人性的深宫。一旦可以离开,她绝不会回头,满秋真的声嘶力竭,真的不欲与人继续斗争。 李明瀚遏制住满秋的手腕,满秋的手臂被他按过头顶,像是待宰的人犯,把她禁锢在墙角强硬的靠近她,近到可以闻到她凌乱呼吸时夹杂着的芬芳,略微低下头就可以用鼻尖摩擦她光洁的额头,满秋无处躲避目光绝望凄凉祈求他时看着他的样子,是最后一道引诱他的险境。 李明瀚俯身,从额头到眼角,鼻梁,发梢,然后,肆意的进犯那渴慕已久的软唇,被眼泪浸润的咸香。身下的女子恐惧的战栗,而他用舌尖吮吸着他曾在梦里渴望的女人,她颤抖的睫毛扫过自己的皮肤,他沉浸的闭紧双眼想要贪婪的进一步索取。 于是,改用一只手捆绑住她不听话的手腕,另一只手用蛮力直接打开她的双唇,顺着牙齿摄取那人的芬芳。 满秋睁大双眼,眼泪顺着眼眶滑落面颊,那人在她的口腔中游走,把所有的屈辱都摆在她面前,她试图在绝望中用力反抗,直到一丝血腥气在二人唇齿间流窜。好痛,心好痛,阿姐我们终究还是把你逼上了死路,竟然让你嫁给这样的人。 是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阿姐,你能不能回来?我不想独自活在这世上。 “你放过我吧。”满秋望着他,目光带着决绝,手腕仍被掐制,印出深红色的淤血,眼泪有些冰凉从脸颊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我只是先帝为制约我父亲留在长安的质子,如今我父亲被你杀死,母亲兄弟流放,而我长姐,”满秋笑得凄凉“她曾是你的太子妃,即便你这般不管不顾她,她终究为你生儿育女,你在她难产而死的当夜甚至不曾见她,你说要纳我为妃?你的兄弟,我的丈夫在天上该怎样看待你?” 她一边笑一边哭,笑得璀璨哀怨,哭得无助又悲伤。 李明瀚死死盯着满秋的双目,面带怒火,用手指擦掉嘴角的血液。 满秋平静地微笑, “你放了我吧。”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微弱的笑着,像是经历的生死大劫之后对红尘的大彻大悟“求你,放过我。我的所有亲人都死在你的皇位下,你不缺我一个为你奠基。” 李明瀚狠厉笑笑,随即一只手扼住满秋的喉咙,然后用力把她提起。满秋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惊吓,后来她突然放弃闭紧双目整个人任由他夺去生机,随着双脚离开地面空气从指缝溜走,她的喉咙似乎即将被李明瀚掐断,大脑开始昏沉胀痛。 最终,她睁开双眼,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和喜悦,她对李明瀚笑笑,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求死不能 李明瀚凝视她, 她的眼神仿佛地狱里爬出的幽冥,惨白的嘴角渗出蔷薇色的血迹,殷红妖娆,满秋曾畏惧死亡,但她更愿意一家团聚与明澈相守在地狱也不愿在这深宫里成为恶鬼修罗,死亡正如皈依一般亲切。 他感受着手指的力道, 似乎不用怎么发力便可轻而易举的捏死眼前这个女子,她从挣扎到平静,面色间的变化让李明瀚莫名的心慌。她是那么柔弱, 就像是一只深林中的小鹿, 等待着肉食动物和猎人的捕杀和追击,她的生命就这样暴露在自己的手掌之间,她突然变得视死如归,李明瀚反倒有些畏惧。 他害怕这只忧伤的孤独的小兽, 宁愿面对死亡, 也不愿靠近自己, 他怕自己掌握不了这个一无所有的女人的生死,也怕自己就此了结她的生命自己会后悔。 面对江满秋那深褐色的瞳孔,李明瀚有种前所未有的不舍, 仿佛她若是死了便不再有余生的快乐, 坐拥万里江山也会就此变得了无生趣, 还不如让她活着。 终于,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 收起内力满秋被他摔到了书桌上。 她全身大力的撞击, 书桌上的笔架和花瓶全部被满秋撞到在地上,几本书也从书架上掉落,满秋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浑身剧烈的疼痛肋骨好像撞击在砚台上了,凌乱乌黑的秀发铺散在她的后背。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门外的文洁和皇帝的贴身管事卓曦之,他们闻声而入,眼见满秋吃痛瑟缩在桌面上,嘴角沁血目光冰凉。而皇帝则站在墙边冷眼看着这个宁愿赴死也不肯归顺与他的女人,桌上的东西洒落了一地,刚出生的孩子听到巨大的声音而惊醒恸哭。 二人始终僵持着,周围的气场冷冽堪比门外北风。 最终满秋因肋骨剧痛,轻易挪动一分便牵扯全身而下意识的皱眉轻呼“嘶一一”。李明瀚面色瞬间铁青,卓曦之见圣人面色愤怒下意识的瑟缩甚至以为江满秋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却只见李明瀚甩袖而走。 卓曦之紧紧跟随在其身后,却见李明瀚在门口停住脚步,眼神似寒冰一般渗人:“江满秋,你不是宁死也不肯成为朕的妃子吗?那你便照顾朕的孩子,你若是不管他朕便不让人管他,若是你死,那么他也别想活。” 满秋吃力地及看着他面色苍白,对着他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却因剧痛而无法出声。她愤怒的瞪着李明瀚,自己费劲挪动身体,强忍着疼痛从桌上无力的滑下,文洁赶忙上前,照顾自家主子,她轻轻一碰满秋身体,满秋便皱眉整个面目都疼得变形,只怕是伤到肺腑,她小心翼翼的把满秋扶下桌面。 “咳,去看看孩子”满秋吃力地靠在床沿,粗重的喘着气,脖颈处还有一圈渗人的淤青,无暇顾及自己便让文洁去照顾刚出生的婴儿。 满秋缓慢的忍着沉痛走到窗幔前,接过文洁怀中的承安,咬着牙关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哼着,却怎么也哄不好,这孩子哭声可怜,满秋却不是做母亲的人,也不知如何照顾。文洁急忙去厨房为小家伙取些仅剩的羊奶,可是孩子太小怎样也没办法用勺子喝奶。 满秋只得无力的坐在床上,她痛得满身冷汗,却仍然抱着承安。 “小承安,快点长大吧。今后我就是你阿娘,你早些长大我便可以陪着阿娘的家人和姐姐。” 幸好不多时,小舒带着念念和一个奶娘过来,说是太后连夜找的,满秋这才安心下来,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她看着哭得眼睛红肿的念念和熟睡的婴儿,皱眉沉思良久。 然后笑着对文洁说:“你不必怕我寻死了,我死不成了。你看这人在世上,连生死都无法自己掌握。” 今日是大年三十,门外炮竹声从早开始就未曾断绝,满秋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文洁和小舒带着念念和承安前往太后处守岁,满秋则以感染了风寒为由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屋内只点燃了一只烛火,满秋敞开屋门,屋内也并未燃碳,屋内和屋外一样冰冷,更是多了一份死寂。 她就坐在桌旁,独手支着脑袋,像是在眺望远方,亦像是在兀自沉思。 丝竹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今日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个年节,自然要比从前办的热闹些,满秋看着烟花一时不停的燃放,眼里映出烟花在天空中绚烂的烟火模样,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眼底都不在闪现灵动的光芒。 “你来了”满秋饮茶的手不可察觉的顿了顿。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禁军铠甲的首领,他墨发冲冠身佩宝剑,脸上的菱角看似随着岁月多了几分温柔和世故,眉峰如剑,有军人的刚毅和挺拔。 那人见满秋独自敞门坐在屋内,便踏步进屋,然后转身关上屋门,阻挡屋外的寒冷和严寒。 随后他转身坐在满秋对面的位置,一支烛火把他的面色照的晦暗不明,他便开口问:“繁夏究竟是怎么死的?” 满秋牵动嘴角,想给对方一个友善的笑容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做到,“繁夏是被人害死的,”她像是怨毒的毒蛇,目光闪烁着嗜血的阴森。“繁夏是被王皇后害死的。” 颜宁目光如昼,紧紧盯着江满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手掌握成铁拳,隐忍着看不见的怒火。 “江家所有的消息,我和太后对繁夏是尽力封锁的,繁夏被禁足外界情况根本不可能知晓。”满秋带着怨恨和愤怒,手指紧紧包裹住茶杯“若不是王皇后派人给繁夏送礼物,故意让人走漏了风声,繁夏怎么会急火攻心胎位偏移?” “繁夏当时是被人害的难产而死,”满秋像是地狱里讲述故事的恶鬼,她带着哭腔用嘶哑的嗓音回味那件在她脑海里久久无法抹去的记忆,真正的忧伤连眼泪都流尽之后的恨意和绝望。 “我眼睁睁看着她的鲜血从腿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印染,然后把火红的戏水鸳鸯床单染成鲜血凝结以后的深红色,那颜色铺天盖地,染红了我的衣裳,连御医都没办法救她。” “我只能看着她把血液流干,然后生命一点点跟着那些血液离开她的身体,御医竟然没有办法救她呀!” “她当时选择保全了孩子,也代表保全了我。” 满秋眼里含着泪水,一脸憔悴和疲惫,她望着繁夏的爱人:“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在这里苟延残喘,我江家满门被灭,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又有何用?”只有偶尔闪过的光芒才能把满秋的眼睛照耀出生气,她在黑暗的烛火下就像阴森的白骨让人恐惧。 颜宁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也算是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和繁夏总是不太相像,可偏偏繁夏一直很喜欢她,他还记得江满秋小时候缠着繁夏带她偷偷出去骑马的样子,那时候繁夏看着她好像可以把所有的疼爱和宠溺都给她。有时候繁夏贪玩闯了祸,这个小丫头还抱着父亲的大腿为长姐求饶。 本在颜宁印象里她是个有些娇弱的小姑娘,却不料经历了这许多的变故,一点点沾染了仇恨和憔悴。突然发现此时的江满秋,坐在屋里,似乎鼻子和唇角都和繁夏有几分相似,或许是因为繁夏一向是高傲活泼的性子,江满秋则更多的是安静柔婉所以在自己眼里两人并不相像。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是她亲妹妹。”颜宁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原来这么低沉,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以为听到繁夏死的那一刻不会再在心中起涟漪,听到繁夏死因的那一刻不会再心绪波动,原来自己高估自己了。 满秋看着他,目光有些缓和:“你还爱她。”这话不是反问,是一句陈述。“我从你踏进门的那一刻便就知道了。既然你看到我在门外的玉兰树上挂了白绢,你定然会仔细探查里面的蹊跷。” 长久的时间里,颜宁并未开口,而是在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沉声问“你断定,王皇后是害死满秋的凶手?” 满秋点点头,“苏太后把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细细拷问了他们事情的缘由。那日所有的人都说,是皇后宫里的小丫鬟前来送礼并且定要突破禁军的封锁走进屋内见到繁夏,还在手里拿着皇后的令牌。繁夏听见异动,走出宫,那小丫头直接见着繁夏便哭,繁夏并不认识此人故此还吓了繁夏一跳。那小丫头便脱口而出江家已经出事,你说此人未有此心,我都不会轻信。” 颜宁望着满秋越来越冷面目愤恨的模样,周身也开始散发出骇人的凌厉气场,他咬着牙关缓缓开口“那些门阀贵族,还是不肯放过她。” 满秋从袖口掏出一支玉花簪,簪子是如意的形状,上等的羊脂白玉在夜晚散发出宛如月光一般的色泽,玲珑雕花刻在簪头连花蕊青丝都雕刻的栩栩如生,满秋能够想象出繁夏原本活泼开朗的笑颜带上这支玉簪时粉面含春莞尔一笑的模样。 颜宁紧紧盯着那只玉簪,双眸狰狞欲裂,他似乎会支撑不住的晕倒。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满秋呢喃着说出这句话,颜宁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繁夏说,这是你们当年共许的誓言,如今她便可化作西南风,愿你安好。” 颜宁听完这句话,这个人青筋暴起,他猛地站起身,试图掩盖此事自己狼狈的模样,满秋依旧安坐在桌前,无悲无喜的望着那个伤心欲绝的男人。 “永寿长公主乳名叫念念,她说你的儿子叫颜之想。”颜宁忽然转身望着满秋,满秋接着说“她希望你的儿子可以娶念念为妻,圆你们多年的一个念想。你也好保护念念,那孩子长得想她。” 颜宁点点头,他的喉咙抑制不住发出呜咽的鸣叫,就像抑制不住悲伤的动物,掩盖住满面的悲凉。 满秋站起身,看着颜宁的眼泪被月光反射着冰凉的影子,她跪在颜宁脚下,低头说“我请颜将军帮我调查江家为何犯下这谋反十恶不赦的大罪。也请颜将军为我长姐江繁夏报仇。” 颜宁望着她,然后把她从地上扶起,“我素来了解老定国公的为人,他做此事自然是事出有因,但我终归是势单力薄,若是江娘子相信,我愿为定国公调查此案,只是如今风头日紧,但我请江娘子相信我。至于繁夏”颜宁目光深沉“害她的人我自然会让她碎尸万段!” 满秋脸上留下两行热泪,如此也算是不辜负繁夏的一番希望。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哪一样都让人牵肠挂肚,相思缠绵,百年烟云过后,不过是一捧黄沙,可偏偏每个人都在这里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念想,满秋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岁月不静好 隆昌三年, 大年初一。 满秋一早便带着承安和念念向太后请安,念念一身红夹衫窄裹小撷臂上面绣着几朵可人的粉色桃花,头上梳着两个小丸子坠着小流苏,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整个小人粉雕玉琢煞是可爱,而承安则穿着一件绣着龙纹暗花的红色小夹袄头戴缀着夜明珠的虎头帽,姐弟俩人都被生养的极好, 白白嫩嫩像极了送子观音像前的小童子。 念念三岁多,自打一年前便和弟弟一起跟着满秋生活。原本应该养尊处优的长公主竟然一夕之间变成宫中最不起眼的小孩,满秋有时都会觉得愧疚。念念起初认人, 每日都哭着找娘亲, 满秋只得亲自哄着骗着她才肯入睡,后来念念和满秋文洁在一起的久了才逐渐和满秋亲近。如今这孩子仍然会去找阿娘,满秋只得骗她说阿娘睡着了,念念不要打扰娘亲, 这孩子竟然懂得, 乖巧的点点头, 便帮忙同满秋一起照顾弟弟。 承安也一岁多了,如今已经会摇摇晃晃的走路,只是这孩子吃得太好, 长了一身软绵绵的肥肉, 走起路来身子太沉, 他更喜欢坐在地上看着阿姐念念蹦蹦跳跳。 承安起初被抱回小院子的时候才刚刚出生, 小婴儿都没有办法离开乳母, 满秋如今只不过是一介宫人不能请乳母, 那时孩子太小用勺子没办法把羊奶喂进嘴中,她只得去寻求太后帮助。 太后见承安身世可怜,心中更加喜爱,便找了奶娘将承安亲自哺育于身边,满秋每日都会带着念念一同照料承安,于是这两个小生命也在自己不称职的呵护下,坎坎坷坷的成长起来。 满秋觉得孩子们都太小,于是和太后一同决定对孩子们暂时隐瞒身世。承安已经会叫阿娘,也不知是谁教的,但他一直以为满秋便是他的阿娘,太后和满秋都默许了这一点,毕竟如今这两个孩子的确需要一个母亲,而满秋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年初一那日,满秋拉着念念,文洁抱着承安,一家子赶早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一早便由挽陶伺候着坐在凤椅上等着她们,太后见两个孩子被满秋带得聪明乖巧,规规矩矩得向自己口头行礼,一人一句吉祥话说得太后甜到了心坎里。两个小孩子加一个大孩子便都得到了一份丰厚的压岁钱。 其实太后心知两个小孩子怎么会懂得压岁钱的作用呢,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这些钱其实都是太后体己自己的养女可怜,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辛苦,逢年过节给这些孩子的礼物有些是几人的吃穿用度,还有一些满秋要存起来给念念做嫁妆。 两个孩子被抱到跟前一左一右的喊太后祖母,祖孙舐犊之情在大殿内显得格外温馨和谐,正在此时,外面的宫人传报,皇上和皇后娘娘带着太子祭天完毕,一起来向太后请安。太后娘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沉重,这两口子是见不得自己好吗,孙男娣女正在膝头撒娇说话的时候过来跟自己耍威风,也不知道居心何在? 满秋见姨母气色不好,心中有些无奈朝堂之事自己虽然在后宫但也听说过几分,皇帝去年一年更加彻底的打压旧臣和先帝旧部,有些老臣原本无罪都收到明澈事情或多或少的株连,皇后娘娘的母家代表的门阀士族便是圣上扶持的对象,一时间皇后娘娘可以说是荣耀六宫,权倾一时。即便是皇上专宠的翟昭仪都无法与皇后抗衡,太后在宫中和朝堂都收到压制,难免心中会有些怨怼。 满秋见皇帝和皇后要来,自觉不必多事,便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先行离开。当年和皇帝出了那样的事之后满秋便对此人多有忌讳,那夜他所说的那些话至今仍是满秋深夜噩梦的根源,那天她整个人满身於伤,肋骨断裂两根,将养了大半年才得以好全,如今想来心中的恐惧绝非一星半点。 如今满秋一时无法出宫,但她对皇帝还是能躲就躲,不过幸好他并未再度为难自己。偶尔,李明瀚还回去满秋院子里看看念念和承安,他两个孩子虽然算不上亲近,但两个孩子心中总是对这个日角龙颜所向披靡的父皇有所憧憬和期待。每每见两个孩子看他的眼神,满秋都会忍住心中的不适让孩子们与之亲近,毕竟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离宫,皇帝也会念在骨肉情深安顿两个孩子吧 。 只是今日,她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他们的父亲带着另一个孩子来给他们的祖母请安,让这两个孩子敏感的感受到其实父亲对于他们并非疼爱,不过是因为血缘的因素不得不照管一二。 正当满秋带着两个孩子拜别,却见李明瀚穿着明黄色龙纹冕服,想来应当是刚从祭天仪式上下来,十二旒的冠冕却已经从头顶取下,只带着龙纹金冠,身披墨色宽边大裘,气度恢弘,让人心生敬畏。 皇后也身穿祭祀时的明黄色百鸟凤凰朝服,凤凰用华丽色彩缤纷的丝线绣制而成,她头戴九尾凤簪,妆容大气而雍容,手里拉着一个略比念念高些的男孩,那男孩一脸稚气却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面上平静身着淡黄色蟒纹的朝服,跟着母亲一路进殿拜见太后。 满秋略微叹息,只觉得有些落寞,此时若是繁夏仍在又会是怎样的一般光景?这两个孩子只怕会不逊于太子这般的天人之姿才是 。 她领着两个孩子跟众人一起跪拜行礼,想着偷偷带他们从后门离开便是。 待众人一同起身时,满秋递了一个眼神给挽陶,示意她自己便就此回去。她抱着承安,文洁跟在身后,两人垂首暗自向殿外走去。还未等到踏出殿外大门,便听到坐在太后侧位的李明瀚突然叫住满秋。 “江娘子,朕许久不见承安,你把他抱来给朕瞧瞧如何?”李明瀚越过大殿,目光如鹰隼一般直视满秋。 正在试图逃逸的满秋瞬间如芒在背,感觉到殿内众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她强迫自己牵扯嘴角,转身对着众人仪态万方的行礼,卑躬抱着承安走回大殿上。承安虽然只有一岁多,但这孩子被太后喂得很扎实,抱着他走大殿一来一回满秋竟然觉得有些吃力,看来这个小胖子该减肥了。 承安无辜的眨眨眼睛,随后便被满秋强硬的塞到李明瀚怀里。她原本想衬众人把目光聚集在小胖子身上时把小胖子丢下,自己遁走的,只是事与愿违,她刚走没两步便听见皇帝慢悠悠的说:“江娘子就这么急着走?” 满秋回过头来,对着众人笑笑。一行人各怀鬼胎可惜她直到午后才匆匆回到自己小院里。 此时 ,杜尚仪已经和小舒坐在屋里聊天吃茶。满秋推门进屋时,一缕幽香铺面而来,一扫她殿前站立的辛苦。 念念闭着眼睛在空气中用着鼻子轻嗅,然后甜甜的笑着扑进杜尚仪的怀中,杜尚仪一身常服慈祥的笑着把念念抱在怀中,念念抬起头亲昵地看着杜尚仪:“婆婆,这是梅花的香气吗?” 杜尚仪捏捏她的小鼻子,“就你鼻子最灵。”念念扬着小脸娇笑。 满秋看着念念这般黏腻着自己师父,撒娇巧笑,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自己阿姐繁夏小时候的模样,只是念念自幼经历了许多事情,难免要比旁人更加灵敏,性子反倒不像繁夏那般活泼好动,反而十分沉静,杜尚仪很是喜欢她,直说她有些像满秋小时候的样子。 她把承安放到地方,小胖子摇摇晃晃的站稳立定,然后向着姐姐走去,迈着步伐的小脸有些不情愿却又带着倔强和坚定,也不知这孩子这般懒散憨厚的性格是随谁。 文洁帮满秋把斗篷解下,外面下了些小雪,满秋用斗篷护住承安,肩头那里湿了一片。杜尚仪便浅笑着看满秋做这一系列举动,随后调笑了一句:“这藕色斗篷镶着狐狸毛当真清丽好看,方才我都以为是汉时的明妃茕茕而立了。” 满秋抖抖身后的斗篷,然后对着自己师父说,“这斗篷还是前年你给我做的,你忘了?” 杜尚仪仔细看了那斗篷一眼,然后才笑笑:“我一时真没看出来。你的衣服从前有许多,穿过了就不要了,如今倒是俭省起来不怪别人认不出。是你自己从前不知道节俭。” 满秋笑笑,然后同杜尚仪一同坐在桌上,摸着承安的小脑袋,“如今有了孩子们,我自然要节省些,若是一个生了病就要花不少银子买药,况且过两年念念出嫁,承安娶亲我都要为他们准备着。”她看着承安的小脑袋眼睛越发温柔,不知不觉眼神反而变得深远却一直温柔安详。 杜尚仪看着满秋这副“母慈子孝”的情景,心中多少五味杂陈,若是没出那些事或许满秋的孩子也该这般大了。她知道满秋一直为这些事伤心,只不过出于责任不能在孩子面前表露。于是便岔开话题,“你担心什么?以后念念的嫁妆我包了,你只要给这个臭小子娶媳妇发发愁就罢了。” 满秋听了这话,看着还不如自己一半高的“臭小子”,忍不住便笑了出来,还不忘嗔怪着瞪杜尚仪一眼,“您真是越来越偏心了,自打有了念念您的徒弟也不管了。这几年的衣服,我一件都没收着,你在看看念念,她穿的哪一件不都是您亲手制的?” 念念听到满秋打趣着羡慕自己的话,对着杜尚仪扬起白嫩的小脸看起来洋洋得意的样子让人觉得很可爱。 满秋看着念念突然间若有所思得抬起头来问小舒:“林德妃可是来过了?” 小舒赶忙点点头,“德妃娘娘还带了一些礼物和念念公主新制的春衣。” 满秋和杜尚仪眼神在空中交汇二人面色皆有些凝重,文洁见状便问小舒德妃娘娘还提过什么。 小舒点点头,德妃娘娘说过些日子让娘子带着公主去她那坐坐。 满秋听完眉头皱的愈发紧,只听杜尚仪轻声道“她这样无异于强取豪夺了吧。” 满秋抬起头一脸烦恼的看着师父,“她这样窥觊念念,我心中都不知如何是好”满秋又看看安静在师父杜尚仪怀中的念念“当年我阿姐把她托付给我,叫我一生照顾这两个孩子,可她偏要念念,哎”满秋长叹一口气。 杜尚仪抱着小丫头念念,念念乌黑的眼睛清澈望着她,似乎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关“陛下如今登基也有两年了,宫中虽然进了许多新人,可如今却一个有动静的都没有,虽说陛下如今还春秋鼎盛,但女子的光阴统共就这么几年,那林德妃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去年怀的那个孩子都已经成形却流产了,太医说她这头一胎没生下来从今往后要是再想生一个可就难了。”随后杜尚仪又看看小念念,才对满秋说“听说没了的那个孩子也是个女孩,这宫中陛下子嗣本就不多,念念生母亡故,你如今也算是落寞,她自然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满秋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其实这些道理她自己也省得,就是有些无可奈何。突然看到念念有些困倦的揉着眼睛,想到已是午后,两个孩子都该休息了,于是让小舒和文洁带着他们一起去侧间午睡。 她看着两个孩子打着哈欠被他们抱走,很是欣慰的对他们一笑。杜尚仪看着满秋一个妙龄少女亦如慈母般的神态,觉得很是有趣。 满秋回过头来见师父打趣的看着自己浅笑,她也有些郝然。忽然听到师父对她说“这宫中也没有几人有你这般运气的,一儿一女,倒真是福气双全。” 满秋笑笑,眼角有些忧伤“这哪里是我的孩子,这是长姐和圣人的孩子,我如今在宫中能有个依靠已经很知足了。” 杜尚仪知道满秋想起伤心事,便温柔的宽慰她:“其实你的福气总是比旁人要多些,你瞧眼下这宫中就皇后有一子,你有一子,还有一位侧七品的宝林有一子,剩下的人竟然皆无子嗣,你的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满秋点点头,同时心中若有所思,她带着疑惑抬起头看着自己师父:“如今圣人未到而立之年,按理说子嗣人丁定会兴旺繁盛的,就拿如今深受盛宠的翟昭仪,我听太后身边的王公公说圣人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夜夜宿在紫宸殿,怎么还不见翟昭仪的肚子有动静呢?” 杜尚仪原本温和慈善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略带着警醒的目光望着满秋:“你不是陛下宫中之人,这些事情还是少议论少猜测,知道的太多反而想要把自己摘干净也摘不掉了。”随后见满秋很是顺从的接受了她的教诲,她面色缓和了些对着自己的徒弟点点头,“这宫中有个子嗣有多么不容易你恐怕是很难相像,即便是你姐姐当年为了保全这两个孩子定然也花费了许多心机,不过如今的事情的确有些蹊跷。” 杜尚仪也有些考量在其中,“若说并非人为,我也不信。”她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一般,然后慢慢饮口茶水“这内宫里的乌糟事谁又能说的尽呢。” 满秋也点头附和,满秋虽在宫中却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人,这里神通广大背景显赫的能人异士甚多,与她又有几分关系呢?如今她所盼望的不过是这两个孩子可以安然长大,而自己亦可以早些出宫享受宫外自由无拘的生活罢了。如今,她把这个院子变成自己的一方天地,过着隐居避世的日子也很幸福。 屋子里香炉飘散着梅花的清香袅袅,沁人心脾。 满秋浅笑,“师父的制香技术到比我厉害许多,这寿阳公主梅花香,香气恬淡回味悠远犹如置身梅花花海一般。”她闻着花香想到什么,随后起身,在屋内某处寻来一个小翁,献宝似的拿到自己师父面前眼睛亮亮的像是个兴奋的孩子“你看,这是我年前制的腊梅窨寿眉,寿眉约莫已沉了三年味道也很好,就着梅花香我给师傅您煮壶茶。” 杜尚仪坐在桌前,看着徒弟兴致勃勃的取出银茶壶,温杯洁具,温润的洗茶,让茶叶浸泡在陈年的雪水中,而后先用小炭炉大火烧水,水沸起小泡时撒一点点盐巴,屋内温暖如春,满秋跪在地上小心的看着炭炉火候,她面色红润睫毛微卷,绣着小朵梅花的对襟广袖儒袄和宛若云霞一般的披帛垂在地上,她如山茶一般娇柔妩媚的逐渐展露芳华在她最美好的年纪里。 满秋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番培养,没有对不起太后为她倾尽心血的栽培,她难得的□□剔透,她难得的端庄艳丽,她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只可惜她的光芒被皇宫所掩盖,否则真不知什么样的人会对她视若珍宝只为博她一笑。杜尚仪心中略有惋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沉寂岁月 隆昌五年春, 清宁殿中苏太后正在和永寿长公主以及二皇子用早膳,两个孩子一早起床便被满秋带来为太后请安,苏太后看着两个小孩子一本正经的跪在那里,说着满秋交给他们的吉祥话,明明不理解却要口齿清晰的表达出来,小小年纪一脸稚气的趴在地上实在让人觉得可爱。 念念今年已经五岁, 这个小脸都长开了一□□灵丹凤眼像极了繁夏,可她偏偏是个性子安静省心的孩子,有时弟弟哭闹念念还会给弟弟讲故事, 小模样长得很是可心, 杜尚仪和韩常侍对她越发偏袒宠爱,可她仍然安安静静的有时甜甜一笑,乖巧又妩媚。 承安也不是个闹腾孩子,如今三岁了, 只是被太后宠得有些厉害, 身材越发有向横向发展的趋势。他又一向是个懒散的, 文洁和小舒对他更是惟命是从,他不爱动弹,越来越胖眼睛明明应该向他君临天下的父亲一般犀利有神偏偏被挤成只有一条细细的缝隙, 太医院的御医来了都说这孩子恐怕会不健康, 满秋也没有办法啊, 谁叫太后纵容他吃东西。 如今满秋已经十九岁, 十九岁的满秋正是从少女向女人转变的季节, 她举手投足越发端庄成熟, 却还带着少女的真挚和青涩,她如今已是太后身边从五品的尊等宫女,各宫中的下人奴婢还要叫她一声姑姑。 江家刚刚败落的前几年,满秋的生活异常艰辛,两个孩子都是嗷嗷待哺的年纪,吃穿用度比成人的花费还要多,那段日子满秋几乎是变卖了所有能够变卖的首饰,加上平日里自己节省下的私房钱,文洁和小舒每月的例银都拿出来才够几人共同的花销。幸好满秋从前未与人交恶,太后,杜师傅,韩掌史,林德妃都会和她们走动,逢年过节的还赏赐些礼物,即便如此那段时间满秋甚至因为没有过冬的棉衣差点冻坏,还是那时文洁凭借自己的医术在宫中出诊,挣回些过冬的棉衣。 如今满秋行走于各宫之间代表的是太后,有些人还会为了太后讨好满秋,满秋对这些迎来送往也渐渐掌握了一套自己的尺度。 有时李明瀚也会去看看两个孩子,在满秋那里略坐一会。两人始终保持着有礼有节的距离,有时一个月,有时两个月,他会陪着承安和念念玩一会,在问问满秋两个孩子的近况。满秋从来不会推拒皇帝的到来,因为两个孩子最盼望的便是和自己文韬武略的父亲亲近一刻,况且他们还是孩子在凭借自己的能力争取地位之前,父皇的宠爱始终是他们生存的盾牌。 满秋站在一旁伺候太后和两个孩子用早膳,她一边夹菜一边笑着倾听两个孩子给祖母手舞足蹈的讲他们遇到的新鲜事,虽然这样不合规矩,但两个孩子始终把太后当做他们亲祖母一般,他们用孩子的方式去亲近老人,让老人也感到欣慰和热闹。想来太后也是不介意两个孩子这般淘气的。 这是挽陶匆匆从门外走进来,对太后微微福身,便在满秋和太后身边说“今早听到消息,皇后娘娘突然晕倒了。” 太后听完,面色不见波澜,微微倾耳问道:“怎么回事?” “听闻昨夜十五,圣人本该在皇后那里休息的,只是昨夜翟贵妃宫中的下人来报说贵妃娘娘病倒了,请陛下过去看看,陛下便再也没回到未央殿。” 太后一侧的嘴角略微上扬,神情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鄙夷:“这商户家出来的女子,终究是难成大体呀。” 满秋并未说话,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她专注地看着两个孩子用膳,目光带着温柔和笑意。 翟贵妃年前刚刚晋封,入宫三年,一举便成为贵妃当真是风头无双。满秋也见过翟贵妃,她同满秋年纪相仿今年二十岁,的确是花容月貌杏脸桃腮的一个美人,只可惜出身的确不高,家里时代为商,所以有的时候未免会有些行为举止不合规矩。但奈何陛下偏宠,即便没有子嗣也把一人之下的贵妃给她,难怪翟贵妃会有些骄纵。 就在满秋出神之际,太后突然叫她“既然皇后晕倒了,咱们也不好不做些表示。只是哀家年迈沾染了病气也不好,满秋你便替哀家去瞧瞧,拿些东西慰问慰问便是。” 满秋应声颔首。这些年她时常替太后出面奔走,送礼物这样的事情几乎都是经由她着手,太后有意让满秋接触后宫众人以便身后不在时,可以保全满秋平安。 下午满秋便准备了一些补药和礼物由文洁和一个小丫头拿着,一同前往皇后所居的未央殿。 未央殿果真非同寻常,处处体现了王氏作为皇后深得李明瀚的宠眷和爱戴,殿外鲜花齐放争相斗艳,景致和陈设一应雍容华贵,小桥流水,朱墙翠楼。 最显眼的还是那七色牡丹,牡丹花冠上有如彩虹一般的七种颜色,几株牡丹共同开放在一处姹紫嫣红绮丽明媚,传闻七色牡丹是花中之王,极难培育但此花竟然在皇后的未央殿内一簇簇摇曳婀娜实在夺目。 满秋眼见此景也只是微微一笑,她带着个丫头一同进入寝殿去探望病榻上的皇后。 殿内的摆设更是大气雍容,推门而入便闻到一股幽香从鎏金刻凤的雕花香炉中袅袅飘来,满秋从侧门踏入,见皇后躺在寝殿内,寝殿是由翡翠珠链和芙蓉色的纱帛隔开。 中间横着一整块红木镶嵌的绯色琉璃大屏风,屏风上雕刻着凤喜牡丹图,凤凰的羽毛镂空雕刻而成,修颈长腿c温顺秀丽,优美清秀的样子,轻盈活泼c自由舒展。 满秋绕过屏风,带着两个丫头进入寝殿。寝殿内由两个皇后身边的侍女和一个风仪女官贴身伺候皇后,却并未见妃嫔侍疾。她进入内殿后,便见皇后半躺在明黄色的锦帐内,姿态透露着散漫和优雅。 满秋对皇后柔婉一笑,然后行礼,“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听闻娘娘身体有恙特意前来问候。” 皇后靠在雕花黄梨木的大床上安静看着榻下恭敬行礼的女子,微微一笑“姑姑不必客气,免礼。给姑姑赐座” 在回清宁殿的路上,满秋一直很安静,她若有所思得走在前面。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在后面拉着满秋叽叽喳喳,“皇后娘娘的宫殿真是好看呢,我在太后娘娘身边也从未见过那般华丽的紫檀凤椅,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凤椅刻龙凤呈祥的镂空雕花,大多的牡丹在凤椅上端庄绮丽,紫檀木通体乌黑当真不凡。” 小丫头见满秋并未出声,觉得没有说够,于是又叽叽喳喳的说:“皇后娘娘人真是和蔼,她还对我笑呢。”随后又看着文洁说:“翟贵妃真是的,皇后娘娘人这般好她竟然去抢皇后娘娘的恩宠,皇后娘娘出身世家,舅舅可是崔相,那翟贵妃真是不自量力。” 文洁原本走着,却听到这丫头这般说,赶紧严厉训斥她“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私下议论太后辱骂贵妃,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小丫头显然是吓坏了,睁着眼睛含满泪水,一脸委屈的望着文洁。 满秋见状,柔和的对小丫头说:“没事,你下去吧,看看挽陶姑姑那里有什么需要忙的。文洁说你也是好心,咱们下人不该议论主子的。”然后拍拍小丫头的肩膀对她安抚笑笑“快去吧,下次注意就是了。” 小丫头吸着鼻子委屈的走远了。满秋站在她身后,宁静的目送她离开。 她一直在沉思,方才见到的皇后,她气色看起来并不像是当真抱恙的样子。听未央殿的人说,昨夜皇后以为圣人还会回来,给宫中留了门,大门未曾关闭,皇后一夜有些许着凉,这些不过是争宠的手段罢了,看来贵妃是真的惹怒皇后了。满秋思及此处,又轻轻微笑,皇后这些年恐怕是过的太过平顺,饱暖思□□,这话不假。 满秋看看天色,然后回身对文洁说:“走吧,我估计太后也午睡醒了”她该把自己见到的事情汇报给太后了,“念念和承安还在院子里等着咱们回去呢。” 这些日子以来,念念开始跟着杜师父学习琴艺和文学,上午小丫头抱着书给太后请安完毕便要去师父那里上课,满秋还特意央了韩掌史教她下棋,小丫头的舞艺是满秋亲自教的,有时候满秋会在晚上带她在小院子里练练身段,念念很乖巧又肯用心去学,满秋很满足。 承安如今也有三岁了,满秋便在夜里给他拿本《蒙学》,一点一点教他识字认书,承安这孩子满秋对他要求不高,她从来只希望他可以平安长大,承安无论如何也是皇子,终究有一天可以开府建衙,满秋只要他懂些为君子之道不要不学无术成为一个昏庸懦弱的人便好。 满秋原本对着文洁说话,突然转身的时候看到一束目光,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让人心生不快,满秋回神去看那人却在一瞬间不见踪影,她眉头微皱,望着那人出现的方向出神。 文洁见到满秋神色有异,走到满秋身边小声追问:“怎么了?” 满秋从恍惚中回过头来,面色谨慎,拉着文洁的胳膊一边快速离开,“赶快走,有人跟踪我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满秋和亲? 未央殿内, 皇后正在小口品着参汤,见风仪女官木兰回来,便把汤碗交给下人,不动声色的问道:“人回清宁殿了?” “回娘娘的话,回去了。”木兰是王氏的贴身丫鬟一路从王家跟来的心腹,她长相并不出众可偏偏性子沉静不爱说话做事极有眼力见, 王氏正是看上了这许多优点才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 王皇后抬头看眼木兰,然后拿出明黄色的绢帕细细擦拭嘴角:“你说说,人怎么样?” 木兰垂首, “江娘子相貌的确不俗, 翟贵妃纵然自负美貌但也不如江娘子婉风流转天生丽质。”她突然停顿一声,有些犹豫的开口看着王皇后“可娘娘为何定要她来跟翟贵妃制约,她实在太过” 木兰还未说完,王皇后便打断她“太过什么?太过美貌吗?”她轻轻掩唇笑着, 眼角却出现了几丝细碎的皱纹, “如果不好看, 她凭什么能够制约翟贵妃?” 木兰颔首,虽然觉得皇后说的有道理但是“娘娘她毕竟是江家的人,她跟王家可是”血海深仇, 她有些惴惴不安的望着王皇后:“您就不怕您扶持她壮大以后, 她出来反咬您一口吗?” 王皇后望着床帐内那幅顾步鹤图壁上的鹤, 只要注入生命, 马上就会破壁飞去, 她浅笑一声:“终究只是只凡鸟, 当年她姐姐不能赢我,甚至把皇后之位拱手送我,这妹妹能成什么气候?连在背后肯支持她的人都没有。”她神色倦怠散漫,带着门阀大家养尊处优出来的那份高贵和优雅,懒懒地翻了个身“她若是尊敬我,我便可绕她一命,她若是不尊敬我” 皇后伸出手指看着她那精致熏染的蔻色指甲,百无聊赖的吹了吹“圣人那边有消息了么?” 木兰赶紧道:“圣人说,下午处理过朝政便来陪娘娘。” 皇后靠在枕上,安静凝神片刻,“你去告诉卓公公,圣人不必惦记着本宫朝政要紧,顺便把灶上炖的参汤给圣人拿去。” 木兰俯身应允,准备离去时,有听见屏风内的皇后轻声对她吩咐道:“这幅顾步鹤图不好,把前些日子圣人上的玉堂富贵图挂在这里。咱们且等明日早朝就是。” 三更灯火五更鸡,朝臣身穿朝服带着庄严抛却了惺忪睡意,鱼贯踏入太极殿内,此时天色尚未点明。皇帝一如既往地等在太极殿首位,他带着一位年轻锐意帝王的杀伐决断也带着这几年逐渐变得纵横捭阖圆润宽容,他从登基之初带着目色精明和霸气,早已变得沉稳内敛,把所有的恢弘和庄严藏在眼神和言语之中,变成了一个让人敬畏励精图治的圣贤。 他目色深沉而犀利,一如既往,国家大事,民生忧虑,春季是一年之中户部和工部最重要最关键的时刻,他言辞犀利关心着民生和耕种,去年冬天雨雪比往年有所减少,这便意味着来年的虫灾和水旱必须要加强防范,水利工程的建筑和国家种子的储存于下放,三月也是人才平定和选拔的重要时刻,所有的事情他都要询问都要过目,无暇顾及其他。 朝臣屏息凝神,听完皇帝对内政的安排对奏章的见解,直到卓曦之拉长嗓子,轻掸拂尘,在大殿内高声宣布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一个站在队列靠后的文臣,手持象牙节瓠向前迈步,出列,下跪,高声道“微臣有本启奏。” 皇帝见一位五品谏议大夫出列,端正而又严肃的望着阶下的臣子,继而那名臣子到“臣要参奏一品翟贵妃,恃宠而骄罔顾礼仪纲常,以下犯上,不顾皇室宫规,冲撞皇后,皇后王氏御质名门母仪天下,贵妃屡次冲撞实在难为众妃之表率,陛下应当惩戒翟氏,以平复万民之母不安之心。” 皇帝不动声色,那位谏议大夫持节瓠的手略微颤抖,他不敢抬头揣测皇帝表情,直到皇帝冷清的声音一如既往响起,“众位爱卿一位如何?” 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分别是司空同中书令崔顺敏,新进太尉同门下省侍中纪洛甫,以及左仆射右仆射分管尚书六部。 不等旁人发声,纪洛甫便应声上前一步,带着文人特有的儒雅和固执,躬身前倾到“臣以为卢大人所言极是,历代宫规依照周礼所制定,陛下依例每月朔望之日盘桓于皇后处,翟贵妃所为的确有违礼制,且贵妃因一己之身致使国母身体身体抱恙,如今百姓纷纷传言宫闱之中陛下偏宠,如此不利于国本稳固,对江山社稷民心不利。” 皇帝沉声看着纪洛甫道:“爱卿所言不过是朕的家事,难道爱卿不觉得自己管得太过宽泛了些?” 纪洛甫手持节瓠不但面色不见畏惧反倒一脸耿直的跪在地上向阶前的天子叩首:“臣以为,皇上是为天子,天子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后宫之下亦为四海之内,圣上为万民表率,国之根本若一味偏袒实则会动摇社稷,百姓效仿,臣为君分忧自然不会以此为典范,故臣特请圣上为皇后娘娘做主,安抚流言。” 皇帝半晌不见言语,面色威严的注视着座下太尉,良久才扬声对大殿说:“如此耿直无畏之臣,正是江山社稷之幸,得臣谏言朕心甚慰,朕自会处置。”能够从皇帝的声音中听出皇帝对纪洛甫的赞赏和喜爱。 殿下的众人深深对此表示钦佩,只有这位年轻的初生牛犊敢于对圣人直言不讳,旁人或多或少心中仍旧对当年的事情对皇帝心存余悸,这位皇帝执掌生杀大权,逆吾王道,定杀不留,让未受到事件波及残留的老臣对此仍旧战战兢兢。 皇帝似乎龙颜大悦,对殿下众人询问:“众位爱卿还有何事禀报?” 礼部尚书王宗昌阔步走到殿中央,然后下跪沉声说:“近日鸿胪寺卿禀报,吐蕃将出使使团入京,使团将递交两国世代邦交文书,同时向我朝献方物朝贡,吐蕃请求与我国公主和亲,两国友好邦交永结秦晋之好。微臣以为此计可行,吐蕃地处我国西南,既然其人有意议和,不若接受吐蕃好意,选取一位公主嫁与吐蕃从此接受吐蕃朝贡纳岁。” 司空崔顺敏闻言,继而出列“臣以为,王尚书此言甚好,若与吐蕃议和自然可以保我西南边陲多年安定,如此有利于国本修养之计。” 皇帝闻言,沉思片刻:“若依丞相所言,可朕并无合适的公主人选可以议亲。” “臣以为虽然陛下并无年岁合适的公主可以选择,但先帝驾崩前却留有几位公主,如今福瑶公主,长乐公主都没有婚配,皇上可从中选择一合适人选。” 李明瀚身居上位,却良久未曾发声,久到甚至让崔顺敏以为自己说了什么错话,做了什么错事,他试图略微抬起头来不合礼制的观察圣人神色,却也不见陛下有任何表情。 “此事非同小可,众位皆知她二人非最合适的人选,朕需同太后商议方可定夺。退朝” 崔顺敏听到皇帝说这句话,心中才有些安定,原来圣人是担心这二人的身份,的确长乐公主也曾嫁人,福瑶公主是罪臣之女,这些都是不易被朝臣和使节所接受的,但是相比起旁人她们的身份才是更好的选择。 满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教承安读书,韩掌史曾经恩惠过的宫人今日在太极殿当值,她几乎在早朝之后就知道这个消息了,然后便去通知满秋。 “你倒是想想办法呀。”韩掌史为人爽利,对此事多有担心,几乎是脱口而问。 满秋被韩掌史问得反而有些错愕,她坐在石凳上,紫藤萝还未开花只是长出了细碎青翠的树叶,一束束光线错落照在她的脸颊上,她对着豪爽的韩掌史苦笑。 远处小舒正陪着承安在老槐树下荡秋千,小胖子承安玩得很开心两只眼睛笑得都眯成两条细细的线,可怜小舒瘦弱的身板要为他摇纤绳。文洁带着念念去了杜师父那里,正午才会回来。 “你知道的,我家败落,若是崔相想让我做和亲的棋子我也无能为力。”满秋有些头疼,自己在深宫中这般小心低调了还会有人惦记。 “其实和亲不一定要选你们的,皇室宗亲,王侯公爵待嫁的女儿数不胜数。你家道中落,公主的封号早就被褫夺,论资格那些王室贵女哪个不比你靠前?”韩掌史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满秋,她私心里也不希望这孩子远嫁吐蕃边陲。 满秋理解她对自己的关心,这么些年了韩掌史一直把她看做自己的小辈,心中自然会更多的偏袒些。可自己在朝中并无势力,能够转变皇帝思想的只怕是只有太后了。 满秋站起身,她觉得今日该去太后处走走了。 她来到清宁殿偏殿,这个时辰太后如往日一般正在礼佛念经。满秋推门而入,便径直跪在太后脚下,额头直接磕在地面,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太后,求您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和亲纷争 太后坐在团垫上, 一时并没有适应满秋推门带来的光线,便见这孩子跪倒在地上,赶忙扶着挽陶起身,“这是怎么了?” 满秋抬起头,额头磕出一块红印,面带泪痕。“太后救我, 崔相要我去和亲吐蕃。” 下午,李明瀚召见完几个中书省大夫,起身便移驾清宁殿探望苏太后。 当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来到清宁殿时, 太后仍旧跪在佛堂诵经, 李明瀚为了不打扰太后便只带着卓曦之推门而入。 殿内只有两名贴身女官侍候,光线幽暗,檀香顺着香烟袅袅飘荡在佛堂。太后跪在观音像前,头上只带了一只固定头发用的凤尾金簪, 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看起来庄严又肃穆。 皇帝向太后福身请安, 带着波澜不惊的面色。 “圣人来了”苏老太后手持佛珠,闭目沉声道。 “是。儿臣向母亲请安,这也是儿臣的一片孝心。”皇帝站在太后身后, 在阴影中他面庞的棱角更加晦暗不明。 “孝心?”太后冷笑一声, 缓慢睁开双目, 目光冷凝望着佛像“真不知道皇帝心中还有没有这个太后, 不敢称什么孝心。”这话说的语气带着嘲讽, 满秋和挽陶低着头向佛殿走出, 卓曦之也跟在身后,大家不约而同的守在门口,防止太后和皇帝母子吵架被旁人听了去。 满秋关上殿门前,听到太后带着怒火质问皇帝:“你是不是当哀家死了?”她轻叹一口气,太后娘娘震怒了,也不知娘娘能不能再度保住自己。 夜里皇后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的木兰为她梳发卸妆。镜中映出她的面容,她身着明黄色的中衣,艳红色的花钿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雍容华贵,柳叶眉吊梢眼虽然没有贵妃翟氏那般咄咄逼人的面容,却也好在安静气度,她誉出名门品行端庄这些都是别人所不能企及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安详笑笑,后宫的岁月里她学会了沉稳和从容。 “既然舅舅有意命江满秋和亲,我们也不好阻拦。”王皇后拔下头上的凤钗,一边慢慢说,“只是我认为此时不会这么容易,江满秋能不能走还说不定。”她永远忘不了几年前的那个初一,圣人急忙祭天完毕就带着自己给太后请安时,有意无意扫在那个女子身上的眼神,凭借一个女人的直觉来讲,圣人是喜欢江满秋的。 木兰看着自己的主子,不解问道:“娘娘,若是江满秋没有走成呢?” 王皇后深吸一口气,“她若是没有走成,便说明她在圣人心中的地位还是有的,如此我们便要更加快些行事,我怕到时候苏太后会把她的好女儿送出宫去。”她眼神陡然犀利,“那样我们连个制约翟氏的人都没有了。” 今日中午,圣人来到未央殿陪同皇后用午膳,又看着皇后喝了些药,便匆匆回到太极殿去处理国政,下午皇后便听闻太后和皇帝起了争执,圣人走出清宁殿时脸色很不好看,原本想着派人去请圣人,翟氏却半路杀出。 装模作样的去清宁殿下跪请罪,听木兰说翟氏梨花带雨自请免去半年例银,同时好生宽慰圣人一番如今都未从太极殿出来,当真是胆大包天。翟氏不过一介商女出身,门第家世甚至比不上宫女,凭借家里几个臭钱便给哥哥捐了个小官,以为自己有几分样貌便可奴大欺主,痴心妄想! 入夜,皇后独自躺在宽大的黄花梨木床上,望着被上缝制的龙凤飞针绣,神情有些落寞,木兰正准备把灯熄灭,突然听闻皇后开口:“太极殿的灯熄了?” 木兰轻声说:“已经熄了,娘娘也就寝吧。” 皇后平躺在床上,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太子今日如何?”这孩子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只要这孩子争气,自己多费些心思也就罢了。 木兰缓声言:“太子很好,今日师父还夸赞太子聪颖,小小年纪就能把《左传》文意解释的这般透彻的,也只有咱们太子了。” “好,过些日子,找位将军顺带教教他骑射,也该学学马术了”皇后终于挂了些笑容在脸上。 翟氏年轻,自己却将要三十了,只有太子一个,所以这孩子承担的责任要重些。翟氏这般盛宠,即便这些年要不了孩子一旦从皇嗣中过继一个便可成为太子的劲敌,到那时,太子的地位只怕会有些动摇了,自己可是要想个办法了,皇后暗自思量着。 李明瀚从太极殿如同小山似的成堆奏折中抬起头来,如今吐蕃使者即将来朝,朝臣们却始终推选不出一个合适的议亲人选,自己家里有女儿的都藏着掖着用各种理由不肯推脱,有些宗室甚至希望大长公主长乐出嫁,或是当年的福瑶出嫁。 这简直是笑话,李明澈望着成堆的奏折书简,怒火中烧。长乐公主阿榭当年早就嫁过人,这再嫁的妇人嫣有给吐蕃送去的道理?那江满秋是什么人其父谋反罪臣之女,如今早已剥夺其公主封号。 这些人竟然把主意打到两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身上。这些人尸餐素位,官官相护,没一个可以出主意的人。 卓曦之面对帝王的怒火,不敢多言,只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发怒的天子注意不到自己。他深知圣人生气的缘由,相比起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圣人是感受到了来自关陇门阀的压力,当年圣人为了压制功臣提升门阀世家的地位,如今他们的地位越发超然,关陇世族世代联姻,系族庞大若是再度膨胀定然会影响皇权。 如今还未进入六月,天气就已有些炎热的势头,使得圣心更加容易被激怒。李明瀚夹在朝臣和太后面前,左右为难。 “走”李明瀚终于在又一次看到和亲折子后,耐不住心中的暴躁。 卓曦之眼急手快,急忙跟上皇帝的阔步,把拂尘甩到袖口:“圣人这是要去哪里?” 李明瀚铁青着脸,“去太液池走走,别叫人跟着”随后又补充道,“就你伺候着便可,人多了心烦。” 卓曦之急忙点头,对着身后的小太监们使眼色,忙叫他们离远点,踏着小碎步紧紧跟着皇帝出门。 当李明瀚无意来到满秋院门口的时候,天色还未昏暗,他不过是停下脚步时恰巧听到有幼儿的嬉闹声和丝乐声。才抬起头来,看到江满秋院子里那棵粗壮的大槐树正好一簇一簇的槐花越过矮墙遗世独立的盛放。 里面的人听起来很是欢乐夹杂着娇笑和孩提的欢呼,丝乐声温柔入耳,仿佛这宫中的所有寂寥和无奈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不过是神界的仙女和童子,找了尘世一方净土笑看这世间炎凉。 李明瀚带人进来的时候,满秋正在教念念跳胡舞,她和繁夏当年都最擅长跳胡舞。胡舞的节奏比中原乐曲更加快些,舞姿步伐也更加精妙繁杂,念念还小从前也并未接触过胡舞,只能跟着节奏学着满秋轻快的舞蹈摆个姿势。 杜师父今日也正好得空,便亲自掌琵琶,演绎出欢快明亮的节奏,满秋便在节奏下偏偏起舞,小胖子承安坐在秋千上看着阿姐和阿娘跳舞。看得高兴了还不时拍拍巴掌为满秋打节奏,满秋心想这孩子以后怕是个浪荡公子哥,这么小点就知道欣赏舞蹈和雅乐,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一屋子其乐融融,满秋跳起最拿手的胡旋舞,手里多了一个腰鼓,火红的胡服镶着金色的铃铛,整个人原地转圈,节奏一直加快却不见半分晕眩,她臂上的丝带迎风摆动,手里还打着鼓点,更精妙的是转圈时铃铛的响声竟与鼓点一致,她脚步变幻莫测,面上不见半分吃力,跳起舞来笑意盈盈,火红色的面纱给人以妩媚之感,让人不由眼花缭乱。 念念开心的在一旁跟着节奏转圈圈,她也穿着白色的小舞服,手带银镯子,看起来清丽又俏皮。 李明澈在门口见者几人旁若无人的嬉笑,不由生出几分不悦。卓曦之看着圣人的脸一点点沉下去,可院内的几人却根本没有发现,心中有些愤懑也是难免。 满秋等人被一阵干咳声吸引看过去时,还发现不知何时便已站在那里的圣人,他们急忙停下手中的一切,向陛下行礼。承安和念念被满秋教的很好,见到父皇恭恭敬敬的下跪。 李明瀚走进时带着帝王的冷漠和沉稳,满秋和杜尚仪一时有些慌张。还是两个孩子,见到自己崇拜的父王急急奔到父王怀里,满秋看着孩子不合规矩的样子略微皱眉,小心端详着皇帝的脸色,见皇帝并未有所异常,才堪堪出了一口气。 两个小的见人并不生分,念念表现出一副乖巧灵动的模样,要拉着她父皇看她最近学的琴艺。承安乖巧的站在父亲面前为他背自己新学的诗词,一副小先生的样子。念念便在一边乖巧的笑,不多时承安迈着小短腿拉父皇去做自己独霸的秋千,一副自豪的样子。 承安硬要父亲坐专属于自己的秋千,然后两个小人一起为父皇摇秋千。李明瀚比他们要高大许多,摇秋千时对他们来讲很是吃力,可是他们还讲:“父皇你每天都来,我们每天为你摇秋千” 两个孩子的小脸亮盈盈的,眼眸里也是亮盈盈的 相反屋内的几个大人反倒神色各异,杜尚仪关切的看着满秋,满秋望着两个热闹的小人儿略微皱眉,文结和小舒始终沉浸在畏惧里,卓曦之看起来也有些异色。 李明瀚带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才转过身来对着僵硬的满秋说:“去煮些茶来,朕有些口渴。” 满秋颔首,转身命文洁拿出茶具,小舒抱来火炉,她便为圣人煮茶,面色便有些生硬。 李明瀚捧着茶杯,细细品尝其中的味道,茶叶清香茶水甘甜,她似乎每年这时便在黄昏把装了茶叶的荷包放在荷花花苞中,第二日上午再取回,如此茶叶浸满了荷花的露水,带着荷花的清甜。从前李明澈送过自己一些 想到李明澈,他突然有些不适,像是被人戳中了软肋一般。他打量着眼前女子的神态,不知她对真相知道多少。 满秋迎着头皮接受皇帝的打量,她如今仍然穿着胡服,被李明瀚眼神中的情感看得如坐针毡。 两个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却也敏感的察觉到阿娘似乎不喜欢父皇。他们不敢对大人的事情插手,有些慌张的看着二人。 “这两个孩子你带得很好。”李明瀚最终打破了僵局。 满秋从石凳上起身,跪在地上,俯首道“谢陛下夸奖。” 皇帝稳坐在石凳上看着恭敬跪在地上的女子,半晌起身,带着少许的清冷道“走了。” 满秋始终恭敬跪在地上,未曾抬头。 事后,小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崇拜的望着满秋,“姑姑,你怎么知道圣人必会来到这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只身赴局 满秋看着他, 一只嘴角斜扬,神情里带着几分淡漠,“那人通知咱们的时候,陛下已经在太液池附近了,从太极殿到太液池一共就这么几条路。” 小舒有些不理解“那您怎么知道圣人一定会走哪条?” “既然韩掌史派的人还告诉咱们,陛下圣心不悦, 想来必然和前朝内宫有关。”她浅笑着,却不带半丝情感,“内宫无非是皇后和贵妃, 前朝不过是为吐蕃和亲, 那几条路一条靠近贵妃的紫宸殿,一条靠近中宫的未央殿,还有一条人迹罕至,最后一条离蓬莱殿极近, 他必然会绕开皇后和贵妃, 也不愿去面对旧人, 人迹罕至的路径反而清净,我只需要在那条路的其他分岔口安排一些宫人经过,他若是想要避开人群, 自然也会选择这条路。” 小舒有些惊讶的看着满秋, 她竟然可以把陛下的心思拿捏得这么准确。 满秋见他这副表情, 漫不经心笑笑。“他走这条路无非是想找太后去说说情, 想来是动了想要让我和亲的心思, 但又不知如何向太后开口, 举棋不定罢了。” 小舒有些吃惊,可既然陛下已经动了这份心思,姑姑为何而还这般淡然? 杜尚仪在一旁接到,“你这次让陛下看到两个孩子年幼,不能离开母亲,利用父子之间的恻隐之心旁敲侧击做得算是滴水不漏,只是”杜尚仪看着她“若是陛下并未走这条路,亦或是没有为丝竹声驻足呢?” 满秋疲惫笑笑“那我便会在他动了心思去清宁殿试图说服太后的时候,在那里让他感受到舐犊情深,感受到这几个孩子离不开我。” 小舒突然明白了,满秋做的是一场没有什么败率的赌博,这一招她的确胜了。 杜尚仪叹口气接着问“这次他会打消心思吗?” 满秋垂下眼帘把玩着手里的茶具,遮盖住眼底的光芒,“我怎么知道,这圣心不好揣测。我们屏息以待便是了。” 六月初,陛下下旨,命令各宗室王亲选出十三岁以上未出嫁女子一名,美丽娴熟端庄大方者,封为公主,与吐蕃共结秦晋之好。 同时封翟贵妃之兄翟光为正五品的御史中丞,从地方官吏直接调任到中央已是罕见,同时翟光竟然被授予御史中丞一职,持监察权,对地方到中央皆有监察权力并且参与朝政。 当韩掌史告诉满秋这个消息时,满秋笑笑,这趟水是越搅越浑了。 这段日子以来,太后愈发频发的向满秋暗示出宫的意思,满秋只得装聋作哑,其实不是她不愿意出去,而是不能,皇上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没办法占有自己,自然不会甘心让她出宫。 前几日,太后竟然向她提起当年教授自己学业的师父怪老头伟翰林,如今已经是德高望重的从三品国子监祭酒。伟师父寻了自己夫人私下里向苏太后提了亲,说愿意自己长子迎娶满秋,伟师父不计满秋家世破败身份遭人忌讳,甚至同意满秋嫁给其长子,满秋心中对自己这位半路老师心中感激莫名。只是有许多一言难尽的事情,并非其中人不能理解。 皇后也曾在未央殿听闻满秋被伟祭酒提亲,为此在殿内发生了一件旁人并不知晓的震怒。皇后殿里的瓷器竟被摔了个粉碎,“你们竟然不盯着点,若是本宫手里的棋子随意嫁人了,本宫要尔等好看。” 木兰和一众女官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她们都知道皇后越发易怒全部是因为贵妃势力越发得宠,其母家地位也越来水涨船高,而且这些日子随着陛下的盛宠日盛,贵妃有孕是迟早的事。 皇后娘娘越发担忧了。 “这件事只怕要尽快办了。”皇后秀指拍在桌面上,她多年的修养让她退却极盛的愤怒。 第二日,小舒打扫院子时捡到一张信笺,满秋打开时看到:“若要知定国公枉死真相,六月初五亥时独自前往蓬莱殿”。 “怎么回事?”她皱眉问小舒。 “我也不知道,今日打扫院子的时候,这张纸自己就躺在那里”小舒委屈的瘪眉。 “我知道了。”满秋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无奈。 “姑姑要去吗?”小舒有些担忧。 “那人既然捏准了我的软肋,这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我自然要去。”满秋把这张纸收到梳妆台的暗夹里,然后对小舒说“记得明日让念念和承安陪着太后睡一宿,别让两个孩子知道我出去了。” “是”小舒点头。 第二日满秋并未有所异常,只是到了晚上带着两个孩子前往清宁殿陪着太后诵经。太后诵经完毕站起身,见两个小的早已睡得东倒西歪,满秋在身边看着,一脸无奈,太后慈爱的说:“今日就让他们在我这住下吧,东西都有,奶娘也在。” 满秋笑笑便应下了。 随即便提着一盏灯,带着两个下人从清宁殿正门走出。文洁和小舒把她送出清宁殿外时两人面色仍旧一脸担忧,满秋好言宽慰几句:“没事,我过会便会回来。好好照顾念念和承安,若是别人问起,就当不知道。”她怕连累他们。 好,文洁带着些忧虑点头。 满秋独自提着灯盏远去,身上披着一件玄色兜帽斗篷,特意选了人迹罕至的路径,一路小心走着,脚步都很轻,夏夜百虫活跃鲜花摇曳,满秋走在各处宫墙之间小心避让往来的侍卫和禁军,深夜的宫廷没有了白日的缤纷绚烂,没有日暮时的灯火烛光,一派寂寥,诉说着历史的尘封轨迹。 满秋走到蓬莱殿的时候,被蓬莱殿如今的景色有些震惊,殿外记忆里的杂草和野花依旧盛开的安静又祥和。宫中总是有荒废的殿宇,一旦没有人打扫便很快会被人遗忘。那些树枝伸着张扬狰狞的爪子,似乎要吞噬这整座殿中唯一的活人。 满秋推门而入,门上的灰尘竟然像雨水一样倾斜而下,这里恐怕在她之前很久没有人来过。一切都是当年满秋带着承安临走时的模样,只是殿梁和墙角的灰尘蜘蛛网告诉满秋,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距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满秋用自己的灯盏点亮了这座大殿,□□静了,没有人声,没有脚步声,她听着自己有规律的呼吸,渐渐觉得心慌,这死寂的宫殿安静得渗人。 满秋从正殿一直走到寝殿,穿过层层的纱幔和翡翠穿成的珠帘,寝殿的窗子并未关上,夜风夹杂着初夏的凉气,舞动纱幔。满秋无声走着,距离当年阿姐仙逝的地方越来越近,曾经那份凄凉和哀怨似乎从未消失,它们又随着故景从心底的最深处翻涌上岸,她觉得莫名狂躁,大口呼吸着带着尘埃的空气,希望平息内心那份不安。 阿姐当年睡过的床帐,床帏办掩,她用颤抖的手掀开纱幔。还好,那些下人不忘把阿姐难产时的床褥换下,不然她只怕自己会崩溃,会落荒而逃。 那人让自己来到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满秋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空旷的蓬莱殿,双手紧张的扣紧床帏,当年阿姐便是在此处和自己诀别。闭紧双眼,当年阿姐鲜血直流的大腿,顺着床沿滴下的血渍,阿姐的惨叫声,满屋子宫女的慌乱,一幕幕鲜血淋漓,如同缠绕她多年的梦魇一般 她突然睁开双目,不可以。 她不能在再留在这里,会疯掉的。 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无力气虚眩晕,这是怎么回事?江满秋扶着床沿勉强站起身,她望着眼前寝殿里的一事一物,自己何时中的药? 突然她看到殿里一只银香囊球正散发出细细的轻烟,香囊球被挂在窗棂上,随着窗外夜风,顺风耳下,奇异的香气不知不觉充斥了整间屋子。 看来是有人看不惯自己,拿着自己的软肋故意陷害。浑身乏力,气息燥热,她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愉快狂躁奔涌的波浪,是催情香吗?她无力笑笑,真难为自己这么多年沉浸宫中竟然中了这种把戏。 满秋四肢力气尽失,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她有些无奈,自己怎么这么莽撞,神经突然吃痛,舌尖被咬了一个小口,血液夹杂着疼痛让人心神恢复一丝理智。她要逃出去,踉踉跄跄地从寝殿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小心周围的事物,熏香的气味越来越浓郁,让人轻易在此地沉沦。 她一边返回远路,一边担心,这药这么厉害,若是有什么人此时进来,只怕会中了那人的魔障,所以赶快走。双眼越发迷离,她忍痛在对自己狠心咬一口,瞬间的尖锐痛感把清明唤醒,脚下总是被桌椅磕碰,她本就没有气力,几度险些被绊倒。 用此计迷惑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她脑子已经顾不得这么多,身体里空前的燥热,带着蚀骨的寂寥,这种空虚和迷茫是从身体里,腹脏内涌出的。那殿里一层一层飘荡的薄纱,都带着诱人的绯色,满秋一层又一层眩晕地蹒跚。 当她的额头在迷离中撞到那人时,她还是清明的。赤黄色的龙纹,柔软冰凉的布料,仅剩的理智都让赶紧离开这个人,身体却不听从指挥的倒在那人身上。 不可以,不然所有的,所有为出宫而做的努力都会结束。她残存的理智要她离开,又狠狠在舌上咬了一口,她看着李明瀚,自己甚至不能站稳,却也要用理智带着那人离开。 这是一个无人的宫殿,皇帝和婢女在此地,孤男寡女,实在不合宫规,“陛下,快走”她握着那人的衣袖,顾不得规矩“这里有人下了药,快走。” 她有些迷离,说话时喘着迷香的气息,有些凌乱。 这蓬莱殿的一切都带着糜烂氤氲,像是醉生梦死的幻境缥缈又让人荡漾。 她此刻所有的意志只剩下逃离,那人的局,她的目的昭然若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生无趣 还算是清明吧, 她脚步不稳拉着圣人离开,舌尖的疼痛都有些麻木了。这药怎么这么厉害?满秋大口喘着气,浑身热的潮红,眼角因为舌尖的疼痛带着泪花流转。 又被殿里的桌角绊了一脚,这次她来不及反应便无力地跌倒,可是在半空中便被一双手揽住。 迷药让她的心神迟钝, 她茫然的望着那个救下自己的人,他长着一双好看狭长的眼眸,和明澈的一样。 那人覆盖在满秋身上的时候, 她还沉浸在那人好看温柔的眼神里, 他的手掌带着和自己身体一样的温度,他救下自己,把自己急切地放在桌上。 她可能不知道,早在李明瀚撞见她时, 即便没有迷药, 她迷离的双眼, 柔软的身躯,笑的时候带着极尽的诱惑,白皙的面容透着绯红, 早已足够让一位君王日日笙箫不问早朝。 从亲吻开始, 满秋的理智便已经丧失, 血腥味过渡到另一个人的口中, 然后开始纠缠, 迷药真的太厉害, 让人身子软绵,任人宰割。那人先是温柔的亲吻,然后随着满秋无意的热切,变得急切霸道,最后他开始攻城略地,满秋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唤醒了一丝理智,却又在魅惑的香气中臣服。 一次又一次,夹在着低低浅浅的轻呼和呢喃,夹杂着女子眼角的妩媚撩人。 一夜旖旎,满殿春光。 满秋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穿过薄纱照耀在她白皙却斑驳的身体上,薄纱带着绯色,她被满身的疼痛唤醒,墨发凌乱。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在看着不着寸缕的身体,大殿里飘散着淡淡的麝香气。身边躺着的人,是当朝皇帝。 完了,一切都这么轻易地结束了。 清晨的蓬莱殿也是这般安静。她安静的站起身,把地上凌乱的衣服捡起,然后仔细的穿在身上,无论如何也要美好的和着世界诀别,她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一个没有尊严的阿娘。 所有的希望都在昨晚破灭,她不由失笑。甚至连眼泪都懒的流,赤着脚,走在寝殿里,带着无声的绝望和愤怒。 蓬莱殿原本精致的器物仍旧摆在那里,很轻易的满秋便让一个花瓶破碎,她觉得花瓶破碎的纹路真好看,就像她支离破碎的心脏。 江家人没有一个不是刚烈性子,阿爹宁愿死在战场,阿姐可以不惧死亡,她江满秋凭什么活在这充满阴谋和恶毒的地狱里。明澈也走了,他早就把自己的灵魂也带走了,如今一家可以团聚,真是再好不过。 素手举着那最锋利的瓷片,不带留恋不带忧伤,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向她跳动的心房,决绝而狠厉。鲜血就从瓷片穿入的地方瞬间滑下,她跌坐在那里,望着自己的鲜血,它们浸染了素白色的衣裳,慢慢的连成一大片,嫣红艳丽。 “江满秋一一” 李明瀚冲过来大吼,眼神骤然充血,带着野兽的狰狞。 江满秋看着他,目光安静从容,带着一丝微笑,笑的那么好看惊鸿艳影c皓齿明眸,她倒在血泊里。 你瞧,李明瀚,你是圣人是天子,但我的生死,从来不受你的掌控。 像是进入沉睡一般的合上双眼。 “传太医一一一”李明瀚抱着满秋坐在血泊里,猩红的眼眸声音里带着无措,对闯进屋子的卓曦之大喊“快去传太医,朕不能让她死。” 碎片刺进心脏是什么感觉呢?一瞬间觉得很痛,痛彻心扉的痛,整个人彻底的撕裂,天旋地转却没有人可以救赎,可是清醒的意志看着蔓延在身体上流淌的带着温度的血液,却是开心的喜悦的,那份归属感之于她来说,是一件从未有过的畅快感。 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黑暗把所有的事物都杜绝在外,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明澈和阿姐站在一起,站在一旁安静的担忧的关切的望自己,她就差那么一步,只要一步便可走到他们的世界去。 可是突如起来的光亮,把她从黑暗中拽回,她瞳孔还未来得及放大,就看到绯红色的窗幔和几张陌生的人脸,之后便继续沉积在黑暗中,无波无澜,再也感受不到阿姐和明澈的存在。 太医跪在地上,微微激动得颤抖:“陛下,娘子终于从生死关头被拉回了。这针刺手指的办法总算是奏效了。”他暗自用袖子擦擦脑上的汗水,官服早已打湿,真是后怕,江娘子差点就香消玉殒,否则圣人还不得要了自己的命。 卓曦之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回忆起这些天的情形,简直是度日如年。那天清宁殿的一个小丫头前来,说江姑姑邀陛下亥时独自前往蓬莱殿,此事本就有蹊跷但圣人仍旧前往,只带了自己一个。那夜进去之后大概发生了什么,从殿里发出的声音他自己也能猜到个大概。只是到了第二日寅时,圣人原本应当起身上朝,却不见半分人影,正在他暗自焦虑的时候,听到屋子里瓷器碎裂的声音,他以为二人这是起了争执,便更不敢独自进入蓬莱殿。 可是谁料不到片刻,便听到圣人大吼:“江满秋”,他才有些焦虑,不知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此时,圣人的声音又破空而出,他急忙推门而进,只见圣人抱着江姑姑两个倒在血泊里,不,是如今的江娘子。 江娘子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圣人则是双目狰狞,青筋暴起抱着江娘子,鲜血亦晕染了圣人一身。 他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匆匆跑向殿外,即便头不小心撞到门框帽子被磕掉他也不敢有片刻的迟疑,这些年圣人对江娘子什么态度自己不知道别人不知道吗,江娘子活不成了只怕自己也要陪葬。 他匆匆跑向太医院,见有几位太医当值,急忙唤走了所有当值的御医和医士,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见着他进来,又着急忙慌地跟着他出去。太医院原本仙风道骨的太医,一个个急忙抱着医药箱跟在一个太监身后狂奔的样子成为一道风景,可他当时真的顾不得这么多。 幸好,其他等待上朝的大臣听闻陛下急忙召见了太医,以为是陛下生了急病,没有多做怀疑便离开太极殿。 他带着御医回来的时候,陛下已经将她移到床上,太医不敢多问立即上去诊脉,只是太医们个个面色凝重,他真的很想说,你们脸臭什么,你们没看到陛下的脸都要臭成石头了吗?说个好话呀,人有没有事? 可是当他看到年纪最大的胡御医摇头的时候真的有些慌张了。难道江娘子真的救不会来吗?他不敢想象。 太医们开始为江娘子拔掉碎片,他站在这群人后,江娘子衣服里露出的斑驳让他有些触目惊心,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圣人怎么会这般无度? 碎片被拔下来的那一刻,鲜血突然止不住冉冉流出,是深红色的血,就像小溪一般从江娘子身上流淌,圣人的衣服上满是鲜血,太医身上也全部都是鲜血,圣人见到这幕情况,整个人近乎癫狂,他弑杀般的看着太医,咬牙怒问:“她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胡太医的手哆哆嗦嗦,牙齿也打着颤:“娘子虽未伤到心脏,可是却刺破了动脉大血管,已经耽误了这许多时间,只怕,只怕”他不敢说下去,是因为陛下的脸已经狰狞了。 他赶紧上前劝慰小声道“圣人,不能再耽搁了。” 圣人这才缓和过来,他指着胡太医说,“赶紧为娘子止血。”太医连滚带爬得跪在床下,拿出临时带得药粉,同时身边的医士取出烈酒,太医哆嗦着手指为娘子消毒杀菌,江娘子此时似乎感受到剧痛,烈酒倒在伤口上她开始剧烈颤抖,颤抖了一阵整个人突然安静,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圣人整个人都开始慌张了,他手足无措的抱着江娘子,眼里竟然有泪水,他问太医:“她怎么样,是不是死了?” 太医一边号脉,一边哆嗦着为娘子上药,他说:“没,没有”。卓曦之眼看着太医的额头上汗水从脸颊上飞速流下,心中多少有些镇定下来,这样下去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可是事与愿违,江娘子包扎上药之后便一直开始发高烧,整个人水米不进,有好几次脉象几乎微弱的让太医都找不到,不过还好,几次危险都被太医救回来。 圣人命人封锁蓬莱殿的消息,把太极殿的所有御前宫女都调来侍奉,太极殿的奏折也全部搬到蓬莱殿, 令人惊奇的是,昨夜来时还满目荒凉的蓬莱殿不过一天竟然恢复了曾经热络繁华的模样,娘子住的寝殿更是有御前女官亲自看着,陛下辍朝整整两日,宫中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的目光都盯在蓬莱殿。 陛下甚至把蓬莱殿偏殿腾出来,让太医随时留守。只是这般的荣耀加身,江娘子仍旧高烧不退,有的时候呼吸都会骤停。 太医说,江娘子失血过多,而且求生的意志并不强烈,那时陛下望着江娘子的眼睛都快要滴出血来。 昨夜本来脉象都有些平稳了,连高热都略微不那么烫手了,可是娘子又一次危险,她整个人在发颤,脸色一点点发紫,水米不进三日,高热又发起来,圣人传来太医,太医凝重地为娘子号脉,面色凝重得不能再凝重。 最终他向圣人乞求,不若采取针灸扎指骨的方法,若是用好了人就不会有问题,可若是用不好,这人也就别再费劲了。 卓曦之腹诽这就是跟阎王爷看江娘子还剩几年寿命有什么不同,他想说您还不如不治了呢,看看娘子能不能撑下去。 圣人却无法估计他想,只得同意太医施针,看着一根根针扎入江娘子苍白瘦削的手指时突然想到十指连心这个词,江娘子终究还是被扎醒,扎到第七根手指的时候,她几乎要从床上弹起一般,幸好她睁开眼睛了,尽管很快又闭紧。 可是我们都知道江娘子总算是救回来了,而且救回来的江娘子很快会成为江娘娘。 可那天江娘子离开蓬莱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死不成 满秋彻底清醒的时候, 是一场瓢泼大雨惊雷。 睁开眼的时候,仍旧是绯色的床幔。 她茫然而又空洞的睁开双眼,然后笑笑,终究是没有死成,心头如毒蛇般怨恨,怎么终究不让我和他们团聚呢? 她轻轻歪头, 看见有些眼熟却又陌生的各式陈设,眼前还有几个宫娥在有条不紊的洒扫,原本想起身, 却被伤口扯动。 “嘶一一” 有个宫娥眼见, 急忙跑到满求跟前“娘子,您醒了。”随即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快去,去传御医, 娘子醒了。” 满秋看着忙碌的宫人, “这是什么时候了?” 穿着粉色宫女装的丫头对她说:“已是戌时三刻了。”然后又小心对满秋笑笑, “娘子已经昏迷四日了,却滴水未进,要不要先进些东西?” 满秋见那人对自己客套得厉害, 有些迟疑却不敢得罪, 这丫头的宫装和普通宫女不同, 只怕是个有品级的女官:“劳烦姑娘了, 帮我那些水来便好。” 那宫娥很殷勤端来茶杯准备一口一口喂给满秋, 满秋却不敢如此使唤人家, 伸出另一只手来自己端着,小口啜饮。 喝好水后,总算有些清醒,她开始记起那天进入蓬莱殿以来的各项事情,也记得自己为何会受伤至此。 “这里是蓬莱殿?”满秋眯着眼睛环视四周,很像是从前的蓬莱殿,却没有当年的陈设,这些宫娥又是怎么回事? “是,娘子您受伤多日,一直是由圣人照料”女官微微欠身向她行礼,见她仍旧一脸疑惑,便含笑说“我们都是太极殿的宫人,是陛下把我们调来伺候娘子的。” 原来是李明瀚自己的人,他不放心旁人自然会调用自己的人,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他身边的人,不见得就不会加害自己。自打入宫以来,满秋始终谨小慎微,能够活到现在,对人提防之心从来没有减少过。 况且若是自己还在这里呆下去,只怕早晚会被李明瀚收入后宫,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陛下把你们调到这里来照顾我,那陛下的太极殿不就无人伺候了吗?”满秋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 “娘子放心,圣人把折子搬到这里批阅,我们也同时伺候圣人的。”那人给她指指屋内不远处位置的书房。 “那圣人现在在何处呢?”满秋见着屋里很是安静,不像是有皇帝在的样子。 “今日贵妃娘娘有恙,把圣人请去了。”那宫娥看着满秋的脸色,揣摩着回答她,她不了解这位江娘娘的脾气秉性,不敢妄自揣测“这几日圣人每日都在这里过夜,想必圣人快回来了”。 满秋笑笑,轻言到“可以再为我拿些水来吗?” 她喝了水便对下人说让她们下去。见他们犹豫满秋便让他们在门口候着,同时让宫娥为她拿一件衣服换洗。 那宫娥匆匆应下,拿了件女官的服制,满秋会心笑笑,便让她们都退下了。 屋里只剩自己一人。 外面大雨滂沱,宫人不会聚在墙外,但是有羽林军的守护,离开不易。于是她想起书房有一个矮窗子,窗外面就是小花园,走不远就是蓬莱殿后门。 她实在不想留在这里。 当皇帝回到蓬莱殿的时候已是亥时,夏夜的急雨眼看就要停止,屋外电闪雷鸣,只是雨点已经小了许多。他坐在御撵上,心情很不错,听说她醒了。 当李明瀚进殿的时候,殿内的宫人竟然跪了一地,寝殿烛火通明,他突然心里一沉,玄色的龙袍衣摆随着主人的脚步飞扬,怒气冲天:“到底怎么回事?” 小舒和文洁这几天心中惶惶不安,满秋自打去了蓬莱殿就一直失踪,第二日传来太医院所有御医都被卓公公叫去蓬莱殿。心中隐隐不安,蓬莱殿那可是主子去的地方啊,而且怎么会有御前的卓公公来找御医呢? 两人几番焦虑,想去蓬莱殿打听,便听闻所有的御医便被接入蓬莱殿。陛下在蓬莱殿两日不上朝,羽林军封锁蓬莱殿,这些消息一点点传来,却始终没有满秋的消息,他们二人反而更加惶恐不安。 就在他们二人已经黔驴技穷之际,满秋回来了。 那夜大雨磅礴,小屋内听到一个缓慢无力的拍门声,还是小舒先反应过来,赶紧跑去开门,见外面站着即将晕倒的满秋,赶紧把她扛了回来。 提起这件事小舒就眼泪涟涟。他当时听到门有一声无一声的轻响以为有女鬼上门,他大着胆子打开门时见到是满秋。 可是她当时的样子和女鬼真的差不了几分。心口渗出血来殷红刺眼,面色发白,雨水顺着发丝留下,浑身湿透伤口再度裂开,整个人直接倒在小舒身上。 幸好屋里有文洁在,他们赶紧把满秋带到床上,她从窗户翻下来时碰到了伤口,又淋了大雨,伤口只怕有感染的迹象,满秋整个人意识已经昏沉,她失去意识前对二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快去清宁殿请太后娘娘出面。 圣人带人连夜赶到小院的时候,挽陶正站在屋外。 挽陶目色庄严而又平静得望着威严震怒的帝王,李明瀚让禁卫军封锁整座小院,里里外外围了三圈。 李明瀚站在院中央的位置,面前便是挽陶,挽陶身后是文洁和小舒。夜里火把通明燃烧,整座小院如白天一般明亮。 李明瀚的面色在火苗的熊熊燃烧中晦暗不明:“姑姑,让开。”他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仪和霸气。 “圣人,请您三思”挽陶不卑不亢,她始终平心静气语气温和“我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今日确实不能让任何人进入这间院子。太后说,江侍女今日抱恙,要好生调养。” 李明瀚居高临下的扫视挽陶,远处的小舒和文洁都赶到如芒在背。可挽陶临危不惧,面色镇定自若,她叹口气,看着盛怒的帝王:“陛下这又是何必?非要跟一个婢女计较?” 李明瀚一身玄色五爪腾云金龙袍,紫金束冠面容冷峻整个人沉浸在极低的气场中,“一个婢女?”说话带着冷冷的讽刺,小舒打了一个激灵。 挽陶把身子放得更低:“即便并非婢女,江娘子还是有太后作为养母庇佑的。陛下您请三思,这门亲事与太后娘娘在这世上唯几的亲人有关,您觉得太后不发话江娘子能同意吗?为了江娘子被后世诋毁,想来您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吧。” 李明瀚的脸色略微有些缓和,“况且,陛下您请仔细想想,即便挽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也能猜到江娘子为何不肯待在蓬莱殿,又为何冒雨跑回这里,您应该知道您做了什么,让娘子不顾性命地回来。” 良久,李明瀚瘪眉,面色看起来仍旧带着几分恼怒却把眼神望向屋内的烛火,“让朕进去见见她。” 文洁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圣人,娘子心绪不稳一向浅眠,您若是进去了只怕娘子这一夜都睡不下了。” 李明瀚望着屋内橘色的烛火,沉寂良久,“姑姑以为她逃得过一时逃得了一世吗?走吧。”转过身去,便带着卓曦之离开。大队人马紧紧跟在皇帝威仪的背影后离开。 挽陶目送众人离去,便立刻回身进屋,屋子里还残留着血腥味,满秋躺在床上,嘴唇无一丝血色,几日不见整个人竟然瘦了一大圈。她躺在床上,黑发和苍白的脸形成对比,看起来竟然十分可怜,只剩下乌黑的眼珠镶嵌在眼眶里。 挽陶无声的惋惜,这场孽缘。 她握着满秋的手,温柔对她说:“夜里凉太后不便出门,我便来你这看看,外面的人都走了。你且安心休养,旁的事先不要多想。” 满秋吃力点点头,眼含泪水:“姑姑,孩子们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在太后那里。” 满秋也笑笑,然后泪水从眼角流出,依旧眉眼如画只是不复当初,“姑姑,我只怕出不去了”再也不能离开这吃人的境地。 挽陶看着也是心疼,这丫头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娘子是个聪明人,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不用我来讲。” 她凄凉笑笑,点点头,眼泪接二连三的蹦出来。 未央殿内,皇后正躺在黄花梨木床上,烛火通明。此时木兰匆匆走进,绕过屏风,在皇后身边行礼,“娘娘消息传来了。” 皇后双眼散漫的抬起来,看着木兰。 “咱们虽然得手了,但是江娘子清早起来却自戕了。陛下吓坏了,故此才传来了所有的御医。” “那人呢?”皇后问道。 “人还活着,只是今日醒了便逃走了,回到她自己院子去了”说到这木兰不屑瞥一眼,“咱们给她创造这么好的机会她不知道珍惜,回到她那去之后惊动了太后,太后把人保住了。” 突然,木兰上前,有些犹豫地对皇后说,“娘娘,我怕” “怕什么?”皇后斜睨她一眼。 “奴婢怕此事终究无法成事,若是此人始终不愿入后宫”木兰有些担心。 “有什么好怕的?。”皇后讽刺笑笑“人都是皇上的了,还怕会有什么差池吗?陛下对她可是上心得紧,你且瞧着吧。” “是”木兰正准备退下,却听闻皇后问道“今夜陛下去了哪里?” “紫宸殿”木兰小声答道,生怕皇后的怒火会波及到自己。 “这个贱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冤案疑云 满秋躺在床上望着帐定漂亮的并蒂牡丹图发呆, 这是第几日了?她也不知道。回到小院子的第一天清晨,太后便急匆匆的赶来看她,满秋一直在安慰苏太后,太后看着她的伤口流眼泪,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若是此事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反而对彼此都不好,所以她反过来安慰太后, 毕竟太后也有很多愧疚和无奈。 只是,很多事情她还要好好想清楚。 太后和圣人都会偶尔过来看望自己,送来了很多补品和下人, 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满秋从未表示过烦恼,毕竟那些生龙活虎的生机才能给她自己始终或者的存在感。 文洁又强硬的让自己喝药,她煮的药特别苦, 每次满秋向小舒抱怨, 这家伙竟然会对自己摇头晃脑的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满秋觉得委屈, 这小舒才几岁,就这么会顶撞自己了,又没有同她倾诉的人。 直到她终于得了文洁的允许可以下床走路, 第一件事便是拖着病驱去探望清宁殿的两个孩子。 小胖子承安貌似在太后的精心饲养下又长胖了不少, 肚子圆成一个球, 跑过来抱住自己的时候险些把瘦弱的自己扑倒, 幸好他始终腿短被小舒拦在一尺开外的地方, 只能眯着小眼睛委屈的看着自己。 念念就可爱多了, 她提着太后新为她做的小裙子,上面绣着蝴蝶和百花,跑过来的样子像个小仙子,笑起来的小酒窝真是让满秋舒心。果然还是女儿才是自己的小棉袄,看着这个胖儿子,满秋就有些发愁。 去向在佛堂诵经的太后请安完毕,母女二人已经聊了很晚,在文洁的怒视下,满秋有恃无恐的带着两个孩子回小园子去住。两个孩子很开心,如今小院子人来人往的下人太医,知道夜里他们才会离开。 满秋却始终未被封妃,有太后撑腰自己倒是可以松了一口气。 承安像是个小太监一般搀扶着满秋,两只肉胳膊托着满秋回去,小眼睛笑眯眯的一副谄媚样,满秋觉得自己活像是一位老祖宗。 就在几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满秋突然又感到一双眼睛的光,她转过身看见在清宁殿的拐角处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众人见满秋目光有异急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满秋立刻抓着小舒的胳膊,“快,去抓住她,有好几次我都见着她跟踪我。” 小舒眸光一闪,便向着那道黑影冲过去。 满秋和文洁站在一起,两个孩子被她们护在身后。她盯着远处消失的人影,目光有些凌厉,随后对文洁说:“一会若是抓到人,便先绑起来,等夜里旁人走了,我们再单独提审。此刻人多口杂,我先带着孩子们回去,你且等着小舒回来。” 文洁点点头,满秋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等到亥时,小院内终于变得平静,宫人都回到各自原本的地方,两个孩子也都安睡。满秋屋里的灯却仍然亮着,主仆三人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小丫头。 满秋先笑笑,“我倒是想到了当年小舒绑着文洁的样子,他比这时候绑得还利索。” 文洁耷拉着脸瞪了小舒一眼,小舒对文杰也不客气的吐吐舌头。 满秋看这俩人耍宝觉得很有意思,随后揉揉脑袋,“来,我们看看此人是敌是友。” 小舒把捂住那名小宫娥布条拿开,那小丫头在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江姐姐饶命,江姐姐饶命,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满秋揉揉眉心“这宫中有什么人不是迫不得已的吗?”她扯动嘴角眼神却未带笑,反而透露出冷漠,“你不如说说你到底为何跟着我,如此我们也可以省去了这许多刑法,可不是?”她散漫却带着兴致的看着脚下被五花大绑的女孩。 那女子一身粗布,衣衫破旧看起来有些年月没有更换,可她的眉眼还是很精致的,做派反而有股淡淡的书卷气。这衣服看起来倒像是罪奴的服装,这些人一直应该做最粗鄙的活计吧,满秋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只听那女子开口“我原本姓李,被没入掖庭局有五年了。您从前见过我的,江姐姐。”她焦急的呼唤满秋,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光芒。 满秋并没有忽视这段光芒,反而觉得很奇怪,她印象中从未有和这位姑娘交集过的印象。小舒反倒凑在满秋耳边说,对着满秋说:“娘子,你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你脸盲,你忘了吗?” 满秋敢肯定至少文洁听到了,她瞪了一眼小舒,转而威严的看向那地上的小丫头。“你说我们见过,在什么时候?” 小丫头快哭了,“在隆昌初年啊,那时您跟着您母亲参加宴会,当时也有奴婢在。” 满秋还是没想起来,当年宴会的夫人小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她那里能记起谁是谁。 还是文洁在关键时刻问起:“你说你姓李,没入掖庭局已有五年?” 这个问题反而让满秋突然清明,只听那丫头说:“我爷爷叫李晗,是当年的功臣李阁老,我是他的嫡孙女,名唤李锡慈。” 满秋仔细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对她笑笑,“你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吗?否则你这样说,我也不能相信。” 那小丫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满秋觉得这孩子眉目澄澈目光清明想来她的爹娘为了教育她也费了不少心思,怎就入了掖庭局呢? 那小丫头转转眼珠看着满秋周围两人,满秋说“你且说吧,他们都是我的心腹。” 那小丫头点点头,看着她说,“我记得曾经明澈太子送给您一只他亲手制的木簪。” 满秋和文洁小舒交换了一个眼神 ,声音很快发冷“这话不能证明什么,当时在场的人很多。” “不是那个木簪,而是那木簪本身另有玄机,这次我便是来向娘子寻找这东西来的。”那个小丫头被绑着,可一时激动波动很大,差点从地上爬起。 “什么玄机?”满秋看着那小丫头,目光疑惑,嘴唇微微抿紧。 “那乌木簪是有玄机的,那箜篌形状的木簪有个机关,你若按动会发现木簪是镂空的,里面藏着半张用药制的绢书。”那小丫头看着满秋的眼睛,目光灼灼。 满秋让文洁从一个隐蔽的地方取出木簪,她拿着木簪仔细端详,轻轻按动那箜篌的木弦,果然有一个木弦上带着略微的突起,她食指覆盖上这枚突起,木簪发出“咔哒”一声,簪针从中间多了一道细纹。 满秋惊讶的睁大眼睛,文洁和小舒皆吃惊的望着这看似寻常实则玄妙的小机关。 她把簪针分开,里面露出一截明黄色的绢帛,这是皇家旨意。 满秋把卷起的黄绢打开上面写着:朕今悉以后事付公辈。立八皇子李明澈为太子,太子仁孝德厚,公辈所知,善辅导之,纪洛甫,李阁老皆在,汝勿忧天下,江公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我死,勿令谗人间之。 这是一道立储的诏书! 被明澈藏在送给自己的发簪内,可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毫不知情! 她转过身去,望着那丫头,“你家里一早便得知此簪中藏有圣旨?” 那丫头目光直直盯着她,“是,我爷爷当年便是任门下侍中,这份政令是由他亲自审核并批准的,但此事知道的人甚少,当年这圣旨便有两份,一份是先圣亲笔所书,一份是经由中书草拟门下审核的遗诏。” 满秋再一次惊讶,竟然遗诏有两份,“所以明澈留给我一份,另一份他自己保存,是这样么?”她挥挥手,让小舒把这名唤李锡慈的女孩解下来。 小丫头刚刚被解开绳子便赶紧跪在地上,满秋望着这孩子,看起来有十四了么?“你多大了?” 李锡慈回到:“到了八月就十四了。” 看着这小女孩在豆蔻年华的光景,却入宫为奴,满秋叹口气,“还小呢。你特意来找我,有何事?” 那丫头突然就红了眼睛,“我阿娘眼看就要不行了,她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见到江姐姐,当年李家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没入宫廷为婢女,爷爷将这份旨意的另一半藏在奶奶的簪子中,奶奶在爷爷离开不久便随着爷爷去了,簪子又到我阿娘手中,如今阿娘也要不行了”她抬起头,凄楚的看着满秋:“姐姐,阿娘想亲自将另一份旨意交到你手中。” 满秋看着这个衣衫破旧但依旧不俗的小丫头,沉思片刻,然后才对她说:“可以是可以,不过如今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人多眼杂,后日寅时,你在院内廷局韩掌史那里等我。” 那小丫头破涕为笑,用袖子擦擦眼泪,看着满秋急急磕了一个头,多谢江姐姐。 满秋浅浅看着那孩子,“无妨 ,今夜你先住在我这吧,明日一早再回去,别让旁人看到你。” 她庄重的点点头,小模样很喜人,“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真相 第二日一早, 满秋虽然起了但是仍旧在床上躺着养伤,她昨夜睡得不好,感觉很疲惫,梦里总是当年明澈和自己嬉闹的样子,原来他们彼此有那么多值得珍视的回忆。文洁捧着一碗药拿到满秋面前来,“该用药了。” 满秋原本正在出神 , 见文洁端药来,便对她笑笑,药汁的苦涩味漫延到鼻中, 无奈端起药碗, 苦味从舌尖漫延而至还带着让人麻痹的涩味酸味,她吞下一口明明感觉喉管里都是苦味,直让人想作呕。 她还记得当年有次生病,自己怎样也不肯喝药, 明澈便趴在床边耐心哄自己。自己偏偏盖着被子捂着头不理他。 “乖, 喝药。”他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宠溺, 即便盖着被子自己也能想象到他嘴角淡淡的笑。 “我不喝了,太苦太难喝”满秋蒙在被子里,说话嗡里嗡气的。 “好了, 你喝了药才能痊愈, 对不对?乖啊”他那时永远那么有耐心。“听话啊, 我数三声。”他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温柔, 怎么会忘记。 满秋索性掀开被子, 眼睛闪烁着泪光可怜兮兮的看着李明澈, 嘴角嘟起,“你欺负我,你不疼我了。”她生病的时候特别磨人。 明澈温柔的抚摸她的额头,“好了,吃药吧。”他的眼睛里永远只有自己。 满秋还是摇摇头,她摇头的时候很可爱,发丝轻扬。 明澈叹口气,从背后拿出玫瑰合桃酥来,端着盘子说:“知道你不喜欢吃药,给你准备了这个,不过今日酒楼没开张,这东西是我跟着御膳房的大厨学的,你尝尝?” 满秋骄傲的笑笑,拿着点心尝了一口,这才开始喝药,一口点心一口药,喝药的时候皱着眉头,吃点心的时候带着挑剔,他做的很好吃,比酒楼里做的还要好吃,核桃被包了皮,不带一丝苦涩,她当然能想象明澈小心包核桃表面那层细细的皮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有多喜欢。 只可惜,她再也没有可以无条件容忍自己的明澈,她喝药的时候也不会就什么糖果,一饮而尽,感受着药汁的苦涩,就像她的内心一样。 “去告诉韩掌史”满秋把药碗递给文洁“明日一切都要准备妥当些,不可再出岔子。” 文洁颔首,“是。” 寅时晨光还没有笼罩在宫廷寂寞的夜晚,但一众宫女下人几乎都已经起身为主子准备布置,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工作,谁都不会注意到有位小宫女行色匆匆。 满秋穿着普通宫人的宫装,行走在覆盖着夜色的大道上,见身后无人跟随,便几个转身来到韩掌史内廷司的居所。她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声“谁呀?” “姑姑,我家姑姑让我问问,最近有没有可以借调的人手。”满秋按照约定的回答。 “进来说话吧”韩掌史打开门,放满秋进去。 这屋子里面已经坐着一个小丫头,便是李锡慈,她眼睛亮亮的望着满秋,“姐姐,你来了。” 满秋点头,“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韩掌史带着她们从后门出去,嘱咐她们行事定要谨慎,且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夏季天色亮的早很容易被人看认出。 李锡慈便带着满秋从一条羊肠小道左转右转,来到一个有很多奴婢的居所,满秋从未来过此地,锡慈说很多犯了错的宫人或是犯了重罪的官宦女子都会被带到这里做苦差,这里不仅仅有宫人还有很多当年的宫妃。 满秋这才知道这便是宫中众人避讳莫深的冷宫吧。这里的女子这么早便已经开始劳作,全是宫里最肮脏最下贱的活,有些原本应该让畜生干的活计竟然在这里让女子推磨,地上有这里领事的半截鞭子还带着血迹,看来这里的宫官一直在苛责众人,她们一刻不停地在劳作被奴役,满秋看着如今天色还未亮,这些人便已经起身。 她们那里有往日的光鲜和明媚,一个个面黄肌瘦神色呆滞,衣服上还带着昨夜吃剩下的泔水,有人甚至衣不蔽体对着内监谄媚□□,看得满秋心惊。 李锡慈拉着满秋匆匆走过,来到一处稻草堆满的角落里,一个枯槁的女人躺在杂草垛里,气息奄奄。 一个领事内监走来,拿着鞭子扬手就要打向那个濒死的女人,李锡慈赶紧扑上去用身体挡住她阿娘的身体,眼看鞭子就要抽上去,满秋便立刻走进,拦住那名内监。 内监见满秋身着光鲜,便打量着问:“你是何人?” 满秋赶紧说:“公公客气了,我家娘娘有事要询问这奴婢,你看公公能不能行个方便?”同时她拿出一个银元宝,分量看起来很足。 那内监见了,赶紧谄媚笑笑,拿走了银元宝,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了。 满秋赶忙俯下身,看着奄奄一息的女人。她面色发青,脸颊凹陷,手臂上一点肉都没有紧紧只是一层褶皱的皮覆盖着,满秋看着她眼底的血丝,究竟是遭遇了怎样痛苦的事情,才会把人折腾成这般模样? 那女子见满秋盯着她,她便笑笑,有气无力的开口:“太子妃娘娘来了,恕臣妇无法起身跪拜了。” “我并非太子妃。”满秋有些伤怀,原来此人已经这般虚弱,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您认错人了。” “不我并没有”她缓缓向满秋伸出手来,满秋看着她也握住她的手。 “当年先皇的旨意,您肯定已经知道了,您是宁王的王妃自然是如今的太子妃”她轻轻喘着气对满秋说道。 “我李家上下满门一向忠诚为君,又怎么会谋逆造反呢?”她看着满秋,眼泪流下来有些浑浊和凄凉。“娘娘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满秋看着这个目光坚毅决然的女人,突然觉得在掖庭局五年她隐忍偷生,如今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便要撑不住,实在是可惜。 满秋看着她的眼睛,“夫人,你能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吗?以及当年明澈和我父亲是怎样死的?” 那人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凝重,先帝驾崩前曾召来老臣李晗共同商议立储事宜,结果先帝因为康王血统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先帝暗中培植宁王,让宁王带兵让宁王学会理政,于是在临死前写了废康王立宁王为太子的遗诏,同时遗诏中还写明宁王在先帝逝世后继位。当时先圣,中书省门下省几个要员皆在,御旨一份又陛下亲笔书写盖了国玺和中书门下的章函,另一份是由中书省草拟,门下省长官也就是当年的李晗审核通过的文件,这两份都是旨意,都具有效用。 一份便被分成两份,分别由明澈和李晗保管。另一份则一直作为文书放在门下省。 明澈原本并无和李明瀚争夺帝位之意,奈何李明瀚屡屡相逼远在边关的李明澈,削权,削兵这些李明澈不反对只是此人竟然窥觊满秋,要他二人放弃婚约,要李明澈娶高昌公主,永无继位之可能。 明澈实在无法忍耐此人的见利忘义之举,李老丞相便拿出鱼符让明澈继位以此方不辜负圣人的一番心意。明澈只得反抗这个背信弃义的兄长。 可是李明瀚似是早有预谋的样子,一番手段下来让明澈猝不及防。而定国公的战死也是有异常的,据说定国公的尸首嘴唇发黑似是中毒之症,崔丞相之子实际是趁人之危杀死了满秋的父亲,最后定国公才身首异处,无处安葬。 后来在鸣沙山时,李明瀚用满秋和他手下五万大军相威胁,明澈不得已准备投降,只是根本不似传闻一般,而是鸣沙山上明澈和敌方将领和谈时,敌方将领命一部分人在山谷埋伏,洒下了烈酒和焦油,和谈之时趁他们不备,大举偷袭,明澈誓死带兵抵抗,那些朝廷军队往他们身上泼烈酒,一边放乱箭一边扔巨石,明澈不得已带着人从山下跳去,只是正中了这些人阴狠的毒计。 他们把火投到山谷里,山谷里的巨风夹杂着火苗熊熊燃烧了半个月,鸣沙山的树木水草全部被烧尽,从此寸草不生,那些五万将领连骨灰都化成粉末,连尸骨都不剩。 如此才是李明瀚的大获全胜。 李家一门忠烈也被迫诛杀。只剩几个忍辱偷生的病弱女眷,在掖幽庭苟延残喘。 “太子妃娘娘”李氏作势要为满秋下跪,锡慈搀扶起母亲,母女二人共同跪在地上,满秋惊慌想把李氏扶起“娘娘,我李氏一族满门忠烈,您不能看着这泼天的冤情不得昭雪啊,如今我自知病入膏肓,可我李氏一族仍旧效忠正主,我着宫中的一种女眷就托付给您了。” “夫人这是做什么?”满秋怎么也无法把李夫人从地上带起。 “除我李家外,五年前入宫受连累入宫的家眷大多都愿意效忠娘娘”那病弱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死死的盯着满秋似乎要耗尽她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息。“娘娘,求您救救我们吧,我死后这些孩子就托付给您了。” 满秋听着李夫人这话,一脸惊讶的望着掖庭局周围的奴婢,发现有许多双眼睛浑浊的哀怨的望着自己,她们都是曾经受牵连的女眷吗?她们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望着满秋的眼神那般幽怨,还有这么一批无辜受到牵连的女子,这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 满秋也不知道,在回程的路上,她有些失魂落魄,原来不过是一桩皇家夺位的小事,竟然在其中有这么大的隐情,这么多人的流血和牺牲。 明澈烈火焚身,阿爹中毒而亡,母亲还在岭南道的烟瘴和酷热之地受流放之刑,承安和念念小小年纪便没有母亲,这一切,究竟该算到谁的头上?仅仅只是李明瀚吗? 此事还有很多疑点,冤案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可能为他们昭雪。原来自己终究没有自尽成是因为阿姐和明澈要自己为他们报仇,原来自己在这世上还有留下来的原因,自己的身后背负着十五万忠骨,和自己一家的希望,原来所有的事情终究不过是个开端,那些害死他们的人到底还有谁? 既然我还活着,阿爹,明澈,阿姐,你们等着,等我为你们翻案为你们昭雪沉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挑唆承安 “娘子”文洁小心翼翼的靠近满秋, 从那天清晨起满秋回来便一直有所异常。她自从那日回来始终安静,安静得异常,就像当年全家遭到杀害时一般。 满秋回过神来,微笑望着她,眼神琉璃婉转,“怎么了?” “该喝药了。”她轻轻地把药碗端来, 满秋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用绣帕擦擦唇角, 回过头来目光浅浅:“锡慈安顿好了么?” “嗯”文洁点点头, “把她放到韩掌史身边了,也无人知晓,娘子安心便是。” “那就好”满秋点点头,说轻轻的, 带着倦怠和疲惫。“文洁, 安排你做些事情, 去找些熟识的姐妹聊聊宫中的近况,看看咱们这些娘娘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看看娘娘家族的闲话和家常。” 文洁有些惊讶,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满秋她知道主子一向不喜后宫闲事, 满秋见她这幅样子, 用手帕掩嘴一笑, “小丫头, 快去吧。” 文洁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些天又开始服用那些美颜圣药,满秋究竟在那天见了什么听说了什么? “哦,对了,若是什么时候陛下来,你阻一阻便让他进来吧。”满秋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文洁却险些把药碗摔落。娘子什么时候决定的?她都不晓得。 满秋笑笑,这些天她也想清楚了,当时蓬莱殿的事,无论是谁都是有意为之,即便自己逃过此劫也躲不过下一次。 不过,那人究竟是谁呢?不知李明澈有没有查出来。 “二皇子回来了吗?”这孩子也不知道去了何处,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去哪里了?”满秋抬起头,再次看向文洁。 文洁抱歉笑笑,“奴婢不知。” 此时小舒突然匆匆跑来,一边大叫“娘子,二皇子和三皇子打起来了,娘子!” 满秋看眼文洁,手忙脚乱的从床上下来,“怎么回事?这孩子现在在何处?” “二殿下被挽陶姑姑带走了,想必是去了清宁殿。” 挽陶知道了,只怕此事太后也知道了。 满秋赶忙披上衣服带着文结和小舒赶往清宁殿,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只听说二殿下最近认识了个新伙伴,殿下许是觉得娘娘生病了便同伙伴玩得很开心,只是殿下不知那伙伴是三殿下。”小舒有些焦虑的说。 “怎么会是三殿下?”满秋看着小舒当真有些急火攻心,“我不是要你看好这孩子吗?” “奴才,奴才”小舒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满秋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法一直训斥他。 “先去看看承安,快走。” 满秋急匆匆跑到太后所居的清宁殿,她看到承安这孩子跪在太后脚下,心中才有些放下,然后向太后行礼,慢慢向太后走去。 “太后娘娘,是满秋不好,教导不利,还请您责怪。”满秋走到承安身边也跪倒在太后脚下,她一脸自责。这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如何向他母亲交代。 苏老太后长叹一口气,“带回去吧”。她一脸悲戚的样子,欲言又止让满秋觉得有些不安。 “承安,来,起来”承安这孩子一向很乖巧,她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他。承安眼角被打得淤青,眉骨上带着一道口子不深不浅让满秋看得却十分心惊,“疼不疼?”满秋拿帕子轻轻拭过他的伤口。 那孩子一脸坚强的样子抿着小嘴,一言不发。 她有些心疼,轻轻叹口气然后拉着这孩子的手向太后告别。 回到院子里,她让文洁拿出药酒为他清洗伤口,为他包扎。 “承安,你一向憨厚谦和,为何今日会同人打架?”满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开口问他。 承安低着头,闷闷的不开口。 满秋见他这般瞬间大怒,立刻手掌狠狠拍桌子“说话呀!”文洁在她身边对她说,娘子身子刚好莫要气坏了,别动怒。 只是这孩子仍旧沉默,他低着头,也不看满秋,明明是张喜人的小胖脸,却不发一言。 满秋看着他,心中越来越急,迟迟不言,她目色带着凌厉,“啪”一巴掌打到这孩子脸上。“你为何要跟人家打架?” 承安小脸倔强独自含着眼泪一言不发,满秋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一向乖巧听话因为自己养他们比寻常人要难些,所以他们从不给自己闯祸,如今这是为何?满秋长叹一口气,多说小男孩多少会淘气些难道这是真的吗? “既然你不说,便就一直跪在此处反省,什么时候肯说了再起来”她生气的拂袖而走。 满秋之后便一直待在房中,文洁和小舒见着满秋脸色铁青也不敢发声,满秋只撂下一句“你们谁也不要管他,他不是骨头硬吗,那便让他吃吃苦头。” 她便开始拿出绣布来开始绣花纹,许久不练手都有些生疏,选了个并蒂莲花的图样来绣,刚开始起针,耗了不少心思,花开两朵一朵盛放一朵含苞,周围用层层叠叠的绿色丝线秀出荷叶舒展的模样。 刚刚绣出几瓣花瓣,满秋揉揉眼睛,才发现已经天黑了,小舒早已点上了蜡烛。满秋秀气的伸个懒腰,回过头来看着,却只见小心翼翼抬眼看着自己的念念,不见承安,这孩子还在院子外面跪着吗? 满秋看眼小舒,他会意赶紧去厨房端来饭菜,满秋对旁边的两个人说“吃饭吧。” “阿娘,弟弟还在院子里呢。”念念有些怯怯的看着满秋。 “不管他,我们吃我们的。”满秋带着念念坐在桌上。 小院子吃饭没有那么多规矩,三个大的两个小的,几人同桌吃饭,一直如此却也极为和谐。只是今日,满秋罚承安一直跪在院子里,屋里的人却多少吃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吃到一半,念念便有些吃不下,一脸担忧的样子看着满秋:“阿娘,弟弟他” 满秋为她夹些蔬菜,抬眼看着念念,“他怎么了?” “弟弟今天跟三弟打架,是因为三弟说我们姐弟俩是贱种,根本不是阿娘的孩子,他还说”念念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什么?” “说活该弟弟没有爹疼,说阿娘是个没有名分的罪人。”念念不敢说下去了,看着满秋皱着眉头,一脸难过的样子。 满秋摸摸她的脑袋,她的发上还系着满秋为她制的绢花,这小人最多不过六岁,多说皇家的孩子知事早,自己一直避免着这两个小不点这般成熟,可是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们还是在自己无法避免的情况下长大了。 她看着念念,然后对她笑笑,这孩子已经长大了,很多事不是随意搪塞便可以糊弄过去的了,当年带她回来的时候大雪已经下了一整夜,小姑娘还不到自己膝盖那么高,害羞的躲在小舒身后唤自己姨姨。 “有些事,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可以明白的,只要你记住今后我会一直保护你们,你们始终是我亲生骨肉一般的孩子。”此时她的眼神如若慈母般温和。 然后她看着远处那个身着浅色青色童子衫的小胖子,在这里跪了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他可是觉得委屈了?她让文洁带承安进屋来。 小脑袋耷拉着跟在文洁身后进屋,满秋挥挥手让文洁退下。她拉过这孩子的小手,然后帮她把鬓角顺道耳后,动作轻柔又安静。 “可是委屈了?”太后没有惩罚这个孩子,恐怕也是知道他心中的委屈。 他瘪着眉毛垂首摇摇头,胖胖的小脸眼睛也红红的。 满秋看着他这幅可怜样子然后尽量学着一个母亲一般慈爱的样子,把他揽到自己身边,“你这般可怜是被他揍了?那孩子还比你小很多。” 承安摇摇头,“是他先说话的,也是他先出手的,周围人都可以作证,我虽然被他打了,但我也没让他占到便宜”。 这臭小子,被欺负了还知道要占理“没事啊,以后若是有人这般说你,你便去告诉你父皇,有你父皇在老三也讨得不了任何便宜。”她暗自想天下父母自己这般照顾孩子的那里有自己这幅样子的? 承安轻轻点点头,用袖子擦擦眼泪,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满秋问:“阿娘,承鸿说的是真的吗?” 李承鸿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怎会知道这么多。承安不好受,还不是大人挑唆的,这些人安得什么心思。 满秋看着这个孩子,叹一口气,这孩子终究是要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是这么早便告诉他合适吗?她把承安抱在胸口,小胖子身上软绵绵的环绕着甜橙的香气,满秋觉得很踏实,“当年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才刚刚出生。” “那时你就小小的一团,看起来肉肉的像是个小老头。我从未生过孩子,你祖母特意为你找了乳母,我以为你可以每日跟着祖母一起过着吧。可是你偏偏不听话。” 满秋吸吸鼻子,然后轻轻笑了。 “你每日没有我哄着便不睡觉,特别粘我,最后太后娘娘只好让你跟着我,我这里没有那么多地方,乳母只能住在太后那里,幸好你很乖,夜里不怎么哭闹。” 她能感受到承安微微在她的怀抱里颤抖的样子。念念和承安是她一心想要好好照顾的孩子,他们有些像是当年的自己,所以满秋更怕他们感受到寄人篱下的慌张。 “承安,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皇帝辛密 他眨巴着眼睛掉着眼泪对自己说:“因为阿娘希望我一生都承担她的志愿一生平安。”他哭得有点可怜, 一抽一抽的,又无助又悲伤。 满秋用帕子为他擦眼泪,“承安,如果旁人不说,你知道阿娘不是你亲娘吗?” 小家伙摇摇脑袋。 她温柔笑笑,“你看, 还是啊。阿娘对你好,是因为阿娘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阿娘这么多年一直照顾你, 陪伴你, 一直把你和阿姐当阿娘亲生的。” 满秋话音刚落,便听到文洁在外年敲敲门说陛下的御驾前往他们这里来了。满秋只说知道了,其他的话并未开口。 然后继续为小家伙抹眼泪,“不哭了, 不哭了。阿娘一直很疼爱你们的, 你最清楚了, 不是吗?”三皇子,李成鸿,母亲地位极低从前不过是个婢女, 到底是生下了一个孩子, 母凭子贵, 究竟还是不安生了吗? 承安吸着鼻子点点头, “阿娘”然后一声呜咽如洪水一般卸下, 满秋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哭泣的小胖子这张小脸蛋, 心里想着莫不是太早告诉他了? “没事了,阿娘在呢。”她拍拍这孩子的小脊梁。 “你永远是阿娘的心肝儿。”她捏捏承安的小脸蛋。 突然间大门被人推开,满秋抬起头来望着突如其来的男子。他只穿一身常服,白色的圆领宽袍绣着蓝色和银线绣的白鹤,外面一圈棕色束带让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丝书卷儒墨气,同时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俊朗飘逸,他束着淡色的玉冠带着淡淡的浅笑,承安看着甚至以为他的父皇是从画上走出的神仙。 文洁从身后进来,偷偷在身后探头,一副娘子我拦不住陛下的样子。 满秋笑笑,挥着手让文洁退下。 李明瀚就站在一旁,看着满秋轻轻抱着承安,灯火把她的脸庞照耀的妖娆又温柔,满秋对着李明瀚也笑笑,眼睛映着睫毛闪烁,如此便向一盏一直守在他身旁的明灯,妻子温柔的安慰儿子然后等待自己的归来,眼前的场景让他有这么一瞬间的恍然,似乎一切本该如此,而他就属于这里。 满秋眼神陡然的变化所有人都没看到,她拉着承安,对他笑着打趣说:“你阿爹来了,去跟他哭一哭,告个状,让你阿爹为你评评理。” 承安总算是被满秋哄好了,他鼓着腮帮子一副勇敢的模样,还粗鲁的用袖子擦擦鼻涕,表示自己很有气概。 满秋却严厉的看着他:“今后有什么事,不可以自己憋着,一定要知道同大人讲。也不可以再和别人打架,打架伤了自己娘亲也会伤心的。”她凝重的看着这孩子,“明白了吗?阿娘疼你,你就是阿娘的孩子。” 承安看着满秋,眼泪险些又往外冒,很努力的学着大人的样子点点头。然后对他的父皇请安,很乖巧的卧在地上,“给父皇请安。” 李明瀚走进,低头看着他,用很难得的慈爱笑容对着承:“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跟父亲讲讲。” 承安摇摇头,他目光纯粹又带着孩子的孺慕,“我是大孩子了,不该和弟弟打架的,我要让着他。” 李明瀚拍拍这孩子的肩膀,浅笑着说:“好孩子,过几天父亲给你找个师傅,你也该去正经学些东西了。” 承安应声点头,乖巧的向李明瀚告别。 满秋带着笑颜看着承安小小的背影,然后看着李明瀚,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茫和惊慌,眼神带着无助瞟向远处。“陛下,奴婢想,这孩子如今已经三岁马上便要四岁,也该给他找个师傅好好教导了。”满秋目送着承安离开的背影,她独自笑得很温柔。 “也是,太子两岁便有翰林教导,这孩子也该开蒙了。”李明瀚若有所思的看着满秋。 满秋对着他那太过炙热的目光有些窒息,只好勉强应付一笑,然后对他说“从前皇后娘娘也给奴婢找过师父呢”她看清那人神色无异之后,才莞尔一笑“是如今的国子祭酒,韦大人。大人对我曾有恩于我,且之前还曾希望让我跟在他身边。”满秋没敢说他替儿子在太后面前提亲的事。 “嗯”李明瀚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随意应付满秋一句。 满秋也不在意,“其实奴婢想,那时的确是欠了韦大人的恩情,不如就让承安这孩子做韦大人的弟子,受韦大人教诲吧,如此还可以让承安替奴婢尽一尽做徒弟的本分。” “哦?娘子当真是这样想的吗?”李明瀚眯着眼睛看她,像是一只警觉的豹子,一触即发。 “是啊,我把这孩子带给师父,也算是报答师父当年的一番教诲之情了,旁的情义我只怕也无法做到,还请陛下允准。”说着满秋便跪在地上,她定要求得陛下同意让承安师从伟祭酒,毕竟朝内朝外她能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 尤其是朝外,江家树倒猢狲散,曾经追随江家的人差不多死的死,叛的叛,根本没有可用之人。伟祭酒还记得当年的情分是好事,她既要保全自己的师父也要保全承安,如此便只有让承安跟着师父,满秋知道以师父的为人,自然不会教坏这孩子。 “既然娘子坚持如此,朕也不好不同意,伟祭酒人品厚重,他儿子今年也高中榜眼,想来教个小徒弟是不会差的。”陛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满秋,满秋则目光坦然的回望着李明瀚。 “起来吧。”李明瀚说得很平静,满秋应声便起身,看眼李明瀚便走到绣花架前,继续绣花。 屋里突然变得安静,连呼吸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灯影映着她的侧颜,一半在烛火下一半在阴影里,安静的空气是她的保护膜,把她与这个坐拥江山的男子隔绝。 满秋始终在意这个男人的举动,他一点一点的靠近自己时目光里的贪婪,她都能感受到,直到实在无法忍受住此人这般无度的目光。她回过头直直的盯着李明瀚,带着她江家人应有的那份桀骜和锐利。 “李明瀚,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现如今才发现你更是一个卑劣c无耻的恶魔。早知如此,当年我为何要助你上位,就由得你去死。你今日的天下,焉知不是我和明澈一半的功劳。” 那人见着她这般恶狠狠的说话也不恼怒,只是用力禁锢了她的双臂一把撞到墙壁上,“你以为朕是怎样的人?啊。”他像恶鬼一般盯着满秋,然后猛烈亲吻她的脸颊,边说:“李明澈算什么?他不过是个运气极好的胆小鬼罢了。” 满秋拼命挣扎,她剧烈的喘息试图离开这个男人,可那人力气极大,禁锢着她的手腕却不动分毫。 直到那人攀附上她的嘴唇,牢牢把她箍在怀里。 一丝血腥气从嘴角各处肆意。 “啪”满秋整个人被一巴掌打得嘴角印出血丝,她带着决绝和失望盯着李明瀚,目光带着一丝凶恶和仇恨,她凄凉笑笑“你当真是帝王,不让人生,亦不让人死,把人牢牢束缚在你的牢笼之中。” 李明瀚心底似乎隐上了一层迟疑,看着满秋憎恶的眼神,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你命中注定,要做朕的女人。” 满秋看着她嗤笑。 “朕爱你,爱你不比李明澈少。”他用漆黑的眼眸望着她,似乎试图想把她吞没。 “既然如此,你放我走。” “你是朕这么多年的执念,若是放你走,朕会一辈子把你记挂在心里,朕做不到。” “你早晚会把我弄死的。” “不会,朕爱你。”他沉迷的看着眼前这个颓废悲伤的女人,即便如此她依然美得动人心魄。李明瀚把她抱起,放到床上,绛朱色的床帐,美人苍白病弱。 当他的手覆盖在满秋肩膀上的时候,她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回头望着那最至高无上的男人,然后对着那人惨淡笑笑,像是皇帝反复在记忆里回忆的那个女人一般,他的母亲从前便是如此,静静的焚上带着清香的香料,有意无意的把垂下的头发撩入耳后,也是那般坐在灯火里对着自己笑。 顺着她的笑颜继续向下看,脖颈间一块玲珑红玉精致的贴在锁骨的凹陷处。红隋玉在她的滋养下隐隐有些发暗,把她的肌肤衬得白净可人,李明澈拿起锁骨间的点缀,悬在满秋的面前,迫使满秋看着这块玲珑晶莹的宝物。 “你看,这块红玉,把你衬得多好看。”他望着这如血的宝石。“这块红玉便是你我的因缘,终究还是让你来到朕身边了,不是吗?”他对着满秋浅笑,笑得带着病态的宠溺和张狂。 李明瀚还在对这块玉的记忆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似乎自己也不清楚,从他有记忆以来,母亲就一直带着这块红玉在身边。有的时候自己哭闹便拿着这块玉哄自己,母亲总说玉养人,人也养玉。到了不知多大,他突然明白这块玉是母亲前朝留下的一个遗物。 有的时候母亲会告诉自己若是有了喜欢的女儿家便把这块玉拿给人家,就算是她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他自己也是当真的。后来他搬到了瑶光殿,独自居住,母亲偷偷把这块红玉塞给自己,他便日日揣在怀里,想念母亲的时候便拿出来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翟贵妃有孕 有一日去探望母亲, 母亲偏偏笑着把这块红玉讨来,说有个小姑娘出生了,是皇后娘娘家的小外甥女,皇后向宫里有子嗣的夫人们都会讨一块碎布,一件宝贝,让这孩子抓周的时候添添喜气。于是母亲把这块玉又要了回去, 那时自己还会舍不得,急着问母亲若是拿走了怎么办? 母亲笑着对他说,那么多物件怎么一定会看上你的呢?若是看上了就当做跟人家小丫头的定亲, 到时候你便找到人家娶了回来, 那红玉还是你的。 这话知道母亲死去很久以后自己都快要记不得了,他匆匆来到封地,屯兵,出征, 纳贤, 筹谋, 很多事情都只是属于过去的回忆。 再次见到这块红玉,竟然是在母亲的院子里,那女子白衣软袖柔弱无骨的跳了一曲白纻, 翩然若天鹅一边的振翅飞向之姿, 一反当今舞蹈的骄奢淫逸之态, 反而让人无法心生轻薄之意。那块未经雕琢的红玉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锁骨上, 在夜里带着些荧光。 她说是她幼时抓周得来的。自己便知道, 这个女子是母亲带来送给他的, 李明澈又算什么呢? 满秋安安静静的听着李明瀚回忆当年的往事,知道了关于这块红玉的渊源和李明瀚的故事,她略微挑眉,眼神里带着莫名的忧愁和情愫,原来所有的辗转离合不过是因为这么一块石头,她的家人她的明澈统统围绕着这段孽缘而死。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久,我始终没办法脱离你的掌心。”满秋望着这块红玉喃喃自语,它殷红如血,有的地方深邃又漆黑,映在满秋肿胀的脸上,妖娆又艳丽。“既然如此,我只能认命”你的命本来就该我来索要,既然我无法逃脱,便由我来了结。 李明瀚站在她身前,如今她身边的位置终于是给自己的,这种感觉就像那一夜一样美妙。 “李明瀚”满秋知道自己这么叫带着多少大逆不道,她转过身去,身体略微颤抖带着方才收到的惊吓“我一直不愿入宫,不愿成为众多夫人中的一人。皇宫是个大染缸,原本清白的人心也会被染成黑色,我怕我也会变成坏人,我怕我会荒烛残年,但我拗不过你,因为你是王。”她眼睛里那说不出的坚定和澄澈让人动容 “你安心,朕会保护你”帝王伸出手合十满秋的掌心。“朕会让你不受丁点委屈,平安开心的活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受万千宠爱。” “这些话,陛下记住便是了”满秋扯扯嘴角笑笑眉毛却暗自皱着,她的眼里还能映出万千星辉,这话是真是假又有谁会去深究呢。 那一夜,他并未做什么,只是听着满秋在他怀里均匀的呼吸,她安静的蜷缩在他怀里,一切开始从这里变成转机。 明澈,要开始了。 满秋独自站在院子里摆弄着花枝,自那日李明瀚留在她院子里之后,便时时前来过夜,每日都有不同的赏赐送进院里,一时间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院子反而变得炙手可热。 可这院子的主人始终未曾得到半分名分,这才是让众人讶异的所在,满秋听不见外人的传话,她依旧在院子里,只是日子过得更清闲了些。每日百无聊赖的修剪花枝,除了每日去清宁殿,就是和韩掌史一同下棋喝酒,同杜尚仪说经学法,这些事半点不见叨扰她。 “明日,你且在那院外的玉兰树上系上一根白丝带,悄悄的,别让旁人瞧见了。”文洁轻声点头表示明白,娘子有大事要谋,她自然不能做了拖累。 满秋又继续对着花枝修剪,“这些日子以来宫中可有什么反应?”她见文洁吞吞吐吐的样子轻轻笑了,“但说无妨,我就当做听一个乐呵。” “宫中有人说娘子和陛下私下私相交往,不符合宫廷的规矩,说娘娘和陛下无名无分的算是苟合。也有人说,贵妃娘娘听说了娘娘的事情气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外面的言官谏臣也大多或说些不好听的。”文洁顿了顿,小心赔笑到:“娘子何必在意这么多,这蓬莱殿在秘密大修,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陛下也说待娘子挪宫之日便可入玉蝶加封,您何必与那些小人计较。” 满秋看她一眼,她这殷勤讪笑的样子就差摇尾乞怜了,很是有趣,满秋掩嘴一笑,秀气的手指戳了戳文洁的脑门,这傻丫头。 “这些日子以来锡慈怎么样?”那小丫头整日跟着韩掌史身后,磨练了不少,前些日子看起来隐隐有些成熟的意思,满秋觉得很欣慰,过些日子便把一些在宫内的事宜全权交给她。 “韩掌史说下午要来探望娘子呢”文洁笑笑,师父下午就要来看望自己了。 满秋笑笑,“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去探望太后,马上便要入冬了,下午再回来吧。” 清宁殿里幽香袅袅,满秋娉婷而入,向太后的卧榻走去。“太后娘娘,满秋探望您了”她向卧榻俯身,向太后行礼。 太后还躺在床上,喝了一口中药,看满秋进来便赶紧招招手,“快进来吧”。 挽陶站在身后,笑着对满秋说:“娘子可来了,太后□□叨着您呢。”见满秋不紧不慢的向她行礼忙着回礼“不敢当,方才娘娘还说奴婢伺候的不如娘子呢。” 满秋赶紧笑笑,接过挽陶手中的药碗,“姑姑这样说,只怕是要偷懒,定要满秋上来伺候了。” 不多时又听到太监的传旨,“陛下驾到。” 太后有意无意看着满秋浅笑,“也不知道是何处来的风,这有些日子不曾来的人现在竟过来了。” 满秋也笑笑,随后站在一旁安静的站在一旁。远处圣人很快步入清宁殿,威严赫赫的仪仗紧紧跟随在后。清宁殿的众人向皇帝行礼下跪,满秋跟随众人一同行礼。 她其实可以感受到远处有人对自己目光胶着,从进入大殿便一直扫射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无奈,微微低着头不做声响。 她和文洁便静静的立在一旁,听着皇帝和太后寒暄,他二人从太后今日的身体近况到近日朝廷中事,满秋始终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直到不过片刻,以为小太监匆匆忙忙的奔到清宁殿,边跑边喊“大喜呀,陛下。”然后那太监跪在太后塌下,对太后和李明瀚道:“方才紫宸殿中传来消息,经过太医诊脉贵妃娘娘有孕了。” 韩掌史带着李锡慈进入院子的时候,满秋正在指点念念琴艺。“听闻你去了趟清宁殿,以为你一时半刻还回不来呢,我还想着不必来这么早。” 满秋闻声抬头,念念欣然起身放下琴,跑到韩掌史怀中,对她亲昵地叫“婆婆”。 满秋看着念念带了长辈的威严对她说:“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向婆婆行礼了没有?” 念念撒娇般的蹭蹭韩掌史,一脸不情愿的屈身行礼,韩掌史摸摸念念的脸蛋,爱怜的说“好了,真乖”又带着点责怪的表情看向满秋,“你何必对这孩子这般严厉,她已经很懂事了,吓到她怎么办?” 满秋笑笑,让小舒带着念念回房间去玩,才转身对韩掌史说:“她总是要嫁人成婚的,若是在婆家失了礼数我怕连个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她边说边请韩掌史坐下,为她斟了一盏茶。 “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韩掌史端着茶盏,细细品茶。 “今日拜访太后,听闻了一个消息”随后她靠近韩掌史压低了些嗓音然后说:“紫宸殿传来消息,说是有孕了。” “有孕?怎么会?”说这话的不是韩掌史而是李锡慈,她张大眼睛看着满秋,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满秋和韩掌史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下,然后看向李锡慈,“怎么回事?” 李锡慈摆摆手,赶紧慌乱的告诉自己:“其实不是我亲眼所见,是我在掖庭局时的一个故友前些日子告诉我的,翟贵妃被人下了药,恐怕是终身无法有孕了。” “你详细说说”。 “我那故友也是一位罪奴,她有一日当值路过宫内的甬道,听到两位路过的太医正好说起此事,说什么翟贵妃吃了那样霸道的绝育药竟然还想着为圣人诞育子嗣,即便他们太医是华佗在世也无法帮助她。我那位故友便将此事当做闲话讲给了我听,那时我们还唏嘘了好久。”锡慈咂咂嘴,对这件事记忆犹深。 她赶忙望向李锡慈“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怎么会这样?满秋突然觉得这事情恐怕大有玄机。 “想来也有两三年了吧”李锡慈努力回忆着当时的话,“那太医还说翟贵妃用的药是癞□□什么的,不过我那故友也没敢多听,我们还说癞□□怎么可能入药呢。” 满秋回头望着精通医术的文洁,见她一副拧眉思虑的样子,又看眼韩掌史,“若此事是真的,那她怎么会突然有孕呢?方才太医来报的时候也是说翟贵妃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啊。”满秋觉得很不可思议。 韩掌史思衬着反问满秋道“可若说此事是假的,这翟贵妃承宠这么多年都未曾有孕,难道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 对啊,阿姐生承安时此人便入选进宫了,一晃五年荣宠不衰可偏偏未曾有孕,此事当真不像是巧合,她还在独自思量的时候,便听见韩掌史突然问她:“你方才说她已经有孕三个月?” “嗯,是这样,当时太医来报,陛下看起来都很欢心的样子呢。”满秋点点头,方才太医的确是这么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陛下这些年,除了承安姐弟便只添了一个三皇子,生母地位又不高,难怪会这么希望要个孩子。”韩掌史也觉得此事不寻常,这么多疑点却毫无头绪。“前几年,林德妃女儿胎死腹中,再到锡慈传来的这个消息,这宫里的孩子当真是难将养。” “或许”文洁有些不大肯定的出声,“或许我知道翟贵妃用的是哪个避孕方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步步惊心 “或许”文洁有些不大肯定的出声, “或许我知道翟贵妃用的是哪个避孕方子。” “哦?是什么?”几人一同看向文洁。 “我曾在一个药方子中看到过,将一只药□□除去肠杂,焙干研末,放在石灰罐内,在女子月事时二至三天兑酒服下,一次用完, 方能见效且终身不孕。”文洁有些犹豫,接着说道:“这磨成粉末的东西一杯接着一杯喝下,有可能是旁人所为吗?这粉末也不少, 贵妃会喝那么多酒吗?”文洁有些疑惑。 可这些也正是满秋所迷茫的, 即便是真的喝下了,为何她又会再度有孕呢? 韩掌史突然直勾勾盯着满秋:“按照锡慈所讲的话,这贵妃用此物必定是毫不知情的,不然她又如何一心向太医求药呢?” 这话瞬间点醒了满秋, “不错, 这必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可是翟贵妃并不知情, 而且依照太医们不敢告诉翟贵妃的样子,只怕是在其中作祟的此人还在宫中极有权势!”她突然有条大胆的猜测,如果顺着那些蛛丝马迹寻找, 只怕是 “皇后”韩掌史为人一向光明磊落, 对这样暗害旁人的勾当最是不屑一顾, 恨得牙痒痒。 哼, 满秋冷笑一声, “若真如此, 那此人当真是作孽无数了。”她想到当年若不是皇后身边的宫人来报,繁夏怎会突然胎位颠倒然后血崩难产。 “可若是真的如同咱们所推测的,那为何翟贵妃又会有孕呢?”韩掌史不解的看着文洁。 “此事的蹊跷和缘由,怕是比咱们想象的更加深厚。”满秋托腮深思。 “会不会这药只是可以避孕,但女子的本质并无破坏,所以可以有什么破解的法子亦或是可以强行受孕呢?”满秋回过头来看着文洁。 文洁也觉得这件事绝对还有另外的意思“我再去医书里翻翻,说不定可以找到破解之法。”满秋点点头,算是记下此事了。 随后又看着立在一旁的李锡慈,这小丫头最近倒是胖些了,前几日她母亲弥留之际她哭得很是悲痛人也憔悴了一圈。 “韩姑姑,这丫头在你这可还算是听话?”满秋含笑问道。 “这丫头也是个让人省心的,你要她学的东西她上手很快。”韩掌史满意的对李锡慈点点头。 “这就好,锡慈,既然跟了掌史要多听多学,遇到不会的定要仔细询问”她看着那孩子再一次悉心叮嘱她。 李锡慈对满秋笑笑,然后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娘子让我看看有没有可以拉拢结交的罪奴,我倒是认真挑了了几个,资质和品德都很不错,娘子要见见吗?”她对满秋眨眨眼睛。 “不必了,掖幽庭的男孩子大多是从大罪里逃得一线生机的小孩,有些甚至一出生就在宫内,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劳役做苦力,你们比我更加合适与他们结交。”满秋看着李锡慈,这丫头比文洁更加□□俏丽些,顿了顿然后说:“如今你身份不同了,不要得陇望蜀,要记得学会同旁人相处,那些罪奴要是有生活艰辛的,便想个法子帮帮他们,缺银子了尽管朝我要。” “这些我都省得的”她轻轻福身对满秋莞尔一笑,带着豆蔻年华的娇嫩和不符合年纪的聪慧。 “你看着,把你阿娘留下来的那些女子找些地方安插了,未央殿,紫宸殿,还有旁的宫里和我这里,都要放几个咱们的人。”忽而,她又想起些什么似的:“哦,还有圣人起居的太极殿。” 锡慈有些为难的皱着眉“我尽量吧。”太极殿怎么好安插人手呢,这可愁坏了锡慈。 满秋接着和韩掌史寒暄了片刻,两人对方才的事情都绝口不言。满秋明白韩掌史在宫廷掌管新进宫女这么些年自然有自己的人手,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希望保存彼此间互相尊敬的距离,毕竟这是文洁的师父也是锡慈的恩人。 临走前满秋又拿了些从前酿的果子酒给韩掌史,好生嘱咐了锡慈一番这才让他们离开。 她们走后,文洁便上前来“娘子”。 满秋未曾回头,“我知道,只是翟贵妃这件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我们还是在等等吧。”她轻轻对着远处的宫宇院落叹一口气,“贵妃都会到如此地步,更不要说是我们,帮我嘱咐小舒,你们凡事多小心。” 文洁轻轻颔首。 满秋又说,“陛下亲自示意为我布置蓬莱殿,以便今后册封之后有个像样的地方,你去看看吧,一事一物都不得大意。” 等到晚间,小舒和满秋一同布置菜肴,两个孩子坐在桌前,很有规矩的望着满秋,却一边偷偷看着菜肴流口水,满秋看着两个小人眼巴巴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可惜自己对他们一向严格,若是坏了规矩是要罚跪的。 不多时,文洁便匆匆踏入院内,然后直截了当的走进屋子,到满秋跟前附耳说:“娘子,我怕这蓬莱殿有问题,应该不能住人了。” 满秋看着她,眼神深邃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蓬莱殿中翻新布置,我听闻有两个漆工在那时中暑晕了过去,一直便觉得奇怪那时已经是深秋就算天气仍有余热也不该会让那些工人昏迷,这次特意去查看了漆面,果然有问题。” 文洁说那墙面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细细闻只觉得有些铃兰花和麝香的味道,铃兰味道属于甜香气可铃兰从叶到花皆含有毒素,一般人家即便饲养铃兰也不会数量过多,否则轻则疯癫重则死亡,那墙漆能持久散发一种铃兰和麝香的味道,文洁认为那油漆混合的是精纯的铃兰花油和铃兰水,又掺杂了麝香,掩盖住了铃兰原本的味道。 若不是文洁懂医术,又心思细腻,只怕待满秋入宫之后,时常闻着麝香的味道,这些都是慢性药,届时整个人会更加绮丽,铃兰还会让她面色红润光彩照人,然而只怕住进蓬莱殿顶多一年便会不孕,而再多住些日子整个人都会命丧在此处。 文洁心里说不清的后怕,因为不仅仅是他们主仆,而且还有两个孩子,如此这般只怕会被他们连累。 “我晓得了”满秋颔首,看着两个吃饭正香的孩子,面色凝重又深沉,敢害她的孩子,当真是心思歹毒,还未被正式册封便有如此大的心机,实在是居心叵测。 突然,满秋计上心头 或许这有毒的宫墙也是自己可以利用的一次机会。她眼睛里的亮光陡然变得骇人。 第二日,她再度去拜访太后。 太后遣散了众人,只留下满秋一个同她叙话。 “这么些日子,你的举动哀家大约也能猜到,你并不爱皇帝,当真要成为他的人?”太后俯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满秋,带着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慈祥。 “母亲,这些年,这些日子,咱们能够做的都试过了,只是他是皇帝,我们逃不过”她抬起头,看着这些年养育自己的母亲开口,笑得很无奈。 “哀家问你,当年的事,你知道几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话说的太无力,笑的太勉强,不过终究冤有头债有主,这是她的使命。 太后这些年久不闻政事,加上年事确实愈渐大了,很多事情有心无力不愿与皇帝较真,可是对于满秋的事她一直尽量维护,这孩子也有她家的血脉又是自己养大的,说起来怎么会不心疼。 一直以来,她对这孩子的照拂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多,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拦不住这丫头要去做的事情,她比谁都知道,满秋有多犟,这孩子在这点和她阿姐一个样。 “既然如此,你那条路便更加艰辛,母亲也不知,不拦着你做这件事,究竟对不对。”太后的眼角带着对满秋的担忧,她已经到了蹉跎的年龄,岁月让她生长了许多白发,眼底的皱纹不是寻常脂粉可以掩盖住的,满秋看着这已经算是垂暮的太后突然鼻子一酸。 “母亲,这些年很感谢母亲的照拂和疼爱,不然满秋只怕也保不住性命。”她恭恭敬敬的向太后磕头行礼,从今以后只怕没这些机会再承欢她膝下。她一直将太后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来侍奉,以弥补内心对生母的亏欠和思念。 “既然你心意已定,哀家也不拦着你”太后俯身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看着满秋的脸庞觉得有些辛酸,叹口气道“你想做什么,你便放手去做,只要有哀家在一天,便会保你一日。” “母亲”她突然哭了,突然想起当年进入宫廷的时候初次见到皇后的样子,她一如既往地疼爱自己,只是不能再陪伴在她身旁了,太后年事已高,最终却还要拼命保全自己,满秋知道自己不是个孝顺的女儿,也知道自己有多不愿踏入那万丈深渊,所有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都是迫不得以。 “好了,今后有什么事情就去请教挽陶,若是有一天哀家不在了,你定要小心谨慎”太后拍拍满秋的肩膀,带着温暖和宽慰,“哀家是你的母家,看谁敢小瞧你。” “有母亲在,满秋不怕”她破涕为笑,看着太后这般宠爱自己,觉得很庆幸,身边还有这么一位亲人在。 两母女便拉着手坐在榻上长谈,太后就像当年满秋的母亲给她了许多嘱咐,太后入宫多年有些事比满秋看得更加透彻,她悉心抚养的孩子,竟然有朝一日踏入深宫。 满秋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琴棋书画哪样不是宫中翘楚,这些年自己对她付出的心血,还有那些让她服用的宫闱秘药,如今亭亭玉立艳如桃李,或许冥冥注定她就是属于宫廷的美人,也只有这里才不会掩盖她的芳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封妃 满秋独自提着宫灯回到院子里, 小舒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凳上打盹,如今夜里已经很凉了,一阵风吹过,树上的黄叶都在稀疏发抖。她走上前去把小舒唤醒,小舒迷茫的张开眼睛,见着满秋回来了, 眨巴眨巴眼睛,竟然又躺回去了。 满秋不知道这小太监这么呆愣可爱自己是该笑还是该生气,站在一旁看着他, 哭笑不得。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这太监实在没有防备心, 不适合在你身边。” 满秋被这低沉的声音惊吓,下意识发抖,把宫灯都丢到了地上。 回过头来,见到颜宁正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 一身飞骑将领的盔甲, 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器宇不凡, 只是这几年见他每每都面容肃穆,不爱发笑了。 在满秋晃神之际,小舒被响声彻底惊醒了, 他慌张见一男子面色冷漠的站在满秋身前, 拎起拂尘就横在两人身前, 一副赤胆忠心舍生取义的样子, 满秋都不知他在做什么, 只是这睚呲欲裂的样子很有趣。 于是她拍拍小舒的肩膀, “看见将军还不行礼?” 将军?小舒才知道这位器宇不凡的男子是为将军。赶紧跪在地上,后脚哆嗦着有些畏惧和后怕。 满秋对颜宁笑笑,“小舒不懂事,向您赔罪了。” “不敢当”颜宁脸色有些暖和,“这次江小姐叫我来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听到颜宁换自己江小姐,满秋都有些恍惚在宫中很少有人这么唤自己了吧,她对颜宁说:“这么些年了,将军和我都只找到蛛丝马迹,将军可曾想过放弃?”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颜宁,不会错过他半丝的神态变化。 颜宁看着满秋目光坚定又郑重的说:“那是你阿姐临终前留下的遗愿,若是我不把它完成,待我去了,如何面对她?”他眼神里那份决绝和不容置喙让人看得心头震撼。 满秋亦是动容,“既然如此,我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江小姐”颜宁有些错愕。 满秋将头上的木簪取下,按动机关拿出两张明黄色的绢帛,她目色庄严又沉重,对着颜宁拿出其中一张黄绢念到: “朕承□□c太宗c弘业。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太子明翰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c动作,无不探听。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太宗,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矣。回京昭告于天地c宗庙,将承瀚废斥。” 这是那日在掖庭局李夫人手里偷偷递给满秋的黄绢,这便是那封诏书的上半卷内容,废太子,随后便是满秋一直留在手中的黄绢,那份遗诏的下半卷,立明澈为太子。 满秋念完,把遗诏递给颜宁,只见颜宁双眼瞪大他仔细反复读着这份诏书上的内容,看着那方国玺宝印盖的地方,还有中书省的宝玺,这两张黄绢若是真的极有可能便是推翻当今皇帝的证物,也是为江家一门洗雪冤情的关键! 颜宁捧着诏书,出神地望着满秋,这小女子身居内宫竟然已经找到这道至关重要的遗诏,她是怎么做到的? 满秋立在秋风前笑笑,见颜宁的表情便知此人内心的质疑,她说:“我曾见过李家没入宫廷的女眷,李丞相临死前交给她们的。” “竟然是这样”颜宁默默道。 两人立在风前,秋风拍打着二人的长发,颜宁一身劲装金色铠甲,头上顶着红翎,满秋一席青色长裙,碧色的披帛,上衣是一件茶白色的广袖衫,西风吹来衣袂飘摇,她宛如广寒宫的仙子幽怨又多情。 舒立在一旁,不断安抚自己震惊的内心,原来这其中竟然有这么大的变故 ,娘子早就知情。 良久,颜宁看着她,“娘子有什么可是需要我做的?” 满秋点点头,“有些事当真需要将军帮忙。”随即她让小舒上前,“这是我的心腹,今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只怕只有小舒能跟将军联络了。”很快她便要搬到蓬莱殿去,再见颜宁就没那么多方便。 “我还希望将军帮我控制禁军飞骑。”满秋看着颜宁此时不带一分波澜。 “娘子是想”颜宁被满秋的这个要求震撼住了。禁军分为两种,一种是飞骑一种是万骑,飞骑侍卫负责守卫皇宫,而万骑则是专门负责陛下的安全和护卫。 飞骑的选拔和万骑不同,飞骑是由世家子弟出众的佼佼者组成的羽林军,而万骑则是从宫中掖幽庭的奴隶和亲信中由陛下亲自选取,是陛下的私人护卫。两者都属于北衙禁军系统,满秋让锡慈去拉拢掖幽庭的罪奴便有此意,而万骑则是由颜宁来收复,对于此时毫无势力毫无背景的江满秋来说这么做只怕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努力。 “我没旁的意思,只是我手里这道旨意”满秋看着颜宁“既是一道保命符,又是一道催命符,若是使用不当我怕我会照顾不了这两个孩子。”她的目光又看向厢房,两个小人正毫不知情的遨游于梦中。 颜宁微微抱拳“江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还有别的事吗?” 满秋点点头,“将军可否帮我把瑶华殿的巡逻守卫在半年之内全部换成自己的人手?” 颜宁有些不解,“我听闻江小姐即将入住蓬莱殿,怎么” “无碍”满秋摆摆手,“将军且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好” “将军,既然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此去便是为了为我江家沉冤昭雪的,若是有一日满秋不幸败露”她目光沉寂,随即跪在地上,然后乞求的看着颜宁,“我阿姐的两个孩子,就托付给将军了,万望将军护他们周全。”说着把额头贴在地面,便向颜宁磕头行礼,小舒跟在满秋身后,目光有些恍然,他今日竟然听到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颜宁赶紧俯身去扶满秋,一边说“江小姐客气了,我颜宁对天发誓,定会江小姐一臂之力,为江家洗雪冤情,否则天打雷劈,永坠地狱万劫不复!” “如此,便多谢将军了。” 至此,册封前所有的准备算是做好了,暗桩也好,细作也罢,所有的努力都是目前自己能够做到的全部了。接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除夕之夜,甘露大殿筵席纷陈,钟鼓喧天,丝竹震耳,歌舞升平,文武百官,各国使节皆位列大殿之上,举国同庆,不可不谓是,“冠盖云集,樽俎星陈。肴蒸多品,八珍代变。羽爵无算,穷乐极宴。” 各殿都燃着巨大的蜡烛,朱墙绿瓦,宫廷恍若白昼,大殿被装饰了彩色的绫绸,宫灯彻夜长明,镶着各式珠宝,琉璃翡翠,殿内金碧辉煌,大臣齐跪在地上,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皇帝端坐在正位之上,一身明黄色的金线龙纹华服头戴八股垂旒,俯首看着座下臣子和大殿上的傩舞,这是由百十来个稚子裹着红头巾黑衣服,手拿拨浪鼓似的法器进行的一项众人圣舞,意在消灾辟邪,这舞蹈舞步活泼奇异,孩子手拿鼓脸戴面具却把舞蹈跳得声势浩大,有雷霆轰鸣之感。 除夕守岁,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皇帝也会在这一日带领后宫众人与文武百官齐聚一堂,共同守岁庆贺,辞旧迎新,满秋也在其中之列。 今日,坐在殿上的女子,最受瞩目的莫过于满秋和翟贵妃。 翟贵妃今日一件大红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五彩缂丝衫,一个流仙髻九树花钿两支流苏步摇,带着朝阳五凤挂珠钗,整个人花团锦簇艳丽夺人,同时她的小腹还微微突起,很快就要五个月了,却不见半分臃肿反而容貌光鲜亮丽。 另一位便是满秋,不到一个月前皇帝选择在她的寿辰当日为她加封进玉蝶,直接封正二品昭媛。原本满秋是罪臣之女,直接晋封正二品已经足够引起轩然大波,然而李明瀚为了堵住百官之口特意为满秋改了姓氏,满秋从此以太后之姓为自己姓氏,她正式成为太后养女,名唤苏满秋,是苏家的养女,而非逆犯江晨的幼女。 这些事已经足够引起满秋受人瞩目的程度,今日是她第一次出席宫宴,众人皆希望目睹这位能够轰动长安,宁王和皇帝兄弟反目的女子。 只见在皇后下位,坐着一陌生面孔,雪肤花貌顾盼生辉,和翟贵妃正好不同,她身着水绿色的对襟羽纱衣裳,荼白色披帛,一支紫玉簪一只珍珠金步摇固定头发便再无一丝妆扮,然而整个人却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的妩媚风流劲,比翟贵妃还要柔美三分。 满秋坐在阶下,对殿上频频投来的各色目光熟视无睹,只是兀自看着殿上的乐舞带着一丝浅笑,偶尔面对林德妃投来的目光回复一个善意的眼神。 翟贵妃和皇后一同坐在皇帝侧位,原本她今日盛装出席便是为了压皇后一头,让众人把焦点都聚集在自己面前,却未想到那连正位都未曾登上的江满秋竟然收获了众人的眼球,她一副出尘绝伦的狐媚样子反而让众人频频加以神色。 于是她将怒火对向这位昭媛,“江昭媛今日当真美丽,首次坐在这大殿上便赢来这许多的目光频频顾盼,妹妹当真是后宫翘楚,姿容不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宫宴 满秋听得有人唤自己, 便转过头,听完翟贵妃夹枪带药的讽刺,笑笑:“娘娘过奖了,娘娘天人之姿有身怀龙胎,有为人母亲的光辉又有照人的容貌,满秋自愧不如。”这翟贵妃说话总是带着一副轻蔑样子, 自己跟她说话只觉得累得慌。 这时皇后开口说话:“两位妹妹皆是花容月貌,尔等身居后宫能够得到圣人的宠幸当然是嫔妃的福分,今日翟贵妃有孕, 江妹妹更要为吾分忧还要侍奉好太后, 两位妹妹都是后宫的表率。”皇后对她二人笑笑,带着她上位者的雍容和气度。 这话说得很漂亮,即便是圣人都对皇后报以微笑。 满秋赶紧起身,对着皇后恭敬行礼, “娘娘谬赞了, 妾不敢当, 这些不过是妾分内之事,妾自然要做好。”这一副后慈妃孝在众人面前演的极好,皇后给了台阶满秋应了这情面, 二人一唱一和反而落在贵妃眼里只觉得恶心。 一个在陛下面前占尽了贤妻良母的名声, 一个夺了她在陛下身边的宠爱, 沆瀣一气, 不过是看她有孕, 江满秋算什么东西, 一个罪臣之女罢了。 贵妃对皇帝妩媚一笑,“陛下,今日是除夕,您可要多喝些,妾有着身孕,不宜多饮,难得敬您一杯可不要推辞了。” 李明瀚对贵妃笑笑,举起酒杯同贵妃共饮。 皇后在一旁看着,面色并不和善。 满秋笑着用袖子掩盖着饮了一杯高昌的葡萄酒,味道甜美,色泽如鲜血一般浓艳,这些一举一动皆收在她眼底,只是被宽大的袖子挡住了旁人视线,仅此而已。 饮完一杯,文洁赶忙上去为她添酒,一边添酒附耳在满秋跟前说:“娘娘,颜将军的东西已经给小舒了。”满秋不可察觉的点点头,又听到文洁说:“这酒娘娘还是少喝,我瞧着怕是有问题。” 满秋侧目瞧了一眼文洁,迟疑片刻,继续举起酒杯,不动声色的用袖子掩盖住口鼻,然后把酒洒在袖口里藏着的手帕上,原本洁白的手帕瞬间被染上了紫红色,如浸了心脏的血液一般,她又把帕子藏好,放回袖口。旁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她这被掩盖的举动。 “回去,我们再研究。”她笑笑,见着圣人看向她的方向,于是愈发笑得艳丽妩媚。文洁悄无声息的退回到满秋身后,若无其事的样子。 “爱妃在看什么?”李明瀚举杯看着满秋,带着些醉醺醺的酣意。 满秋望着殿上的歌舞,温婉一笑“妾今日见到这殿里的烛火通明,大殿丝竹音乐,金碧辉煌,想起从前听闻宫里人说,每年上元节民间都会举办花灯会,长安的女子都可以出门赏灯,只是妾从小在边关长大,来到长安也很快便入宫,不曾有幸见过,所以心中向往。” 满秋说话的时候,步摇轻轻在觥筹交错的席间晃动,一姿一容尽态极妍。 “原来爱妃从未见过。”皇帝看着满秋,见她秋波满目,浅笑盈盈的样子也跟着心情舒畅很多,占有了才知道这其中的美味不是吗? 此时一直注视着二人举止的贵妃浅笑着开口了:“江昭媛不比寻常女子,自然见识不了上元节长安的一派灯火辉煌之相。” “妾身见识浅薄,让娘娘见笑了。”满秋垂下头,淡漠笑笑,仿佛此人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紧要。 皇后在皇帝身边看着眼前这一切,也不说任何话,只是旁观着。帝王依旧面色沉定,不喜亦不怒让人看不出端倪。 此时歌舞换了一支,西域欢快的丝竹响起,几个胡女一同旋转着飞身而入大殿,琵琶和手鼓的节奏越来越快,大殿的氛围越来越热络。众人要么欣赏大殿的舞姿,要么喝酒取乐,许多人都已涌现了迷离的醉意。 满秋顺势看着胡女的歌舞,一边借机观察大殿上的各色官员。其中目前以王家为首的关陇门阀,崔相是王皇后的亲舅舅,礼部尚书是皇后的父亲,以他们在外朝为首的“五姓”门阀世家在朝中颇具势力,当年崔顺敏之子,先是下毒再是斩首她父亲定国公,从此立下功劳,封为正五品的上骑都尉。 而追随李明瀚至今的颜宁不过为正三品的御林将军,由此可见其家世族如此声望,地位之高。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五姓之族的亲眷位列五品一下,也算是掌管要职,这些人都是王皇后的附庸,只要皇后家族一直繁茂必然会有利于这些门阀的地位。 接下来便是贵妃的势力,如今贵妃有孕又荣宠正浓希望攀权附势之人也大有人在。满秋记得吏部尚书便是贵妃的党羽,再加上贵妃的兄长被圣人封为监察御史,虽然不及皇后家族地位这般出众,但是贵妃背后掌握着皇商和金银,吏部掌握着官员的任用和选拔,其兄又可以随意弹劾官员,这份权利足以震慑百官。 这也就是为何翟贵妃可以同皇后一搏的实力所在。 满秋看得出来,如今陛下希望有人可以制约皇后家族愈发壮大的势力,而那人应当是以科举出身的纪洛甫。 纪洛甫是个神人,朝中科举取士素来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可这位纪大人听闻二十五岁便中了进士,三十岁成为宰相,当真是天资卓越,且纪大人出身寒门,又带着书生的正直气息,很是受人敬仰,许多文人以其马首是瞻。 除夕夜,宫廷守岁,大殿里燃烧着沉香,众人饮着宫廷特制椒柏酒,时不时有文臣借机进献应景诗文,向殿上的帝王歌功颂德。 歌舞升平,天下太平。 宴会结束时已经是天色熹微,文洁小心扶着满秋回到蓬莱殿,几个小丫头赶紧上前,满秋疲惫的坐在梳妆镜前,任由那些丫头为她卸妆,宫内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直到满秋说:“我也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小丫头才纷纷退下。 文洁端来些花茶,同时把颜宁给的消息递给满秋。满秋打开颜宁为自己收集的讯息,和今日自己在大殿上推测的差不多,没什么出入。只是她没想到近日户部尚书有意投靠翟氏,如今朝廷上的一切都不是满秋能够控制的,她所做的只能远交近攻,离强合弱,无声无息化解所有的势力和灾难。 上元节那日,满秋特意去陪伴太后。苏太后年纪大了,愈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原本今日按照规矩,宫中的众人应当佳节宴饮,再度群臣欢聚使节朝拜,然后众人一同赏灯,太后没有那个兴致,于是满秋特意为她煮了面茧,用宫里新进贡的秘色瓷盛了端到太后面前。 太后一看果然欢喜,秘色瓷烧制手段繁琐复杂,特意是专门进献给宫中贵人用的瓷器,面茧似白色的桑蚕,秘色瓷如荷叶一般莹润轻薄,盛满了面茧汤的瓷碗好似夏季荷叶被雨水打湿的露珠。“你心思机巧,一直会找些好东西哄我开心,这面茧我吃不吃的都一个意思。” 满秋见太后兴致不高,赶紧到:“怎不是一个意思呢,面茧是民间流进宫中的风俗,太后吃了可以在面茧里占卜,看来年有没有好运势。” 太后欣然所致,拿着勺子随意绞了两下,“我还用占卜运势吗?这天下最不必担心运势的人只怕就是本宫了。” 满秋笑笑,接过勺子盛了面茧在唇边吹了吹,又喂给太后:“您不占卜运势,那您的小孙儿还要他奶奶为他占卜呢。来,母亲,多少吃些,也好让孙儿沾沾喜气。”太后看看满秋带来的两个小孩子,承安和念念都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乖巧的望着祖母,眼里还带着对太后吃食的垂涎。 苏太后笑笑,指挥着下人给两个孩子也盛了一碗面茧,满秋挥挥手让文洁和小舒带着他们下去吃东西。 太后吃了两口便不吃了,满秋也不敢强行让她多吃,只是抬起头来,却见太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她,她刚想问怎么了却见太后戳着她脑门问:“昨儿陛下到你那去,听闻又被翟贵妃给抢走了?” 满秋只得讪笑到:“娘娘您都知道了?” “本宫能不知道吗?”太后无奈得斜眼看她,“这事闹得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还说本宫教的孩子,连那个翟氏都斗不过,硬生生的被人抢了恩宠。” 满秋笑容带着几分散漫,听着手里的汤碗小声说“太后,没事,妾不在意。” “就是因为知道你不在意,本宫才更生气”太后看着满秋气不打一处来,满秋陪着笑,刚想好言相劝却又听到太后说:“你这丫头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在恩宠这么大的事上犯糊涂呢?” 太后看看左右,然后就差耳提面命,对满秋小声又严厉的教训:“这宫中的女子没有恩宠便会受人欺凌,甚至孤独终老,你偏偏不对这些上心,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太后”满秋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些小孩子家的委屈,“太后娘娘您年纪大了,只管孙子不管我了”先撒个娇,苏太后越年老越发喜欢年轻的语气和面孔,“我哪里不敢对恩宠上心呢?还不是昨夜翟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过来对至尊说,贵妃娘娘头晕恶心食不下咽,怕是动了胎气”满秋还装着委屈的样子擦拭下眼角根本没有的眼泪。 “唉”太后也无可奈何,虽然觉得这孩子有些委屈却又绕了一圈:“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上元出宫 “唉”太后也无可奈何, 虽然觉得这孩子有些委屈却又绕了一圈:“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 满秋笑得更加殷勤了:“妾有孩子的,一儿一女旁人求也求不来。” 这话在太后耳中反而更加不争气:“你还不明白吗?你一直不愿意承安去参与那件事,但你必须要有个孩子来帮你筹谋。”她看看远处两个孩子吃小食的专注样子,然后在满秋耳边道:“你是经历过的人,你的身份摆在这里, 即便你不跟她们争日后,你会有好日子过吗?” 满秋不动声色的认真听着,把头垂下, 掩盖了眼睛里闪烁的幽光, 的确,如此这般长期以往也不是办法。只是自己这个现状只怕便是要了孩子也保不住,唯恐得不偿失。 满秋把这份心思深深收起来,到了下午带着两个小的回到蓬莱殿中。 “娘娘”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 便是文洁让满秋赶紧用药。她端来一碗散发着浓浓苦涩的汤汁, 面色凝重得看着满秋, 满秋看她一眼,略微笑笑然后拿起药汁一饮而尽。 这药太苦,以至于满秋喝的时候打了个哆嗦, 浑身都抗拒药的味道。 然后伸出手来让文洁号脉, 良久文洁才说:“无碍, 这铃兰的毒性散发在空气中每日进入人体的数量本就不多, 娘娘还喝着药汁排毒, 暂时不会有碍, 不过”她目色微沉的看着满秋:“是药三分毒,娘娘还是尽快想办法吧。” “那麝香呢?”满秋看着她,好似随意一般开口问道。 “麝香虽有使女子不孕的功效,但依照这个剂量怎样也要三年”文洁思衬到“若是在此地不过一载,一切倒还算是无碍。” “如此便好”满秋点点头,“若是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让念念和承安进入我的寝殿,他们太小,身子吃不消。”还有“把此事告诉念念,她也有七岁了,在宫中该懂得事情要让她明白。” “是”文洁点点头。 满秋叹口气,如此一切也算是安排妥当,这宫里四处危机四伏,自己小心谨慎也免不了敌人在暗处算计,只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也算是不曾辜负自己的苦心一片。 到了夜里,天色一片漆黑的时候,宫城内外开始燃放焰火,满秋便披着一件月华色的狐皮披风独自走到殿门口看烟火。从前便一直如此,每年月亮圆的时候都是她一人,原本还有明澈如今便只剩自己。 从前听闻上元节三日长安会取消宵禁,上至帝王,下至老百姓都倾巢出动车马骈阗,人不得顾,王主之家,马上作乐,以相夸竞,文士皆赋诗以纪其事。 坊间会在这几日放上各式各样的灯火白鹭转花,黄龙吐水,金凫,银燕,浮光洞,攒星阁,皆是满秋从前听闻的灯样子,只可惜她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有生之年究竟能不能看到。 第二日夜里,满秋原本正在镜前梳晚妆,文洁帮她取下束发的步摇,金钿一朵一朵从头上取下,她用篦子轻轻打散头发动作温柔又散漫,带着宫中女子多年来形成的沉稳和端庄。 文洁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静默的一举一动,素面朝天的满秋在镜前格外美丽,她的美是那种没有距离却让人无法亵渎的风韵和亮丽。二十岁的满秋正处在少女和妇人之间徘徊的年纪,那些宫廷秘药的滋养还有太后这些年悉心的栽培让她整个人从内而外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美艳风情,正如一只刚刚展翅的蝴蝶,青涩又诱人。 文洁不止一次的想,即便那号称国色天姿的贵妃也要输她半分吧,江娘子这样的女子若是不进宫展露她的芳华和才情只怕都是一种暴遣天物。 这时一个小宫娥穿过层层的翡翠踏入内殿,“娘娘,陛下来了。” “陛下?陛下怎会过来?”满秋搁下耳环,回头看着来人。 却见那小宫娥身后跟着一个男子,那人一件墨绿色常服头戴碧玉冠,眉目隐现着来人的贵气,他一身寻常人家富贵公子的装束反而把他平日那股狠厉气派隐藏起来,到当真像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公子哥。 “陛下,这么晚为何还穿着常服前来?”满秋迎上去,向他微微行礼。 之间李明瀚拉过满秋的手,看着她清隽绮丽的面孔说:“这灯会一直持续三日,昨日不好陪你出去走走,今日朕带你出去逛逛。” 满秋瞬间睁大了眼睛,吃惊又喜悦的看着李明瀚“此话当真?”然后又看一眼李明瀚有些堂皇的说:“可陛下明日还有早朝不是吗?妾身怎好耽误陛下处理朝政呢?” 皇帝把手搭在她肩头,轻轻拍拍“无碍,这几日上元节休沐。”他眼底也带着浅浅的笑意,不仔细查看以为会是错觉。 满秋忽然笑了,就如一朵骤然盛放的鲜花。 一个时辰后满秋和李明瀚两人相携站在安福门外,身后还跟着卓曦之和文洁以及两个侍卫,满秋一身淡蓝色素绒绣花的裙镶着白色的貂绒边,身上披着李明瀚的墨狐披风,整个人抬头望着那高达两百多尺,缠绕五颜六色的丝绸,用黄金白银装饰的灯轮。那灯轮悬结花灯五千多盏,火焰灿烂,近看恍如天宫幻境,远望宛若云霞虹霓。 刚出宫门便以算的上是人流攒动,更有从长安县和万年县挑选的千名妙龄少女围着灯轮歌唱跳舞,赞颂盛世太平和繁华安宁。 满秋身子瘦小,此地车水马龙,李明瀚担心满秋会走丢便一直在身边拥着她,两人便一直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前行。 满秋全程就像个孩子一般,她从未见过如此盛大壮观的灯树,这树宛如小山一般,燃着灯烛,明亮灿烂。她的眼睛映着烛火的光芒,而脸颊带着激动的红晕,这长安城的百姓几乎尽数外出,市坊商铺几乎各处都是人,除了有各处杂耍卖艺的还有歌舞音乐表演。 李明瀚看着满秋的兴奋,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眼底带着一丝温柔。 “走吧”。 恩?满秋看着他,为何才看了几眼便要离开? “带你去放孔明灯。”李明瀚淡淡道。 满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大力的拉走,一路穿梭,来到护城河边上。此地倒是比市坊各处要安静许多,满秋细细打量着长安城城门,今日没有宵禁各处都极为热闹,此地偏偏僻静些却给人一种静谧悠然的感觉。 天上一轮圆月当空,几颗星星忽明忽暗的闪烁。 卓曦之拿着一早便准备好的花灯,满秋看到上面画着游龙戏凤的花纹,还有大朵大朵的祥云点缀,这龙凤纹原本不是满秋身份可以用的,她有些不安的打量李明瀚。 李明瀚神色平淡,对满秋略带慌张的眼神视而不见,只说“方才在大街上买的,不过是个灯,没那么多讲究。” 满秋有点郝然的点点头。 李明瀚从卓曦之手里接过孔明灯,然后在上面放了一只蜡烛,他还同时要满秋帮他一同举着灯盏,直到灯盏被热气充满开始膨胀,并且一点一点充满内壁。 “现在,慢慢松开手试试”李明瀚轻声对满秋道。 于是,她屏息,缓缓把手松开,见那天灯纹丝不动并未坠下心中很是欣喜,李明瀚见她这般表情轻轻浅笑一声,然后也把手慢慢松开,天灯并未下降反而橘色的光晕缓缓飘动随着风吹越飞越高。 满秋抬头看着那随风摆动的天灯,它逐渐上升越过城门的高度向外面飞去,就如同天上闪耀的性子一般。“李郎,佛家说燃灯能够驱邪和祈福祈愿,而且有传闻说佛祖舍利在空中发光的时间正是元月十五”她回过头来,目光清明的望着李明瀚,“若是在此时放灯,即便是许了什么心愿,离佛祖这么近,想必佛祖也会知道吧。”然后回眸一笑,“不若,李郎此刻许个心愿,说不定佛祖便会为您达成。” 李明瀚有些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方才唤朕什么?” 良久,满秋红着脸小声回复他“李郎”,又羞怯的说“是妾僭越了,本来不应直唤圣人名讳的,只是如今出门在外”她没敢说完,这话总觉得越描越黑,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孟浪。 “很好,朕许你今后这么叫”李明瀚看着那在天上的孔明灯便未曾言语。 满秋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两人一时无言。 卓曦之见状,赶紧笑着上前为眼前的冷场解围,对李明瀚说:“娘子方才所说也是为了百姓,这上元佳节,圣人何不为百姓为自己求个心愿呢?” “也好”李明瀚淡淡看着天上的灯盏,良久回过头来。 满秋赶紧温柔的对他报以微笑:“有圣人为天下苍生祈福,想来今年定然会风调雨顺,事事顺遂。” 李明瀚看了满秋一眼不说话,只是缓缓转身,“走吧。” 几人赶紧跟上。文洁有些心虚,只觉得圣人这态度倒不是很热络,她担心是不是主子说错了什么,惹得圣心不悦。她看着满秋,眼里的慌张清晰可见。满秋回给她一个安定的神色,想来应该没什么,只是圣心不轻易让人揣测,她也拿不准。 回程的路上,长安市坊依旧车马骈阗,人不得顾,士女无不夜游,人流中都带着一丝女孩子脂粉香甜的气息。 他们几人一边走一边继续欣赏沿途的灯火辉煌,其中有一位匠人别出心裁,巧思设计以缯采结为灯楼。这座灯楼广达二十间,高达一百五十尺,灯楼上悬挂着珠玉c金银穗,微风吹来,金玉铮铮作响。灯上又绘龙凤虎豹,作腾跃之状,栩栩如生。 走到一处见一对老夫妇摆摊卖豆粥,满秋见那两位老人看着年事已高可今日仍旧在市坊摆摊,想着或许是家境所迫。又见他二人做的红豆粥粘稠香糯,摊位也算是干净,到让人食欲大开。 她心想,其实就这样做一对平凡夫妻,找个老实人随意而为,其实也不错。 还未等满秋开口,便听闻李明翰说“坐下吃点东西吧。” 满秋笑笑,正欲拉着李明涵的手坐在那对夫妇的摊位边上却听见背后有人大叫“昏君!找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遇袭 一道寒光, 直直反射在满秋眼上。 满秋下意识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李明瀚率先一步推了出去。只见从人群中跃出几个黑衣刺客,举着剑指向李明瀚。 “昏君!陷害忠良迫害手足,我等取你狗命一一一” 随即剑间凛光闪动,几人一同向李明汉刺去。李明瀚眼疾手快,大袖一甩把最近的一口热锅连带着正旺的灶火一起带向几人。 此时, 周围的人群皆四散而逃,原本拥挤的大街上人群更加堵塞,这边来了几个刺客都在同李明汉几人打斗, 还不时有人加入。而人群落荒而逃, 原本繁华富丽的大街竟然布满了百姓的哭叫声,满秋被夹杂在人群中,随着人群动弹不得,再加上李明瀚把她推开, 她直接摔了出去, 险些在人海中跌倒。 所有人都向着斗争以外的方向乱窜, 一条街原本井然有序现在竟然夹杂着喧闹和哭声,满秋被人群拥挤着,几次跌倒都险些被人踩到, 直到突然脚下被人绊了一脚, 她彻底摔倒在地上。 眼看有人就要踏在她身上, 突然被一个人抱起, 然后腾跃而出。满秋以为是李明瀚, 但抬起头来却见到一个陌生面孔, 可那人眼神为何这般温柔,只要一眼便会觉得无比温柔。那人带着她离开最拥挤的人群,走到一处僻静墙角。 满秋赶紧从对着陌生人的回味中走出,道了句多谢侠士,赶紧向李明瀚张望。突然她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准备赶紧跑出去,却被身后那人拽回,“你疯了吗?外面正在打斗!” 对上那焦急愤怒的神色,满秋突然觉得自己定然在何时认识过此人,只是在何处她一时想不出来。她来不及多想,回过头大声呼唤“卓公公一一一” 还好,卓曦之见过太多阵仗,对这一切也算是镇定,听到有人唤自己赶忙闻声回头,见是满秋,奋力穿越人群,小跑着过来:“娘娘”。 满秋来不及多说,只对卓曦之说:“公公可是有宫中的腰牌?今夜既是上元节各处定然少不了驻守的南衙禁军,你快去为至尊找救兵”满秋看眼正在和刺客打斗的李明瀚三人,刺客想来有十余人,“他们寡不敌众只怕撑不了多久,快去!” 原本满秋在人群中被推搡时,心中暗自向着不若就让这伙人索性杀死李明瀚,如此也算是自己大仇得报,但是当她看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在落荒而逃时,突然有些犹豫,即便李明瀚就此了结,登上帝位的也只会是皇后的太子,崔家的孩子,如此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天下必然会被门阀士族掌握在手中,而且她也不能保证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王皇后会放过自己和两个孩子,于是她打定主意,这次决不能让李明瀚有事。 同卓曦之讲完,满秋赶忙回过头去,乞求那位救下自己的侠士:“侠士,我夫君今日遭到刺客袭击,眼看他便要死在那些刺客之手,既然侠士救了我,我请侠士再帮帮帮我夫君!”她目光凄凉眼里带着泪水,“扑通”一声赶紧跪在地上。 此时文洁也赶到满秋身旁,她见满秋跪在地上,吓了一跳,还未有和反应便见满秋对着那人磕起头来。满秋磕得极狠不要命了似的一下一下额头着地,那男子看不过去赶紧俯身拉住她,却见好好一个美人额头竟然已经磕出了血迹。 赶紧道:“娘子莫着急,我这就去帮你救下你夫君。” “多谢侠士”满秋再次重重的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时,已不见那人身影。她便知道那人绝不是身手寻常之人,一瞬的功夫无声无息从眼前离开,便能看出此人是个练家子。 文洁赶紧上前扶住满秋,她颤颤巍巍的站起,地面的淤泥弄污了身上的衣裳,满秋却并未在意,她赶忙扶着文洁去李明瀚打斗的方向去。 她回过头赶紧对文洁道:“这是我的腰牌,我见这里离颜宁羽林军护卫地不算太远,你便直接拿着我的腰牌去找他,让他带部分兵马过来营救陛下。”说着满秋把腰牌拿到文洁手中,又匆匆道“告诉颜宁人不必多,脚程要快,刺客要留活口。” 文洁点点头匆忙跑走了。 那男子的加入的确为李明瀚几人减轻了一丝负担,但几人仍旧处于下风。 李明瀚独自与四人对抗,而剩下三人亦是各自与三人对战,且几人招招见杀机,丝毫无法顾及李明瀚,满秋的心几乎都提了起来。 此时兵器碰撞的声音越发频繁凌乱,满秋在边上紧紧关注着胶着的战事,自己不会武功她不敢贸然前进,若是被刺客胁迫,她确信李明瀚不会救自己性命。 远处风声沙沙作响,到如今应当没有百姓在附近了,四处的花灯被推倒在地上,或是已经悄悄燃烧起来,满秋看着几人酣斗,有几个刺客在血泊中,似乎李明瀚还好未受重伤,满秋的心仍然被他们揪着。 突然一个侍卫不备,被一黑衣人刺了一剑,那黑衣人虽然即刻被那受伤的侍卫一剑击毙,但他让一直针对他的另外两个黑衣人钻了空子,剩下两人一同向正在激烈争斗的李明瀚袭去。 满秋眼见,大叫着小心,但李明瀚已经和另外三人十分胶着无暇回身,满秋手快将一盏燃烧着大火的灯笼向那两人丢去—— 那两个刺客其中一人刚好被灯笼砸中,火焰迅速蔓延那人全身,另外一人见状便很快回过神来,继续要刺杀李明瀚。 只见满秋又忍着手上的火焰灼伤向那人丢了一个灯笼,此刻那人躲闪急速,并未有所受伤,继续刺向李明瀚。 满秋见状只得立刻跑上去,她将李明瀚推倒一边的瞬间,硬生生替他受了那刺客一剑,眼睁睁见着那刺客把寒剑刺入自己左肩。锥心蚀骨之痛,竟要她在硬生生忍受一次,那刺客顿时拔下利剑,满秋这次清楚的感受到利剑划破肌肉和血脉时的尖锐和冷冽。 然后疼痛感很迟钝,随着刺客拔下剑柄时,瞬间涌向全身。满秋连因为疼痛刺激神经,而应该盈眶的热泪都未曾来得及流下,便整个人无力的倒在地上,血液是带着自己体内的温度然后缓缓地变凉,汩汩流出。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都在想,或许她不必再生活在这勾心斗角和无边孤寂之中,可是宫里还有两个小的呢,自己若是死了他们会不会受人欺负?自己的仇恨怎么办?怎么去九泉之下见阿姐? 颜宁带着几十个骑兵,跟着文洁赶到的时候,见陛下已经杀红了眼,所谓的兵力全都杂乱无章,他几乎满身浴血,面目狰狞,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地上躺了几个黑衣刺客,看来都是被他泼天的怒火而乱箭砍死的。 即便如此,毫无章法的皇帝应当也受了伤。可还是有几个黑衣人在和他们激战,所有的人都浑身是伤,可陛下那边明显能感受到腾腾的杀气。 颜宁一时间有些呆滞,他心中这个年轻的帝王一直城府老辣,沉稳平静,他不敢确认这个厮杀到红眼的帝王当真是那位至尊吗? 在他停滞的片刻,李明瀚像一头吃人的豹子一般抬起头,嘶哑又凌厉的声音带着邪意响彻脑海“你们还站在那干嘛?” 众人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与黑衣人交手,一下就压制了那些刺客,不出几个回合剩下的几人都被颜宁的手下控制。 颜宁始终记得江昭媛传来的讯息要他留活口,这几个刺客虽然是死侍,却都被他把藏着毒物的牙齿打掉,其中死了一个但还是留下了五个活口。 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见帝王李明瀚抱着一个女子,有些呆滞的坐在交战范围内的区域,那女子看起来竟然身形有些像是江满秋!难道?颜宁不敢多想。 只见此时文洁扑倒在李明瀚身边,哭着对李明瀚说:“陛下,陛下您放开娘娘吧,让奴婢来为娘娘诊脉。” 李明瀚几乎魔怔了,眼底映着血丝,喃喃自语道:“谁也别想碰朕的东西,谁敢碰朕的东西。”他反而江满秋搂在怀里更加紧,颜宁生怕最终害死江满秋的不是剑伤而是李明瀚的蛮力。 于是,颜宁走到李明瀚跟前,拱手对他道“陛下,娘娘还活着呢,”然后又小心打量下李明瀚的神色,接着轻声说:“陛下若是再不让娘娘诊脉,只怕娘娘真的就不好了”。 可是至尊意识仍然处于一片混沌之中,抱着江满秋自动隔绝了所有人的言语。 颜宁神色一紧,见江满秋的嘴唇越来越没有血色,心中一横,一记手刀直接劈向皇帝脖颈,力道不重却也足以让人昏迷片刻。 李明瀚作势躺倒在地上,同时手上的力道松了,昏迷的满秋也摔倒在地。 他这一举动惊呆了在场众人,在所有人迟疑的须臾,颜宁对文洁赶紧到:“还愣着干什么,娘娘要是醒不过来只怕我们才要真正掉脑袋,你还不赶紧为娘娘治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敲山震虎 被他这么一喝, 文洁打了个激灵立马清醒,哆嗦着爬到满秋身边赶紧为她诊脉,又手忙脚乱的用手帕按住伤口。 一通忙活下来,文洁才抬起头赶紧看着颜宁,她的手掌和衣服上满是鲜血,“这样不是办法, 娘娘只怕伤到骨头了,若是再不找个地方赶紧医治,只怕, 只怕”她不敢往下说, 咬着嘴唇呜咽着流泪,旧伤未好全又添新伤,她家主子怎么这么可怜。 此时李明瀚也从混沌中清醒,他从地上坐起身, 带着浑身的皮外伤, 有些迷茫的看着周围, 方才的事突然闪现在脑海里,又看到满秋面无血色的躺在地面上,赶紧扑过去看满秋伤势。 此时, 卓曦之带着南衙禁军的大队人马也匆匆赶到, 卓曦之赶紧走上前去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 奴才救驾来迟。” 看着眼前匆匆赶来的禁军补兵, 李明瀚恢复了他上位者一贯的沉稳和冷漠, 但是仍然带着磅礴的怒意,南衙禁军不敢直视威严的帝王,只得垂首忍受无形的威压。 地上的满秋似乎是恢复了一丝意识,整个人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叮咛,但仍然躺在血泊中闭紧双目,眉间紧紧拧作一团。 李明瀚见状,转身对颜宁吩咐道:“传朕口谕,即刻回宫,尔等左右护驾,留下部分人马,清理打斗痕迹,查看百姓伤亡”随即抱着满秋跨上颜宁带来的马匹。又转身对卓曦之道:“你也跟着朕,去把所有太医叫到太极殿来。” 卓曦之低头称是,立刻上马。 李明瀚头也不回地带着满秋向宫门奔去,所有的御林军骑马跟随在他左右,扬鞭疾驰,一路的行人都早已四散奔逃半分不见方才热闹的痕迹,马匹在路上飞驰,大队人马皇帝跟在身后,即便如此长安的街道依然安静得异常,只有马匹嘶鸣和脚步匆忙,繁华的街巷一片死寂。 上元节之后的几日内,长安城的百姓人心惶惶。听闻十六那日,至尊带着宠妃昭媛娘娘微服出游,不料遇到了刺客,虽然陛下龙体无恙,但是听说昭媛娘娘为救陛下曾经性命垂危。 陛下大怒,天子脚下竟然在上元节时发生行刺事件,幸好陛下处置得宜,未曾造成大规模的失火事件,又救治了踩伤的百姓,所以并未造成过大的影响。 只是这件事一定惹恼了陛下,原本上元节三日休沐百官不必上朝,却在事发凌晨便响起升朝钟,一个个着急忙慌地走进大殿,却被厉声斥责。并且长安城的京兆尹长官雍州长史也被皇帝罢免,除此之外刺杀事件发生在朱雀大街以东的万年县,万年县县令也由此被圣人撤职。 这些还仅仅只是事件的开端,皇帝的出行本就保密又是微服出行,若不是有心人泄露又怎会让人在大街上行刺,于是管理宫城进出的羽林将军皆被问责,并且那日当值的士兵经过拷问,竟然发现了更加震惊的秘密。 当值的士兵收受贿赂竟然把此事告诉了一位宫妃,而且顺着蛛丝马迹一点一点盘查,再加上颜将军抓住的刺客活口中得知,此事是当年七皇子,也就是皇帝七弟李明仪所为,这件事实则早已蓄谋很久。 乔婕妤是李明仪在宫里安插的内线,将此事告知了李明仪,一系列的刺杀计划都是李明仪安排的,所谓的“陷害忠良”不过是个假口号,为的不过是此人自己的野心。刺杀完李明瀚,那李明仪便打算发动政变,只可惜,他的这一安排被江满秋插手,最终毁于一旦。 所有曾经和李明仪有过联络的大臣,或是参与过此事的人都被皇帝挨个审讯,亲近者杖杀,牵连者贬谪。 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刺杀案件,以至尊的雷霆手段最终得以结束。 满秋不过是误打误撞闯入棋局的一个棋子。她却最终成为这件事情的受益者。 她这几天睡得浑浑噩噩,只觉得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从前在大漠,爹爹带着他们几个去打猎的样子都还在脑海里回想,然后便就轻易地睁开了双眼。一切都是这么真切,还是梦里比较好。 “娘娘,您醒了”文洁一直在她床边支着头假寐,突然见到满秋清醒声音里还带着些沙哑。 “嗯”满秋试图坐起来可是牵引到肩膀的伤口,让她不得不皱眉轻呼,“嘶一一” 文洁赶紧上前好言宽慰她,“娘子这次伤口极深,伤到了骨头,也失了不少血,若是能不动便就不要动了吧。” 她感受着肩膀的刺痛,神经几乎要把眼泪逼出来,回给文洁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睡了多久?” 文洁低下头看着她,用袖子擦擦泪滴,“娘娘睡了整整三天,您若是再不醒过来,只怕太医院的御医都要以死谢罪了呢。”她努力对着满秋吸吸鼻子,露出个笑容。 满秋原本想用没有伤口的右手摸摸文洁的头发,可是抬起手时发现右手手臂上也裹了一层层纱布,她刚刚醒来,对好些事还没有印象,端详着自己的手臂像是在端详一个陌生物件一般,然后看看文洁。 “那时娘娘烧伤的伤口。”文洁的眼泪怕是止不住了。 满秋安慰她笑笑:“原是我忘记了。”然后又嘲讽似的一笑:“这些日子,净给自己添伤疤了。” 文洁听着这话突然哭得更厉害了,见满秋目光平和的望着她,她回过头去带着涩涩的声音说:“我去给娘娘请太医来。”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满秋看着那丫头似是为了躲避自己的意思,随意笑了笑,哪有那么多心疼,这不是还活着呢。 旁边的小宫娥见满秋的贴身丫头出门了,有些慌张的走到满秋面前,怯怯的问她“昭媛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满秋笑笑,“这是几时了?”外面是天色刚亮还是即将入夜呢? “回娘娘的话,辰时未到。” 满秋略微点点头,看着那小丫头,带着些温婉虚弱的笑容“我这是在哪里?” 小丫头看着满秋和气的笑容,觉得这娘娘好生漂亮,人又和气,眨巴眨巴眼睛对她说“您在太极殿呢。” 满秋有一瞬间的错愕,太极殿不是至尊的寝宫吗?自己竟然在这呆了三天,恐怕她是唯一一个能在太极殿连睡三日的妃子了吧,她无奈笑笑,日后有又多少人的白眼对自己。 不多时,文洁便带着太医进屋,满秋躺在床上任由太医为自己把脉,想来陛下此刻还在上朝,她定要弄清楚当日发生的一切和事端的走向。 太后听说满秋醒了,带着浩浩荡荡的凤鸾仪仗过来看望她,一进屋便开口训斥她:“你这丫头,好端端的非要出门赏什么灯,你看看如今全身上下哪里还有一块好肉。”见着满秋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一副委屈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终究没忍心说出口,只是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 满秋赶紧赔笑,太后睨她一眼,“你还是别笑了,你这一笑比鬼还丑,看着让人害怕。” 她睁大眼睛无力看着太后,哭笑不得,“娘娘您别再骂我了,这几日究竟怎么回事啊?我昏迷了这许久,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还是心软,威仪的遣退了众人,然后坐在她床边,仔细打量着她的伤势:“事情也大约查清楚了,是李明仪做的。你只是恰好赶上了。” “如此说来,他有内应?” “是,而且内应的数额庞大,宫中妃嫔,宫女内监,禁卫军,朝中官员,有不少人在他麾下做事,而且”太后看看门外确定无人之后,压下了声音对她说:“王家那边也有几个李明仪的人。” 王家?满秋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太后看着满秋勾起唇角摇头的样子,便问她:“可是有何不对吗?” “恩”她抿着唇点点头,“这门阀大族之家,尤其是当今皇后的母家绝对不会参与这件的,”见太后面露疑色,满秋叹口气道“这钟鸣鼎食之家,有地位有声望,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帮着李明仪有什么好处?他们不可能比如今得到的好处更多。” “那皇帝为何” “这便是我叹气的原因,五姓家族虽然地位极高直追主位,怕只怕陛下一时之间还没有动他们的心思”她目光精明的看着太后,“想来,不过是杀几个为非作歹的远亲敲山震虎罢了。” 看来这五姓家族当真在陛下心中有一定声望,不然怎会在他们越来越得意忘形的时候仅仅只是敲打呢?反而应当是纵容才对。所以这王皇后一时半会也不会倒台,自己这仇也没那么好报。 “你也别着急”太后宽慰她“昨日我听闻陛下有意升颜宁为羽林大将军,掌管所有羽林军队。那日另一个与陛下血战的男子,原本是从七品的武骑尉如今被陛下封为正四品的忠武将军。” 另一个血战的男子?“可是那日救了我也救了陛下的侠士?”满秋心中想,从七品到正四品几乎连升六级,可对于那人来说却也理所应当,毕竟这是他拿命搏来的阶品。 只是想起那人的眼神总觉得自己应该很熟悉才对,而且那人分明一开始没有救李明瀚的意思,究竟是何人呢?满秋却丝毫没有头绪。 “这宫里也狠狠罚了一批人,原本的王尚宫治宫不利,竟然让做细作的婕妤进了宫,而且还查到了几十个被李明仪收买的宫人,便被陛下撤职了,这王尚宫原本是王皇后的人,陛下这样做也算是拂了王皇后的脸面。”太后皱眉看着满秋,只觉得这孩子可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都是进宫之后闹得。“我想着,不如就直接告诉皇帝,让你师父杜尚仪做尚宫,既然你救了他一命,他也应当承下这个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贵妃发难 满秋看着寝殿的房梁沉默了片刻, 然后点点头:“也好,只是此事由我出面毕竟不合适。”她看着太后,有些为难。 “没事”太后看着她纵容笑笑,“就由你母亲苏太后为你说个情”然后又帮她把被角掖好,一边说:“过些日子皇帝必然会向我去询问这尚宫的人选,杜尚仪的资历和人品也当得起这个位置。你呀真是有面子, 要本太后亲自为你出面。” 满秋笑笑母女二人气氛和谐,聊得极为融洽。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个内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满秋和太后自然而然的转换了话题,皇帝进入寝殿的时候, 发现满秋殿里只有太后和满秋二人, 便赶忙对太后行礼。这些年一直如此,皇帝和太后井水不犯河水,二人保持绝对的距离和敬重,面上也是一派母慈子孝的画面。 “李郎, ”满秋躺在床上对那人浅笑, 带着苍白和柔弱的笑容更能引起旁人的怜悯“你来了”。她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 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李明瀚见状,赶忙上前安抚她,小心握着她手臂, 生怕碰到烧伤的手指, 他轻轻把满秋的手放进被子里。“你快歇着, 明明刚醒怎么这就敢乱动了?” 太后也带着一脸不悦数落满秋, “你这丫头, 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真是委屈当年我给你的那些药了。” 太后这是是带着些责备怪罪李明瀚没照顾好自己,满秋实在不愿意让她二人在此时对彼此芥蒂,只得陪着讪笑,寒暄两句便就过去了。 过会太后便准备离开,临行前转过身来对满秋说:“你这一受伤可是宝贝了,但你把念念姐弟丢给我,让本宫一把年纪还要照看着孩子,快些好起来吧,过些日子自己过来接回去。” 满秋一听那两个孩子都在太后处,心中很是内疚,赶忙点点头,皇帝在一旁看着怕她撑破伤口赶紧阻止她。 “你小心些,若是伤口撕裂了,可又该如何是好?”他小心扶着满秋。 “怎么会那么轻易便有事呢?”她笑笑,但依旧顺从李明瀚的安排。她原本笑得漫不经心却突然对上李明瀚的眼睛,见那人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他眼神漆黑深邃,满秋仿佛都要掉进他眼底的旋涡之中。 “这一次,朕谢谢你”他这话带着磁性和温柔,“你救了朕的命。” 她笑笑,“妾做这些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会为丈夫做的,陛下若是这样对妾说就是生分了。”她带着些柔弱和温婉,语调浅浅的听起来很虚弱。 “你知道的,朕指的是什么。”他目光尖锐又执着,灼热燃烧着满秋的眼睛,“那时朕几乎以为必死无疑,若不是你,满秋之前有许多事咱们都不要计较了,咱们好好过日子。”他低头看着满秋,或许想从她的眼中找到更多她内心的想法,或是表情,除了笑她也可以对自己撒娇也可以偶尔像对李明澈那般蛮横对待自己,一颦一笑都有她自己的生气。 然而,江满秋此刻心绪更加不稳,很多事都不再计较?怎么可能呢?那是深仇大恨,那是杀父仇人,当年他是怎么折磨自己的难道他全然忘记了,真是可笑,我阿姐仍旧尸骨未寒,是你和你的皇后一同生生把她害死的,李明瀚你要我爱你?那明澈是被烈火活活烧死,这怎么可能。 满秋也在望着李明瀚的眼睛,她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他内心的悔意,可李明瀚他是帝王,怎么会有良心的煎熬呢? 满秋终究无法凝视那双和明澈太多相似的眼睛,于是堪堪避开了他的目光,“陛下,妾会一直在您身边的。”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没事,朕会等”他看着她,眼里那好似情真意切的亮光。 满秋想,若不是这一次我拿命救你,只怕你会一直提防我吧,一直带着不信任把我留在你身边吧。这一次当真是误打误撞。 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已经出了正月。满秋也终于搬回蓬莱殿,但是这次受伤也是伤及根骨所以文洁强行要她在床上好生将养。她终于把两个小不点从太后清宁殿里接回来,念念好似长高了一些,然而承安被太后喂得更肥了。 满秋见着小胖子承安越来越挺的肚子,只觉得有点发愁,莫不是自己这些日子里掉的肉都被这小子补上了?可能要委屈承安这段时间少吃些了。 满秋每日躺在蓬莱殿几乎闭门不出,一直到三月。 宫中有些传闻,听说陛下曾想为自己晋封,可是却遭到了崔相的强烈反对。崔相言明满秋未曾有子嗣又是罪臣之女,若仅是因为她曾替陛下挡了一剑也不足以让一位身份卑微的罪臣之女封妃,替陛下挡剑则是每个陛下子民都应当做的。于是这件事却被此人反驳并且搁置下来。 满秋并未介意此事,反而李明瀚对那些反驳他的大臣很是恼火,那日散朝之后见满秋坐在床上喝药,反而气冲冲的把满秋屋里的瓷器全部砸碎一遍,她摆摆手让下人收拾了这些瓷器,又让下人从库房里拿出几样放在原位。 李明瀚超乎寻常的暴虐似乎一向在她的意料之中,从当年他掐着自己脖子眼底猩红的时候满秋便知道。不过这是好事,至少他已经可以在自己面前表露他的本性,看来这剑伤也没算白受。 满秋待李明瀚走后,转过身对着文洁吩咐道:“既然是五姓大族,必然不止他王家和崔家,这大户人家的辛密和弱点最有意思了,往往一个不起眼的人都会成为搬到别人的杀手锏,你去查查,看看还有什么其他人可以让咱们钻空子的。”满秋娇艳夺目的嘴角闪烁着嗜血的笑容。 在宫内,听闻翟贵妃和皇后的矛盾也越发激烈了。据说每日去未央殿晨昏定省的时候翟贵妃已经仗着自己六个月的身孕不再给皇后行礼。而且听闻有一日,贵妃正好在太液池边行走,遇到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不过是因为捧着皇后要的首饰,没见到贵妃未曾行礼,便被翟贵妃狠狠甩了两个耳光,连皇后的发钗都被甩到太液池中,小丫头脸蛋红肿着下水去捞,差点没淹死。 有几次皇后过来探望满秋,都能看到皇后眼底的愁容。皇后也是不易,话里话外被一位盛宠的贵妃欺辱。 满秋正好每日百无聊赖的待在蓬莱殿养伤,一边听着皇后的安慰一边好言相劝,很快宫中便有人传出满秋是皇后党羽,既然她们这样说便这样说吧,满秋反而觉得无所谓,自己知道不是便好。 终于有一日,这二人的矛盾再一次升级。 一日,贵妃忽然召来太医,说自己腹痛不止,太医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后来至尊被贵妃搅得烦躁了终于为她请来了巫医。巫医一来便说翟贵妃这是中了巫蛊之术,说有人特意设了巫蛊来诅咒翟贵妃和腹中胎儿,若不是及时发现翟贵妃只怕会一尸两命。 那巫医还说,这下蛊之人定然在宫中。 于是翟贵妃便特意央求皇帝找了旨意,让人各殿搜索。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满秋正躺在床上喝药,这些人真是一刻也不闲着。她对文洁和小舒说,人家还没来呢,咱们自己先找找,万一贵妃娘娘是想对我们下手,这不是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在贵妃带着一群宫女领着圣旨前来的时候,满秋一身素衣面带病色,站在门口迎接,贵妃丹蔻色的指甲对满秋摆摆手,漂亮的凤冠在额头上摇曳。满秋被人扶着勉强站立,任由贵妃在她的宫殿里胡作非为。 贵妃挺着肚子指挥下人在满秋宫中随意翻找,满秋便坐在院子里看着这些人乱动,她一边喝着花茶一边转过身去对翟贵妃说:“娘娘既然有了身孕,就不必再用凤仙花的花枝染指甲了吧,妾听闻凤仙花的花瓣和根茎都是有毒素的,尤其不适合孕妇用,那东西可是有活血功能的,娘娘当真要小心些为上。” 翟氏也笑笑,“我当真没想到,江昭媛还有这般好心呢。莫不是怕我成了当年你姐姐这般?真不知你日夜陪伴在陛下身边还住在这蓬莱殿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她像毒蜘蛛一般在满秋面前张牙舞爪,然后带着得逞的笑容对满秋耳语道“你可知,就是本宫建议至尊让昭媛娘娘住在此处的。” 满秋轻咳一声,然后对着翟贵妃浅笑:“贵妃想多了”你哪里配同我阿姐比呢? 最终翟贵妃并未搜到任何证物,满秋扶着文洁送翟贵妃离开。然后优雅的打了个呵欠,让各房宫女太监回去收拾收拾这满殿的狼藉。 满秋回到屋内,文洁立刻把门关上,小舒跪在地上面色有些谨慎,满秋漫不经心的拿起一卷书:“那布人送出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夜审 夜里她被文洁强行按在床上休息, 她便只得捧着一本书靠在床头发呆,杜师父说要她不要忘记当年进宫时的那份初心,当年她还只是个少女,只想着怎样在这肮脏幽深的后宫中活下去,后来为了和明澈长相厮守去求杜尚宫拜师,若是为了当年的那份心性, 只怕自己早就死在当年了吧。 文洁又为她带来一碗药汁,满秋委屈的看她一眼,自打回了蓬莱殿日日都要用各种药, 除了治伤的汤药还有补气血排铃兰花毒的各式药物, 事到如今,满秋只觉得这蓬莱殿里各处是药味,走到哪里都没得让人反胃。 只是这许多的原因之下她都要硬着头皮把这药汁喝了。文洁看着她心疼,便拿了碗糖水, 放在床边。 这时屋外传来内监的通报说是陛下驾到了。满秋正要下床便见着李明瀚走进屋来, 他大步走到正欲下床的满秋身边, “你不必行礼,身子都还没好全。”他有些关怀的责备,让人听了心生温暖。 “不碍事, 妾只是今日去探望太后, 夜里回来竟然觉得有些不济”她对李明瀚温柔浅笑。 李明瀚坐在她床榻的一侧, 看着满秋略微苍白的肌肤, 只是如今她的手臂和另一只手的肩头都绑着纱布, 隔着素色的中衣能看到微微的鼓起, “真是难为你了,外边这样闹腾还要让你出去躲着。” 她摇摇头,暗红色的床帐内满秋一席素衣,唇若梨花般白皙,整个人看着就像柔弱的花瓣一般透明,让人不敢轻易触碰,只怕会消散无踪,“陛下国事繁忙,妾虽在后宫,都能听到外面传闻东北部不安定,黄河又发生凌汛,您是以天下为己任,比妾这一己之身要更加劳累。”然后粲然一笑,恭顺又温柔。 “你倒是比她们懂事很多”他用手抚摸满秋的面颊,一只手在她脸上摩挲,“你一直都极为聪明乖巧,又在太后身边长大,比旁人倒是更加通透几分。” “李郎”满秋撇头带着脸上的红晕躲过那人的手掌。“妾有伤在身,只怕服侍不了陛下,要不”她面上有些内疚和不舍,但是内心深处却极为烦躁。 “无碍”李明瀚由卓曦之伺候着脱了靴子,然后看着她“即便阿瑶你不能侍寝,朕陪着你也是开心的。” 满秋在暗红色的丝绸床帏里闪烁着笑意,身后的发丝乌黑柔软的披散在肩上,她一般侧颜在阴影里一般在烛火下,眼波妩媚又柔情,眸子里倒映出李明瀚的身影。 于是,蓬莱殿的烛火熄灭了。 王皇后躺在偌大的寝殿里,身边的宫女尽数褪去,只有木兰还站在屏风外,皇后带着寂寞清冷的语调说“让太子回去吧,别再站在未央殿门外了,让有心人听了以为太子不满圣人的安排”。 木兰福礼,“太子是担心您的。娘娘大可放心,明日崔相便会为娘娘伸冤澄清此事的。” 王皇后看了眼明亮的烛火:“本宫从未担心过会被此事绊倒,只是”她翻了个身独自盖着龙凤花纹的华丽锦被里,“陛下甚至不听本宫的辩解,便下令让我禁足” “娘娘” “把灯灭了,我要睡了”皇后还是闭上双目,带着内心的揣度,这人偶为何会突然回来?那江昭媛平日看着温顺,难道是个比当年江贵妃要有心计的人吗?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暴戾,那么此人决不能留! 第二日清晨,未到寅时满秋便匆匆起床,自己还尚未梳妆她便赶紧为李明瀚穿衣束发,她手上还有血痂,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笨拙,满秋被李明瀚盯着太久手上有些毛躁,带子怎么也系不好。 李明瀚低着头在她耳边说:“没关系,朕来。”他带着浅笑声音很低沉,满秋听到便立刻撒手,慌张跑着找了个借口跑出去。 李明瀚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带着得逞的笑意。 满秋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布置好了早膳,不过是一些清粥小菜,却看着让人很是可口。她一边布菜一边对李明瀚招招手,像是很家常一般的温柔可人的笑容。 两人正坐在桌前吃早膳,不一会儿穿戴整齐的承安迈着小短腿过来向父皇请安,李明瀚看着这孩子一副懵懂憨态的样子对他招招手,让他和自己一同用膳,承安带着崇敬的眼神怯怯的拉着父皇的手,满秋笑看着眼前这一幕。 临行前,满秋为皇帝整理朝服,她用手指铺平朝服上的褶皱,皇帝说:“朕晚上接着来看你。”顺势抱了抱她。 她摇摇头认真又虔诚的看着李明瀚,“陛下今夜应当去安抚贵妃娘娘才是,”她拍拍他朝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嫣然一笑“后宫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民心难安,贵妃娘娘有了身孕一切都要以皇嗣为重,待贵妃安抚了,好言好语的劝皇后娘娘几句这事也就大事化小了。” 满秋笑笑,她这话斟酌了许久每个字都很小心,说话时余光瞟着李明瀚的眼睛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 “你为何不主张朕严惩皇后?”李明瀚带着高深莫测的眼神打量着她。 满秋笑笑,“有很多事,妾也希望像陛下说的那般,就此忘记了,岂不更好?况且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妾相信娘娘也是无意的。”然后她张开手臂轻轻拥抱着李明瀚,“得饶人处且饶人。”她的脸颊贴着李明瀚的朝服,掩盖着眼底的无波无澜,无情无义。 李明瀚走后文洁来到她身旁,扶着满秋回床上躺着,“娘娘,您为何不趁机落井下石?让皇后就此翻不起身来。” 满秋掀开被角,吃力的躺回去,方才似乎有些牵扯到筋骨了,“哪有这么容易?从那次刺杀事件我就看出来皇后背景深厚,一时间还不会倒台,我这样做不过是顺了陛下的心意,给陛下个台阶罢了。” 文洁点点头,娘娘一直小心揣测着陛下的心意,看着很是心累,她都心疼。 夜里,满秋听闻李明瀚要去紫宸殿,终于笑笑。看来她这个建议算是进入李明瀚的心上了。 “去吧皇后安置在这里的小丫头叫来。”她坐在镜前安静又妩媚的梳着头发就像一个妖精,摄人心魄。 一个宫女被小舒五花大绑着带进来,满秋看着这人,怎样也有二十岁了,她随意打量着这个面无血色的女子,如今她早已受了整整两天的折磨,旁人只怕再也认不出这个面目全非的女子是从前的宫娥。 她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怎么?还不后悔吗?你替旁人做的这些事,不是终究遭报应了吗?”她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豺狼,带着最邪恶最蔑视的眼光让人不寒而栗。 “娘娘,奴婢知道的都说了,请娘娘放过奴婢吧”那宫女就像一条丧家之犬,五花大绑着用身体磨蹭到满秋脚下。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肯说实话呢?”她朱唇轻启,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美貌就如那天上的神明,可不近人情洞若观火。 满秋转过身去,坐在镜前也不看那人,用簪子挑了面膏轻轻放到手中,浅笑着匀面,丝毫不备脚下的奴婢影响自己的心情。“你可知,你也算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在这蓬莱殿少说也有八年了。当年我阿姐便是有你服侍的。”她细细的用面霜匀面,带着浅笑。 那丫头小心抬头看着她,带着颤抖和恐惧。 “这人往高处走,你倒好一直留在这里,连职位也不升一升”满秋笑得渗人。转过头来,然后用指甲划过这人的脸蛋,“当真是青葱岁月不饶人,这般年纪便就面目全非了,今后如何出宫呢?” 突然满秋抬头看着文洁,“我记得你说,若是手上留了疤,可以用人皮换皮,文洁你看看这丫头的脸蛋如何?”她的指尖浅浅割出一道血印,在那宫女的脸上。 文洁看着那丫头,蔑视的笑:“虽然糙了些但还能勉强凑合。” “娘娘您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那丫头的精神都近乎崩溃,眼泪从眼眶溢出蛰的伤口生疼。 满秋笑笑,从桌上拿起一只长命锁,金灿灿的让人炫目:“你看好不好看?”满秋看着那只锁,饶有兴致的端详,带着无暇的笑容。 那丫头看着满秋手里的长命锁,突然面色剧变,眼眶剧裂“娘娘,娘娘”她像只卑微的蠕虫从地上努力爬到满秋身上,又被小舒拎下,却丝毫不放弃挣扎,“娘娘,娘娘”她直直盯着那支长命锁。 “怎么?你知道有句话叫报应吗?”满秋似乎对着一切无动于衷所有的事情在她眼底都无波无澜。“当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最好乖乖告诉本宫一次。你以为就算你抗住不说,皇后就能放过你了吗?”她的嘴唇带着殷红的血色,像是吸人鲜血的恶魔。 “本宫告诉你,你那只人偶被本宫丢回未央殿去了,皇后被贵妃诬陷下蛊,难逃一劫。”她蹲下身子,在那人耳边呵气如蕾,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若是忠心于皇后,不放现在赶快咬舌自尽,不然你还要眼睁睁看着你阿弟被本宫活活被剥皮,补了伤疤。”她轻笑。 “娘娘饶命,求娘娘您放过我家人,我说,我说”那小丫头流出眼泪,带着污血和淤泥。“娘娘求您” 她笑笑,带着得逞的兴味,却也意兴阑珊,闪着阴暗晦涩的眸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 危局 “娘娘”夜深人静, 蓬莱殿内殿只剩一盏暗灯。“这些事” “皇后真是太恶毒了。”小舒终究是年轻,握紧拳头,带着愤懑。 “你们下去吧”满秋兀自坐在床边,声音有气无力,“我想独自静静。” 那宫娥交代,阿姐其实在被害死的前一年就已经开始被人下了慢性□□, 承安出生的时候跟产前受惊不关系不大,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繁夏在怀孕之际注定无法保全母子平安,这件事繁夏并不知情。 皇后把她身边包括御医在内的好几人都收归麾下, 始终不肯放过繁夏, 因为繁夏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皇后竟然在暗地里对宫妃下毒手,她曾经偷偷提醒过皇后,不想却被皇后惦记上。 除此之外,那小宫女还交代了余下几个被皇后安插在蓬莱殿的内奸。 满秋让小舒不要对她们轻举妄动只是派了人手监管。她终究没有对那丫头下狠手, 只是让人偷偷把她送出宫外, 和她弟弟团圆。 她一个人熄了灯, 坐在黑暗中,如今她的势力远远没有足够把爪牙伸到宫外去的能力,她只能静观其变, 看着这皇宫的动静, 这么多年, 她身居后宫, 人脉和眼线早已四通八达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贵妃终于难奈不住对满秋下手了。 满秋正坐在绣案前下针, 念念在一旁乖巧的撑着下巴观看, 她在跟满秋学习刺绣,女孩子大了总要学几样本事傍身,未免到了婆家不会被人看笑话。 这几日不知为何,翟贵妃竟然把矛头引向了自己,屡屡看她不顺眼。每日清晨去未央殿请安时,动不动就讥讽自己几句,其实这些不过是些小事,满秋历经过大风大浪,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 只是昨日翟贵妃似是有意的,诋毁了满秋几句满秋还未说什么便哭哭啼啼的向皇后告她的状,皇后倒是很开心,正愁没有机会整治手里这颗越发不听话的棋子,便顺了贵妃的意,让她为先帝抄十卷佛经,以忏悔自己侮辱皇嗣的罪过,否则不让满秋出门。 这不就相当于变向禁足自己,满秋并未有何表示,禁足便禁足,静观其变便是。 满秋便一边抄经,抄累了就绣绣花打发时间,她知道随着翟贵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早晚会有大事发生。 果然不到三日,便传来翟贵妃小产的消息,但是翟贵妃仍旧坚持把死胎生下,听闻是个男婴。 满秋虽然抄完了佛经,但是一直未曾交到皇后手中,几乎在蓬莱殿中画地为牢,可是这纷纷扰扰的事端终究不能让人躲避。 禁足的第七日,满秋被皇后匆匆召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当她来到未央殿正殿时,见殿里还跪着一人,便是刚刚小产的江贵妃。江贵妃啼哭不止,看起来梨花带雨甚是可怜。 满秋便带着文洁匆匆走入正殿之中,见皇后坐在主位头戴凤冠,一副怜悯的样子看着殿下哭泣不止的女子,满秋向皇后行礼,然后站起身来看着翟贵妃,问了一句:“贵妃娘娘方才小产,您何必跪在地上着凉呢?这样对身子不好。” 她话音刚落,便见那翟贵妃一脸仇恨的盯着自己,然后她举起手指,指着自己破口大骂:“你就是个贱人,若不是你恃宠生娇害了本宫的孩子,本宫怎会流产!” 文洁见那人如泼妇一般对满秋开口大骂,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说什么没人要的破烂货,别人穿过的破鞋,这哪里是一位宫妃能够说出口的?“贵妃娘娘,您无凭无据的怎能乱说?这话我们江娘娘可担不起。”她走到满秋身前来,把满秋护在背后。 那翟氏冷哼一声,正欲开口,便听闻皇后说:“文洁,你先退下,主子们说话你不要忘了规矩。” 听完这话,满秋便略微皱眉,这皇后从前利用自己来制约翟氏,如今又挑拨翟氏来陷害自己,这么想把自己置于死地吗? 她转过身来,向皇后行礼,然后又对文洁说,“不得放肆,即便是翟贵妃诬陷我,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她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暗示,又把诬陷这两个字咬得极重,让人注意到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环顾四周,这殿里坐满了所有的宫妃,她便知道这件事摆明就是朝自己开火的。 皇后看着满秋又看眼翟贵妃,“贵妃,既然你说江昭媛害你皇嗣,你有何证据?” “回娘娘的话,臣妾确实有证据。”江贵妃跪在地上,然后泫然欲泣的望着满秋,她眼里的伤心一展无余,还夹杂着蔑视和仇恨:“妾小产那日想来很是蹊跷,当天妾只是觉得身体不适,只喝了一碗安胎药其余什么也没吃,可是那药喝完不到半个时辰妾便小产了。” 说到这里,江贵妃的眼泪就如洪水一般泛滥成灾,或许是因为刚刚小产那母性的绝望让人不由动容。 “娘娘如此听完,那药不觉得可疑吗?”她面目带着决绝,手指指向满秋,“就是她,是她杀害的妾的孩子。妾的婢女带着那剩下的一口药去太医院询问,那药里的确含有大量的红花,而这些日子需要用红花的只有正在养伤的江昭媛!” 满秋闻声回头,带着些不可思议看着翟贵妃,只觉得这人跟疯狗有什么两样,急了四处乱咬人“贵妃可曾想过,即便是那药碗里有红花,可会不会是旁人在你小产之后突然换了汤药?万一你喝的是寻常的保胎药呢?” 翟贵妃看着她的眼睛,狰狞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对着看热闹的嫔妃说:“这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既然敢出面指正你便是已经有了证据敢同你理论。来人!把本宫的人证带来。” 门外在此时传来内监的呼喊声,“陛下驾到。” 这时皇后殿内所有的女人都向外看去,一同迎接李明瀚的到来,李明瀚淡漠的走进环视一眼屋内,“怎么,大家都在?” 说着跪在地上的翟贵妃扑倒在李明瀚脚下,梨花一枝春带雨:“陛下,陛下请您为妾做主啊”李明瀚看着脚下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又怎么了?” “陛下,妾的孩子是被江昭媛这个贱人害死的,她在药里放了打胎的东西呀”那翟贵妃指着站在一旁的满秋,满秋则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满秋笑笑,“娘娘既然如此说,不妨把证人请上来,妾也好见一见”她带着无奈的苦笑,但是眉目澄澈脊背挺直。 此时翟贵妃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带着一个身着平民一副的女子走上殿内,两人一同跪在殿里,那身着平民衣服的丫头可不就是前几日自己审讯的宫女,怎么把她送出宫自己又回来了呢? “奴婢见过陛下,各位娘娘”那女子怯怯的抬头瞥自己一眼,马上便发着抖心虚低下头去,“奴婢,奴婢今日是特意进宫来举报江昭媛的。” 此时林德妃突然开口,“举报?你一个宫外来的丫头,知道什么宫内的事,还敢来说什么举报?”林德妃这话里带着嘲讽和威严,让人听了不由畏惧。 “奴婢,奴婢”她一边全身发抖一边结结巴巴开始说话:“奴婢原本是蓬莱殿宫女,前些日子只因得罪了江娘娘便被娘娘送出宫去了。” 满秋见她偷偷瞥自己,满秋笑笑,“你说你得罪了本妃,那你可还记得你是因为何事得罪了本妃,又是何时离开的蓬莱殿?”她笑意盈盈带着对这人的轻蔑,实在看不起这种忘恩负义之人,明明都放她一马,仍旧不识好歹。 此时文洁突然出列,她向坐在殿上的皇帝和皇后严肃的磕头行礼“圣人,娘娘,这丫头原本是蓬莱殿的一个厨娘,名唤赵雪,大约半个月前因犯了些事情忤逆娘娘,娘娘心善未曾赐死只是命人送她出宫,谁想到如今竟然被翟贵妃找了出来,只是这丫头出宫也有半个月,怎么会和贵妃小产有关呢?” 皇后也坐在殿上,头上的凤凰发出刺眼的光芒,“说的也对啊,这丫头出宫这么久无论如何也不应知道下毒之事啊,不过她究竟是因为何事被江昭媛贬出宫廷的呢?”她对着皇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缓缓开口,却偏偏整个大殿都听得一清二楚。 满秋笑笑,正欲开口之际,忽然听那叫赵雪的开口:“奴婢正是因为知道了江昭媛谋划杀害翟贵妃腹中之子,所以被娘娘和文洁姑姑逐出宫中啊。奴婢不忿于娘娘这样卑劣的行为所以,这才再度进宫告发的!”那人一边颤抖一边目视着座上的皇后,话说的圆滑恳切,满秋心想难怪皇后会让这样的人做内奸,当真是有识人之明。 “你既然这般说,那我问你,本妃是如何计划的?又是如何实施的?你说来听听。”满秋睨这眼睛看她,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赵雪目光突然变得狠厉,目光无惧的看着她“娘娘曾说要买通紫宸殿的内监;,让他们趁着为贵妃娘娘熬药的时候,下到药里,而且是用极阴极寒的红花啊。”她看着皇帝,说的真切,说道不忿之处更是声情并茂。 “怎会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真是枉为宫妃!”说这话的是乔婕妤,这话说的倒是义愤填膺。 “就是,这样的人不怕遭报应吗?”另外说话的是位入宫三年的高才人。 满秋不理会旁人只是看着那赵雪,此刻她正跪在地上额头磕在地面,看起来是这般娇弱:“真是主仆一场,不管怎么说,你也伺候过我姐姐,如今又来伺候本妃,原以为你会忠心耿耿,不想到你是这般背主忘恩之人。”她面上带着沉静的浅笑,看起来不为所动,满秋一遍遍告诫自己定要镇定下来,这些人摆明就是朝着自己去的。 “赵雪,你既说你是我蓬莱殿曾经的厨娘,又为何会听到我和文洁谈这般隐秘的事情?你觉得本妃是个做事不谨慎的人吗?”满秋冷笑着看着那人。 “奴婢,奴婢只是那日为娘娘送汤羹的时候听到的”她偷偷瞄了一眼满秋,心虚的有些厉害。 “哼”满秋嘲笑一声,“你一个厨娘不好好在你的厨房待着,按照宫规你连接见本宫的份位都不到,放着宫女不来如何让你一个厨娘来?你又是在何处听到的?何时送的汤羹?”满秋鄙夷的看着她,回头看向李明瀚,目光坚定不移“这丫头谎话连篇,臣妾觉得这样背主之人的话不信也罢。” 李明瀚还未开口,那赵雪便立刻扑倒在地重重磕了一下额头,引来众人的注意之后:“娘娘,娘娘是您在寝殿里说的呀,您还说要贿赂紫宸殿那个叫什么小德子的人啊。”她目光幽怨的看着满秋,“此话是您亲口所说,陛下若是不信,奴婢便在这里赌咒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皇后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那小丫头,“陛下,这样的大事堵在心里只怕这小丫头也没空思考旁的,不如咱们召来紫宸殿的小德子一探究竟不就是了。” 皇帝听完,无奈摆摆手,卓曦之应声出门,准备前往紫宸殿。 随着卓曦之踏出未央殿的大门走出几仗远之后,偷偷对身后的小太监说:“你快去把未央殿内发生的事告诉韩掌史。”小太监听完消息,略微楞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卓曦之看着只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拂尘抽了那小太监一下,沙哑又尖细的嗓音想起来:“小兔崽子,愣什么愣,赶紧去啊。” “好嘞,好嘞”小太监跳着脚被师父打跑,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卓曦之看看四下,见着无人便缓步去往紫宸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危局2 与此同时, 未央殿内那小宫娥赵雪突然犹犹豫豫了许久,然后对着满秋行礼,众人正在纳闷之时那人贴着地面说:“娘娘,我既是蓬莱殿的宫娥,自然也是陛下的子民,您做的那些错事, 奴婢实在不像再逆天隐瞒了。”她声音发着抖带着一丝哭腔。 满秋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做戏的宫娥,只到自己当年为何不曾发现这样的人才,心里狠狠发凉。 她又继续面向皇帝, 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对众人说:“贵妃娘娘曾召来方士为小皇子看病, 那时方士说,宫中有巫蛊之术,其实那巫蛊并不是皇后娘娘的,而是”那人怯懦的看一眼坐在上位的满秋, 索性心中一横闭了双眼:“这一切都是, 都是江娘娘做的, 那巫蛊也是江娘娘亲手缝制的啊,就是因为她嫉妒翟贵妃有孕夺了她姐姐的位置啊。” 她说完这话,大殿里的宫妃先是一片沉寂, 随即便交头接耳, 目光带着鄙夷和惊讶的看着满秋。 此时即便是不动声色的李明瀚都把眼神打在满秋身上。翟贵妃听到这话当即便坐在地上, 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和憎恨的望着她, 殿里只有她一人与这些格格不入。 “你既然如此说, 可是有什么证据吗?”皇后也是一脸伤心的看着满秋, 仿佛自己受了委屈不打紧只是满秋的举动实在是让她心灰意冷,她只得不死心的问问那宫娥是不是信口胡言,如此便可证明满秋的清白。 那丫头望着贵妃又看看皇后,最后悲痛万分的说:“是奴婢对不起两位娘娘啊!”两行眼泪随之蹦出:“江娘娘让奴婢去未央殿里放东西的时候,奴婢就该想到那东西便是巫蛊,如此小皇子也不会有事,皇后娘娘也不会蒙受不白之冤啊!” 文洁突然上前,厉声质问她:“你怎么如此信口雌黄?既然你说是巫蛊,自然不会让你这样的小宫娥做这些事。”文洁一言便指明了这话里的漏洞。 满秋仍然坐在殿上,她看着那信口雌黄的小丫头,只是觉得头痛,怕是皇后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早已布置好了吧。她只得回过头来,望着首位的李明瀚,她目光无助又坚定,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 李明瀚略微颔首,算是姑且相信自己。此时翟贵妃早已一脸悲痛的坐在地上,她泪流满面带着憎恨和失望的眼神望着满秋,她怨毒的望着满秋:“你怎么能这样做?你会遭报应的!江昭媛,本宫诅咒你不得好死!” 满秋抬眼看着她:“娘娘何必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情和嫔妾作对?”她冷笑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赵雪:“赵雪啊赵雪,本宫至今不都知道你有如此心机。既然你说本宫让你做的这一切,可有什么证据?本宫在你进屋之前可是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她勾唇看着那险恶的女子。 “娘娘还不记得吗?您当时要宫里二等女官锦瑟帮您送个物件到未央殿却只是让锦瑟把东西扔在殿里就好,只是那日锦瑟生病,奴婢是她的好姐妹所以奴婢代替她来完成的此事啊,锦瑟还说这是您亲手做的呢。” “陛下,妾还留着那巫蛊呢,只因妾身罪名未得洗脱所以一直让木兰保存着,木兰——”王皇后使了一个眼神,木兰便听命匆匆离开。“既然江昭媛一直陈情自己冤枉,陛下,咱们不妨找个绣女看看,那些绣女是此等的行家,只要合着针脚一眼便可判别真假。”皇后很体贴,笑着对皇帝说。 “嗯”木兰刚好上来,皇后便说“木兰去尚衣局找个绣女来”木兰匆匆福礼,便就退下。 此时满秋站起身,她看着坐在上位的李明瀚,“陛下,妾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陛下既然要找绣女,陛下便就寻吧。只是”她目光带着些失望和疲惫,“妾希望陛下您可以相信妾,不然便是在妾的伤口上硬生生撒了一层盐,皮开肉绽”说着她便哭了眼泪缓缓落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笑笑。 韩掌史得到消息的时候,李锡慈正在身边,她们听着卓曦之的徒弟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完,李锡慈气得直跳脚,这贵妃怎么可以这般可恶?可是回过神来又看着韩掌史,“掌史,求您救救娘娘” 韩掌史看着这李锡慈,暗恨不争气的瞪她一眼,然后把小太监送回去,“你慌什么?这件事摆明了是针对江昭媛的一个局,既然是因为翟贵妃这一胎起的祸端,那还不容易吗?” 李锡慈看着韩掌史目光灼灼,韩掌史面色威严又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走,此事非太后不可解。” 清宁殿内,韩掌史刚和苏太后商议好对策,便见着杜尚宫匆匆赶来,一进大殿赶紧向太后行礼,“太后娘娘,皇后派人从我这里找了几个绣娘,说要比对江昭媛的针脚和巫蛊布匹上的是否一致,我看那木兰急匆匆的叫了人名便走,只怕这其中有诈,又听闻了未央殿内发生的事,若是咱们不出手救救满秋这孩子,那皇后只怕要置她与死地了!” 太后和韩掌史先是匆匆彼此的眼神交汇,然后便沉声问:“怎么回事?” 杜尚宫赶紧跪在地上一字不落,她一定要想办法救自己的徒弟于危难之中。 片刻紫宸殿里在厨房当值的小德子进了未央殿,翟贵妃见到此人当即大怒,玉手猛拍桌面,面色狠厉,“你说,今日陛下在此,你在本宫身边究竟做了什么乌糟事!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把你发配掖庭局,让你尝尝那里的刑法,否则不得好死 。” 那太监被翟氏一吓,赶紧跪下连连磕头,“娘娘陛下饶命,这些都是江昭媛指使奴才的,是江昭媛啊”他一直不停的磕头,看起来畏惧极了殿上的众人。 “你怎能血口喷人!本妃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就敢陷害旁人吗?”满秋看着他,满脸的不解和愤怒,这人竟然信口雌雄胡编乱造,实在是阴毒可恶! “娘娘不记得了吗?”那人面朝满秋,却压根不敢正眼看着满秋,“是您指使文洁姑姑,让她给我的红花下在翟贵妃的药里,我的住所里还有您赏给奴才的银票呢。”他一连串说了这许多,让人不敢不信。 满秋看着他,只觉得气得心肺俱裂,五雷轰顶,“你怎么可以这样诬陷他人呢?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她看着那些人,这一步步每一个人异口同声的指责自己,诬陷自己,每一步棋都下的如此巧妙,究竟是怎样阴狠毒辣的城府可以把一个人逼到这种地步。 很快,木兰领着两个绣娘便过来了。 不出满秋所料,那绣娘拿着她的手帕和巫蛊人偶对比,说针脚极为相似,应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为了显示公允还特意让两个绣娘各自看一遍。 满秋苦笑,她抬起头看着坐在座上的皇后:“娘娘如何确定,此物便是当时的东西?” 木兰突然站出来,带着威压和狠厉对满秋道:“放肆!竟敢非议娘娘。” “妾不敢非议娘娘,只是这样的事情妾确实未曾做过 ,若是就此让妾承认,只怕妾会喊冤九泉。”她闻声便跪下,目光直直盯着李明瀚,她问心无愧自然不能承认,否则难逃一死。 此时翟贵妃突然也跪下:“陛下,你要为妾身和妾那夭折的孩子做主啊。”她面目憎恶的瞪着满秋,恨不能喝她的血扒她的皮,“妾只恨自己十月怀胎,那孩子还未曾睁眼见妾身一眼便去了,他出世的时候小的可怜,浑身青斑啊陛下,那是您的孩子,他还未唤您一声“爹”呢”翟贵妃哭得无力几欲昏厥,整个人带着母亲的悲伤,那是一个女人丧子之痛的真实样貌,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方才开口的那名才人也抹着眼泪上前扶着翟贵妃:“贵妃不要哭了,害死你孩子的真凶就在这殿里呢,陛下定会为您做主的。” 突然卓曦之回来,对李明瀚说:“陛下,那二等宫女方才自尽了,奴才晚来了一步。”他跪在李明瀚脚下,不带一丝感情。 韩婕妤带着抽泣对满秋说:“江昭媛,你好狠的心啊,竟然痛下杀手。” 满秋站起身,回头看着她:“我没有!”她皱眉回头望着李明瀚,“我当真没有!” 此时那个赵雪开口,殿里跪了许多下人,一时间都把那女子的身影淹没了,“娘娘,娘娘您为何不肯承认呢?”她目光紧逼满秋,“这殿里所有的宫人都证明娘娘您做了这丧尽天良泯灭人心的事。我们都是证人,这巫蛊便是证物,证据凿凿,您还不认吗?” 丧尽天良?泯灭人心?真是可笑至极。她绝望的苦笑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生死关头 她回头看着这满殿的女子, 她们怀着各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跪在殿下的丫头带着得逞的笑脸。回过头,李明瀚厌恶的眼神展露无遗,王皇后就坐在他身边,目光里全是怜悯和嘲笑,她的凤冠在额上熠熠生辉, 直插满秋肺腑。 她阿姐便是死在此人手下,自己天机算尽难道也斗不过这个毒妇吗? 李明瀚看着她,一步一步从座上走下来, 一步一步踏进满秋的终点, 带着他上位者的威严和不容亵渎的皇权。明黄色的龙纹和祥云,让人看着觉得耀眼又尊贵。 他即便带你千般万般好,终究不曾用过心,不是吗? 李明瀚站在台阶上, 居高临下的俯视满秋甚至都不会触碰她:“朕的皇子, 朕的爱妃”那人冷酷笑笑“你接下来, 是想要朕的性命吗?” 没有。她想反驳,可是听起来自己都觉得无力,那丫头说的话多么可笑, 可这殿上的人竟然尽数相信了。 “圣人也不相信臣妾吗?”她望着他笑得凄楚冷漠。“我宁愿当时死在那刺客的剑下。”她垂下眼帘, 眼泪无声的垂落:“如此, 也不会被旁人构陷□□至此。” “这殿上的人, 这许多的奴婢, 都看到你做的那些污糟事了!”他一脚把她踹到在地, 满秋便直接撞到地上,目光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下落“看着你这幅嘴脸,朕便觉得恶心,亏得朕那么宠爱你,你竟对朕的孩子下毒手!”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未曾做过。” 冷笑一声,李明瀚索性转头,背过身去,眼底带着苍茫和空旷,他只留给满秋一个背影,那人曾用了如此多的心思来得到自己,这不说丢弃便就丢弃了,满秋扯动嘴角,对那王者的背影回一个惨淡的微笑。 人前的那般含情脉脉,最终还是一眼轻蔑,我牺牲性命换来的一切,其实一文不值,不是吗?李明瀚。 “来人,将江昭媛押入打牢不日处斩一一一” “我看何人敢动她?”太后终于在最后一刻,匆匆踏入未央殿,李锡慈和挽陶都跟在她的身后。 殿内所有人都向太后行礼,皇帝也不曾例外。 “太后”李明瀚面无表情,但仍然走到阶下去迎接苏太后,“您怎么来了?” 苏太后年事已高但是身着朝服金线绣的凤凰华丽展翅仍旧带着多年的尊贵和高傲,她目光直射扫视一圈大殿,冷冷开口道:“只怕若是本宫不来,吾的外甥女就要被你们逼成冤案屈打成招了!”随后多年保养得宜的手指指着地上的满秋“扶她起来。” 锡慈和文洁一起共同走上前扶住无力的满秋,她把从地上拉起。 太后也不理仍旧保持行礼姿势的宫妃和皇后,反问身后的挽陶,“谁是翟贵妃?” 挽陶指着一个面色苍白,梨花带雨的女子,此时她仍旧低着头,目光却带着愤恨,太后只是瞧了一眼,便说“让张太医为她瞧瞧,既然说没了孩子。” 从太后仪仗里走来一个御医服制的老人,那老人看着像是已有耄耋之年,白胡子都有三寸长,可目光清明,领命之后便走上前去,不见半分辞色。 皇后从人群中略微抬起头来,又微微垂下,瞳孔不易察觉的转了转,没人发觉她的手此时在颤抖。 贵妃惊恐的看着要为她号脉的老太医,她终于支持不住,抬起头来张牙舞爪的乱挥,“你们做什么?太后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杀了我。”她不顾方才柔弱伤感的姿态大叫着想要挣扎。 皇帝见状,急忙看向太后,目光谨慎又警惕:“母后想要做什么?”他见贵妃这般疯狂的挣扎,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干什么!来人拉住她”太后广袖一挥,几个年长的老嬷嬷出来束缚住贵妃,只见她们死死拉住贵妃,即便贵妃再怎样折腾都无法挣脱。“不过是问个诊而已,张太医是两代先王的御用太医,他的医术难道皇帝也会质疑吗?”她目光带着眼里和紧紧的胁迫,胸前一起一伏显然是生了很大的气。 “儿臣不敢”皇帝颔首,可面色也很凝重,却向后退了一步,把路让开,让太后走上殿前。 两个孔武有力的老嬷嬷捉着翟贵妃白皙圆润的臂膀,翟贵妃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她气急败坏“你们放开我!” 太医也不理她,就硬生生把手搭在她手腕上,一个嬷嬷掐着那翟贵妃的手臂,尽管翟贵妃始终奋力挣扎却仍然无法动弹。 此时林德妃看着那翟贵妃说:“把脉问诊也不是什么大事,贵妃娘娘何必如此反抗,张太医,那可是妙手回春医术,娘娘不必担心。 ” 翟贵妃便凌然瞪着她,目光又恶毒又犀利,看着林德妃咬牙切齿,似乎林德妃说了什么让她恼怒的话语。 李明瀚也思衬着看张太医为翟贵妃号脉,他只觉得翟贵妃的一举一动很是奇怪,目光沉寂又幽暗。 良久,老太医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着李明瀚行礼稽首,“回禀陛下,贵妃娘娘的脉象显示,娘娘刚刚小产,怕是孩子未曾足月便诞下了死胎,娘娘气血不足,又因长期服用绝子的汤药所以一次强行有孕对身体损害极大。” 他抬起头来看眼皇帝的眼神接着说:“只怕娘娘再也无法生育了。” “你胡说!你怎么敢诋毁本宫”此时翟贵妃突然破口大骂,挣脱了两个压制她的嬷嬷,然后胡乱的扑向前去,跪在皇帝脚下,“陛下不是这样的”她抱着皇帝的大腿:“陛下您别听这大夫瞎说,他只是太后找来诬陷臣妾的人啊。” 此时张太医突然开口,胡子被气得一抖一抖的,瞪着那翟贵妃:“贵妃娘娘以为老夫会当着陛下的面欺君吗?即便如此,太后娘娘是你一个宫妃可以随便诋毁的吗?你长期服用避子汤药,本来就已经无法生育,能撑八个月已经是旁人拼尽了一身全力,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话吗?” 老太医又对皇帝面色铁青:“老臣不愿砸了招牌,既然娘娘说本大夫信口雌黄不如请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作证,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那老太医随即跪在地上,目光笔直的望着李明瀚,不卑不亢,面无一丝惧色,胡子一抖一抖的带着老人家的愤怒。 “来人,卓曦之,传太医,把为朕亲自把脉的胡太医找来!”李明瀚面色不善,随意挥挥龙袍。然后他又转身看着太后,压下了一脸的煞气,深吸一口气,才对苏太后说:“母后请上座。”他把座位让出来,苏太后毫不客气的坐在座上。 太后睥睨众人,目光如电流扫射殿中的每一个人,“听说,有人告了御状,说江昭媛谋杀皇嗣?”这话说的极为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尊贵,那赵雪更似受到了无形的威压一般,弓下脊背,不敢抬头。 太后看着皇后,朱色的步摇穗在耳边急速晃动,表达着太后的不悦,“此事既然在你宫里发生的,那你便说说是怎么回事。” “太后,是这样的” “放肆!吾在与皇后交谈可有你何事?”苏太后一记眼神吓退了原本想要调油加醋抹黑的乔婕妤。 皇后笑笑,赶紧对太后行礼,不敢有半分虚言把这大殿上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了苏氏,此时苏太后捧着茶盏,勾起冷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呵,说来也巧了,吾也找了些证人”她抬起下巴示意挽陶,挽陶会意匆匆走出殿外,“既然胡太医未到,不妨让那些人进来也说说话,咱们就当解闷了。”她清明的凤眼看着杯子,目光冷冽,但是仍然保持着冷笑。 挽陶话音刚落便走上殿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灰袍子老头,那老头一根木簪束发,手握一根雪白拂尘,面目清痩,一缕长髯轻垂走路时随风摆动,很有仙风道骨的样子,满秋认识此人,这便是当日翟贵妃找来的道士。 那道士走进大殿仍旧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直到殿中央才向殿上的太后和李明瀚行礼,“贫道见过圣人。” 此时两旁的妃嫔窃窃私语,有见过那老道士的人便说:“这不是那日翟贵妃找来的道长吗?今日怎么跟着太后来了。” 太后身子端正,目光锐利带着凌人的气度看着殿下那跪拜的老道,然后声音淡淡道“道长既然来了,不妨把事情的原委告诉陛下,你也有苦衷,吾和陛下也不会为难一个旁门的术士。” 那老道也平淡颔首,然后便缓缓站起身,“贫道原本是在普陀山修炼的一位老道,那日这位娘娘”他把拂尘指向翟贵妃。 然后继续不痛不痒的说“这位娘娘的父亲,找到本道,说想为自家不孕的女儿求一灵药,老道只说这一切因果循环不可逆势而为,结果那位大人便盛怒离开,直到一个月前,那位娘娘的父亲再度找到贫道,说了件惊天辛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危局反扑 他单手合十, 微微闭目停顿:“罪过啊罪过,他要贫道进宫去,为她的女儿化解,贫道一本以为普度众生拯救世间众人便是我等求仙之人的责任,便跟着来了这紫宸殿,只是没料到这贵妃娘娘竟然以本道全家人性命相威胁, 要贫道说出这宫中有一人施用巫蛊之术。” 他闭目向李明瀚和太后略微行礼,“贫道全家人都在翟大人手上,所以也只能为了家人安危, 受制于他人。”那人略微叹了一口气, 面目上一副慈悲的神态,“如今贫道已将家人安顿好,特意进宫便是为了向陛下和太后娘娘请罪,贫道虽然远遁红尘但是贫道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所以不能不顾家人性命。”说着那人大义凛然的下跪, 然后双手合十, 向殿上的皇帝行礼。 李明瀚看着这云淡风轻却误入俗世的道士,不见一丝表情,只是淡漠问:“那贵妃可有说过什么?” 那人沉着回答道:“我当时问过贵妃, 娘娘腹中胎儿不像是异常的样子, 那即便是说了有巫蛊之物, 娘娘打算如何。娘娘说她自有对策, 叫贫道不必多管闲事。” “不必多管闲事?”林德妃此时突然嗤笑一声, 嘴唇一侧翘起, “只怕是不可告人所以不敢多言吧。”她轻蔑的看向一旁的翟贵妃。 翟贵妃此时突然下跪,“陛下,臣妾是清白的陛下,您要相信妾身啊。”然后她突然转过头,死死盯着满秋,“是你,是你对不对?” 满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是你,让太后帮你找来了帮手,然后为你解围的对不对,江昭媛,你好狠的心啊”她怒瞪着满秋,几乎想要冲过来撕了她这张如狐狸一般骚气的脸皮。 满秋看着翟贵妃近乎疯狂的指责,苦笑道:“贵妃娘娘,满秋当真未曾做过,不及娘娘为了陷害妾身准备了这许多证人,又对我环环紧逼。满秋只是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因果。”最后那句话她直直的眼神甚至射入翟贵妃的心底,让她感到一阵心虚。 那眼神就像是被暴风雨淋湿过的雨夜,掩埋了所有情绪却又涵盖了太多内容,所有的痛彻心扉都深深印刻在身上,烙成一个个伤疤,都展现在眼睛里,像是地狱来的杀人恶鬼。 此时,卓曦之正好带来太医院的胡太医,李明瀚坐在上位,静默不言,卓曦之见状直接让胡太医为贵妃把脉。 当胡太医把脉的那一刻,贵妃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整个人发着抖,却不敢挣脱那两个嬷嬷的束缚,她就像盯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看着胡太医把脉的右手,像在频临疯癫的边缘。 良久,胡太医才起身然后躬身立在皇帝跟前,“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这脉象很是异常”胡太医突然有些犹豫,皱着眉不知如何开口:“从脉象上看,贵妃娘娘应当是服用了绝孕的汤药,不应当怀有身孕,可不知为何,娘娘脉象里又有失血过多的的堕胎之相,似乎是娘娘之前”那太医咬咬牙,决定和盘托出:“服用了什么强行,强行怀孕之法” 此时太医还未说完,便听到皇后突然带着盛怒站起来:“好啊你,翟氏,竟然用这些祸乱宫闱的药强行受孕,你倒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她带着镂空凤纹的护甲重重的一拍桌面,“来人,把这妖妃给本宫放到掖庭局关起来!” 此时,皇后宫中的几人正欲行动,便听见太后慢悠悠的开口道:“皇后,你也不要动怒,当吾和陛下都是死的吗?难道”凤眸凌厉划过空气,似笑非笑的盯着皇后:“你还想越权造反不成了?” 皇后闻声,立刻跪下,诚惶诚恐“新妇不敢。” 太后也不看她,任由她这般跪着,打量起跪在殿下充当证人的一群奴婢和太监来。 此时林德妃继续开口:“若是按照太医所言,这翟贵妃根本就不能有孕,只怕是有了孩子也不能保全,自己想办法设了一个局,害了旁人成全自己。翟贵妃,你这心机实在是高深莫测,这江昭媛眼看就要被你害了。”这林德妃摇摇头,面色带着怜悯。 “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啊陛下,臣妾只是一心想要府中骨肉,这才出此下策的。”翟贵妃看着李明瀚声嘶力竭的哭喊,“是江满秋,是她,是她这个贱人,是她用巫蛊害死的妾腹中胎儿!” 此时跪在地上的赵雪开口:“当真啊,陛下,这巫蛊是奴婢亲手放的,这尚衣局的绣娘也证明这是江昭媛的针迹啊,陛下!” 两个小宫女一同点头,连连称是。 满秋看着殿下这跪着的几个奴才,再度跪在地面上:“妾,问心无愧,从未制任何巫蛊人偶之物,陛下。”她目光沉寂带着眼泪,看着那多疑又无情的帝王。 李明瀚看着她垂下的眼眸,良久才说:“爱妃,朕错怪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都不见一丝感情。 满秋只得强制自己牵扯一丝笑容,“只要陛下不再怀疑妾身,妾身即便刀斧加身万劫不复也是值得的了。”她的面色苍白又羸弱。 此时杜尚宫在殿外求见,说尚衣局又要事要向陛下澄清。 李明瀚挥挥手,让杜尚宫进来。杜尚宫走进殿里,身后还带着一位女官,“奴婢尚衣局女官,韩月求见陛下。” “所为何事?”太后先开口问道。 “今日之事,是尚衣局职责有失,木兰姑姑来领人的时候,只是点了两个绣娘的名字便匆匆把人带走了,只是”她把头垂得更低:“那两位绣女都是去年才入宫的,对衣料针线之事并不熟悉,奴婢怕她们手笨做了什么错事,便自己特意来看看。”韩尚衣笑笑。 李明瀚见状,便吩咐道:“卓曦之,给韩尚衣看看那两样绣品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卓曦之端着托盘里面放着满秋的绣帕和巫蛊人偶,韩尚衣便直接拿着两幅绣品仔细端详,半刻钟后,她略微一笑俯身跪在地上,沉声道:“这两件东西的针脚乍看之下的确很相似,但是奴婢敢担保,这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因为起针和落针打结时的手法截然不同。” 满秋闻声赶忙下跪,眼泪纵横而下,几乎伤心恸哭:“如今,算是证明妾身当真未曾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恶事了,妾身终于清白了。”她哭得肝肠寸断,无力的趴在地面上。 李明瀚从座上起身,她把从地面扶起,“朕误会你了。”亲手把她扶到座位上。 皇后始终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默默无言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眼泪夺眶而出。 木兰立刻跪在地上,“陛下”她带着绝望的哭腔,“这一切都是奴婢自己做的,奴婢收买了尚衣局的绣娘,这些不关娘娘的事啊!” 太后冷笑一声,“你一个婢女竟然有这么大的能力去把这些人一个个布置起来?”她带着嘲讽的口气:“那你的野心和城府当真不浅啊。” 木兰急忙磕头:“奴婢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并未做过任何巫蛊之事,觉得娘娘冤屈,急于为娘娘摆脱罪名罢了。”她声泪俱下。 满秋冷眼笑看着这人,“木兰姑姑,我自认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您为何要紧咬着本妃不放呢?”她站起身,婀娜走上前去看着木兰。 “娘娘敢说为曾做过对不起皇后的事情吗?”木兰怒视她。 满秋笑笑,转过头去,看着皇后她仍然跪在上位一言不发,紧咬着嘴唇面色却十分苍白:“我自认未曾做过什么心虚的事情,问心无愧,只是”她垂下头,睫毛抖动了片刻再度抬起头时眼睛里布满血丝,“娘娘,就不能放过我们吗?” 她这话用了一句我们,说的极为蹊跷,突然有位婕妤注视着台上这一切:“我们?妾记得江娘娘的亲姐姐当年的太子妃难产而死,是因为”她一声惊呼唤起了殿里绝大多数人的记忆。 可不是嘛,当年的江贵妃便是收到皇后婢女传来的惊吓难产血崩而亡。虽说陛下早已处死了那个婢女,可众人心里谁不是有个人影揣测在心头。若是当真如此,杀了姐姐又害妹妹,实在是心狠手辣城府莫测。 众人纷纷把目光集中向皇后。 “陛下”皇后一声无奈又委屈的嘶吼,她看着站在前方始终坚毅的背影:“这些年妾身居后位,克勤奉俭诞下太子,妾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陛下,您不言听信了旁人的挑唆,便不要妾身了。”皇后伤心欲绝,泪流满面。 李明瀚听完长长叹息,却并未转身,只是对着翟贵妃说:“贵妃,你还要什么话想说的吗?”他俯视着趴在地上的翟贵妃,目光淡漠又悲悯。 “陛下”翟贵妃看着李明瀚,目光我见犹怜“妾刚刚失了孩子,您还要惩罚臣妾吗?妾是冤枉的啊!您信我,您信我啊,陛下!”。 众人冷眼看着她,这皇宫最贫乏的,只怕是怜悯之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险胜 “既然证据确凿, 羽林军——”李明瀚召来门外的护卫“贵妃在宫中欲行巫蛊之术,且刻意害皇嗣受损,勾结宫人嫁祸诬陷宫妃,剥去贵妃封号,没入掖幽庭,终身为奴为婢。” 翟氏听完李明瀚的旨意, 忽然惶恐的睁大眼睛,不住地摇头,她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爬起, 试图够到皇帝明黄色的衣摆向他求情伸冤:“陛下, 陛下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是受了皇后的挑唆啊陛下,陛下您明鉴呀!” 她突然开口,竟然把皇后也绞入漩涡, 禁军一时不敢拿她怎样, 众人只得楞在大堂之上。 皇后见状赶忙跪着走向前几步, 到了李明瀚脚下,她匍匐在李明瀚身边哭着说:“陛下,这都是翟贵妃一人所为与妾身无关啊陛下, 是翟贵妃看到陷害江昭媛不成, 便故意托妾身下水的。” “你胡说!”翟贵妃愤怒的试图躲过禁锢, 从地上站起身, “明明是你!是你说既然孩子保不住了不如就彻底利用, 是你告诉我蓬莱殿的赵雪是你的线人。”贵妃睚眦剧裂, 怒目而视。她头上的发饰步摇金钿都被她挣脱掉了,明晃晃的散落一地,她不顾形象披头散发的指着皇后,带着悔恨和愤怒。 李明瀚只是看了翟氏一眼,眼神里淡漠又清冷:“带翟氏下去吧。翟氏疯了。” 于是禁卫军在得到陛下的首肯之后,拖着翟贵妃快速离开,任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满秋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仍旧伤心的掉着眼泪,只是眼底的冷漠让人看了发寒。“赵雪,你若是意图悔改本宫还会放你家人一条生路”她目光盯着那认证中的一员,那忘恩负义差点害死自己的小丫头,“你若是说出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或是受了谁指使,本宫还会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顾念些情分。” 那赵雪显然是有些犹豫,她知道江昭媛对自己的家庭之事了如指掌,她看看周围,就在此时,木兰突然拔出一把刀子,就穿过众人快速狠厉的插入赵雪的胸膛,赵雪看着自己的衣襟慢慢渗出血丝,大殿慌作一团。 禁卫军突然出现,见木兰拿着刀子指着赵雪,便立刻将木兰拿下,可那赵雪已经被人刺中心脏,瞬间便没了呼吸。 木兰才被李明瀚的护卫制服,便抬起头来看着满秋:“江昭媛,你好歹毒的心肠,这些都是我一手所为,跟我家娘娘无关!你要杀要剐随便来!”她对满秋怒吼,像只发狂的狮子。 李明瀚挥挥手,“带走吧。”那人转身就被侍卫带走,一路上仍然赌咒大骂:“江满秋你不得好死,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满秋笑笑,并不理睬。 “此事既然发生在皇后身边,皇后也责无旁贷,从即日起,你便禁足反省吧”李明瀚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却始终未曾看向皇后一眼,眼底带着淡漠和疲惫,周身帝王的孤独和霸气让人不敢靠近。 “陛下”皇后眼波如秋水鸿雁,荡漾着伤心和失落,可李明瀚并未发觉头也不回的向殿外走去。 突然,李明瀚脚步微顿,把头侧过去看着恭顺柔弱站在一旁的满秋,此时她眼眶依旧红肿着,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调转脚步的方向,走到她跟前。满秋似一只弱小的动物见到猎人一般惊慌失措,她的眼光躲闪不敢看向李明瀚。 李明瀚望着她,沉寂良久,然后拍拍她的肩“剩下的这些人朕留给你处置,这些日子皇后不便处理内宫事务,你便替她做吧。方才诋毁过江娘娘的宫妃,掌嘴三十,让她们长长记性。” 江昭媛倏然抬起头,一脸委屈惊恐的望着殿上的皇帝,秋水如韵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慌张和幽怨,皇帝犹豫片刻,轻轻的牵起她的手,为她擦掉了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刚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情,神色里带着一丝怜惜“朕委屈你了。” 江昭媛的地位从这一刻起,从这句话起,一跃成为众人的那个高不可攀的峦石,不可望其项背。 李明瀚走出那未央殿正殿的那一刻,听到里面传来满秋的声音,冰凉又淡漠,“把这些作伪证的人,都带入掖庭局审讯,把他们九族之内的亲眷都抓起来,供出一句实话便放一个人,供不出来,便统统杖毙,这些人亲眼看着。”他的脚步顿了顿,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回头,直接走出这宛如阴鬼炼狱一般的大殿。 然后明黄色龙袍带着深深的倦色,长叹一口气。 殿内受到波折的人,一时之间惨叫连连,求饶声咒骂声不绝于耳,那些站错了队的奴才们带着悲痛的哭声,他们试图告饶乞求自己的主子,他们也试图请求满秋,她们却都各自站在上位,各自欢喜悲伤。 太后仍旧坐在殿里,所有的一切,这环环相扣的浩劫算是为满秋解决了,也算是帮她度过一关。这一次,反败为胜,彻底让翟氏万劫不复,打击了皇后,她在这内宫的日子也不会难过,自己也终究没有愧对自己亲妹。 一个公公带着洪亮又沙哑的声音兀自在未央殿上空盘旋:“太后起驾——” 当夜太后执意把她留在清宁殿。夜里杜尚宫和韩掌史都前来探望满秋,几人便坐在殿里,焚着檀香安安静静的叙话聊天。 太后褪却了朝服和凤冠,没有了赤金的凤翎和宝石,太后鬓发斑驳,眼角皱纹舒展,带着一个老人应有的倦容和疲惫,“如今,这宫里便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即便本宫仙去,也不必再担心你无法应付众人。” 满秋看着苏老太后,今日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才突然发现她已经这般苍老,不似当年自己初入宫时那般貌美柔婉,突然喉咙一紧,“太后” “无事”太后打断她的话,并问道“你且说说你的计划。”这丫头总是求助旁人意见可不是件好事,她总该自己筹谋布置。 满秋点点头:“眼下我还有一件事未曾发落,看来也该步上轨道了,前几日太后也曾说过,我觉得我也该有个孩子了”她小心翼翼端详着几位长辈的面色,还好她们也算是认可。 “不妥”太后沉声道“你今日这件事虽然奠定了你在宫中的地位,但是你以为你就大获全胜了吗?”太后长呼一口气,“你这次被皇后离间了你和李明瀚!李明瀚虽然对你有所愧疚,但是心中总是不似之前那份旖旎亲密,你可明白?此刻你最重要的便是此人的恩宠!” 满秋有些惶恐,赶紧点头称是。 太后看了她一眼,然后从主位走下,满秋赶紧走上前去扶着太后从殿上走下。那两位女官也不敢坐着便纷纷站起,太后领着满秋走到她们面前,下一刻,便跪在她二人面前。 太后年事较高,一举一动都不大利索,满秋原本有些惊讶随后赶紧走上前去,扶着太后小心跪下,她亦低下头跪在地上。 那两位女官一时间看得竟然惊讶住,不知如何是好,凝滞片刻交换眼神赶紧跪在太后面前。“娘娘,使不得啊。你这是折煞奴婢啊!” 太后郑重看着这二人,然后跪拜行大礼,“我今日这一拜是有一事所托。若我有一日离去,还希望二位看在满秋平日与你们关系匪浅的面上,提点她些,若她有一日遇难定要护得她周全!” 满秋在身后,目光追随着那苍老的身影,忽然摸摸脸颊不知怎的竟然流下了眼泪。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已是无法回报,这一跪,更让她愧疚难安,太后始终把自己当做她的亲生骨肉一般。 夜里满秋抱着太后胳膊,像个撒娇的女儿一般,躺在太后身边。 “母亲”她鼻子酸酸的带着鼻音。 “阿瑶”太后带着温暖的呼吸和娴静的笑容,眸子里都是慈爱和母性的婉约,“母亲年纪大了,你不要再有什么冒险的举动了,母亲也担心若是有一日,无法将你救出那些人的阴谋里,你会如何?你一直聪明又漂亮,你有你争夺那个位置的资本。你懂吗?” 她点点头,躺在温暖的被子里,想哭又不敢说话,只能抿着嘴唇不吭声。 “母亲越发觉得这些日子力不从心,只怕自己大限将至”太后抬头看着帐上明晃晃的金线飞针凤纹,那凤凰昂首远眺,“若是我去了,你必要答应我一件事。” 满秋略微抬头看着她,看着她眼角苍老的皱纹,“您说便是。” “我这一生,只剩一个女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太后声音平缓,带着无奈又沧桑的口吻,没得让人心疼,“她丈夫也在你爹的那场战事中去了,当年我和她父皇极力反对她嫁给那人,谁知她宁愿此生永不见我们也要和那人远走高飞。其实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事现在说也来不及了。”她转过身来,带着一位母亲的慈悲和叹息,“若是哀家走了,你帮帮她吧。” “好”她拍拍太后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笨拙的安慰她。 第二日清晨,当满秋踏出清宁殿的时候,完全改变格局的内宫便展现在她明媚温柔的目光里,隐藏了旁人无法察觉的深沉和仇恨。 下午满秋正坐在蓬莱殿里听着杜尚书回报账目,突然卓曦之派来的小内监匆匆赶来:“江娘娘,陛下下午突发高热,您快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夜话 满秋和杜尚书的眼神在空气中略微交涉, 随即她便匆匆跟着小内监去了太极殿。 满秋赶到的时候,太医都还没离开。卓曦之正在内殿伺候李明瀚,她轻声走进大殿,众位太医见到满秋的到来赶忙行礼,如今这位江昭媛的身份不可小觑。 她赶忙问众人:“陛下究竟如何?”怎么会突然高热? “回娘娘的话,陛下并未有何大碍, 只是这几日积劳成疾加上思绪烦乱,才导致身子一时扛不住,染了风寒。休养几日便好。”为首的那名胡太医开口道。 满秋常常的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他可不能在此时出事。 “本妃去看看陛下。”满秋略微行礼,便向内殿走去,走过层层的珠帘和丝绸挽的窗帘,细腻厚实的地毯扫过她的裙角, 龙楼香的浓郁味道闯入鼻尖, 她略微皱眉, 怎的把香料点得这般浓郁? 她见李明瀚躺在床上,双目微闭,便走到香炉前, 轻轻熄灭了那香饼。然后走到李明瀚的龙榻旁, 见他似乎是在睡着, 便准备出去看看汤药。 谁知正要离开, 便被李明瀚突然拉住手腕, “陛下”她有些惊讶顺着手腕的蛮横力道望回去, 眨眨眼睛,然后在脸上如水纹一般荡漾出一圈潋滟的笑容,仿佛能消弭寒冷的坚冰和积雪。 李明瀚往里面挪了挪,然后把空出来的外侧留给她,外面那只手拍拍枕头,“上来,陪朕睡会,头疼。” 满秋看着他这般毫无防备的举动,一丝杀意都被她完好的掩埋在眼底,“陛下”只要在往前一步,自己就可以,就可以 “无碍,过来。” 满秋轻柔笑笑,然后躺在他身边。李明瀚原本平躺,可此时满秋过来,他便把被子在满秋身上盖了盖。然后整个人随意躺进满秋怀里,让她抱着自己。 满秋有些惊讶,却也温柔的抱着怀里的人,见他略微皱眉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她便用一只手像母亲呵护婴儿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李明瀚在她温柔哄婴儿的手法中慢慢舒展了眉头,呼吸着满秋身上的甜香缓缓舒展了眉头,然后呼吸也变得渐渐沉稳c均匀。 只有满秋,在背后默默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禁庆幸自己方才的忍耐,因为当抚摸上李明瀚脊背的时候她明显能感觉到那人紧绷的肌肉,他时刻戒备着自己。若是没有猜错,这枕头下面应当会有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只要自己有任何举动,都会被那把匕首一刀封喉,血溅当场。 她也不敢有任何放松的动作,只是缓缓拍着李明瀚的后背,力道越来越轻,动作越来越慢。 太后是对的,此人不忠不义,且心性多疑,自己定要先取得他的信心,然后慢慢蚕食。 待到夜里需要用晚膳的时候,卓曦之轻柔走进殿里,见殿内殿外灯都暗着,吩咐下人先进入大殿点亮烛火,然后独自走进内殿,见殿里寂静无声,皇帝抱着江昭媛两人都在熟睡,便慢慢退出了大殿。 他的小徒弟凑过来问“师父,至尊用膳吗?” 卓曦之看看黄昏的朱墙绿瓦,格外苍茫寂寞,他敲敲小徒弟的脑袋:“有点眼色,陛下好容易休息会,咱们别去打扰了,让尚食局的人先把饭温着吧,圣人醒了可以随时传膳。” 小徒弟又向内殿努努嘴“那江娘娘?” 卓曦之叹一口气,提溜着小徒弟的耳根子,眼见他龇牙咧嘴,小声告诉了他一句“那位娘娘可不是凡人,你啊,小心着点,别让人听了以为咱们对那位娘娘有意见,到时候你可吃不了兜着 走!” 小徒弟揉着红彤彤的耳朵,憋着嘴点点头,能让少眠的陛下沉睡这么久的,怎么会是凡人呢,他自然是知道的,师父竟是瞧不起自己。 天色彻底变黑了,卓曦之再度进入内殿,见内殿仍未亮着灯,想到至尊正在生着病便走进去看看。突然听到圣人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响起。 “走远些,别吵醒了她。”声音是刻意压低了嗓子发出的,卓曦之吓了一跳,宫灯都险些扔到地上,他几乎能看到圣人那双带着戾气的鹰眼在夜里瞪他,赶紧转身离开。 “怎么了”说这话的江昭媛,还带着刚刚被吵醒的一丝茫然声音夹杂着鼻音,像是刚刚从陛下怀中苏醒。 卓曦之心脏颤抖了一分,以他一个下人的角度就知道陛下待江娘娘不同,如今江娘娘又受了委屈,只怕陛下心中愧疚还来不及更别说拿他开刀让娘娘消气。 李明瀚赶紧拍拍满秋的后背,然后温柔对她说:“睡吧,没事的,奴才不懂事。”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特殊眷顾江满秋,从前只是想要的到她,见着她和宁王在一起这般亲昵总是觉得自己会嫉妒,对她像任何一个自己喜欢过的玩物一般留在身边。后来不知为何,人总是贪心的会奢望得到的更多,对她自己越来越无法满足于只是把她绑在自己身边,越来越渴望把她的野性驯服,让她安分的待在自己身边。 李明瀚也无法确定,若当真有一天,江满秋变成了笼中的金丝雀自己是否还会眷顾她,会像此时一般对她格外宠眷优容,可是这个女人被他在宫中关了这么多年,似乎是这许多女人之中最贴近自己的一个。 李明瀚有时觉得或许江满秋就是他母亲牺牲自己为他换来的一个伴,她带着母亲留下的红玉,住在母亲的院子里,就连身上的味道都和记忆中娘亲的味道相似。 自从他当上皇帝之后,发现原来这至尊之位也并非无忧无虑,在这高位之上从不缺女人和珍宝,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其实不过是孑然一人的一个空架子罢了。不是红颜知己,就不会显示出自己形单影只,那些仰慕他拜倒他或是窥觊后位的女人从来不少,在这后宫之中他也不介意女人的有意贴近。 飞鸟念归林,他突然发现,江满秋不仅仅是自己想要得到的女人c尤物,更是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栖息地。都说他是真龙天子,那么江满秋就是那神山,她可以成为自己栖息的港湾和怀抱,也可以站在那个高度俯视自己俯视的臣民,可他仍旧无法忘记她当着自己的面,用瓷片刺进自己心口的眼神。 他一直对这个女人既是爱不释手又忌惮三分。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多心。 “不睡了?”满秋脸上带着餍足的表情,在李明瀚怀里蹭蹭,然后伸个懒腰“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她对他笑笑,不带一丝防备和敌意,很是亲昵。 两人一同用了些清淡的晚饭,之后李明瀚开始处理一日堆积的奏折,满秋看着那如同小山一般的奏章,轻轻叹一口气,如此繁忙的政务也难免会让李明瀚生病。卓曦之为李明瀚端来一盏花茶,李明瀚尝到清甜幽香的花瓣,忽然抬起头见满秋正在一旁坐着,笑吟吟的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心头最坚固的地方渐渐冰雪消融,原来有人眷顾依赖是这般美好,她的微笑就像一盏明灯,为迷路的他指引方向,而且永远为他而留。 书房里一直安静,两人一个批折子一个便坐在一旁绣花。 不多时,李明瀚吩咐卓曦之点香,满秋抬起头来看着他:“可是批折子累了?别总是用那些香,用多了反而对身子不好。”她走上前去,站在李明瀚身后,手指按着他头上的穴位,轻柔的为他舒缓。 然后又看着一旁的卓曦之,让他把窗子打开。窗外吹来一阵仲夏时节夜晚的晚风,不疾不徐让人觉得清爽。 直到卓曦之又换了一支蜡烛,李明瀚恍然抬头,原来这么晚了。 她便赶紧说:“陛下,您也该休息了,妾回去了。” 李明瀚看看外面的天空,然后把正在为他按摩的纤指牵起,“别走了,你便留下来侍疾,万一朕夜里高热,身边总要有个人才好。” 他是皇帝,他说的话终究不好让满秋拂了面子,于是她便点点头。 接着是伺候李明瀚沐浴,热气袅袅偌大的汤池里上面浮着各色的花朵,沐浴的汤中浸泡了中药,满秋便坐在池边,李明瀚身子半裸,她红着脸为他擦拭。 殿里只有他们二人,反而气氛出奇的冷清。 突然,“你一直便知道贵妃不能有孕。”李明瀚突然开口,这话说的肯定不是疑问。 满秋的手不易察觉的停顿,神色有些凝滞,但是很快继续为他清洗,“是,一直知道。” “哦?”他这话带着冰冷的质问,恢复了帝王薄情寡淡的性子。 “妾从前也差点用这种药”她这话说的有些黯然,眼底带着沉默和无奈“如果不是文洁颇通医术看到酒里放了这些,只怕如今连妾也”她没敢说下去,这无穷苦厄的后果,这下手之人,她刻意不言,让那人自己去揣度。 李明瀚半响沉默不言,最后说:“朕还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 “陛下若是不愿亏欠妾,不若”满秋开玩笑似的莞尔一笑,倒影映荡在水面,“给妾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李明瀚听了这话突然诧异的回头,心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你是认真的?你想要朕的孩子?” 满秋郝然,这人说话怎么这般直白,可是见他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期待一个自己的回应,她撑着老脸学那些娇羞的小姑娘一般,憋了好久才点点头。 李明瀚见她这般害着羞同意,直接把她的身子勾进水里,满秋还穿着衣裳,就毫无防备的被人拉入浴池,她突然有一种窒息感,拼命地挣扎,向上扑腾,然后抓住水中唯一的支柱,抱着他不敢撒手。 此时,李明瀚也一只手环着着她的腰,一只手固住她的下巴,看着她衣裙全湿冰肌玉骨在水中伴着腾腾蒸汽若隐若现,她一脸迷茫的睁开眼睛,带着孩童的纯情郝然也带着刻进骨头里那股妩媚劲,不禁俯下身去,覆盖在她的唇齿间。 “嗯李郎”满秋被他强横地吻到窒息,却依旧紧紧揽着他的脖子,她自从差点死在水池里便十分恐水,李明瀚是她唯一的稻草,他抱着她,带着渐渐升腾的体温,两人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服耳鬓厮磨。 她渐渐变得软弱无力丢盔弃甲,完全依靠李明瀚的力道支撑着她。 轻纱飘曳,水面溅起涟漪,一圈一圈围绕着缠绵的两人荡漾,带着旖旎和绯色。 苦短,一夜缱绻。 帝王内心深处最后一丝疑虑,在这茫茫的夜色笼罩下,消退在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苦肉计 翟贵妃的势力彻底在此时被满秋瓦解, 皇后始终禁足在宫中,皇帝开启了为期一月的秋猎。 满秋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内要完成几件大事。 首先这几日,她很是忙碌,心绪根本就没有停下来。李锡慈身边所有能够布置安插的人手全部被她动用,都是一些罪奴官婢,满秋势力远远不足, 每一次安插人手都要掩人耳目,这些人是她的底牌也是她制胜的法宝,每一次安排都费尽心力, 旁人绝对无法看出这大批调动的宫女中有人是当年那批人的家眷。 她彻底把底层的婢女做了一个洗底, 编制了一条紧密的情报网络。 其次便是今日这件事,皇帝明日便会秋猎归来,满秋当初借口宫中事物繁琐便一直带着内宫。 文洁端着药碗,忧心忡忡的看着正在看书的满秋。“娘娘, 您要的汤药。”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满秋服用铃兰花毒汁的最后一日。 她闻声抬头, “如何?”目光沉寂又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最有趣的还是要来了,她伸出手来, 打算接过文洁的药碗。 “娘娘”文洁有些犹豫“这药在多喝一分您体内的毒性便更加难以解除, 奴婢只觉得自己医道浅显, 怕”她不敢往下说, 硬生生嘴边的话。 满秋无所畏的笑笑, 伸手从文洁手中拿起药碗, 看着铃兰兑了文洁制的中药的毒汁,浅浅勾唇,一饮而尽。“你安心便是,我不会轻易赴死,只要我不死,谁也别想取我的性命。” 她那如同幽冥夜叉一般森然的眼神,一闪而过,抬起空荡荡的药碗,又是那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宫妃。 “午休过后,再进来。”满秋吩咐完,便款款向床榻走去。还未到达床榻边,便感受到刚刚服下的□□在同之前隐藏在体内的毒素一同狂欢嘶吼,似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部打散一般,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大,就像狂热的鼓点才在胸前。 “呃”还未来得及躺在床上,便重重跌在地上。头晕目眩,脸上开始带着□□的作用发红发热,好难受。她无力的皱眉,试图从床边站起,却又滑下。 好痛苦!这是跟皮肉伤不同的疼痛,皮肉伤只是外在的皮开肉绽分筋错骨,这□□实在体内翻腾的火苗,从脑髓中便一直如针扎一般欲裂欲死,骨骼到内脏都在跟自己叫嚣,实在是痛不欲生! “啊!”满秋撑着自己的手臂,近乎顽强的爬到床上,冷汗从头皮上一点点沁出,她的面色惨白,眼眶里全是血丝。好难受,感觉到毒素在体内奔腾□□,满秋双眼一翻,直接进入昏迷。 “娘娘,娘娘,娘”谁?是谁在唤我? 她带着微弱的意识,浅浅的眨眼,然后又有一波疼痛袭来,整个人再度沉寂。 转眼便是无穷无尽的昏迷。她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似乎梦到了自己的意中人,也似乎回到了年幼的时候,他站在老槐树下,白色的槐花带着清香翠绿的枝叶,花瓣掉落在他肩上,他身穿一件青色长袍,正在凝神发呆,他回过头来,就那么一笑,所有的花都为他倾尽。 这梦太长,她记得自己在梦里大哭,对他发脾气,可是神志上很生气,自己怎么可以对他发脾气呢,明明梦见他一面都那么难!他看着自己大哭,走上前去,心疼的抱着自己,说“都怪我,都怪我。” 唯一清醒的神志突然也哭了,他连做梦都这么疼自己,可是怎么办?只有在梦里才能再度见到他。 “娘娘,娘娘” “快去叫陛下,娘娘醒了,娘娘醒了。”满秋睁开眼睛便看到文洁焦急的脸庞,她的嘴唇都翘起了一层薄皮,是有多担心自己,她下意识笑笑。 “娘娘,你可吓死奴婢了”文洁突然流下眼泪,“您知不知道,太医说只要在晚来一会儿,您就会没命了。您可吓死奴婢了”文洁放声大哭,哭得很是动情又伤心。 满秋吃力笑笑,“没事,我只是睡了一觉,你看,我还做梦来着。”她浅浅的对文杰眨眨眼,哄人真是一件疲惫的事情。 文洁左右看看随便抹抹眼泪,赶紧小声对她说“娘娘,太医说,您这是铃兰毒素在体内淤积时间太久,才爆发出来的如此惊人,太医还说,那蓬莱殿的墙壁有问题,娘娘不能再在里面呆了,如今陛下把您带到了清宁殿侧殿来了。” 她突然趴到满秋耳边对她轻声说:“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是要人追查到底呢!哦,对了,追查这件事的人还是当时救过陛下和娘娘的那位将领。” 满秋点点头,表示了然,其实这件她早已暗中派人查探过,所有的事情最终只能到皇商那一层就再也探查不出来,而皇商正是那位翟氏的母家。 满秋觉得如果一件事情所有明里暗里的线索统统指向一个翟家,反而让人觉得蹊跷,她查过,那几个制作宫漆的管事皆在那段时日有异动。可惜她能力有限,查不出更深的一层。 夜里,皇帝前去探望她,满秋稍微恢复了些许精神。 李明瀚一身月华色长袍灰色轻裘坐在满秋床边,“怎么样?阿瑶?” “好很多了。”她醒来之后恢复了一丝气色。“妾的事”她有些难堪,小心翼翼的“只怕要让陛下费心了。” “你都知道了?”他带着一丝心疼看着她。“朕都不知这些人可以这般歹毒,竟然想出这般阴狠的招数来暗算人。那药里面还放了极重的麝香,那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些在别人宫中可是有发现过吗?”她气虚勉强看着李明瀚。 “不曾”李明瀚看着她叹口气,“他们不过是看不过朕宠着你罢了。无碍,你别怕。”他拍拍她的手。 满秋笑笑,“李郎今夜就不要留在妾这里了,毕竟是清宁殿,别扰了太后清修。”她伸出手和李明瀚握在一起,用手指的温度包裹李明瀚刚刚进来的风尘仆仆。 “也好”李明瀚见着她依旧虚弱,“只是你这样住在清宁殿也不是办法,那蓬莱殿是住不得了,过些日子给你换间更好的宫殿。” 满秋的脸色变得有些牵强,“陛下不必为妾如此费心,您若是将太多宠爱给妾身,只怕妾还是会遭受无妄之灾。陛下给了妾身这般荣宠只怕会让妾成为众矢之的。蓬莱殿已经够奢华的了,李郎不必再为妾大肆铺张。” “你是在责怪朕的意思吗?”李明瀚看着她眉头微皱,眼底有些失落是藏不住的,终究没对她发脾气。 “妾不敢”她苍白一笑“是妾有自己想要入住的宫殿,还要看李郎你能不能同意呢。” “是哪里?”李明瀚看着她眼底流露的活泼之意,终于有些欢喜。 “瑶华殿”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咱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那里?李明瀚倒是有些意外,但也合乎情理,“你喜欢朕便让人收拾了去。” 她笑笑,灿烂若星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培养承安 如今江昭媛独承皇恩, 近乎专房之宠,她一枝独秀,且手揽账簿皇权,成为宫中最炙手可热的女人。 二十一岁的生辰,满秋迁居瑶光殿。 那日她成为宫中众人皆艳羡的女子,李明瀚下了早朝便牵着她的手步入瑶光殿, 满殿的宫娥内监跪在地上迎接他们的新主人。 满秋身穿鹅黄色花瓣拖地绮云裙,发上梳着留仙髻,带着美妇人的成熟妩媚又有少女的纯情羞涩, 手上带着一对百子如意纹金手镯, 款款向前拜谢座上的帝王。 这殿内特意按照满秋的请求并未大修,只是补了补砖瓦墙壁,增添了几件太后和李明瀚曾经赏赐的珍宝,不张扬也不奢靡, 反而带着几分家常的味道。 尽管如此, 众人仍旧认识到至尊对这位罪臣之女独一无二的偏爱, 一事一物,从砖瓦到墙漆,事无大小一律仔细。 李明瀚带着满秋看宫殿的陈设布置, 不过是一个位置极为偏僻的宫宇, 他知道满秋怕水, 命人填上了那一池荷塘。瑶光殿便是曾经李明瀚的住所, 一处主殿, 两处偏殿, 几座厢房,还有一个大书房,他拉着满秋的手走到那处书房里。 “从前朕便是在此处读到这如此多的经史典籍,小时候朕还不及那书桌高”李明瀚带着温和的笑容,眼里映起回忆。 满秋看着他,笑而不言。这里的一事一物皆是按照当年老嬷嬷讲述的陈列安排布置的,她不过随意添了些女儿家的东西让人看着更加温馨。 韩掌史在宫中布置的人手和眼线,足以让人心惊。不仅让皇帝身边的卓曦之为她通风报信,而且还为满秋寻来了当年伺候过前朝公主的小丫头,不过如今已经算的上是位老嬷嬷。 那嬷嬷告知了满秋李明瀚幼时的全部习惯,他的吃食,他的喜好,他幼时的性子,满秋一切都了如指掌,即便是如今她日常用的香料都是从前那位长公主所喜爱的。 我心安处及归乡。她就是要让李明瀚感受到,自己这里便是他栖息的大地,她便是可以用双手拥抱他的港湾,如此才可以让自己在这宫里有同皇后继续斗下去的资本。 这日下午,承安从伟祭酒处归来,满秋正在殿门口等着他。如今他们的生活都比从前好了太多,承安身边都有小太监随时照料。承安虽然努力勤奋,也算是朝五晚九的去太学报道,只是终究没有瘦下去,还有越长越胖的趋势。 满秋看着两只胖眼睛被挤成一条线的小短腿慢慢走近,两只胖眼睛闪着精光看到自己,然后就像个球一样,快速的飞向满秋。 吓得站在满秋身后的小舒赶紧视死如归的挡在满秋身前,他脸色剧变,我的妈呀,以二皇子现在的吨位要是撞上弱柳扶风的娘娘,那还不一撞一个准! 谁知承安一个巴掌呼过去,瑶光殿大太监小舒公公就被二皇子提溜着,扔到远处,不省人事。 “阿娘”承安是个灵活的小胖子,舔着肚子刚好在满秋面前站定,还一边憨厚的挠挠下巴,“嘿嘿,舒公公要给我一个拥抱,我不好意思。”他笑笑,带着货真价实的少年羞臊。 孩子,你想多了,作为慈母满秋很想慈爱的让他知道,这世界的残酷,可是看着小胖子天真的小眼睛她就心软“你跟着伟祭酒也有些日子了,觉得学得怎么样?”顺便摸摸小胖子圆润的小脑袋,嗯,手感不错。 小胖子莲藕似的胖爪子抱着他娘亲的小胳膊,两人一起向瑶光殿内走去,“伟祭酒是太学的国子监祭酒,那可是当大的大儒。”他一丝不大的眼睛里冒着亮光,一脸盲目的崇拜,“伟祭酒他真的什么都懂!他还知道阿娘小时候的故事,各种各样的,阿娘原来你小时候那么不喜欢做课业啊,原来你当年字也不好看” 出于礼貌,满秋无情的打断了这熊胖子:“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随后她示意一眼文洁,文洁带着宫人全部离开。满秋便拉过承安的小胖爪子,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承安,你知道吗?阿娘送你去太学可不是让你去跟伟祭酒聊阿娘小时候的故事的。” “对啊,我们还聊阿娘长大以后的故事啊。” “” “承安,国子监里面有好多和你年龄相似的朋友,你可曾与他们往来?”这便是满秋今日的目的,这孩子始终不开窍,一定要把他点醒。 “这个,我是皇子,可是他们都不敢理我”承安的大饼脸上带着一丝沮丧。 满秋了然,其实这国子监便是一个孩子们的朝堂,家世好的孩子都在攀附太子,只是太子有太子太傅教导,他们便看不上承安,可是地位低下的孩子,应该也不敢同承安说话,这孩子即便入了国子监依旧比普通小孩要寂寞些。 “承安,你应当去同那些伙伴交往的。那国子监里,除了高门望族的小孩,也有许多是寒门苦学的孩子,那些孩子很多都是胸有大志的饱学之士,你可以都和他们走动,开阔眼界。”她希望引导承安,如今他也有七岁,是该懂得这世间纷争和嘈杂,自己不能一味地将他护在自己翅膀下。她要他自己增长见识,结交友人和培植亲信。 “阿娘,你的意思是”承安睁开眯缝的小眼睛,企图瞪得更加明亮些。 “你是皇子,我想,你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不平凡”她看着他的眼睛,带着微笑和鼓励,“皇家的儿子,从一出生,就面临着比旁人更多的危机和困境,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所以,你才喜欢一向不与人斗争,憨厚谦让的模样,其实阿娘生病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应该很清楚这些。” 承安低着头,有些沮丧的沉默。胖嘟嘟的小脸挤作一团肥肉,下巴长出了三层。“阿娘” 或许是当年告诉承安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对这孩子来说,打击是很大的。他会对自己心生芥蒂吗?“你记不记得阿娘告诉你,你叫承安,平安的安?当年你阿娘给你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让你一生平安。” 承安点点头,小胖子不高兴的样子让人心疼。 “你是不是怕卷入斗争之中无法保全性命?无法平安?” 承安不说话但是眼泪汪汪的。 “阿娘让你同国子监的学生结交,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如果你身边认识更多有才学有壮志的孩子,他们会帮助你,成为你的党羽,你的谋臣,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刻,帮你脱离困境。”满秋苦口婆心,承安这孩子带着一丝仁善,她也不知该不该欣慰。 “而且,阿娘还要为你亲娘,你外祖父一族报仇,阿娘希望承安可以承担起你的那份责任。”她抬起他肉嘟嘟的脸蛋,让他看着自己,“在阿娘心里,你一直就是阿娘的亲生骨肉。”然后在他的大脑门上嘬了一口。 承安有点脸红,像个大人一般伸出胖爪子来拍拍满秋的肩膀,带着一丝腼腆。 满秋看他郝然脸红的样子觉得很好玩,戳戳他的肥脸蛋,然后笑着说“其实我家承安已经长大了。” 这一次,她要用心培养外庭势力,想来皇后也该出来了,这一次,咱们正式过过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揭秘 大年初一, 满秋从含元殿守岁回来,几个丫头立刻佣上去,为她解下身上的银狐大裘和头上白貂鼠毛制成的围头,她满面胭脂粉黛奇,飘飘两鬓拂纱衣,面容绮丽带着些清隽, 手里捧着个炭火炉子,眼底带着一丝困意。 文洁见她疲态尽显“折腾了这一夜,想来娘娘也累了, 要不娘娘先睡会?”, 她帮满秋把头上沉重的饰物小心摘下。 满秋挥挥手,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不必了,带那人上来吧。”这个时间, 陛下应当也去休息了, 等下还要去祭天, 还要回到殿里接受百官朝拜,皇后都不可缺席,自然不会盯着瑶光殿的动静。 皇后在年前半个月还是被放出来了, 听说是皇后父亲, 礼部王尚书告诉至尊, 祭天之日不可缺后, 加上太子尚且年幼, 狠狠恳求了父亲一次, 再有崔相带着百官一再陈情,这才把皇后从年前带出来。 皇后也该出来了,满秋心知肚明,于是也劝慰了李明瀚几句。反而最为生气的只有李明瀚, 文洁点点头,带着几个丫头下去。 这殿里的丫头在满秋来之前便已经换了七七八八,可以说每个人都知根知底,且都是自己人,娘娘这才对周围环境放松些。不仅是殿里的宫人,就连殿外的守备,也大多是颜宁的人,如此才算是滴水不漏,固若金汤。 翟氏被发配掖幽庭,成为了最低贱的奴婢,从原本的心高气傲到如今的逆来顺受,翟氏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只怕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今天一位掖幽庭的老内监,要翟氏去瑶光殿做些苦役,她原本未作多想。成为奴隶之后,每日除了干活便是被人挨打,一日一日昏天黑地过的浑浑噩噩,加上身份的原因,少不了旁人的刁难,翟氏如今才真正明白什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惜她已经无法悔改。 来到瑶光殿的净房,她开始无动于衷的处理那些污秽物,跪在地上擦洗,眼神都十分呆滞。有几个宫女走过,见着一个低等奴隶穿着这般肮脏恶臭,头发凌乱手上生疮,带着鄙夷的唾骂,可翟氏依旧无动于衷。 当她走出蓬莱殿净房的时候,带着污秽物的臭气熏天,满身的肮脏和不堪,突然一个宫女过来,对她说:“我们娘娘有请。” 翟氏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变得有些惊恐狰狞,她慌张的摆摆手,可是看到手上那发黑的冻疮和血痂,赶紧停止了摇摆的动作,低着头藏起手指,眼底带着些希冀或是惊慌。 其实她还是希望有翻身之日的,在潜意识之内。 当小宫娥领着蓬头垢面的翟氏来到瑶光殿侧殿的时候,翟氏看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那么柔弱清纯那么妩媚风流,然后迟疑了片刻,她的面上闪过惊慌,闪过怨恨,不甘,嫉妒,自卑,厌恶 她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吃她的肉,饮她的血,让她万劫不复,永坠地狱! 满秋站在偏殿里,等着翟氏进屋。 偏殿的房门打开,进来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丑陋女人,她面色蜡黄形如枯槁,眼底带着疲惫和沧桑,脸颊深深的凹陷,而且面上青一块紫一块,她只穿着看不出颜色的单衣,还破破烂烂带着熏人的恶臭。 满秋有些惊讶,若不是看到那人进来时面容上错综复杂的眼神,只怕满秋会认为那人不是当年的翟贵妃。 “翟氏,好久不见”她笑笑,像是吐出信子的毒蛇,眼底闪着幽冥的光芒。 “是你”她用带着淤泥的指甲指向自己,眼眶里带着深深的血丝和憎恨,“要不是你,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本宫害成这副鬼样子!” 听完这话,满秋反而笑了,这翟贵妃在掖庭局历练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毛躁?“本宫?本妃倒不知,一位小小奴隶还有什么资格腆称自己为本宫?” 那翟氏听到满秋的话几乎眼睛里可以冒出火星,上前便伸出长了冻疮的手爪子,试图划破座上江昭媛的脸,只可惜,还未走几步,便被身强力壮的小内监拦住。她眼眶欲裂的看着那些内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若是拦住本宫,本宫要你们好看!” 只可惜那些人无动于衷。 满秋像是看戏一般对着翟氏笑笑,然后欠身坐下,“翟氏,何必呢?我未曾加害于你,你为何当初非要对我下毒手?” 翟氏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癫狂笑笑,直到笑声停止,她才开口说话“你未曾加害于本妃?你不怕遭报应吗?”她直指满秋,带着凄凉和怨恨的眼神看着她“若不是你本宫的孩子就不会有事!是你下蛊害死了本宫的孩子,是你收买了那个道士!” “你说,是本宫下蛊弄死了你的孩子?”她歪歪头玩味的一笑,带着讥讽和嘲笑“翟氏,你这个脑子,是怎么和皇后斗了这么多年的?” “你什么意思?”翟氏的目光瞬间松散带着迷茫和无知,她其实心中一直暗暗有一个揣测,却不敢多想,只怕那怀疑成真。 “你也怀疑过的,不是吗?”满秋咧开嘴阴森森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你在掖幽庭里想了又想,却挤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你开始服用绝孕药,又在被谁下了绝孕药?”她这话低沉又嘶哑,字字攻心,让人心神犹豫。 “你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来巩固地位,然而,即便盛宠不衰,却始终无法得到一个孩子,于是,你剑走偏锋”她轻飘飘的在翟氏面前说出这句话来,让人不寒而栗,翟氏咬牙看着江满秋,她深深的带着怨毒和诅咒的目光恨不能把江满秋杀死。 “你寻了一个方子,试图以极为阴险的方法要一个孩子,那日陛下临幸你,你终于有机会使出来,于是你怀孕了。”满秋盯着她的眼睛,笑里藏刀,眼神带着鄙夷和讽刺“可是这个孩子越大,你就越虚弱,八个月了,太医却告诉你这孩子还是保不住,那时候,你多么不甘心啊!” “你,你”她面色惨白,瞳孔涣散,就像看着极为恐怖的匪夷所思的事物,“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鬼!你怎么会知道,不,不会,你不会知道的,你不会知道的!” “这件事,不光我知道,王皇后她也知道,所以我们甚至都未曾对怀孕的你出手。”她环顾这侧殿里的一事一物,带着嘲弄的浅笑。“我们根本不屑于对你出手,就等着看你笑话呢。” “你们怎么?”怎么会知道?翟氏追究没有料到这些,若是按照她说的那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正如挑梁小丑一般? “我当然知道,皇后也为我下了此毒,只是本妃提早发觉了而已!”满秋回望着地上的翟氏,带着不屑一顾的笑容,她从袖口拿出一块紫色的手帕,丢到翟氏脚边。 “这是”翟氏从地上拿起,原来这不是一块紫色的绣帕,只是绣帕被人染上了紫色的液体,带着一丝酒气,“这帕子上染得可是葡萄酒?”她有些迟疑的看着江昭媛。 “没错,你再仔细看看,那帕子的紫色汁液凝固之后,还有些细碎的黑色粉末” 翟氏拿着那块帕子仔细检查,当真找到一些细碎的粉末,带着紫黑色零星散布在染了葡萄酒的地方,她觉得蹊跷,“这是什么?” “这是用癞□□磨成的药粉,专门用来为女子绝孕。”翟氏听完,突然有些心慌,满秋对她的表情视而不见,“女子月事第二日兑酒服下,连续三次,便会终身不孕。若是不再月事的时候,你用了此物,在宫中每一次宴饮,你皆用此物,无论月事与否,年年岁岁,始终服用” 江昭媛未曾说下去,却已经足以让翟氏胆战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黑化 “这是用癞□□磨成的药粉, 专门用来为女子绝孕。” 翟氏听完,突然有些心慌,满秋对她的表情视而不见,“女子月事第二日兑酒服下,连续三次,便会终身不孕。若是不再月事的时候, 你用了此物,在宫中每一次宴饮,你皆用此物, 无论月事与否, 年年岁岁,始终服用”江昭媛未曾说下去,却已经足以让翟氏胆战心惊。 翟氏忽然想起,大约是江贵妃死后不久, 王皇后便向圣人提议, 葡萄酒难得, 宫中妇人大多喜欢此酒,特意请了陛下每每宫宴都以葡萄酒来招待宫妃或女客 此人实在是心肠歹毒,阴险城府!自己竟然被她无声无息的暗害, 仍不自知, 自己还真是愚蠢, 她无奈又愤恨, 却不知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王皇后让你害我时, 你便那么轻易的答应她?”满秋勾唇浅笑, 她美丽的侧颜在分明的线条下显得又冷酷又残忍。 趴在地上的翟氏苦笑一声“是。那时我刚没了孩子,她说,不要让这个孩子白白牺牲,不如我们两个一起联手,可以把你置于死地!”她看着江满秋,然后忍不住流下泪水。“我错了,我竟然答应了她。”她开始哭泣,带着悔恨和无奈,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原来自己才是最可怜最愚笨的那个。 满秋对她的哭声毫无反应,仍旧静静的看着她,不带一丝表情“你可知本宫为何会搬到瑶华殿来?”她看着毫无反应的翟氏,继续说“本宫中了毒,是铃兰花和麝香的毒,来自蓬莱殿的墙漆之中。陛下发现了盛怒,下令要查出在墙漆中混入毒汁的人。” 满秋瞥了一眼翟氏,从前荣耀万千的翟贵妃,“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官商,向宫内供应的漆料。那官商姓翟,是你父亲啊,翟贵妃。”她用呵气般的声音,把带着无限杀伤力的话语,吹到翟氏耳边。满秋盯着她,仔细的盯着她的神色,带着笑容和冷漠。 翟氏就像神志不清的疯子,茫然了片刻,然后突然爬向满秋的脚边,“不会的,不会的,江娘娘不会的!”小舒和一个内监拦住她,她却拼命向满秋挣扎:“江娘娘,我父亲不会这样做的,我父亲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我也没有让他这样做!娘娘!您相信我,相信我啊,娘娘!”她的眼泪划过污浊的脸蛋,流下的痕迹清洗了沿途的肮脏,整张脸上,只有这一丝干净的地方,还是用泪水冲刷出来的。 满秋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看着她,“本宫实在想不到,除了你,谁还会这么做?亦或是”满秋转过头来,带着鬼气森森的浅笑:“你家族得罪了什么人,想要借本宫的手,斩了你家全族?” 这话慢悠悠的却足以让她萌生一些念头,翟氏突然不再挣扎,默默的坐在地上,呆滞的流下眼泪来“是她?是王皇后。”她像是带着诸多不确定来询问满秋,又像是喃喃自语,自说自话。 “难怪,本宫查到的几条线索,那些人在瞬间全部举家被杀,你家雇佣的那些匠人,有嫌疑的一夜间全部死于非命,连向下继续追踪的证据都没有。”满秋颔首,又叹口气,像是很赞同此人的话,“想来有这能力的也只有王家了。” 翟氏看着江昭媛,突然冷笑一声:“你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满秋嫣然一笑,宛若盛开的娇花,“我不过是让你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让你做了恶鬼也要知道是谁真的想要害死你。”她漂亮的手指轻轻点着额头,“哦,对了,那巫蛊压胜之事确实有,只是那人偶不是本宫的”满秋斜睨着翟氏,“是那赵雪从皇后那里拿到蓬莱殿的,本宫又给她送回去了而已。” 那翟氏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了一般,放声大哭,她看着满秋,然后不停的向她磕头,带着一丝绝望和无奈,“求娘娘,求娘娘去救救妾身的父亲吧!妾身家中父亲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了,若是娘娘大发善心,妾愿意为娘娘当牛做马死而后已!”说着,翟氏便把额头向地上磕去,磕破了脑门也毫不在乎。仿佛只要满秋救一救自己父亲,哪怕当场自缢她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满秋居高临下,望着那楚楚可怜的身影,浅笑一声,“你是个孝女,可惜了,当初你差点要了本妃的性命。”她笑得越来越美艳,“自己的仇恨自己来报,本宫言尽于此。” 说完,轻轻抚平衣角,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出内殿,衣袂飘摇,面色恍若仙人,却带着幽魂的怨毒。 走出侧殿,小舒扶着满秋的手腕,轻声在她耳边道:“娘娘,不是说,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吗?为何” “的确是另有其人,只是,本宫定要让她增加一丝仇恨才好”满秋望着宫墙外的夕阳浅笑。“一个人,若是恨到了极致,心中便连一丝感情都不会保存,亲手抹灭自己同这凡间的一切牵挂,这世间便再无一丝趣味和意义,除了仇,便只剩恨!子仇,父恨,若是不报便如同行尸走肉,活着,也没有执念,那便是亡魂。” 这话,恐怕只有自己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翟氏也是个可怜愚蠢的女人。自己也是。 大年初三,李锡慈传来消息,今年新入宫的一位周美人有了身孕,那周美人是今年夏天方入宫的一位六品司马之女,不过是地方的治理官员,这女儿入宫一朝有孕,今后想来也不会在仕途上有任何坎坷。 满秋听闻这个消息也只是掩面笑笑,如今可真是打了皇后的脸面,她执掌宫闱不过半年就传来嫔妃有孕的消息,从前的日子,连个孩子都没有生下的,这话说出去,可不好听。 满秋让身边的小舒,去珍宝库挑了几件积年的宝贝,给周氏送去,一边又悄悄趴在锡慈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锡慈会意含笑下去了。 “娘娘?”文洁对她的这一番举动倒是不太理解,按理说为了皇子的利益不是应当除掉周美人吗? 满秋却只是高深莫测的看她一眼,笑而不语。“晚上请林德妃过来吧,左右今晚陛下宿在周美人处,本宫有事对她说。”她把素指放在火炉上烘烤,脸颊上微微熏出一丝暖意。 窗外大雪纷纷盖地,白莺歌失素,皓鹤羽毛同,她抱着兽碳红炉,大衣镶着白色的貂绒毛边,粉面含春,望着如鹅毛一般飘忽而下的大雪,她呼出一口哈气,面无表情。 夜里德妃到了。她只是由几个宫人领着,裹了一件孔雀毛编制的大氅,头上随意戴了只流苏簪子,面容沉稳华贵,,几年的宫廷岁月反而让她越发的沉稳老练,只是岁月毕竟无情,皇宫的蹉跎让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倦容。 “漏夜让德妃娘娘前来实在是唐突。”满秋走出宫殿向前走上去迎接她。 “妹妹,有礼了。”她双目未曾含笑只是淡淡的看了满秋一眼。 满秋巧笑,挥退了下人,只留两个宫妃独自留在宫殿里聊天。 “前几日,妾见了翟氏,觉得这宫中女子的命运当真起伏不定,当年凤栖梧桐如今落魄野鸡一只”她坐在榻上,和林德妃闲聊,慢慢的捧着茶盏吃茶。 林德妃听了这话,眼珠里的光芒微弱的闪烁,然后浅笑一声“江昭媛对这话倒是很参悟。” 满秋长叹一口气,看着手里的帕子随意摆弄“要不是娘娘当日多次伸以援手,只怕如今落魄的定会是妾。这一晃半年,一桩桩,一件件的应付下来,竟然忘了好好谢谢娘娘。”她目光紧盯着林德妃,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举动。 “妹妹客气了,我不过是见不得旁人作恶罢了”林德妃笑笑,她宫装上的鸾鸟熠熠闪着光芒。 “那姐姐又为何要在蓬莱殿的墙壁上给妾下毒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 宫中怨 可知如何把一个敌人变成自己的伙伴?不是威胁恐吓, 而是真正用他要的去收买c去引诱,利益越浓厚便可永世为盟,不离不弃。 满秋看着那林德妃,这句随意的询问看起来带着漫不经心,她的脸颊轻轻侧扬,带着锋利又莫测的笑容, 妆饰精致又高贵,竟带着一丝压迫的气势。 林德妃豆沙色的指甲不经意轻轻颤抖,杯盏发出“叮铃”的碰撞声, 回荡在沉寂的宫殿中。“原来, 你都知道了?我以为陛下不会查到。” “我自打住进那蓬莱殿,便知道那殿里有问题。几个月前就派人暗地里查探过一番,才知道少府寺的寺卿是令尊,也是日常执掌一些经商的驱使, 不过是为了陛下直接效命, 充盈陛下的私库。”满秋笑笑, 露出如珍珠一般莹润的齿贝,却眼前人看了莫名感到心忧。 林德妃看着江满秋,她随意的笑容带着嗜血的光芒, 手指不自觉的握紧, “你既然知道, 为何避而不举, 索性不如向陛下揭发本宫!” “姐姐莫急”满秋打断她的话, “我既然一早便知那蓬莱殿有毒, 又怎会轻易中毒呢?如今毒素都已被御医妙手回春,排出体外便是了,有什么了不起至于要让姐姐动怒呢?” “那你为何此时找来本宫,又特意告诉本宫你知道真相呢?”林德妃看着满秋冷笑。 “我不过是了解姐姐的用心良苦罢了,”满秋垂下头,略微看了林德妃一眼,“姐姐也是为了念念,希望让念念可以留在你身边。姐姐这般喜欢念念,妹妹又怎会猜不到?” “你都猜到了”德妃看着她,无奈苦笑,“我从前得过一个女儿,还未出世,便死在腹中,样子跟翟氏的死胎一样,浑身紫青。如今不过是想要有个孩子,有个女儿,可以留在本宫身边,这宫里的日子太长,我不过是想有个孩子做伴罢了。”她神色带着无限的凄苦。 “你也知道”她眼底含着清泪,“陛下从未有意与我,我不过是家族和陛下做的另一个交换罢了。从前在你阿姐和王氏之间艰难的讨生活,如今,我只求你,给我带着念念。”她的目光带着恳求带着无奈,眼角细细的纹路诉说着她在这里耗费的岁月和心机。 “念念是个女孩,你还有承安!”她对满秋声嘶力竭的怒吼,丝毫不见平日的端庄。 “你是江贵妃的妹妹呀,你有皇帝的宠爱,不用努力就有一个儿子,你怎么就不肯可怜可怜我呢?” “你为何不成全我呢?你若是早些成全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加害于你。”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林德妃抚平衣角上的褶皱,金色护甲闪着冷清的光泽,她带着宫中养尊处优多年的仪态从榻上站起,走到满秋的身边,冷眼看着她,带着她的骄傲和尊严“我既然做了,又怎会后悔?在这宫里,那里有真正摆脱斗争的女人?只不过,成王败寇,我认输。” 满秋看着她,用平和又仔细的目光认真打量着她,从第一次相见,她只是康王府的一位妾室,到如今成为一人之下的德妃,她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睛里还剩下些什么呢? 她锦缎貂裘,她珠光宝饰。 “姐姐何必如此,不过是一个孩子”满秋轻声道“姐姐应该知道,我始终不能把念念让姐姐带,不过是因为我阿姐的临终嘱托,我发了毒誓要照顾好他们姐弟。”她看着林德妃目光带着些怜悯,在这宫里,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其实,我可以给姐姐一个孩子” 话还没说完,林德妃便急切的转过头来,“你当真?” 满秋点点头,被林德妃这副迫切的样子反而弄得有些尴尬,“我在这后宫无依无靠,母家也没有势力”她叹口气,然后对上林氏的眼睛“即便我要了孩子,只怕也无法将他们养大,所以,姐姐若是肯帮我,我可以把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 林氏不顾礼仪,突然握住满秋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当真?那可是你自己的亲生骨肉,你怎舍得?” 满秋另一只手覆住林德妃握住自己的手上,似是安慰她一般拍拍她的手背,“我这样做,也有我迫不得已的苦衷,若是把孩子养在自己膝下,只怕会更加招人嫉恨,而且他姐弟俩非我亲生,我只怕他们会一时受不了”满秋对林德妃笑笑,无奈又苦涩。 她缓缓的说“姐姐肯替我养育孩子,便是助我一臂之力,要是姐姐肯费心,那便是最好。” 林德妃突然哭了,眼泪从眼眶下流出来,打湿了她绮丽的妆容,她看着满秋,点点头,拉着她温暖的手然后起誓:“你放心,只要同意,我定会鼎力相助于你,保全你的孩子!” “如此,便替那个孩子多谢姐姐了。” 阳春三月,满秋正坐在殿里听承安背书,那孩子虽说性子温厚宽容些,可是却是个老实肯听话的。伟祭酒布置的课业倒是认认真真一项不敢马虎,虽说比太子的天资恐怕是慢了些,但是好在让人省心,满秋也没有让这孩子去同别人争夺的意思。 此时,李明瀚突然来了,门外的内监尖锐传来通报,他便随着那声音踏步走入瑶光殿中。见满秋坐着,承安立着,便随意笑笑,“你在问这孩子功课吗?” “是啊”满秋站起身,赶忙向李明瀚行礼,然后笑着帮他解下外衣,递给文洁,“这孩子还算是听话,背东西倒是流利。” 李明瀚对着承安看了一眼,承安有些慌张,站直了身子等着父皇检阅。 “不错,不过看着好像又胖了不少。”李明瀚在椅子上打量着站立不安的二儿子,“看着越来越有纨绔的样子了,胖成这个样子”他摇摇头,带着一丝嫌弃。 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满秋,“过些日子让他去军营里找个师父练练吧,做皇子的怎么能不会武学骑射。” 也好,满秋便点点头。然后遣走了欲哭无泪的承安,他委屈的点点头,看着阿娘然后任由小舒把她领走了。 满秋看着承安远去的背影,这才笑着回身看李明瀚:“这是何必,那孩子有心跟你亲近的,你这样打击他会不会不好?” 李明瀚原本拿着满秋询问承安的书在浅读,听到满秋的抱怨,然后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你看那小子,他都比咱们冬日里吃得烤乳猪肥了。” 满秋干笑着不知说些什么,有这么把孩子比作小猪的吗? 李明瀚看了两眼那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着满秋:“朕方才从周美人那里回来,她如今已经有四个月了,肚子都有些明显了。朕想着,朕几乎这些日子以来夜夜都宿在你这里,为何阿瑶你的肚子还不见动静呢?”说着他开始打量起满秋的腹部来。 满秋被他看得发毛,瞬间羞红了脸,小声支吾着说“这样的事,怎么怪妾身呢。” 李明瀚把书放在桌上,然后认真的盯着眼前的美人,“看来爱妃是在责怪朕了?” “这”她陪着笑,也不知说些什么,反而连耳根子都红了个彻底。 李明瀚笑笑,伸出手,便把满秋拉近他怀中。满秋重心不稳,一时险些叫出声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李明瀚把固定头发的发簪摘下。 她看着自己长发垂顺到肩头,有些慌张“陛下,下人们都在,天色还未暗呢”她试着推推她。 李明瀚看着她的眼神笑笑,“人们早就走了。” 满秋回过头时,看着屋子里竟然只剩下自己和李明瀚,然而李明瀚趁她不在意又扯掉她一根发簪,满秋不经意地回头,眼神带着慌张妩媚的眨着双眼。 “唔”直接被人用嘴唇堵住,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他的声音带着低沉和沙哑“给朕要个孩子吧,若是你生的,一定会很好看。” 满秋一时失神,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凌乱又迷茫。 然后慌乱的点点头,手臂揽着那人的肩头,算是回应。 鸾帐也不知何时放下的,却带着一丝旖旎和的味道。 第二日,满秋从满身的疼痛中醒来,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文洁候在殿外等着她醒来。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卯时三刻了。” “陛下呢?”她觉得浑身的不适。 “陛下未到寅时便已经动身早朝了,娘娘不必担心。” 满秋这才敢松一口气,却见文洁羞红了脸看着自己,她顺着文洁的目光查看自己身上,昨夜留下的痕迹竟然没有消退,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娘娘,陛下说,看您昨晚累着了,特意吩咐咱们不要打扰娘娘,要您多睡会。”文洁那坏丫头看着自己抿浅嘴笑。 满秋带着一丝困意,回身起床,“下次不要忘记叫我,陛下本来就应该由我伺候的。”她踏上鞋子,然后坐在梳妆镜前,带着一丝疲倦“为我梳妆吧,一会还要去拜见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有孕 隆昌七年四月, 江昭媛也被诊断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此时,从宫外传来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春季的蛮烟瘴雾感染了岭南道服役的大部分苦役,颜宁传来消息,当时满秋的娘亲苏云锦已经身患疾役,性命垂危。 第二个是翟贵妃母家被全家抄斩,翟家所有财产尽数充公, 翟父和翟贵妃的兄长都被处以极刑。 此时的瑶光殿警备森严,比平日里多出了近一半的人马。满秋几乎画地为牢,足不出户, 所有的饮食起居都是由李明瀚派专人照看。 收到第一个消息的时候, 她便已经卧床不起,太医说她身子虚弱,气血两亏经历了太多损耗,初次怀孕难免会比其他孕妇要困难些。 满秋也没有办法, 去年经历的那些事都是自保的招数, 她无路可退。 只得任由御医和文洁每日给她开些安胎药, 起初不让一次喝太多,只得每个时辰都要来一碗。满秋寝殿里满是倒胃的药汁子味,到后来, 一闻到中药味她就想吐, 整个人比怀孕前还瘦了些许。 林德妃过来看她, 只见满秋靠在软枕上对着端上来安胎药的小舒发脾气, 整个人病恹恹的看着药碗还带着莫名的仇视, 林德妃笑笑“怎么?都要当母亲的人了反而越发孩子气?” 满秋只得陪着苦笑, 带着几分不满道“那些人整日让我喝药,那药味闻了就想让人作呕。”她看眼林德妃带着几分为难,她知道林德妃其实是关心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更多些,毕竟是要给她养的,自己也不好让人家挑明了,彼此都难堪,如不自己乖乖喝下便是。 于是勉勉强强一口一口吞下那苦药,忍着胃里翻滚的腥气。她面色反而更加不好看。 林德妃见她喝完,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对她笑笑,“这女子在头胎多少都会吃些苦头的,这前几个月还不算稳当,你暂且先忍忍。” 满秋点点头,她脸色蜡黄,脸庞的肉陷进脸颊,“这孩子毕竟也是我的骨肉,我会拼劲全力保护他,但有些事情,还请姐姐帮我” 林德妃杏眼凝视她,郑重颔首,“你放心。”如此,算是给了她一个承诺,就当让满秋安心。 不过次兄和阿娘的事她毕竟不敢大意,下午她又特意寻了师父杜尚宫为她寻些人脉说情。杜尚宫在宫内也算是有些根基,见满秋虚弱至此,也未久留便匆匆离开。 几日后,林德妃特意做了一盘桂花糖去向皇帝请安。 李明瀚正在太极殿里批折子,听闻林德妃来了便直接让她进入。偌大的宫殿内,两人偶尔寒暄着几句话,林德妃也算是善解人意,于是拿出了桂花酥糖请皇帝品尝。 正巧皇帝身边的掌宫女正在一旁侍奉添茶。 李明瀚见了桂花酥糖,随意笑了“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桂花?” 林德妃在一旁巧笑,“前些日子,去看江昭媛,她那里还剩这些桂花蜜,尽数被妾要了来,她想吃桂花酥糖却又觉得旁人制的不可口,妾便拿来想着为她做些,她倒是很喜欢,于是剩了些便尽数给圣人带了来。” 李明瀚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金黄色的桂花裹了米色的糖稀,晶莹剔透掺杂了鸡蛋蜂蜜红糖和牛乳,一块一块静静的躺在刻了荷花莲叶的托盘里,很是诱人可口,随后帝王的嘴角便露出一丝浅笑。 “以前她宫里制的桂花酥糖便是绝佳”随意挑起一块带着桂花的清香和蜜汁的甘甜,反而让人胃口大开心情舒畅,“她这些日子好些了吗?”李明瀚问道。 林德妃浅笑,柔波似水“还是那般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让人看了心疼的紧。”她目光透过酥糖带着几分惋惜和无奈。 “是朕委屈她了”李明瀚放下酥糖,眼神里带着些温存。 林德妃见状,赶忙说“陛下何出此言?妹妹只是身子不好,若是诞下了皇子,陛下的恩宠还在后头呢。她不过是孕中多思,心绪不宁,才这般消瘦虚弱的。” 此时,李明瀚身边的大掌宫女也在一旁开口,“这宫里人多口杂,奴婢听闻娘娘听说自己母亲病重,前些日子成宿成宿的哀叹。宫人多传娘娘是罪臣之女,又曾有婚约,陛下只是怜悯江昭媛身世可怜,才多加眷顾的。” 那宫女还没说完就被李明瀚极为沉寂的气压所打断,“怎么这些人竟然是这样议论宫妃的吗?” 大掌宫女闻言“扑通”一声赶忙跪在地上,“恕罪啊陛下!” 林德妃接话道“宫中人多口杂难免会有这些,闲言碎语,陛下何必放在心上”。她在一旁不着痕迹的为大掌宫女求情,“这些日子江娘娘怀有身孕,自然不便协助皇后娘娘治理六宫,所以难免会生出这许多闲事来。” “也对,那些人是看朕对江昭媛宠爱太过从中挑唆,别有用心罢了。”李明瀚叹了一口气,“朕总要补偿江昭媛啊,毕竟是她受了委屈。不若朕改日赐些东西给她。” 林德妃看着圣人这般关心江昭媛,于是对笑着说:“陛下若是恩赏,倒不如解了这江昭媛的心结。”见李明瀚转过头来看着她,她用手帕掩住唇角的凉意,眼角还带着零星浅笑“不若让妹妹见见她的娘亲。”她有些带着试探的意味看着李明瀚。 “如此?” 那大掌宫女看着李明瀚略带犹豫的脸色,跪在地上然后小心道“若是娘娘兄长也就罢了,可是见见娘娘生母,应当会让娘娘很开心的。奴婢也觉得德妃娘娘说的有理。” 半晌,太极殿内始终静悄悄的,那人最后才沉声定夺“既然如此,便传旨召苏氏母子回来吧。找个大夫照看着,别让昭媛伤心了。” “妾替妹妹谢陛下旨意。” 翟氏一族的消息是满秋在宫外的暗卫打探到的。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对前来探望的李锡慈淡淡一笑,“去吧,找个合适的时候告诉她,父女一场,知道了,才明白什么叫伤心欲绝。” 李锡慈笑笑,如今她已经接替了韩掌史的位置,成为众人口中的李掌史。而韩掌史则替代了从前杜尚仪的位置,成为新的礼仪女官,韩尚仪。 如今李锡慈一举一动早已带着几分老辣和成熟,不过小丫头的活泼和热络始终未曾变化。 还未出第三个月,天气已经很热,孕妇尤其难受,满秋仍然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整个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嗜睡,有时候陛下来了她都不知道。同时,林德妃也争取到了一部分协理六宫的权利,于是满秋便躲懒把大半的事物交给林德妃。 皇后仍未看出有任何动静,每日的晨昏定省对满秋都极为客气,她有了身孕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谁也没办法耐她如何。 满秋的孩子似乎很不听话,才三个月便把母亲折腾的不轻,她每日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好容易旁人连哄带劝的吃些,又尽数都会吐出来,连御医看着都替她着急。如此,便只得硬着头皮吞下几口,哪怕要吐了也再接着吃。整日吐得满秋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看着很是虚弱。 今日难得有些精神,不觉得头晕,赶紧拿出针线,想给冬季出声的孩子做个暖和的襁褓,她正和文洁寻着花样子,小舒便慌张跑进来。 他附在满秋耳边,“周美人险些小产。” “怎么会这样?” 她放下针线和花样子,看着小舒。这周美人可比自己足足大了四个月,如今都要准备待产,怎么会突然有小产的迹象呢?她突然有些慌张,心里总觉得有些异常。 “可是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说是周美人似乎无意服用了带着红花和益母草的安胎药。” 红花和益母草?满秋和文洁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错愕,一位宫妃怎会有益母草和红花放在药碗里?这一事一物不都应该是最为仔细的吗? 小舒接着说:“要不是周美人不喜服用安胎药,只随意饮了一口便放下了,只怕” 这件事情,绝对是有端倪在的,这周美人算是逃过一劫,只是这孩子只怕也受了不清不浅的损伤。那做这件事的人究竟是谁?是皇后还是那位生有三皇子的宝林,这些人的企图最大,满秋也想不出其他人。 那此人做这件事的目的更加清晰,满秋此时也有了身孕,在旁人眼里只怕自己才是最有动机的那人。为了腹中孩子的地位从而向周美人下手。 如此,只怕其余两人都脱不了干系。 满秋退下了众人,只让文洁留在寝殿里陪她。 “你说可有什么方子可以让我看起来有小产的迹象,但是不会影响腹中胎儿?”或许只有这么做,才可以让众人把视线从自己这里转移,否则,一旦有心人陷害,自己身处明处,安危不堪设想 文洁见主子这副忧虑的样子,她也可以隐隐感知到这其中的危险“娘娘,是药三分毒”她有些为难,有些方子太险恶,不敢善用。 满秋兀自躺在榻上,嘴唇还带着苍白,一脸的憔悴头上熠熠生辉的金钿反而让她看着更加病弱,她叹口气“不到万不得已那药我也不愿轻易用。” 她这话弱到像是叹息,“备着吧,以防不时之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苦肉计 文洁小心瞥了一眼满秋, 只得说“是”。 果然,不到一天宫中便流言纷纷,传言是江昭媛嫉妒周美人的孩子比自己要早出生,为了保住她孩子的地位,下毒谋害了周美人。 原本只是空穴来风之事,满秋开始不太在意, 三天之后,流言鼎沸,物议纷纷。她便知道这就是此人的计谋, 用周美人无关紧要的孩子来陷害自己, 一旦找到时机立刻嫁祸给瑶光殿,看来皇后终究还是没有耐得住自己性子。 文洁突然跑进蓬莱殿寝殿内,“娘娘,掖庭局的嬷嬷带着许多人过来搜宫了。”满秋此时正在榻上躺着, 文洁赶紧走到她身边, “那些人拦也拦不住, 说是,说是奉了皇后的口谕。” 她被文洁从榻上艰难的扶起,一举一动都牵引着胃部的不适, 搅得她头晕目眩“果然是来了, 走, 咱们去看看!” 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带着许多宫女和太监看起来到死穷凶极恶。 满秋被人扶着身穿一件银色兰花羽纱衣裳, 加上她病弱气反而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病态美感。 刚刚闯入瑶光殿的嬷嬷恍然见到一位美人, 被人扶着走出大殿, 被那通身的气派和灼人的眉眼让人心生敬畏有些犹豫。 她身边一个看似凌厉的绿衣小宫娥对那群嬷嬷们横眉冷对,“怎么,江昭媛出来了,你们还不下跪吗?”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为首的那名最胖的老妈子,冷笑了一声,举着红色绣了凤纹的绢布对她们说:“咱们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来搜查蓬莱殿的,还请昭媛行个方便,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只怕皇后娘娘还会怪罪。”说话阴阳怪气的,让人听了只觉得不爽。 满秋仔细打量了她们一些人,然后带着冷峻艳丽的笑容:“你们不过是借着旁人的势力来压我,可不知若是冤枉了本妃,陛下不会轻饶你们。” 那嬷嬷抬起下巴笑得狷狂,样子像只老乌鸦,带着沙哑的嗓音“娘娘可别乱说,做了什么错事,到时候您要讨好的也是咱们,哈哈——” 这话实在是难听,她顿时气结,面色越发苍白透明,额头上开始有些冒冷汗。文洁见着她这般无力的样子感激扶住她的手臂,几个人一起簇拥着把她带到一旁。 “娘娘?”文洁小心翼翼的看着满秋,她实在放心不下。 满秋蹙眉冷眼看着远处的人,然后无力的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嬷嬷挥挥手,才把全身力气放到文洁身上“我有些不适,让他们去把太医请来。” 几个小丫头闻言便匆匆跑了,样子慌慌张张,只怕自己家娘娘出了什么事。 屋里听到那几个老嬷嬷颐指气使的声音,“把这个宫殿好好翻仔细了,一丝一毫不容放过!” 随后传来瓷器的碎裂声,和器物桌椅粗暴挪动的声音。 文洁她们纷纷回过神来时,见着满秋已经阖上了双目,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几个丫头身上,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叫:“血!啊——出血了,娘娘,娘娘!” 文洁看着她素色衣裳突然从身下印出的暗红色,心里像是被什么纠缠着一紧,“快来人啊,娘娘出血了,快来人啊,快去请陛下!” 满秋脑海只剩下一张张炫目的人脸。 老张太医带着自己的徒弟从瑶光殿寝殿的屏风后面走出,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了带着猩红血迹的手指。 他毕竟年事已高,江昭媛事发突然,他甚至身体都有些吃不消,带着疲惫和厌倦。然后看了一眼坐在寝殿外面坐榻的皇帝,对满殿的狼藉无动于衷,躬身缓慢跪在他面前“陛下。” “怎么样?” “胎儿算是保住了,只是娘娘万不可再次受到任何惊吓,也决不能服用任何活血化瘀的东西,这次是娘娘命大,吃了带着附子粉的点心却吐出了大半,下次谁也无法保证会有和不测!” 张太医这话说的极重,几乎是在警告李明瀚,他目光里带着老者的睿智和清明,也带着对着后宫污浊的唾弃。 瑶光殿还是一片狼藉的模样。李明瀚来的时候,几个丫头抱着满秋躺在内殿里。外头便是一群张牙舞爪,狗仗人势的奴才,对着她的宫殿肆意破坏,嘴里还嚷嚷着要“查出什么罪证来。” 屋里全是扔到地上的摆件,瓷器,首饰,那些人眼里带着贪婪和恶毒的样子,肆意背着自己欺辱宫妃。还敢说什么奉命?拿着一个无权无力的皇后的旨意竟然敢来反抗自己!李明瀚的眼底几乎冒出了弑杀之意。 他直接让侍卫把那些叫嚷着说自己无错的老妈子拉出去砍了,片刻都不带犹豫,面色铁青,又带着嗜血的残暴。 来不及让旁人收拾,便赶紧进去看江昭媛。她早已不省人事,大片大片的血迹把她原本素淡的衣服染得惨烈又凝重,屋子里还弥漫着血腥气。 昨日,还有太医来报,说她腹中应该有两个孩子,怀的是个双生子。瞬间,皇帝的眼睛就变得通红又残暴。 查,好好查,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敢伤害他的孩子! 堕胎的附子粉放进她怀孕时偶尔喜欢的糕点里,是她这里厨房的一个小丫头偷偷做的,禁不住拷问便全盘托出,竟然是三皇子生母,当年的宫女张氏。 恰好,周美人的侍卫也来禀告,两起事件都是一人所为。 既然如此,人就不必留着了。 “陛下”屋里传来她无力的呼唤声,李明瀚挥挥手,让众人无声的布置陈设,收拾了砸碎的瓷器,换了批他方才赐下的琉璃和玻璃瓶。 李明瀚大步走进内殿,见她已经醒来,终于阴沉的脸上带了一丝笑容。“你醒了?” 她带着浅笑无力点头。 不知怎的她脖颈的锁骨上,那块红玉也带了一份凄凉“她们不会再伤害你了,有朕在呢。”他轻声开口,用一个男子,为夫的温柔。 “有李郎在呢。”她跟着点点头,还带着一如既往的笑。 回到太极殿,李明瀚坐在大殿上。玄色的龙袍和黑金发冠,整个人面色也是乌黑冷凝的,眉头紧皱,生人勿进。 卓曦之带着方才掖庭局新上任的公公回来复命。 据说深入调查时,里面大有文章。例如张宝林何来收买瑶光殿宫女的银子?又如何打探到这两位宫妃的饮食习惯,一个低位的宫人,几乎无法做到这点。便是需要有人暗中相助。 真是恰巧,皇后这些日子,偏偏和张宝林走得很近。还把三皇子带去和太子一同接受师父上课。 卓曦之暗自躲得远远的看着圣人,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连呼吸都展现龟缩。 直到李明瀚最终愤怒的把折子扔到地上。带着泼天的怒火,青筋暴起:“这些混账!还好意思要回皇后的权力,要回来了他们想怎样?造反吗?然后一个个弄死朕的孩子才算完?” 卓曦之急忙把脑袋贴在地面,大气不敢喘的说,“陛下息怒,息怒。” “息怒?”他站起身子,目光霸道的俯视着自己的宫殿“难道不是把朕气死他们才能高兴吗?” “陛下,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您是九五之尊,有百姓拥戴,怎么会被气死呢?”他赶紧上前陪着笑脸。 “好”李明瀚没有看着卓曦之,这些老东西不是以为自己居功至伟便可目中无人了吗?“宫中两位皇妃有孕,封江昭媛为一品淑妃,封周美人为三品婕妤。令天下大赦,举国为二位皇妃祈福。”他就是要看看,自己这次摆明了偏袒她们,谁敢放肆。 “陛下这会不会,没有中书省的审核,会不会不太”卓曦之这话说的很巧妙,崔相为中书令,对皇帝的决议又否决的权利,可若是说的含糊一些,话外之意便是功高震主,制约皇帝。 “把那些查到的东西给丞相看一看”李明瀚冷哼一声,这些个老东西以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了吗 ?也不看看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德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帝妃 卓曦之正在殿外等候, 见两位大臣一同前来,赶紧上前寒暄。 “二位大人”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这两位门阀世家出来的高官,他们一向目中无人,仗着自己女儿在内宫当皇后,对自己也是多有不敬。他把白色的拂尘甩到手臂上“如此匆匆忙忙赶来可有何事?” 王尚书看了一眼卓曦之,只是淡淡说:“我们找陛下又要事商议, 你去通报一声。” 卓曦之心里“呸”了一口,却面上不动声色,“今日江淑妃受了些惊吓, 陛下批完折子便去探望她了, 淑妃险些小产,陛下不喜咱们打扰,若是二位不介意,可以在此处稍候片刻。” 说完, 他打了个哈欠, 敷衍的对那二人笑笑, 便就转身回了自己在瑶光殿的小室打盹。 王尚书见这太监竟是一副这般目中无人小人的模样,正要走上前怒骂此人,平日里看着乖顺, 竟这般猖狂不敬, 自己可是皇后的父亲!于是, 伸出一只手, 正欲拦下。 却听见旁边崔相突然开口, “既然公公如此说, 我们便在此处等候至尊便是。”他不动声色的扯住了礼部王尚书的袖子。 王尚书一脸不解的回头,却见崔相不过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王尚书只得按下不发。却仍然带着一脸的不爽和蔑视看着那首领太监。 卓曦之就当没看到。不过派人去蓬莱殿传话的时候,刻意加了一句,“尚书和丞相都极为不悦。” 满秋正陪着李明瀚用晚膳,勉强才开了胃口,被李明瀚喂了几口饭。此时整个人还看着一脸苍白,屋子里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没精打采的。 “丞相似乎是真的不喜欢妾身。”她有些伤怀,摸着肚子看李明瀚“妾只怕越来越没有立足之地了。”嘴角微微嘟起,怀了孕之后,越来越多愁善感。 李明瀚看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整个人比孕前竟然还要瘦了一圈。过年好不容易养胖些,如今竟然又生生受了一份罪,她怀双生胎的事情都不敢告诉她,怕她心中担忧。 “无碍,有朕在,他们不敢拿你怎样。”李明瀚又为她布了一筷子青菜,她怀了身孕不喜吃肉,总说有腥味,“朕赦免了你次兄和阿娘的罪责,派了大夫去照看他们。” 两人的状态很好,一直很亲近,相敬如宾。 “多谢陛下”她对他笑笑,结果笑着笑着突然流下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梨花一枝春带雨。“多亏你信我!” 李明瀚见她眼泪越发止不住,便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宽慰到“哎呦,这当了母亲越来越爱哭怎么行,没事,不哭了”。 满秋把脸埋在他玄色的衣襟里,啜泣着点点头,掩盖着眼神里闪烁的光芒,谁也无法察觉。 夜色已深,夏季总有虫鸣声聒噪不停。两位朝廷大员竟然已经连着站了两个多时辰,他们二人虽不算年迈但也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是年近半百的老人,位高权重的他们何曾受过这种苦头。想找侍卫或是内监要个垫子,却不见有任何回应。 王尚书越来越怒,真是岂有此理,皇帝是他女婿,哪里有让岳丈等待的道理?他带着养尊处优的身体,早已站的麻痹。 崔相面色也不大好看,绷着一张脸,目色沉重,像是在深思。 半刻后,王尚书开始骂骂咧咧,这夜里的蚊虫实在是恼人! 崔相看着妹夫,最后把对至尊的议论隐藏在心里。拂袖转身便走。 身后还跟着王尚书,“咱们难道无法让至尊收回成命了吗?你别忘了,咱们曾对她母家” 崔相看了眼四周,才压低了嗓音说:“那女人如今有孕,还有太后撑腰,咱们动不了她,既然陛下坚持,那便给陛下这个面子便是。”他嘴角深深的两道纹路,让他看起来格外威严又老成,“只要皇后和太子还在,咱们还怕一个女人不成?” 即便他嘴上这样说着,却仍然能够感觉到那心中隐隐的威压,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江昭媛晋升为江淑妃,周美人晋升为婕妤,两人都是怀有身孕,连带着册封礼都只是随随便便入了玉蝶,发下了服制,便匆匆了事。 自打那次险些出事之后,满秋便纯粹画地为牢,绝对不走出瑶光殿半步,几倍的兵马全部是颜宁的亲信。瑶光殿偏殿里,还被李明瀚养了两个一样大日子的孕妇,所有的饮食皆是由那两位孕妇事先尝过,这才轮到满秋服用。 几日后的含元殿早朝。 皇帝俯视着脚下精英和心腹,臣子安静沉稳立在殿上。举目望去,波澜壮阔,威仪森严,文臣武将各站两列,一左一右,红毯无边,殿内金碧辉煌,一如既往的唱诵着太平盛世,君贤臣明,一派其乐融融。 一品大司空,兼同中书令崔顺敏手持象牙雕刻的节瓠,面色如常侧身走上前去,“陛下,臣有本上奏!” “讲”。 “如今四海太平,民生和乐,然而陛下登基七年却少有子嗣,微臣以为是子嗣是国之根本,关系到江山社稷,如今虽然后宫有几位娘娘有孕,但陛下后宫人数实在凋零,不妨举办选秀,挑选一批良家贵女入宫,充斥后妃人数!” 崔顺敏面无表情的将此事说完,绛紫色的蟒袍承受着大部分打量的目光,还有一道光线直直的射在自己脊梁上——如芒在背,那人便是李明瀚。 突然太尉纪洛甫从另外一列走出,躬身跪在大殿之下,恭敬的磕了一个响头,“臣以为,丞相所言不妥。如今四海刚刚平定,应当调养生息,注重民生安乐,若是此时大动干戈选秀,只怕会引起民意不满。” 他这话说完,引得崔顺敏回过头来皱眉,面色带着不喜。 纪洛甫是天子门生,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走到太尉这个位置,也算是一人之下。 只是,这崔顺敏有时不喜此人,他们共事多年都带着报效朝廷的一番心血,可偏偏崔家还代表着众多门阀世家的集团利益。可这位纪大人则是李明瀚手中的一把利剑,不是李明瀚登基的功臣,而是代表了寒门学子的利益。 此时,崔相派系的官员继续出列,决定反驳纪洛甫。 大殿上竟然就此吵了一个不可开交。 下朝之后,李明瀚直接甩甩袖子回了后宫,板着严肃的嘴角,脸色似乎很不好看。 满秋由文洁扶着在瑶光殿内随意走着,殿内铺上了软毯,鞋子走在上面都会略微陷下去,然而殿里的人都紧张兮兮的看着散步的两个女人,为恐满秋摔着了。 她抬头来时发现李明瀚已经站在门前,然后对他笑笑,正准备快步走上前行礼,却被下人们拦住了,她对李明瀚笑笑,脸蛋上带着婴儿般的白皙有点水肿,却终于有了点肉。 然后对他挥挥手,笑得很灿烂。 “今日身子看着倒是好些了。”他含笑看着满秋,伸出一只手来,仔细扶着走过来的她。 满秋含笑不言。 直到午睡醒了,李明瀚才走。满秋伺候他穿衣,吃茶。 随后她便转过身来看着小舒,“怎么回事?” 小舒是个内监很多消息打探全部都是他在经手,“今日崔相提议选秀,然而洛相不同意,两人在大殿上争吵了起来。” 满秋听完,直接冷笑一声,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看她得势,自己侄女没有本事抑制不住自己,于是索性便用新人来压制自己。这位当舅舅的也真是疼爱自己侄女,见着侄女不得宠了,便巴巴的差人往宫里送,满秋笑笑,看来这五姓大族,人多口杂的也会生嫌隙。 “你去告诉锡慈,让她给未央殿的人们传个话”她带着精致的笑意,耀眼又迷人。 夜里,便听闻皇后驾临太极殿。 彼时,满秋和杜尚宫正在下棋。一招一式,在玉石打造的棋盘上刀光剑影,无声无息,寸土不让步步纠缠。 杜尚宫手持黑子,随意看着满秋,“如今,你这棋艺倒是变了一个风格”她顿了顿然后又说“只是这太过凌厉又难缠的招式可不是为师教的你。”杜尚书秋水一般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担忧。 满秋只是看着棋盘,然后随意笑了笑“最终能够取胜就好,你看”她勾唇一笑,“最后胜了便好,不是吗?” 棋盘上,一条大龙呈蜿蜒回旋之势,带着让人浑然天成的气魄,杜尚宫才发现不知何时这条龙早已起势,竟然这般隐蔽丝毫不曾让人察觉。 满秋最后抬眼,“师父,你猜今夜皇后会央求圣人些什么呢?” “你的闲话,不过一个下午,早已传遍了合宫上下。”杜尚书笑笑,目光越发带着赞叹,“皇后为了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也要拖延这选秀一事,若不然只怕会被人说成,她舅舅认为她无用要换关陇门阀的新人,若不立立威风只怕在这后宫当真无立足之地了。” 她下午,便让锡慈有意散布谣言。原以为会在明天才会传到皇后耳朵里,可是竟然这么早连带着合宫都知道了,看来是有人刻意推波助澜。 谣言便是皇后已经不中用了,这五姓大族推举出了新的美人来陪伴陛下。 果然第二日,陛下便下旨,待到明年再开始进行选秀,原因是宫妃大多有孕,内宫无法支撑着选秀的消耗。但是到了明年,陛下也会只选择一些官家女子入内,不会大张旗鼓从民间进行选秀。 满秋收到消息的时候笑了笑,然后随意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届时不见得会出什么事呢。” 果然还未到中元节,便出了一件几乎可以可以同当年江家惨案相提并论的大事,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算来算去竟然是满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太子 之死 天气渐渐凉下来的时候, 满秋的肚子竟然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的脚下,走起路来格外吃力。肚子鼓得老高,有次她无意见了周婕妤,才发现自己这五个多月的身子比人家快要足月的都不差。 她的腿越来越撑不住这个硕大的肚子,走几步腿就肿得厉害,而且看不到脚下, 若是有什么台阶格外不方便,需要几个人一起搀着,在地面摸索, 才能勉强走几步。 而同时还在宫里见到了当年上元节那位救下自己的侠士, 他如今成为李明瀚的亲信,那日似乎有要事在身,但却已经和满秋建立了联系。 满秋在瑶光殿内园散步,还不到半刻便腿肿得厉害, 撑着小腿的皮肤开始酸痛得要命。文洁见状, 慢慢环着她, 把她送回殿内。 这时小舒突然气喘吁吁的跑来,面色惨白。“娘娘,娘娘, 出事了”。 文洁赶紧一步上前挡住满秋的肚子, 劈头盖脸对着小舒一顿臭骂:“你知不知道娘娘怀孕了?你这样冲撞了娘娘, 给你八个胆子你也赔不起!出了再大的事有娘娘重要吗?” 小舒面色有些弱弱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知道满秋颔首应允他才敢开口:“娘娘, 太子殿下被人给推下太液池了”他又小心凑近些, 这才对满秋说:“推他的,是翟氏。”这话近乎耳语,但是听到的人无一不感到震惊。 “娘娘?”文洁见她面色有些凝重。 “你去看看,会不会被人查到什么线索”她回过头来,目光冷冽,面上的线条棱角分明。 “文洁,我们去看看。” 当她挺着大肚子被文洁扶进屋子里的时候,未央殿已经乱作一团。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羽林军,许多宫娥和太医围在大殿里,没有人注意到满秋主仆的到来。 她费力抬腿迈过门槛。外面的太监刚好通报,江淑妃娘娘到。 一进屋,便有林德妃慌忙迎过来,“你这是做什么?怀了身孕还来这里,你赶紧回去!” 满秋忙拉住林德妃的手腕,然后一脸担心的看着德妃“孩子怎么样了?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皇后的宝殿依旧华美富丽,紫檀木雕和描了金的瓷器让人看着只觉得眼花缭乱,可是无端增加了许多哭泣和抽咽。 林德妃向身后瞥了一眼,赶紧把她拉出寝殿,“你赶紧回去,你如今大着个肚子,来到这里无异于添乱。”然后皱着眉又小声说:“怕是保不住了,这人在太液池里泡了太久,太医都说无能为力了。” 满秋心里大概清醒了,然后柔和看着林德妃,“既然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才好,这孩子从前我也是见过的。” 林德妃皱着眉,面容略微松动些,她亲自带着满秋进内殿。眼睛里死死盯着她的肚子,满秋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却不说话,毕竟这以后,是她的依靠。 任由林德妃看着自己便是。 百鸟凤凰金丝紫檀木的大屏风后面更是乱糟糟的乱成了一团,太医c宫娥c皇后c皇帝几十人都挤在里面,满秋被人护着走进来,大概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眼皮紧紧闭着,嘴唇的颜色都在发紫,换了干净的新衣服却仍然看起来的。 不知为何,满秋突然有些想笑。 皇后跪在地上,握着她唯一的儿子的手,眼妆花的惨淡,看起来像是失魂落魄的女鬼,再无往日的尊严。漂亮的凤袍被她无心顾及,看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儿子,皇后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哭泣。 皇帝坐在一旁,目光里也带着一丝忧伤,看起来是触动他那颗冷漠的内心了,只是到底是个淡薄的人,不过是面带一丝疲惫的坐在那里罢了。 殿里带着皇后的丧子之痛的悲切让闻者伤心,看着就是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欲生,她试图让太医救回自己儿子,可是又无能为力,徒剩憎恶和无奈的看着这满殿貌似悲切实则无情的人们。 满秋不动声色,心里只剩冷笑。 皇后啊皇后,你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当年你害我阿姐受刨腹之痛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因果报应,天道好轮回! 她也跟着殿内的众人悲天悯人看着皇后的痛彻心扉,听着这未央殿众人对自己主子失势的哭泣,她们在哭泣自己和主子的命运连城一体,只得永升不得翻身。 突然,李明瀚看到了她,满秋有些吃力的挺着一个大肚子,手臂有些无力的掩盖着自己的肚子却无济于事,见满秋看着他,眼底有些担忧的样子“回去吧,皇后身子不适,宫里还要你和德妃来安排。” 满秋点点头,带着关切的眼神看了一眼,便福身离开了。 德妃同她一起回到瑶光殿,然后又看着人给满秋服下了安胎药,“你也不要夺管旁人的闲事,如今出了这些事,也是她们自作孽。” 这些年太子越发长大,越来让满秋赶到威胁的存在。他是由崔顺敏的门生亲自辅导,开始不断地接触政事,并且有五姓之人辅助。太子是五姓家族的孩子,身份贵州,一旦李明瀚有任何变化,最后太子必定是满秋母子的夺命符。所以除掉太子,她势在必得。 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翟贵妃亲自为她除掉了这一障碍,真是大快人心! 片刻李锡慈便来到瑶光殿,满秋和林德妃正坐在一处,太子突然出事,虽然还未大丧,但是该布置的该准备的决不能松懈。 李锡慈告诉满秋这件事所有的经过。 翟贵妃从两个聊闲话的小丫头嘴里“无意”得知了翟家被人所害的全部经过。原本翟氏被废,翟家已经一蹶不振,然而,翟氏的哥哥又被一个姓李的监察御史当庭所告,说贪赃枉法,私相受贿。 皇帝再加上从前翟家对满秋做过的那庄蹊跷案件一并送到皇帝,圣人直接发怒把翟家满门处死。翟家的家产直接充公,数量之庞大让全国上下为之震惊。 可是翟氏知道了这个消息,听着满秋告知给她真相,便把所有的恨意和怒气都转移到皇后身上。 恰好,满秋有意无意的给她一些线索,一些宽松。她可以随意的去打探关于皇后的一切,甚至满秋会有意无意放给她一些有关于太子的流言。 几个月,翟氏自己都毫不知情的发现,原来,她早已掌握了太子的动向,他哪个时辰回宫哪个时辰上课,哪个时辰用膳一切的一切,铭记于心。 她开始觉得上天的不公,她要报复,她要让那个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女人明白什么叫做后悔,让她常常丧子之痛的烦恼。 太子究竟有多么优秀,太子究竟有多么受到陛下的关注,太子今日又得到了哪些荣耀和夸赞日积月累,在神经脆弱的翟氏心里,有个种子渐渐发芽,萌生。 于是终于在一日,精神崩溃的翟氏突然跑到身后只有一个人的太子身边,此时太子正在太液池边,等待着舅父为他传递今日早朝的消息,可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神情恍惚,她面黄肌瘦,她带着淤泥的手指和憎恨的眼神是这个还未成熟的少年最后一幕看到的场景,她用尽全身力气把那个孩子推入秋季的荷花池中,那里带着破败的残枝落叶,带着腐烂的根茎,足以让一个孩子在挣扎的过程中深陷池沼。 她带着冷笑看着那双酷似王皇后的双眼,原本有些心软的她看到那双冰冷的眸子突然从瞳孔中爆发了恨意,蚀骨的恨意,足以淹没一切的生命和憎恶,足以吞噬一个人的希冀。 她最后终于把仇恨全部发泄在那个贵胄那个拥有无尽权势的男孩身上,让他坠入黄泉,万劫不复,冰冷彻骨寒意袭人。 翟氏,这个曾经荣耀一时荣宠万千的女人,最终还是在阴暗污秽的监牢里了却半生。三尺白绫,暴尸荒野。 最后的胜利者便是满秋,一步步算计人心,一步步乖谲阴诡,她终于给了那个敌人致命一击。 没了太子的皇后,算什么尊贵?她便是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的一个蝼蚁,满秋要一步步让她目睹自己为阿姐和明澈复仇。要让她明白锥心之痛,明白深仇大恨,明白不要再对敌人仁慈。 太子在当天下午便不治身亡。 皇宫里为他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布置上了白绫。 可皇宫始终无情又污秽。为皇子哀悼的哭声,也终究会有一日停止。 皇后为此大病一场。 满秋成为这后宫真正的主宰。可是,这才不过是个开头,太子的死讯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市坊和商铺渐渐变得沉寂下来,伎乐歌舞都变得冷清。如此算是为年幼的皇子一个交代。有一个人,默默坐在街角的一个小吃摊位上,一壶□□花酒,带着胸腔的灼烧,翻滚吞入胃里。此事,是她做的吗?她在后宫活得会不会太过艰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难产 周婕妤生了, 是个女儿。皇宫内终于添了一个公主,把太子逝去的噩耗掩盖,新生命降临的哭声带来给深沉的宫闱内禁带来一丝喜悦。 即将入冬,红泥火炉滚烫的温暖人心。 “娘娘,我愿效忠娘娘”她抱着刚出生的襁褓,跪在地上, 匍匐在那个美艳夫人的脚下“我只求娘娘护佑我们母女平安,我愿为淑妃娘娘肝脑涂地,竭诚尽节!” 她带着悲天悯人的眼光, 如同佛殿上的菩萨一般, 祥和又温柔,微微抚摸着巨大的腹部。满秋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孩子把肚子撑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皮球,小一座小山, 可是太医仍然只说自己只怀了一个孩子。 不过是把皇后和张宝林将往密切的消息放出来, 这位周婕妤便知道诚心投诚, 也真是个通透人。满秋居高临下挺着大肚子看着她,她眉眼顺从的样子,她身为人母对孩子的担忧, 满秋都能感受到。 小公主就在张婕妤怀中, 如今她便是圣人的掌上明珠。即便是个女孩, 性子却安静讨巧, 不仅是李明瀚, 连满秋都喜欢得紧。 “婕妤肯这样想, 本宫深感欣慰。”她笑得风华绝代,笑得倾国倾城,“只是,婕妤这样说,反倒让本宫迷茫了,实在不知婕妤何处此意?”她圆润的婉拒那周婕妤。 人心这种东西,这么多年了,自己都不曾看透。阿兄曾说过,卧榻之下不容他人酣睡,便是这个道理吧。 周婕妤再次叩首,目光恳切“只要娘娘给妾一个机会,妾必会证明!”。 满秋含笑望着她,美丽的眼眸不带半分感情“我信了婕妤,还望婕妤不要让本宫失望”然后从腕上取下一只镯子,白色如凝脂一般莹润通透,“这也算是我这位干娘给这孩子的见面礼吧。” 周婕妤诚惶诚恐道:“谢娘娘赏赐”她接过羊脂玉镯,再次磕头“有娘娘庇护这孩子定然后福无穷!” 满秋微微一笑。目送着周婕妤远去。 文洁在她身后小心扶着她,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满秋有些骇人的腹部,这肚子几乎一天一个样,满秋身子比较瘦弱,可唯有肚子高高耸起,看起来很吓人。 满秋只是站一刻小腿便已经肿胀的酸疼,任由文洁扶着把她送回床上去。 “我阿娘和次兄都快要回长安了是吗?”前些日子,阿娘因为重病在路上耽误了好一刻,她忙着应付太子的事,也不好跟旁人提。如今因为怀了两个孩子,身子比旁人更重些,她才可以得到旁人无法企及的荣宠。 “是,很快便可以和娘娘团聚。”文洁带着笑,一脸的沉稳干练,时间终于让她变成了一个稳重的掌宫女官。 满秋躺好在床上,任由文洁为她把被角盖好,“产婆乳母一定都要准备好,日子不远了。” 她始终对生产之事心有余悸,当年看着阿姐难产的样子,实在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偏偏她怀了双生胎,两个孩子,今后却无力保得他们平安,只得让他们寄人篱下,想到这些满秋心中就总是堵得慌,可偏偏没有别的办法。 “让德妃娘娘那边也尽快准备着吧。”她看着文洁带着初为人母的无奈和惆怅。 文洁看着她带着一丝无奈和同情,这世上还有比母子分别更加残酷的事情吗“是”。 原本一切都应该尘埃落定,然后合宫等待江淑妃双生子的平安降生。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勾心斗角的事情从来没有停止在这红墙高楼之中。 李明瀚接过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不动声色的打开那暗黄色的奏折,里面的内容让他眼眸略微跳跃,眉头微皱,旁边的卓曦之察言观色看在眼里,想来这件事并不简单竟然会让陛下感到为难。 李明瀚随手把折子摊开。 然后又拿起另一份朝廷奏章,面色如常,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响起“别让淑妃知道这些消息,否则朕唯你是问!” 卓曦之诚惶诚恐的哈腰点头。然后才敢看一眼折子上的内容,突然大为所惊!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 他又小心的瞄一眼至尊,不敢开口,便安静点的落在一旁,仿若根本不存在。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第二日,便听闻王夫人递了帖子,进宫探望自己女儿。 王皇后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大红色的龙凤呈祥被面越发衬托的她面色苍白,掩饰不住眼角的纹路和眼睛里的凌厉,让人看着心生畏惧。 母亲崔氏身着紫色鸾鸟朝服,面色雍容又华贵,她是崔相的妹妹,王尚书的夫人,是当今皇后的母亲,这般的气度和荣耀,可不是旁人可以企及的。 崔氏是个不同凡响的厉害女人,王家的几个妾室在她的治理下都安安生生大气不敢喘,便知此人是个内宅高手。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崔氏深邃的法令纹,看着身为皇后母仪天下的女儿,竟然这般不争气,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样子,没有半分生气。 皇后听到母亲不安慰自己反而责怪自己心里也很是委屈,“母亲,承乾刚刚过世,可陛下也不过如此,我自然心灰意冷”她说着便要掉眼泪。 她可怜的儿,还不过十岁,连个妃子都没有讨,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都还没体验到就被奸人所害,可怜他小小年纪丢了性命。 “即便如此,乾儿已经没了,你还这般消沉,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皇后之位也被旁人夺走吗?”自己女儿这般消沉毫无斗志,崔氏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只得白她一眼:“今日我进宫来,是因为你爹得到了一个消息。” 皇后无奈的看着自己母亲,心中带着忧愁,思念自己的娇儿,如今她连继续斗争下去的力气都没有。 “你舅舅说,要你去把三皇子养在身边,今后扶持这孩子,也不至于家族衰落”崔氏看着自己女儿,然后叹了一口气,她也带着一些无奈和苦楚,自己的孩子她怎能不心疼,但是也只得无可奈何的接着说,“昨日,你舅舅的线人传来一个消息,是关于江氏的” 王皇后原本心思有些低沉,但是一听到是关于江满秋,顿时眼里冒出一丝精光。 夜里,李明瀚原本说好要来探望满秋,却被一些急事困住。 瑶光殿内满秋正百无聊赖,手里握着根针,想着给未出世的两个孩子做个小鞋子,却不知为何心不在焉,两个小家伙左右动动让她十分吃力。 突然,文洁过来传话,说皇后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过来送些孩子用的小物件。 满秋点点头,任由文洁扶着起身来看。 只见一个小丫头穿着掌事宫女的宫装身后还带着几个小内监,几人一同进屋。大殿内灯火辉煌,可是文洁对此人并不放心,目光带着几分警惕。 “娘娘,皇后娘娘说您很快临盆,便送了些孩子用的物件给您,其中还有些是崔夫人今日带来的”那丫头低头陈述,眼睛并未直视满秋。 满秋和气笑笑,便让人把东西拿下去,“替我谢过娘娘好意。” 那丫头抬起头,眼睛倒是很讨喜,水灵灵的看着她,“娘娘不必特意去未央殿谢恩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原本喜庆的面色变得有些踌躇“皇后娘娘也是知道您的不容易,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 满秋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滋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本宫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娘娘母亲过世了呀,您兄长因为瘟疫感染了疾病,如今也是性命垂危!”那女孩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又无辜又无知。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陛下和娘娘已经知道了,您不知道吗?” 大概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了吧。有这么一瞬间,她想告诉自己,其实是在做梦,这一切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觉。 可她终究清醒。瑶光殿所有的人都沉寂下来,似乎凝滞了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反应过来的时候,丫头婆子们纷纷一拥而上,小舒最先说:“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人拿下!” 满秋始终站在那里,当时皇后送来的绫罗绸缎,珍玩玉器,全部和它们的主人一起发出叮铃桄榔的碰撞声,人们的叫嚷声,侍卫冲进内殿时拔刀的声音。 脚步和眼花缭乱的宫装,突然间有个人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江娘娘晕倒了——” 众人回过头去查看时,满秋已经躺在地上,幸好柔软的地毯为她承担了一部分受力。可是,谁都看到她脚下略微刺眼的血迹开始蔓延,大片的红色就像罂粟花,妖冶又糜烂,在空气中散发出令人惊慌的血腥气。 “来人啊,快来人啊” “太医,快去传太医,娘娘出事了,快来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难产 文洁赶忙把不省人事的满秋从地上抱在怀里, 然后看着那个站在殿中央被瑶光殿宫人绑住的那个丫头,一脸怒意,带着浓浓的愤恨,她便瞪着那丫头,“来人!把这个丫头给我拿下!别让她死了,娘娘出了什么事, 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今夜李明瀚原本打算去探望满秋的,却被崔丞相和几个官僚拦住,商量着明年的水利建设和防寒工程, 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见他们几人很是热切,李明瀚便命人传话说晚些过去。 这些官员还未尽数走散时,便见卓曦之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不易察觉的微微皱眉, 在这宫里当了这么久的差事, 怎还这般毛躁? 卓曦之哪里还敢耽误,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陛下!陛下,淑妃娘娘受惊吓突然血崩,只怕是要早产了!” 他当即从龙椅上站起, 巴掌拍在桌案上, “怎么回事?快去传太医!” “回, 回陛下”卓曦之真的有些胆怯, 若是按照侍卫的说法, 那这件事便牵扯到后宫和前朝, 他看眼还在太极殿里的崔丞相,“陛下,赶紧去看看吧,淑妃的情况怕是危险了!” 李明瀚看眼留在内殿的几个大臣,不动声色的到道:“皇嗣要紧,朕去看看。”便起身跟着卓曦之走了。 然而,垂首站在殿里的几位大臣以崔相为首者却说,“陛下倒是越来越宠爱江淑妃了,不过是有个身孕竟然这般不顾朝廷大事”说完,还带着一丝惆怅的叹口气。 余下的人,沉默不言,都在自己心中衡量这位专宠的淑妃。 事发突然,一切都不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一种太医浩浩荡荡的从太医院跑来,见着江淑妃却已经在床上痛得直呼,吓出了一身冷汗。 哪里七个月便早产的呢?更别说怀了双生胎的产妇! 看着产婆一个个双手沾满血迹,心里便“咯噔”一下,小江娘娘只怕也有血崩之兆啊! 纱幔帐子一层层撂下,人们紧急搭建出一个产室。满秋面目狰狞,可是却无可奈何,产子,应该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一件事情了吧,难为她还有心思想这个。 “好痛”她的爪子揪着床单,几乎要把这绣了雏凤的花纹抓破,狠狠地攥出了一个褶皱,散成一朵花。 文洁焦急的看着她,产婆说娘娘的盆骨都还没完全打开,原本不应当这么早便生产的,这下倒好,连羊水都破了!孩子在母体内该如何呼吸?就算出来了,才七个月怎么能成活? 这瑶光殿上下的人都急坏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却不见淑妃娘娘肚子有任何动静。 不多时,李明瀚也赶到了,面色铁青带着一丝渗人的压迫感站在门外,听着淑妃的动静。 淑妃也很吃力,硬在生产的时候被文洁灌下去一碗参粥,整个人痛得面无血色大汗淋漓,可孩子就是生不出来。 灌了一碗又一碗催产药,怎么还不见着淘气孩子出来? 整整一夜过去,连个头都没有露。 天色熹微的时候,孩子竟然是肩膀先出来的。 文洁哭着从殿里跑出来告诉陛下,娘娘要陛下以国事为重,不行便先去早朝,她还可以挺挺。 李明瀚眼底冒着血丝,气压极低,寒气慑人,似乎可以把这满殿的宫人瞬间冰封,手指攥成铁拳,重重拍在龙椅上,一声令下包围了皇后的未央殿。 整整一夜,满秋的汗水湿透了发丝,嘴唇苍白,面色浮肿,喊得她嗓子有些哑,却也毫无退路可言,见李明瀚走了,只得抓着文洁的手臂,“你记住,若是我不行了,便剖腹取子!我要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文洁六神无主,哭得稀里哗啦的,“娘娘,娘娘您别说了” “让让林德妃好好照看我的孩子!” 她想,若是自己就这么去了,陛下必定不会放过王氏,不会放过那些家族,如此自己的大仇也算是报了。若是阿娘死了,阿兄至少还活着,江家也不算是绝后。 这次的事情,怎么会这么蹊跷?皇后已经用此招害了她阿姐一次,再用一次来害自己就不怕陛下发怒吗?她真是是想要鱼死网破对吗? 这些事她来不及多想,便已经被一轮又一轮的阵痛给破坏了思绪,盆骨在以一种即将被撕裂的节奏一点一点张开,她能感觉到这皮开肉绽的痛苦,当年阿姐比自己承受的还要厉害百倍千倍! 满秋咬着别人塞到她嘴里的布条,不然怕她生生痛得咬碎牙齿! 也不知是在第几轮疼痛中,终于让她疼得昏了过去。 产婆急得团团转,这母亲晕过去极有可能会让孩子憋死在体内啊,况且已经生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这可怎么办? 据说在李明瀚走后不久,念念承安,杜尚宫,林德妃,周婕妤就连久病缠绵的苏太后都扶着人前来探望,可惜那时她已经晕厥的不省人事,更别说关照旁人了。 朝堂上也不好过,因为淑妃的突然早产,竟然变成了牵一发动全身的地步。至尊大怒,渗人的眼神硬生生受在群臣的头上,一丝不曾缓和。原本打算上疏皇帝偏宠的臣子看到皇帝这样的神色,竟然不得不被迫把折子塞回袖口,朝堂上无人敢开口说话。 知道卓曦之颤巍巍的一声,散朝。 随后,王家便被羽林军包围,察言观色的朝臣发现似乎这许多的事情中都有着莫名其妙的联系,例如同一时间皇后也被羽林军包围。 难道淑妃难产和皇后有关?众人不敢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所有的动向。 终于,月亮开始爬到半空中,晚霞即将收回它最后一抹艳色,瑶光殿的主人九死一生终于带来了一个新生命,让众人不得不松下一口气。 孩子一出生,便急速感受着新鲜的空气,小小的人在母亲体内被憋了个脸色通红。还好哭声嘹亮,嚎啕大哭声里,宣告着他的不满和尊贵。 然而,还有第二个孩子,仍旧在满秋腹中,依旧是位置颠倒,母体受了重伤,但是还好,不到一个时辰,第二个孩子也呱呱坠地。 满秋甚至来不及多想,便硬生生痛得直接晕了过去。 才七个月大,一个两斤多些,一个不足两斤,小的可怜。 老大是个女儿,看着倒是还白白嫩嫩的,可是老二是个儿子,浑身发紫,看着瘦瘦小小,惹人心疼。 此时,在外面侯了一天一夜的帝王也终于在冷若冰霜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在瑶光殿外等待的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念念更是和承安喜极而泣。 皇帝阔步走进产室,孩子的哭声是那般的生机勃勃,让人心生希冀。 所有人一拥而上,顾不得一天一夜的疲惫,母子三人都危在旦夕,一刻也不得松懈。 文洁原本有些兴奋的心情还未来得及呈现在脸上,便被太医面色凝重的样子所掩盖。 第二个孩子,怎么没有哭声呢?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那个小小的裹着明黄色襁褓的宝贝身上,可他一动不动,软软的身子双目紧闭,不曾留恋的睁开双眼,看看这流光溢彩的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后妃之恨 据说, 四皇子只活了不到三个时辰。 他的母亲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这个小生命降临在这世上,他坚强又倔强的留了三个时辰,却仍然逃脱不了消逝的噩耗,这尘世怕是容不下他。 原本应当是龙凤胎,一儿一女,福气双全。李明瀚看着这个弱小的孩子, 紧闭着双眼一点点的失去温度,目光变得弑杀又冷酷。 满秋醒的时候,因为听说了孩子是生生在体内被憋死的, 痛哭到几度昏厥。 新生命的降临原本是瑶光殿上鞋最期待最值得扬眉吐气的一件事, 却变成了整个宫殿的悲痛。 大女儿即便平安出生,但是由于在母亲体内生下来得太早,心肺也不算是康健,太医说, 能活到两岁, 才算是不必担心。 太史局的长官漏夜来报, 说江娘娘事发太突然,然而此时出生的孩子同母亲命格不合,只怕亦难长存, 要救孩子, 便只有把孩子送给旁人抚养。 满秋听闻此事, 上疏陈表, 同林德妃一直情同姐妹, 若是自己孩子无法陪伴自己健康成人, 便希望孩子可以受林德妃庇护,平安此生。 一个母亲的声泪俱下和舐犊情深,只怕在这封陈情中,字字体现无疑,她对孩子的赤诚和牺牲,即便是未曾与她深交的朝廷命妇听闻都不由落泪动容。 朝廷之上突然开始转变风向。 连带着百姓,都对这位母亲的无可奈何深表同情。除此之外,便是有关皇后所做的那些让人发指的行径。 一个在妃嫔怀有皇嗣的时候不惜用那样龌龊的方式害得嫔妃难产,而且不是一次!朝野上下,对这位皇后的讨伐之势一片鼎沸。 事件的主人,江淑妃仍旧躺在她的寝殿里,安安静静,没有表露出一丝想法,即便见到李明瀚也只是笑着同他应答所有的回话,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文洁端来一碗苦药,散发着中药汁子浓厚的苦涩味道。 满秋不动声色的笑笑,一饮而尽。“林德妃那里,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女儿终究还是不能留在自己身边,她的心痛都不敢表露在面上,可知她有多恨! 她恨不得那些迫害她家人,作践过她的人统统都下地狱,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可是她的孩子,她的宝贝,还未曾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便已经被那些奸人所害。她的母亲被那些人逼迫染病而亡。 “陛下怎么说?” 文洁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满秋一眼,然后快速垂下头,“昨日崔相进宫面圣,两人私下里谈论了许久,今日上午陛下便发了旨意,”她顿了顿,快速说“皇后禁足于未央殿内,终身不得出,后宫交给娘娘和德妃共同打理。王尚书在今日递了乞骸骨的折子,崔相卸下了一品大司空的职位,“五姓”家族也算是硬生生割了一块大肉。” 满秋笑笑,带着刻入骨髓的冷漠。 所有的帝王其实并不关心这些臣子究竟是不是爱国护国,他们只是需要臣子可以忠心的面对他们,心口如一。崔相却已经忘记这一点了,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 皇后虽然被满秋重创,但是还在苟延残喘。李明瀚怎么会动皇后呢?废除皇后对于国家和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大事,皇后的废立关系民生根本,国家大局在这种情况之下根本不允许松动。 所以,这一战究竟是谁赢了呢? 她损失了一个孩子,可是五姓家族斩掉了一半的实力。 皇帝也不过如此,自己肚子里怀的可是他亲生骨肉,他的亲儿子。皇后这般的作为害死了他的孩子,竟然只是削弱了这家人的权力来交换。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这般利用自己儿子的死来做这样让人恶心的事,以为给自己一个权力治理后宫就足够了吗? “你去告诉杜尚宫,过些日子我去看看皇后,别让旁人知道了。”她垂着眼皮,面色无波无谰。 几日之后的未央殿内,满秋坐在侧位,看着依旧华丽雍容的未央殿,处处描龙画风,彰显着她曾经的尊严。 皇后坐在首位,依旧身着大红色的凤袍镶了金边的凤尾振翅欲飞,皇后却一脸素淡,面色带着脂粉无法掩饰的憔悴和消瘦。 她眼底浑浊,“你还是来了”。 “怎么?皇后不欢迎本宫吗?”她笑靥如花,血红色的嘴唇就像浸泡在鲜血中的妖怪。“妹妹听闻娘娘有难,可是等不及的前来探望呢。” 皇后冷笑一声,“你能安什么好心?”然后她死死盯着坐在侧位的江淑妃,然后站起身,一步一步,拖着残存的身躯走向这位美艳妖孽。 “怎么?看来,皇后都知道了吧”满秋坐在侧位,笑得漫不经心。“害死太子李承乾的人,罪魁祸首,就是本宫。” 你!皇后尖利的红指甲指向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竟然还好意思说,你这个贱人!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她气急败坏,毫无往日的端庄和娴静可言。 她身边的下人立刻护住她,把皇后强硬的按住不放。皇后吃不消即刻被冲击力按倒在地。 满秋看着她,像是盯着什么寻常玩意,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蔑和嘲笑“当年你暗害我阿姐,你在此地诬陷我,你舅舅陷害我家人时,怎不见的你会怕遭报应?”她轻飘飘的笑容,略过一丝恨意。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后近乎崩溃的脸,当满秋提到自己家人的时候,绝对没有错过皇后那转瞬即逝的惊慌,心中便更是仇恨揪着心脏生疼。 果然是他们做的! “其实,你不过是死了一个儿子,看你可怜我原本打算放过你。如今你竟然也害死了本宫的儿子,报应还是会降临在你家的,你信不信?”啊?皇后娘娘。她附着在皇后耳边耳语,像是吐信子的软体动物,不带一丝热气。 “陛下从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再信任你了。”满秋也不看着王氏,随意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从你暗算我入宫开始,再到我被人下毒,其实圣人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怀疑是你做的。” 一字一句就像钉子,狠狠□□皇后的脑骨,这话句句攻心,是让人痛不欲生的诅咒。 “他只是碍于你的身份和家族,其实你这次这么明目张胆的害我,还不过是吃准了你家族的人会保住你?” 否则,你怎敢伤害皇嗣? “那日,你母亲进宫,所以你得到了消息。”她眼皮懒洋洋的抬起,像是说着什么可有可无的话,“你才恨毒了本宫,害死了本宫的皇嗣。所以,有朝臣为陛下进言,皇后之母崔氏,心肠歹毒恶意传递朝廷机密,致使皇后干涉内政,戕害嫔妃,特请陛下,赐c自c尽!” 这话,在满秋呵气如蕾的声音里慢慢散开,然后给皇后带来一层寒意,她惊惧的看着江淑妃,此时的江淑妃,竟然和多年前踩在自己脚下的女人那么相似,一举一动,连神情都带着不屑一顾。 枉费她当年还以为,这江满秋是个好控制的女人。她原来硬生生给自己身边安插了一只野狼! 皇后丧心病狂的大笑,然后试图去摆脱身边宫人的控制,恨不得用自己的手掐死江满秋“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还要害本宫的母亲!江满秋,你这个贱人,本宫诅咒你不得好死!” 她冷冷看着她,皇后被人按倒在自己脚下,凤袍被尘土弄污,高贵的容颜变得扭曲不堪,“你别这样”她渗人的笑声让皇后战栗,“这一切都是报应,一报还一报。” 然后江淑妃俯下身子,笑得风华绝代,轻轻在皇后耳边说“我们的事还没完呢。这一切都是,你,活,该!”轻飘飘的一句带过。 然后顺了顺衣角,便带着下人离开。 此时已经天气依旧寒冷,阴森森的北风灌进衣袖,满秋脸颊带着决绝和落寞。其实女人的本性便是忍受,若不是弑母杀子之仇,又有哪个女人会在穷奢极欲的生活里只带着仇恨生活呢。这一切不过就是身不由己罢了。 小舒站在她身后,看着自己主子带着悲怆和清冷的容颜,“主子,您怎么知道皇后明白是咱们害死的太子?”他眼底带着一丝崇拜和尊敬。 “若是她没有那么泼天的恨意,有怎会用那种根本没有掩饰的方法来加害本宫呢?”江满秋摸摸发髻上的红宝石簪子,每一丝头发都这般乌黑光泽,用了千金来呵护,“她就是想要本宫和本宫孩子的命!” 这消息只有眼线和人手众多的崔相能知道,她原本也只是猜测。所以索性便来到这未央殿一探虚实。 最终,皇后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既然已经结下了仇恨,这些事情,当年的冤案,父亲和那十几万士兵的存亡,又怎能轻易放过? 自己怎能倒下?有些事有些账,她终究要替父亲完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宫廷波谲 年前, 终于有机会可以见一面阿兄江然。 皇帝把他二人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小殿里,是由圣人心腹颜宁亲自带着江然觐见,旁人无从得知。 “阿兄”开门得见江然,不知为何,有这么一刹那她竟然没有认出他来,恍惚一位是个陌生人。 他这些年, 吃了多少苦头? 胡茬嶙峋,眼神迷茫,那双原本美丽到妩媚的桃花眼里却带着一丝露骨的戒备和沧桑。 他的右半张脸, 竟然留下了一层肉色的深深浅浅的伤疤。从额头一直流露到下巴, 眼角都被这疤痕撑得变形,似乎被用力的撕扯。 她只记得江然从前是那般邪魅妖娆,霁月清风又风流撩人,从前的阿兄, 是多少长安女子的梦想! 满秋眼泪“唰”的一下, 便顺着脸颊流过, 他每一刻棱角,突出的犀利的棱角,竟然痛得让人难以呼吸! “阿兄, 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她想去摸摸他的脸颊, 却被江然下意识的躲闪。 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你别哭, 你别哭”他半笑这嗫嚅着, 带着从前一如既往的宠溺亲切。他原本想伸出手来先抹去满秋的眼泪, 可是手臂在半空中, 终究还是没有企及。 犹豫了片刻,江然还是跪下,“给淑妃娘娘请安了。”他的笑容让人觉得怎么会这么刺眼?带着玩味嘲讽的笑容。 所以,阿兄,你是怪我,终究没有保护好阿姐吗? 满秋不敢问出口,她不知道这房间的背后,有没有旁人。她只是哭得安静,然后扼住喉咙一句不说,瑟缩着发抖。 “阿兄”她哭得稀里哗啦的“阿娘当真走了?” 江然看着她,点点头,面色晦暗不清。 阿娘,怎么就这么走了?“不会的,不会的,阿兄不会的!”她不顾礼仪的走上前去,阿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努力,你知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有多么心狠手辣,我的孩子没了,我才能保住阿姐的孩子啊!我为了救回你们,我可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我为了救你们,我甚至怀了李明瀚的孩子啊! 满秋突然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独自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就像弱小的动物,让人看了不知所措。 也不知哭了多久,江然走上前,蹲下身子,摸摸满秋的脑袋,“好了,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就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又亲昵的哄她,带着好听的声音,和江然特有的耐心。 满秋抬起头“阿兄”她肿着两个核桃似的眼睛。 “没事了,你别哭,都过去了。”他把满秋拉起来,“你是淑妃,如今又深得盛宠,你应该明白的。”都回不去了,我们能做的就是重振家族,把别人欠我们的都找回来。 “阿兄”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江然。所以,这么多年,连带着阿兄都便了吗?“这是当年你给我的玉冲牙”当年江家遭到大劫,还是江然亲自把这块冲牙玉佩交到满秋手里的。 满秋举起那块似月牙形的凝脂白玉,放到江然手中,“如今,妹妹将此物归还。” 当年江家的那些侍卫,被满秋遣散,大多在宫外做着和朝堂无关的事物,却不妨碍他们成为江家残余的情报系统,也是这些人,隐藏在京城的各个角落,为她孜孜不倦的汲取情报。 如今,经历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在长安有了自己的情报系统,朝廷里也开始萌生她的爪牙。 “外庭的消息,还是需要阿兄来帮我打理。”她一介女流,消息的传递实在不如男子方便,从前是没有可以轻信的人,如今便大有不同。 “颜宁,如今也是咱们的人。” 江然听着这些,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兴奋,这些年的羞辱,这些年的苟且,其实在一刻,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可以回首去望。总有一天,这些他会连本带利完完全全的讨回来,那些人欠他的c小妹吃的苦头,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夜里,满秋独坐在寝殿里,一个人看着窗外的大雪发呆。 李明瀚走进的时候,她甚至都未曾发现。文洁等人,看了眼满秋,便悄悄离开。 “陛下”她有些惊慌的站起身,一身清淡,若芙蓉出水雨打芭蕉,“不知陛下今夜前来,妾什么也没准备。” 李明瀚含笑看着她,她的温顺和妩媚让人感到温暖,仿佛春风和煦的花瓣,永远敞开她美丽的花蕊等待着来人。 “无妨,朕只是想起今日是你寿辰,过来看看,见你没睡,便进来找你。”他牵过满秋的手,两人一起坐在玫瑰色的床帐内,火炉烧的很旺,带着一丝温暖和寂静。 “李郎,多谢你”她咧开嘴唇,露出一个微笑,“谢你让我再次见到我的家人,也谢你今日来探望我。” 他把她额上的碎发向后拂了拂,“没事了,你这几年跟着朕,也辛苦。过些日子,给你阿兄寻个职位,可好?” 她摇摇头“我阿兄一直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寻得一份差事,若是让妾为他向陛下求情,只怕,我阿兄会失了面子,跟妾生气。”说完面带无奈笑笑。 她似真似假的摇摇李明瀚的手臂“不若陛下让我阿兄自己试试,来年考个科举,若是成了,您再赏他便是。” “也好。”其实,她知道他是怕旁人说自己太过宠幸妃嫔,然后遭到责备,即便承诺也不会轻易实现。“皇儿的事,朕委屈你了”他眼里带着对她的温柔缱绻。 满秋心里只想冷笑。想对他说,她们孩子就这么不重要吗?难道每一个都是旁人可以利用谋害的棋子吗? 她终究没有说出口,面色只带着沉淀之后的悲痛和母性,神色看着让人心痛,“陛下,那孩子虽然走了,但终究也曾跟咱们有一场缘分,给他取个名字吧”她想给孩子最后一份荣耀。 “好”李明瀚面色看起来也是一片悲痛。 她终究还是把孩子给德妃抱养了,身边仍旧只有承安和念念。 他或许觉得世上最悲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公主的名字阿瑶你来取吧。” “既然陛下这样说”她笑了笑,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明瀚,“不若叫“英英”如何?从前说:英英白云,露彼菅茅,英英也有明亮轻盈女儿家美貌之意。” 李明瀚见她喜欢的样子,便点点头,“便叫英英吧,过些日子,咱们给她封为白华公主,然后给她一辈子的宠爱,招几个贤婿如此才配得上咱们女儿。” 满秋白他一眼,从他怀里坐起,“哪有这样的父皇啊?咱们皇儿不得怪罪您,倒时可要嫁不出去了。”这话半嗔半笑,带着自然的妩媚和温柔。 李明瀚看着她宛如羽扇一般的睫毛,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那咱们再多给她生几个弟弟撑腰!看谁敢违逆了咱们家的小公主!” 满秋刚想还嘴,还未说话,嘴唇便被来人蛮横堵住,一招一式,终究敌不过他,随后便缴枪投降。 锦绣织缎,素腰柔软,若隐若现,旖旎春帐,一响贪欢 满秋清晨略带着一些疲惫的坐起身。 天色已经大亮,映衬着茫茫白雪,天色竟然有些明媚的晃眼。 “娘娘起来了?”文洁走上前,戏谑的冲她眨眨眼睛。 满秋才低下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着半缕,身上还带着斑驳齿痕。瞬间羞红了脸颊,把被子掩在身上。 “陛下?” “陛下已经升朝去了。”文洁开始伺候她净身,脸上也带着一丝可疑的红晕,陛下对娘娘也太 “哦,对了”文洁想起来,“一早,杜尚书便派人送来了后宫印鉴,还把娘娘的新朝服和八股凤钗送来了,圣人说今年让娘娘陪着一同祭天。” 祭天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他是希望让我来制约崔家吗?“我知道了,扶我去收拾吧。” 元旦那日,百官朝拜,天子和朝臣共同前往太庙祭祖祭天。 这次与往年当真没什么不同,除了皇后重病,由江淑妃暂时代替皇后,陪同百官祭拜。 她没有刻意收拾自己,只是穿上了淑妃的朝服,大红色的流彩暗花芙蓉宫装,头戴淑妃八宝凤尾钗,珠饰极为简单,除了规矩上需要穿戴的东西,几乎便没有多余的颜色。 可即便如此,这大红色的宫装也足以凸显淑妃的娇艳妩媚,又刚好生产不久,整个人都带着一丝雍容媚态,却依旧端庄婉约。 这一年的格局,便开始渐渐出现变化了,端倪从祭奠显现。 崔相仍然是崔相,地位却不及以往。甚至此次位列后辈纪洛甫的身后。 当年的王尚书也不在朝拜的队伍里,最终告老还乡,却连妻子的性命都不曾留下,没有太子以后,可见皇后大势已去。 如今宫中两位皇子三位公主,其中身份最为显赫的还是江淑妃的养子,如今年纪最大的孩子。 有些墙头草早已看出了这其中的风向,开始向淑妃旗下靠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喜事 满秋对阶下那些人的想法一概不想, 只是按照国子祭酒的祷告词,向上天和祖宗跪拜。这是她头次陪同李明瀚出席这样的仪式,一举一动都马虎不得。 她要让群臣看到,让众人注意到,她要让所有人想起,自己才是今后后宫最有前途的女人。 李锡慈站在她身后, 把行完礼节的江淑妃扶起。 满秋看眼李明瀚,两人相视一笑,带着多年来培养的默契, 牵手并肩, 眺望大臣的朝拜,眺望远处的江山。 这大山大河是多美丽妖娆,大雪覆盖之处,便是这海晏河清。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江山, 落入我的手中, 李明瀚。 也算是一切顺利, 皇后在宫中安插的人手被满秋用了几个月的时间逐一拔去。 春天,后宫又有一位妃嫔传出有孕,满秋送了些礼物便就此作罢。 除此之外便是承安。 这孩子终于在满秋难产之后开窍。 小舒经常来报, 说承安和太学的哪个平民子弟走得比较近, 学业也开始有了进展, 只是一直很胖, 如今也终于七岁了。 成为了一个圆滚滚笑眯眯的汤圆。 承安是个脾气好的老实人, 可是老实人生起气来才更加可怕。 小胖子开始和太学里那些穷苦孩子做朋友, 也不知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到了夏日里便见到他带着一个比他略高一些的少年进宫玩耍。 “阿娘,阿娘”小胖子的身形很是活跃,带着颤巍巍的小肚囊就领着人家跳进了瑶光殿的大门。 可是瞬见,小胖子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怎么没人告诉他,父皇也在呢? 满秋笑得和煦,拉着李明瀚一起出来看承安。却见到小胖子身后除了内监还带着一个偏偏小少年。 “承安呀,这是谁来了?”不知为何这几年承安越来越畏惧李明瀚,父子之间能够如同老鼠和猫一般的天敌关系,也是罕见。 李明瀚穿着常服,却也是明黄色的,上面隐隐的金线绣着龙纹和祥云,帝王的威压环绕一身,只要略微垂下眼皮就可以让自己儿子腿软无力。 承安小胖脸勉强笑笑,“这,这是我的伙伴啊,我们一起在太学读书的。”说着,很没良心的把自己好伙伴推到了父皇面前。企图让小身板挡住自己这个大胖子。 “嗯,在太学也认识人了,不错”李明瀚淡淡的开口,不知为什么在他儿子眼里,这句话分明是在威胁。 满秋见着小胖子越发不安,汗水直直流下,心里觉得李明瀚这个父王真是不称职了,赶紧替儿子解围“既然是承安的客人,不如咱们一同进屋去聊聊吧”。 小孩子倒是很懂事,恭恭敬敬的向李明瀚磕头行礼,一脸严肃又认真的小模样。满秋都好奇,这是承安怎么认识的朋友。 承安要哭了,阿娘,父皇在呢,你还让我进屋。这小子一脸惨相。 满秋领着李明瀚回殿内,然后回过头来认真警告他一眼:你小子敢走一个试试! 然后不理会承安泫然欲泣的表情,便带着几人进殿聊家常。 所有关心孩子的父母都会问问孩子的伙伴,叫什么名字啊?你多大了?你父母是何人?你平时成绩怎么样?满秋也不曾例外。 那孩子到当真是个不错的,条理清晰言辞紧密,名字叫章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原本在学堂上课,后来成绩颇好老师很喜欢,就让他去国子监考试,结果倒也中了头名。 后来便和承安认识了,承安对他说要不来自己家看看,章纪这孩子懂礼貌,未曾多想便被承安带到了后宫 如今,心里怕是已经诅咒承安不下千回了。 满秋倒是很喜欢这孩子,虽然进入了深宫,但是却见到圣人仍旧不卑不亢,他一身麻衣却仍旧没有不安,要是培养好了,想来也是一代英才。 看眼李明瀚,他们父子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要不给承安安排个伴读吧”她试着跟李明瀚商量。 “好” 满秋笑得温柔中着慈爱“那章纪,以后你便是承安的伴读了,可以跟着他一起进宫多走动,宫内有许多藏书,想来你会喜欢的”。 “谢娘娘厚赏”章纪面色终于带了些笑容,还是个孩子,终究是藏不住心事的。 见着父子两个这般敌对,也不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满秋便挥挥手,让兴高采烈的承安玩去了。 她挥挥手小舒便理解了她的含义,他要去彻查这个孩子的身份。 满秋希望让承安高兴,却绝不会让承安受伤害,若是这孩子对承安不利,无碍,只会生病无法医治而亡。 她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李明瀚,带着点疼爱的无奈“就不能好好和孩子说句话吗?” “你知道的,朕不是个慈父”他握着书,随意看着满秋这里的话本子,“你还爱看这些?” 满秋有些不好意思的巧笑,“闲来无聊,随意看看。” “这书写的不好。”李明瀚摇摇头,却仍然不肯放下,“朕那里有些名家的手稿,让小卓子拿来给你看看”。 众人谁不知道,江淑妃盛宠,皇帝几乎夜夜留宿,除此之外,大多的珍宝古玩,金银玉器只要淑妃喜欢,便可随意赏玩。 可即便如此,淑妃仍旧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后宫,不见她半分对外朝的兴趣。 有时候李明瀚来了,讲些外朝的事情,她便安静听着分享李明瀚的快乐,可若是李明瀚生气了,随意的可以在她这里撒气,大不了换了器皿家具,重新住着便是。 两个人的默契越发协调,这样的状态只怕只有一味迁就他又了解他的江淑妃可以做到。 美人可以万千,可知己便只有一人。 夏天结尾之前,满秋经过将近一年的调理终于再度有了身孕。 合宫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是否意味着江淑妃专宠的时代可以过去。 与此同时,崔相再次提起选妃的事宜。这件事情背后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两人的战火在看不见的地方开始蔓延。 这一次,瑶光殿几乎严阵以待,主子有孕,一旦生下儿子便是今后的筹码,一旦发生意外所有人性命不保。 就这样,满秋成为合宫中最重要的女人。 秋天,举行秋试。江然一举中了头榜,文章洋洋洒洒,针砭时弊,文辞简介却笔触震撼,句句点题,把当时朝廷上越发焦躁浮夸的风气和涣散的民心,一一指出,让许多当世大儒为之惊叹。 满秋并不以之为意。江然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有时候她都怀疑此人并非凡人,而是一个有狠辣眼光的谪仙或是魔鬼,从前的一举一动不都是透露着阴谋诡计的味道吗? 她从不相信江然会死,因为有这样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可即便如此,祸害江然也要赶紧嫁了。都有三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江家小妹不会允许江氏无后。 逍遥公子江然,被无情催婚。 恰巧,宫中好姐妹林德妃的侄女如今正当妙龄。按理说林家身份地位皆在,江然和人家匹配都算是高攀,可是林德妃是个有眼光的。在江然考中状元之前,便已经和江淑妃交换了两家信物。 如今,江林两家结秦晋之好,这可是亲上加亲。 德妃没有儿子,江家没有势力,互助互易。林氏一脉彻底归顺江家。 明眼人哪个不明白,江家即将来临又一次兴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山河儿女 新年还未来临, 江然便被李明瀚派去地方,担任益州别驾,官职任从四品。 虽然是个四品官,但在许多人眼里,都认为江然是明升暗贬,一个地方的副级长官, 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可偏偏此事的确是江淑妃向皇帝提议的,只是众人偏偏不知。 满秋打算的是避讳锋芒,如今在家中有了亲眷的支持, 对今后自己的地位自然是有利, 只是在一切大势所向之前,她绝不会以卵击石。 让江然管理地方,首要是为了保存江家的有生实力。 江然带着满秋对他的嘱咐,带着几个颜宁暗自为他准备的侍卫, 新婚妻子一路随行。 鹅毛大雪, 走出这长安城门, 正如他不到一年前,几个士兵同他行色匆匆踏入这辉煌的皇城一般,风吹如柳絮, 雪下得漫无天际, 眼前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林小姐, 不, 现在应该说是江夫人, 她的小婢女跟在自己主子身后, 只觉得小姐倒是有些运气不大好,刚刚嫁了人便要离开歌舞升平的长安,随夫君颠沛流离。 突然望到长亭上,依稀立着几个人影。她指着长亭,然后唤了一声:“新姑爷——” 江然含笑的眸子,顺着小婢女的手指细细定睛,略微晃了片刻神赶紧快步走到长亭上。 “二皇子”屈膝抱拳,然后被少年扶起,江然这才抬起头来,“有劳您大驾,竟然出城相送。”他眼睛里含着一丝让人无法辨别的莫名。 “舅舅!”承安和章纪一同站在亭内,小斯牵着马匹等在亭外。他目光带着与平日不同的清明和透彻,面色沉稳冷静,没有丝毫人前的那份傻憨气。 江然忽然了然,都说宫里的孩子不比常人,这承安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今日外甥特地前来,是为了阿娘的嘱托”他和江然在垫上促膝而卧,“阿娘说:当年的事情还有许多蹊跷,舅舅远在益州自然可以助她彻查此事,还有,当年的遗诏,只怕也有蹊跷!” 江然看着这个子已经快要到自己下巴的外甥,眼里回忆着故人的面孔,然后带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叫她放心便是。” “舅舅!”承安起身相送。“这一路只怕危险重重,阿娘和我们,都希望舅舅平安归来,小侄到时在此恭迎舅舅!”胖胖的脸上,目光殷切,然后郑重的以小辈身份向长辈辞别。 江然不敢托大,只是微微抱拳颔首,带着家眷一行离开。 身后的李承安和章纪一直站在长亭里,目送着江然的远去,益州位于蜀地,虽然有天府之国却路途闭塞c山峦陡峭,父皇这次究竟是为何同意母亲的做法呢?是因为母亲势大,故而有意敲打吗? 长安的这些势力不应该被父皇发觉吧。他心里左右不安,望着如蚂蚁一般的人影兀自出神。 “你不要太过担心了”章纪似乎又长高了些,拍拍他的肩膀,话里话外带着一些安慰,“你阿娘还需要我们为她筹谋。” 承安回过头来,深深看了章纪一眼,然后上前牵住马缰绳,扬鞭跨马,“走!” 瑶光殿的腊月永远处在最温暖的最安逸的春天。 皇帝为了哄待产的江淑妃开心,把屋里特意弄得温暖如春,百花齐放。这次,江淑妃再度怀了双生胎,瑶光殿的众人都憋着一股劲,希望娘娘这次一次生下两个小皇子,让那些看笑话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满秋一身四喜如意云纹锦锻,额上贴着鱼鳃骨制成的花钿,一脸绮丽又带着柔软的韵味,母性的慈爱在周身散发光环,柔和温婉好似神仙菩萨,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满秋的肚子再度挺起,这一胎身体明显好受许多,没那么容易孕吐和目眩。只是仍旧每日懒懒的,坐在美人榻前,看书或是听琴。整个人把自己禁锢在瑶光殿这一亩三分地,绝不踏出宫外一步。 之前在合宫众人面前一同构陷过满秋的那位乔美人,终于也在前几日临盆。生下了五皇子,如今被皇帝恢复了婕妤的地位。 此时小舒匆匆进屋,周身带着一股寒冷的风。文洁瞪了他一眼,叫他离主子远些,不然染了风寒全是他的错! 小舒讪笑一声,这才跑到满秋身边来,赶紧对她说,“这崔家不止崔丞相之子一个儿子,同时还有一个庶出的儿子,相比起崔大少爷崔魏鑫的光芒万丈恩宠万千,那个庶出的儿子崔韶华就不值得一提,根本就是个无名之辈。” “哦?”即便是她也未曾听说过崔家有这么一号人物,总觉得有什么新鲜事值得自己深挖。 “那崔韶华分明就是一个资质平庸不学无术的平常公子哥,上面还有自己嫡出的兄长永远压着自己一头,自然无声无名”小舒觉得那人也真是凄惨,“只是此人偏偏还是个碌碌无为的纨绔子弟,做什么都不成,偏偏还最不服气自己那位兄长,这二人早已生了嫌隙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说着,他压低了身子,靠近满秋耳边耳语,“咱们打入崔家的那位偷着传来的消息。” “本宫晓得了,让人好好安排着。”她手里随意翻着一本书,书上讲了一些秘史秘闻,懒洋洋的随意翻着书页,“这人生在世,怎么会没有缺点呢?最怕的便是没有缺点,幸好崔相并非这样的人,那个孩子或许可以一试,做不过就算是权利c酒肉c美色,布置好了,等鱼儿上钩岂不是简单?” 大雪把天空压得低沉,昏暗的灯光下满秋的笑容渗人,看着就像包骨抽筋的夜叉,明晃晃的金箔发钗带着不带一丝温度。 小舒不敢说些什么,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主子啊,你口中的那个孩子,可是比你年纪都大的一个少爷,如今您这辈分升的有点太高了。可是本着怀了孕的妇人惹不得,赶紧灰溜溜的逃开。 “阿娘——”叫声脆脆的,带着喜悦和烂漫。 这瑶光殿的大门瞬间敞开,把真正的春天从门外放进来。念念提着裙摆穿着玫瑰色的羽纱留仙裙,披着奶脂色的狐皮披风,像只蝴蝶翩然而至。 满秋卧在贵妃榻上,手肘撑着头,带着风华绝代的浅笑,此时殿内的两个美人都带着如春风化雨一般的笑容,大殿原本沉闷的光彩瞬间如火树银花般点亮。 念念这些年终于要出落成一个婷婷少女,带着女孩和少女之间的那股子羞涩劲,好奇又单纯,就好似娇羞的花苞,堪堪崭露头角。 虽然进屋的时候风风火火,可是走到满秋身边依旧小心翼翼,生怕吓到她腹中的宝宝。然后乖巧的蹲在满秋的榻旁,看着阿娘的肚子,圆滚滚的像座小山包,阿娘说以后自己也会这样,然后生几个小娃娃。 想到这里,小脸微微泛红。 满秋看着念念若有所思,这丫头这么大了,也该和颜家把事情定下。一国公主,难免会有什么人窥探着,总不好误了孩子的终身大事。 不多时,即便是李明瀚也进屋了。 念念扶着满秋走到门口迎接,他带着浅笑把夹杂着雪花的银鼠大氅递给文洁,对满秋挥挥手,“你别过来太近,朕身上带着寒气,再冻着你。” 念念闻声,放开满秋,跳脱着跑到自己父皇身边,连个正经礼仪也不顾了,大咧咧的叫了声“父皇好!”笑容很甜,小模样也很精致。 “长公主!”李明瀚对女儿的撒娇很是受用,任由念念像个树袋熊抱着自己不撒手,“这孩子这般不讲规矩,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了。” 念念赶紧摇着尾巴讨好道,“有父皇在,女儿怎怕嫁不出去?本公主最像父王,到时候那些人还不是任本公主挑选,父王可要为女儿做主啊”鼻子蹭蹭圣人的手臂,眨巴着眼睛,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李明瀚看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大女儿,又见满秋挺着肚子被旁人扶着,浅笑着看着自己,突然觉得异常满足。 淑妃殿总是与众不同,带着她淑妃的温暖和安逸,没什么多余的富丽装潢,却也因为色泽恬淡,殿内温暖带着闺阁的娇媚。淑妃一向不是个喜欢呈口舌之快的人,只是曾拜托自己不必太过恩赏江然,其余的无论什么消息,不管怎样的大事,都只是一笑而过。 这样淡泊的女子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容易放心,她倾听着陛下的每一寸不快,分享着陛下的每一丝愉悦,却只是安静的说着家常话,绝不逾越。 “好啊,永寿长公主即刻便收拾收拾吧,咱们明日便举办个招亲大赛,网络天下英才,朕为你多纳几个贤婿可好?”李明瀚哈哈大笑,看着自己女儿的嘴角委屈的耷拉下来,觉得真是有趣。 满秋出来打圆场,“陛下何必这般笑话她呢?”然后默默挺着肚子拉过李明瀚的手臂,“这孩子是大了,咱们为人父母的如何留得住?不如给她定下个亲事,早些打发出宫算了!” “也好,这孩子年纪也快到了”李明瀚看着自己的长公主微微颔首,“改日找个可靠的,你便定下来,两家商量商量。”小丫头也长大了是吗? 满秋笑笑看着含羞带臊的念念,心里一时有了思量。 念念小脸通红看着打趣自己的父皇和母妃,坏死了,母妃怎么和父皇一起打趣人家,本公主才不嫁呢。然后脚下生风,实在受不了众人灼热的眼神,一溜烟转身跑了个没影。 “这丫头越来越不讲规矩了”满秋叹口气,然后盯着皇帝嘴角翘起,眉眼却带着笑意“还不是李郎惯的。” “好好好,是朕,都是朕不好”他拥着怀孕的爱妃,“朕纵着她,太后亦纵着她,连杜尚宫都纵着她,都是我们不好,就阿瑶你没纵着她行了吧?” 淑妃佯怒,带着一丝娇嗔看着皇帝,“妾,是喜欢这孩子,怕委屈了她,怕她受了欺负”有点委屈的撇撇嘴,“妾又不是有意的。” 李明瀚笑笑,都说孕妇的情绪不稳定,怎的不一会便雨打芭蕉了,笑着哄人“好了,咱们的孩子咱们当然要纵着,不纵着念念,英英,咱们宠谁啊?” 满秋含笑望着李明瀚一眼,一切都在这脉脉无言之中。 山河依旧在,只是人不同。即便是她这般呵护的两个孩子也跌跌撞撞的在幼年懂得许多世故,皇家,这个多情又寡淡的存在。 是夜,瑶光殿的灯火最先熄灭,宫里的万家灯火也变得无声无息。寒冬悄然来临,以未央殿为首的宫殿,炭火散发的温度都很快在寒风中散去,不带一丝温度全是彻骨清透的凉意。 太后病重,时日无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太后殡天 上元节宫宴那天, 皇帝牵着江淑妃的手,两人共同出席含元殿晚宴。 满殿灯火辉煌,各色宫灯和花灯形态各异,几仗高的花树照的宫中夜晚辉煌,或大或小的灯盏灿若银河星斗,群臣坐在殿下, 把酒言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满秋的腹部也有四个多月,却偏偏看着像是平常妇人有六个月的身孕, 整个人梳了一个高耸的凌云髻。宫装的腰带被她向上提, 宽大的袖口绣着银色兰花,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整个人带着一点倦怠却又温柔缱绻,反而别有一番味道。 众人暗自道出如今宫中众人地位。 当年即便是翟贵妃争宠, 也不过是一位膝下无子的嫔妃随意闹腾着, 皇后依旧家大势大, 即便再怎样盛宠眷恋也不会有逾矩之嫌,可如今这位江淑妃膝下不仅一儿两女,腹中更怀着一个, 皇恩浩荡, 势如破竹。再加上这位娘娘年轻貌美, 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岁, 无论如何还有几年的恩宠浓郁, 这日后的形势, 实在不好拿捏! 座位之上的崔相何尝不知。只是如今不知为何,陛下开始频频疏远自己,皇后也不能同外界接触,宫中的一举一动连个通风报信的人也没有,如今的形势,实在不算乐观。 好在已经递了折子,陛下也已经同意,春季便开始大选。“五姓”大族家的女儿,自然永远排在前列,皇后不中用了还有其他孩子,年轻貌美自然能将江淑妃这个妖颜祸水挤下去。 众人心中暗自打量的江淑妃却只是淡淡坐在皇帝一旁,有时待圣人需要喝酒时,便为他添一杯梅花酒,夜色还不算太晚,有时候抬起头看看这殿外的花灯,怡然自得。 此时宫廷的一隅之处却格外寂静清幽。 夜里仍旧当值办差的大臣安静的坐在空无一人的殿里独自批阅奏折。烛火昏黄跳跃,皇帝不能亲阅每一份奏章,无关紧要的事物需要中书或门下省的专员为皇帝事先筛选一番,以供皇帝审阅。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敲门声。 纪洛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继续伏案,这才开口:“请进”。 只见一个小女官穿着女官的制服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大人,我家淑妃说,今日上元节,值夜的大人也辛苦了,特意命令我们带了些吃食来,还有上元节的面茧呢!”李锡慈巴巴说了好大一通。 “”没人回应。 “嗯”这样不太好,实在很没礼貌,李锡慈决定很有风度的再介绍一遍,“大人!” 纪大人冷冷的一挥袖子,然后漠然的抬起头,“本官——” 还没说完,就吃惊的眨巴眨巴眼睛,“李锡慈?小慈?你c你,你”堂堂宰府大人变成了一个小结巴,一副目瞪口呆的看着人家姑娘。 “啊?是你啊,小纪!”李锡慈看着眼前这位身着暗紫色仙鹤官服的年轻官员,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真的是你啊!你竟然这么厉害了!” 堂堂一品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面对皇帝言辞激烈咄咄逼人那股气势顿时一泻千里,回到了仿佛儿时见到一个穿着粉色花裙子小姑娘的窘迫时代,脸红脖子粗的小结巴。 李锡慈没看出来丞相大人的窘迫,反而自顾自笑笑,“你长这么高了?小时候见你,你还不如我高呢!”李锡慈摸摸宰相的毛,毫不知觉,还踮起脚尖比了比身高。 此时可苦了英勇无敌的宰府大人,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胡撸胡撸毛,还带着一脸傻笑。 李锡慈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拿出背后的食盒,然后递给纪洛甫,“今日是你当值吧,这是江淑妃特意嘱咐的,以前来这里送宵夜竟然没有见过你。”还带着一脸可惜的摇摇头。 “小慈,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却被李锡慈龇牙咧嘴打断了,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一个小酒瓶。 献宝似的拿在手里:“你瞧!”然后食指堵住嘴唇,小声说“嘘——我本来打算偷偷喝的,这可是淑妃娘娘自己酿的青梅酒,我求了好久才得来这么一小壶。” 纪大人看着小女官对他“哥俩好”一般眨眨眼睛,不由一脸无奈的笑容,“值,值夜呢,不让喝酒!” “哦”李锡慈反而一脸可惜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其实心里还是舍不得给别人喝,把食盒递给小纪,然后兴致冲冲的挥挥手,“我走了!” 纪大人不枉为官多年声名在外,见到人家姑娘彻底变成了一只呆头鹅,傻呵呵的看着人家小姑娘离开,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李锡慈从门外离开,然后匆匆避开各路宫人的脚步,几步走进一个偏僻的小路,她带着一脸疲惫和无力,完成了今夜最后一件大事。看看朦胧的月色,脸上挂起清丽的笑容,哪有什么天真无辜? 父母家仇亲族荣誉,心性被磨灭到何处去了?自己只怕都说不上吧。 暗巷里突然走出一个黑衣人影,挡住了李锡慈的去路,两人的身影都淹没在黑影里,“娘娘问你,事情办得如何?” 李锡慈摇摇头,脸庞白皙目光坚毅,神情若有所思的样子“拿不准,大约有三成把握吧。” “好”那人说完便不见了身影。 之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幻觉,从未发生过。 李锡慈歪歪头,然后若有所思,淑妃娘娘说,有一日在太极殿无意中看到了纪洛甫的奏章,只觉得那字迹很是熟络。 淑妃回来辗转几天,才记得那字迹似乎正是当年圣旨上的笔法,只是如今更加劲道老练而已。 她慌忙找来李锡慈,两人一番合计,才知道李锡慈同纪洛甫幼时有过一段交情,又派人查探了纪洛甫的履历。 曾在中书省担任中书舍人的纪洛甫完全符合这一情况,或许他可以草拟先帝的原稿,然后利用职务之便,在盖上中书省的印鉴。 可她不敢凭空猜测。 于是,左思右想,江淑妃决定让李锡慈接近纪洛甫。 原定于三月份的大选再次被无限延期。 太后病重,最终未能熬过三月份。 二月末的最后一日,满秋肚子已经很大了,挺着近六个月的大肚子,腹中的双生子都很不老实,有的时候肚皮上会露出两只小拳头,有时候一刻闹腾个不停,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做什么。 可此刻尽管两个宝宝十分活泼,满秋仍然挺着几个月的肚子在清宁殿照料苏老太后。这些日子太后的状况时时不好,常常一日一日的昏睡,偶尔醒来眼神也十分迷茫,看着人来人往,带着一丝呆滞。 满秋知道,自己这位姨母的大限之期不过这几日,生老病死,原本都是人之常情,可是看着姨母这般,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的样子,满秋还是心疼不已。她照料了自己十多年,陪在她身边的时日,比亲生母亲还要多许多。 此刻宫妃和皇子全部跪在地上,众人安静不言,清宁殿从未有过这般声势。满秋和李明瀚共同立在床边,满秋眼角坠着眼泪。 一扇屏风,隔绝了寝殿和内外的位置,孩子们和嫔妃都跪在殿下,带着一丝对死亡的不解。承安和念念却哭得伤心,阿娘说,祖母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丝丝抽咽声传来,妃嫔碍于礼节总要哭一哭,才不会落人口舌。 苏老太后满鬓斑白,双目紧闭,嘴角微微下垂,带着老人那深邃粗糙的皱纹,一道一道入木三分,她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正如烛台上烧到末端的蜡烛一般。 太医说,老太后撑不过今晚。 “别难过了,太后年事已高,如今也算是寿终正寝”满秋一身素衣,被李明瀚抱在怀里。他似乎更加担心爱妃腹中的骨肉。 满秋掩着帕子,略微倚着李明瀚,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此时,床上的人突然眼睛略微抖动,满秋赶紧俯身上前,“母亲,母亲”她握住太后略带遗温的手掌,“太后,妾在呢。” 苏太后伸伸手,声音嘶哑又无力,气若游丝“阿阿榭?” 长乐公主阿榭,是太后在这世上唯一留下的亲生骨肉,只是一向不与太后亲近,尤其是她的丈夫过世之后,心中更加责怪太后,多年来甚至不曾入宫半步。 “母亲”满秋声线颤抖,李明瀚在身后小心扶着爱妃,生怕爱妃一时伤感,伤了腹中骨肉。 苏太后伸出枯叶般苍老的手掌,缓慢用力握住满秋的手腕,传达着一位国母濒死前最后的遗愿。 “阿,阿瑶啊。”气息奄奄,“母亲这就不能护着你了,咳你自己要好好的!照顾好照顾孩子们,还,还有,阿榭”她这般吃力,眼珠似乎蒙上了一层阴翳,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地府,却还不放心满秋。 “皇,皇帝”掩盖着皱纹和斑驳的眼皮略微抬起,嘴唇勘动。 “儿臣在”李明瀚也看着苏老太后,声音带着一丝默然和疲惫,“太后,您说。” “吾,吾那几个孩子,阿榭,满秋,吾要你绝对不可,不可欺辱于她们,吾要,要你起誓,你不会伤害,伤害我的孩子” “阿瑶是我的妃子,阿榭是我皇妹,朕怎会伤害她们呢?”李明瀚从善如流。 “你,你起誓!” 太后的眼睛豁然睁圆,似乎是透支了所有的生机,全部的身家性命都投入到这帝王的誓言之中,如果至尊不肯说,只怕她会决定永不瞑目。 满秋默默看着这一切,眼泪突然有些汹涌,太后这般庇佑,自己何德何能? “朕起誓”最终,在这场战役中无声退缩的还是李明瀚。 太后终于还是放心了,不过是枯骨之馀“孩子,孩——”话音未落,握住满秋的那只手便略微轻颤,带着生命对死亡的最后挣扎,还是一切徒留虚妄。 满秋只觉得忽然若晴天霹雳,整个人一阵无力空白,眼泪“唰”的一声尽数落下,“母亲!母亲!” 她拼命扑上去,试图抓住那一丝最后游走的生机,眼泪斑驳,李明瀚在她身后小心护着,生怕她肚子出一点意外。 太医说,太后娘娘殡天了。 她泪如雨下。 太后,自己的亲姨母,那个一直以来庇佑自己纵容自己的大树,便轰然倒塌,不留一丝温情,满秋哭得悲恸,脸色苍白,在一片凌乱声中,清宁殿的辉煌终于落下帷幕。 那浩浩荡荡,龙跃凤鸣的太后,那传奇波澜的的人生,足以让众人,让史书,让后世为之惊叹。 一个女人,她所能走到最巅峰最极致的位置不过如此,带着她的雍容和气度,带着她对权利的纵横,一切传奇和故事,都成为了曾经,史书上的标点,众人的缅怀仅此而已。 举国大丧,皇帝,妃嫔,大臣,全部素色,白色的麻衣掩盖着鲜艳的宫墙,人们带着神伤。 太后的葬礼成为怀有身孕的满秋一件重担。 前前后后忙碌奔波,将近两个月,纵然林德妃和周婕妤的扶持,杜尚宫为她尽心尽力,满秋仍旧感到深深的吃力。 头一个月刚刚过去,便听闻崔相无意遇到了三皇子,李承鸿。十分欣赏李承鸿的一身风度,向皇帝传出,希望私教三皇子的念头。 这其中的缘故,不言而喻。 江淑妃听闻也只是笑笑。崔相的这些心思不早就知道了,只是早晚而已。崔相也是着急了。 她倒是想看看,这些人,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安乐公主 头七刚过, 江淑妃便匆匆出宫,一席轿撵直接带着身怀六甲的她,悄悄从皇城之外离开。 江淑妃阖着双眼闭目养神,身子笨重让她坐在颠簸的轻纱轿撵里都感到不适。按理说已经到这个月份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她四处走动,只是此事非比寻常,可太后临终前的遗愿她不能不遵守。 文洁忧心忡忡的陪着满秋, 满脸愁容。 这事发生在几日前,皇帝带着一脸不悦踏入瑶光殿,众人下意识胆颤, 唯有江淑妃就好似没事人接过皇帝的外衣, 笑语盈盈的问:“陛下怎么了?” 李明瀚绷着一张脸看了江淑妃一眼,“如今这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今年的春耕迫在眉睫,偏偏太后大丧, 你说, 这太后大丧这安乐公主倒真是胆大妄为!” “那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么?那辈分, 妾还要叫她一声表姐呢。”淑妃随意笑笑,然后端着一杯花茶放到皇帝面前,“只是, 太后仙去这么多日, 妾竟未曾见过她。” 江淑妃看着皇帝的脸色, 不动声色的揣摩着这位皇帝的想法, 见皇帝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有些愤愤的看着她, 她便估摸着自己切中要害了。 李明瀚牵过怀孕爱妃的手,把她拉到近前,然后看着和自己视线平齐的腹部,脸上好不容易有些缓和,“这丫头被宠坏了,一直都很骄纵,肆意妄为c放纵任性,从前因为个男人同先帝和太后竟然决裂了,和一个小将领奔赴到了前线,一怒之下,竟然对天赌咒此生不再回长安。” 这位安乐公主,是先帝的嫡长公主,这太后娘娘唯一的女儿自然是怎么优越怎么养,只可以太过骄纵反而失了分寸,如今已经回到京城,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至今不肯回宫扶太后灵柩。 江满秋身在后宫也曾听闻这位安乐公主如今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自己找了处园子,养了十几个名伶和小倌,便同他们厮混在一起,名声狼藉。 这些日子因为大臣屡屡上奏皇帝,说嫡长公主目无法度有违王室尊严,竟然连自己母亲离去都不肯回头看一眼,实在是个不忠不孝只知道寻欢作乐的废人,让皇帝惩治安乐。 满秋听了都有些哑然,这是谁家的臣子,这般会给皇帝找麻烦的?连个眼色都没有。 太后离世不久,便让皇帝处置她的女儿,自己妹妹,倒是会给皇帝留下骂名。 可是事情竟然还能更糟,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安乐公主盛怒,只觉得那谏臣侮辱了自己的名声,第二日在大臣下朝时,前脚走出宫门后脚直接被公主一顿丑揍,把人家的官袍都扯破了。 那言官刚好是个脾气倔强的,一瘸一拐穿着破旧朝服第二日上朝来了,百官看至尊的眼神马上就不同了,再加上外面百姓的风言风语,这大臣忠心耿耿反倒被打了。 说心灰意冷,那都是客气的。 陛下左右为难,这才有了那日李明瀚气冲冲的走进瑶光殿,幸好他还多少顾及着淑妃怀有身孕,没有在瑶光殿砸东西,不然只怕又是一阵折腾。 江淑妃安静听完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反而嫣然一笑,“此事,还不好解决,吗?” 于是,她干脆主动请缨出宫劝说安乐公主,李明瀚见她十拿九稳的样子也便任由她去了。 第二日,江淑妃便悄然离开皇宫。身边跟了几十个侍卫,是皇帝派来保证她安全的亲信。 皇宫来的香车软轿虽然分外低调,却也足以引起各方人士的机警。 文洁忧心忧肺一脸心神不宁,周围的侍卫严阵以待,反而只有淑妃娘娘兀自悠然,一派和乐。 皇城里某处宅邸的书房,“相爷,咱们的人来报,淑妃出宫了。” “哦?”一个深沉老辣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威严,“这么突然?去派人看看。” 而这一边,淑妃一行人早已强硬进入那位安乐公主的府邸。轿撵也不理任何人,径直抬到了正厅。 一只光洁素净的手,从轿撵中伸出。 屋内的歌舞欢笑声瞬间寂静,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望着那位不速之客。 唯有堂上的女子,依旧一副谈笑风生醉生梦死的样子,搂着两个娇弱美男,一件赤色水仙鸳鸯齐胸襦裙,鹅黄色的半透明轻容小衫,艳色满堂。 那位安乐公主神色迷离,妖娆的拖着般露的肩头随意对她招招手。 满秋掩袖嘴笑眼不笑,环视了那过分乌烟瘴气的屋子,屋内全是各色男子,弹曲唱歌,喝酒嬉笑,她心里无声的叹息,又多看了安乐一眼。 “让这些人全都下去,你们看着殿外,本妃同嫡长公主叙话,旁人不许叨扰!” “是——”侍卫驱散了屋内那些男子,其中有一个还不甚乐意,不情不愿的噘着嘴看着安乐公主撒娇。文洁最后离开,并且带上了房门。 她随意找了个位置便坐在,懒得虚与委蛇“你母亲过些日子便要下葬了,不去看看她么?” 安乐公主看了满秋一眼,然后自顾自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未发一言。 “她临终前很是想念” 话还未讲完,那安乐公主直接摔了酒杯,瞬间打断了她,“你不要再讲了,我同那个毒妇没什么好说的!” “你和你夫君的事,她终究不是有意”她看着安乐公主,心中有些莫名的熟稔,这般悲切的样子,似曾相识啊。 “我说过,我至死也不会原谅她的!她死了是吗?那是她活该!她自作自受!哈哈”她邪佞笑笑,鲜艳的红唇带着几分狰狞。 满秋波澜不惊的看她一眼“你怪她把你和你夫君逐出长安?” “是,我怪她不肯接受我夫君,宇哥也是个征战杀伐一心为国的英勇男子,却为了我,因为我,一生不得志!”安乐看着她,目光有些憎恶,“他被禁锢在边疆,永生不得回朝!” “我知道”她想去安慰她,却似乎无意碰到她的逆鳞。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不过就是个抛弃自己夫君的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过来安慰我?你就是个破烂货!”她愤怒的指着满秋,随着她言语间的侮辱,宽大的披帛胡乱颤抖。“你还不如那些坊间的妓子干净!” “你说完了吗?”这话实在是难听,纵然她不想计较也实在难以入耳,“你不过是被我看到真相而已,不必这般心虚掩饰。”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花枝烂颤“哈哈哈,我心虚?” 满秋静静看着她,“你其实是在怪罪你母亲未曾救下他,对吗?既然没办法把你夫君救下,何必让你苟活?你狠她,因为她救了我,都不曾怜悯你的夫君。”她缓缓笑笑,露出洁白森然的牙齿,“我说的对吗?” 那女人倏然开口“你放肆!” “你大胆——” 两个女人目光如箭,四目相对短兵相接,目光犀利的在空中过招,屋外的文洁似乎都能感到空气中隐隐的寒意,不由打个冷战,想着原来自己主子生气是这么可拍啊。 江满秋有些缓慢的站起身来,肚子实在笨重,但是带着一脸慑人的神色走向安乐,“陛下方登基那年,你便被召回长安,其实你心中也知道自己当年做了错事!你早已不敢怪罪你母亲了。” 安乐和她驸马当年算是私奔,只因安乐原本应当和亲,却在下嫁之际遇到了自己心爱的男子,那位气宇轩昂的将军,两人一见钟情。 在出嫁前夕便不告而别,两人一路私奔,逃往安西边陲,最后陛下在盛怒之下为了挽回与邻国的友谊,甚至用了百姓三年的赋税来换,而安乐和驸马,则被敕令永生不许入宫。 后来,直到李明瀚登基,这才召回安乐,其实不过是一枚驸马的人质,让统领几万将士的驸马有所畏惧。 可惜,他终究算错了,家国天下爱恨情仇,这家国永远排在爱恨之前。那个赤胆忠心的男子也是定国公的副将,追随了自己的元帅,最终护送明澈一路西行,只可惜一次战事,为了掩护明澈终究死在敌人刀下。 那把驸马常用的断云剑,被敌军收缴,最终成为李明瀚的战利品,再度赏赐给了公主,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讽刺。 她当然知道李明瀚为何还赏赐给安乐,不过是为了向众人炫耀,最终窃得皇权的人是他,这跟他把自己禁锢在皇宫,是一个道理。 难怪安乐会那般堕落迷茫,失去了一生挚爱,因为某些原因,求死不能,还要忍受着侮辱和痛苦在这世间沉沦,默默的忍受着所有人的眼神。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玉镯,清透的墨绿色闪耀着厚重的质感,缓缓走到安乐面前,艰难的俯下身子,放到她面前。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这翠镯是她当年陪嫁的事物,外祖为寻这么一件宝物跑遍了长安,这才找到一件合心意的,她留给了你。”她静默的看着那翠镯,安然的向安乐叙述它的由来。 翠镯是深邃的墨绿色,没由来的让人看着安心,“她临终前,特意嘱托给我的,说她尽力了,可惜没保住那人的性命。” 这话,原本说得淡漠,可是在安乐耳中,就如同洪水猛兽,波涛汹涌直击内心,让她把多年的苦衷c多年的埋怨,全部化成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母后”带着一泻而下的感情和宣泄,她几乎以为自己都已经麻木了。 “你不过是希望找到一个纾解这些年恨意的人”满秋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姨母太委屈了。” 安乐哭得有些凶,鼻子也红红的“我一直都知道!” “你想知道你夫君是怎么死的吗?” 她忽然抬起眼睛,带着斑驳的泪痕和哭花的妆容,近乎有些绝望的看着江满秋。 满秋点点头,把黑檀木簪子取下,指腹摩挲着发簪的木质表面,熟稔的摸到细小的开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双生子 两个绝望又不得不苟活的女人, 在这大殿中分享了同一个害死她们丈夫的秘密。 安乐带着一丝失去焦距的眼睛抬起头,“是他?”苦笑一声。 江淑妃无声的点头,眼底如同无尽的深渊。 “我要杀了他!”安乐像是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猛兽,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和热烈,凶狠的眼神看着满秋:“你有那么多机会,你为何不杀了他!” 江淑妃冷眼看着她:“你是不是蠢?”露骨又毫不掩饰的嘲笑她, “若是就这般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那我家人,明澈, 还有那十五万将士, 便一直会背负着逆犯的罪名!那我杀了他,又有何用?” 安乐看着这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明明是个孕妇,却毫不掩饰自己心头的戾气, 目光精明又狠厉, 所以这才是她活下来的理由对吗?安乐暂时忘却了自己内心的悲痛, 带着疯狂的憧憬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有些变态的膜拜她。 “我这次来,就是要你帮我。”江满秋看着安乐公主, 像个嗜血的恶魔, “我们要把那些坏人, 那些一刀刀欠了我们的人, 在一刀刀换回去, 剥皮饮血, 嗜血掏心,感受他们当年的那份痛!” 那日,没有人知道江淑妃究竟是如何安然无恙的劝服了桀骜跋扈的安乐公主。只是知道,公主在与淑妃娘娘面谈许久,随后,安乐公主便一身宫装,托簪素颜,跟随淑妃共同返回皇宫。 崔相府的探子再度来报的时候,已经听闻安乐的大批府兵随行,保护有孕的淑妃安全。 崔相一挥大袍,撤下在宫外布置去拦截轿撵的死士。 暗叹一声,此女绝非寻常心机!这般机关算计,不知自己的手下是否会全然暴露在至尊面前。 安乐公主先去祭拜母亲梓宫吊唁,然后亲自登门赔礼于那位言官。 一切格外顺利,不由让人好奇这位淑妃究竟讲了些什么。 夜里,皇帝特意探望奔波了一日的淑妃。 满秋正安然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不带一丝饰物,素颜清丽,脸上因为有孕竟然有些肉嘟嘟的婴儿肥。 “陛下”她透过镜子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浅笑着。 “辛苦了”明黄色的龙袍戴着一丝柔和,脸上终于卸下了一天的防备“朕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安乐的?”。 “哪有什么说服?”她抿嘴,“我同安乐本就是表姐妹,不过是把太后留下的遗物送还给了她。” 李明瀚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哦?” 满秋知道这话无法搪塞多疑的帝王,于是吞吞吐吐对他说“妾还答应再为她寻门好亲事。” “哈哈——”皇帝听到满秋口中的这个馊主意不由放声大笑。“爱妃,你可真是玲珑心肠。” 满秋转过身来,婉约含笑,脸上有些窘迫“陛下” 李明瀚反而笑得更加肆意“好了,你为朕解决了燃眉之急,也是立了一大功劳!真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这般轻易解决了。” 满秋笑而不语静静的端详着李明瀚。听闻今日,那崔相偷偷豢养的死士尽数暴露,被南衙禁军一网打尽,连个活口都未曾留下。 她笑靥如花,也不枉自己暴露在宫外活脱脱让人当靶子。 隆昌十年,四月底,淑妃终于生了。 一对双胞胎兄弟,前后不过须臾。孩子们也很懂事,不过一晚上,晨曦不甘寂寞的从地平线上升起,两个孩子的哭声便在瑶光殿上空盘旋,嘹亮活泼。 瑶光殿众人扬眉吐气,终于迎来了六皇子和七皇子。虽然孩子大约算是早产,但是双生胎大多如此,连产婆都说两个皇子算是健康的。 很多人一早便得到消息,含元殿早朝时,众大臣共同跪拜,恭祝皇帝喜得两子,皇帝大悦,一时间准备大赦天下,为淑妃母子积福。 满秋睡醒的时候,已经在第二天的午后。 脸色略微带着疲惫的苍白,皮肤带着一些疲惫过后的嫩粉色,白皙又清透。 李明瀚坐在她的床边关怀备至。 “辛苦你了,看看朕给你带了些什么?”他眉眼里都是笑容,两个孩子安睡在满秋身边的襁褓里。 卓曦之掀开掩盖在托盘上的红绸,一方展翅耀眼的展翅凤凰金印跃然展现在满秋面前。 瑶光殿的宫人似乎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屏息。 “李郎?”她一怔,略微吃惊的望着李明瀚。“你这是?” “最近朝中形势太紧,过些日子,朕再给你切实的封赏。”那人浅笑看着刚刚生产完的淑妃。 满秋含笑不语,她深知这只是皇帝给她的一个安抚,崔相等人绝不会轻易地让满秋晋位,李明瀚怎会为了后宫与前朝纠结? “妾有陛下眷顾,身边还有几个孩子陪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她看着李明瀚说着客套话,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若是,明澈还在,他会开心的不得了吧 “阿瑶,朕有很多事,从前的许多都委屈你,如今朕会好好待你,你安心等待便是。”他牵着满秋温软的手,似乎有不尽的爱意,眼神都带着喜悦。 “李郎心里有我,我便可知足”她带着疲惫的笑意,“我想咱们的念念和英英了,那两个孩子只怕会敏感些,李郎去帮妾看看她们,安抚两句,可好?” 他拍拍淑妃的手背,无尽的耐心和温柔,“都是咱们的孩子,朕自然不会冷落。” 江满秋笑笑,满脸的倦意裹着皮肤的苍白,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绒毛。 英英那孩子喜欢她但是更爱德妃,对德妃的依赖胜于自己这个亲生母亲,合宫中的人都看的出来。其实满秋心里究竟有多不是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她更加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能够庇护下几个孩子都是最大的不易,把英英让给林德妃,更是出于保护她和那两个孩子的心态。可即便如此,仍旧是利用这孩子同林德妃结盟,所以对英英,自己还是满心愧疚。 “陛下,过些日子,也为这些孩子,找个师父吧”她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婴孩,心中带着一丝动容,他们圆圆的脸蛋带着对着世界的一无所知,满秋心生怜爱。 “崔相做的的确是有些过分了”皇帝略微皱眉,想着淑妃或许是因为前不久崔顺敏欲收三皇子为徒故而心中有些吃味,索性便来安慰她,“朕为你找个更好的教咱们孩子。” 她躺在榻上,露出安详恬静的微笑。 “咱们的孩子还没有名字呢,李郎为他们想个名字可好?” “这《诗经》三百篇,朕以为为君子者,自当如《淇奥》所言”他拉着淑妃的手,在她手背上写下“淇奥”二字,然后抬眼静默看着她。 她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笔画,睫毛略微颤抖,然后带着笑颜“承淇,承奥?”若有所思的笑了,“这名字好,妾也喜欢,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当为皇子品行为万民表率,李郎果然心念咱们孩子。” 不久,李明瀚便下令,提升江然益州别驾的官位,成为正四品的益州刺史。 二皇子李承安封为雍王。 江淑妃拥有总领后宫的权力,且随行半幅皇后仪仗。 如今凤印执掌在自己手中,还有三个皇子是自己所出,或许再等等,蛰伏的猛兽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让她从草莽之中振奋登场,一击致命的机会。 可是没想到,这一等便足足五年。 五年的时间很久,足以改变许多,很多事情潜移默化的变化,游离于指缝发梢之间,很多事情,蓦然回首时,才会恍然发现,原来曾经的那个柔弱无力的女子早已拥有只手遮天的能力,或许只是在恍若未觉之间。 例如,江然终于拖家带口的从益州归来,成为政绩卓然万民拥戴的从三品京兆尹长官。 念念也终于把婚事定下,那人不出意料,便是颜想,颜宁之子,一个沉稳机智的孩子。 很多事情,都只是悄无声息的暗中慢慢扩大,只待有一天猝然蓬勃而出,欣欣向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纪洛甫 这五年间, 肉眼可见的一件事情便是崔丞相和纪丞相之间僵持的关系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大约这件事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隆昌八年,崔丞相提议选妃从而接应内宫中四面楚歌的王皇后,被纪洛甫大力反对,当时虽然皇帝仍旧顺从了崔相的意见,却转而嘉赏了直言敢谏的纪相。 隆昌十年,崔丞相坚持收三皇子李承鸿为徒, 教导其功课文学。纪丞相继续反对,只因此事事关皇族亲眷,纪相不赞同外朝过多牵扯皇子事宜, 却被崔相以迂腐搪塞。 两人朝堂上不欢而散, 很快让有识之人看到了端倪。 因为不久之后,至尊的旨意便是命令纪洛甫成为出生不久六皇子和七皇子的老师。旨意一下,威严且不容推脱,纪洛甫举家老小跪在丞相府外, 听着卓曦之宣读。 当时, 纪丞相的眉毛已经皱成一团, 拿捏不准圣人的含义。 卓曦之被纪夫人封了一个大红包,这才乐呵呵的透露给纪洛甫,“大人不必介意, 既然陛下赐下了旨意, 两个皇子年纪尚幼若是到时不想教了, 推脱了便是, 只是此事是陛下有意要为大人撑腰, 大人何不领情?” 纪洛甫万年冰山脸, 难得和颜悦色的点点头。 卓曦之看着这位大人觉得着实有趣,用帕子掩嘴一笑,拿出一白瓷壶,四下看看,便塞进那位纪大人的袖口。 卓公公掩着尖细的嗓子在他耳边说:“这是李锡慈李掌史托我带给大人的,说这是大人一向喜爱的果子酿。”然后带着娇艳的浅笑,掩着嘴唇带人离开。 只留下一个木头疙瘩似的纪大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出神。 “大人,”纪夫人身体抱恙,扶着小丫头走到郎君身边,不知自己郎君做何故?却只见他拿着一奶白色的酒壶兀自发呆,酒壶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无事”纪相略微回神,然后把酒壶匆忙塞进袖口,看了眼自己夫人便转身离开。 那夜纪相辗转未眠。那壶薄酒被他放在书房伏案上,酒气清香带着鲜花的婉转清幽,静静的立在案头,通身乳白色,如清爽的冰c如皎洁的月。 很多年前,纪洛甫不过是个小吏家的孩子,家道破败根本读不起书,每天看着父亲出门巡逻缉拿,而自己和母亲便去集市上用布匹换些钱财,家中没有人读书,自然也不会在意孩子的学业。 日子其实也不难过。 只要父亲不必在一次巡逻时,被那些贼人杀死。 之后,便只剩自己和母亲。阿娘重病,亲戚唾弃,他只能穿着勉强蔽体的补丁麻衣上街乞讨。那时候,或许是他人生最为昏暗的一刻,每日看人脸色,即便面临旁人的口水,也要迎着笑脸笑得谄媚。可即便如此,微薄的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撑母亲的病症。 有时候,他真的想放弃,想带着母亲一了百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有那份勇气,面对死亡时,总能想到父亲那冷冰冰的尸首,他退怯了。 大约就在那时,遇到了他人生中的光芒。 原本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不知哪里来的马车险些把自己撞倒,从上面下来的仆人一脸趾高气昂,那用轻纱软缎制成的马车带着他们的盛气凌人。根本不是自己的错,那穿着五彩锦缎的世家子弟偏偏要拿着自己撒气,叫了小厮一同对自己拳脚相加。 即便自己低声讨饶,也没有任何心软。 那时候,一个穿着桃花云雾罗衫裙的小女孩突然从天而降,睁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却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忠伟伯家的世子,你何必欺人太甚?我都看到了,明明是你的马车冲出来,把人家冲撞到了。” 小手插着腰,一副刁蛮样子,“做错了就该道歉,何必欲盖弥彰?”小姑娘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你,你,李锡慈,你怎么敢这么说?”那世子似乎吃了瘪,瞬间气短,嚣张的气焰被她压下去一半,以这位世子的年纪只怕理解何为“欲盖弥彰”都有些困难。 原来这位妹妹叫李锡慈,可那时年幼的纪洛甫似乎不敢叫人家妹妹,只敢带着傻呆呆的目光惊讶的看着她。 “你要么道歉,要么赔钱,你看你把人家撞成什么样子了?纨绔!”她看着比她高一头世子,丝毫不带畏惧反而颐指气使。 “你,你你这个刁蛮丫头!”那世子虚张声势的带着小厮离开了,堪称落荒而逃。 李锡慈打发了那世子,得意洋洋的拍拍巴掌,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个男孩目光痴痴的望着自己。 那男孩看着也是眉目清秀,只是衣着实在破烂,想想方才那一幕,应该也是个穷人家有傲气的好孩子,于是十分豪迈的拍拍人家肩膀,“见你也算是个良家少年,也算是有骨气,以后有事便来找我,不必客气。” 那时的纪洛甫几乎把李锡慈当成了从天而降的女英雄,除暴安良,仗义相助,他眼中掩饰不住对她的那份崇拜和向往。 那晚回家,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从天而降的那位妹妹。 第二日便打听好了人家的府邸,带着母亲跟好心的大管家求了一个职位。 再次见到李锡慈的时候,已经在丞相府,她好似一只无忧无虑的花蝴蝶,肆意的在丞相府庭院间玩耍,那时的自己才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有一天,他借着端茶之名接近她,盛夏酷暑,她急忙端起茶盏,吞下了一大口,却着急忙慌的呛了一口水,小脸憋得通红,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目光急切的少年:“哎?你不是” 李锡慈虽然霸道却很善良,看似任性实则护犊得紧,于是,明明比她大许多的纪洛甫成为了李锡慈的小书童,任谁也不许欺负自己救下的这个孩子。 他开始跟着她出入李丞相的书房,接受全长安最伟岸的大儒教诲。 为了不让小慈妹妹感到他丢人,于是,每日通宵达旦,挑灯夜读。他开始一点点抠唆自己看不懂的文言诗词,死磕那些古籍典故,日复一日。 终于有一天,他成为那个书房里成绩最为优良的孩子。连李锡慈都对他带着钦佩的赞叹的目光。 一日,李老丞相突然找到他,对他说,或许他可以助他去更高等的学堂去读书,也可以出些银子补贴家用。 那天,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没有办法和小慈妹妹一直在一起,除非,自己变成那个有资格娶她的人。 他只是一个寒门弟子,若想出人头地,唯有考取进士这一个方式。 还好,上天真的好似很垂怜自己,终于在二十岁之前,纪洛甫的大名高高挂在皇榜之上,成为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他带着一丝对前景的渴慕,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当时一批年轻有为的书生一同踏入金鸾大殿,接受先帝不怒而威的检阅。 可是一道旨意如晴天霹雳,硬生生劈散了自己和李锡慈的缘分。 他被调任地方,还是北庭那样的边境。 他带着壮志和踌躇,最终踏上了漫漫长路,前往北庭都护府的大漠茫茫。手里还拿着李锡慈为他求来的平安符,那时她亲自出城门送别,对他说,要做个好官,爱民如子,这样才会有更多的百姓不用如同自己一般颠沛流离。 在北庭,他努力试着成为如同小慈说的那般的好官,只是一直未曾娶亲婚配。 然后,在那里认识了流放发配的康王,和康王的谋士崔顺敏结识。 前辈到底眼光老辣,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借给了他一个人情,利用康王在朝中的关系将他调回中央。 就这一个人情,看似简薄,或许比天地还要难以偿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纪洛甫2 回到中央的纪洛甫则在中书省担任中书舍人, 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兴奋,有时候看到李晗老丞相甚至带着一丝虔诚的激动,他一直在想,或许,或许他真的可以去向小慈家里提亲,如今自己终究也算是前途光明。 然而, 事与愿违往往不过是在一线。直到有一日,大雪纷纷,陛下圣旨匆匆传来, 他慌张的抛开聘书前往甘露殿。 李晗老丞相和八皇子李明澈共同在安静无人的寝殿中, 病榻上的至尊目光带着几分凝重。 那一刻,他的心“咯噔”一下。 或许他参与了一件足以改朝换代的大事。 李老在至尊面前,要他按照至尊原稿抄录一封已经拟定好的旨意。李老和圣人在凝重的神色下,他硬着头皮把这份牵扯了自己余生性命的遗诏抄写完成。 中书省草拟由他草拟, 门下省审核则是由李老直接签发, 这道遗诏盖上朱红色的大印, 平静的躺在明黄色的绢帛上,这一切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简略。只有几个人,神色匆匆带着各自的盘算, 一封遗诏, 颠覆如今的格局。 之后的事情, 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 夺嫡, 相争, 残害,一晃眼,登基的康王便做足了准备。 不久,康王,不,应该说是新帝,在登基时让他成为门下省的门下侍郎。 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在关键时刻不似李老一般站出来,没有申辩,没有鸣冤,自始至终的参与者却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退缩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李家,那个显赫一时,众人敬仰的书香世家,就在皇帝的一纸诏书之下,全部覆灭,抄斩流放,发配充宫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冷笑着看李家的笑话,有多少人指望落井下石,趁此机会攀强附会。 那几个月的人心惶惶,让纪洛甫度日如年,其实他真的担心,会牵连到自己,他承认,自己是个怕死的懦夫。 可他一生也就做了这么一件遗憾事,尽管其他问心无愧,却足以抱憾终身。 李锡慈在那场声势浩荡的洗劫中也失去了踪影,那如同朝阳一般绚烂的笑容,似乎永远不会再度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直到那个上元节,她带着她一如既往地顽皮和俏丽,就像那日的花灯一般,带着比群星更闪耀的光辉,点亮了自己原本灰暗的视野。 然而,在此时,他和崔顺敏的关系日益恶化。 崔相其实不过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考虑寻常问题,无论是选秀还是三皇子,其实都是为了保护他们家族的地位和荣誉。 而自己不过是站在一个朝臣的角度,一个宰相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 他二人彼此心性相投,偶尔提出相左的意见,崔相想来也不会介意,因为他们共同的愿望便是治世清明百姓安康。 原本是不必在意的。 可是,一切的那个问题偏偏出在当年的那份人情债上面。 纪洛甫若为宰相,需同崔顺敏同等地位,如此两人互相牵制,彼此打压,皇权在上,皇帝的利益才可以稳固和强化。 这便是李明瀚一直提拔相助纪洛甫的原因,他要纪洛甫成为自己手里那把利刃,活生生的斩落“五姓”家族的权柄,矛盾自然会日益激化,两人怎么会恢复当年那份颜笑如初呢? 可偏偏,得到权力的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精明如崔顺敏亦是如此。他也会死死咬着那权势不松手。 只是带着迂腐又有些天真的纪洛甫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便是旁人政权斗争中的一枚棋子,还以为朝廷之中难免会有些不同的意见,其实私下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 可他这么想,旁人未必会这么想。皇帝当年的一纸诏书,早就表明了他是江淑妃的人了。 派系分明,错综复杂,这便是如今朝局的状况。 五年,五年的时间里变换最快的莫过于格局。 崔相的势力终于在又一次的同纪洛甫的过招中占了上风。 事情的起因是从崔丞相利用调虎离山之计,将纪丞相调度到洛阳担任洛阳选官的黄门监开始说起。 黄门监是当朝选拔官吏任免的重要职位。原本依照制度,纪相应当留守长安任职,可偏偏是崔相进言于皇帝面前,将纪洛甫调离中央前往洛阳选拔。 原本二人的矛盾再一次被崔相的计划催化。 从长安到洛阳,脚程快些也需要二十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当中,崔相足以利用其权利筹谋布置长安人手拉拢朝廷大员。 一来一回,再加上选官时间,几乎需要三个月之久。 此时,崔相庶出的次子,崔韶华也正好在洛阳停留。 崔韶华奉父命结交洛阳有识之士,听闻纪洛甫到来专程选官,想起些往事,专程前去探望。 那日,崔韶华大摇大摆来到纪相下榻的驿站。 见面便直接说:“我听闻纪大人特意接受至尊之命前来洛阳选官,今日小侄前来,有个小小人情,需要宰府大人帮助。” 纪相坐在正座上,挑眉看着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酒肉公子。“哦?崔二郎何出此言呢?” 崔二郎捧腹一笑,毫不在意“当年家父为了将大人从北庭调入长安,也算是帮了大人一个小忙,如今若是大人肯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会在家父面前替大人多多美言!” 纪相毕竟久在官场,面对崔二郎这番不知深浅的言论,只是心里不喜,面上并无异色,“公子不妨说说!” “我在这洛阳,也有些势力在,此地人杰地灵,英雄豪杰层出不穷,想必纪大人在此处挑选官员也会有一番困难”然后恬不知耻的靠近纪洛甫,獐头鼠目的对他说“不妨大人看看在下的一些朋友,给家父一个面子,咱们都是为朝廷做事的,大人,行个方便?” 说着,还拿出了几张银票,肥的流油的爪子在纪大人眼前晃了晃。 这正直甚至迂腐的纪洛甫可是书生出身,最明白这官吏选拔对一个壮志青年的厉害,这些话实在是侮辱了纪洛甫一向正直清明的尊严。 那天夜里,一纸诉状,奏折快马加鞭呈现到太极殿的龙案上。 偏巧不巧,纪大人一向攻笔墨,最擅文章,口若悬河一泻千里,把崔家的罪证写得那是一个罄竹难书! 皇帝看了,怒火中烧,气得摔坏了镇纸的玉狮子,连夜传唤来了崔顺敏。 可那老狐狸崔顺敏也非凡人,察言观色他论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见着皇帝脸色不对心中便大致知道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却也绝对没有声张。 殿上的皇帝强压着怒火,不动声色的望着他,眼神下面是盛怒的戾气“崔相,你可知自己家里最近有何事发生?” 自听到皇帝询问家事,崔相心中便大概猜测个□□不离十“微臣家中一切平安,只是有一逆子,自幼缺少管教,只怕在洛阳胡作非为,老臣总是为此子担心,却也屡屡无计可施。”跪在地上顺便哀叹了一口气。 “爱卿还真是疏于管教啊!”皇帝看着崔顺敏跪在地上,心里带着怒气和疑虑冷笑一声,气压降到了极点,直接甩下来一道折子“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 崔顺敏跪着从地上捡起散乱的奏章,不顾礼仪赶紧拿起来细读,片刻过后,慌慌张张的对皇帝行礼,“陛下,老臣当真不知,我那逆子竟然做了这般有辱朝纲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恭敬磕头,“陛下恕罪啊!”再拜,“我那不肖子,只是以为当年我曾有恩于纪大人,所以仗着那点人情便去求人家办事,谁知道这不孝子办得究竟是什么丑事?微臣的老脸都被他给丢尽了!” “请陛下放心,那孩子只是以为纪大人会念在旧情上帮他一把,但是纪大人又怎会是那种公私不分的小人呢?我定会好好惩治那个孩子,以宽陛下之心!” 崔顺敏这话说的很有水平,随意揣度便能琢磨出好几层意思来。 李明瀚在殿上回味着这句话,看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几个意思,“纪爱卿竟然是这般为人吗?”他开始回味那崔丞相的话, 崔相恭恭敬敬的向至尊行礼,向皇帝原原本本的说明了来龙去脉,从当年北庭时的相助到如今儿子这般猖狂,说起散漫的儿子时恨不得老泪纵横。 皇帝默默听完,沉默片刻只是说:“真没料到纪爱卿既然是这般忘恩负义的小人,这样的人如何堪为群臣之表率,朕心中实在难安!” 为天子者最介意的永远不是臣子办事能力,而是此人的忠心和人品不会危及自己,若是真如崔顺敏所言,这纪洛甫不日也会投靠他人。 崔相赶紧诚惶诚恐道:“陛下,纪相也是一片忠心啊,他这么做是为了护佑宗庙政治,此事确实是我那逆子犯事在先,如何与纪相有关呢!” 说辞一番,好不漂亮。 深得皇帝的一番赏识之后,崔顺敏便匆匆离开。 当夜召集各方幕僚下属,命令各方在无形之中找些纪丞相的把柄,含蓄的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帝王。 于是,趁着纪洛甫不再中央,万箭齐发,全部的势头都将矛盾指向此人,有人说他忘恩负义,有人说他出身贫寒。 这样的风言风语不仅仅在朝廷上传遍了,更是在民间开始风起。 正所谓三人成虎,所有的事情都在流言中展开,即便是皇帝也开始忧心这样的人,无法掌控朝局。 纪丞相回长安的头一个月,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背负了骂名,半个月后因为那些不堪重负的骂名皇帝还是撤换了他的官职,免了他的司空之位。把他从相爷的职位上彻底免职,黄门监的位置也不曾留下。 其实他本人也觉得很是委屈,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些留言?只是说到底仍然是个书生,带着骨子里那股固执和迂腐,根本不屑于和那些无端生有的流言进行辩驳。 于是,纪洛甫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和傲气,只是成为了一个门下长官不再接任丞相之职。 若不是这样的事情,或许他还看不清人心,只是带着书生的天真和执着。 纪府就这样从往来不绝的吉祥富贵之地,变成门可罗雀的糟粕鄙夷之所。 纪洛甫自有他心里的不安和怨言却十分不解,带着满腔的愤懑。重病的妻子前来安慰,他也不好把怒气撒到憔悴妻子头上,整个人铁青着一张脸,干脆托病在家,一连请了几天假。 半个月后,有人匆匆来访,书房里的纪大人烦躁的一挥手,“不见,谁来也不见。”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纪洛甫3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他惊讶的抬起头, 见着一个穿着內官一副的小姑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他“连我都不记得了,好歹我还辛苦出宫来安慰你!” 他有点晃神,炫目的厉害“小慈?” 李锡慈对他挤眉弄眼“您是两位皇子的老师,所以淑妃听闻你生病了,特意嘱咐我来看看你。” 纪洛甫苦笑一声“娘娘只怕下官有负娘娘所托了。” 李锡慈却不以为然, 反而十分拿自己不当外人似的,绕过纪洛甫直接坐在他身后的软垫上,扒拉着桌上的茶壶“你这个榆木脑袋, 怎么总是不开窍呢?” “” 她抬起头来, 认真看着纪洛甫“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你啊!先是调虎离山,再来引蛇出洞,落井下石,你看看你究竟是得罪谁了?绕这么一个大圈子来陷害你!” 是谁?这几天的闭关反省他也能猜个□□不离十, 除了处心积虑的那位崔相, 还能有谁? 李锡慈看着那暗自发呆的木头,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他身边,随意拍了拍那人肩头,一副“哥俩好”的姿态, “我在这宫里, 也看出了很多时候人心不古c机关算尽, 这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一时的得失, 而是你这人!即便受到了打击依旧锲而不舍, 依旧心中装着天下苍生, 时机到了再报复回去,这才是我爷爷当年的为官之道。” “”真的吗?为什么感觉李老不是这样的呢? “一己得失,不过是此时彼时,你知道那些人是小人便可防范着他们,更要组织他们在庙堂上为非作歹,如此才是正道!如果因为丝毫的打击就这般退却,实在让人瞧不起,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小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认真看着他,带着几分稚气,眼底却很是明亮。 “你要证明给他们看,你就是寒门所出,但你的气节比那些朱门酒肉要强!” 这话说的很铿锵,可是纪洛甫却偏偏笑了,看着她笑得很没形象。 李锡慈有些气馁,这人真是不给面子,自己好歹组织了这么一番壮行词。 只得努努嘴对他说,“行吧,淑妃拿了些宫里的药材给夫人,娘娘还说,您要是再生病就让两位皇子一同过来为您侍疾,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不必不必”纪洛甫慌张的摆摆手,“我很快就好了,就好了。” 李锡慈眼睛弯弯的笑笑,像是两盏弯弯的月牙。 纪洛甫抬起头看看她,满脸通红,像是涨红的红灯笼 一行人走后,婢女扶着纪夫人一步一顿的走来,看着自己夫君在书房中面色如常的看着那些书卷,终于没有那一脸的焦躁和怨愤,反而一脸温润的笑意。 “老爷,听闻淑妃娘娘的人来过了”纪夫人面色有些苍白浮肿,身体的不适让她言语间带着一丝气虚,“娘娘当真是与那些俗人不同,毕竟娘娘不曾落井下石,而且,不在乎咱们身份尴尬,还要你继续教导两位皇子。” 她没有说,方才看到那位穿着內官服制的姑娘,那明亮纯净的笑容是这纪府最为缺少的。 或许,自己这副残缺的身子也不合适一直让纪家无后 韩尚仪送来今年大选入宫的各位御女名单。 三十岁的江淑妃正在拿着棋谱琢磨一盘棋局。八答晕春锦长衣和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整个人正如同窗外明媚的春光美景一般,长发松松散散的被一只点翠挽着,赤金鸾鸟优雅的舒展羽毛,当真是那句绝代风华潋滟倾城。 韩尚仪来的时候都被这相得益彰的风景所吸引,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看得竟然有些发呆,“我原是担心你,故此特意送来了这批御女的人名单,可如今看来,倒是多心了。” “哦?”淑妃随意抬眼,发丝随着睫毛摆动,带着成熟妩媚的丰腴。“怎么说?” “淑妃美貌那可是倾国绝色,何人能与你相提?”韩尚仪半开玩笑打趣她,顺便递来了写满御女的名册。 江淑妃散漫笑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么?” 韩尚仪点点头,官服在她身上穿得一身威严,“五姓家的两个女孩都来了,一位叫郑颖,一位卢风华,我倒是都见过了”她略微犹豫笑笑,“这两位怕是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那位卢风华,她她很会察言观色,一举一动和同龄的女孩比确实要出挑很多。” “哦?能让您注意到的女孩,看来当真不会是凡品”江淑妃挑挑柳眉,“这入了宫的,有几个简单的?也罢,来便来吧,他们“五姓”既然未曾忌惮过女儿的生死,我也不必忌惮。” 手指轻轻放在棋盘上,一改这颓唐的白棋局势。 在这宫里,人有三种活法,一是活着,苟延残喘的活着,正如如今只有一口气在的皇后王氏;二是生活,带着几分认真和感情,正如带着淑妃亲生女儿的德妃林氏;这最难的便是欢喜又幸福的活着,荣华富贵,荣宠恩爱,在旁人眼里高高在上的江淑妃便是如此。 可冷暖自知,究竟自己是怎样活着的,旁人又如何知晓? 她只知道,众人皆言母以子贵,实则非也,这后宫的孩子活下来有多么艰辛,只有她们知道,在孩子们还未张开硬朗的翅膀之前,她必须强大,强大到足以不让他们受到伤害,保证他们的安全。 此时,瑶光殿内跑来两个小短腿,一摇一晃的跨进大殿里。 “阿娘”老大承淇甜甜的叫着。 老二永远是个榆木疙瘩,死死板着脸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里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让满秋知道自己还在这孩子心中。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课业做完了吗?”满秋顺势坐起身,懒洋洋的张开怀抱拥着两个跑过来的小短腿,一手一个,老老实实待在母亲怀中。 “师父生病了,课业很少,我们写得很快”老大抢着回答,老二配合得点点头。 “你们师父就要回来了——”李锡慈站在门外对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喊。 江满秋抬起头笑笑:“你回来了?纪大人如何?” 一进屋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对两个孩子挥挥手,一边说“还好,其实都是心病,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按着您说的,劝了他两句。” 满秋面容随和,看着两个小短腿见着好吃的便小跑着去讨好李锡慈,老大那个没节操的更是舔着脸叫她“姐姐”。 李锡慈豁达的一挥手,玩去吧,两个小短腿抱着花生糖就跑去帝子殿找承安哥哥去了,身后的大人赶紧跟着出去。 “怎么说?”淑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锡慈。 “应该是说通了,就看明日一早。”李锡慈也笑了,带着几分温柔又带着一丝沉稳,同在纪洛甫面前完全不同,“您要的,我带来了。” 满秋眼球不可察觉的顿了顿,目光带着凌厉,声音依旧懒懒的说,“去寝殿。” 其实李锡慈带来的不过是一张碎纸,只是上面写了纪丞相的字,江满秋同李锡慈一同对照笔记良久,寝殿里只有她们两个,安静了许久,两人才面面相觑的抬起头来,“果然是他!” 李锡慈面上带着深深的愤怒,失望,怨恨,所有的情绪一瞬间表露无遗,就像一张撕碎了的画皮,终于把她真正的情感展现在旁人面前。 “既然是他?他为何当年不敢站出来证明我家人清白?”李锡慈怒不可遏的攥紧拳头,青筋都表露无遗,从肺腑里发出一声怒吼“那个懦夫!”。 江淑妃看着李锡慈恨意凛然,也未曾做声,她心中虽然有些惋惜李丞相冤死,但是事到如今自己最为惊叹的还是一个人证,他竟然可以从头至尾参与这件事情而不曾为人所察觉。 此人行事谨慎,即便是面对崔相也未曾露出马脚,简直深不可测。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李锡慈继续同那人接触,她要探探那人的底线。 “你这次出去,可有任何我兄长的消息吗?”她把手搭在李锡慈肩头,轻声问道。 李锡慈点点头“江大人要我告诉您,我们的布置已经很好,可以慢慢施展” “过些日子,这两个兄弟的学业便由你时常督促些,纪相那里由你来联络。”这纪洛甫的身世,总觉得还有什么可以再挖掘的,江满秋是个抓住丝毫痕迹绝不放弃的人。 这一年是隆昌十五年,在皇帝李明瀚的年份里,年号明明带着长隆昌盛之意,却从这一年开始,迎来了几百年来规模最大,影响面积最广的一次旱灾。 从这一年开始,整整三年,土地干涸水源贫瘠。 也是这一年,各个家族的千金闺秀经过层层选拔,一批家世良好相貌端庄的御女进入宫廷,事情偏偏跟这些选秀入宫的女子有关。 汉代大儒,曾以天人感应之说,若上天降罪于帝王,必会以巨大的天灾惩治之。于是,民间出现一种流言,皇帝选秀挥霍无度,杀父弑兄,故此天降惩罚,黎民遭受苦厄无度,实乃皇帝失职! 这一年的春天几乎田野里未曾有过降雨,田地干涸,近乎如同大片大片僵硬的石板。 只有皇城长安仍旧笙歌曼舞,只有皇宫仍旧夙夜灯火,这里仿佛为曾听闻农人的叹息和忧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新秀入宫 春意阑珊, 几个轻绸彩缎衣帛飘飘的年轻少女走进御花园的迎仙台,她们带着浅浅的笑意,带着低低的私语,就如同那浸满甘露的玫瑰,在这春日里娇媚无忧的绽放。 韩尚仪面色一如既往地深沉,不苟言笑的带着几十位新进御妻来到这纱幔珠帘环绕的亭台。 所有人顿时变得拘谨又安静, “见过诸位娘娘”,一众美人共同行礼。 满秋眯眼浅笑着,“诸位都起来吧。” 御妻应声站起, 仍旧小心遵循着规矩怕出了什么差错, 有个别胆大些的偷偷抬起头来看着坐在首位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云锦上绣的是芙蓉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美丽,满秋并未刻意收拾,只是穿着正式的淑妃宫装, 头上带着八宝凤钗和一个额坠, 再无其他。 可是她却不知道, 单是这份额外的美丽已经让旁人无法移开双眼。淑妃服制带着几分娇媚和柔软,颜色反而娇艳些,额上的坠饰带着让整个人看着更加顾盼生辉。 看得小女孩都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心道, 这淑妃娘娘果然名不虚传, 比外面传闻中的美人还要漂亮。 “今天是咱们头一次见, 日后还有见面的时候”满秋揣度着语气缓缓开口, “如今中宫不便, 吾腆居高位暂掌六宫治理,可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诸位若是在哪里短缺了或是有什么不妥,便同吾讲,或是告诉杜尚书,能做的本妃定会不遗余力。” 为首的那名御妻斟酌着这番话,心中暗探实在高明!一番兜兜转转竟然不见任何漏洞把柄反而也没有抗任何责任。 那御妻正在暗自思衬,便听闻有人叫自己名字,赶紧抬头张望,却见一双美艳的面庞含笑望着她,赶紧上前一步,“娘娘。” “这位便是卢姑娘吧,常听几位嬷嬷提起,果然是位玲珑剔透风华绝代的美人啊”言笑晏晏的温柔对她说。 卢风华赶紧福身,“娘娘过誉了,跟娘娘比起来,奴实在是粗鄙不堪。” 满秋并未接她的话,反而带笑张望着询问,“哪位是郑颖?” 走上前来一个身穿宝相花纹水绿色绣衫罗裙的女孩,一双明亮闪烁的眼睛,长得很是俏丽到比卢风华要娇艳三分,她有些羞怯的望着满秋。 “果然是一位佳人。”满秋颔首莞尔,带着温和又端庄的仪态。 “这些姑娘可是比咱们当年要强多了!”说这话的是周婕妤,娇笑着打量这些年轻少女“那时我可没有她们这般钟灵毓秀。” 还有一波的选拔,最后会由至尊亲自挑选,满秋看着这些芳龄十七八的女孩,竟觉得十分恍惚,仿佛曾经那段青葱年少不过是一场梦,人醒了,便已在宫中。 莺莺燕燕,鸟语花香。 刚刚进宫的官家小姐们从迎仙台鱼贯而出,带着一丝放松和惬意,认真感受着暮春的暖阳照射在年轻的肌肤上,方才脸上紧绷绷的小模样立刻便不见了,终究还是心性单纯的娇小姐,谁家不是爹娘娇惯的明珠。 其中一个小女孩搂住隔壁姑娘的手腕,“姐姐,你看到淑妃娘娘了吗?娘娘真漂亮,笑得时候那么温柔,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百倍!” 隔壁姑娘一席水蓝色长裙,也浅笑一声,“你还敢抬头看啊,我紧张的只敢盯着自己脚尖。” “哪有?”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头上的穗子欢快的跳跃,“我只敢偷偷的瞧一眼” 卢风华和那两人走得距离不远,正巧听到了这番话,心里却带着一丝忧虑,这淑妃当真有旁人说的那么简单吗?想起家族众人给她的嘱托,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位淑妃可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偏偏长得一张妖媚样子。 “姐姐?在想什么呢?”郑颖走过来轻快的挽住卢姐姐的手臂,笑容甜美可人。“咱们很快便可回家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卢风华看着她,面上带着笑容,心里却十分不解,为何家族众人定要这个蠢笨丫头跟着自己一同入宫?让她来给自己添乱吗? 可她仍旧带着耐心回了郑颖一句,“我不过是思念亲人了。” 身后便听见几个姑娘带着挑衅的声音说,“这五姓女当真不俗,淑妃就点了两个姑娘,竟然都是你们二人!”为首的那人翻了一个白眼,不屑的看着她们,“你以为陛下会喜欢你们这些人吗?哼!” “那也比你强!”郑颖经不起人事,三言两语就激发了怒气,“你算什么东西!” “你——”那姑娘还未说完,便被韩尚仪冷冰冰的眼神打断。 她一直走在队伍前列,懒得计较小丫头们的心思,谁晓得一刻也不让人安生。 几个小姑娘都心虚的闭上嘴巴,然后乖乖的跟在韩尚仪身后,像是安生的鸟儿一般。 可迎仙台的几位娘娘,仍旧坐在原处,看着太液池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旁边人聊天,带着她们浸润宫中多年的优雅和闲适,笑容都那般漫不经心。 林德妃笑笑,“这些姑娘到当真是年轻,比咱们活泼不少。”她接过身边宫娥递来的果汁,咂了一口,接着说,“那卢小姐看着便是个可心聪明的。”她刻意加重了聪明这话。 有意无意的试探淑妃。 “的确”江淑妃美目望着那烟波浩渺的太液池,湖面被微风卷起一道涟漪,“这旧人,怎比得过新人,更何况又是个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 她懒洋洋的看着那波光粼粼,太液池是这皇宫最亮丽的一道景色,奇珍异兽,花鸟池鱼,哪样不是人间瑰宝?只可惜,这再好的奇珍异宝看多了,也会觉得腻,可不和女人一个样? 她突然觉得此时无比的怀念明澈,那个霁月清风不拘一格的男子。 “那些姑娘,看着比咱们念念,英英大不了几岁,实在是”德妃欲言又止。 “无碍”淑妃笑斜睨了德妃一眼,“我们不是又有好戏看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请君入瓮 自打崔相次子, 崔魏鑫,在洛阳同纪洛甫交锋之后,满秋便决定着手从这位崔家的“败类”攻坚。 自打江然回京,这江家的暗线经营的更加顺利。其中有一位便是经营商铺酒肆,在“北里”的平康坊经营了一家伎乐馆,名唤“红颜笑”, 据说短短几年时间,便有业内天下第一之称。 满秋听到这名字的时候也是一愣,“红颜笑”?这名字的确够撩人, 怕是只有自己那位桃花满天飞的次兄有这般风雅了。后来, 果然证明知兄莫若妹。 这“红颜笑”的姑娘大多不是凡人,出口成章才貌兼备,还能歌善舞,据说是全国各地士人才子都向往的一带温柔富贵乡。 那位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崔魏鑫便在此地彻底沦陷。听闻, 是位名唤“朝露”的歌姬, 在这歌妓坊间也是个数一数二的。 据说, 二人自打相识便一见如故,吟诗作对或是挥汗如雨,这位崔二郎总觉得无比投契, 五迷三道。 崔二郎看着朝露可怜硬要把人家姑娘赎这水深火热之地, 不仅如此, 还要娶了人家做夫人。 崔二郎拉着弱不禁风的姑娘带着自己的“壮志豪言”回了崔相府, 却不料遭到自己老父亲一阵毒打, 哀嚎连连, 听闻同在一个坊间的兵部尚书都听到人家崔二郎的惨叫声。 朝露姑娘是个性子烈的,一怒之下竟然宣布和崔二郎断绝了往来。 崔二郎也是个百花丛中过,难得一失手的痴情男子,硬生生的给人家姑娘门前跪了三天,最后这才见到美人一面。 美人梨花带雨哭哭啼啼,今后只怕是无颜见人了,崔二郎心中满是内疚,急忙忙求了妓馆老鸨,老鸨为难的给他指明了一条出路,“隔壁有家地下赌场。” 从那人踏入地下赌坊的第一步开始,江满秋和江然便知道,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恶魔永远知道怎样让人坠入地狱。从崔魏鑫开始尝到甜头,到债台高筑c欲罢不能,甚至不到十天,崔魏鑫彻底在赌场里迷失。 一个上瘾的赌徒究竟有多么可怕? 他红着眼睛从家中窃得机密消息,转眼便可卖给江然安排的人手。他从来无暇顾及,那些足以颠覆朝堂,颠覆崔家的辛密。 小到崔家家宅地形,大到崔相党羽门生,这些事情,全部被这位丧心病狂的纨绔公子出卖。 幸好,正是通过这位不学无术的崔二郎,满秋才会看到这朝廷中竟然有这么多得官员是崔相门生,中央的大理寺卿,刑部同户部的尚书,南衙禁军的千牛龙武将军,还有地方扬州刺史,岭南刺史诸多地方官都同他有瓜葛。 江然和满秋不由心惊,这崔相的党羽已经到只手遮天的地步,若有一日妄图颠覆皇权岂非唾手可得? 要向动摇他的根基,绝非一朝一夕之间。 正在她二人举棋不定之际,崔魏鑫无意带来的一个账册让他们心生疑窦,顺着那账册的来源和出处,他们动用了所有在长安的人手,才通过崔相手下的一个门客口中套出,这笔钱的去向,继续追查,竟然找到了长安城几十里以外的一个镇子上。 那是一个大多以打铁为生的小镇,镇上突然接下一单加急任务,要让他们所有镇上的百姓共同在一个月之内,打造三千甲胄,三千兵刃。 所有人都知道甲胄和兵刃的作用,那时政变造反的工具,那时江家兄妹胆战心惊,他们一定要在崔相势力形成之前把此事暴露,然而,他们出乎意料的事就在那时发生了。 盛夏的清晨,伴随着天色轻快的透亮,雍王府的马夫带着晨起的倦怠,跟马厩里的宝马闲适的打了一个招呼,却听到马儿不安地仰起鼻息粗重的喘着气,“怎么啦?” 他抚摸棕红色骏马的马鬃,试图安抚它,一边带着好奇笑呵呵的看着马儿的脚下,那是什么?他带着一丝迷茫,半晌,一个惊吼声响破雍王府天际。 大理寺卿当即便受到了诉状,好整以暇的坐在大理寺刑审大堂,带着他的乌纱帽,一拍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 “小,小,小人雍王府马夫”那人腿脚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要,要,要状告雍王,他,他私下屯盔甲!” 那位大理寺卿提提官服,整个人眼冒精光“哦?” 瞬间,大批的兵马以迅雷之势冲往雍王府,与此同时,还有一批兵马走向京兆尹府邸。 这批甲胄,根本不是崔相用来谋逆的工具。 他竟然妄图利用那些甲胄陷害满秋一门,彻底掌控朝纲。 据说,当时刑部的人搜查了雍王府上下,查出的那批甲胄质量确实不精,不像是官府打造的样式。 那日,宫里也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软禁多年的皇后因为食用的宵夜中含有少量马钱子汁液,整个人开始出现头痛抽搐的症状,唤来太医才知道原来那碗米粥中含有剧毒的马钱子。 索性皇后这些日子肠胃不适,宵夜只用了一点,中毒不深。 可是宫女从尚食局取来的食物又怎会有毒?尚食局的宫人说,那夜只有瑶光殿的江淑妃曾经派人来取过御膳,说是两位小皇子饿了,需要进些吃食。 取吃食的是个小宫女,经不起严刑逼供,片刻便赶紧交代,说是淑妃娘娘要她去从御膳房去吃食的,那药也是淑妃娘娘要她下的。 人赃俱获,皇帝即便宠爱江淑妃,也不得不按照百官的请求拘禁她,同时派了许多御医尽心看护皇后。 只是,事情为什么偏偏这么巧,江家兄妹同时暴露,都是人赃俱获,都是百口莫辩? 在太极殿费心处理旱灾和朝堂大事的李明瀚就是再忙碌,也知道此事的蹊跷。 恰巧此时过来添茶的卓曦之多嘴抱怨了一句,“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前朝后宫诸事不利,大家您这般辛劳。”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皇帝忽然眼底闪过一丝凝重,这么大手笔肯陷害江家和承安的,只有他。 “来人——”李明瀚目光危重,带着王者的威压,“密传门下给侍中纪洛甫觐见!” 纪洛甫自从被贬官便只在门下省的官府任职,几乎从未被皇帝单独传唤。直到今日,一匹快马直接把他拉到太极殿是在让他心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不清,但是却敢肯定同江家脱不了的关系。 直到离开太极殿,纪洛甫的心神都未曾恢复,他确实在一瞬间来不及反应。 至尊叫他私下暗自探查崔相同此时的联系?暗地里调查崔相的人脉和用度,这怎么查? 即便他自负才华颇高,却也一时举足无措。 纪洛甫只得决定回去好好斟酌一番再做打算。 皇帝看着纪洛甫默默离开的身影,心中暗自有些犹疑,一个书生,的确有些为难他来查账。 于是转过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卓曦之,“你亲自去查,那些御膳房的宫人和那碗粥的事情,朕只觉得一切并没有这么简单。” 卓曦之跟随皇帝多年,一个眼神便知道皇帝对此事的介怀,他点点头,不动声色的退下。 从五月以来,北方一直未曾降雨。 酷暑天气十分难熬,殿外的知了聒噪,阳光像是猝了毒一般的狠辣,空气中都蒸腾着愤懑的蒸汽,让人看不清的还有人心。 一天之内,江家数罪齐发,京兆尹江然落入刑部暂时收押,雍王软禁在府,隐隐大有倒台之意。 这让许多公正,中庸之士一时间摸不出头脑。 皇帝派去的羽林亲卫在承安的雍王府马厩搜到大批铠甲和兵器,而京兆尹同雍王的往来信件也被人找到,一同作为罪证,呈献给帝王。 皇后经过太医院集体的精心医治,终于留下了一条性命,可惜从此只怕会烙下病根。 看似罪证昭昭,江家,这个凭借淑妃荣宠再度得势的家族,竟然要在一夜之间覆灭。 而事情的主角,正在那独自被羽林军封锁的宫殿里怡然自得的弹琴喝酒。 小舒有些惊慌,却仍旧不敢在淑妃面前表现出来,只是诧异自家娘娘这副风雨不动的定力。 入夏之后,满秋便似一只懒洋洋的猫,躲在阴凉冰爽的宫殿中不愿出门,对她而言,禁足与否或许真的并未有那么大的区别,在这皇宫之中,女人第一件要学会的便是消磨着无聊的时光。 她要小舒寻来承淇与承奥的课业,一边听着念念同教仪姑姑学习古琴传来的《高山流水》,一边闲散的翻着这两个调皮鬼的文章。 两个孩子年纪小,分担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还好承安已经独自出去开府建衙,身边只留下念念这一个剔透玲珑的,要不然自己不知还要耗费多少心神? 她翻看着那个字迹稍微圆润精炼些的课业,承淇对秦相李斯的一篇《谏逐客书》分析得很是让人惊叹,这孩子今年不过五岁,这篇文章中竟然写到: “李斯之止逐客,并顺情入机,动言中务,虽批逆鳞,而功成计合,为大才者应以任人唯贤,不问出身,于国于民,皆有所利也。 这孩子所言入情入理,当世许多大儒都未曾见到有他这番言论,满秋手中攥着那孩子稚嫩的字迹心中有些吃惊,更多的却还是对他的骄傲,胸有契阔,目光长远,仅仅几个字却意义非凡。她不能否认,纪洛甫当真并非等闲。 再看承奥这孩子的文章,同样是对《谏逐客书》分析,虽然也很用心,到底是有承淇的珠玉在先,的确只能成为平庸。 可偏偏这孩子特意点出了秦时兵力和阵法的不足,反而让人也觉得眼前一亮。 承奥和承淇不同,性子倔强又不肯服输,一个闷葫芦死死咬着嘴巴也不肯告诉爹娘自己究竟受了怎样的委屈,偏偏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性子。满秋有时候都替他着急,可是这孩子偏偏耐心很好,又是一个心肠善良的,她也便认同老二这倔性子。 两个孩子,同一个娘胎里几个喘息的功夫相继出生的,也不知为何这性子差得太远。 满秋有时候便看着这两个孩子发呆,对一个问题竟然考虑了五年,想来也是有趣。 小舒站在一旁,有些费解的打量着自己主子。 满秋看着他二人的笔记,不由得带着些慈爱的微笑,顷刻间抬起头来看着出神的小舒,“既然本妃禁足,你便让锡慈帮我提洛大人传句话。” 小舒赶紧弓耳倾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请君入瓮2 酷暑当头, 同样饱受酷暑摧残的,还有奄奄一息的纪夫人。 她如今已经很难下床,纪大人也为她特意寻找过不少大夫,却不见任何好转,如今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毫无光泽和灵魂的病气,躺在房间整日咳血, 大夫说,怕是就在这几日。 纪夫人身边的小侍女突然跑过来,“夫人, 宫里来人了, 还是那位姑娘,不过这次似乎并未声张,走得小门。” 纪夫人行将就木的眼睛转了转,又那位姑娘?转而引来一阵激烈的咳喘, 带着一丝血腥味。 纪洛甫听闻李锡慈到的时候, 正在书房, 不带一丝顾及,便将人请到了面前。等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憨憨厚厚的对着人家姑娘咧嘴笑笑, “嘿嘿, 小慈妹妹。” 李锡慈看着他笑靥如花, “别傻了, 今天我有正事在身, 不能久留的。”圆眼睛眨巴了一下, 然后变戏法似的捧出一个食盒,“这是淑妃娘娘托我带给尊夫人的,听闻夫人身体不好,这是娘娘春日里酿的花蜜。” 纪洛甫听到淑妃的名字心里立刻清醒了几分,可是见着不过是一盒蜂蜜,实在也不适宜推脱,便收下了。 李锡慈告诉他,淑妃看了两个皇子的课业,觉得先生教的极好,两个孩子如今品行端正心地善良都是他的功劳,可唯有一样,淑妃想着要两个孩子或许可以因材施教。李承淇的治世和李承奥的兵法,都可以着重辅导。 纪洛甫听完,觉得此法可行,不过是自己多费费心的事。便点点头,应允下来。 李锡慈便笑笑告辞,正准备离去,却被纪洛甫拦下。 那位大丞相面红耳赤吞吞吐吐的看了人家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你可知江淑妃为何会被禁足?” 小姑娘有些诧异,但是随即笑笑,伸出一根手指头堵住嘴唇,俯身到他耳边说,“不是我危言耸听啊,”她看着纪洛甫讨好的笑笑,“你离那位崔相也远点吧,那人心太狠,不就是掌握了些他家的把柄嘛!何必置人于死地?” 这话让纪洛甫隐约摸到些重点。“把柄?” 李锡慈像是一只被人抓住痛脚的猫,“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的意思是,是别人瞎说的,也不是,就是根本没有这回事!” 越描越黑 最后纪洛甫还是从李锡慈口中套出了些原因,似乎是因为江然早就盯上了崔家,从某个渠道得知了一些有关于崔相受贿的一些罪证,崔相得知意欲杀之而后快。 最终送走李锡慈,纪洛甫再度回到书桌上出神,淡淡凭借小慈这个小丫头的一家之言实在难以妄断,他决定亲自试探究竟。 于是索性前往刑部审讯江然。 刑部侍郎是一位后生,年纪比纪洛甫还要小个五岁,名唤宋濂,人如其名,廉洁奉公不阿谀谄媚,是个极为刚正又直率的青年。 纪洛甫递了公文和命状,直接进入大牢面见江然,只见江然一副安然自得姿态,带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那神态,仿佛自己并非是所出阴暗污秽的监牢反而是在极为清净惬意的酒肆。 即便是纪洛甫这般带着些书卷气的秀才,对江然这副遗世独立的样子也会感到赞叹。 江然拿出一只牢狱中常用的残缺瓷碗,细细擦拭一番然后添上白水,放到纪洛甫面前,从容一笑,“请用。” 纪洛甫仔细看着江然,入狱之人大多带着惊慌和不安,可唯独江然身上丝毫不见这两个反应,好似就知道这牢狱是这般阴暗污秽。 江然不疾不徐给自己也斟了一碗水,见着纪洛甫犹疑的神色,只说,“我原本便是从牢狱中活下来的人,这里,我待了许久。”他耸耸肩,然后笑笑。 纪洛甫也不好说其他,只管追进目标,“其实我是收到至尊所托,特意查清此案,既然江宅出了兵器,江大人有何解释?” “的确并非本官所为。”江然拿着碗浅浅抿了一口水,然后看着白水皱眉,兀自说“可偏偏人赃俱获,我也不知是何人嫁祸于我,我并没有一番切实证据在手中。” 说完,目光便炯炯看着纪洛甫。 “哦?”纪洛甫亦直视于他,“大人不妨直说,若是本官可以为大人做主的定当竭尽全力!” “如此多谢纪大人!”他微微拱手,然后眼底才开始出现一丝思虑闪过,“我在长安人之不久,故而并未有人可以同我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若说有,只怕只有崔相崔顺敏。” “哦?大人何出此言?”纪洛甫询问他,顺便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 “众人皆知我妹膝下有二皇子,若是陛下不立皇嗣,百年之后二皇子必定成为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而偏偏此事发生在雍王府,如果雍王倒台,你说何人得利?” 自然是三皇子,崔相的弟子。届时,崔相便是太傅,皇后便是太后。 “况且,本官切实手中握有崔相罪证!”江然噙着一丝笑容看着纪洛甫,“那是崔相指使门生收受贿赂的铁证!” 不到半刻时间,纪大人匆匆离开刑部大牢赶往京兆尹府邸,他要在其他人手拿到那份证据之前找到那本账册。 纪洛甫呼吸有些急促,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愕,原来他自以为是清廉干净的朝廷竟然一团污秽,官官相护收受贿赂,令人发指! 他在京兆尹府邸的书房的暗格中找到了一本名为”益州刺史问候单”的名册,这上面竟然是记载了江然的继任,新益州刺史的贿赂账册,每个季度每年年尾都有固定的“问候”,而那些礼品的数额甚至比一位刺史历年的俸禄还要高,这些人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纪洛甫带着满腔的愤懑和失望,将这份证物连夜呈献给皇帝。 李明瀚看着跪在地上愤愤不平的大臣,气恼之余不由有些欣慰,这朝堂也还算是有可用之人。 “这账本从拿来?”皇帝威严的声音从顶上传来。 纪洛甫诚惶诚恐的叩首,“这账簿是江大人的益州旧友从益州以书信的形式偷偷送来的,江大人也正是因为此账簿,才暗中调查崔相等人。” 这账簿记载的很明确,无论是益州刺史搜罗了多少财宝多少珍玩都悉数记录在册,同时还写明了益州刺史将礼单中的几成送给吏部尚书,剩下的几成留给崔相大人! 去年益州遭到长江洪水水灾,朝廷下拨了大半的钱粮估计都落到这位刺史的口袋中。 皇帝看着这份账簿,不由怒从中烧,好一个益州刺史,好一个吏部尚书,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崔顺敏!这些年朕给他的那些权力地位倒是把他的胃口养肥了不少! 皇帝盛怒之下竟然摔坏了桌上的龙翔绞胎瓷瓶,瓷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碎裂无虞,纪洛甫应声额头贴于地面。 皇帝压着怒火,“说,还有什么?” “江大人说此事不知何时竟然暴露,呈给江大人账簿的那位官员突然暴毙,江大人还未来得及想出应对之策便突然遭此横祸!此事只怕会更加难以彻查,但江大人说,那人告诉他,受到礼单的官员也有一份账簿才是。” 皇帝用剧烈的喘息平复胸腔内的躁动,“好,纪洛甫,此事你又有何对策?” 纪洛甫并未意料到至尊会询问他的意见,心中带着一丝激动,“臣以为此事当从速处理,臣愿即刻带人前往兵部尚书府邸,带兵寻找证物,缉拿罪犯归案!” 李明瀚用阴沉不定的眼光打量了纪洛许久,这才开口道,“你不过一介书生,朕再派个人从旁协助于你,定要将疑犯缉拿归位!” “臣遵旨——”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纪大人和金吾卫将军海焰,共同率领宣金吾卫士兵千人把兵部尚书府围剿了水泄不通。在兵部尚书府众人尚未觉察之际,直接冲进一位小妾的卧室,把沉浸在睡梦中的兵部尚书直接带走。 纪洛甫同海焰冲进兵部尚书的书房,其他人搜查各个房间,最终,竟然从这位兵部尚书的爱妾卧室里找到了这本账册。 两人直接带走了兵部尚书的一家老小,火急火燎的带着账簿返回皇宫。 此时卓曦之正在太极殿皇帝的寝宫中向皇帝报备这一日查探的结果,“陛下,查清楚了,这位告发瑶光殿的姑娘看似身世清白,实则不然,细查下去发现竟是“卢氏”远亲。而昨夜皇后用的那碗肉粥也的确由那姑娘送到两位皇子处,只是大皇子并未多喝,半碗倒进了帝子殿的盆栽中,还有半碗被帝子殿养的一只猫儿给偷着食用了,那猫却并无异状。” 皇帝从案牍中抬起头来,眼神深深的照射在卓曦之身上“可有何证据?” “有证据,当时几个伺候帝子的内监都在呢,大家全部亲眼所见。”卓曦之很肯定的告诉皇帝。 也就是说,那名宫女自始至终便在说谎,同时还有人在皇后用宵夜时下毒,究竟是不是贼喊捉贼也未可知! 其实这件事情的端倪从一开始便暴露无遗,江淑妃如今执掌六宫,她如今的地位和手段万万不会在杀人时留下活口和证人。 皇帝心中了然,看来这几件事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江家来的。 第二日早朝,人心惶惶。百官晨起清醒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兵部尚书一夜间被抄家,却不知是何罪证? 皇帝面色阴翳的看着台下重臣,威压无声无息弥漫到整个大殿,文武百官如芒刺在背,一个个不由泛起了一身白毛汗。 崔相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泛白,眼见着他脸上的汗水划过鬓角沾湿了头发。 散朝之后,众人加快脚步离开,生怕陛下一个”挽留”自己进入刑部大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请君入瓮3 事态在向着所有无法预料到的脚步匆匆进行着。 第三日, 安乐嫡长公主带着驸马忠武大将军回宫省亲。 安乐是前年同忠武大将军结为夫妇的,在一次宫宴上,安乐公主见到了丧妻不久面容仍旧憔悴的忠武大将军刘金泽,二人不知谈了些什么反而一见如故。 此后安乐特意求了江淑妃,要淑妃向皇帝求情把自己嫁给忠武将军。皇帝正巴不得自己这位便宜妹妹早日出嫁,于是一拍即合, 赶紧挑了日子下了旨意,生怕人家将军后悔。 听闻安乐公主因为前几日的七夕家宴未曾回宫参加,特意省亲归来向皇帝请罪。而公主未曾回宫的原因, 竟是那些日子驸马带着公主出宫游猎。 由此看来, 这半路夫妻的感情倒是极好。 七月的夜晚,宫内丝竹生缭绕,夏虫齐鸣百花盛放。 皇帝兴致不高,似乎只是浅浅小酌便已萌生醉意, 反而是安乐公主夫妇二人, 就着美景佳酿一直同皇帝谈笑风生。 “我们前几日前往城郊射猎, 发现一头很大的鹿,那鹿头上生角,犄角如屏风一般雄壮, 驸马险些便把那鹿射死了, 可惜还是让那畜生跑掉。”安乐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驸马, 言语里带着一丝可惜。 忠武将军是个粗人被公主捧得有些骄傲, 举起酒樽昂首挺胸, “的确如此, 要不是那头畜生让咱们在野外迷路,不然怎么会让它跑掉” 皇帝百无聊赖,偶尔拨弄一下眼皮看看眼前二人。 “后来我们还跑到了一处小镇子,我竟不知道京城郊外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安乐握着驸马的手兴致盎然,“那叫什么来着?新丰镇?” 驸马回应公主,一边点头一边说,“唔,是叫新丰县来着。那个镇子一向以打铁为生。” 皇帝不理睬二人,继续神色严肃。 卓曦之在一旁反而有些难堪,这公主夫妇倒是鹣鲽情深,可你们二人也该注意一下场合吧,陛下正为那些琐事烦心呢,淑妃娘娘还在禁足,您二位可好,直接跑到陛下面前来显摆。 “说起这个新丰县来,那可有意思了,咱们去的时候,这全县都是‘乒乒乓乓’的打铁声!”安乐睁大了眼睛,兴奋的看着自己丈夫。 忠武将军这个活宝全然没看见皇帝的脸色,只顾回应公主“可不是嘛!你忘了那时候咱们询问镇上的百姓,百姓都说,他们几月前便接了一个大单子,要制作三千刀枪箭矢,那几日就要交工了。” “是啊,三千刀枪呢,也不知谁家府兵这么有势力?”公主顿了顿,接着说“那日咱们还在城郊猎到一只白狐狸呢!那毛色真是好看,通体雪白,回来咱们可以献给皇兄” “全听公主的!”忠武将军大袖一挥,笑得十分爽朗。“哦,对了,还有那匹野马” 两人完全沉浸在旁若无人的恩爱之中,丝毫没有顾忌旁边面带低压的皇帝。 皇帝偶尔听听这两人的谈话,大约就是玩得不亦乐乎,气得有些牙痒痒,这两人还因为迷路找到一个小镇子,镇子里的村民都有营生,听起来过得不错,毕竟三千刀枪,也够那些人养活家人了。 可惜淑妃不在,若是淑妃可以出来,必定会陪着自己去禁苑赛马打猎,她的马术最佳宫中无人能及。 等等,三千刀枪?皇帝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刀枪三千岂不是正好同京兆尹府邸的兵器对上数量? 脑子里的酒意清醒大半,赶紧打断那夫妻二人,“你们说的那个打铁的小镇叫什么?” “叫新丰县呀。”安乐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告诉皇兄,不明所以。 “卓曦之——”皇帝突然来了精神,心中大约有了猜测,“去把纪洛甫找来!” “遵旨”卓公公拖着长音俯身悄然退下。 不到片刻皇帝便以身子不便为由打发了安乐公主夫妇,然后回到太极殿面见等候多时的纪洛甫和海焰二人。 “朕听闻公主说长安城郊外的新丰县前日接下了三千刀枪的订单”这话还未说完便见到纪洛甫忽然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惊诧。 不错,此人看来与自己有同样的犹疑,皇帝接着说“你二人速去新丰县,找来当地居民严加审问,朕定要将此事查清!不可错杀,但也不能放过!” “臣领旨——” 又是一夜大动干戈,长安城内多少人不曾入眠。 凌晨的瑶光殿被一派夜色笼罩,文洁在后门羽林军的眼皮底下面见了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那人匆匆与文洁说了些什么便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文洁对那两位禁军略微转首然后直接返回瑶光殿主殿。 满秋躺在榻上尚未入睡,手中抱着一只琵琶,琵琶上画了大朵大朵的山茶花瓣。 文洁走入殿里,“主子,公主说都办妥了。” 躺在床上的女子眼底晦暗莫测,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弧度,“知道了”。 纪洛甫同海焰带着一干村民回到刑部,带着旨意直接亲自审讯,连刑部尚书都不得参与。 天色微亮,纪洛甫穿着昨夜那一身便服便匆匆赶往皇宫。 “臣已经审问清楚!”他言语间带着一丝凌厉,“那些村民交代,三千兵器确实是一月前有一官爷匆匆来此定制的,还留下了几千两银子和几千斤的生铁。除此之外,还有三千甲胄,亦是同一人下的订单!” 皇帝沉声询问道,“可追查得到是何人所为?” “那些村民确实指认了一人,是兵部尚书府的管家!”纪洛甫继续说,“除此之外,那笔给村民的订金都与账册上近期的支出可以对上!” 人赃俱获,这位兵部尚书倒是对崔相忠心耿耿,只可惜最后还是做了替罪羊。 “我们已经把兵部尚书控制在刑部监牢之内,并对他进行审讯,此人却异常嘴硬只说是自己所为,不肯透露有关崔相的任何事。”纪洛甫最恨这种贪赃枉法的官吏,官官相护还不肯悔改。 “继续审,什么时候肯说出实情什么时候再让他死”皇帝眼底迸发出的是盛怒的火气。 晨起早朝的时候,皇帝连发两道圣旨,一道发往内宫,一道发向外臣。 第一道旨意便是皇帝已经将皇后中毒事件调查清楚,解除江淑妃的软禁,继续禁足皇后,而真正投毒的人是瑶光殿那位诬陷淑妃的宫女,皇后身边的一应宫人全部撤换,从前的宫人交给淑妃处置。 第二道旨意便是皇帝钦命纪洛甫大人彻查雍王府甲胄兵马一事,最终查证兵部尚书李林收受贿赂被雍王和京兆尹查证,有账本和新丰县县民为证,李林不日论斩,李家家产充入国库,家中男子成年者一律论斩,女眷和未成年男子一律流放。 皇帝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阵势着实吓坏了不少人。 谁不知道这兵部尚书是崔相的门生,这兵部尚书受贿,可按照朝廷上给出的账目来看,这李林还给了不少好处向另外一人,然而,至尊却并未给出一个具体的解释,所有朝臣都把目光转向那位崔相大人。 崔顺敏仍旧一副风雨不动的安稳神色,对流言蜚语一概置之不理。 中午,解除禁足的满秋同出狱的雍王承安两人共同用膳,殿内除了母子二人便只剩几个亲近的宫人。 满秋把燕窝雪蛤盅推倒承安面前,“这些日子在牢狱里辛苦你了,我叫他们炖了些吃食给你补一补。” 承安看着满秋给他的燕窝眼里闪着金光,猪蹄似的爪子不顾礼仪直接抓过瓷勺便舀着吃,一边吃一边说,“阿娘啊,你是不知道,这牢狱里的东西都不是人吃的,你看,我都瘦了!” 满秋笑吟吟的打量着他,的确,自家小胖子这肉嘟嘟的脸蛋倒是有些凹陷下去,连眯缝着的小眼睛都好像长大了些。 “这次也真是辛苦你了”满秋又给他碗里添了些菜,“谁能想到这崔相竟然会将矛头指向你!”她眼睛流转出一丝杀气很快淹没。 “可不是”承安的胖爪子又叼了一个鸡腿,“我正睡觉呢,这刑部就来拿人了!要不是章纪告诉我抵死不要承认,我都慌了!”承安眼睛瞪得圆圆的,大肚子也圆圆的。 章纪?“我记得你去年说他考中了明经科,他是不是刚好也在刑部?”满秋隐约对那孩子有些印象,是个聪明的,待承安也极好,“这孩子只是家境差了些,若是你愿意我为他寻个亲事可好,我记得这孩子今年也十七了。” 承安对此倒是很无奈,这女人啊,年纪大了就爱说谁家孩子还没成亲呀,谁家小辈又添了几个孙子,真是无聊透了。再说章纪那是什么人,三句话打不出个屁来,人家姑娘能跟他随随便便婚配吗? “不妥不妥”承安嘴里塞满了肉含糊的说,“章纪如今志在庙堂,还想考个进士,您可不要随意插手。” 满秋也不在意,却说“章纪这孩子的确是个不错的,当日立刻通知了咱们的人,直接说了四个字‘浑水摸鱼’。要不是他提点,你也不见得这么快出来!”说着她给承安添了一道青菜在碗中。 “还是阿娘聪明,知道审时度势,谁能想到这□□真的是阿娘下的”承安眼里的精光对着满秋一顿乱晃,“我们一出事阿娘就想到了解救我们的计策,嘿嘿,顺便清除了宫内的细作,还打击了崔相一党。” “行了,你还说呢,我当时快要被你吓死了,今后做事可要仔细些,查清楚那些人的底细再让他们为你做事!”淑妃嗔怪自己儿子。“要不是此事咱们早作察觉,此时你还不知道上哪哭去呢。” “阿娘我知道了”一听满秋开始碎碎念,承安就有些受不了,赶紧打断她的话题。“舅舅让我带话说让您不用担心他,他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幸亏宫外有你舅舅盯着你,不然你要我怎么放心的下。你舅舅要你结交的贫寒学子,你可有什么进展?” 承安头也不抬只顾埋头吃饭,边吃边哼哧哼哧的说“挺好的,认识了不少有识之士,章纪也给我介绍了几位,虽然家境不好但是大多才学上乘,我一直喜欢和这些聊天,他们比那些所谓的贵公子强多了!” 满秋看着那孩子吃得满头大汗,一边拿着帕子给他擦汗一边对他说,“你也不能这么说,但是既然你喜欢那些寒门子弟,便就要懂得礼贤下士,别拘泥这礼数让人家芥蒂。” 她忍不住嘱咐这孩子,“最近你被禁足,承淇承奥都很想念你,你没事便去看看他们,但是可别给他们带什么小玩意的,他们可不懂什么叫玩物丧志。”她打趣承安这个小胖子。 母子两个虽然并非亲生,但是却和亲生的一般,她待承安有时甚至比待双胞胎更好,却始终不溺爱不纵容,承安被她教的极好,带着几分宽厚仁慈,礼贤下士,身边也算是聚集了一批有能之士在身边辅佐。 或许,可以让这孩子继承帝位。 满秋盯着成安,反应过来时,才随意笑笑,自己总想把最好的全部交给这孩子。 承安扒拉着碗里最后几口饭,然后响亮的打了一个饱嗝,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对满秋说,“阿娘,我去看看承淇承奥!”如今的大胖子行动依然很迅速,一路小跑的就到了殿外,转过身来挥挥胖爪子“过些日子我带着章纪过来看看你。” 满秋目送着他离开,然后轻声笑了,这孩子说带着章纪过来,这口气,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着自己媳妇过来给婆婆请安呢。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皇帝对她提起承安把封地治理得不错,想着要奖励他,或许用不了多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纪府 秋天, 皇帝恢复了纪洛甫的丞相之位,仍旧为门下侍中。 兵部尚书职位由京兆尹江然担任。无人知道那日皇帝同江然谈了些什么。 满秋也得到皇帝的晋位,从淑妃晋位为贵妃,虽然变化不大,但却已经堪称切切实实的一人之下。 皇后中毒病危期间三皇子多次关心皇后,几次上书请求前往未央宫探望, 皇帝感念其对嫡母深情于是将他寄养在皇后名下。 其实皇后早已失宠,只不过是顾及崔顺敏在朝中地位超然,所以只能勉强保住皇后的名分, 而这位三皇子定然是崔相请求皇帝收在皇后膝下的。原因与崔相拿出五万两白银为国库治理旱灾有关。 满秋知道, 这位崔丞相已经黔驴技穷,为了保住家族荣耀,以五万之数救灾成为朝堂表率,可是此事更加会成为皇帝心中的一个心结, 因为一个宰相竟然能够这么轻易取出五万两, 那么他的家底究竟有多么丰厚? 只怕这腰缠万贯的崔相早已成为陛下心中的一根刺, 不拔掉,只会害人害己。 其实崔顺敏何尝不知自己实在岌岌可危?他自打在中书省收到江然升任兵部尚书,而纪洛甫复职的消息, 便坐不住直接回到家中。 一进家门, 便看到自家老二鬼鬼祟祟看着自己, 一脸獐头鼠目的样子, 他便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他一眼只是挥挥衣袖不耐烦的说, “没钱, 没钱!” 崔家二少爷反倒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样子,对父亲算是恭敬的拱手作揖便就离开。 崔相也不管这孩子究竟是怎样,只是边走边吩咐下人赶紧把大少爷找来。 崔魏鑫急急忙忙的赶到书房,看着自己父亲一脸凝重的样子,“父亲怎么了?” 崔相正在封闭一封书信,用浆糊糊上封口。目色带着一丝凝重,直到让大儿子看到这封信件上的‘燕国公亲启’五个字。 “父亲,你打算找他们么?”崔魏鑫的脑子一时也有些转不过弯来,“您不是说这些人虎狼之心,不到迫不得已莫要深交吗?” 崔相看着自己大儿子,满目无奈又沧桑,他苦笑一声“若是如今便是那万不得已的关头呢?” 父子两人隔着桌案长久的沉默。只是他们并未料到,在书房邻近花园的那扇窗子后面有双眼睛在凝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秋日里,皇帝前往刚刚恢复原职的纪洛甫处宴饮。 旨意在几日前就已转达,纪洛甫在府中忙碌领着管家四处布置,查看最后一遍细节,听闻今日皇帝会带着刚刚晋升贵妃的江氏一同探望。 纪夫人病重,很多事情自然会落到管家的身上。 管家看着小丫头们把水果和糕点摆在桌上,又转而盯着家丁洒扫花园的鲜花,往年陛下出门下巡,也不会前往纪府,今年好似是听闻纪夫人病重特意前来探望的。 不多时,国舅爷江然,雍王李承安都各自赶到。 午后,皇帝便带着江贵妃和江贵妃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来到纪府。 双胞胎便是承淇和承奥,两个孩子都各自受教于纪洛甫,见了面要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一声师父。 满秋含笑看着两个小淘气在纪洛甫身边竟然这般老实,觉得纪大人当真是教导有方。只是可惜,听闻纪大人无子,早年间夫人生有一女却也因病亡故,不然定会教导出怎样一个出色的孩子。 承淇和承奥恭敬行礼之后便原形毕露,一边一个抱着人家纪大人眼巴巴的想去花园里玩耍,满秋只得为难笑笑,这两个孩子还是被她骄纵了。 皇帝挥挥龙袍。两个小的得到赦免,欢呼一声便转身去找承安。 满秋笑笑,目光极为诚恳“这几个孩子被我这个妇人宠坏了,还请大人平日多多敦促!” 纪洛甫这才看向江淑妃,心里只道果然是位名副其实的美人,往日只在宫宴上远远看到过,如今这么近距离亲眼见到,才知这位崔相口中狐媚惑主的宠妃实际上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美丽少妇一般,带着寻常女子没有妩媚和风韵。 纪洛甫恭敬向贵妃行礼,贵妃客气颔首行礼。 之后满秋便急忙看向圣人,眼底带着期待“听闻李郎今日特意请了妾的兄长作陪?” “是”皇帝含笑牵着她的手,任由贵妃在人群中张望,直到一个极为风雅的声音喊出“江贵妃——” 贵妃急忙转头看向自己兄长,眼底的那份喜悦装点了这满园秋色。 “去吧,你们兄妹二人亦是许久未见。”皇帝对贵妃带着些纵容的宠溺。 贵妃笑笑,同皇帝福身便与兄长离开叙话。 用晚膳前,皇帝带着江贵妃去探望过纪夫人,听说纪夫人病重许久一直缠绵在榻,从前未曾见过忽然一见,竟然觉得也很有闺秀大方之姿,只可惜身子实在孱弱。 满秋把几个孩子找来,让他们规规矩矩的站在一处,乖巧的向师母行礼,也算是符合礼仪。 纪夫人被下人勉强扶起来,脸色苍白夹杂一丝笑容,满秋并未错过她眼中那份艳羡,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儿女齐全儿孙绕膝? 只可惜这位纪夫人听闻多年病弱,膝下也没有一子半女。 “娘娘您真是福气双全的人,有几位这般聪明乖巧的皇子和圣人的荣宠!”她说话也很得体,带着一丝气虚。 满秋也笑笑,坐在她床头握着她含冰的手掌“夫人好好调养身子,早晚自己也会有一个的。” “妾身子已经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妾自己也知道”她无力笑笑。“妾哪里还能有福气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呢?妾只求早些脱离,不必拖累旁人罢了。” 满秋笑而不语。 “娘娘,可否单独同您聊聊?”纪夫人看着那三个孩子,皇帝和纪丞相早已不知何时出去专注谈论政务。 满秋要三个孩子离开,这才看着这位纪夫人。“夫人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便是。” “娘娘”纪夫人苍白的脸颊上携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手掌的温度略高,“我不过是个药石无医的废人咳如今仍旧苟延残喘在这世上也不过是为了我夫婿,他一人孤苦,我实在不愿弃他而去。” 满秋看着这个疾不可为的虚弱女人,心里或许对她眼底的那一丝眷恋略有动容。“夫人独自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那女子带着眼底的无奈,惆怅,期许和不舍交织,“娘娘咳咳,我想替我夫君向您要一个姑娘” 满秋听完这话,便已经心中大约有了猜测。 “我听闻,您身边有个宫娥叫李锡慈,她是当年李阁老的孙女,咳咳”她看着满秋,那份说不出凄楚的眼睛里带着乞求。 怎样的境遇下,会让一个女人将她心爱的男子推向另外一边? 只可惜,这世间生离死别,都是寻常,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同情旁人。 “我的确是认识那孩子,只是”满秋笑笑,“夫人若是想要向我讨要这个孩子,只怕我也无法做主,咱们总要问问那孩子的意见。” “我求娘娘,您可怜可怜我”那女人眼底带着泪水,“我命不久矣,只要那姑娘嫁过来,虽然是侧室但我向您保证,待我离去后,那姑娘便可成为纪夫人!咳咳”她说得有些急切于是带着抑制不住的咳喘。 江贵妃看着她因为剧烈咳嗽脸色憋不住的通红,眼底并没有太大波澜,只是略微替她拍拍后背,声音清冷,“夫人,我只怕无法做主。” 那女人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着她的手,“娘娘,我夫君对寻常女子无意,却唯独眷顾小慈姑娘不同,娘娘求您” 听完这话,满秋嘴角才隐约带着一丝笑容。如此,这些年她们刻意的布置也不算是枉费,这纪洛甫也算是歪打正着被她们寻找到一块缺口。 “夫人如此费心,我自然会为您牵线”她笑得那般耀眼,一瞬间纪夫人都有些呆滞,“只是这孩子一直跟我很好,夫人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便是。” 夜里,纪洛甫同至尊一同用膳,二人宴席间谈了许多国事,言语间颇为投契,也并未刻意避讳满秋和几位皇子,几个孩子偶尔有独到的见解还会插嘴,其间满秋一直含笑望着众人。 直到深夜,双胞胎有些困得趴在承安身上打瞌睡时,皇帝才动身带着贵妃离开。纪洛甫惶恐出门相送,看皇帝牵着贵妃的手踏上龙撵,一路小心呵护。 夜里带着泥土味道的芬芳从长安市坊的大街小巷吹到贵不可攀的龙撵里,卷起明黄色的丝幔,带来满秋的眷恋。 她靠在皇帝肩头,头发软软的,带着清甜的味道,“怎么了?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皇帝轻声问她。 “也没有”贵妃在皇帝明黄色的长袍上随意蹭蹭脸蛋,丝毫不见顾及,“就是觉得,日子过得好快,一晃眼,又是一个秋天,妾都老了。” “哪有?”皇帝浅笑着刮刮她的鼻尖,“你若是老了,那朕岂不是即将入土?” 她浅笑,“李郎别瞎说”随后顿了顿,“妾只是觉得,同那些年轻人比,妾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待到新人进宫,自己只怕是年老色衰。” “你还是介意,对不对?”皇帝心中还是有些喜悦的,江贵妃对选秀之事一直不曾多言,自己一直以为她不在意,可想到从前她对李明澈撒娇吃味的样子,心中也难免会介意。 “嗯”她吸吸鼻子,带着些女儿家的羞涩和小性子。 “其实朕一直想告诉你”皇帝握着江贵妃的手。“朕娶她们有时候也是无奈之举,我是皇帝,身上背负的还有朝堂百姓。可是,朕心中一直有你。” 江贵妃含笑看着皇帝的眼睛,秋水如韵。 “你只需明白,其他女人不会再有你这般荣宠,朕也不会给任何人这般高贵的地位。”他这话听起来很是恳切,也算是一个无情帝王最大的保证。 满秋笑笑然后再度靠在皇帝怀中。一心两用,考虑关于李锡慈嫁入纪家的各项事宜。 她定要把这孩子送出宫外,这样才能护住她一世平安。显然通过纪夫人那番话满秋明白,小慈对于纪洛甫而言终究是不同的,或许若是有一日自己无法庇佑她们,这些孩子总要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辛密 深夜的帝子殿始终很安静, 两个双胞胎皇子被下人送入宫殿不久,眼底带着清明的睁开双眼。 “阿兄”承奥很难得的先开口,小眉头几乎拧成一条线“你听到阿娘同舅舅的谈话了吗?” 承淇目光难得的犹豫挣扎,点点头。 “所以阿兄,我们该怎么办?”承奥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仔细看着兄长。 承淇也有些苦恼, 小手支着头,今天他们在假山的石洞上玩耍时听到阿娘的声音,以为是阿娘来找自己, 赶紧跑出去, 可是还未冒出头便听到舅舅的声音,两人趁着周围无人正在密谈。 “阿兄,你那边探查如何,当年一战可还有人存活?”阿娘的语气明显带着急促, 她语气里带着些啜泣“可还有人知道, 当年那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明瀚当年到底对他们做了些什么?” 江然搂住满秋的肩膀, 强硬的要她镇定下来,“小妹,你莫要着急, 既然咱们已经找到当年父亲出事时的老部下, 也定然会将十五年前的真相找到。” “阿兄, 咱们即便找到了曾叔, 可曾叔也无法断定究竟是何人害死了阿爹啊, 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 咱们还能怎么做才能翻案呢?”阿娘的语气听起来是那般急切,带着一丝悲伤和无助,两个孩子吓坏了他们从未见过得体温柔的母亲会有这样的举动。 “你别急,你别急!”江然上前搂住自己小妹“我知道你心里苦闷,你在宫中对我却无法施以援手,这次我与承安遇害你都无法彻底扳倒皇后,你可知为何?” 满秋默不作声。 “那是因为,崔相手中握有皇帝的罪证,那是他陷害咱们父亲并且弑杀手足的铁证!”他的双眼陡然射出一道凌厉光线,直直映射在满秋心底。 “咱们定要找到这一份罪证才能为父亲,为定家军,为明澈洗雪冤情!你知不知道?” “当年李明瀚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报应!可咱们不能让父亲,江家,还有那些誓死忠诚于国家的勇士们含冤而亡,哪怕在史书中也不能为他们矫正冤案便是我们的过失!” 江然那灼人的眼睛似乎快要把满秋燃烧的只剩一副魂魄。 “阿兄,你可知?我每每想到宫中还有一个女人苟延残喘,我心中便如同刀绞,我想杀了她,让王氏的血流干,让她不得好死,我再把她的尸首变成灰烬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满秋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滴下来,血红的眼睛弑杀疯狂,不复从前的优雅。 两个孩子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母亲,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母亲还有这许多的故事。 他们躲在假山后面,听到了母亲对父亲的怨恨。“你别急,你别急!”江然上前搂住自己小妹“我知道你心里苦闷,你在宫中对我却无法施以援手,这次我与承安遇害你都无法彻底扳倒皇后,你可知为何?” 满秋默不作声。 都说宫中的孩子成熟早,他们在这高位生活,从小养尊处优却很会看人脸色,他们比旁人更加知道此刻不是靠近母亲的好时机。 待满秋冷静下来,江然才开口“曾叔告诉我,当年有一个父亲身边的侍卫如今在崔魏鑫身边出没”他目光冷冽。 “也就是说”满秋恢复了往日的冷清沉静,高不可攀,“那人或许知道当年是何人向父亲投毒?” “或许不止是这样呢?”他深邃的眼神一闪而过,拍了拍妹妹的脊背。“咱们能活下来,可以说就是天意,我们早晚都要报仇雪恨!” 江然的声音带着让人镇定的魔力,就像儿时那个智慧笃定的少年。 “或许,咱们很快就要有江烈的消息了”他目光不经意间向上一瞟,仿佛带着千军万马一般洞彻人心的威慑力,恰好定在两个孩子藏匿的山洞。 这话便在两个孩子心间烙下了一个深印,他们发现原来许多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的母妃竟然一心想要为家人报仇,而言语间母亲想要报仇的对象似乎是阿爹!承淇和承奥还只是两个不大的孩子,面对这一切还是带着一个孩子的惊慌失措,他们在这个年纪却已经学会了掩盖。 两个小人等到夜深人静时,这才偷偷讨论。 两人还未讨论出丝毫结果,便听闻大门被人强硬打开,“你们两个小不点在做什么?” 承安灵活的挤进大门,丝毫不见任何身躯上的阻碍感。 “今日看着你们两个便觉得有些不对,为兄的过来看看你们”他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双胞胎,“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 两兄弟面面相觑。 “阿兄”承淇顿了顿,“阿娘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承安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承淇榻上,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块点心,招呼两个小兄弟。“来来来,阿兄给你们讲个故事” “所以,阿娘是为了洗脱外祖父的冤屈才进宫的”承淇若有所思道。 “算是吧,其实也是为了我和阿姐”承安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么多年始终知道阿娘有多艰难的只有他们。“阿娘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她为了保护你们一直精心照料你们,从不肯假他人之手。” 他看着这两个孩子,若是第一个男孩出生了,或许还要比他们大些。 “你们还小,很多事情也不需要你们完全操心”承安摸摸承奥的脑袋,“父皇或许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父王有很多妃嫔很多孩子,可是咱们只有一个阿娘!” 承奥点点头,模样带着庄严和认真的样子。 承淇看着兄长,小脸上带着一丝慎重的味道,“阿兄,你应当知道,咱们三个兄弟总有一个要参与角逐。”他仔细看着承安的脸,试图从承安的面容中发现什么。 承淇听到这话,小脸也即刻紧绷绷的转过来看着他。 承安有些无奈,这两个小不点似乎不是那么单纯啊。 他随意笑笑,然后对他们说,“阿兄心中有喜欢的人了,阿兄若是想要得到他,便不能得到那个位置”然后用力揉搓小承淇的脑袋,“阿兄爱江山不爱美人啊——” 况且自己母妃当年为自己取名叫承安,也不是希望自己参与那如履薄冰的夺嫡之路吧,她不是那样的人,否则当年便不会自动让出皇后之位。 只是怎样才能向阿娘交代自己的心上人呢?一个清冽瘦削的背影出现在脑海中,他还觉得前路漫漫不可休兮。 同时,承安的目光在暗处隐隐攒动,舅舅当真是神机妙算,这两个孩子果然是知道了什么隐情,不过让他们知道也好。 这宫中的人心还是越早洞察越好。 或许他们几人之中必定有一人会参与这场混战,若是当真有也只会出自这两个双胞胎之中。 承淇心性活泛,带着常人少有的智慧和洞察为人堪称狡黠,可承奥心性更加单纯质朴,有时还有几分执拗,两个孩子一文一武一张一弛,都是天资难得。 相比起擅长舞文弄墨的兄长,似乎承奥更加骁勇善战。 那日之后,承奥向父亲递了一个请求,他希望多跟随金吾卫将军在军营多加历练,自愿减少了每日在纪洛甫身边的功课。 或许,承奥功勋彪炳的戎马生涯,便是从那日开始的。 一直到九月初,整个夏天北方才迎来了第一场雨,却已经足以让百姓苦不堪言,满秋尽量缩减宫中的开支,可是对于宫外饱受苦厄的百姓来说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处。 流年不利,苦厄连连,百姓都在叹息着怎样度过这个颗粒无收的冬季。 过不了多久新一批的宫妃便入主皇宫。其中有几位宫妃都带着家族的希冀,针对江贵妃而来,其中便有那位日后几乎篡权夺位的卢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承淇起意 过不了多久新一批的美人便入主皇宫。 满秋听着挽陶向她报备, 卢风华被皇弟封为美人,郑颖则比她低一级封为才人。满秋将卢风华安排在清翠阁,将郑才人搁置在绫绮殿。她特意动用了些心思,两人分别安置在皇宫两端,虽说并不偏远却足足有好一段距离,足以隔阂这两位姐妹。 其实如今以她的地位和手段, 当真不必在意这些女孩子。 她开始为李锡慈安排出嫁的各项事宜, 锡慈命苦,好好的千金小姐被自己无端连累成为官奴, 甚至出嫁时都不能以自己母家的姓氏嫁人。 满秋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拜托杜尚宫收下那孩子做义女, 让她以杜家女儿的名义嫁给纪洛甫做侧室。 尽管如此,满秋也不愿旁人亏待了她,尽可能的为她多添了许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李锡慈坐在铜镜前梳妆, 翠色的钗钿礼服皆是满秋命尚衣局特地赶制的, 鲜红色的口脂与额心花钿交相辉映, 很是娇艳。 “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那年你还是个小丫头,一口一个‘江姐姐’”她看着方才妆成的新嫁娘, “如今你都要出嫁了, 我怎能不为你高兴。” “娘娘。”锡慈转过身来, 看着满秋, 眼底大约有些动容“我不想嫁人, 我不想嫁给他。” “说什么傻话?”满秋手指敲敲锡慈光洁的脑门, “嫁了人便好好同夫家的人相处,不要因为我为你撑腰便失了分寸。还有便是,你在宫外一切都要为我好好照应着,咱们大仇未报,你可不要光顾着儿女情长,到时候生了五六个小娃娃,我可不给他们压岁钱!” 满秋有心让这孩子心绪愉悦些。可见这丫头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不由叹口气,只得劝慰她。 “你安心,我瞧着纪相对你还是有心,过些日子,我亲自同他谈。”这孩子性子还是急躁些,不要让她为了这些事失去了夫妻间的调和。“我看着纪夫人也撑不了几日,你要好好同她相处。她之前答应我,或许今后,你便是纪夫人。” 她婉约看着锡慈,眼底有让人镇定的力量。 那日清晨,天还未亮,锡慈便坐着一顶小轿子被满秋偷偷送出宫门。 满秋晨起任由文洁为她梳妆,头上随意添了一尾凤,带着一串珍珠项链在锁骨间,整个人看着优雅别致。 念念和双胞胎一同前来向她请安,满秋却一直神色恍惚,心里有着淡淡的无奈,总觉得还是愧疚了锡慈这孩子。 早膳过后,刚刚入宫的佳丽纷纷来到瑶光殿为她请安。 满秋坐在首位,大红色的贵妃宫装穿在身上,带着贵妃的妩媚和美丽,与端庄贤良的皇后不同,贵妃这个位置偏偏就应该获得皇帝的荣宠和众人的艳羡,带着贵气和娇蛮。 卢风华再度看到这位江贵妃,她不由好奇,这女人当真是钟爱陛下的吗?她从前的经历众人虽然缄口不言,但是豪门贵胄谁家不清楚这些陈年往事。她在闺阁时就总是设想,那时这位娘娘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嫁给陛下的呢? 郑颖只是睁大了单纯的眼睛,带着女儿家的天真和俏皮看着风华绝代的贵妃娘娘,心中暗自想,娘娘真漂亮比上次见面时还要美上几分,圣人见了必定很是喜欢的吧。 另外一位赵美人,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的几位年轻宫妃,她家世不及那两位那么显赫却也是个性子沉稳玲珑的,她打量着满秋,心里暗自思量着或许可以向江贵妃示好,这般也能在深宫安稳度日。 各位美人,各有各的思量。 年轻的姑娘进了皇宫自然会比往日更加热闹些,莺莺燕燕处处争鸣,满秋反而不在意,只是宫中常有人说两位新进的“五姓女”大有分担江贵妃宠爱的意思。 这话传到满秋耳朵里她不过笑笑,宠爱又如何?只有荣宠才是这宫中最难以留存的东西,或许,她志在庙堂,亦或者她志在高山。 冬日很漫长,大雪也没下几场,今年的干旱恐怕会蔓延到明年,皇帝百感交集对宫闱之事便也关注得少了些。 明明应当丰收的季节不见粮食颗粒,百姓的庄稼地全部变成旱田根本无法浇灌种植,活生生饿死的饥民有很多。 一旦粮食甚至炒到一千贯钱,相当于百姓人家几年都无法达到的天文数字,而且价格还在上涨。 哀鸿遍野。听闻许多穷苦的地方甚至把自己生下来的幼子,自己舍不得吃给乡邻换着吃掉。刚刚出生的骨肉至亲,浓厚的血缘也没办法抵挡住饥民求生的迫切。 此事不断地在各个地方发酵。 皇帝甚至下令各大粮仓开仓放粮,却也于事无补,出现了各地灾民暴动的现象。 所有的起义或是灾难都围绕着“饥饿”二字。政权,皇权,一瞬间在百姓心中变成了那个罪恶的存在。 兵部尚书江然向皇帝提出一个建议,“软硬兼施”,安抚加兵马齐发,同时惩治佞臣污吏,扩大对外的粮食收购。 皇帝为表诚心几次下达罪己诏,只求上天体谅民生疾苦他愿一人感受惩罚。 满秋捧着火炉坐在瑶光殿前,冬至祭天万万没有马虎,太史局隐约推算出明年亦是大旱之年,皇帝为了秉承对上天的尊敬所以特意带了皇后祭天,或许也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言论,可这些与她无关。 大雪迟迟,朔风飘扬的时候,漫天的雪花乱飞,红梅插在乳白色质地的青花瓷器瓶中,如烈焰。 她突然想到,明澈大军的旗帜是炎色,同红梅一般如簇簇火焰,征战杀伐平定突厥和高昌。 真是可惜,自己从未见过他斩兵杀伐的样子,是否亦如自己印象中那般霁月清风言笑晏晏。 承淇和承奥始终在案头温习功课,两个孩子并肩坐在桌旁。 承淇似乎更加轻松些,这孩子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眉眼和脸型约莫像自己。 承奥则有些吃力,眉头深深皱着还一边咬着笔杆。或者文治他的确不擅长,却还肯听话,认真坐下来研习,脑子里像浆糊一般死磕着这些史书经文。 她看着两个孩子微微一笑,或许当年的明澈便是这般,他更像是承淇,一派疏阔潇洒,一事一物都吸收很快。 满秋无意叹息,“也不知着皇城外的饥民生活如何?这冰天雪地,也不知穷人家的孩子能不能受得住?” “母妃不必担心”承淇抬起稚气未脱的小脑袋,“舅舅这一系列举动定然能够和缓不少灾情。” 满秋笑笑,听这孩子继续说下去“如今朝廷朋党乱象,贪官污吏结盟众多,导致朝堂上下一片污秽,以崔相为首的功臣党当然居功自傲,在前些年贪污了聚拢了不少财产,如今舅舅只不过用自己的嘴巴说出了父皇的来意,治理乱局首当其冲!” “若是查封了贪官佞臣,自然会给百姓一个交代,如今最需要安稳的还是民心!”承淇小脸紧绷绷的认真看着母亲,“同时朝廷利用兵马整顿,开仓放粮,多管齐下自然是最具效果。” 满秋看着孩子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来了兴趣“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承淇看着母亲,点点头“或许可以派皇子监督粮食的下放,打击贪官污吏,同时为皇室收揽人心!” 难为这孩子年纪不大却以思虑这般成熟,满秋看承淇的眼光立刻就变得有所不同,他是皇子,难免会有那方面的心思。 “五郎,母妃问你”满秋斟酌片刻,才说“你可对那帝位有什么心思?” 承淇看着母妃十分淡然的笑笑。 “儿臣自然有”他笑得那般自信,让满秋反而莫名。“因为二哥不想夺嫡!若是咱们母子之中并无一人愿参与那风云波澜之事,四人必亡!儿子愿意挺身而出,护我家人平安。” 这话当真让人错愕,承安竟然不愿称帝吗? 她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从前她一直以为不必操之过急,或许这些事情当真需要提上明面了。 若是承淇,他们有几分胜算? 大旱的风波实在严峻,朝廷陆陆续续的派遣皇子出宫安抚民心。 即便是承淇和承奥两兄弟都一同被派往地方,监督国库粮食的分发。 满秋决意趁着几个孩子都不在京城的日子,把朝廷官员再度洗牌。 一日清晨,一名官奴跪在皇宫城外的鸣冤鼓外。他看着鸣冤鼓周围的两个侍卫,目光终于一点点从涣散到坚定。 鸣冤鼓,诉冤情,有恨有怨,君来听。 此鼓正是当年太宗初立,为百姓平冤伸张正义的鸣冤鼓:此鼓一响,必有冤情。百官皇帝都要在太极殿亲自听取此人冤案,若证据确凿必当严惩!此鼓是先帝为了树信于民特意所建。可新帝登基,带着他的城府和阴狠震慑了所有人,那人薄情又寡淡,哪里还有百姓敢于鸣冤击鼓? 那人看着落满灰尘的鼓面,一脸决然生死,他举起那仿佛有千斤重的鼓槌,深吸一口气,咚!一声。咚,咚——两声 他想,那人说得在理,自己不过因为兄长一案便从此一蹶不振,的确不值!那些人官官相护,自己唯有让这件事情真正的大白于天下,才可以拯救家族揭发那畜生! 饱受干旱折磨的百姓,从晨起的饥寒交迫中看着这决绝的年轻人。 带着一脸倦色的官员,骑着高头大马,听到了铿锵的鼓点,突然变得错愕。 那日,满秋早早起身,听着清晨的鼓点一声一声,从低沉变得嘹亮,从寂静变得沸腾。皇帝整整多年,不见此鼓鸣响,咚,咚,咚咚!传遍长安的大街小巷。 或许,离他们这般也是不远了。 皇帝一脸肃穆,正襟危坐于太极殿龙椅“何人敲响鸣冤鼓?又有何冤情要诉?” 那人阶下虔诚叩首,“在下乃小人要诉是当今刑部尚书裴耿!那人歪曲事实藐视法律,强抢民女不成,还要杀我全家灭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刑部倒台 那人阶下虔诚叩首, “在下乃小人要诉是当今刑部尚书裴耿!那人歪曲事实藐视法律,强抢民女不成,还要杀我全家灭口!” “大胆——”崔相怒目而视“朝廷命官岂有你一个罪人可以随意污蔑?” 这话带着咄咄逼人的凌厉。 那人面色一滞。 兵部尚书江然似笑非笑看着崔相,“相爷,那人不过击鼓鸣冤,有一说一, 您何必如此言厉色辞?未免让人觉得您袒护同僚。” 这话一出,朝堂寂静,谁人不知, 裴耿便是崔相门生? 皇帝不露声色, 略过百官直接望向那人“你既然说你有冤,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年轻人姓张,便是边关一位副将的亲兄弟。他一家原本世代尚武,到了他兄长那一辈刚好成为边关一守将, 加之拥立皇帝曾立下小功, 原本也应当平平顺顺。可偏偏当年的刑部尚书还是地方官员, 任职当时刚好结识了正直壮年的将军。 将军一家请裴耿宴饮,席间竟然被那畜生看到家中待嫁大姐。那人竟然不知廉耻提出强行娶张家大姐为妾,张家不肯便强行给人安插罪名, 利用职权构陷忠良。 张家人迟迟不肯, 谁料这裴耿竟然起了歹心。 趁着张家大姐陪着母亲散心, 竟然找了杀手, 杀了张母劫了张娘子。硬生生把人圈禁府邸, 封作妾室。张家姑娘已经有了婚约, 性子又是个刚烈的,见自己被贼人所掳,便一根白绫悬梁自尽。她卖通的下人偷偷帮她传递一封血书,字字垂泪,满腹悲愤。 张家第一是将收到了这封血书,原来辛辛苦苦寻了十几日的老母和妹子都已经被裴耿杀害□□。张将军也是个武人,遭此大辱怎能善罢甘休! 递了一封封折子给朝廷,要求惩办奸人,不料折子还未回复便遭到奸人设计。说他兄长与一伙山贼沟通企图颠覆城池镇压百姓,裴大人请来了朝廷大员带来了一万兵马亲自剿匪。 张家还以为那一万大军是朝廷给予对付裴耿的支持。 谁知张将军刚刚步出城门便被削下了脑袋。幸好,张家最小的公子在几里之外的地方上课,张家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索性躲过一劫。 可是回到家后,家中只剩下一个耄耋老者因为躲在地窖里,逃过了只一次无妄的屠杀。 或许悲恸欲绝,蚀骨锥心这样的词语都不能表达一个人亲眼见到至亲横尸遍地的那一刻。 眼睁睁看着家中一夜之间惨遭毒手,那时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打击致命,甚至有一段时间近乎崩溃,只要闭上双眼便能想起亲人肢体分离血肉模糊的惨象。 直到,少年长成青年,多年的蛰伏,看着当年的官员成为一方大吏,那份恨意成为蛰伏,他近乎偏执的搜索关于裴耿的任何信息,他要做的便是为全家翻案。 直到江家暗卫找到此人。 说来也巧,此人的兄长竟然跟江家血案有关。 或许此人的授官封爵都与当年的事情有关,否则此人当年明明在父亲麾下又为何成为当朝功臣,所有的事情都与当年逃不开关系。 江然答应帮他报仇雪恨,可江然的条件便是找出当年他大哥上位的缘由。 幸好,他们在书房一隅找到了一些端倪。 书生一路由江家暗中护送,带了当年镇上为张家娘子送信的仆人。除此之外,还带了书生多年搜集来的证据。 这件事情,终究是响动京师!一封陈年手书染着近乎褐色的血迹,书写了朝廷命官的浑身狼藉,多年来指使下属行贿,污蔑,滥用职权,书生带来得自然不止他一人微薄的证据。 还有江然承安多年搜集的证词,推波助澜。 裴耿当庭便颓然的跪在地面,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多年前的不义之举竟然留下活口,成为能够致命的毒剑,扼制咽喉。 “陛下,陛下”他踉踉跄跄的从大殿上爬到阶下,“臣是冤枉的!是那逆犯,对!逆犯伪造了手书,要陷害臣于不义啊,陛下——” 崔相不忍门生这般失态。“你还不赶快站起来!怎的这般窝囊,圣人都还尚未发话呢!” 裴耿到底沉浮宦海多年,崔相眼神里的威吓他比谁都清楚,连忙噤声。 崔相这才上前,“陛下,如今只是听这犯人一人之词实在不妥,毕竟裴大人是当朝官员,若是被旁人诬陷,岂非会让忠良寒心?” 这话说的很是圆滑,纪洛甫站在另一侧,原本只是冷眼旁观,听完崔相所言却忽然出列“陛下,崔相所言甚是!” 就在崔顺敏准备松口气的时候,纪洛甫接着道“刑部尚书毕竟是朝廷三品大员,依照立法应当三司会审,由刑部c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审理此案,只是,如今刑部尚书既然是被告,自然不在适宜审理。” 崔相闻声出列“臣——” 纪洛甫毫不留情的打断他,“臣建议由陛下亲自主审此案,在由大理寺和御史台协同审理。” 皇帝暗带赞许看了一眼纪洛甫,随后恢复了淡然,“准奏——” 江然规矩的站在百官队列之中,桃花眼微挑,眼底晦明晦暗。 “圣旨到——”伴随着卓公公那尖锐嘹亮的嗓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尚书涉嫌行贿,污蔑朝廷官员,滥用职权等罪名,暂时收监,待皇帝率领三司亲自审理此事,再做决定。” 崔相目光的凶意,江然自打出了太极殿便感受的深切。 兵部和刑部,一直是崔相的爪牙,江家一年之内两次下手,招招致命。 待到崔相回到丞相府,直接关闭了丞相大门,谢客不见。带着自己大儿子和一众幕僚直接前往书房议事。 “父亲,怎么回事?”崔魏鑫不明所以。 崔相怒气冲天,一巴掌拍裂了桌上的名画,“都是那个妖妇!老夫就知道,那女人一家都留不得!” “父亲!” 崔魏鑫急促的打断了他的话。想必父亲是气急了,连带着外人都不再顾及。 皇帝回到后宫虽然没有表示,却大肆封赏了江贵妃,赐了一件前朝皇后留下的蹙金百鸟裙,传闻绮丽异常,百鸟之姿影影绰绰,金线连接,随着日光的变换一日三色。 意图实在明显,满秋看着那传闻收集了百鸟羽毛制成的华美裙子,宠辱不惊,只对小舒道,“告诉我次兄,此事无须顾及,尽管做便是。” 此时崔相宅邸书房中,只剩三人窃窃私语。除崔相父子外,还有一文弱男子,一身褐色素衣,玉质发冠一发簪,举手投足都有一丝风流气,一纸折扇眉眼细长。 偏偏父子两人的态度对他倒是那般敬重。 “贺兰先生,大致情况便是如此,先生可有妙计?” 那人垂首掩目“此次对方有备而来,证据确凿,只怕我们保不住裴大人了。” “先生!”崔相无礼恳求,不可置信,竟然连带着贺兰木青这般机智尽妖的人都无法挽回这份后果。 贺兰木青十分沉着,摩挲着下巴“大人,此次对方显然便是冲着裴尚书而来,您若是想要保住裴大人只怕会得不偿失,甚至引起陛下怀疑,只怕会正中对方下怀,在下实在不建议您这样做。” “可是我一连损失两位门生”崔相面带颓唐,仿佛一夜老了不少。“他们可都是朝廷要员!” 贺兰木青反而很冷静,凛冽道“大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看着崔相“这几次的事情乍看之下是江家为报复大人而来,然而其背后定然有陛下的默许甚至怂恿。否则这些事情又怎会这般顺利?” 崔顺敏突然愣住了,这一番话句句击中他的内心,贺兰木青就像揭开了他一直隐秘忽略的伤疤暴露在面上,怎么会这样? 所以是至尊有意打击自己? “不过”那人口气一转,“或许陛下并未对相爷有太大疑心,否则此事既出,陛下又为何不曾为难相爷。只是相爷,在下食人俸禄有责任提醒您一句,这裴耿您千万不能救!” 崔氏父子惶惶对视,面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崔相,好似猝然白发满鬓。 半晌,崔魏鑫对着贺兰木青恭敬抱拳,“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贺兰木青颔首,带着书生的儒雅“先生以决心断腕,自然会有人填补空缺,我们尽量让此人出自崔府。”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三皇子如今受教皇后膝下,最有可能荣登大宝,若是相爷放不下这泼天的权欲,不若学学那曹孟德。” 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干脆篡位。 “大胆——”崔顺敏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却见那贺兰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他忽然觉得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看重这份权利。若是崔家败了,那他的儿子门徒甚至那些钟鸣鼎食究竟何去何从? 只是从前他从未设想过谋逆或是造反,他不过想做个权臣,如今难道真的要谋权篡位改朝换代么? 这件冤案平反的速度让人惊愕,不到一月,所有关于裴耿的罪证便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杳然而至。 从裴府缴获的那批财帛足以令人瞠目。精美的绫罗珠宝和娇美姬妾都让世人从新对这位刑部尚书有了新的认识。皇帝将裴氏一门所有家产尽数充公。 皇帝当即下旨,裴耿免去刑部尚书一职,裴府上下几百口人,除主犯斩首外,其余众人皆流放岭南。 经由纪相推荐,刑部侍郎宋濂升为现任刑部尚书。 满秋在后宫听到这个消息时,杜尚宫正在身边,她笑笑看着自己师父,“如今也算斩掉了崔相一双臂膀。” 杜尚宫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满招损,谦受益。” 满秋目光片刻停顿,即刻从座上站起严肃看向杜尚宫,恭敬行礼下跪。“师父所言,徒儿受教了。” 待杜尚宫离开,马上告诉小舒“告诉兄长,立即停手。” 这句话,她比旁人理解得更加透彻,江家当年的事告诉她这个血淋淋的道理。如今的江家实力不足当年半数,还不是翻盘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瘟疫 大旱之后所有的灾难在次年接踵而来。 春天发生了开朝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瘟疫。各地纷纷上报死亡人数, 如今不仅仅只是饿殍饥民,甚至还增添了病人和伤患。 疫情随着春天气温的回暖,慢慢的从地方扩散到长安周边。皇城内外根本就是控制不住的灾民和患了重病的百姓,满地尸骨,却找不到医治的方法,情况极为险峻。 据说此疫情难以医治, 一旦感染,便会浑身高热神志不清,腹泻无力, 许多百姓活活烧死的都不在少数, 太医却找不到医治的方法一时间只能任由疾病肆意。 大灾大难面前人的生命才是真正的脆弱,一时间穷人连带着死后的棺材板都难以制服,乱葬岗不知又平添了多少具无名尸首。 民间疾恐愚昧的百姓甚至认为那是烟瘴毒气中夹杂这厉鬼,毒鬼所过之处吞噬活人的灵魂性命无一生还, 人们只能乞求上苍, 无助的坐以待毙。 更有百姓传言此乃天灾, 上天降罪于皇室,不顺天道不为民生,大旱之年依旧选秀, 当今天子弑父杀弟等有关皇帝的传言纷纷流露。 满秋坐镇宫中为皇宫众人想方设法防治疾役, 尤其是各个宫中负责采办的宫人, 入宫之后都要隔离, 各宫各院熏醋烧艾草, 又命令各宫绣娘赶制香囊并在香囊内放置菖蒲艾叶白芷等药草时时熏染防治。 皇子公主每日所穿的衣服需要用开水浸透, 每日用艾叶菖蒲熏染,无事不得出宫。 所有的太医严阵以待,谨防各宫主子出现高热症状。 各宫一旦出现疫情,满秋便会命令立刻隔离,安置在独立的院中由太医亲自监管。那些病人的一应衣物全部烧毁,填埋一件不留! 可即便如此,这些也只能算是防治,皇帝为此忧心劳力却仍旧无法治疗病情。 可的确宫中众人感染时疫者甚少,满秋见到了效用急忙命令杜尚宫赶制一批香囊分发给朝廷各个要员府邸。 同时配好了方子让皇帝交给百姓,免费分发菖蒲艾叶等物。 宫中一时间烟熏火燎,带着浓烈的醋酸气和药物的味道,可时疫依旧严重,又岂是仅仅防治便可治疗? 满秋收到承安患上时疫的消息时,一时没忍住心中的惊恐,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坐在榻上。喘息片刻,便扶着文洁的手,慌忙起身。 她对众人吩咐道:“让念念到瑶光殿主持瑶光殿一切事物,把承淇和承安送到林德妃处”她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替我便告诉德妃娘娘,若我此去不回”她目光坚毅“求她念在多年姐妹情分上,几个孩子全部交给德妃照料!” 说罢,便带着文洁匆匆离开,只留给众人一个决绝又单薄的背影。 她把承安安置在瑶光殿的冬春阁内,只留下两个心腹丫头和文洁,彻夜照料,不问内宫事。 那孩子一直身子很健壮,却不知为何突然感染时疫。躺在床上高烧烧的浑身滚烫,满秋不停为他用酒精擦拭,可是却不见体温有半分下降。 “冷好冷,阿娘”他胖胖的脸蛋此刻泛着渗人的白色,脑门的温度让人觉得烫手,他却嘴里不停说自己冷,甚至随意说着胡话。 小胖子这般让人心疼满秋只能不断宽慰他,一直说“阿娘在呢,阿娘在呢”她想告诉他无论怎样自己都会在他身边,哪怕黄泉路上害怕了,她都在呢。 皇帝把太医院未曾出诊的太医全部找来照料承安,可是只听到那些老学究唉声叹气的样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日两日,这孩子用眼见的速度变得瘦下去,却始终高热难散,整整两天满秋也不曾好好合眼。 她的衣食起居都禁锢在这座小阁楼内,换下的衣服直接交个外面的宫人烧掉。每日五次,命令宫人在阁楼外面熏艾。 几位皇子公主绝对被她禁止在阁楼三丈以外,第二日清晨听到承奥在楼外哭泣,对着阁楼内喊阿娘,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在楼外听着那不爱说话的孩子对着这自己阁楼哭泣,满秋只得暗自抹抹眼泪,自己生的孩子怎会不心疼。 只是当年阿姐舍命保下自己,最后的交代就是照顾好这两个孩子,她如何能忘! 满秋捧着太医千方百计研制出的时疫方子,仔细哄着病重的小孩勉强喝上一口,那药极苦,承安迷迷糊糊怎样也不肯喝药。 她劝慰了许久,抹着眼泪。 文洁在背后对她说,“娘娘,您歇息会儿您两天未曾合眼,皇子由我们照料着。” 满秋摇摇头,握着一块刚刚冰过的毛巾,“你们哪里有本宫照料的仔细呢?这孩子只听我的话,旁人喂药怎么肯喝下去?” 又过了一夜,承安的高热似乎在早上退下了些,满秋哄着喂他喝下去一些肉粥。 满秋憔悴笑着对他说“这么大了,还学会挑食了,两个弟弟该怎样看待你。” “阿娘”那孩子眼睛肿胀声音也很嘶哑,“我一直觉得你就是我娘亲,你做得够多了,别这样照顾我了,两个弟弟还需要你。” 她笑笑“你也是我的孩子”然后低下头继续逼他喝了一口粥。 看着承安似乎精神些,满秋才把悬着的心思放下,由别人扶着去偏房休息。 很快便迷迷糊糊的入梦,似乎见到了繁夏,她揪心看着自己儿子,满秋也见到了自己满脸愧疚的样子,繁夏约摸着对她笑了笑,一席红衣潇潇洒洒,她说:你做得很好了,这几个孩子都被你照顾得很好。 她原本还要说些什么,却见繁夏突然带着怒气,目色憎恶打翻了殿里的杯子,瓷器碎裂,她倏地惊醒。 眼神迷茫惊慌,许久安抚着胸口。 下意识向承安的放下看去,却见着太医全部围绕在承安的床前,她心里当时就“咯噔”一声,“承安怎么了?” 她摇摇晃晃走过去,大惊失色。 “娘娘”文洁扶住她的身子,“娘娘,雍王爷的状况不是很好,体温一下生的很高,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怎么会这样?”小丫头们拦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满秋只是想要去看那孩子,眼前被泪水模糊的一塌糊涂,那些面色凝重的御医纷纷围绕在承安身边,说着什么不吉利的话,满秋一概不听。 这是门外传来小舒敲门的声音,“娘娘——”满秋回头去看。“娘娘,三皇子成王来报,皇后娘娘似乎也感染了时疫请求调些御医前去为娘娘医治,娘娘!” 满殿突然带来了寂静。 满秋看着那些束手无策的太医,眼泪就从眼眶里溢出。 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不愿,十位太医都无法救治的孩子,若是身边再少了医者,承安该如何好?可是她若不救,皇后背后的那些人,定然会以此事大肆在民间宣扬,民间如今对皇家的印象已然动摇,若是贵妃不肯医治皇后导致天降惩罚,这样的话说出来,别说是承安,最后的后果只怕他们一家都无法承受! “吩咐下去,这十位太医只要留下两位为皇子治病,剩下的去救治皇后” 那女人是江家天生的克星吗?连承安的性命都要。 她看着榻上紧闭双眼却眉头紧闭的孩子,面带疲惫紧靠着床沿。 “阿娘”承安虚弱开口。 她擦擦眼泪赶忙上前,“没事啊,好孩子,阿娘在呢,阿娘一直在呢。” “阿娘我难受,你帮我把章纪找来” “章纪?”她赶忙回过头,看着文洁,“快去找章纪,承安要见他,如果那人因为承安重病不肯见他,就算强押,也要给本宫押进来!” 文洁赶忙离开。 “阿娘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也知道因为我母亲的原因,你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我”承安握着满秋的手,他手上的温度烫的吓人。“可是阿娘,我不想当皇帝,当皇帝太累了,你换承淇来好不好?” 她哭着点头,“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怎样阿娘都同意好不好?” 承安笑笑,然后继续昏昏沉沉的入睡。 大约是精明老道的御医都看出雍王应当救不会来,于是大多选择照料家族强硬的皇后,满秋身边只留下两个小太医面面相觑。 章纪到的时候,承安已经人事不省,她不敢让他硬生生受着高热,发了疯似的用冰水为他降温,可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 幸好,章纪匆忙赶到,第一句话便是“或许我有办法!” 章纪说他翻了几夜医书,才找到前朝有个时期流传的一个时疫与此次大规模病症极为相似,他急忙从官袍中掏出皱皱巴巴的药方来,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承安。 他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憔悴,青色的胡渣布满下巴。 这孩子也是有心了,满秋把那张药方给小太医看。 小张太医一脸激动,抱着这那张破旧的黄纸手舞足蹈,“这可是前朝神医留下的传世之方,‘大黄活命丹’,传闻此方能解天时疫病,早已失传多年啊!” 满秋快要急死了,这孩子只顾高兴也不知能不能救下承安,小张太医倒是兴高采烈的拿着药方去配药丸,还说定要试试奇效。 她只得面色复杂的望着章纪。 文洁说的有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 五姓阴谋 此药以朱砂雄黄为衣, 兑着姜汁制成药丸,满秋看着他们一点点捏碎喂进承安口中。又在房中放了几床棉被,狠狠捂着那孩子发汗。 每半个时辰,试一次温度。或许是她的错觉这孩子当真温度降下了不少。 她突然变成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跪在佛龛面前不断认真祈祷。 药继续服用,夜里承安出了许多汗。章纪坚持照料他, 或许耐不住这孩子眼神中的诚恳和急切,满秋还是扶着文洁休息去了。 一觉醒来时,听到几人慌慌张张, 承安面色蜡黄扶着床沿吐了不少, 章纪坐在床边一脸关切握着承安的手。 好歹,终究是醒了,谢天谢地。 承安见到满秋急匆匆的走向他,带着一如既往的憨傻笑笑, “阿娘, 饿了, 想吃肉!” “傻孩子!既然生病都瘦了一圈就趁机减减肥,要不然,都没有姑娘肯要你了!”她破涕为笑。 承安努努嘴, “本王稀罕小娘子吗?还是章纪最好, 要不是他, 我还活不下去呢!阿娘, 你把他赏给儿子吧。” 还有力气开玩笑, 满秋笑笑, 终于好了。 小张太医年纪虽小,但医德深厚,或许觉得这大黄活命丹的效力太过刚硬于是不停配合病人体质努力修改配方。此时才听文洁说道,这小张太医是已经过世的老张太医亲孙。 那个面色倔强傲娇的小老头,竟然已经不在人世。满秋突然有些惊愕,但是依旧没有忽略文洁眼底的敬慕神色。 第二日,承安彻底清醒,整个人变得活蹦乱跳。开始对满秋撒娇,嫌弃满秋做的药膳味道不好。 第三日,那孩子终于带着章纪开开心心的出宫。 满秋扶着文洁离开冬春阁的那一刻,整个人精疲力竭,脚下一软近乎踩空直接从台阶上跌下。 可是被人踉踉跄跄的扶起,她说“带我去看看皇后。” 身处后宫,最艰难的事情便是即便人之将死,也不要忘记谨慎揣测,她终究只是贵妃。 然而,皇后所患并非时疫,只是一次风寒,宫人说皇后在贵妃搬入冬春阁后在夜里跪了佛经不幸染了风寒。 她笑笑,若说并非有意,能够搪塞何人?可惜她太过疲惫不愿计较。 第二日传来皇帝封赏三皇子救治时疫大功,封三皇子承鸿为成亲王! 昨夜,李承鸿亲自拿来一张药方,据说是失传多年的“大黄活命丹”,此丹失传多年,三皇子与太医合力找到,并且已经治愈一位宫人,亲自将其奉献给至尊。 至尊感念其不世大功,救治千万黎民于水火,早上受崔相与百官之请,封三皇子承鸿为成亲王,同时为皇后膝下养子,皇后也不再禁足。 满秋震怒,是当真发怒,承安的病情究竟是怎样艰难好转只有自己知道,可是竟让这样的小人钻了空子,当下便把小张太医找来。 小张太医说,的确是太医院的卢太医看到了他的药方,如今那人已经封为太医院之首! 她打碎了桌上的砚台,眼底带着血丝。 片刻后,才堪堪恢复理智,对文洁说,你照着我的命令去传些话。 夏风带着让人蒸腾的憋闷,七月总算零星下些小雨。 林德妃同满秋相约前往太液池赏景,听闻那里新进了几只仙鹤,出尘绝俗很是灵动,满秋兴致盎然,欣然应邀。 “你可听闻这宫中最近的传闻?”林德妃缓步轻移,小扇微拂。 满秋看着眼前的那些花花草草丝毫不受天灾影响依旧争相夺艳,“姐姐说的是哪一桩?” “还能是哪件?”林德妃来了兴致笑得花枝乱颤,“自然是卢美人抢了乔婕妤的恩宠,那日可是不得了,乔婕妤回宫可是发了好一同脾气,那五皇子当时都哭了,直为母妃鸣不平。” 满秋淡淡一笑,这件事她听说了。听闻是乔婕妤先打了卢美人一个耳光。 那日不受宠的乔婕妤带着皇上在凉亭处闲逛,直接带着一把琴杀到太液池,琴声悠悠,年轻活泼的美人自然比年老色衰的乔婕妤更加讨人喜欢。 最终引来皇帝的频频留宿,眼看恩宠日盛。 却不料被乔婕妤记恨,连连寻了几个错处日日向满秋进言。满秋迫于无奈只得暂时将卢美人禁足。 奈何皇帝的确宠爱,不到三天便将她放了出来。 乔婕妤可是位性子泼辣的,眼睛里容不下小人。卢氏被放出来的第二日,便听闻五皇子母亲病重。满秋去见了,整个人奄奄一息梨花带雨,躺在床上当真让人怜爱。 索性,满秋坐在榻便随意聊起了前朝后宫的一段往事,“陈皇后受到宠妃排挤,甚至宴饮时与高贵妃同坐,皇后心灰意冷写了几首宫廷诗,原本只是随意,却不想广为流传,不仅如此甚至唤回了陛下的圣心。你这般倒是和人家有些相似了。”满秋掩嘴笑笑,眉眼带着一丝随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不久,便传出了一句: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江然派人传过话来,调笑满秋这句倒是凄凄切切,哀转久绝,一看便是某位在深宫中年老色衰貌若无言的老妪所书。 满秋却是不满意了,好歹也是自己的文笔,借着旁人的手,哪有那么酸。 此句一出,毫无意外成为绝响。毕竟带着认为的操纵。 乔婕妤兴致勃勃赢来了陛下垂帘,不仅如此,那位卢美人反而备尝世人唾骂,什么冶容诲淫,祸国殃民,全数落在美人一人身上。 鹬蚌相争,得利的自然是满秋。两个争宠的妃子,皇帝的偏爱导致皇宫失衡,朝臣心中大多会责怪“五姓女”,满秋那狐媚惑主的帽子终于被旁人顶替。 这事也不过有些缘由。 前些日子,派人传播了一些流言,只说皇后起复两位新进宫的“五姓女”怕是会失去作用,太子当朝,哪怕两位美人今后生下子嗣也不会受重用。 平日里,满秋也会让宫中老人讲讲当年翟贵妃之事,只说皇后忌惮有宠嫔妃有孕,否则江贵妃管理后宫为何许多妃嫔产子? 在这宫中大多是女人,女人多的地方闲话也多,不经意的便会传到旁人耳朵中。 满秋听闻卢美人去争夺乔婕妤的恩宠便知道,这姑娘到底是听进这番话了。 因此,心中开始生了怀疑,只怕今后被家族摒弃,连自己的骨肉只怕都不能留下。她要在皇后势力未曾恢复以前便为自己留下一个保证。 满秋对德妃笑笑,“这些事与咱们无关,咱们只要晓得安安静静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便是,这些日子英英如何?” 德妃会意,两人转换了话题。看着夏日闷热浓绿的景色,带着对一事一物的漠然,远处仙鹤也不过是这假山假水的陪衬。 不过一个多月的夜里,李明瀚宿在她这里。已是深夜,两人都已进入睡梦,文洁竟然匆匆走来,透过层层的纱幔告诉满秋,卢美人小产了。 她急急忙忙在头上束了一个结,便匆忙陪着皇帝去看。 皇帝带着满秋两人匆匆赶到清翠阁时,太医说孩子已经从体内流出,两个月大的婴儿,身体都未曾成型。 “怎么回事?”她抬头看着眼前那位大夫,“这些日子不是说还好好的?” 李明瀚面色不是很好,阴沉的盯着那位御医,嘴角抿成一道直线。 御医颤颤悠悠的告诉江贵妃,“或许是因为卢美人忧思郁结,再加上这些日子美人服食了寒凉之物” “好端端的,怎么会吃寒凉的东西?”她继续追问,这件事情让她莫名不安。 “臣臣也不知”那人吞吞吐吐。 “查——”李明瀚神色阴郁,直接了断。 屋子里传来浓重的血腥气,带着女子痛苦的□□声。几个小丫头匆匆来报,孩子已经引下来,只是卢美人失血过多怕是无法有孕。 不一会,卓曦之躬身走到二人面前,“陛下,查清楚了,下人们都说美人这些日子害喜,贪食了些山楂和木瓜。那都是带些寒性的水果,美人只是嘴馋,也未曾过多服用,只是不知为何仍会小产。” 这话说得很蹊跷,“莫非是美人胎像不稳,却无人知晓,所以众人都以为美人少吃些也无妨?”文洁隐隐约约推测着这话里的内容。 “多嘴!”满秋厉声打断“谁叫你多言!” 她赶忙转身对圣人道,“陛下,这丫头只是懂些医术皮毛,便妄言揣测,陛下勿怪。” 李明瀚只是抬眼看了看,并未多言。 满秋有些慌张,揣测着那人的心思,小心说“陛下不妨多找几位太医为妹妹瞧瞧,也好给卢家有个交代。” 卢家虽然不如崔家那般位高权重,却也是钟鸣鼎食,人望所在。 见皇帝点头,满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连林德妃也到了,同时皇后身边的宫人传话,只说皇后不适不宜探望。 几位太医轮流为卢美人诊断,不时交头接耳,面带异色。 半晌,为首的那名太医上前“陛下,卢美人有孕,却不甚稳妥。从美人孕前的脉象来看,只怕美人体寒素有经期阵痛,似乎不宜怀胎。只是,这一朝有孕也就罢了,可美人似乎胎像不稳,所以孙太医才会特意为美人配了许多温养安胎的药物。” 那太医又迷茫的说,“只是按理说,即便美人再怎么胎像不稳也不至食用少量山楂便会小产” 满秋也很奇怪,卢美人的身子早已过了三个月按理说一切都应该平稳顺畅,可是偏偏一切的证明都是这位美人身子娇弱胎像不稳。太医无辜,美人亦无辜,可此事偏偏蹊跷的紧。 “陛下”林德妃上前“卢美人孩子没了,您固然伤心,可是美人再要紧也比不过朝政百姓,您不妨先回太极殿。” 江贵妃亦点点头。 李明瀚便面色怅惘,带着卓曦之离开。 之后两位妃子仍留在清翠阁,太医匆匆为太医诊治,她们二人始终在正殿待着,不时眼神相交,却并未多说其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卢美人小产 整整一夜未眠, 晨起她匆匆回了瑶光殿,见几个孩子已经在等候,向她请安。 念念和承淇承奥两兄弟都是乖巧的,见了满秋一脸倦色,赶紧上前询问。 “阿娘面色如此憔悴, 也真难为您为后宫劳心劳力。”念念努努嘴,那后宫几个女人什么样子, 心照不宣。 “别乱说”满秋嗔她一眼,这孩子越发大胆。 “阿娘,这件事我和承奥都听说了, 您辛苦了”承淇代表两个兄弟发言, 承奥附和着点点头“这件事思来想去也不像冲着阿娘来的, 反而像是带着其他目的。” 满秋眼底毫不吝啬地赞赏看向承淇,“你也是这般想的?” “的确,此事既出最终的结果便是卢美人无法有孕, 那么阿娘觉得若是卢氏无所出,最终五姓家族会保谁继承大统?”承淇语气沉着,逻辑严谨思维独到,何况他不过才六岁。 “自然是三皇子,如今的安王李承鸿”她带着端庄笑容,“此事的受益者的确是皇后。可皇后在宫中幽禁多年,旁人不知但本宫最清楚, 她大势已去便不会再有这些小动作的能力。所以她不像是背后主使。” 难道, 此事是宫外人所做?受益人为王皇后, 崔家王家谁都有可能。 如此看来,五姓大族,其实内部并不团结,甚至出现了内斗的局面,倒真是意外收获。 满秋出神的时刻,承淇沉声道“其实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怎么讲?” “若是最终查出卢美人的小产与内宫有关呢?太医不曾提醒卢氏,卢氏被人巧妙谋害,这些事,若是祸水东引,只怕阿娘您无法独善其身,这和您治理内宫不力终究有关。”承淇低头寻思着,目光幽深。 满秋大惊,突然觉得这孩子分析不无道理,此时百般疏漏明眼人一看便知,自然会细细探究。 满秋立刻转头在文洁身旁耳语,文洁会意,面色凝重退下,她才淡淡启齿“用早膳吧。” 待到皇帝上午传召满秋,她才淡妆清减而来,眼底的倦容略加掩饰,却仍旧无法遮挡。 皇帝卸下了威仪只留下一脸疲惫,缓缓出口气:“她怎么样了?” 她笑笑,一边走到皇帝跟前为他按摩穴位,一边柔声说“妾方才去看过,人已经睡下了,太医说或许好好将养,生育也不成问题。” “好”皇帝闭紧双目,“过些日子朕再安抚安抚她,为她晋升位分。” 江贵妃站在身后,面带浅笑不发一言,位分再高没有子嗣,与死人何异。 卢美人小产,这件正如承淇所言,背后的阴谋诡计正向满秋扑面袭来。 可是偏偏,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初入宫闱的幼女。这一次,她庞大的关系网早已密布内宫前朝,风吹草动怎能躲过她的手掌。 不过是顺藤摸瓜,宫内宫外按照卢美人这些日子的日常一点点排除,竟然让人感到震惊,这样的事情从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筹谋,偏偏还是冲着自己。 有些人当真是不到黄泉心不死。 这一次,或许反守为攻,更加适合她。 一日,满秋在太极殿陪着皇帝,她安静刺绣,皇帝单独批阅奏章,此时周美人带着五公主向皇帝请安问候。 两岁的女孩娇憨可爱,皇帝和满秋都甚是喜爱,难免抱着多了几分欢乐。 周美人含笑看着皇帝贵妃二人,面色带着温柔,“这些日子,贵妃娘娘清减了不少,想来也是为了宫内宫外的事情费尽心思。” 满秋笑笑,看着小公主未曾言语。 皇帝却顺着周婕妤的话看着江贵妃,她的确面色有些苍白,整个人亦消瘦了不少“阿瑶,这些日子的确是辛苦你了。” 江贵妃摇摇头,温和道“如今连年旱灾百姓饥苦,陛下日理万机,妾只是尽己所能为陛下分忧罢了。况且,卢美人刚刚入宫,又不幸遭遇这些事,都是做母亲的,妾自然更加照拂她。” “娘娘当真贤良”周婕妤在皇帝面前大家夸赞满秋,并且随口聊了几句闲话,“妾记得卢美人有孕前便有闲言碎语,那些人言语恶毒,偏偏说贵妃娘娘容不下美人,只怕美人在宫中会受尽欺凌。如今看来,当真是那些人见不得娘娘心善。” 满秋还未言语,便听闻皇帝不善的问“竟然有这些事?” 周婕妤自知逾越,赶忙俯身行礼,“妾失言了,不该在陛下面前这般妄嚼舌根的。” “你只管说”皇帝皱眉挥挥手。 “是”周婕妤犹豫着“这些传言大约是美人有孕前那些人瞎说的,妾不过是听到了,当然,还有些人说美人是五姓族女,皇后已经收养了三皇子,美人断然无法再度怀孕。”周婕妤自知失言,只得讪笑。 江贵妃出来打圆场,“陛下,您别怪罪婕妤,后宫人多口杂。是妾管教无方,让这些谗言入了您的耳。” 哼,皇帝冷笑一声,“这后宫的闲话何时停过?那些人闲的没事,脑子里就知道装些污糟事,你如何管得过来。” “李郎,其实闲言碎语都已经过去了,您何必在意呢?”江贵妃安抚皇帝“况且卢美人很快便有了子嗣,妾和皇后娘娘都应当清白了。” 皇帝听着江贵妃所言,眼底闪烁莫名。 “就是,就是”周婕妤赶紧接着满秋的话“美人很快便有了身孕,那些人自然不会再疑心娘娘。” 皇帝并未理会,只是隐约回忆起“朕记得当时太医说,卢美人的身子原本不适合有孕?”那么她为何会突然有孕? “是”江贵妃略微颔首,掩盖住眼底的光芒。 待江贵妃同周婕妤一同离开之后,皇帝叫来卓曦之,“你去查查,不要惊动任何人,关于卢美人有孕前的那些流言,还有,这些日子她见过何人,听说过什么。” 卓曦之有些意外,却不动声色。 很快,卓曦之便带来了一个回复。 据说在卢美人同乔婕妤争宠前,卢美人的母亲曾经入宫。 而卢美人之前的脉案也被卓曦之拿出,她的确有宫寒之症,每次见红都腹痛不止几次求医不曾好转。 皇帝冷冷看了一眼,只说“继续查。” 卓曦之便躬身退下,无声的离开太极殿。 这些日子以来,江贵妃格外忙碌,长寿长公主即将及笄,贵妃格外心疼养女,想着为公主举办一场正式及笄礼,同时在公主及笄当日与颜想订下婚约。 她总想着念念心性烂漫,比旁人更加活泼天真些,所以先订下婚事,过两年在谈嫁娶,再让她在自己身边多留一段日子,找个嬷嬷好好教导她,不然反而让人笑话。 幸好,念念和颜想两个孩子倒是两情相悦,约摸着是他们七八岁时,无意见过一次,之后都一直记着彼此。 “阿娘”念念甩开众位嬷嬷,哭丧着脸跑过来抱着她“那些人真的很过分,那衣服竟然有十层,整整十件!我来来回回试了多少遍,她们还要修改。” 满秋浅笑着戳戳她脑门,“谁让你这些日子吃这么多,自己长肥了多少斤也不知道。” 林德妃恰好也在一旁笑看着念念,“你还是莫要怪那些绣娘了,这细礼钗衣还是你阿娘要你穿的。” 念念瘪瘪嘴,她哪里敢怪罪自己阿娘,只好拿那些绣娘撒气。 “行了,别让德妃娘娘看了笑话”满秋温柔对她说“及笄那日,你可要好好准备。阿娘叫了颜夫人来。” 念念听了这话,眨巴眨巴眼睛,赶紧跑回原位,“那我还是穿上这十层吧。” 众人见公主这般活泼娇软的样子都掩嘴浅笑,满秋却注意到,念念耳根悄无声息的印上了一层红晕。 “孩子们都长大了,再过几年便是英英”德妃也看着念念浅笑。 满秋点点头,“咱们是不是都老了?” “我是老了,你可还算是风华正茂”德妃打趣她“你看看即便是那些新人进宫,又有哪个能有你这般荣宠。那卢氏都迫不得已选择了邪门歪道。” “你是说她让她母亲为她寻了求子的方子,结果特意怀上了龙种那件事?”满秋看着德妃,额心的花钿映照着她的美艳。 德妃点点头,“听闻陛下查到此事震怒不止,险些将卢夫人治罪,若不是卢美人连小产都未曾痊愈,便跪在殿外为母亲求情。” 满秋听完也不由唏嘘,“只是我总觉得此事甚是蹊跷。不然,这卢美人难得有孕太医也证实胎儿的确可以留下,为何紧紧只是服用了几颗山楂木瓜便就小产?你不觉得这孩子娇弱得有些异常了吗?” 林德妃仔细回味满秋所言,的确,此事难道还有玄机?她看看江贵妃,然而江贵妃却嘴角噙笑,看着不远处闭着眼睛正在任由旁人折腾的念念。 很快,宫廷中又流传出另外一些闲话。说什么卢美人小产看似简单实则有人暗害。 这样的事情,满秋执掌六宫,她不能坐视不理,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向皇帝禀明缘由,便暗自开始查探。 文洁带着众人开始探查。衣食用度,内监宫娥,凡是三个月内接近过卢美人的,几乎全部没有逃脱文洁的盘查。 最后竟然在卢美人的贴身丫头身边查处了零陵香之物。满秋不知何为零陵香,只听文洁解释,此物虽然不及口服药物厉害,却也有极为厉害的药性。零陵香日夜放在女子身边,长此以往便可使女子不孕或是堕胎,属于温和缓慢的药性。 满秋把此事告诉卢美人时,那人的表情让她很肯定,此人必定不知。 除此之外,卢美人平时为了肌肤细腻白皙服用的杏仁茶,也被别人添加了桃仁。 这层层叠叠的心思,让人防不胜防。 此女进宫不过一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被人下了这些药。可间歹人居心如何阴险。 卢美人知道这些消息是,悲愤欲绝,刚刚失了孩子,家族又遭到危难,却不知早就被人盯着,险些悬梁自尽。 还好,人被宫人们赶到及时救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秋猎 满秋为卢美人找来了太医, 又回禀了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宫妃,说到底她不过比念念大了几岁而已。 满秋叹了一口气,“美人莫要难过了。你这般天资聪敏,以后多加设防便是。”见卢美人只顾流泪并不理她, 她只说了一句:“这里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地方,三宫六院, 七十二嫔妃,五千宫娥,女人多的地方, 流言多, 是非也多, 你好自为之吧。” 卢风华突然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江贵妃。她心中竟然有些凄凉,自己堂堂五姓世家女, 带着自己的高傲和满腹经纶,被家族赋予重任,就是为了打压眼前这个女人,如今更可笑的是,最终自己出事,反过来安慰自己的还是此人。 满秋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再说什么便带着众人离开。 事情还没完, 究竟此事的幕后黑手是何人, 皇帝仍旧派人追查。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暗害宫妃实在可恶, 细思便让人汗毛直立。 可此时,偏偏有几位御史大夫出来指责满秋治宫不严,要求江贵妃把六宫之权退还给刚刚“康复”的皇后。 这个消息传出,让德妃不由怒从中来,气冲冲的来到瑶光殿,对着满秋好一顿牢骚“你说说那几个老臣,哪个不是仗着自己早年有几分功勋便妄图指手画脚,对内宫之事这般算计。他们千方百计骑到咱们头上来,你可还知道?” 说着她又不禁后怕,“这些人真是心思歹毒,你说说若不是你反应快,只怕如今打入掖幽庭都是轻的。” 那些人肮脏脑子里算计的都只是深宫无辜妇人,满秋实在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被这些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宿寐惦记着。 其实她早在彻查所有事件之前,便早已先下手为强,查处了那些毒物的出处,可是她顺着那些宫娥继续深查,这才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 那些宫娥家中徒然添的几亩地竟然是江家名下的几处田庄,同时增加的金银财帛也和江家的一应支出有关。 若不是满秋下手快,把那些人栽赃自己的的证物全部掩盖痕迹,只怕如今坐在牢狱中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 只可惜,当时时间紧迫,否则她能顺势讲证据指向崔相,如今只得隐隐约约给众人一个猜测,再也无法追查真凶。 不过这件事情也让满秋收到了教训,江府做账务的那个叛徒最终被江然无情处决。他们开始仔细盘查身边每一人,细作实在太可怕。 卢美人这一系列时间,归根到底还是帮满秋祸水东引,最终让性子多疑的皇帝把目光转向皇后。 所以她极有信心,此人绝不会轻易许诺给王皇后六宫之权,因为五姓家族已经权倾朝野,用来制衡皇后的满秋再度被禁锢,那么皇帝便可算是四面楚歌。 江贵妃虽然在此事中饱受议论,却终究只是一个不查之罪,反而悉心照料宫妃并未有任何怨言,反而让众多百姓更加高看她一眼。 皇城内外的百姓听到了难得的皇家辛密,议论不止,有人说这不过是卢美人为博皇帝回心转意的计策,也有人说这是江贵妃嫉妒卢美人有孕特意下的陷阱,但更多的人还是猜测皇后在内宫与美人关系不和。 宫墙外也开始传言纷纷,说江贵妃貌美心善,只可惜始终被皇后忌惮故此被人弹劾。 深秋时节,几国使团纷纷造访,皇帝决定率领百官使节以及合宫妃嫔前往长安城外的九成宫进行秋猎,以彰显大国威严,同时为长公主册封及笄之礼。 满秋自然作为宠妃陪同皇帝出席,同时内宫事宜暂交林德妃出面打理,皇后亦可对后宫之事过目。 卢美人由于小产元气大伤至今卧床不起,郑才人却在临行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便不好跟来。只有周婕妤和赵美人陪同满秋出行秋猎。 皇子中,承安作为皇子中年纪最大的,被圣人留在长安,同时命令崔相与兵部尚书共同辅佐雍王处理朝政。即便如此,承安每日奏折仍旧要八百里加急送到九成宫批阅。 满秋对这些都表示在意料之中,皇帝怎会允许自己的权利被旁人牢牢把控,大权旁落的滋味并不好受。 一路舟车劳顿才终于到达九成宫。 九成宫是皇族消遣避暑的一座行宫。平日人烟稀少,周围便是皇家禁苑,宫内有温泉汤池和马球兽场,专门供应长安城内的贵族娱乐放纵。 如今,邻国见朝廷势大,决定暂时同皇帝言和。 连年大旱,民不聊生,皇帝为了朝廷国力考量终究决定同吐蕃,突厥,契丹等藩国握手言和。 长安城百里外的秋季,带着枯草的暗黄和天际的蔚蓝,大雁不时从天空中划过,带着宫城内没有的辽阔和苍茫,让人觉得心神舒畅。 颜宁拖家带口,率领着羽林军拱卫皇室,在这座九成宫周围护卫着一众女眷和皇族。 满秋只觉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可是当她扶着文洁的手臂从马车上走下时,见到自己一双年幼的儿子生龙活虎正在草地上比划拳脚,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养尊处优实在把将门出身的体质丢到一边去了。 承淇承奥拿着两把木质宝剑,正在激烈交锋,完全没顾忌母妃正在一旁观战。 满秋皱眉,挥挥手准备要下人把这兄弟两个拉开,若是伤着了可不好。 可是谁料突然李明瀚的声音含笑出现,“你别拦着他们,让他们两个好好切磋切磋,分个高下。” 双胞胎听到父皇支持反而更加激发了雄心,两把小木剑一招一式,誓要打败对方。 最终竟然是承淇不比承奥,被承奥硬生生推到了几米开外。满秋惊叹不已,承奥这孩子带着几分开心的笑容看着父母,一副渴望表扬的样子。 “哈哈,老六,平日里只听闻你文采斐然不料竟然在武艺上棋差一招啊”李明瀚抚掌微笑。 承淇反倒有几分羞涩,看着父亲“我与承奥确实各有所长,承奥力大无比,我们在武场上跟着海将军练功,承奥时常能打败许多比我们大好多的孩子,又一次还击败了一个士兵!” 满秋忽然有些惊讶,承奥实在是个闷葫芦,有了功绩也不愿告知母亲,她竟然才知道这孩子这般武艺卓绝。 即便是李明瀚亦对此感到惊讶,“那你们可有跟着海将军学过兵法策略?承奥战绩如何啊” “承奥曾经和海焰将军的副将沙盘对峙,竟然还胜了他五千兵马。”承淇谈起自己弟弟也是满脸骄傲。 满秋也笑了,却听到皇帝说“承奥,若是朕把你调到军营去,要你从军营最底层做起慢慢靠自己实力上升,你可愿意?” 满秋有些心慌,皇帝这般举动无异于让这孩子踏上战场。 “好!”承奥扬起笑容,看着李明瀚。 李明瀚露出满意的神色,“如此朕便让海焰在军营带带你,过些日子让你上阵杀敌。” 承奥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 只有满秋眉毛拧成一条线。 念念的及笄礼选择在秋猎典礼的第三天举行,万国朝贺。由满秋夕日老师,年逾六十的伟祭酒亲自主持典礼。 请来嫡长公主长乐亲自担任正宾。 礼仪带着天朝大族的繁荣缛节,一丝一毫都不曾马虎。 念念一身雏凤细礼钗衣宫装,端庄立在红毯上,一反往日活泼欢笑的模样,恭敬受礼,庄严跪在大殿,接受使节的瞩目,三次加四尾金凤冠,随后郑重向座上父母跪拜。 再由皇帝亲自教诲公主,有长公主长寿,“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特为吾儿寻一良缘,今特与颜氏长子婚配,望尔恪守妇德。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长寿公主再拜,向父皇保证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由此,念念的婚事算是彻底与颜想订下。满秋带着一丝酸楚望向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再过两年便要嫁人了,自己也无法庇护她。 皇帝见她面带愁容,便拉过她的手心,“别怕,即便孩子们都离开了,我们还在呢。” 江贵妃挽着皇帝的手臂无声笑笑。 眼角瞥到一束目光。纵然眼神交汇随即一闪而过,她依然知道那人坐在贵妇席列之中,一眼就代表了太多内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宴席半酣,殿上的各族使者和大臣把酒言欢,大口吃着今日射猎来的战利品,火光伴随着炙烤焦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满秋安静看着周围宴饮欢聚的人们,她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清冷静默。 一双眼睛带着一丝试探和犹豫在一旁不断打量她,直到满秋捧着酒杯对那女子笑笑,那人才羞涩的抽回目光。 席间江贵妃不胜酒力,被下人扶着返回行宫住所。 “江贵妃——”那双眼睛的主人终究未曾按耐住,亲自过来寻她“美人赵氏特来送江贵妃回寝宫。” 江贵妃不出所料的回头,一双美眸含笑打量来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谈判纪相 赵美人与新入宫的“五姓女”不同, 是新任荆州刺史家的小姐, 也算是生长在官宦大族中的闺秀, 一双柳叶眉, 鹅蛋脸,虽是单眼皮眉目却很传神。 满秋隐约记得此女最擅箜篌,一双素手绕琴丝,婉转啼鸣诉衷情, 她曾有幸见过这位赵美人一曲箜篌引, 当时心中没由来的就想到这句话。 赵美人气度与那两位落落大方的“五姓女”也很不同, 带着温婉和内敛,为人很是低调,在宫中也并未听说与什么人结怨。 “既然如此, 美人不妨陪我走走。” 她没有忽略那美人欲言又止, 惆怅瘪眉的神情。只是静静等着她把此事向满秋诉说。 良久, 赵美人咬咬嘴唇终究还是看向满秋, “娘娘,自打入宫以来,妾很少见到陛下” 只怕是因为“五姓”家族的女儿博得了皇帝的关注。也真是可怜了这位赵美人,满秋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美人何必这般心急?” “娘娘您有所不知,自打进宫陛下便把心思放在郑美人和卢才人身上, 甚至不曾正眼看妾。妾一心进宫, 只因仰慕陛下。” 满秋有些吃惊, 面上还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后宫佳丽三千, 陛下只有一人, 厚此薄彼也是在所难免。” 赵美人有些焦急,入宫以前父亲母亲便已经仔细嘱咐过她,后宫女子心思诡谲,尤其是盛宠不衰的江贵妃更加不容小觑,只是自己若不是实在地位尴尬,也不敢这般出头。 “娘娘”她看着满秋,随即正色道“若是娘娘肯指点迷津,我愿为娘娘鞠躬尽瘁誓死效忠。” 她挑眉看着那女子,不过是十七八的年纪,还带着女儿家的天真和单纯“赵美人不比这般客气了,我对这宫中纷争无意,你若是想问我陛下喜欢怎样的女子,”她低头顿了顿“君心难测,我若知道陛下心意便不会紧紧只是在这个位置上了。” “娘娘”赵美人显然不满意,急急呼唤她一声。 满秋温和笑笑,“或许,美人实在小看了自己,卢美人c郑才人都各自有特色,美人也有自己的好处,一味活在旁人影子里有什么趣。你只管端出你的优点来陛下自然会看到,不是吗?” 赵美人暗自低头思索着满秋这番话,忽然抬起头来对着满秋行礼:“娘娘,妾明白了,谢娘娘指点。” 满秋好似长姐看妹妹那般带着纵容和宠溺的笑意,把她从地上拉起,然后好好体贴了几句话又嘱托了些皇帝的喜好,便目送着那赵美人的背影远去。 文洁在身后直到确认那美人已经走远,才走到满秋耳边问,“娘娘为何要这般帮她,把她收服麾下岂不正好?” 满秋依旧看着那个方向,“那女子也不是个省心的,既然她来问我,我又告诉了她自然是她在心中感激我多一分,今后她也可以顾及些往日情分。” “就这样,娘娘也不必把陛下的喜好全部告诉赵美人啊”文洁有些不甘实在觉得这个买卖不值当。 满秋听了这话反而笑了“你想多了,我怎会全部告诉她呢”李明瀚喜欢的只有权力女人不过是权力的附属,况且,她手指摩挲着胸前那块红玉,“若是今后此人可为卢美人郑才人分得一分宠爱,对咱们也是有利,若是让“五姓女”尽数夺得陛下宠爱,才是咱们灭顶之日。” 江贵妃依旧美艳,端庄的站在月色下凝望着行宫月色。 纪洛甫在狩猎大帐中为皇帝审核政令。 从帐子外面传来一个略微尖锐的声音“纪大人,两位皇子的课业已经完成,只是还有些许细节不太理解,请您移驾——” 纪洛甫不以为意,从前江贵妃派遣李锡慈时常同自己联系,如今锡慈嫁给自己,出入宫廷不便,便由贵妃身边的内监担任询问两位皇子功课一职。 今日见到小舒,纪洛甫并未做他想,便一路跟随小舒前行。 可是偏偏越走越不对劲,似乎来到了猎宫的某个角落,周围甚至不见宫人,纪洛甫并未表露,但愈发低沉的气场让人不忍忽视。 小舒只得尴尬讪笑,“到了,相爷大人”他打开一座不起眼的小室,手势引导纪洛甫入内。 纪洛甫深深看他一眼,小舒自觉低下头避让。 屋子“吱呀”一声被相爷推开。珠帘隐约碰撞,惊扰了犹抱琵琶的不见容颜的女子。 她一席云纱对襟衣衫,柔软浅碧色披帛安静坐在流珠那端,声音带着淡淡的散漫“纪相爷。” 纪洛甫惊讶,不知为何江贵妃设计前来相见所为何事。 满秋知道此人内心百般疑虑,她懒得与那人客套,直接淡淡一句:“朕承□□c太宗c弘业。于兹兢兢业业” 那是当年李夫人给她第二卷黄娟第一句话,多年深夜反复阅读吟诵,似乎这长长一段话早已印透进她的生命里。 那卷决定了自己同明澈命运的圣旨。 只听到第一句话,纪洛甫很明显的肩头一震。满秋甚至一边背诵那段圣旨一边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纪洛甫内心惊涛骇浪身子颤抖不止。 “昭告于天地c宗庙,将承瀚废斥” “娘娘!”纪洛甫慌忙抬头,双膝直接重重跪在地上。 “纪大人,你好无辜啊!”满秋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严,“当年这张遗诏便是先帝所留,先帝念你忠诚耿直故此让你参与旨意撰写,你倒好!看到定国公同宁王遇难却未曾发声甚至对李阁老喊冤见死不救!你居心何在?” “娘娘恕罪,微臣自知有罪!”纪洛甫磕头急忙抱拳,心底深藏多年的隐秘被江满秋依照揭穿,就好似被人踩到了尾巴,解开多年伤疤。 他一声自问无愧,却偏偏对此事难以释怀。 “你竟还知罪?”江贵妃冷笑一声,“当年本宫夫君有难怎不见你出面,本宫父亲落马战场,不见你为之申辩!你竟然还记得你做了什么?” 她怒不可遏,胸口一起一伏表达着自己压抑的怒火“你明知是李明瀚某国篡位竟然还助纣为虐,你可知你究竟犯了怎样的罪责?难道这些年,本宫夫君未曾如梦要你为他们十五万大军,江家军众人一同偿命吗?” 狼烟黄沙,横刀立马,一身冤屈,一只孤魂。 江然曾经找到江家帐下第十八军一位都统,那时才知凉州一战,父亲为了疏散百姓把一部分兵士分派下去帮助百姓撤离,可偏偏营中细作趁此时兵力空虚引入大军突袭,父亲为了保护百姓和粮草,与朝廷大军苦战,守城整整三天只为百姓撤离。 三天,战火连天,敌人切断了父亲同后方的联系,大大小小百次突围试图冲入凉州。 父亲四面楚歌,不眠不休,苦守整整三天。 最后敌军分三路试图包抄凉州城,防火屠城。父亲带着所剩无几的部族从城西突围,率领江家最后几千忠臣试图前往西北支援明澈。 奸细趁此机会在父亲的水中下了□□。 父亲体力愈发不支,原本突围的前锋梁将军突然叛变。百般无奈之下,敌方截断了凉州城西最后一条出路,父亲与敌方将领背水一战。 药性发作,最终被剧毒蚀骨,疼痛不止之际,父亲年迈,只得神志不清的同朝廷将领对峙。崔魏鑫大刀落下,天人两隔。 那人曾在战胜后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这件事,满秋得知,并无任何反应,只是突然想起父亲曾经对自己说:“我征战一生,不求绫罗厚葬只求马革裹尸,无愧于心!” 父亲终究未曾愧对本心,忠孝节义,他算是都做到了。 身为他的子女,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江家人,哪个不是响当当的硬骨头。 “纪洛甫,你可知你害死了十五万忠魂?”满秋低头看着他。 纪洛甫看着前方,眼神痛苦“娘娘,我错了” 她想说你怎么不对着那十五万人说呢,让他们去原谅你。可是她还是叹了口气,“你可知本宫知道你当时畏缩并未出头时,心里还有那么一分庆幸?我当真庆幸没有再多几个忠臣含冤,如今朝廷还需要你们,我也需要你帮我为那些将士平反!” 纪洛甫听满秋所言,更加愧疚,“娘娘,我一直憎恶自己,没有李阁老那份勇气,或许当年我就应该出头,这件事我是从头至尾的见证者,可我偏偏在皇帝杀害太多人之后退缩!” 他自责颓废的跪在地上。“每每见到小慈我就感到愧疚,是她救了我,我却未能保住她的家人!我自诩男子汉顶天立地,可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懦夫,口口声声说着忠君爱国,却臣服在一个杀父弑弟的人脚下。” 满秋望着他,“可你最终还是选择守护小慈,你还是把丞相做得很好,如今百姓都在依仗你。” 他苦笑“我不过是想要平复自己愧疚的内心罢了。” “纪大人,我姓江,我始终是江家的女儿”满秋站起身,睥睨看着他“我留着江家的血脉,我绝不会容忍江家背负罪名任由后世唾骂。我也不会允许那些忠骨始终背负着逆贼的名声,十五万士兵,我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珠帘“哗”的一声,被里面的女子撩开,她步伐沉稳目光坚定,压抑着上位者的怒气。 纪洛甫听着江贵妃这些话,本该觉得此女所言荒唐可笑,可是偏偏觉得或许这是一件可以卸下多年心魔的一个机会。“娘娘” “我知道此事很难,尤其是对于当今陛下而言”满秋目光苍茫泯然“可我一定要做,江家不能背负那样的罪名,那十五万人要还给他们一个清白!哪怕穷尽一生,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绝不会后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卢氏黑化 此为防盗章 他有些惊讶, 看未婚妻, “你都知道了?” 她苦笑一声, 你如何瞒得住我呢?“我娘曾经说过,“男子皆有一颗建功立业之心,血洒疆场之意想来宁王不会例外。我实在不知如何劝你,你若想去, 我也不会阻拦。”男儿励志抛头颅洒热血, 她曾见过阿爹上战场时生死未卜娘亲担惊受怕的样子,不想如今竟然轮到自己未来的夫君。 “你定要平安归来,你可要知道我在宫里等你。”她想说她有多不情愿, 她心中千般万般不安,可是保家卫国这样的事自己实在不知拿什么理由拦住他。她轻轻在明澈怀里颤抖, 向离开水的鱼, 她眼里全是泪水,一边哭一边说:“你要知道,我在等你, 你一定要回来!” 李明澈看着她这般竟然觉得很是刺眼, “你别多心, 只是朝廷如今没有可用之人, 待五哥地位稳固找到可用人才,我便可回来。父皇也不会让我在沙场久留的。” 刀枪无眼, 谁能预料到将来事? 二人无言之际, 李明澈最先打破了沉默:“阿瑶, 因为当年之事父皇赐婚你被迫嫁与我, 如今我出征在即生死未卜,你若是不想要这门亲事我便去跟陛下讲明,婚事不过是当时的权宜之计。” 听他把话说完,满秋便转身僵硬的直视他,眼里冒着怒火还有一丝委屈。“你便是这般看我的?李明澈,我的婚事不会因为别人赐婚便就此罢休,当时陛下赐婚若不是我感动于你出手相助对我不惜与兄弟抗争我又怎会同意嫁与你。”她抱着双臂有些恼怒的看着他:“你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我。” 李明澈也紧紧盯着她,随后问她:“那你嫁给我,对我有可曾有过一丝男女之情?” “这么些年,你难道看不出我也钟情你吗?”满秋真的有些恼怒,这话几乎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他们参与的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来便是足以入狱杀头的大罪,若是没有这份感情仅仅只凭婚约,满秋绝不会付出这么多努力。 李明澈很是惊喜,有些感动也很兴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表情也一时开心一时惊讶。 满秋却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自己的付出眼前这人什么都看不到反而准备放弃婚事领兵打仗,想到这里她委屈的眼泪控制不住如雨一般,自己是人也丢了还对他表露心意面子也没有了。恼羞成怒之际举起拳头便向李明澈打去。 李明澈心知满秋从边疆来见过战场生死,所以心中更是担忧便好生安慰她,只求她安心。他告诉满秋,只待平定几个小族届时康王已经继承大业,他便可回京。 其实这话是这般说,可是平定小族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满秋心里实在担忧眉心一缕忧愁浓得化不开,正所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碍于明澈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沙场满秋知道自己若是不放他去,只怕他这半生都会抱憾。他是个皇子,却不愿被别人说是凭借皇室身份获得的王位,罢了,既然如此便容他上疆场吧,索性是跟着自己父亲一同抗敌,父亲自然会护得明澈平安。 他抱着满秋温柔安慰她,她只能苦笑,手里还拿着一件裘袄,镶着龙纹金线,浅蓝色的织锦里子是温暖的狐皮里面绣着她辛苦求来的平安符。 她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温。李明澈紧紧抱着她,就像是把她融进骨头里带走,良久:“阿瑶,过些日子把文洁叫来伺候你,很多事别累着自己。” 满秋无言点点头。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宁王府建成了内院,他按照满秋平日的喜好种下了花花草草,也种了几颗古树,其中一棵树下扎了一只秋千。春天的玉兰花,夏天的槐花,秋天的桂花,冬天的腊梅,宁王说他的王妃希望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满园的花开。 过完年,关外传来急报说,高昌连续进犯,带领几个小族一起大举进攻我族城池,定国公请求朝廷增援。 战事爆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了战争避让。闺中的女子不再专注于谁家少年郎,统统为自家兄长准备冬装,京城的歌姬会馆门可罗雀,少年壮志昂扬,枕戈待发,仿佛此时谁再谈及谁家小姐才是不忠不义之辈。 战争笼罩在宫墙内外,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四月份,草长莺飞。满秋坐在自己院子的秋千架下,她望着四方长天,院外的玉兰凋谢了,她向寺庙里的法师求了平安符,明澈统领五万大军一路向西。 他的衣服还够吗,自己为他几个月忙碌制了许多衣衫,四季都有,也不知能穿几年。她不敢告诉他,自从进宫身边便有他陪伴,一时间身边再无他的嘘寒问暖他站在门外对自己浅笑,她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整颗心都没有落脚之地,她想他。 满秋也时常前往东宫探望繁夏,一来是为了陪繁夏聊天解闷二来便是向太子传递宫中的一切讯息。明澈走后往来于宫内和太子之间的消息便是由满秋传递,有时消息紧迫太子也会亲自拜访满秋住处但这样的时候极少。 “你定要平安归来,你可要知道我在宫里等你。”她想说她有多不情愿,她心中千般万般不安,可是保家卫国这样的事自己实在不知拿什么理由拦住他。她轻轻在明澈怀里颤抖,向离开水的鱼,她眼里全是泪水,一边哭一边说:“你要知道,我在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李明澈看着她这般竟然觉得很是刺眼,“你别多心,只是朝廷如今没有可用之人,待五哥地位稳固找到可用人才,我便可回来。父皇也不会让我在沙场久留的。” 刀枪无眼,谁能预料到将来事? 二人无言之际,李明澈最先打破了沉默:“阿瑶,因为当年之事父皇赐婚你被迫嫁与我,如今我出征在即生死未卜,你若是不想要这门亲事我便去跟陛下讲明,婚事不过是当时的权宜之计。” 听他把话说完,满秋便转身僵硬的直视他,眼里冒着怒火还有一丝委屈。“你便是这般看我的?李明澈,我的婚事不会因为别人赐婚便就此罢休,当时陛下赐婚若不是我感动于你出手相助对我不惜与兄弟抗争我又怎会同意嫁与你。”她抱着双臂有些恼怒的看着他:“你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我。” 李明澈也紧紧盯着她,随后问她:“那你嫁给我,对我有可曾有过一丝男女之情?” “这么些年,你难道看不出我也钟情你吗?”满秋真的有些恼怒,这话几乎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他们参与的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来便是足以入狱杀头的大罪,若是没有这份感情仅仅只凭婚约,满秋绝不会付出这么多努力。 李明澈很是惊喜,有些感动也很兴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表情也一时开心一时惊讶。 满秋却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自己的付出眼前这人什么都看不到反而准备放弃婚事领兵打仗,想到这里她委屈的眼泪控制不住如雨一般,自己是人也丢了还对他表露心意面子也没有了。恼羞成怒之际举起拳头便向李明澈打去。 李明澈心知满秋从边疆来见过战场生死,所以心中更是担忧便好生安慰她,只求她安心。他告诉满秋,只待平定几个小族届时康王已经继承大业,他便可回京。 其实这话是这般说,可是平定小族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满秋心里实在担忧眉心一缕忧愁浓得化不开,正所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碍于明澈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沙场满秋知道自己若是不放他去,只怕他这半生都会抱憾。他是个皇子,却不愿被别人说是凭借皇室身份获得的王位,罢了,既然如此便容他上疆场吧,索性是跟着自己父亲一同抗敌,父亲自然会护得明澈平安。 他抱着满秋温柔安慰她,她只能苦笑,手里还拿着一件裘袄,镶着龙纹金线,浅蓝色的织锦里子是温暖的狐皮里面绣着她辛苦求来的平安符。 她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温。李明澈紧紧抱着她,就像是把她融进骨头里带走,良久:“阿瑶,过些日子把文洁叫来伺候你,很多事别累着自己。” 满秋无言点点头。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宁王府建成了内院,他按照满秋平日的喜好种下了花花草草,也种了几颗古树,其中一棵树下扎了一只秋千。春天的玉兰花,夏天的槐花,秋天的桂花,冬天的腊梅,宁王说他的王妃希望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满园的花开。 过完年,关外传来急报说,高昌连续进犯,带领几个小族一起大举进攻我族城池,定国公请求朝廷增援。 战事爆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了战争避让。闺中的女子不再专注于谁家少年郎,统统为自家兄长准备冬装,京城的歌姬会馆门可罗雀,少年壮志昂扬,枕戈待发,仿佛此时谁再谈及谁家小姐才是不忠不义之辈。 战争笼罩在宫墙内外,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四月份,草长莺飞。满秋坐在自己院子的秋千架下,她望着四方长天,院外的玉兰凋谢了,她向寺庙里的法师求了平安符,明澈统领五万大军一路向西。 他的衣服还够吗,自己为他几个月忙碌制了许多衣衫,四季都有,也不知能穿几年。她不敢告诉他,自从进宫身边便有他陪伴,一时间身边再无他的嘘寒问暖他站在门外对自己浅笑,她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整颗心都没有落脚之地,她想他。 满秋也时常前往东宫探望繁夏,一来是为了陪繁夏聊天解闷二来便是向太子传递宫中的一切讯息。明澈走后往来于宫内和太子之间的消息便是由满秋传递,有时消息紧迫太子也会亲自拜访满秋住处但这样的时候极少。 皇后江满秋朱红色的胭脂带着奢靡的阴冷,随意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陛下,咱们的孽缘可不就是那般肮脏污浊?比那阴沟里的污秽还要让人作呕。还是您救得妾身呢。” 时光回到曾经,那段青葱岁月间。 她不过是对救命之人表达一份感谢,那人是明澈的兄长,是明澈爱戴的人。 她先让康王回避,自己取了干净的衣物换下。又从衣橱的最底层拿出一件烟青色锦袍,她自己捧着锦袍半跪在衣橱前犹豫了半刻,最终还是捧着锦袍来到屋外。 此时李明瀚正立在院子里,寒风吹得他亦有些瑟缩。四下像是好奇的打量着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若有所思。 满秋不言语只是站在他身前立定,轻轻福礼之后将锦袍递给李明瀚。“这件锦袍是我制的,想着年后可以同家中亲人相会便做件衣服送给兄长,”满秋轻轻抚摸着这件衣服的纹路,“今日奴婢性命得大王相救,自然不会不报答大王恩情。” 前些日子,皇后告诉她年后长姐便会完婚,圣人特许她在长姐成婚时回家探望,她很是开心。自从入宫以来她只在命妇入宫朝见的时候短短见过娘亲和长姐几次,阿兄和阿爷不能出入内宫满秋很久也不曾见过。 听闻可以与家人相见,心中很是欢喜又向司衣司讨要了一匹青色织锦又跟着皇后学习裁剪制衣。想着为阿兄江然制作一件冬衣,可如今看来只怕这件衣服没办法送给阿兄了。 李明瀚听完满秋的解释见满秋神色有些不舍,知道这件衣服怕是对她很重要,便准备推辞,满秋只缓缓摇摇头把衣服捧给他,温和笑笑说:“其实大王穿上也无妨,早晚我只怕要叫你一声姐夫。” 李明瀚很是惊讶,这女子竟然仅凭几句话早已判断出自己的身份,且一直不动声色。 姓江的女子?定国公江家。 既然满秋已表明自己的立场,李明瀚也不再推辞,接过外袍向她道谢,满秋指指屋内,李明瀚便兀自走进屋子里去换上干净衣服。 满秋便走到院门外,索幸满秋居住的地方实在偏僻,在宫苑的边缘少有人来,再加上满秋地位特殊旁人也无法擅自窥探,这才敢把李明瀚带到自己院子里来,但她仍旧不敢放松警惕便站在门外。 李明瀚正在屋内换衣服,从窗影中看到满秋走到门边,她静静靠着门框向外看,她一身烟色齐腰裙月色的交领广袖衫袖上挂着一浅粉色丝质披帛,一身素淡清简,发丝就这么静静垂在肩上,有些小女孩的娇俏妩媚又不失温婉。 她的屋子在整座宫闱丝毫不起眼,连许多女官的住所都不及,却偏偏收拾的干净整洁,有张琴,有个书架,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书案上还放着几张写了字的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出宫祈福 春季原本应当是万物复苏, 冰雪消融的时刻。 可是连年的旱灾终于带了它的另一后果, 蝗灾。 蝗灾究竟有多么恐怖, 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铺天盖地的蝗虫说过之处亦如雷霆阵阵浩荡声势, 大片的翅膀掩盖了天际,人们甚至无法看到日光。 大片的农田被蝗虫瞬间吞噬, 农民饲养的牛羊甚至来不及逃跑,瞬间便被倾覆的蝗虫噬咬,转眼便会成为一座骨架。 从二月开始, 蝗灾便已经从河北漫延, 无论是粮食还是牲畜, 更甚至是百姓, 都有惨死在蝗虫手下。奏章自春天便一刻未曾消停。 皇帝多次下达罪己诏,除此之外,多次祭天多次祈福,可是这从天而降的蝗灾似乎并未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三月皇帝看着满殿关于灾荒蝗螟的奏折,在硕大的压力下,艰难地抬起头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只说了一句“宣旨,大赦天下!” 即便蝗灾这般泛滥严重, 仍旧无法阻挡长安城中高门贵府家的寻欢作乐。 市坊之间以平康坊的“红颜笑”最甚。更有诗人形容:服玩珍奇;金鉔薰香, 黼帐低垂;皓体呈露, 弱骨丰肌。 当日阳光绮丽极为明媚,一位风流公子带着几个小斯, 衣着华丽绣着隐隐金线团窠纹广袖衫, 带着一丝好奇和放荡的神色在平康坊内随意转悠。 身后几个小厮都带着阿谀笑脸, “少爷,听闻这长安城内的伎乐坊数这件‘红颜笑’最为出众,咱们不妨进去瞧瞧?” 那少年看了一眼小厮,然后带着悠闲的笑意,纸扇一抽放回手中,看着红颜笑三个镀金大字带着极度的奢靡,大摇大摆的走进“红颜笑”内。 一个看着很是精明贼眉鼠眼的男子,躬身迎来了贵客,“这位公子,咱们‘红颜笑’可是京城最有名的伎乐馆,咱们这里的姑娘都是扬名天下的!保证把公子您伺候的乐不思蜀。” 梁少清看着‘红颜笑’内部的装潢,软红色的纱幔,围绕着亭台楼阁水榭花池,来来往往都能听到女子娇软的浅笑和低语声,姑娘都长得美艳娇媚。 “好,只要把本少爷伺候高兴了,本少爷重重有赏!”那人得意一笑,随意摇摆纸扇。 小二听见梁少清的话,随意问了一句“少爷口音不似本地人啊。” 未等梁少清讲话,便听闻身后小厮颇为傲气的说“我们少爷是燕国公世子,我们可是从幽州来的,你们伺候好了我家世子自然重重有赏!” 小二听闻这句话,眼珠子转了几转,随即便反应过来,“哎呦喂,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既然世子亲临自然不能怠慢,小的保准为少爷挑最好的姑娘来伺候少爷,少爷里边请。” 梁少清笑笑,这长安天家富贵地,果然是人杰地灵,连个跑堂的小二都这般机灵。 不容他多想,迎面而来的娇软女子便足以夺去了他全部神志。 满秋几乎第一时间便收到了几方消息。她搁下紫毫小楷毛笔,安静看着宣纸上的经文,流淌在温暖的日光下,“传令下去,瑶光殿江贵妃体恤皇帝愿自请居瑶光殿偏殿,为苍生祈福。” 无波无澜的眼底,掩盖着仿佛昨日都没有流逝的悲伤。 这些日子,有很多流言像碎纸片一样传到深居简出的满秋耳中。百姓纷纷流传,天降惩罚主要是由于皇帝偏宠贵妃,这贵妃是什么身份。江贵妃是先太子妃的亲妹妹,如今最得圣宠,皇后甚至因为此女的存在不得不禁闭在宫。 这意味着什么?江贵妃,狐媚惑主,诱惑皇帝不顾纲常伦理。即便是上天都看不下去,故此下降惩罚百姓。 江然传来这个消息时,满秋一声冷笑,这背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都不用想的。 可她深居内宫比旁人更加知道这所谓三人成虎的厉害,这个圈套崔相已经为她布置好,她自然不能让那人称心如意。 当夜皇帝便来到瑶光殿,临近黄昏,天色还未昏暗。 李明瀚隔着瑶光殿很远便听见孩子们的笑闹声,那声音太过清脆,这世上唯有孩童不知忧虑和苦恼。 进入大门后便看见承安带着承淇承奥两个孩子在练习射箭,满秋和念念坐在殿外石凳上看着他们三个。 承安自从那场重病之后便瘦了不少,整个人终于脱离小肉包子的方向开始不断拔高,眼睛也终于没有几块横肉挤压着,反倒看着清俊了不少。 承安拍着胸脯跟兄弟们作保,“本王可堪称本朝小‘冯唐’,我跟你们说啊,这弓箭我可以离着五仗远便射中靶心,哎,这‘入木三分’指的就是本王。” 承安正在自催自擂,念念一席红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坐在满秋身旁吃着苹果,顺便抽空来白他一眼,“就你啊,还小冯唐,你忘了前年秋猎是谁把箭矢射到韦大人平巾帻上的?我可是记得韦大人拿着那个帽子给阿爹念叨了整整半个月,阿爹差点没烦的让你禁足。” “哎呦喂,长寿长公主你又皮痒了是吧。”承安对自己老姐嚼舌头的行为很是不满,啧啧嘴,“这女人还没嫁人呢,嘴巴就开始这么碎了,以后小心你夫君厌烦啊。” “阿娘,你看他”念念怒不可遏指着李承安这个小胖子对着阿娘撒娇。 满秋笑笑,正准备说话便听见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我看谁敢厌烦咱们家长公主!” 皇帝一身绛紫色龙袍绣着水纹和青云,带着一家之主威严又霸道的身姿,大步跨入院内。满殿的宫人皇子们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向皇帝行礼。 满秋亦从凳上起身跪拜,“陛下万安。” 眼前便伸出一只手,那手的主人带着一如既往浅薄的微笑,满秋伸手任由那人握住自己,面上带着一丝可疑的红晕。 长公主念念没脸没皮的跑过来,欢快的喊了一声“阿爹!” 三个皇子反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父皇突然前来不会又是教训他们课业没有完成的?父皇那么严厉,要是被他抓到岂不是又要抄书一百遍?三人彼此眼神交换,决定趁着父皇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偷偷隐退。 可谁知他们父王似乎长了后眼一般,“老二,老五老六,你们要去哪啊?” 三人立刻站定,承淇眼珠子转了转,赶忙摇着大尾巴讨好道“我怕父皇一路走来辛苦,这些宫人却并未给父皇添茶,儿子自然要亲身侍奉父亲,如此以尽孝道。” 这话里的拍马屁成分太过明显,满秋都忍不住笑了。 念念反应很快,“既然如此,三个你们便来侍奉父皇吧,父皇劳累一天,咱们做儿女的自当承欢膝下为父皇解忧才是。”阿弟呀,对不住了,谁叫你方才笑话阿姐来着。 承安脸上挂着惨笑,狠狠瞪了念念一眼。 皇帝故作不知,带着恍然的样子“方才是哪位英雄豪杰把自己比作冯唐的?” “嘿嘿,阿爹”承安讪笑着上前。 “这样啊,当世冯唐大将军,您还不赶紧让我们看看你那箭无虚发的身法?”念念站在阿爹身后,带着有恃无恐的傲娇。 长寿你给我记住了!承安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后拿起弓箭。眼神对准靶心,然后拉弓,提气,力道掌握到恰好的那一刻瞬间撒下手掌。 “唰”弓箭冲破疾风,直直奔向靶心。 满秋特意望了一眼,不错,虽然不算正中靶心却也只有一寸远的距离。这孩子看来平日没少下功夫。 承安大喜过望,带着嘚瑟的眼神看了这边一眼。 李明瀚只点点头“唔,还不错。这些日子承奥也在军营里,让他来射一箭。” 承奥应声,接过兄长手中的弓箭,目光如聚,紧紧盯着眼前那一圈红心,吸气,拉弓,射—— 满秋目光顺着那支弓箭,一起飞向靶子,也是直取红心,只是力道不够,在中心晃悠了两圈便就掉了下来。 念念也惊呼一声。这孩子还不足十岁,几乎可以算是箭无虚发了。 李明瀚点点头,似乎带着一丝满意的笑笑。 这孩子或许真的有些武学天赋,满秋颔首,也算是不曾辜负阿爹当年横刀立马名纵天下。 接下来便是承淇,这孩子虽然不及承安承奥,却也算是同龄人的翘楚。 皇帝看着三兄弟射箭,一时技痒甚至还亲自指点了三人几招。之后,又看了看几个孩子的功夫拳脚,父子几个指点了几招,似乎很有成效的样子。 知道天色完全暗下来,几个孩子才兴致勃勃的离开,还同父皇商议下次一同前往军营的演武场共同比试几招。 承安把承淇和承奥送回帝子殿,然后屏退了宫人这才褪下了面色上的笑容,跌坐在他们榻上,擦擦身上的汗水,“吓死我了,每次看到阿爹我便冒冷汗。” 承淇反倒没有开口,是承奥说话“阿兄,我们一定要这般对待父皇吗?其实他也很好的。” 承安抬头望着房顶上交错的横木,眼底闪过零星儿时记忆,一丝苦笑“他可以对你很好,可他也可以马上对你很差,甚至抛弃你的死活不管。那时候阿娘没有能力保全我们,只好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所以直到现在英英的身子也时常病痛。” 他常常做梦,在梦里想到当年小院子里的隆冬大雪,阿娘为他们缝补衣裳教他们习字“父皇喜欢我们,但他更爱他的权势,可是阿娘只有我们。” 承奥看着自己兄长,当年的事情承淇也跟他说过,或许当年父亲做的真的很过分,可是一切都应当过去了不是吗? 承淇走过来,小大人一般的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你说父皇这么喜欢我们,为何明知是崔相在谋害我们,他为何不出手保护我们呢。”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落寞。 承奥看着自己兄弟,良久,点点头。我们都是阿娘的骨肉,我们也是这天下的皇子。 夜里,皇帝宿在瑶光殿偏殿。 满秋见皇帝面带倦色,便主动为皇帝按摩疏松筋骨。 文洁临走前放下了偏殿的轻慢软缎,芙蓉色的烛火在寝殿摇曳。瑶光殿带着满秋的喜爱,比往昔更加素简。 “陛下”一身珠光宝气卸下,满秋乌发垂在腰间整个人看起来未免有些纤瘦“这些日子您殚精竭虑,为百姓之事烦忧,妾也帮不上什么忙,请御医配了药膳,据说能够安神补身。”她手中捧着一碗色泽鲜亮的汤羹。 李明瀚笑笑,让卓曦之接过满秋手中的药膳“你有心了,自己孩子想要留在你这吃些晚饭,你都不肯留下,倒是给朕这些药膳。”他从鲜淋淋的参汤中舀出一勺,尝了一口,“听说你下令瑶光殿上下缩减一半用度,即便是承安的雍王府也被你克扣了用度?” 满秋莞尔,“陛下,您听到了?承安今日还来跟妾抱怨呢。”然后走到李明瀚跟前为他按摩肩膀,“妾想着,妾毕竟不是中宫之主不好管教旁人,但是尽己所能,能省一些是一些。” 满秋的手法很好,让人洗脱了一日的疲惫,皇帝甚至昏昏欲睡。他含混一句“唔,你很好。”便伴着睡意昏昏沉沉倒在枕上。 满秋始终为他按摩,只是指法越来越轻。 沉寂半晌,隐约听到一声,“把这些烛火都去了吧,只留下一支,万一陛下夜里醒了,也好有个光亮。” 下人轻声称是。 一夜好梦,带着无牵无挂的轻松。 第二日清晨,江贵妃已经布置好了早膳,只是些最简单的清粥小菜加了几样点心。 满秋见皇帝清醒,笑着迎上前去为皇帝清洁。又接过下人拿来的腰带和靴子,一事一物都不见厌烦的样子,眉眼含笑极为温婉和顺。 皇帝坐在床上任由贵妃为之穿靴子,看着贵妃乌黑光亮的发丝被一只翠玉随意束着,翠玉垂下来的流苏亦是青翠欲滴,额间朱红凤尾花钿,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皇帝垂首看着,没由来的想起一句“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只觉得这句形容她最好。 满秋察觉到皇帝眼神深深的凝视,抬起头来巧笑嫣然,一双似喜似嗔的眉目直接映入眼帘,皇帝只觉得天色还早或许距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不容置喙得牵起江贵妃素手。 “陛下”贵妃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很是难得的惊慌,耳根染上了暧昧的红色。 皇帝笑笑一如既往地端庄大气,只是不由分说把贵妃从身下拽起来,满秋吃力直接倒在皇帝身上,被人顺势抱在怀里,皇帝眼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把嘴唇凑到满秋耳边,出气弄得满秋耳朵痒痒。 “星眸合处差即盼,枕上桃花歌两瓣。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 他声音低沉,满秋却听到这其中意味,面红耳赤,这是陛下不知何处找来的艳词。李明瀚见她这般羞涩,直接倾身相付那桃花两瓣,品尝晨间玫瑰花茶伴随着花瓣味道的胭脂味道。 一番细密绵麻的啃咬嗫嚅之后,两人交织着衣裳凌乱。贵妃粉泪涟涟,旖旎之色油然而生,“陛下,一会还要早朝呢。别” 话还没说完,便再度被人堵住了口鼻,含糊之间,李明瀚言道“还有一个时辰呢” 满秋便彻底被人夺去了理智,身上的衣服被人何时脱下,也不知屋内的下人何时离开。只是隐约在记忆里,皇帝在她身上还念着那词的后半句。 “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 还伴随着她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皇帝最终一声叹息,还带着一句餍足的赞叹,真美。 大约是两人做了史书上最为荒淫无道的一件事情,满秋一个瞬间想到或许此事会被后世的人们贻笑千年,可是转身便没有了力道,甚至无力起身为皇帝更衣。 皇帝看着满秋面色还带着一丝潮红,吻了吻她的额头,只说晚上再过来。 满秋便就睡过去了。 夜里皇帝并未食言,再度驾临瑶光殿,这次江贵妃任由皇帝把白日意犹未尽的那次继续进行。 直到一切完毕,江贵妃躺在皇帝怀中,肌肤光洁带着一层薄薄汗水。“陛下。”带着若有若无的娇媚和柔软。 “怎么了?”皇帝抱着她,“皇后给你委屈受了?” 满秋向上蹭蹭,下巴柱在皇帝肩头,“李郎,妾看着你日夜辛劳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她望着皇帝的眼睛,“妾自请前往寺庙为陛下和百姓祈福,以此分但陛下苦恼。” 皇帝突然看着她,“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没有”她温婉笑笑,“妾不曾听闻什么。只是不舍得李郎这般辛劳,或许妾可以同皇后娘娘一道外出祈福,为百姓,也为李郎的江山。” 皇帝看着她,见她不似开玩笑一般,便说“容朕考虑考虑,你的安全最为紧要。” 她笑靥如花。 几日之后,百姓听闻,有江贵妃提议,至尊应允了,皇后同江贵妃两人共同外出前往京郊的慈恩寺和周围几所寺庙为百姓祈福。 皇家外出,即便身在灾年,仍旧不失气度。 皇后从正门丹凤门坐凤撵仪仗外出,江贵妃从望仙门侧门乘鸾轿而出,阵势浩大尤其是皇后的凤撵鸣锣击鼓一路风光。 满秋百无聊赖的坐在青鸾轿内,文洁递给她一些蔬果。念念坐在一旁很是兴奋,总想着跃跃欲试撩开车帘。 “阿娘,听闻这长安城内有好几家酒楼的点心都极为美味,还有一家酒楼以玫瑰合桃酥最为闻名!阿娘,你想不想去试试?” 满秋原本假寐的眼皮略微转动,那里竟然还开着么?小时候很喜欢甜食,明澈带着自己去了一趟之后便没少从宫外给自己带这些东西吃,好像自从明澈离开了自己便也不大爱吃甜食了。 见满秋没有回应,念念轻声换了她一句“阿娘?” 她笑笑,“我听闻此次你叫承安顺便把颜想也叫上了,你便叫他去给你买。反正他从宫外给你带来的小玩意还少吗。” 念念脸上突然就升起了红晕,小声嘟呶着“阿娘说什么呢,您全知道了。” “我倒是不想知道啊”满秋调笑她“你们两个日日相见 ,蜜里调油的,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了。” 啊,念念顿时花容失色,突然觉得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满秋不管念念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反而看眼文洁,“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 文洁颔首,“一切皆布置妥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叛徒 此为防盗章 那人虎牙微微露出, 笑起来的样子带着一丝撩人, 看着跪在殿前的姑娘, “儿子钟情于县主已久。” 太极殿静静的, 所有人都为这一句话略微晃神,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可一瞬间的安静随即便转换了氛围。 皇帝静静的坐在龙椅之上,直视着满秋,在李明澈和江满秋身上不停的揣度打量, 皇后也是, 不住的看着殿上一双小儿女。贵妃整个人听了暗自咬牙, 只觉得皇后的好儿子真是自己的绊脚石, 心里暗恨一口银牙堪堪咬碎。 此时,李明澈笑着走上前去,向自己父皇行礼,跪在地上“儿子愿意去福瑶县主为妻,终身不负县主情义。” 满秋被这突如起来倒真是吓到了。情义?苍天了,谁跟你有情义了? 皇后掩着帕子,目光有些伤怀, 缓慢走到皇帝身边, 沉着行了个礼。“陛下, 这孩子着急带着妾来到太极殿,当时妾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 原来”眼神在两人之间绕了个弯, “是这两个孩子芳心暗许, 山盟海誓了。” 这话,好像不可以乱说,满秋抬头窘迫的望着自己姨母。然而姨母含笑,带着鼓励的神色又看向自己。 李明澈再度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看着父皇:“父皇,儿子对此事亦有过错,当时满秋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心下就十分恼怒冲动,现在想来竟十分后悔。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皇妹阿瑶,她的名誉和身份都被人质疑今后也怕会有风言风语来诋毁她,对她实在是不利。” 说到这李明澈又向皇帝深深行了一礼,看向满秋,六神无主的看着他,便把头转向皇帝:“既然咱们皇家犯下的错还是遮掩在宫墙之内为妙,儿子既然亲自见证此事,愿意娶福瑶县主为妻,护她声誉,一生保她平安无忧。” 皇帝坐在正位上,看着李明澈也不说话。 就这般沉默了许久,皇帝才转过头来,看着皇后:“皇后以为如何呢?” 皇后望着跪在殿下的孩子,用手帕轻轻掩面,虽流下眼泪却眼角带着喜色:“妾的孩子当年来不及娶亲,今日妾看着明澈和满秋,只觉得这两个孩子极好,都是妾的好孩子。”皇后笑了出来,笑得欣慰又有些忧伤。 “那福瑶县主,你是怎么想的呢?”老皇帝透过层层叠叠的奏折目光睿智的打量她。 干笑一声“奴与宁郡王两情相悦”哼哼哼呵,“那自然是,非卿不嫁——”。 这话说的实在是牙酸,自己的脸皮估计都在这里丢尽了,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自己的亲事讨论大会呢? 皇后看着满秋和明澈,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略微点点头,然后对着皇帝会心一笑,一副“我们都懂”的样子。 姨母,好像不是这样的,满秋挑挑眉,笑得有些尴尬。 这件事便是在满秋百口莫辩的时候,李明澈趁人之危定下的糊涂婚事。 事后,皇帝册封满秋为福瑶公主,这封号是为了堵住定国公江然的怒气。然后提升李明澈为宁王,因为郡王的身份不足以娶满秋。 连带着婚期也定下,就在满秋及笄后。 就这样,一场闹剧,虽然只是孩子们的玩乐,但满秋的小命险些在此时终结,而且因为此次事件,她的人生轨迹彻底被人改变。 那天小院里迎来送往,浩浩荡荡,好不热闹。御医,各宫宫人进进出出,满秋身体刚刚恢复便只得躺在床上看着挽陶为她安排一切。 挽陶细致体贴,难怪是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助手,带着风仪女官的威严,整个人站在院子里,前后调度,迎来送往。 皇后踏足小院子,带着关切和温柔来看望她,“我知道你心里总有这许多的不愿,只是”她擦擦满秋嘴角遗留下来的药汁,“你的身份不俗,能和你联姻的男子总共就这么几个,要不是老七,或许咱们还好办些” 她当然明白,自己是定国公给皇家的质子,只因父亲身份不俗,原本若是没有昨日的事情,她还可以在这个圈子里选择同样身份的男子,可是那样优秀的皇亲贵胄又怎么会随意选择一位被人毁了名誉的姑娘呢? 皇后没有说出口的是:幸好,明澈喜欢你。 皇后前来探望她,其实还有一句话,“这宫里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她的凤眸竟然带着一丝苦涩“既然入了这道宫门,你便不是从前的你自己。孩子,不要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也不要妄想着可以假装避世,一叶障目的掩盖那些阴谋诡计。” 满秋有些无力的望着皇后,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终究还是没有瞒过她。 “有些事,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有不断地变强,变成可以掌握他人命运的人,才可以安身立命。” 皇后这些话,就像在她心里敲响的大钟,久久在满秋心头回荡,毫不客气的打破了她对着皇宫乐观的看法,原来传说都是真的吗?这皇宫便是地狱,养着吃人信念的恶鬼,一不留神,人心便会面目全非。 即便是雍容大气如皇后一般,也会变得百般算计千般谋略吗? 皇后带着大红色指甲的皓腕,指着书架上的那排书,“不要再看那些寡欲无为的老,庄。回去那些史册和兵法,这皇宫的硝烟从未停止,亦不会因为你而停止。” 她说这话时,目色带着沉寂和清丽,灯光昏暗,橘色应在脸上,伴随着夏夜温暖的泥土气息,让人觉得无比圣洁,又带着一丝愁容,那时皇后的凤簪一闪一闪的,晃着人心有些沉重莫名。 夏虫寂静,月光朦胧,星光反而在天上明丽,点缀着如洗的夜空。 江满秋独自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槐花已经谢了,被她用大块的布匹铺散在地上,准备酿成花蜜和甜酒。 她独自思索着皇后的那番话,有意无意的蹭着地面。 “你在发什么呆?” 她恍然抬起头,发现一张笑意盈盈的俊脸,一身月华色长袍,墨发被玉冠随意挽着,鬓角随意飘着两缕头发,也不知是谁家玉公子走丢到自己这了? 嘴角不由得上扬,“你终究还是找到我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明月,看得满秋有点慌神。 为了把染了红晕的脸颊掩饰起来。 他修长的双腿随意迈着步伐走进,然后坐在紫藤萝下的石凳上,两条腿便那样随意伸着,手指光洁整齐,搭在大腿上。这才不疾不徐道:“自然只有我能找到你。”语气里还带着一份浅笑。 这话说的竟然带着几分暧昧,让人心里痒痒。 原本两人只是闲聊,可不知怎的三两句话这周身的氛围就变了,周围一片寂静,可明澈的眼光很是温柔就像冬日里仍旧氤氲热气的温泉,她只觉得若是二人真这么一直对视下去,恐怕自己便就会羞怯死。 “因为,你是我的妻。” 她原本很是窘迫,突然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些慌张,然后抬起头,不由自主便对上了那人漆黑如墨色一般的眼睛,没有调笑亦没有不正经,反而眼底的炙热和真挚让人深陷。 见满秋真的有些发毛了,李明瀚赶紧正色,给她顺毛“你掉的簪花很好找。只是干花被风吹散了很多,若不是见到一个宫人带着你的绣囊,只怕我最终也不好寻到你。” “我的绣囊?那个荷包?” 嗯,他略微点头。 那宫人夹杂在寻找满秋的众人之中,若不是那凄惨的手艺实在目不忍视,自己几乎真的要错过了,这丫头才学绣花没有几天,绣线歪歪扭扭的,一般人肯定看不上。偏偏那宫娥捡到她的荷包,看着布料不凡,想要拆了线从新做,便被李明澈看到。这才救了满秋一命。 “李明澈!你要死啊,敢说我手艺不精!”作势,小丫头便张牙舞爪的扑上去。 李明澈怕她摔着,赶紧接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乱扑腾,掩盖住少年的羞涩。怀里有个软玉,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任何意气风发的少年都不是柳下惠,怎能坐怀不乱?小丫头挑战着自己的底线。 满秋用他宽大的胸膛挡住自己的羞怯,脸色上隐着淡淡红晕,耳根红得好像要滴血。 好啦,他拍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小孩一般。实在不能任由着小丫头再这么胡来,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是等不到新婚之夜了。 这丫头面若桃花,撒起娇来有这么一股天生的风流劲,眉眼一顾一盼,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实在不能让旁人见了她,否则自己还不见得怎么树情敌呢。 他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垂下头,望着她。他靠得那么近,近到满秋的睫羽可以扫过他的皮肤。 据说在月下许诺终身的爱人,是可以获得月老和喜鹊的祝福,他们的誓言是可以刻在三生石上,一直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 那天他把头靠在满秋耳畔,对着牛郎织女起誓:“我既遇到你,便知我们的姓名和生平要刻同一块墓志铭,从前我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坚持,可如今我遇见你,有你为我抚琴斟茶,我就受不了。”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牵起满秋的手,眼里带着透彻的落寞和萧条“你可知道?那天你拒绝我,我便不再进你的院子,每日只能站在墙下听你抚琴,站到深夜你熟睡之后,宫墙都已经落锁。” 满秋,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和你相遇,但我既然遇到你,在我最灰暗最迷茫的时候,你就跟我走吧。 这宫里人心叵测勾心斗角白的都能被染成黑,今后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污秽肮脏的地方,你说哪里好呢? 山间河川,绿草如茵,风朗明媚,其实无论哪里,只要陪我的人始终是你。 “李明澈,你要是敢负我你就死定了。”她像只小狐狸对着他炸毛,小脸红扑扑的娇嗔的样子很是迷人,掩饰着内心的羞涩和感动。 李明澈借着星光看得有些痴迷,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所以,你嫁给我吧,这世上,我会是对你最好的那一个,至此一生!” 文洁比她还小几岁,心性也还更加单纯些,满秋为此也十分担忧,幸而韩掌史未曾食言,待身子有些好转便收下文洁为徒,从今便只叫她文洁,希望她腹有诗书同时心性纯洁,文洁心中自是感激满秋。 满秋特意在拜师礼那日带了一坛果子酒,恭喜这位师徒二人,原以为韩掌史不过是个宫中女官,可此人到当真与满秋投缘,亦极为好酒,见着满秋酿的果子酒,身子刚刚有所好转便让文洁做了几个下酒菜。拉着满秋品酒,二人把酒言欢竟然发现很多共同喜好,越说越投机,高兴起来甚至划拳行酒令。 反倒是文洁站在身边看着两个女酒鬼,很是头痛,只觉得一位公主一个女官二人这般放纵怕被旁人看见,可她小瞧了这二人的酒量,整整一坛子酒喝了个底儿掉眼里仍旧放着精光。 文洁看了只想翻白眼,心里说,这恐怕是史上最向酒鬼的公主了吧。 自此满秋时常给这师徒二人带些自己晒的花茶,绣的香囊,有时文洁留下的课业太过繁重,满秋便坐在院子里和其他少使笑眯眯的说说话,分给她们些花瓣香料或是稀罕的小首饰,新入宫的小宫女都喜欢和满秋说话,觉得满秋极为和善。 她棋艺不精可偏偏很是喜欢,就央着韩掌史和她下棋,韩掌史的棋艺在女官之中水平极高,下棋从不让着满秋,满秋每每被杀到一败涂地,可韩掌史依旧下棋绝不含糊丝毫不见敬老爱幼半分谦让。 气得堂堂公主直骂她为老不尊。 这些日子,整个朝堂内宫,最为闲适的只怕唯有江满秋一人了。 时局动荡瞬息万变,入秋时圣人病倒了,虽然只是风寒但是却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初冬,于是派太子监国。然而边境不仅高昌一国频生事端,如今新起的一只狄人部落名叫契丹也对北境虎视眈眈,太子性格仁懦对边境之事一向主和不主战,竟然决定派遣使者言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朝堂风云 此为防盗章 李明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像是对她解释又像是回忆:“母妃难产而亡, 皇后便把我抱到身边, 幼时小孩子敏感总觉得母亲不像其他兄长的母亲一般对我,原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致使母妃不悦。我听旁人说母妃喜爱听琴, 便找了为乐师每日勤加练习,后来若不是五哥告诉我我的身世, 我可能还不知道,或许至今还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讨的母妃欢心。至此之后,我便不再弹琴,听闻我的生母从来对萧都很有兴趣, 我便一心一意的学吹箫了。” 听他说自己从前的故事,满秋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年幼的时候还承欢于父母膝下, 有兄长姐姐护佑, 那时哪有现在这般战战兢兢,每日胡作非为,任性撒泼,哪里懂看人眼色。 而明澈就已经想着怎样去讨好, 努力为了别人而学习,所以自己初入宫廷他才会那么理解自己的心境,原来他经历过的比自己所经历的怕是还要艰难许多。 见他垂首, 满秋心下有些难过, 想安慰他便对他笑笑:“好歹这宫中还是有人与你亲厚的。” 明澈抬头看着满秋, 见对方笑着笑容温暖, 也轻轻笑着,“从前有奶娘有五哥,后来五哥去了封地连奶娘也离开我了,幸好老天让我找到你,幸好我求父皇把你赐给我。真好,以后倦鸟归栖,醒来梦中全是你。” 这情话的水平之高,让人目不忍视,让人坐立不安满秋一脸尴尬,看着李明澈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说些什么好,按理说应该给人家一个回复,显示两人深情缱绻,那是话本子的必读内容,调戏起美人来,她输过谁? 可以看到李明澈那不要钱的情话从嘴里吐出来,眼睛眯得能够碾死一只苍蝇,自己这位女中豪杰竟然临阵怯场,怯场了。 李明澈嘴角轻轻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噙着一丝暧昧和宠溺。 满秋实在撑不住,老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面上有些嗔怒 “你这个登徒子!” 李明澈反倒笑意更浓,他看着坐在秋千上的满秋,二人如今相处的时间愈发不如从前了,伟学士知他二人有了姻亲之约怕他们会被旁人说闲话便向圣人提议卸任不再教导满秋,于是二人见面时间便少了许多。 且满秋自圣旨下达内宫便和李明澈减少二人的见面,即便是向皇后请安也刻意避开,一来是二人有了婚约不免会一番打趣,她实在脸皮薄经不得旁人玩笑,二来是两人常在一起免不了会有好事之人传什么闲话,明澈虽是不怕闲话但是二人总是希望他们的婚姻是众人祝福而不是流言漫天。 于是几个月以来二人见面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满秋心中也是很想念他的,只是这人最近脸皮越来越厚了,每次见面总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话,闹得满秋一脸郝然。 这时李明澈走到满秋跟前来,轻轻蹲在满秋身边,抬起一只手扶在她膝头,轻声问,“天气有些渐凉了,你冷不冷?”满秋便把额头靠在秋千上,歪着头看他,动人一笑,“不凉。你也是,记得加件衣服。” 他牵过她的一只手,在秋千的另一半上坐下,一时间两人紧紧挨着。 满秋有点慌张知道这样不合礼法,想要抱着琴给明澈腾地方,她方要起身,便听见李明澈闷闷的说:“你莫走,陪我待会。这段日子,我很是思念你。”随后李明澈便将所有的重心压倒满秋身上,轻轻抱着她,脸埋在满秋身上,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槐花和紫藤花的味道。 满秋被他抱着,见他这般疲惫,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两人一时无言。 这时的槐花早已凋谢了,紫藤又开了一次,远处黄昏淡淡橙黄色的光,一对燕子划过天空。 他二人坐在秋千架下良久,李明澈借着黄昏的光芒,将修长干净的手指挽成蝴蝶的样子,从槐树的树影下翩翩飞舞,暗橘色的晚霞和昏暗的树杈里一只蝴蝶来回穿梭,他手指修长,指节干净整齐,蝴蝶在掌间偏偏起舞,活灵活现。 满秋也挽指化作蝴蝶的样子在地上飞舞,两只蝴蝶一前一后心有灵犀扇着翅膀一起飞跃过高墙。 忽而,李明澈缓缓地在背后对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认真说道:“我想,既然有了你我便不会再有旁人亦不愿再娶旁人,可我若是没有你我便是已然娶妻便也会休妻娶你。满秋,槐树为约,苍天为证,本王爱慕姑娘无双,不知姑娘可愿意赏脸与在下此生结伴二人共赴白头?” 她浅笑着拱手福礼,“既然王爷诚心相邀,妾怎好推脱?” 北小院永远是让人安心和熟悉的地方。带着满秋个人喜好,满园的花香,一个女子的温润细致,如水如玉,花开四季,与门外的明争暗斗大相径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和温暖,没有那么多的复杂陈设,是避难的港湾,是让人怀念的臂弯。 一年时光匆匆,少年们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人情终于在一年的时间里变得练达,也开始明白内宫暗处的各种规矩,他们依旧小心翼翼,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触觉,谨小慎微,扩大自己的势力努力保护着经营着。 北小院里的青梅竹马,彼此在这宫中无力的搀扶着成长,或得或失,终于走过了迷茫和畏惧,开始试图舒展自己的羽翼,两人互相依偎,把彼此的后背交由彼此,前朝后宫,试图厮杀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实很多年后,回过头来想一想,那时还是年幼,和彼此依靠的时间终究不是太长,确实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又是一年落黄满地,两人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月光如练,温和婉转的光影照射在苍茫的皇宫绿瓦之上,秋风有些萧瑟,带着凉意。 他从小官那里取下墨色的貂裘,镶着银色暗花的纹路,不由分说便搭在满秋肩上,“入秋了,夜里的风太冷,别冻坏了身子。” 满秋看着他如同湖水一般澄澈的目光,眼里好似缀满星子的夜空。任由那人在额头上印上一吻,庄重又虔诚。 李明澈告诉满秋,五皇子要从北庭回长安来了。 如今边关局势愈发严峻了,据说高昌虽未进犯可依旧大幅屯兵,几个小族也正虎视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五皇子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当年五皇子康王的母亲在他十三岁因病去世之后便被圣人派往封地。几年前吐谷浑来犯时他协同朝廷派往的大将一同大破敌军,满秋在安西时便听闻康王在几年之内将边境北庭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对他称赞连连,想来也是个雄才伟略的王子。 那人应该对明澈很好,所以才有明澈这般掏心掏肺的对他。皇位的诱惑,满秋身居内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权力是多么美好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君不君,臣不臣,家国天下尽在一人之手。 这段时间,即便是满秋身居后宫都曾听闻圣人和太子之间因边关战事和用人之事上时常意见相左。 圣人行事果决,在战事国事上绝不退缩含糊,力主攻打边疆,然太子仁孝认为百姓恐无法在承担连年战事主张议和,太子一派时常和皇帝在朝堂上争论,听闻皇帝对太子的主张很是不满时常,召集宰相商议征战一事却并不叫上太子,反倒总是带上三皇子泰王。 那位三皇子是昭仪所出,沉稳有心计深得圣心。满秋略见过几次,此人大概有三十岁的年纪。泰王的王妃时常进宫拜访各宫妃嫔,其意图更是昭彰可揭。放眼长安内的皇子们,如今有能力与太子争一争的怕是只有三皇子泰王了,所以康王的回归怕是要引起一翻变化。 李明澈今日还带了满秋家人的消息,繁夏的婚事也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而康王回鸾的理由便是与繁夏成婚,立繁夏为康王妃,年后二人便可成亲。 与繁夏一同嫁入康王府的还有个侧妃,这位侧妃出身很是不同竟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据说无论是门风还是家教皆为上品为世人所称道。 满秋闻此心中对繁夏便更是忧虑不已,繁夏与普通长安世家女子不同,自幼在边关长大,心性不拘,一格一举一动都与胡女十分相似,爹娘都为此十分头疼过。 满秋自从和明澈定下亲来,便一直心存侥幸,既然她江家的女儿一定要和皇族联姻嫁入皇家才能让圣人放心,不如就让她自己嫁给李明澈,何况明澈待她是真的有心,她亦钟情于他,如此繁夏自可寻得一心仪之人不必拘于礼数。 可有些事,从来就不是能够顺应自己所想。 在这宫中,见多了阴差阳错见多了波诡云谲,或许连自己都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不悲不喜。 “你从来敬佩你五哥,可他一娶便是三位,今后你若纳了妾,切莫负我。”说着眼里也有些难过,声音都嘶哑了,却仍然对着明澈笑笑。 他揽着她,手臂环着她的肩头,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两人之间不带一丝缝隙,高大的身影贴着她的脊背“不怕,我只有你一人便是。” 满秋有点动容,他的话好像触摸到心里的某个位置,让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满秋眼泪流的有些厉害,李明澈看着都慌张了,手忙脚乱的为她擦眼泪,可她又笑着对他说:“之前你一直寂寞了好多年,我猜可能是为了与我相遇,所以今后的日子里把我也加进去吧,我陪你一同度过这年月,今后有我拥着你,出了什么事由我保护着你,不怕。” 李明澈见小丫头拍着胸脯,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可又觉得很温暖,原来这世上还有女子不求夫君庇佑,不爱风花雪月,宁愿与之同舟共济的,突然觉得她叫嚣的样子也很好看。 一切都在这一句,不怕,我在。 其实这人当真狠心,连个像样的誓言都不忍心告诉自己,可偏偏,他的眼睛,映出星辰明月,江河大海,就这样,无需誓言,便可轻信相许。 她为人公正严格,性子爽利,在宫女中很有威严,地位极高,只是却一直未见官职上的提升,这其中的门道满秋觉得说不定和此次她中毒生病有关,所以跟师父商议片刻,便决定前来探究一番门道。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便闻到屋内一股淡淡的药草独特苦涩的味道。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残损的生命,突然觉得原来生命是这般脆弱,生死存亡之际,选择活下来的,都只是最原始最本能的一种手段而已。 一个能够救命的解药,自然会是收服人心的无二砝码。 满秋在感叹生死之际,文洁看到她正木然站在韩掌史床边,袖子里揣着一瓶紫藤花油。她立马跪在满秋跟前,目光带着期待,“公主,您来了,求你救救韩掌史。” “韩掌史?”她似笑非笑的看那病人一眼,“既然已经被人害的险些失了性命,您还偏就这般认命了么?那人可在暗处看着您的境况兀自得意,您便这样就此认输?药石无医的成为旁人的手下败将,亏了文洁千方百计的试图维护你,不顾性命。”随意瞥了一眼面色铁青强弩之末的韩掌史,勾唇冷冷一笑。 说完这番话,飘飘然离去,留下几人不知所谓,和床头的一瓶紫藤花油和百毒解药丸。 过了三天,再度来到内廷局,只见那人已经恢复了几丝血色,满秋倒是有些惊讶,这丫头的医术,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不由带着更多的打量看着那个才貌不扬的小丫头。 韩掌史打发了文洁出去,盯着满秋上下打量一番,便直接对满秋说:“我的性命为公主所救,公主既然来了,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 她随意绕着弯子,随便说些客套话 “不过几天,您便恢复了精神抖擞,当真是如有神助”。 “多亏公主一言点醒梦中人”那韩掌史面色有些僵硬,似乎带着戒备。“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意我已然明了,您想要什么,只说便是。”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这人果然善谋心计,却也光明磊落,她只觉得师父所言的确有理。若是收为己用,的确深有助益。 “掌史快人快语,满秋很是钦佩。”然后带着一丝清明的浅笑,坦诚的看着她“我知道掌史身在这个位置,自然不愿意拖欠人情,我一番心意也不愿意浪费。”对待这般透彻又聪慧的人,她这些班门弄斧实在是有些幼稚,反而诚实才是上策。 满秋偏过头,正视躺在床上的韩掌史询问她,“掌史觉得文洁那个丫头如何?” 韩掌史毕竟在宫里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满秋的一句话她便明白,只是心中总是觉得这样未免太过简单了些,“难道公主想要这个丫头?” 她笑得灿烂,却并未直言。因为她深知,自己想要的不止是文洁,还有眼前这人的人脉,心性。一个小丫头,哪里能够喂得饱她的胃口。 韩掌史沉思片刻。目光也飘向窗外,淡淡的说“这丫头的确是个机灵的,又懂些医术倒也难得,”随后顿了顿又摇摇头,才继续说“只是性子未免有些太过莽撞了,又不懂规矩,也有些单纯,实在不适合这里,公主□□机敏想来也是明白的。” 满秋点了点头,很是赞同,最后还是看着眼前这位韩掌史:“掌史说的我也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丫头却是个难得的,医术不错,也有胆识,这般干净心性我反倒很欣赏。”随后对着韩掌史掩面巧笑,“有时候人还是可以改变的,心性也是可以磨砺的,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满秋如今身份尴尬实在不适合身边添个小丫头,所以我想让掌史收下这个小丫头。” 兜兜转转,这句话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她要的比这一个丫头更多,果真是好大胃口。 韩掌史听到满秋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不由凝重起来,她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眼前这位姑娘笑得这般无害纯良,其心机之深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这位老道的女官一定猜到自己的目的,可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是顾不得这些,她便咬咬牙从床上站起身,恭敬地对长榻上略微带着血色的病人行了一个大礼才继续说道:“我恳请掌史收下文洁,悉心培养其一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再领她走。” 韩掌史便看着床边的满秋,见她目光坚定却微微露出乞求的神色只觉得这样一个在宫内挣扎的小丫头都有这般怪谲心思,又看看她手中的瓷瓶,无奈叹了一口气,“我原也觉得那丫头机灵想着慢慢留在身边□□,可公主既然有求,我便留在身边好好教导过几年送还给公主便是,公主放心。” 满秋这才舒下了一口气,又听韩掌史说:“这些事还是要问问文洁的意思才是。” 听了这句话,满秋心中便有了底,便带着自信的笑容对她说,“您尽管放心,这事由我来对文洁说即可。” 于是,做事泼辣爽快的韩掌史,在满秋临走前特意叫文洁前去相送。 眼看就要走到御花园,便叫住文洁,看着她的脸颊依旧有昨日的伤痕,满秋心中很是抱歉,便拿出一份被牛皮纸包好整齐的包裹来,放到文洁怀中见她一脸吃惊,满秋温柔浅笑,“这里面是活血化瘀的白药,不用我说想来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功效。” 文洁见满秋这般客气柔和,心里十分感激连忙道谢,竟觉得这这位公主当真宽容温柔,心地善良。 满秋似乎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我自幼在边境蛮荒之地长大,见惯了边关沙场战事无情,你若是认为我仁善,那便是你的问题了,我只是太过珍惜性命而已,每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她用力笑笑,脸上似乎带着一些苦涩和回忆,“因为知道失去是多么的轻易,所以我才会努力把握努力珍惜,也会冷眼旁观,说白了我只是怕死而已,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你跟随父亲行医对我所说的应该也深有体会。” 她说话时语调很柔软,讲话慢慢的,笑起来很漂亮。 文洁听着满秋的话,心中回想起她与父亲行医救人时的种种,心中也不免伤感,对满秋的话心中也很有触动。 满秋接着说:“我央了韩掌史把你留给我。你可愿意?” 见文洁一脸惊愕,想来未曾企及。 “我觉得你跟我很像,见惯了远方和飞鸟的人最不喜被牢笼束缚,她们就如同马儿渴望在宽广无尽的地方奔跑,锦衣玉食不过是这里最华丽的枷锁罢了。”她还在笑,她轻轻地说着这些话很是平淡就像是说些家长里短,还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的云彩,可在文洁眼中她的笑容包涵了很多难过和苦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慈恩寺大火 此为防盗章  这一年的年尾比往年皇后更加繁忙了。 圣人的病情虽说有所好转但是终究未能痊愈, 皇后把持内宫上下事宜忙的团团转。 她在年前提拔了一批女官, 其中便由杜乐司和韩掌史,如今杜乐司封为正四品尚仪韩掌史则提升为从六品的内常侍掌管内廷司一众宫女。二人皆与满秋相熟,自然会被宫中之人视为皇后一党。 这个年大家都过得行色匆匆, 三月初满秋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回家探亲。如今正是文德二十四年, 满秋如今十二岁入宫整整三年。 可回到长安城并不十分有印象的家中,这里的亭台楼阁黛瓦朱漆尽是陌生, 满秋只觉得满身的枷锁和束缚, 即便身在长安的定国公府反而让她愈发渴望自由和从前大漠的生活。 当夜定国公府总算是难得团圆, 江晨夫妇和几个儿女聚在桌旁一同用晚膳。苏氏眼底布满血丝,见着幼女难得回家长女却又即将出嫁心中不免一阵忧伤酸涩。 满秋心中也是百般难过, 可是身边跟着皇家的侍女不便多说,见到许久未曾见面的母亲心中也是一片苦涩怅然,含泪安抚过母亲也告诉苏氏皇后带她极好。 江晨看着一家女眷皆是这般愁苦面容, 心中不免一番感慨,耐心安抚长幼, 在饭桌上有意说着些有趣的事情, 博得妻女的眼球。江然还是那般, 眯着细长的凤眼, 懒散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眼角笑眯眯地望着满秋,满秋也对他悄然一笑。 繁夏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双目皎洁柔和眉眼间散发的英气有些淡了, 却依旧身姿挺拔墨发垂在腰间仍然英姿飒爽, 一身橘色长瑞鹤绣花长裙白色交襟大袍茕茕孑立,她依旧爱笑但性子比从前寡淡了许多,眼睛里总是有疲惫和愁苦的样子。 如今的满秋方能明白她此时的心境,若是将自己和明澈贸然拆散恐怕自己只会比繁夏更加难过。 繁夏成亲前夜,满秋眼泪婆娑,自己入宫三年那里的情形如何她自己经历过也见过,她从小最黏繁夏,繁夏对她最好,时常保护自己,如今要繁夏嫁入那勾心斗角的虎狼之地又是和显贵的侧妃一同嫁入。 从前繁夏性子泼辣,入了长安反倒变得温柔。只是这温柔究竟是好是坏,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满秋更加怀念当年那个驰骋马上,保护自己的繁夏。 满秋对她说:“你还记得吗?当年有个副将的儿子欺负我,你拿着马鞭把人家打了一顿。那人从今以后见着你便躲着走。” 繁夏笑笑,“那时父亲可是把我好一顿骂呢,要不是你拦着,可能我也要受一顿马鞭。”她眼神望着远处,目光落寞“其实我现在都好像骑着战马出去驰骋一番,只可惜有嬷嬷拦着,稍有不慎她们便磨叨我,烦死了。” 满秋只得拉着繁夏的手认真望着她说:“阿姐尽管放心,我曾有幸与康王谋得一面之缘,他很善良,虽不及将军带想来也不会亏待阿姐。”其实话语里又含有多少无奈和茫然只有满秋自己知道。 繁夏见满秋这样说可表情却十分自责,自己却笑了,她嘴角弯成弧度眉毛却蹙着,她笑得那么美像是浓烈的一团火燃光了自己的悲欢和性命,她在自己的印象里,始终是那个傲然屹立在雪山上的凤凰。 清晨长安城的达官贵人都云集在康王府,康王府的匾额上红色的绸缎和喜字,来往恭贺之人络绎不绝,爆竹声响很是嘹亮整个长安都能听到,十里红妆,火树银花不夜天。 这一日康王娶亲为圣人冲喜众人皆道康王孝顺,成双的龙凤花烛把衬的荣喜堂的温暖火热。这位侧妃不必迎娶,但康王下的聘礼却是给足了面子,早早地就被抬进了侧门,住在侧院。 满秋和母亲苏氏一同伴在繁夏身旁。今日繁夏凤冠霞帔青色大袖裙衫,足下凤头丝履头插慢金钗,一身红妆手捧团扇遮面,胭脂点的脸颊一团红云,整个人仿若神仙妃子灿若云霞。 全福婆婆为她挽头发,梳子是用桃木制成有取邪保平安之意;梳头也极为讲究要梳九十九下,象征天长地久。全福婆婆一面梳头,一面巧笑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有头有尾,富富贵贵;比翼共□□,永结同心佩。”。 满秋看着繁夏妆成,她一席红衣如火如歌,发丝乌黑胭脂掩盖了淡白的面色,反倒显得像是个娇媚的美娇娘。 母亲说,既然嫁了人就好好安定下来吧。 “新妇子一一”新郎众人在定国公府门前迎亲,仪仗到了气势显赫的不得了。 繁夏笑笑,回头望着满秋和苏氏,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承欢爷娘膝下的安平县主她是康王妃。 迎亲的队伍走远,满秋站在定国公府看着鲜艳的马车队伍,江然出现在她身后,“你在想什么?”江然的笑容就如同此时的春风,满秋只是觉得这笑容里有太多含义是自己这些年在宫里待得太久对自家亲人都有所怀疑吗? 满秋目光远眺安静说:“我在想从前阿兄问我是否愿意替阿姐嫁入皇家,如今不仅是阿姐,我也要嫁入皇家,可我如今真的愿意嫁入皇家的人只有我一个,哪怕是我替她。”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她脸色有些苍白,江然看了很是心疼。 他摸摸她的头发,感觉入宫三年她个子长了不少。 “满秋啊,有的时候我们身处这个位置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繁夏也好,阿烈也好,我们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而且不是我们所能打破的。” 满秋抬起头来看着江然,其实她想问问他,那么你呢?阿兄呢这些年从未参与过政事,反倒只是一心求学也不继承定国公的爵位,那你的命运能不能被打破? 之后满秋未曾等到阿姐回府省亲便回宫。 圣人在几日前传旨命江晨近期点兵准备出征迎战。高昌国此时已然大举进犯我国边境,守将用兵不利连续失掉几座城池。母亲便和父亲商量,让自己尽快回宫去。 几日后,满秋回宫独自坐在院子里弹琴,此时已是深夜可她偏偏无法安眠,便取出冰清来缓缓抚琴,春日夜里冰凉她在身上披了一件衣裳,院外的玉兰花开了一瓣一瓣温柔又纯洁,满秋总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思绪不宁,夜里起风连月光和星星都没有。 明澈今日也曾过来探望,他说,他不会同自己兄长相似,一生只有自己的满秋就好。 这话很是温柔,也让人心安。 一阵疾风袭来,满秋顿时觉得冷便拢紧了轻裘,站起身把院门合上。 刚转过身便见到身后有一个男子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后,她后退一步一时受惊呼出声来,整个人险些跌倒。 那人见状赶忙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发出声音,她试图挣扎大力的反抗,来人的手指冰凉,满秋心生不安,仿佛再一次坠入冰窟一般。 不知这是何人,竟然能够深夜闯入高手林立的内宫。满秋不安地颤抖,呼吸间带着惊慌。 那人在她耳边压着嗓子说:“江小姐,在下颜宁。”说着,来人拉下了黑色面罩,来人剑眉鹰目鼻梁挺拔,脸庞瘦削,正是颜宁。 这长安当真繁华。 父亲第二日进宫面圣,回来了之后每日都又有客人迎来送往。 这些日子,父母亦没让满秋他们闲着,父亲为江然寻了私塾先生,也寻了太学一个位置,让他去上课。而繁夏和满秋一同受教育礼仪嬷嬷,学习宫中礼仪。 繁夏及笄后出落得愈发标志了,和这些天在长安见到的名门闺秀不同,她直直挺立的脊背下巴微微扬着,满秋看着那眼神就像暂时被抑制在樊笼失了自由呢但仍旧高傲的雪山凤凰。 她们姐妹二人却一直极好,许是两人都知道彼此陪伴的时间不长了,她两人形影不离,有时繁夏还偷偷带着满秋跑出去买簪花。 过年前,满秋被苏氏叫去,苏氏特意嘱咐了些入宫的规矩和礼仪。最后她拉着女儿的手,温柔地帮她把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眼里带着满秋不明白的光芒“若是皇后娘娘想看看你,你便走上前去,你莫怕她。” 满秋很懂事的点点头,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便知道自己和姐姐的命运是被人早就定好的,她要进宫而繁夏要嫁到皇家。 大年初一,父亲带着一家子进宫向皇帝请安,江晨被圣上留下与几位宰相共议边疆战事。 苏氏带着几个孩子去皇后宫中请安,苏氏姐妹二人十几年未见,今日一见,把手未曾言便泪流满面,抱在一起便说不完各种话题,两人坐在一处,共同聊着儿女和丈夫,女人在一起无非就是那些话题。 满秋正望着清宁宫的雕梁画发呆,用金线绣制的百鸟朝凤屏风,琉璃珠帘罗幔清帐,无一不显示着宫殿主人高贵身份。 眼睛无意扫到皇后处,见皇后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少年。 她隐约记得皇后膝下未曾生子。那少年确实玉冠束发,面若桃花,青色的一身龙纹绫罗宫装,她惊觉那少年像是发现了她探寻的目光,对着她灿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还像是偷偷的从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对满秋不正经的鞠躬抱拳,口型里带着几分浪荡的调戏:“小娘子”。 满秋自觉失礼,红晕漫延上了耳根,有些害羞对着那少年郝然一笑,微微垂下眼眸,好个风流倜傥的偏偏美少年。 待皇后与苏氏叙话完毕,才把目光转向几个孩子,原来那少年是皇后膝下的养子,年纪最幼的八皇子今年十三岁还是总角之年。皇后有一个亲生女儿,安乐公主小字阿榭,前年便嫁给一位极为年轻却前景光明的将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火灾2 此为防盗章 “阿兄, 姐姐这么开心。她心中定是仰慕极了那位将军, ”满秋抬眼看着江然,一只手拽着他宽大的袖袍轻轻摇着,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期许, “阿兄可是有什么法子?”她想次兄一向有主见, 应该会帮繁夏想想办法。 江然若有所思,忽的低下头来, 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直直的射入满秋心底, “若是要你代替繁夏呢?” 满秋一惊, 睁大眼看着江然,嘴角张张合合, 内心翻江倒海可却最终也没说出口。 江然也笑了,小妹她还是个孩子有些事并不能改变亦无法强求,这样欺负她未免有些过分了。 良久, 垂下头苦笑的满秋才慢慢问了一句:“用不用告诉爹娘?” 江然垂手叹息道:“不必了,你那位奶娘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她是阿娘的心腹, 向来不会欺瞒阿娘的。”忽然江然转身, 宽大的袖子浮起一阵风, 他转过头,看着满秋,温柔地笑笑伸出一只手来:“阿瑶, 哥哥带你回家。” “好”满秋提起裙摆, 小跑到江然身边头上的蝴蝶簪子轻轻挥舞着翅膀, 她握住江然干净修长的大掌“阿哥,回家。人家都说生在高门大户是福分,为何这贵胄的县主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意中人呢?” “这高官厚禄有什么好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江然告诉满秋言语里不带一丝情绪。 他今年十四,隐约有些大人的样子,定国公府的人都以为将军的双生子自幼在军营长大会叱咤战场即便是定国公本人都这么想,可江然的腰带上还系着满秋送他的玉兔香囊,寓意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折金桂步蟾宫。满秋只到江然大腿的位置,一件粉衣罗裙黑色的头发梳着两个尖角是个白皙粉嫩的小人,兄妹两人握着手一起,一起慢慢回家走。 中途只听得江然说了一句话:“阿瑶,以后身边的人必定是你自己的人,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否则,你宁可一人。今日是个教训,你懂了么?”江然说的淡漠。可这句话直直介入小妹的内心,有多少次满秋在深宫觉得孤苦无奈时,江然这话便莫名出现在她心里。 次年。苏氏拉着满秋走上马车。 次兄今日十分忙碌了,盯着来往仆人丫头安置行李,和管家清点细软生怕有一点错漏。次兄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一家欢乐一家愁,曾经江家欢声笑语的日子便就此作罢。 满秋回过头来,最后看一眼这座远远坐落在玉门关之外的定国公府,在大漠孤烟剑戟兵戈中度过的日子怕是再不能回去了。 如今满秋八岁,却从未去过长安。 他们这几个孩子,在风沙中骑马唱歌自幼无拘无束长安的风花雪月只怕并不属于他们。 娘亲阿爹都曾说长安市锦繁华车水马龙,如今的漠北秋风吹得人寒凉那里却仍是百花争妍,而那里才是真正的定国公府,今后他们住下的地方,可满秋只觉得漠北这座定国公府才是她生长的地方。 从前一家老小,欢声笑语,鸡飞狗跳的日子伴随着大兄的离开,就像坠入了寒冷的深渊,连带着救赎都不再回复,也不知何时才可已让人归来。 他们坐在马车上,漠北的狂沙肆意吹卷。 父亲在春天终于回来,深入极北苦寒之地杀死了突厥可汗。 她只记得那日父亲大胜归来时,不见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满脸深深的疲惫与倦色,铠甲上的凝血与刀刃上的缺口,从战场上杀过敌将的戾气都让满秋不由却步。父亲看着满秋,也不像往日那样抱她将她举过头顶和她亲昵,他只说:“满秋,你大哥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起初,满秋以为是玩笑话的。 之前圣旨曾下过,一来是缅怀褒奖大哥追赐大哥一份哀荣,再来是想让二哥袭成定国公爵位,三来是要父亲带着一家子尽早回京向皇帝述职。江晨接下了所有的旨意,唯有二哥拒绝了袭成爵位,向圣上言明,自幼立志不欲依靠父母,想依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 原来父亲是真的年老,突然有一天或许他们会不再被父亲庇护在翅膀下,那时候恐怕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才可以茁壮成长。 母亲伸出手来,将她抱在怀里,路途遥远,怕女儿不舒服。母亲笑笑,把满秋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在耳后,她们都带着一朵小白花。繁夏和阿兄一起并排骑马,她的眼圈也红红的。 长姐听得长安的消息之后,才知道原来所有人的命运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人定下。她哭闹了很久,有次甚至想要对爹娘以死相逼。阿娘本事难过只一味地哭,父亲默默看着长姐随后便是一记耳光,长姐在不哭闹了,那晚父亲与她长谈了一夜,然自此之后长姐再不穿红裙。 颜宁偶尔在府外巡逻还会向里面观望,次兄说,颜宁消瘦了不少。 满秋对着江然笑笑,江然只觉得这样的笑容就像是被露雨打湿的花瓣,美好到让今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江然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并不真实,那只是自己美好梦境的一部分罢了。 “阿爹,我们走吧?”江然转头问。 “走吧。”江晨望了一眼定国公府,一路向东,再没回头。 年关将至,即便是长安也大雪漫漫。一行几个月,父亲刻意走了些远路,让未曾离家的儿女见见温暖花香的地方,看看各地风景,了解当地民情。 几年不曾归来,恍若隔世,一眼万年。 太后强忍着怒气,看着脚下的小丫头:“现在情况如何?” “产婆说娘娘受惊胎位瞬间移动,小皇子的腿竟先露出来,娘娘难产且虚弱无力,太医说有血崩的症状,只怕是会一尸两命。求太后娘娘救救江娘娘!” 满秋未等这个小丫头说完便跪在太后身下,自家长姐在宫中遭人暗害眼看就有性命之忧,她不敢往下继续想,只希望赶快求太后救阿姐一命,如今只剩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繁夏绝对不能有事,不能。 满秋有些慌张的望着自家姨母,她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姨母的手臂:“母亲,你救救我阿姐,我就剩她一个亲人了。”她不由悲伤恸哭,急切的恳求太后。 太后眸光紧收,随后冷静的转过身去,对着挽陶说:“你带着满秋去蓬莱殿,哀家倒要看看有哀家在,谁敢在造次。”然后又对满秋说,“如果缺什么药,你尽管让人找哀家来拿,繁夏是哀家的亲外甥女,看谁敢不敬她!” 满秋匆匆行礼,便领着文洁小舒跟着挽陶姑姑赶往繁夏那里。 一路上,满秋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繁夏或许有血崩的痕迹,或许难产,但她毕竟是宫妃,肚子里怀的还是皇子,医士和产婆绝不敢大意才对。 可当她赶到蓬莱殿的时候,陛下已经下令撤散了守在殿外的禁军,然而此时的蓬莱殿竟然凋零破败至此,杂草丛生树木破败,从前奢华罕见的奇珍花草早已不复当年绮丽繁华的模样,满秋见着眼前这般光景却也不敢多做停留,此时此刻,再没有比繁夏安危更重要的事。 她派小舒在殿外守候。 满秋跟着挽陶进入蓬莱殿主殿,刚刚推门进去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繁夏吃痛时隐忍又不受控制的惨叫声,满秋的心便高耸悬起始终没有放下。 殿内只有匆匆几个产婆和丫头,一个年轻医士兀自急得团团转。 满秋见状立即回身:“文洁,你去找陛下,我阿姐如今临盆孩子的父亲都不在场。” 文洁会意,却欲言又止,最终转身跑去殿外。 满秋随即走向医士“娘娘临盆前受了极大的惊吓,胎位一时颠倒且羊水提前破裂。”随即那个年轻医士焦急看着满秋,“娘娘盆骨尚未打开,孩子的腿又先出来只怕会活活憋死在母体内啊。” “阿瑶,是你吗。。。。。。。啊,好痛”繁夏还未说完,便再度被袭来的痛感牵扯神经,她急促的尖叫,蓬莱殿都回响着她的惊叫。 屏风内几个老嬷嬷正在为繁夏接生,内室温度很高,热浪和血腥味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老产婆们不断焦急催促繁夏,叫她用力或是深呼吸。 繁夏躺在床上,原本临产已经失血过多,整个人面色惨白却被满屋的热气熏染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脸颊浮肿着,眼泡也鼓起,汗水从她的发间一滴一滴汇聚,因为剧痛眼泪又流进发梢,她看起来就像是泡在水缸里。 满秋扑到她身边,用手帕为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繁夏因为剧烈的疼痛大口呼吸,身体一起一伏,可孩子的身子始终出不来。 “嗯。。。。。。啊”繁夏攥着满秋的手,试图发力,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重新跌回床上,床单早已浸透血色又被阿姐揉做一团褶皱。 满秋被繁夏抓着,手腕上印出深深几道血印,她并不以为然,这些疼痛不及繁夏锥心刺骨的丝毫,她只求能为阿姐分担一丝疼痛好让姐姐不要这么痛苦。 “阿姐”满秋紧紧抓着繁夏的手,她痛苦的□□,五官因疼痛变得扭曲而狰狞,满秋试图转移阿姐的注意力“我派人去叫圣人了,很快圣人便来了。阿姐你不要担心。”最后满秋喉咙里开始发出哭腔,她的阿姐忍受这般痛苦,却不见孩子的父亲来探望,这便是皇家吗? 繁夏身下的产婆要她继续使力,繁夏哪里还有更大的力气可以使出?她的喉咙嘶哑,身体都将被撕裂,手里抓着满秋疼痛的大叫,可是孩子始终被卡住。 “阿姐”满秋低声呼唤,两行眼泪不知何时汹涌成河,她却手足无措只能看着阿姐受苦。 老嬷嬷跑过来对着满秋身后的挽陶焦灼道:“孩子的下半身已经出来了,是个小皇子,只是娘娘的羊水已经流尽,若是再不把孩子生出来,只怕小皇子也会生生憋死在母体内,到时一尸两命,得不偿失啊。”随后偷偷看眼痛哭的满秋又继续到:“娘娘已然大出血,只怕是无回天之力,若是小皇子也救不出来只怕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啊!” 满秋一直竖着耳朵听这个产婆说话,那产婆说完满秋极尽怒火的望向她:“你胡说什么?我姐姐是小皇子的生母,她怎能出事?” 那产婆闻言畏缩,望着挽陶。 挽陶姑姑始终是个局外人,她向产婆示意稍安勿躁,然后看向满秋,冷静的说:“事已至此,你不要失了判断,若是娘娘实在保不住了,能留下个孩子也是她的骨肉。”挽陶轻声劝她,满秋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我阿姐不会有事的!”她几乎失了所有理智,对着那产婆怒吼,恨不得扒了她的筋。 “娘子,娘子”文洁和宫中其他人自打满秋封号撤了以后就这么唤她,她从外面绕过屏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陛下在宣政殿内和众位大臣议政,吩咐不许旁人打扰。” 满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转过头去惊慌的看着自己生命垂危的长姐,生怕她听到这些消息心灰意冷。她不理解家国天下,自己的妃嫔难产母子生命垂危,什么样的事情值得皇帝去不顾骨肉的性命特意关注?繁夏即便是罪臣之女,再不济她腹中怀的也是皇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承安和章纪 此为防盗章  文德二十八年正月太子侧妃王氏产下一子。 刚刚到三月,皇帝因病药石无用驾崩于甘露殿中, 太子率禁军包围皇宫, 皇帝大丧第三日皇后拿出遗照册立太子登基。举国哀悼, 上下守丧三年。圣人临终前并未留有遗诏,但顺理成章太子登基且留下元老李晗为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丞。 一切丧葬安顿完毕,五月太子李明瀚登基,改立国号隆昌, 任命其旧部谋臣崔顺敏为中书左丞相, 先帝皇后苏氏立为太后。 然而其正妃江氏却并未封为皇后而是由良娣王氏着封为皇后。立后之事的确在朝野上下引出不小的非议,以司空崔顺敏为首的大族世家代表要求立生有皇长子的王良娣为皇后,因为王氏出自“五姓七望”大族门阀派系复杂且门第家教深严堪当母仪天下的表率, 而江氏只生有一女且只是一代武将后代。 顾命元老李晗则反对认为江氏毕竟是结发原配且定国公在外领兵出征立后则可以告慰军心且李晗夕日同江晨同为先帝帐下开国功勋早已建立深情厚谊繁夏素来并没有过失所以更偏袒繁夏多些, 新帝初立对大臣的意见不可不考虑。 正值左右为难之际, 繁夏却出人意料自己向皇帝陈情主动让位给王氏,故此旁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不久王氏便被确立为皇后而其子李承元也被圣人立为太子。而繁夏被立为贵妃。 满秋初闻此消息只觉得难以置信, 那天下间最尊贵的位置对繁夏而言简直是唾手可得, 她原本想要阻止繁夏跑到匆忙繁夏所居住的蓬莱殿却见繁夏一身墨蓝色织锦拖地宫装抱着刚出生啼哭不已的小公主站在殿中走来走去,一副莫不关己的样子。 满秋走上前去, 让乳母抱走公主这才赶忙询问繁夏,“我只问你为何要把后让给旁人?”繁夏看着自己女儿被乳母抱走直到远去, 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妹妹淡淡道, “你知道了?” 满秋见繁夏这超然物外的样子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方才几个繁夏小丫头匆匆跑过来告知满秋, 江贵妃自愿放弃后位且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陛下,满秋当下就慌张了,她实在不明白在这妻妾嫡庶分明的内宫阿姐怎肯低人一等卑躬行礼。 满秋拉起繁夏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想要试图从中捕捉一丝情绪,随后见繁夏目无波澜只得无奈的问她:“你告诉我,为何放弃后位将后位让给旁人?” 繁夏听完妹妹的话,惨淡笑了笑眼神平静恬淡,“满秋,若嫁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做妻做妾卑躬屈膝什么不同?”她垂下眼皮,轻轻对满秋说,“其实我自愿让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圣人会就此内疚怜悯,于江家,于我们都是有好处的。” 满秋听了这话竟然不由对繁夏有些担忧,繁夏从前只是个果断雷厉的女子骑马射箭很是在行出嫁时最多是傲然独立,可如今竟然连心思单纯与世无争的她都这般苦心经营小心谨慎,她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想到这里满秋又有些心疼自家长姐。 她握紧长姐的的手,轻声宽慰她:“还好,如今我们姐妹都在一处了。” 繁夏也笑了,她笑得轻柔又和缓满秋觉得有些像母亲的样子。她把妹妹跑散的一缕鬓发别到耳后,望着她说,“你和念念没事对我而言就比一切都好。” 念念是繁夏新生公主的小名,念念是长公主深得圣人宠爱刚一出生便被封为永寿公主惟愿公主一生平安康健。 满秋也很喜欢这个小外甥女,小丫头生的白嫩两只大眼睛颇有灵气很是讨喜。如今繁夏成了母亲对到少了些疏离寡淡多了些温和从容的母性,对于后位反倒并不看重。 隆昌元年六月,皇帝举行登基大典皇后的册封仪式一同在后宫举办。新帝在太和殿登基受万民和百官朝拜,同时皇后的册封仪式也在内宫举行皇后身着钿钗礼衣头顶凤冠戴十二钿凤钗接受宫妃命妇朝拜。 繁夏被册立为贵妃引领众妃,满秋被先帝册立为公主位从一品率领皇族家眷,而定国夫人苏氏则为众命妇之首,皇后与太后受到命妇宫妃家眷的行礼问安,皇后接受皇帝的册封旨意。 其中最为令人侧目之事莫过于江家三女最终皆俯首向当年的侧妃王氏敬献。 江家三女皆一身朝服顶着华丽的凤冠面色沉静带领众女向王氏称臣俯首,王氏母凭子贵只是生了一个皇长子竟然成为皇后,其背后的家族竟然一头压过了率领十万大军的定国公府,不由令人为之侧目。 如今新帝方才登基,边关战事吃紧,几个小族虎视眈眈不说高昌残余兵力似乎想趁此机会绝地反击,连带着太后亲生女儿安乐公主的驸马也调到安西增援定国公与宁王大军。于是安乐公主以侍奉太后为由被召集回长安,这些日子满秋才见到。 满秋跟在太后身边已有五六年的光阴,却从未见过安乐公主。听闻安乐公主性格顽劣从小不服从太后和先帝教导行为叛逆,当年在一次宴会中看到当今驸马便一见钟情发誓非卿不嫁于是太后和先帝才将公主嫁给当今驸马。 当今驸马原本只是平民出身的武官地位不高,加上公主所作所为实在任性便将驸马任命到边关上任,听闻这位公主曾将驸马的原配妻子一举逼死,这才迫使驸马娶得自己,在驸马远赴边关之时她毅然与驸马同行伤了太后的心,于是先帝下令安乐公主非召不得入盛京。 如今安乐公主的驸马成为定国公帐下的副将其能力和才敢皆被验证圣人初登基便下旨叫公主回宫,名义上是照料太后实则是把安乐公主和公主的儿子作为人质留在长安,公主即便再不情愿为了驸马和骨肉的安危她都要回来。 满秋觉得其实不过是因为驸马是她们定国公江家的副将,她父亲功高震主皇帝不得不忌惮,这才连累了安乐。安乐在太后身边,母女两个的关系也终于缓和不少,有时候安乐还会特意去探望太后,帮着满秋伺候自己母亲。 按礼制满秋和明澈需要为先帝守丧三年,在此期间宁亲王不得娶满秋。如今边关来犯明澈在外抗敌,满秋又在宫中侍奉太后,他二人也无暇顾及婚约,圣人对旁人戍守边关又诸多猜忌,所以一番通信往来,宁王上疏为表对先帝的追思决定延迟与福瑶公主的婚期。 满秋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凭借自己的意愿决定,还好三年时间不长她还等得起。于是便安心待在宫中侍奉太后偶尔还可以和繁夏说说话。当年的林良娣也被封为德妃,她亦时常和满秋往来。 新帝登基不久亦封赏了当年的功臣满秋,她封为宁国福瑶公主封七百户食邑,即便是普通公主也无法达到满秋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她知道自己的高官厚爵是皇帝对当年明澈鞠躬尽瘁的回报,也是对繁夏委曲求全相让皇后之位的补偿。 满秋如今全心全意伺候姨母,也算是为繁夏尽一份孝道同时让自家母亲心安。有时安乐公主会进宫陪伴太后,此时满秋就会带着文洁离开。 如今她仍独自居住在自己那处偏僻的小院里。这宫里的纷争利益愈发的与她无关,她不争权不夺宠,性子沉静婉约,有时林德妃会去探望她,有时杜尚仪也会和她一起喝茶聊天。 她远离宫中纷争在偏僻的角落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尽管居住在这皇权利欲的旋涡之中她这三年始终做到明哲保身,即便是林德妃也十分羡慕她如今半是隐居的生活。满秋有时还会酿些果酒,炮制些花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灾荒之年 此为防盗章  满秋知道其实即便这胎是个皇子, 可前面还有皇后王氏和昭仪崔氏之子。繁夏即便诞下一子也非嫡非长,是不是儿子也没什么必要了。可她还是满心欢喜盼望着繁夏诞下一个孩子, 如此她姐妹二人在宫中便更加有趣热闹了。 原本满秋一边陪着念念玩耍, 一边和繁夏聊天。却见繁夏本来平淡柔婉的面容一变, 她有些吃力地抱住自己突出的小腹,眉头都皱起来看起来很是吃痛。满秋连忙起身, 慌张看着繁夏, 只见不一会繁夏才缓缓呼吸面色放松,她抚摸自己的肚子对满秋说,“也不知怎地,这孩子力气竟然这般大,连着踢了我几脚这才肯罢休。”她对满秋笑得有些吃力, 满秋知道这孩子还在腹中并不很安稳。她便笑笑, “连母亲和娘亲都说这是个皇子呢。男孩子自然力气大些,这般不听话以后出来了我便好好整治他。”满秋佯做严厉的样子,旁边的念念也挥着小拳头像是很支持姨姨的样子。 繁夏看着一大一小很有默契一脸骄横, 也不住便笑了,素指轻点满秋额头打趣道:“其实小妹到可以为你这小外甥以后生个表妹, 如此你便是丈母娘可不得管着她一辈子。” 满秋听了这话, 俏脸染上了一层红晕,白了她姐姐一眼,这成了亲的女子倒是没羞没臊的, 她无奈噘着嘴摇摇头。 繁夏见妹妹这般窘迫, 笑得更开心了, 念念不懂母妃和姨姨所讲究竟是什么,却也跟着大人一起笑,笑声清脆满屋的人听了都感到愉悦。 “我听闻阿爹和宁王不日便可班师回朝。”繁夏眼神清丽柔和望着满秋,“如今高昌和突厥部族也算是彻底平定了,你也可以安心了。我曾听圣人说,只待宁王回朝,你二人便可成亲。” 满秋笑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寝殿外匆匆忙忙走来一个人。 挽陶急忙走到满秋面前,急急向她行礼便道:“公主,太后那边有些事情,还请公主赶紧跟奴回去一趟。”满秋心中莫名升起一阵焦虑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太后那边有什么事情?”满秋急忙忙站起来便跟着挽陶向殿外走,可是挽陶头也不回,直接拉着满秋的手匆匆离开,只说:“太后会亲自告诉公主的,请快些跟我走吧。” 满秋来不及跟繁夏告别,繁夏心中也有些不安从未见过挽陶这般惶恐不安,靠在床边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如今成为太后的苏氏端庄而沉静的坐在大殿里,凤袍织锦赤金凤冠珠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起伏流淌摆动,整个大殿流光溢彩奢华高贵正如这座大殿的主人一般,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资格拥有这无上的身份和享受。 满秋跟着挽陶姑姑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走入殿中,柔软的红毯没过脚踝连半点声音也未曾发出。二人恭敬向太后行礼,太后苏氏从深思中惊醒赶忙摆摆手唤满秋走到近前。 满秋见状赶忙提起裙摆登上阶梯走到凤椅边,握住姨母的手。“太后”满秋朱唇轻启,“发生了何事?” 太后叫旁人拿出一封密信递给满秋。她有些疑惑却耐着性子低下头看着纸上的内容。太后深处内宫多年,苏家家主曾是开国宰府,如今子弟虽然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后在内宫前朝自有一番耳目,不然如何在这万仞深宫长存。 信上无外乎是说些边疆战事接近尾声高昌求和,定国公和宁王不日便可得胜归来,这些不过是意料之中,满秋不以为意直至看到末尾才知道让太后急忙召唤她的原因是什么。 高昌欲嫁嫡长公主以示其臣属之心,同时这位嫡长公主表示愿意以高昌国玺换宁王妃之位。 高昌地处河西沙漠走廊地带,是商人与外界通商必经之地。高昌这个国家与中原不同,男女地位之分并不明显且向来看中嫡庶。高昌皇后只育有一女也算是正当妙龄,听闻高昌王很是喜爱其女,自幼亲自教导文韬武略不输男儿,只是一直未被册立。今日携玉玺和亲,摆明了就是举国归顺,连带着未来的女王都是宗室亲眷自然不必担心高昌反叛,高昌打得一手好牌。 满秋没想到这位嫡长公主竟然想着嫁给宁王,而非当今圣上。她心中那股不安就如火苗暴露在了干燥空气中,变成炽热的火焰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燃烧耗尽。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这般无力这般弱小,什么左右逢源什么心机筹谋都只是局限在后宫这片小小田地里的游戏,怕是朝廷地方边境哪里都容不下自己。她只得眼神凄苦无力得望向坐在首位的太后,跪在她的膝前乞求太后看在多年侍奉的情分上为自己想办法。不然,她如何出宫与家人团聚,如何陪伴明澈,更甚至如何重获自由? 太后也有些心疼,看着脚边微微颤抖的孩子她这些年在自己的庇护下飞速成长,自己看着她和明澈两情相悦,看着她成为李明瀚的助力,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独当一面,可这些事是在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想来高昌国的人明白,皇帝绝对不会娶高昌的人,他必要保证继承者血脉的纯净,皇嗣实在不能再混入蛮族血统。但这并不意味着宗室之中不可以 ,宁王是目前皇帝最信任的亲王,若是他娶了高昌公主便可让带有皇子血统的孩子继承高昌国王位,这样一来高昌便可彻底依附于朝廷,直到朝廷将其吞没。 满秋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她都知道。正式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无助,她也是公主是皇帝亲封的一品公主且满秋背后是整个朝廷,可正因如此宁王身边定不可二娶,宁王妃却只能有一位。 “那,那明澈那里怎么说?”她抬起头,眼睛像失了光泽的明珠。 太后握着她的手有些不忍,“那孩子得到消息时坚决不从,一连上了许多折子向皇帝请愿,希望带兵出征把高昌剿灭”太后的声音有些温和却又带着慈悲,仔细听听还有些许的无可奈何掺杂在其中,“可是方才收到殿前的消息,皇帝有意解除你与明澈的婚约。” 解除婚约?满秋仿佛突然被利器重重一击心脏都仿佛猛然停滞,她突然想到之前写的几封信里明明和明澈都已约定好,待他回来便可举行婚礼,宁王府的新房从去年就开始布置了,解除婚约?怎么可能呢?她有点茫然,只得无助得看向自己姨母。 太后怜惜的看她一眼,随后又扫过挽陶,挽陶会意把殿内的宫人都撤走,只留她姑侄二人。 “事已至此,即便是召集咱们的人像皇帝陈情反对恐怕都于事无补。”太后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上了年纪的沧桑和无奈,满秋便卧在她的膝头任由她抚摸自己的青丝。 即便明澈反对,可他会违逆向来疼爱他的皇兄吗?满秋不是不信任明澈,而是切实知道皇帝若想牵制住一个有兵马的王爷娶一个外族的女子生一个有异族血统的世子恐怕比削权夺位来得更加让人臣服,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要大动干戈。突然就是有这么一层冷漠,从她心里的最深处漫延,久浸宫中人心凉薄天威赫赫,本来有些麻木的心便随着皇帝对明澈和自己的防备打击中一再失望。 太后看着她,有些意犹未尽的犹豫“皇帝的意思是会补偿你。”满秋抬起头来,眼睛酸涩的望着自己姨母轻轻扯动嘴角“怎么补偿,金银玉帛还是高官厚禄?”她无力的笑笑。 “我想他的意思是有意让你留在身边陪着贵妃。”太后叹口气,这孩子实在可怜。 满秋睁大眼睛,跌跌撞撞的从凤椅前站起身,嘴里重复着太后的话,“陪着贵妃?他想留我在宫里。”她一边思虑,却有了一个从未设想的念头凌然出现在脑海里, “他想收了我,立我为妃?”满秋在瞬间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明澈。怎么可能?我是明澈的未婚妻啊,明澈不是他的好兄弟吗?为保他登基我们鞍前马后,他竟然想要立我为妃,他这样做明澈会怎么想? 她看着太后,这个最有权势和地位的女人,在宫中她远比自己有人脉有经验,姨母应当能告诉她这是一个荒谬可笑的想法。 太后仍然坐在凤椅上,凤冠上的金凤垂下朱穗缀在额头上可是仍然掩盖不了她鬓角的白发,她微微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里带着歉意和无奈有些像阿娘送自己入宫那夜的眼神,有些事这个至高无上的女人也会无可奈何。 满秋觉得她不能责怪太后,她是自己姨母也是自己的养母,这么多年她尽心庇护自己便已尽为人母之责,有时苏氏都不会如她这般上心,自己实在没有资格对她发脾气。她重新跪在太后脚边,恭恭敬敬的行一大礼,目光倔强“母亲救我,我不愿被皇帝纳入后宫,否则满秋宁愿一死。”随后又用力向太后磕头,额头向地面狠狠撞去。 太后看着自己家孩子于心不忍,赶紧拦住满秋,见她额头乌青两行泪水无声的落下,心头顿时一紧,“你和明澈的事,哀家无能为力,但你的婚事哀家还是可以做主,没我同意我看谁敢随意欺负你 。”太后说这话时带着决绝和威仪,满秋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心里好似被绞烂撕裂一般,明澈和自己这辈子就这样无缘了么。 明澈,我该怎么办。 及笄礼是由皇后娘娘亲手操办,由于在皇上病重期间所以未曾大操大办,满秋也未曾多想,不过是个仪式预示着女子从幼年转变成真正的女人,身上的衣饰和发型都会有所变化,最让满秋期待的恐怕莫过于自己亲娘也会前来观礼。 皇后请来淑妃为自己主持,皇后亲自为满秋添装这些已经是一个女子莫大的荣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大哥归来 此为防盗章 满秋一惊, 睁大眼看着江然,嘴角张张合合, 内心翻江倒海可却最终也没说出口。 江然也笑了, 小妹她还是个孩子有些事并不能改变亦无法强求, 这样欺负她未免有些过分了。 良久,垂下头苦笑的满秋才慢慢问了一句:“用不用告诉爹娘?” 江然垂手叹息道:“不必了, 你那位奶娘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她是阿娘的心腹,向来不会欺瞒阿娘的。”忽然江然转身,宽大的袖子浮起一阵风,他转过头,看着满秋, 温柔地笑笑伸出一只手来:“阿瑶, 哥哥带你回家。” “好”满秋提起裙摆,小跑到江然身边头上的蝴蝶簪子轻轻挥舞着翅膀,她握住江然干净修长的大掌“阿哥, 回家。人家都说生在高门大户是福分,为何这贵胄的县主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意中人呢?” “这高官厚禄有什么好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江然告诉满秋言语里不带一丝情绪。 他今年十四, 隐约有些大人的样子, 定国公府的人都以为将军的双生子自幼在军营长大会叱咤战场即便是定国公本人都这么想,可江然的腰带上还系着满秋送他的玉兔香囊,寓意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折金桂步蟾宫。满秋只到江然大腿的位置, 一件粉衣罗裙黑色的头发梳着两个尖角是个白皙粉嫩的小人, 兄妹两人握着手一起, 一起慢慢回家走。 中途只听得江然说了一句话:“阿瑶,以后身边的人必定是你自己的人,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否则,你宁可一人。今日是个教训,你懂了么?”江然说的淡漠。可这句话直直介入小妹的内心,有多少次满秋在深宫觉得孤苦无奈时,江然这话便莫名出现在她心里。 次年。苏氏拉着满秋走上马车。 次兄今日十分忙碌了,盯着来往仆人丫头安置行李,和管家清点细软生怕有一点错漏。次兄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一家欢乐一家愁,曾经江家欢声笑语的日子便就此作罢。 满秋回过头来,最后看一眼这座远远坐落在玉门关之外的定国公府,在大漠孤烟剑戟兵戈中度过的日子怕是再不能回去了。 如今满秋八岁,却从未去过长安。 他们这几个孩子,在风沙中骑马唱歌自幼无拘无束长安的风花雪月只怕并不属于他们。 娘亲阿爹都曾说长安市锦繁华车水马龙,如今的漠北秋风吹得人寒凉那里却仍是百花争妍,而那里才是真正的定国公府,今后他们住下的地方,可满秋只觉得漠北这座定国公府才是她生长的地方。 从前一家老小,欢声笑语,鸡飞狗跳的日子伴随着大兄的离开,就像坠入了寒冷的深渊,连带着救赎都不再回复,也不知何时才可已让人归来。 他们坐在马车上,漠北的狂沙肆意吹卷。 父亲在春天终于回来,深入极北苦寒之地杀死了突厥可汗。 她只记得那日父亲大胜归来时,不见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满脸深深的疲惫与倦色,铠甲上的凝血与刀刃上的缺口,从战场上杀过敌将的戾气都让满秋不由却步。父亲看着满秋,也不像往日那样抱她将她举过头顶和她亲昵,他只说:“满秋,你大哥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起初,满秋以为是玩笑话的。 之前圣旨曾下过,一来是缅怀褒奖大哥追赐大哥一份哀荣,再来是想让二哥袭成定国公爵位,三来是要父亲带着一家子尽早回京向皇帝述职。江晨接下了所有的旨意,唯有二哥拒绝了袭成爵位,向圣上言明,自幼立志不欲依靠父母,想依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 原来父亲是真的年老,突然有一天或许他们会不再被父亲庇护在翅膀下,那时候恐怕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才可以茁壮成长。 母亲伸出手来,将她抱在怀里,路途遥远,怕女儿不舒服。母亲笑笑,把满秋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在耳后,她们都带着一朵小白花。繁夏和阿兄一起并排骑马,她的眼圈也红红的。 长姐听得长安的消息之后,才知道原来所有人的命运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人定下。她哭闹了很久,有次甚至想要对爹娘以死相逼。阿娘本事难过只一味地哭,父亲默默看着长姐随后便是一记耳光,长姐在不哭闹了,那晚父亲与她长谈了一夜,然自此之后长姐再不穿红裙。 颜宁偶尔在府外巡逻还会向里面观望,次兄说,颜宁消瘦了不少。 满秋对着江然笑笑,江然只觉得这样的笑容就像是被露雨打湿的花瓣,美好到让今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江然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并不真实,那只是自己美好梦境的一部分罢了。 “阿爹,我们走吧?”江然转头问。 “走吧。”江晨望了一眼定国公府,一路向东,再没回头。 年关将至,即便是长安也大雪漫漫。一行几个月,父亲刻意走了些远路,让未曾离家的儿女见见温暖花香的地方,看看各地风景,了解当地民情。 几年不曾归来,恍若隔世,一眼万年。 满秋也抬起头来,带着郝然的笨拙,出乎意料的笑容。 杜乐司嗔骂到,“你这丫头,还不赶紧拜师谢恩!真是个笨孩子。” 同时还送了她一把琵琶,留作纪念。名叫:如初。 杜乐司无论是家族势力,或是宫廷名望生脉,都是这宫中德高望重之辈。索性满秋是她传授了几年的爱徒,当真颇具灵性,杜乐司原本便有找个终身依靠之意,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结为真正意义上的师徒。 从此,命运休戚相关,两人共同携手荣辱与共。 傍晚满秋从杜乐司处出来,眼看就要到自己的居所,却见院外槐树枝蔓下有一窸窸窣窣的人影,心下不由大惊。 走进一看见墙边靠着一架梯子,便知有人想要翻墙而进,只是时间不巧被自己发现了。 满秋见着那人影已经爬上墙头,身手也不很利落,一时又有些疑惑,无论是哪一方势力派来自己的院子不应当都找些身手高绝之士,为何眼前之人却反倒有些莽撞? 既然心下想不明白,便想自己探清究竟,于是便引了四周的几个内监到近前把架在墙上的梯子移走,墙上的人还未从梯子完全爬到树上,便被内监从墙头重重摔倒在地上。那人一身内监的衣服,可明显更加瘦小些,从墙上跌到地上也是好高一段距离,那人摔得可是不轻。 几个内监以为是满秋院子里进了贼,原本满秋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做事的人极好,总是施舍恩惠,在他们眼中难得有主子为人又和善又肯和他们亲近,所以见满秋有事相求既是热心又不遗余力。见着小贼要跑更觉得气愤不已,几个人合力一起再把小贼按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只为让满秋出气,那小贼摔下时本就伤着了,原本想逃走,被内监们抓着,一顿好打,只得躺在地上抱头求饶。 满秋正在一旁看着,这内监的身形往日里也未曾见过,越看越觉得奇怪,直到那内监哭着求饶抱头喊救命时,满秋才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竟然是个女子,那女子只怕被几个内监伤的不轻,如今竟躺在地上无力反抗连求饶声都逐渐小了。满秋这才叫众人住手,内监脚下的人已经满身灰尘脸上青青紫紫的看着到叫人触目惊心。 旁边一个眼睛圆圆的极为机灵的小内监见此,赶忙向满秋寻问到:“公主,用不用奴才们将此人送去见宫正?” 满秋低头看着那人似乎名叫小舒,是个入宫不久的孩子。摇了摇头,对着几个中官感激道谢。 几个内监听满秋好脾气的感激他们,觉得这位公主为人和善对他们客气有礼,又很是大方,也时常送些花茶熏香给他们,谁家有困难也肯接济些,满秋也很是清贫但比旁的主子倒是好很多。 众人帮满秋把这女子抬至院中,找了绳子捆绑好,这才匆匆退下,她一直柔声感激并嘱咐极为内监不必为了一个小贼上心,几个内监会意点点头便就离开了。 她掩着嘴轻笑,随后慢慢的转过身,也不看院子里被五花大绑的小贼,反而进屋取了药酒和槐花蜜。 那女子见自己被绑着,想要逃脱也逃脱不得,只得躺在地上,嘴巴被人填了布条,蹬着两只眼睛,也说不出话。 见着满秋走近,手里拿着两个小瓶,以为自己便是到头了,两腿一蹬,闭上眼睛躺在地上装死。 满秋自己也不理她,只是用药酒轻轻把她额头上的伤擦拭干净,随后又为她清理脸上红肿的部位,皆用药酒一一仔细擦拭了,在把槐花蜜抹在伤口上,杜乐司给的医术上说槐花蜜可以活血化瘀。 这一大串全部完成,满秋见那女子还不睁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你若是在不睁看眼,蚂蚁都要爬到你身上了。” 那人闻声赶忙睁开眼,舌尖舔舔嘴角淤伤,唇齿间还留下槐花的香气,是蜂蜜。 赶紧抬起头望着坐在石凳上的少女,却不由呆住了,满秋逆光俯视她,头上不过随意带着一只木簪,烟紫色的襦裙和白色披帛明明一身素淡却缥缈出尘,原本有些艳丽的面容反倒被这脱俗的装扮衬托的清丽明媚,让人不忍心生亵渎的想法,就好似无意走出仙境迷路于凡尘的神女,让人不由得想去倾慕和膜拜。 真是好看,好看的不像是个大活人。 满秋反倒有些苦恼,一个翻墙而入的陌生女子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人心里发毛,被她盯了很久后背都不由僵硬了,良久,才听到那女子恍惚的喃喃自语,如梦如痴:“真好看,好想亲一口。” 这话险些把正在喝茶的满秋呛到。 满秋白她一眼,这人真是有意思,自己置于险境还有心赏美人? 后来有听到那个女子说:“神仙不会瞪人,所以你应该不是神女。”边说还一边可惜的摇摇头,“啧,啧,我还以为见到神仙了。”一脸遗憾的看着眼前美人。 满秋也不知听了这话自己是该笑还是该生气。只得看着她冷言到:“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鬼鬼祟祟进我的院子?” 那女子被满秋身上的气势吓到,反而有些心虚不敢开口,内心有些慌张只觉得这女子长得这般好看怎的对人这么凶,满秋要是知道她内心的腹诽估计会震惊的哑口无言。 满秋不做他想,拍拍身上掉落的花瓣,缓缓走到那女子面前,蹲下身来,衣裙及地她丝毫不在意,唇齿轻启像条吐信子的毒蛇一般盯着问她:“还懂些医术,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那女子一脸茫然,心里怎么思索也不知这问题究竟是为何意,想了许久,才敢抬起头来看着满秋,带着一脸近似猥琐的笑容:“嘿嘿,公主莫不是以为我是派来打探公主的细作?” “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细作,奴婢是刚刚入宫的宫女,如今只是个从九品的少使,正在跟随韩掌史学习礼仪,并没有资格认识各宫主子。”她急忙向满秋解释,见满秋面露犹疑,赶忙继续说道,“我只是父亲病重家中实在没钱医治,迫不得已才进宫为婢的,真的没有什么背景。”她说的大大咧咧,还带着几分随遇而安的坦然,看起来倒是有这么几分真挚。 “那你为何要偷偷翻入我的院墙之内?”满秋偏着头,仔细看着她。 “我听说内宫之中只有这处院子有紫藤花,便想着取些入药,可院子门锁上了,这才找了把梯子想着偷偷爬进去拿些。”那女子面色有些委屈,说话的时候有点胆怯。 满秋犀利地望着她的眼睛,面上一片威严,很有气派的样子“既拿紫藤花入药,得的是什么病?又是何人得病?” 那女子听了这话面色便有些僵硬,满秋心知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那女子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迎面乞求的目光望着满秋,“是韩掌史。” “韩掌史?我记得她一向是负责□□刚刚进宫的采女少使,怎会生病呢?”心中隐约出现了个三十左右女子的影子,只记得那位姑姑一向严格要求女官,为人持重严谨,很得宫人敬重。 那人说:韩掌史从几日前便开始呕吐腹泻不止,起初众人皆以为是误食了什么吃食才导致如此便也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到了今日掌史非但并未缓轻,反倒病情更加严重了,这女子父亲曾是行医郎中,而她自幼耳濡目染学会了望闻问切那一套,几天下来竟然觉得韩掌史这病竟然有些中毒症状了,心下慌张想到紫藤花素来止吐去毒,便四处慌张打听紫藤花下落,这才寻到满秋处。 可偏巧满秋不在,人命关天,那丫头自己寻了梯子便想往里爬,这才有满秋回来的那一幕。 满秋听完她的解释,见她眼底焦急,便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原来姓侯名文洁,便是在韩掌史手下的一名少使,今夏方才入宫。 听她说完,满秋便为她松了绑。她满目期待的望着满秋,满秋却若无其事也并未给她紫藤花,她便跪在地上哀求,满秋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宫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扶她起身,如今紫藤花几乎已经凋零了,她平日里的确收着些花瓣,磨成花油,只是她实在不愿管别人闲事,一脸为难的样子。 文洁见满秋犹豫,便当即跪在地上表示愿意不惜一切报答满秋恩情,连发毒誓目光恳切。满秋端详她片刻,最后对她说:“既然你学过医就来为我号脉,若是你所言不虚我便助你相救韩掌史。”便转身带着她向屋内走去。 坐在桌旁把手腕露出,文洁便坐在她对面,能看的出此这人面色紧张,满秋大手一挥,气势豪迈“你只管号脉问诊,把我当普通病人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夜审 此为防盗章 可回到长安城并不十分有印象的家中, 这里的亭台楼阁黛瓦朱漆尽是陌生,满秋只觉得满身的枷锁和束缚,即便身在长安的定国公府反而让她愈发渴望自由和从前大漠的生活。 当夜定国公府总算是难得团圆, 江晨夫妇和几个儿女聚在桌旁一同用晚膳。苏氏眼底布满血丝, 见着幼女难得回家长女却又即将出嫁心中不免一阵忧伤酸涩。 满秋心中也是百般难过, 可是身边跟着皇家的侍女不便多说,见到许久未曾见面的母亲心中也是一片苦涩怅然,含泪安抚过母亲也告诉苏氏皇后带她极好。 江晨看着一家女眷皆是这般愁苦面容,心中不免一番感慨,耐心安抚长幼,在饭桌上有意说着些有趣的事情,博得妻女的眼球。江然还是那般,眯着细长的凤眼, 懒散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眼角笑眯眯地望着满秋, 满秋也对他悄然一笑。 繁夏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双目皎洁柔和眉眼间散发的英气有些淡了,却依旧身姿挺拔墨发垂在腰间仍然英姿飒爽, 一身橘色长瑞鹤绣花长裙白色交襟大袍茕茕孑立, 她依旧爱笑但性子比从前寡淡了许多, 眼睛里总是有疲惫和愁苦的样子。 如今的满秋方能明白她此时的心境,若是将自己和明澈贸然拆散恐怕自己只会比繁夏更加难过。 繁夏成亲前夜, 满秋眼泪婆娑, 自己入宫三年那里的情形如何她自己经历过也见过, 她从小最黏繁夏,繁夏对她最好,时常保护自己,如今要繁夏嫁入那勾心斗角的虎狼之地又是和显贵的侧妃一同嫁入。 从前繁夏性子泼辣,入了长安反倒变得温柔。只是这温柔究竟是好是坏,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满秋更加怀念当年那个驰骋马上,保护自己的繁夏。 满秋对她说:“你还记得吗?当年有个副将的儿子欺负我,你拿着马鞭把人家打了一顿。那人从今以后见着你便躲着走。” 繁夏笑笑,“那时父亲可是把我好一顿骂呢,要不是你拦着,可能我也要受一顿马鞭。”她眼神望着远处,目光落寞“其实我现在都好像骑着战马出去驰骋一番,只可惜有嬷嬷拦着,稍有不慎她们便磨叨我,烦死了。” 满秋只得拉着繁夏的手认真望着她说:“阿姐尽管放心,我曾有幸与康王谋得一面之缘,他很善良,虽不及将军带想来也不会亏待阿姐。”其实话语里又含有多少无奈和茫然只有满秋自己知道。 繁夏见满秋这样说可表情却十分自责,自己却笑了,她嘴角弯成弧度眉毛却蹙着,她笑得那么美像是浓烈的一团火燃光了自己的悲欢和性命,她在自己的印象里,始终是那个傲然屹立在雪山上的凤凰。 清晨长安城的达官贵人都云集在康王府,康王府的匾额上红色的绸缎和喜字,来往恭贺之人络绎不绝,爆竹声响很是嘹亮整个长安都能听到,十里红妆,火树银花不夜天。 这一日康王娶亲为圣人冲喜众人皆道康王孝顺,成双的龙凤花烛把衬的荣喜堂的温暖火热。这位侧妃不必迎娶,但康王下的聘礼却是给足了面子,早早地就被抬进了侧门,住在侧院。 满秋和母亲苏氏一同伴在繁夏身旁。今日繁夏凤冠霞帔青色大袖裙衫,足下凤头丝履头插慢金钗,一身红妆手捧团扇遮面,胭脂点的脸颊一团红云,整个人仿若神仙妃子灿若云霞。 全福婆婆为她挽头发,梳子是用桃木制成有取邪保平安之意;梳头也极为讲究要梳九十九下,象征天长地久。全福婆婆一面梳头,一面巧笑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有头有尾,富富贵贵;比翼共□□,永结同心佩。”。 满秋看着繁夏妆成,她一席红衣如火如歌,发丝乌黑胭脂掩盖了淡白的面色,反倒显得像是个娇媚的美娇娘。 母亲说,既然嫁了人就好好安定下来吧。 “新妇子一一”新郎众人在定国公府门前迎亲,仪仗到了气势显赫的不得了。 繁夏笑笑,回头望着满秋和苏氏,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承欢爷娘膝下的安平县主她是康王妃。 迎亲的队伍走远,满秋站在定国公府看着鲜艳的马车队伍,江然出现在她身后,“你在想什么?”江然的笑容就如同此时的春风,满秋只是觉得这笑容里有太多含义是自己这些年在宫里待得太久对自家亲人都有所怀疑吗? 满秋目光远眺安静说:“我在想从前阿兄问我是否愿意替阿姐嫁入皇家,如今不仅是阿姐,我也要嫁入皇家,可我如今真的愿意嫁入皇家的人只有我一个,哪怕是我替她。”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她脸色有些苍白,江然看了很是心疼。 他摸摸她的头发,感觉入宫三年她个子长了不少。 “满秋啊,有的时候我们身处这个位置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繁夏也好,阿烈也好,我们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而且不是我们所能打破的。” 满秋抬起头来看着江然,其实她想问问他,那么你呢?阿兄呢这些年从未参与过政事,反倒只是一心求学也不继承定国公的爵位,那你的命运能不能被打破? 之后满秋未曾等到阿姐回府省亲便回宫。 圣人在几日前传旨命江晨近期点兵准备出征迎战。高昌国此时已然大举进犯我国边境,守将用兵不利连续失掉几座城池。母亲便和父亲商量,让自己尽快回宫去。 几日后,满秋回宫独自坐在院子里弹琴,此时已是深夜可她偏偏无法安眠,便取出冰清来缓缓抚琴,春日夜里冰凉她在身上披了一件衣裳,院外的玉兰花开了一瓣一瓣温柔又纯洁,满秋总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思绪不宁,夜里起风连月光和星星都没有。 明澈今日也曾过来探望,他说,他不会同自己兄长相似,一生只有自己的满秋就好。 这话很是温柔,也让人心安。 一阵疾风袭来,满秋顿时觉得冷便拢紧了轻裘,站起身把院门合上。 刚转过身便见到身后有一个男子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后,她后退一步一时受惊呼出声来,整个人险些跌倒。 那人见状赶忙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发出声音,她试图挣扎大力的反抗,来人的手指冰凉,满秋心生不安,仿佛再一次坠入冰窟一般。 不知这是何人,竟然能够深夜闯入高手林立的内宫。满秋不安地颤抖,呼吸间带着惊慌。 那人在她耳边压着嗓子说:“江小姐,在下颜宁。”说着,来人拉下了黑色面罩,来人剑眉鹰目鼻梁挺拔,脸庞瘦削,正是颜宁。 前些日子听闻长姐怀了康王的孩子,希望繁夏能够产下一子,如此这个孩子便是东宫太子的嫡长子。 太子那个出自五姓大族的王良娣此时也怀有身孕,如今众人都盯着这二人的肚子只等着太子长子的出生。 大年初一那天,明澈向皇帝和皇后请安之后便去了满秋处,满秋正在做衣裳,明澈敲敲门走进房子,满秋看见是他便拿起手里的衣服叫他过来,抱着衣服在他身后比对。满秋看着他的身量,又抱着衣服说:“好像有点大我再改改。” 他看着满秋为之忙碌,对她满脸宠溺,心中又不免心疼,她一向不擅长针线活,一不小心满手扎得跟胡萝卜似的“好端端的你为我做衣服干什么?”满秋笑笑,笑得有点无奈:“还不都是你,既然春天就要出征,待你赶到边关天气就该转凉了,你头次去边关那里冬季严寒我怕你不适应那边的冬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兄妹谋国 此为防盗章 正如突厥首领所言, 边关大旱整整三年,寸草不生, 饿殍千里。那帮游牧民族的首领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被迫同朝廷军队进行作战。 整整三年,烽火连三月, 匈奴为了生存,将士为了封侯成王, 保家卫国, 大大小小战役, 不知何时方可安西。 江晨便是这守关将领,手持长寒宝刀, 正与敌方将领厮杀殴斗。在这数万大军之中,有几个身影分外显眼,他们明显要比旁人矮上半截,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江烈是江晨长子, 一身宝蓝色镶金边盔甲,双手持剑身骑战马, 星眉剑目,英姿飒爽,不过十岁的样子竟然已经上阵杀敌, 面无惧色, 据说此人五岁时便已独自闯入敌营,单枪匹马斩落敌军大将之首。 江然则是江晨次子, 与江然同为双胞胎兄弟, 却长相截然不同, 一双桃花眼,羽扇纶巾坐城楼,似笑非笑,带着一丝精明气,他指挥着布阵变化,别看他不到十岁,却被号称少孔明,尤其是军法布阵,领兵之策,就连他们的父亲都望尘莫及。 突然传来一阵狂风大作,天上乌云骤起,风沙席卷而至,众人心道不好“只怕这大漠的龙卷风即将来临” 突厥此时已经乱了阵脚,他们的营地据此地还有数里,若是不及时返回只怕会遭到风暴的袭击。 江然便站在城楼,眼睛眯着懒洋洋的下了战旗,趁胜追击! 一时间落荒而逃的匈奴和整齐划一的朝廷大军形成鲜明的对比,将士见匈奴溃不成军,心中更是难得慷慨激动,于是举着武器,永追匈奴十二里。成为那时历史上的一句佳话,也是他们自此开始强大帝国的转折点。 三年以来,最为鼓舞人心的一次大获全胜! 江烈带领着一众将士雀跃着回到大帐之内,见自己同胞兄弟正站在一旁,他爽朗的大笑,拍拍兄弟的肩膀,“好小子,真是有你的,那九曲黑龙阵演绎的精妙无双!”他的手掌在自己瘦弱的兄弟肩头狠狠拍了两下。 江然险些吐血,白了自己那有勇无谋的白痴同胞大哥一眼,便转身看向父亲。 江晨踏着流星大步匆匆走入营帐,哈哈哈大笑几声,地动山摇。所有的将士齐刷刷等在大殿里, 江晨大手一挥,大家都散了吧,今年这仗是打不成了,今晚咱们好酒好肉,篝火晚会! 为何这样说呢? 将军指指外面的飘雪,终于下雪了!三年的边关大旱,终于不再,终于明年能够春耕垦荒,不再饥寒受冻,突厥人也终于有了自己果腹夫人粮草。 此时江然淡漠的走出列开口,一盆冷水砸下来“老爹你的晚会估计是办不成了,定国将军府传来消息,阿娘要生了!” 产房外面排了四个脑袋,全部是满秋的家人,老大老二老姐老哥。这四个人,就跟站军姿一般直挺挺的等待新生命的降临。 他们每个人都在心中暗自祈祷,要个女娃娃吧。 尤其是江晨,撇下头嫌弃的看眼双胞胎儿子,又看眼假小子的闺女,心里十分不爽。怎么就没有一个绵绵的软软的小丫头呢?他面上并无表情,可内心比谁都虔诚,要个粉嘟嘟的幺女吧,到时候本将军就为她招贤纳婿,比武招亲,把那未来女婿打个七荤八素,然后,要不干脆倒插门算了? 天才少年,江然白了一眼自己老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老爹这混沌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当年生繁夏的时候,他不是差点让自己出家替妹妹祈福吗?哪有这样的老爹? 不一会,产婆推开门,正准备开口说话,便被一帮自幼习武的老老少少连推带搡的给挤了出去,产婆一脸错愕,半晌,回过神来“快回来呀,产房重地闲人免进!” 江家人可不把自己当闲人。他们团结的包围在以苏氏为圆心的床周围。 “那个,辛苦你了,云锦”苏氏累的瘫软,气哼哼的白江晨一眼,还不都是你这个老不知羞的! 娘亲,辛苦了,老大老二老三,三个猴孩子站在床前,难得比兔子还乖巧。 “那个,孩子呢?”江晨一个大老爷们,突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为了给女儿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他还特意刮了胡子,修了修眉毛。 就知道是这样,有了闺女忘了妻,苏氏无奈看他一眼,指指远处的婴儿床。 之间那木质的婴儿床里,放着江晨特意布置的粉色锦缎,粉色锦被,粉色娃娃,还有一个包着粉色襁褓的小粉团子。 应该是个女孩吧。江晨是这样想的。 突然有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万一要是个弟弟也没有办法呀,谁让阿爹把弟弟放进粉篮子里了呢?”老二江然抱着手臂,笑得阴森森的。 “那岂不是要成为娘娘腔?”老大顺着江然的话往上说。 江晨打了个冷战,瞪了他们两兄弟一眼,然后换上顶礼膜拜一般的表情,抱起粉色的小肉丸子,郑重又胆怯的好好看了一眼。 江然原本好整以暇等着老爹悲痛欲绝,可是换来了一个欲哭无泪又带着些猥琐的老爹,这是怎么了,老四不会是 邪念还没生成,就听到老爹放下孩子之后,立刻冲出产房然后大喊着:“快来人啊,本将军要沐浴净身,要诚心礼佛,要吃斋,要普度众生!哇哇哇,我的小女儿终于诞生了!是个女娃娃呀,上天保佑!” 江然还能说什么?这能和兄长面面相觑,那个,咱们是不是太不讨老爹喜欢了? 繁夏倒是很高兴,有个妹妹就意味着老爹不用把所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她转过身问阿娘苏氏,“妹妹叫什么 ?” 阿娘指指婴儿车,懒得说话,这江晨真是太气人了,这闺女就这么好么? “满秋?”繁夏看到老爹亲手刻的丑巴巴的字,对着小婴儿笑着说“你就是江满秋了。” 次年一道从长安传来一道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江家幼女诞生天降瑞雪,故此特意赏赐江家金银玉器一斛,赐江家幼女待长成之日,进宫陪伴皇后,以光定国公一族荣耀。”江家这丫头,从小便与众不同,即便生长在边关众人皆知,此女深受皇宠。 更玄妙的是这丫头周岁的抓周礼上,竟然抓到了一块红玉,这玉并非等闲之物,据说是传世的红玉髓,有个小孩拳头那般大,玉心呈现玄色,传闻这玉可是龙王的心头血,这东西可不是寻常小孩子可以拥有的,可偏偏人家定国公幺女就在自己抓周礼上得了一块。 不过这红玉可是为这位贵人带来了一份孽缘,不过这孽缘也是她翻云覆雨的。 那时宁王兵马已损失大半,步步败退,明澈带领最后的五万人马投降,皇帝不肯放过他,最后在鸣沙山上全军覆没。 五万大军加上明澈,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役里,无一人生还。 偶尔有些流言传入满秋的耳中,据说当时明澈已走投无路,他为了最后五万人的生命试图向朝廷投降,可最终和谈破裂,五万人活活被烧死在鸣沙山的腹地内。 征战杀伐,步步隐忍,一步踏错,关山千重,与君相别。 明澈,我还为你做了衣裳,求了平安符。 文洁从未见过满秋这般,从定国公一家出事到宁王战死,满秋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她对黑暗出现了莫名的恐惧,这种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加明显。夜里她不敢独自一人待在房中,定要有人守着才能入睡,否则便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明,即便文洁在身边陪伴,她也会接连不断地陷入噩梦的困扰。 文洁看着满秋在清醒的时候克制自己绝不把悲伤表露,却在睡梦中无意识的颤抖抽咽,她不敢说,她怕满秋连在睡梦时哭泣都会用理智控制时,满秋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丧亲之痛,对满秋来说究竟是怎样的折磨,作为满秋的贴身宫人文洁和小舒比旁人更明白。在皇太后面前满秋依旧乖巧灵敏,可若在私底下,她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特征的木偶,她兀自坐在角落里发呆,不流泪也不说话,没人打扰也可以不吃不喝从早到晚,循环往复。 文洁和小太监两人轮流陪伴满秋。有一天小舒因为急事匆匆离开,回来时便发现满秋独自一人坐在桌上,手里握着把用来切水果的刀片。 她静静的端详那把铁刀,阳光射在刀身上折射出一道耀眼奇异的冷光,执着而又热烈,满秋的眼神就像从阴曹鬼府里逃出的修罗幽冥,无悲无喜,却对死亡展示出了莫名的狂热和嗜血,她仿佛时刻可以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不痛不痒。 小舒常常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夺去满秋手里的刀刃那么最终死的是自己还是满秋?但他无暇多想,因为满秋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人,在睡梦中她会大叫着惊醒,清醒的时候眼角带着泪,满目荒痍,然后安安静静的望着文洁。 只有在卧病的太后身边,满秋才可以正常的言笑和哭泣,但她最多的还是照顾身边仅剩的一位亲人,焉知血浓于水的是怎样深深的眷顾和期盼。 幸亏得到太后的庇佑,他们主仆三人才最终得以安身。 当今陛下非太后亲生所以更加注重对太后的礼遇,以防史官非议。满秋自幼承欢太后膝下,养育于深宫之中,且被太后收做养女,自然与定国公江家无法串连谋逆,且圣人念在繁夏有孕,并未牵连满秋,只是剥夺了封号和食邑,贬为从七品的一等宫女,她身份特殊仍被赐予小院独居且身边还有文洁和小舒照顾,如此已算额外开恩。 小舒和文洁比满秋更加直接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心冷暖,太后宫中的下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便是最明显的见证,从前原本轮不到他们的许多活计都统统推卸给他们,幸好挽陶对清宁殿管理一向严苛,上下不敢对满秋放肆。 满秋便依旧住在小院里,只是每日不再练字,读书,学琴,跳舞,每日寅时天还未亮便早早带着文洁侍奉太后,整个人不哭,不笑,不说话,也不闹。小舒便留在院子里做些洒扫,日复一日漫长到让人绝望。 十七岁的满秋便在这最幽暗而绝望的岁月中迎来,今年的生辰和两年前的及笄礼格外不同,原本正应当众星捧月炙热娇艳的少女,却在父亲和未婚夫谋逆罪责的阴影中饱经风霜。 满秋正独自坐在梳妆台下发呆,烛火昏暗,在冷风中摇曳不定,把她越发纤细的背影衬得无力瘦削。今时不同往日,满秋院子里的炭火少得可怜,三人夜里只能挤在一间屋子取暖,用量也要小心翼翼。院子里的蜡烛也被宫人苛刻,三人每夜共同守着一根蜡烛,小舒借着亮光修补损坏的桌椅,文洁缝补从前冬季的衣物,满秋双眼空洞却不能离开亮光,她面对黑暗时就像受了惊吓的鸟儿,无助的啼鸣和瑟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民不聊生 此为防盗章  那人虎牙微微露出, 笑起来的样子带着一丝撩人,看着跪在殿前的姑娘,“儿子钟情于县主已久。” 太极殿静静的,所有人都为这一句话略微晃神,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可一瞬间的安静随即便转换了氛围。 皇帝静静的坐在龙椅之上, 直视着满秋, 在李明澈和江满秋身上不停的揣度打量,皇后也是,不住的看着殿上一双小儿女。贵妃整个人听了暗自咬牙, 只觉得皇后的好儿子真是自己的绊脚石, 心里暗恨一口银牙堪堪咬碎。 此时,李明澈笑着走上前去,向自己父皇行礼,跪在地上“儿子愿意去福瑶县主为妻, 终身不负县主情义。” 满秋被这突如起来倒真是吓到了。情义?苍天了,谁跟你有情义了? 皇后掩着帕子, 目光有些伤怀,缓慢走到皇帝身边,沉着行了个礼。“陛下, 这孩子着急带着妾来到太极殿, 当时妾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 原来”眼神在两人之间绕了个弯, “是这两个孩子芳心暗许, 山盟海誓了。” 这话,好像不可以乱说,满秋抬头窘迫的望着自己姨母。然而姨母含笑,带着鼓励的神色又看向自己。 李明澈再度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看着父皇:“父皇,儿子对此事亦有过错,当时满秋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心下就十分恼怒冲动,现在想来竟十分后悔。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皇妹阿瑶,她的名誉和身份都被人质疑今后也怕会有风言风语来诋毁她,对她实在是不利。” 说到这李明澈又向皇帝深深行了一礼,看向满秋,六神无主的看着他,便把头转向皇帝:“既然咱们皇家犯下的错还是遮掩在宫墙之内为妙,儿子既然亲自见证此事,愿意娶福瑶县主为妻,护她声誉,一生保她平安无忧。” 皇帝坐在正位上,看着李明澈也不说话。 就这般沉默了许久,皇帝才转过头来,看着皇后:“皇后以为如何呢?” 皇后望着跪在殿下的孩子,用手帕轻轻掩面,虽流下眼泪却眼角带着喜色:“妾的孩子当年来不及娶亲,今日妾看着明澈和满秋,只觉得这两个孩子极好,都是妾的好孩子。”皇后笑了出来,笑得欣慰又有些忧伤。 “那福瑶县主,你是怎么想的呢?”老皇帝透过层层叠叠的奏折目光睿智的打量她。 干笑一声“奴与宁郡王两情相悦”哼哼哼呵,“那自然是,非卿不嫁——”。 这话说的实在是牙酸,自己的脸皮估计都在这里丢尽了,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自己的亲事讨论大会呢? 皇后看着满秋和明澈,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略微点点头,然后对着皇帝会心一笑,一副“我们都懂”的样子。 姨母,好像不是这样的,满秋挑挑眉,笑得有些尴尬。 这件事便是在满秋百口莫辩的时候,李明澈趁人之危定下的糊涂婚事。 事后,皇帝册封满秋为福瑶公主,这封号是为了堵住定国公江然的怒气。然后提升李明澈为宁王,因为郡王的身份不足以娶满秋。 连带着婚期也定下,就在满秋及笄后。 就这样,一场闹剧,虽然只是孩子们的玩乐,但满秋的小命险些在此时终结,而且因为此次事件,她的人生轨迹彻底被人改变。 那天小院里迎来送往,浩浩荡荡,好不热闹。御医,各宫宫人进进出出,满秋身体刚刚恢复便只得躺在床上看着挽陶为她安排一切。 挽陶细致体贴,难怪是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助手,带着风仪女官的威严,整个人站在院子里,前后调度,迎来送往。 皇后踏足小院子,带着关切和温柔来看望她,“我知道你心里总有这许多的不愿,只是”她擦擦满秋嘴角遗留下来的药汁,“你的身份不俗,能和你联姻的男子总共就这么几个,要不是老七,或许咱们还好办些” 她当然明白,自己是定国公给皇家的质子,只因父亲身份不俗,原本若是没有昨日的事情,她还可以在这个圈子里选择同样身份的男子,可是那样优秀的皇亲贵胄又怎么会随意选择一位被人毁了名誉的姑娘呢? 皇后没有说出口的是:幸好,明澈喜欢你。 皇后前来探望她,其实还有一句话,“这宫里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她的凤眸竟然带着一丝苦涩“既然入了这道宫门,你便不是从前的你自己。孩子,不要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也不要妄想着可以假装避世,一叶障目的掩盖那些阴谋诡计。” 满秋有些无力的望着皇后,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终究还是没有瞒过她。 “有些事,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有不断地变强,变成可以掌握他人命运的人,才可以安身立命。” 皇后这些话,就像在她心里敲响的大钟,久久在满秋心头回荡,毫不客气的打破了她对着皇宫乐观的看法,原来传说都是真的吗?这皇宫便是地狱,养着吃人信念的恶鬼,一不留神,人心便会面目全非。 即便是雍容大气如皇后一般,也会变得百般算计千般谋略吗? 皇后带着大红色指甲的皓腕,指着书架上的那排书,“不要再看那些寡欲无为的老,庄。回去那些史册和兵法,这皇宫的硝烟从未停止,亦不会因为你而停止。” 她说这话时,目色带着沉寂和清丽,灯光昏暗,橘色应在脸上,伴随着夏夜温暖的泥土气息,让人觉得无比圣洁,又带着一丝愁容,那时皇后的凤簪一闪一闪的,晃着人心有些沉重莫名。 夏虫寂静,月光朦胧,星光反而在天上明丽,点缀着如洗的夜空。 江满秋独自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槐花已经谢了,被她用大块的布匹铺散在地上,准备酿成花蜜和甜酒。 她独自思索着皇后的那番话,有意无意的蹭着地面。 “你在发什么呆?” 她恍然抬起头,发现一张笑意盈盈的俊脸,一身月华色长袍,墨发被玉冠随意挽着,鬓角随意飘着两缕头发,也不知是谁家玉公子走丢到自己这了? 嘴角不由得上扬,“你终究还是找到我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明月,看得满秋有点慌神。 为了把染了红晕的脸颊掩饰起来。 他修长的双腿随意迈着步伐走进,然后坐在紫藤萝下的石凳上,两条腿便那样随意伸着,手指光洁整齐,搭在大腿上。这才不疾不徐道:“自然只有我能找到你。”语气里还带着一份浅笑。 这话说的竟然带着几分暧昧,让人心里痒痒。 原本两人只是闲聊,可不知怎的三两句话这周身的氛围就变了,周围一片寂静,可明澈的眼光很是温柔就像冬日里仍旧氤氲热气的温泉,她只觉得若是二人真这么一直对视下去,恐怕自己便就会羞怯死。 “因为,你是我的妻。” 她原本很是窘迫,突然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些慌张,然后抬起头,不由自主便对上了那人漆黑如墨色一般的眼睛,没有调笑亦没有不正经,反而眼底的炙热和真挚让人深陷。 见满秋真的有些发毛了,李明瀚赶紧正色,给她顺毛“你掉的簪花很好找。只是干花被风吹散了很多,若不是见到一个宫人带着你的绣囊,只怕我最终也不好寻到你。” “我的绣囊?那个荷包?” 嗯,他略微点头。 那宫人夹杂在寻找满秋的众人之中,若不是那凄惨的手艺实在目不忍视,自己几乎真的要错过了,这丫头才学绣花没有几天,绣线歪歪扭扭的,一般人肯定看不上。偏偏那宫娥捡到她的荷包,看着布料不凡,想要拆了线从新做,便被李明澈看到。这才救了满秋一命。 “李明澈!你要死啊,敢说我手艺不精!”作势,小丫头便张牙舞爪的扑上去。 李明澈怕她摔着,赶紧接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乱扑腾,掩盖住少年的羞涩。怀里有个软玉,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任何意气风发的少年都不是柳下惠,怎能坐怀不乱?小丫头挑战着自己的底线。 满秋用他宽大的胸膛挡住自己的羞怯,脸色上隐着淡淡红晕,耳根红得好像要滴血。 好啦,他拍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小孩一般。实在不能任由着小丫头再这么胡来,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是等不到新婚之夜了。 这丫头面若桃花,撒起娇来有这么一股天生的风流劲,眉眼一顾一盼,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实在不能让旁人见了她,否则自己还不见得怎么树情敌呢。 他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垂下头,望着她。他靠得那么近,近到满秋的睫羽可以扫过他的皮肤。 据说在月下许诺终身的爱人,是可以获得月老和喜鹊的祝福,他们的誓言是可以刻在三生石上,一直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 那天他把头靠在满秋耳畔,对着牛郎织女起誓:“我既遇到你,便知我们的姓名和生平要刻同一块墓志铭,从前我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坚持,可如今我遇见你,有你为我抚琴斟茶,我就受不了。”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牵起满秋的手,眼里带着透彻的落寞和萧条“你可知道?那天你拒绝我,我便不再进你的院子,每日只能站在墙下听你抚琴,站到深夜你熟睡之后,宫墙都已经落锁。” 满秋,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和你相遇,但我既然遇到你,在我最灰暗最迷茫的时候,你就跟我走吧。 这宫里人心叵测勾心斗角白的都能被染成黑,今后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污秽肮脏的地方,你说哪里好呢? 山间河川,绿草如茵,风朗明媚,其实无论哪里,只要陪我的人始终是你。 “李明澈,你要是敢负我你就死定了。”她像只小狐狸对着他炸毛,小脸红扑扑的娇嗔的样子很是迷人,掩饰着内心的羞涩和感动。 李明澈借着星光看得有些痴迷,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所以,你嫁给我吧,这世上,我会是对你最好的那一个,至此一生!” 八月,盛暑炎热,市坊街道人行罕至,左右商户闭门不出。 这是当朝陛下病危第三日,太子坐镇宫中,皇后侍疾病榻。 即便如此,人们依旧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兵卫频繁出现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之内。兵器甲胄,器宇森严,皇家所有的举动都能让天子脚下的百姓猜测到陛下时日无多。 皇后站在皇帝床榻前,面无悲色,整整一日,她始终待在皇帝寝宫,内外皆由禁军封锁。百官宫妃,公主皇子皆被皇后立于太极殿外听候圣人之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约是众人觉得前途晦暗,亦或是妃嫔无子嗣者不愿为陛下安陵,众人皆在太极殿外啼哭不止,幽咽声不绝于耳,或许祈祷皇帝临终前还能记得自己好处几分,临死前或许还能庇荫子孙。 皇后身边立着身穿明黄色四爪龙纹的太子,与殿外人声嘈杂不同,殿内只有三人,皇后太子御医。 “你还恨我吗?”老皇帝躺在榻上,眼底带着空洞,声音缓缓挤出,行将就木。 “恨?你配不上。”朱唇淡淡开口,皇后甚至不屑看他一眼。 “江满秋!这世上,朕对你最好,也只有你,最不识好歹!”皇帝怒极,拖着久病的身子,恨不能从床上爬起掐死这个毒妇。“朕,让你生了三个孩子!朕,亲自立了你的儿子为太子,否则你以为他们凭什么!不过是仗着你这张妖媚脸蛋,和当年朕的一点怜悯,你到最后竟然还想着污蔑朕的罪名。” “陛下”江皇后略微俯身,语气冰冷“陛下何必这般怒火滔天?当心身子。” “你这个毒妇!江家抄斩的时候,朕为何没有杀死你!朕就应该让你和他们一起死在鸣沙山上,火火烧死你!” 皇帝说着,忽然一声剧烈咳嗽,整个人开始不停抖动,像是搁浅的一条鱼,忽然一声憋在胸腔的喘息未曾发出,整个人像是受到惊雷一震,弹回到床榻上。 整个人在无一丝动静,好似一个物件,安静的躺在那里,了无生气。 皇帝这一生似乎并无果断建树能够记入史册,反而一生劣迹斑斑,尤其晚年,回忆起来竟然很是荒唐。大约即便是百姓都对这为皇帝表示不出几分哀悼之情,反而大多是暗自祈祷新帝开朝,为这将倾大厦颠覆一番新的气象。 “怎么样?”皇后看着太医,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太医不言,反而只是摇摇头,面色努力挤出些悲痛,然后跪在地上向皇后恭敬叩头。 皇帝驾崩。 意料之中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值得惊讶的。皇后反而笑了,她一脸疲惫威仪的面容难得带着几分柔和的慈软,历经两代帝王生死,所有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她终于在所有如履薄冰之后迎来一段自由安逸的日子,或许,她仍旧可以离开。 最终,太极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众人望眼欲穿却看到皇后携着太子一同跨过门栏,朱红色的凤袍掩盖不了她满脸的疲惫与倦意,太子一身明黄,面带悲伤之色。 大约不用说什么,一个表情,众臣便可得知噩耗。 皇帝驾崩于太极殿! 弥留之际,皇帝身边只有皇后和她的亲生儿子,这样的事情众人心知有诡,可是那又怎样?太子监国,皇后兄长便是当朝相爷,太子两位兄弟,皆是重兵在手的将军统领,皇后一步步走来,算不上阴诡狡诈也堪称城府果决,如今即便是皇后想要临朝称帝,又有几人敢阻拦? 所幸皇后当真不是阴狠贪婪之人,培养的几个孩子都算是国柱之材。若非皇后一家一力相抗,只怕如今长安陷落,当年三皇子李承鸿便会逼宫上位。 大约江皇后当真可堪称“巾帼”二字。 江满秋看着阶下众人,皇帝驾崩,中宫皇后出面主持大局。皇帝新丧,举国哀悼,依照汉代惯例太子守孝二十七日便可即位临朝。 皇后便一朝荣升太后,太子是她亲生儿子,这般荣耀大约即便是史书中也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做到。 皇宫被一片白色麻布掩盖,然后便是众人悲痛啼哭之声。 新朝夹杂着雷厉风行之势滚滚而来,一改先帝晚年时酷吏管制c赋税严苛c尸餐素位的局面。太子班子迅速在其岗位上颁发着各项政令,继续发挥太子辅政时对朝廷治理的大方向,年轻新活的官吏一改从前低沉繁冗的朝堂。 百姓开始看到了国家欣欣向荣的一面,新帝的确不曾辜负众人对他的期待,刚柔并济,朝廷上下一派森然活跃局面终于开启。 先帝驾崩后,太子李承琪继位,元年改国号位:民顺。 登基大典冲击了先帝驾崩时一片哀伤森然之势,朱墙黛瓦,宫城再度迎来属于他的新主人。 大约是民心所向,所以新皇登基,市坊之间皆是一片喜悦热闹。人们开始讲话题转向这位极富韬略爱民如子的新陛下,同时这位新陛下的身世再次被人们拿来热议。 皇后娘娘膝下三子,其中太子殿下和武王殿下都是皇后亲生,还是双生子。两位殿下在年幼之时便感情极为亲厚,到底是双生子,两人性格迥然不同,文治武功各有所长,陛下在长安治理朝政,武王在边境稳定胡人,一文一武才有了如今长安太平。 可为何陛下大丧,皇后始终闭门不出,终日把自己关在瑶光殿内?民间百姓纷纷猜测不止。 后宫,大约是皇后从小生长的地方,她从九岁起便开始学着怎样将这里打底的井井有条。两个小宫娥一直站在门外,太后娘娘终日在瑶光殿佛堂诵经,对后宫朝堂之事一概不理,可是门外流言纷纷,太后也不在意吗? 佛祖慈悲,木鱼青灯,一女子面色平和,青衣碧色披帛。世事如棋,你杀我夺,机关算尽,大概只为争一个千古垂名,她把棋子收好,那些烽烟狼藉隐隐仍在战场上哀怨嘶鸣。 十五万人,她这一生似乎就是为了他们而过活,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本又如何? 长安寺庙为了先帝驾崩,按照制度各家寺院敲钟一万下。 那一天都城下着小雨,江太后命令太子为当年十五万战死在鸣沙山的士兵正名,老定国公江晨当年冤案也被彻底查明。 翻云覆雨,机关算计,还好我不后悔,太后看着佛像暗自笑笑。 新帝终于登基,只是太后仍旧闭门不出。 新帝带领百官跪在太后诵经的木门外,一跪便是一个时辰,直到佛堂大门被太后推开。众人看到一个素衣妇人,面容温和貌美,如果不是知晓太后将近暮年,谁会想到眼前黑发浅笑的柔弱妇人会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为父亲报仇雪恨的威仪皇后。 不过回想起来,大约皇后一路走来,都背负着祸国红颜的骂名,谁想到最终是她一力挽救长安百姓于危难。 “皇帝?”满秋显然有些意外,原本今日应当是承淇继承大典,为何他会带着百官来到自己这里。 “儿子尚未年满二十,行事浮躁,遇事难有决断,恳请母亲以太后身份锤炼辅佐。”承淇一身明黄龙袍衣冠,看着自己母亲,神色恳切明亮。 江太后不言,眼睛只是大约扫视下跪百官一遍,便发现其中端倪。 她看眼自己儿子,见他目色略有为难,便知这孩子聪明一向孝顺,大约是遇到什么难题需要自己出面。 江满秋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再度出来便是十二根镇国凤簪,张扬的凤纹黑色金边,凤冠熠熠,整个人透露着高昂又慑人的气势,对着皇帝百官面无波澜“走吧。” 人说红颜多薄命。她偏偏逆天而为,她的每一步都带着鲜血和算计。百官跪拜脚下,那一刻,这个女人不是皇太后而是素手弄权颠覆朝纲的江满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各怀鬼胎 此为防盗章  满秋看着这丫头极为机灵说话又讨喜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 今日怎的嘴巴这样甜, ”随后调笑她,戳戳她的嘴角“待礼成了, 可要赏你口蜜吃。” 她身后挽陶看看天色, 便说:“公主,怕是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发吧,误了吉时怕是不好了别让各家家眷等着了。” 满秋连忙点头,足上一双采履踩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 及笄礼是由皇后娘娘亲手操办, 由于在皇上病重期间所以未曾大操大办,满秋也未曾多想,不过是个仪式预示着女子从幼年转变成真正的女人,身上的衣饰和发型都会有所变化, 最让满秋期待的恐怕莫过于自己亲娘也会前来观礼。 皇后请来淑妃为自己主持, 皇后亲自为满秋添装这些已经是一个女子莫大的荣耀了。 若是说这场仪式对满秋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明澈竟然在戴冠时匆匆赶到。他一身银色战甲和殷红色的战袍站在门外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满秋跪在殿内等待皇后娘娘为她及笄李明澈就这样闯了进来。两人回头相望, 身影皆瘦削了不少, 一时间相聚无言,满眼皆是爱意, 江然为此曾好好笑话了一番满秋, 可满秋未曾介意,二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赶到幸福的了。 明澈拿出一只檀木箜篌簪, 换去了皇后原本为满秋准备的五凤朝阳挂珠簪, 不过那只檀木簪子是明澈亲自打磨制成,满秋很喜欢檀木扎实稳健的簪针,和它朴拙大方的花样,戴在发上独一无二不说,有别具风味。 明澈未曾来得及观礼完毕便匆匆赶去帝殿汇报。 待礼仪完毕之后,皇后特意让苏氏陪着满球回去。苏氏便和满秋一路回到院子里,并且嘱咐了许多事宜,苏氏让满秋好好照顾皇后,认真听从皇后的吩咐,在宫中不要与人为敌,不必为家里担心,对明澈也要好,要懂得为妻之道,满秋为了让苏氏放心一一都应着。 苏氏见满秋乖巧听话,在宫中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身边有文洁一个小丫头陪伴,还有食邑俸禄一应不缺,心中很满意。 满秋和苏氏说了会话,便困倦了。这些日子太子已经进入夺位最关键的阶段,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宫中消息大多是由满秋打听才传递给东宫,满秋尽管玲珑剔透,却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子,很多时候力不从心。 苏氏见自己女儿这般疲惫,便让她睡下休息。给护院的小舒留下些银两叮嘱几句便离开。 李明澈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文洁引着李明澈进屋,见满秋还睡在便没有打扰。他自己脱掉靴子和外袍,轻声走到窗前。 满秋脸庞白皙,乌黑的发丝铺在枕头上,她躺在深蓝色的戏水鸳鸯被里,像个神圣纯洁的婴儿,她在睡梦中眉头微皱,想来是做噩梦了。 文洁见李明澈温柔缠绵的望着睡梦中满秋的样子,只觉得二人情深至此,轻轻走出房间,并关上屋门。下了一天大雪,到了夜里门外漫天星辰,明亮耀眼。 他和衣躺在床上,轻轻把满秋拥在怀里,满秋身上散发出清甜的香气,脸上的容貌都细腻好看。她身上格外温暖,李明澈突然有点理解什么叫美人乡,英雄冢。 满秋无意识的靠近李明澈,花瓣般的粉面在他的衣襟上蹭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睡得更加香甜。 李明澈熄灭了烛火,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第二日清早满秋先醒来,她有些惊讶看着拥着自己的明澈,一时间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不由呆住了望着明澈的脸不愿意眨眼。突然眼前睡梦中的人竟然开口:“你看可看够了?” 他嗓音有些喑哑却透露着温柔和笑意,是他,真的是他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满秋欣喜地望着他。李明澈看着满秋这般举动见她这般开心不由哑然失笑,轻轻帮她把坠在脸颊上的碎发挂到耳后,对她笑得温暖好像所有的疲惫都一洗而空。 满秋这才意识到他正和自己一同躺在床上,脸蛋“唰”的一下就红了。她低下头把自己埋在明澈怀中。李明澈宠溺拍拍她的肩温柔安慰着:“无碍,你已经及笄马上便可嫁给我,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的话像极了打趣满秋,满秋的脸蛋更是涨红。明澈知道她即将恼羞成怒赶紧安慰怀里炸毛的小猫,用力抱紧她满足的轻叹一声“阿瑶,这些日子我好想你,恨不得把你直接带走。”然后把脸埋在她身上贪婪的摄取她独一无二的味道。 他的话里明明有抱怨还带着些撒娇,听到这句话满秋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幸福不知如何名状,轻轻安抚他的脊背想来也添了几条伤疤。 她又想起来便问他,“你还走吗?” 李明澈沉默半响这才对她说,“我已经禀告父王,父王说了等再过半年边境稳定,便许咱们成婚,到时我便可回来娶你,即便仍然要去边疆我也可以带着你一起走,带你远离皇宫这个是非之地。”随即李明澈又咧开嘴笑笑。 满秋听他这话有些心酸,明知战场凶险去履行一个男人的职责也无可厚非,她不会阻拦他,但也不会让他为自己担心。 她他二人起身,满秋见他穿着从战场上来不及换下的长袍便一路风尘而来,想来昨夜之前也有几天不曾合眼,她从衣柜里找出自己前些日子为他缝制的冬装,原本想着年前寄给他,却为曾想到他为自己及笄而特意归来,这样也好,他可以穿着新衣回去。 新衣是一身墨蓝色的圆领里子是墨色貂毛,她为显得气派绣了龙纹和祥云,在心口缝制了求来的护身符。 明澈与自己好久不见,似乎长高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这件袍子满秋特意往长里做了些,幸好穿上也还合身。 她低头为他系上自己亲自制的绦带,暗红色的穗子和着金线尊贵大气,上面是满秋找了个老嬷嬷特意学了很久才打好的平安扣。 如今她只到李明澈胸口,低着头笨拙的为他系绦带的样子显出女儿家的娇憨可爱,李明澈望着她垂首时露出冰清洁质的脖颈,心中微微荡漾。满秋亦有些难为情,绦带明明自己练习了多次系法,为何在他面前自己这般笨拙? 慌慌张张的为他穿戴好盔甲,他的盔甲是银色的,镶着龙纹锦边,身后是殷红的锦袍披风,满秋几乎可以想象他在战场纵马驰骋横刀银光的样子。他摸摸满秋的青丝,对她说:“既然我即将凯旋而归,你也不要看那些晦气东西,盔甲还是宝剑,一辈子都不看才好。”说完还对她笑笑,笑得有些傻气带着将士的勇武和温柔。 满秋摸摸李明澈发硬的胡须,她一向乖巧,深知将领在外征战她们做家眷的实在不必为其他事使将领分忧,便只点点头也不再说些其他。 李明澈抱着她,一会还要上朝面见太子,两人分开许久相聚的时刻竟然这般短暂。二人相顾无言空气里全是化不开的忧伤。李明澈抱着满秋透过中衣好像摸到她背后小小的两片肩胛骨有些硌手她瘦成这个样子,心里实在割舍不下。 满秋目送那人即将走出院门,却又见他折返,“怎么了”满秋噙着眼泪带着惊讶看着他。 他身上染着雪花,银色暗花的狐裘,玉冠束起,丰神俊朗的对她微笑,“我昨日特意命人为你买的玫瑰合桃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谁知你已经睡下了,便放到你愿里内监手中,到时记得吃。” 满秋满眼绝色星辰,轻轻踮起脚环抱着李明澈的脖颈,面色如蔷薇一般红润,“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在外面看上谁家野丫头了?”她娇笑着对李明澈眨眼睛。 李明澈环绕着她的腰肢,纵容甜蜜,对她这般厮摩简直心猿意马却还要百般克制,只得轻啄一下爱人的嘴角,“佳人美貌倾城,便纵有百花齐放之姿也不及我心中美人半分。” 满秋嘴角上扬,笑容绮丽妩媚,二人拥抱在屋前,额头相抵,正如画卷一般风景动人。 直到自己院子的内监屡次来催促,满秋百般不舍,她站在屋门口看着自己意中人在下雪后清晨留下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痛似刀割好像一别就是万年,对着院里那人的白色大裘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喊:“明澈,我等你归来,你莫要负我,你若负我,我定不饶你。” 一早宁王向太子述职便匆匆离开甚至不能再去探望满秋。此时正值冬歇西北苦寒各路人马偃旗息鼓,北境从未有过春天,定国大将军在边关等待宁王归来,他们蓄势待发只待最后一击一举歼灭突厥欲孽并把高昌国收复。 年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到来了,圣人病重皇后和几位妃嫔轮流侍疾,可圣人仍不见好转,太子甚至求来仙药进献给皇帝,这其中的奥妙满秋未曾多言。 淑妃时常和满秋走动,淑妃人如其名性格贤淑柔弱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如今宫中除了皇后便是她,可见此人也非俗物,满秋对她很是和气文洁说二人就差以姐妹相称,满秋听了也只是笑笑。 宫中众人对满秋也处处礼敬有加,她对众人也极为和善并未看出半分得意自满,她一直明白自己所处的地位其实不过是父亲的战功赐予的,这些年她始终不敢有半分失礼疏漏如今更加不会落人话柄,反倒更加简朴恭谨。 今年宫里格外冷清,皇帝病危皇后忙于照料不曾大操大办,年味被覆盖着积雪的宫墙都滤去了热闹,朱漆金瓦的宫殿似平日一般庄严肃穆,这份平静仿佛是一场风云变幻大戏的前奏,整个宫闱都在静悄悄等待着血雨的再一次洗礼。 满秋一生的转机便是从这新的一年开始。 文洁比她还小几岁,心性也还更加单纯些,满秋为此也十分担忧,幸而韩掌史未曾食言,待身子有些好转便收下文洁为徒,从今便只叫她文洁,希望她腹有诗书同时心性纯洁,文洁心中自是感激满秋。 满秋特意在拜师礼那日带了一坛果子酒,恭喜这位师徒二人,原以为韩掌史不过是个宫中女官,可此人到当真与满秋投缘,亦极为好酒,见着满秋酿的果子酒,身子刚刚有所好转便让文洁做了几个下酒菜。拉着满秋品酒,二人把酒言欢竟然发现很多共同喜好,越说越投机,高兴起来甚至划拳行酒令。 反倒是文洁站在身边看着两个女酒鬼,很是头痛,只觉得一位公主一个女官二人这般放纵怕被旁人看见,可她小瞧了这二人的酒量,整整一坛子酒喝了个底儿掉眼里仍旧放着精光。 文洁看了只想翻白眼,心里说,这恐怕是史上最向酒鬼的公主了吧。 自此满秋时常给这师徒二人带些自己晒的花茶,绣的香囊,有时文洁留下的课业太过繁重,满秋便坐在院子里和其他少使笑眯眯的说说话,分给她们些花瓣香料或是稀罕的小首饰,新入宫的小宫女都喜欢和满秋说话,觉得满秋极为和善。 她棋艺不精可偏偏很是喜欢,就央着韩掌史和她下棋,韩掌史的棋艺在女官之中水平极高,下棋从不让着满秋,满秋每每被杀到一败涂地,可韩掌史依旧下棋绝不含糊丝毫不见敬老爱幼半分谦让。 气得堂堂公主直骂她为老不尊。 这些日子,整个朝堂内宫,最为闲适的只怕唯有江满秋一人了。 时局动荡瞬息万变,入秋时圣人病倒了,虽然只是风寒但是却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初冬,于是派太子监国。然而边境不仅高昌一国频生事端,如今新起的一只狄人部落名叫契丹也对北境虎视眈眈,太子性格仁懦对边境之事一向主和不主战,竟然决定派遣使者言和。 圣人听闻立刻下旨收回太子监国主政之权并急召皇五子康王回长安侍疾,可康王回京途中竟然遇袭险些遭人暗算丢了性命,皇帝身处病榻,听闻消息不由勃然大怒,派遣骁骑尉带队贴身护送又命刑部侍郎亲自前去追查,最后竟发现了泰王写给刺客的手书一封,朝野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风云已变,太子母妃早逝,且早已失了圣心但太子位居东宫多年已然培植一番势力在朝中,然泰王此时的举动确确实实给太子一党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于是至今皇帝的案头上时时堆满了状告泰王的奏折,即便如此圣人始终未曾有所表态,一时间揣测纷纷朝廷上下众人皆惶恐不安。 如今形势难测长安城内夺嫡纷争已然胶着,皇后和满秋皆劝说李明澈不要轻举妄动,尽管如此李明澈仍旧时时为康王奔走结交,满秋心知这一战对他们而言便是一切若是输掉此役只怕今后他们连带着皇后都会性命堪忧,明澈心中定会着急他是男儿又肩负着满秋和皇后今后的地位自然责任压力巨大。 如今满秋作为旁观者知道局势实在太过混杂,越是如此便越要按住不发审情夺时才是上策。她只能时时在明澈身边提点劝诫,无奈是个女子实在无法为其联络朝臣出谋划策,只得恭谨克己侍奉皇后善待六宫众人不必让明澈为自己分心。 就眼下的形势来说,鹬蚌相争康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明澈自幼便专注于音律文章自在潇洒与世无争,圣人对他的脾气秉性还是放心的,他向来行事低调缜密,当下应该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如此满秋便定下心来,每日去杜师父那里除却音律舞艺她还会向其讨教其他事情从当今格局朝政再到用人治世之道,杜乐司出身城南世家大族门第极深家学渊源很是深厚。 杜乐司通读文史各类书籍眼界高深,她只觉得杜乐司若是男子定会建功立业身居高位,不时也会去向韩掌史讨教棋艺探望文洁,直至晚间陪同皇后一同用膳。 这日满秋从内廷司匆匆返回住处刚刚走过一座废弃破败的宫殿时,只听闻一声呼喝。 “小心一一” 满秋闻声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身后一阵强力猛推,径直失了重心向前跌去。 “啊一一”整个人在空中极速下落,然后“噗通”一声,掉入破败宫殿外的水池里。 整个人从失重到落水不过须臾。如今仍是冬季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后背重力倒在冰面,然后只听到“咔嚓”一声,冰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开裂,整个人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直接掉进冰水中。 冰水瞬间通过冬季厚重的衣服一层层浸染一直到身体表面,凉意随着满秋落水的瞬间便侵入肺腑。她不会枭水,只得带着身上浸入冰水的厚重衣物拼命瞎扑腾,随着动作起伏,几口冰水瞬间灌入口腔和鼻孔,她试图咳嗽把冰水逼出,却又直接被灌进几口冷水。 满秋试图划开周围冰凉刺骨的池水,脑海里一片空白,寒意席卷全身,冰凉刺痛,她整个人在水中裹着湿透的衣服颤抖,牙齿都在上下寒颤,不行,这样下去自己会死。此地人迹罕至,少有人来。 从远处看,只能看到一个人在水面上一起一伏,周围的水花四溅,可此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渐渐无法冒出头来,很长时间内水面只留下一串气泡。 “救,救命”她嘴唇发紫,哆嗦着大喊。 “来人啊,来,来人啊,救,救救我”时起时伏的扑腾,甚至无法完整的呼叫和求助。 冷水实在太冰,湿透的衣服包裹着全身异常沉重,而且冰水刺激的身体连带着骨骼 都让人感到钻心的疼痛。她意识有些昏沉,一起一伏之间,只感到吃力和池水的冰凉。 实在没有力气挣扎的时候,池水仿佛充满了魔力,勾引着坠落的人放弃希望和意志。寒冷铺天盖地的侵袭,她渐渐眩晕,昏沉,然后无意识的下沉。 原来自己就这般结束所有,死的有些冤枉,在水下还不忘自己嘲笑自己一番。 明澈啊,对不住,我可能有些命短,还是你克妻啊? 周围一片皆是昏暗,仿佛沉陷在池沼良久。 良久待满秋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身边燃着火焰劈啪作响,有人把她沾了冷水的外衣脱下,放在火上烘烤,而自己穿着半干的中衣外面却披着一件玄色狐皮大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宰府覆灭战1 此为防盗章  首领告诉她, 方才被贬的贵妃也是如今的充容,路过紫宸殿时看到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形迹可疑, 特意跟着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像是昭媛与一男子幽会,当时那男子发现了充容急忙逃走了, 充容身边的宫人扣押了林昭媛却始终未曾发现那男子,圣人命他彻查。 满秋点点头, 送走了御林首领。紫宸殿便是上次满秋遇见太子李明瀚的宫殿,如今李明瀚形迹可疑和昭媛相会却被旁人发现, 满秋心中一时思绪起伏。她转身回房, 便见着李明瀚立在屋内,“大王有什么想说的?” 李明瀚淡淡的低头, 摸了摸下巴言语间疏离口吻平缓道,“林昭媛是我的人。” 满秋显然有些震惊但随即恢复平淡的神色,她有些无奈可面对太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得轻声说“既然如此,昭媛能救则救, 实在不行, 还请太子殿下好好善待林昭媛的家人。”可是再怎么补偿一条人命没了就是没了。 太子长叹一口气,“之后的事有劳公主了。”他话里带着一丝无奈。 满秋点头,她知道今后宫里的事一应都只是自己, 无论大事小情。 她从侧门带着太子进入皇后清宁殿,皇后见着太子也是一番惊讶, 皇后久居深宫联想琢磨之后便已然猜测了个大概, 但是此刻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皇后不会多言, 帮着满秋为他掩饰一番便送太子离宫。 皇后目送着太子离开的身影,满秋扶着皇后无声站在身后。“阿瑶啊,”皇后神色淡淡的远眺,“你觉得这位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满秋顺着皇后的目光看着宫门尽头,她摇摇头:“女儿不知,只是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满秋只觉得此人当真适合至尊之位,仅此而已。” 这样的人连缺点都没有,感情都没有,薄情寡意。 最终昭媛被赐自尽,她始终未曾透露出半句有关太子的言语,宫内的事宜全部都移到满秋身上,她不得不各处走动,看人脸色听人弦外之音便是常事,结识了不少人却也身心俱疲。 自打明澈率领几万大军来到北境,他便协同定国公一起连续收回几座城池。 尽管如此满秋仍旧听闻明澈和父亲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寄给明澈一封信,只是信件沿途传送不知会经过多少双手,只能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时要他不必担心自己。明澈原本时时回信可自打进驻北境事情愈发繁多,他的信件便不再如往日频繁。满秋心里明白却仍旧担心不已,她即便委屈也未曾在信中多言还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撒娇和体贴,每封信的最后只写平安二字,避免明澈分心。 幸好明澈依然时时不落的给她寄信,有时战事不紧便一天一封有时十天半个月都等不到一封信,他的字是给满秋最大的支持,字迹一如既往地洒脱和豪迈,有时抒写尽他的思念有时信里倾诉了无穷的愧疚,有时战事获胜满秋甚至能在纸上看出她激昂和骄傲,失败的时候他也会迷茫。 每封信满秋都珍藏在枕边。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阅读他最近一封来信。 惹得文洁总是笑她。满秋又给院子里添了一名内监,她和文洁都是女子有些事情往往不如旁人便利,便找了个往日有些恩惠又十分机灵的小太监。 谁知文洁见了,便狠狠地瞪人家。满秋知道原因后便就笑了,谁叫那日文洁翻自己院子的墙头被这名小太监打得最狠,人家也不过是想报答自己往日的恩情嘛。这两人便如同冤家一般,时常斗嘴,说说笑笑的一心耍宝想让日渐消瘦的满秋开心一乐。 转眼又是冬季,繁夏的肚子已经突起很大即便行走都不大便利。皇后索性命令满秋在东宫住下,以便陪伴繁夏解闷直到生产。满秋做事仔细认真对繁夏的一事一物都仔细上心,她带着文洁每日三次为繁夏请脉。 这一日繁夏正躺在床上满秋陪着她聊天,门外传来通报说太子驾到,满秋赶忙起身向繁夏告退,却被繁夏拦住,这时候她有些尴尬毕竟繁夏和太子夫妻两个相聚。 满秋看着繁夏她面无表情对太子的到来熟视无睹,她迥然得望向太子,太子竟然也未做声反倒点点头允许自己留下。 满秋在宫中一向敏感,心中顿时升起异色。太子一直留到用晚膳可繁夏竟然连个笑脸都没露,他夫妻两个相敬如宾极为客气,太子偶尔同满秋交谈,繁夏只在一旁观望。 满秋夹在二人中间左右斡旋,一直试图挑起二人话题,可是这二人的古怪氛围仿佛遏制在她喉咙的大掌令人喘不过气。待到太子离开,满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她见繁夏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便愈发不安了。 繁夏性子竟然这般骄傲倔强,对太子疏远至此。 出了大殿,正走在路上准备回到临时住所去时,却见一女子从花园的假山石边走出来。那女子似是比满秋略大上几岁,圆圆的鹅蛋脸杏仁眼很是知书达理的闺秀模样,满秋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 “公主殿下”那女子对她轻轻行礼,头上的几朵花钿便别无旁物。“我是太子殿下新封的良娣,母家姓林。” 原本一个侧妃论等级地位实在不值得满秋关注,但她既然觉得面善又姓林看来,“夫人便是林昭媛母家。。。”满秋还未说完那女子便笑着说说,“侄女”。 想来这便是太子殿下厚待林家的方式了,一边放弃林昭媛让林家不安一边给林家荣宠,太子真是高明,林家只是折了一个女儿却换来了今后君王的荣宠定会觉得这门买卖极为划算吧。 满秋心中对这女子有些怜悯, “不知夫人特意等候在此可是有什么事?”这女子身段相貌皆不算是出挑,想来在这东宫定然也不尽受宠。 “奴婢一直听闻公主貌美和善,今日特意在此等待。”她的声音很是柔婉慢慢的语调让人觉得觉得此人一开口便觉得娴静淡雅,当真有不同之处。 满秋笑笑,按理说她长姐是太子正妃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与太子侧室交往,可如今见长姐这般疏远太子,她必定孤独。另一位侧妃王氏想来不会与长姐交好,自己也无法随时陪伴,定要找个人来陪着长姐才好。 想到这里她便上前对着林氏回礼,拉着林氏的手对她笑得大方,“夫人可愿意陪我一道逛逛?” 林氏也是个聪明人,莞尔一笑,“既然公主有请,奴婢自当奉陪。” “你管这些做什么?”稍大点的小姑娘不屑的看着自己长兄,她撅着小嘴一身如火一般的胡服骑装,整个人就如同凤凰一般立于大漠之上,繁夏抬着骄傲的小脖子“我们先玩玩够了还有满秋在呢,爹爹不敢骂她,让她来跟爹爹求情。” 于是几双眼睛都放在那个 小妹妹身上,小妹妹还小不懂这些门道,滴溜溜转着眼睛吸着鼻水,拍着手直说:“好啊!” 嗯,江烈突然觉的自己任重道远,自己弟弟妹妹对自己都是这般期待,看来这汗血马驹一定要牵出来溜溜了。 他把眼睛转向胞弟,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鬼,“阿然,你有什么好主意?” 江然和江烈只差了几个眨眼,莫名其妙的便成为二弟,心里别提有多恨了,眼珠子转了一转,偷偷附耳在大哥身边嘀咕,须臾,江烈抬起头来,拍拍二弟的肩膀,“好主意。” 于是转身对大妹繁夏说:“我们走——” 小妹妹只不过眨了下眼睛,阿哥和阿姐都不见了。她转身看看自己兄长,“啊兄”奶声奶气的,头上的蝴蝶结闪呀闪呀,江然目光远眺,故作玄虚的学着先生捋胡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不一会,只见江然和繁夏两人一人身骑一匹高头大马,快速向着满秋他们藏身的方向飞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士兵的惊呼:“走水啦!” 繁夏娉婷的身影宛如烈火,一个俯身,便把满秋从地上抄起来,速度之快只让众人见到一轮黑色的秀发,然后加紧马腹带着小妹一路御风而走,如火如荼。 江烈和江然也紧紧跟随在繁夏身后,几个小霸王一路飞驰,马蹄所过之处带起满地沙尘。 此时营中训练新兵的定国大将军早已怒发冲冠,一声怒吼冲破天际,震得两只路过的大雁差点连滚带爬,自由落体。 “这个孽障——你给为父等着。” 当晚江然带着弟妹回府的时候,突然觉得脖颈处有一丝阴气闪过,只觉得或许天凉自己也该加件衣服,便不做他想,一个翻身利落的爬上院墙。 “快进来”江然招招手,见着四下无人,从墙头一跃而下,“哎呦”弟妹在墙外只听到扑通一声,最小的妹妹满秋吓得都一激灵。 然后定国府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还伴随着江然的惨叫:“哎呦,别咬我,哎呦,好痛!”汪,汪,汪汪汪“哎呦爹我错了,爹”江然的惨叫比那些狗叫还激烈。 弟妹听着院子里的叫声少说也要有二十只吧,次兄太坏了,先让大哥爬上墙。 汪—— 于是夜里的定国公府大殿上,威风八面的定国公世子顶着满脑袋的狗毛衣不蔽体,带着弟妹们一起跪在厅里,此时定国大将将军看着殿下跪着的几个孩子,痛心疾首,这好好的世家大公子闺中大小姐怎么都被自己养成这副德行了呢?这分明就是纨绔子弟嘛。 这群小兔崽子们,气得他只想翻白眼。 于是老脸一横,大掌一拍,桌上的茶杯抖了三抖:“老大,你给为父一个解释——”江烈闻言一心想晕过去装死算了。 “阿爹”这时开口的是江然,双生子弟弟,一双桃花眼笑着讨好老爹,“我们这不是觉得小妹一直不会骑马,特意教教她嘛。”赶紧给繁夏使眼色,让繁夏帮帮自己。 繁夏赶紧点头,下巴就跟捣蒜似的,随手把小妹妹满秋推出来,,“阿爹你看,满秋玩得多开心啊。” 满秋粲然一笑,只剩两排小白牙是白色的,剩下哪哪都是黑色,整个人跟掉进煤堆里游了一圈泳似的。 江晨看着自己不满三岁的小女儿,心都颤抖了,怎么会这样?他的宝贝闺女哟,老大闺女已经变得野蛮泼辣了,自己就想着这小丫头好好当大家闺秀一样宠着吧,怎么宠成小乞丐了? 八尺身高的大老爷们差点没哭出来,早上提着碎花小裙子小跑着跟自己道别的贴心小棉袄怎么变成小黑煤球了?这镶着蝴蝶结的袖子怎么说烂就烂了?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粗人,不会舞文弄墨只能跟一群大老爷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可是自己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啊,自己娘子可是个知书达礼温柔端庄的世家小姐。 怎么这一个个的都随了自己了呢?当年他们哪个出生的时候自己没有去佛前拜过三拜,为什么佛祖不理睬自己的祷告,当时他老人家打呼噜去了吗? 没事,江然凭借自己叱咤疆场多年来的经验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他气沉丹田,然后看着这四个泼猴儿,忍住,又看看自己的幺女,忍住,满秋对他粲然一笑,两排小牙牙真白,可是她的黑脸蛋哟,不行忍不住了:“老大,老二你们明日便跟着我去军营,老子要好好操练操练你们,去伙房报道!大丫头,你明日起禁足,小丫头,你明日起由你阿娘亲自带着!” 江烈刚想站起身反驳,却被老爹一章打晕,老二和繁夏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大哥,目瞪口呆 “既然没有人反抗,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满秋,过来”江晨满意的看看殿里躺着的老大,招招手把满秋叫过来,满秋小跑着要去抱爹爹。 江晨皱皱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满秋虽小却当真看到父亲这充满唾弃的白眼了,小嘴一撅,准备放声大哭。 江晨赶紧以迅雷之势抱跑了满秋,边跑边说:“不哭不哭啊,娘亲睡觉了,我们不要吵醒阿娘哦,阿瑶乖啊。” 满秋有些委屈的看着他,却停止了眼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爹爹,要听,故事。” “好好好,阿爹给你讲故事啊”不过你要先洗个澡。 当满秋被漂亮小姐姐洗的香喷喷进入寝室时,见江晨仍在床边等着她,小跑着上前抱住阿爹,笑着躲避阿爹硬巴巴的胡子,小身子跟条泥鳅似的,然后江晨把她放到榻上。 满秋便拿出自己佩戴的小红石头,摸着石头说:“阿爹快讲吧。” “你这些年还这么喜欢这块红玉?”江晨宠溺的揉揉女儿的发丝。 “嗯,这是我的抓周礼。”满秋小脸很严肃的点点头,手指包裹着这块红色的玉石,怎么看都好看。“每日没了它我会睡不习惯的”她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惹人喜爱。 “好,但是你要答应爹爹,不要再跟阿姐他们闹了,你身体不好,经不起闹的你要成为小淑女。”其实,只是你阿姐已经教不回来了,阿爹已经前功尽弃了,江晨内心垂泪,“明天你就跟你阿娘学礼仪好不好?” “嗯好,”江晨有些惊讶,这丫头真是好骗,“阿爹高兴,满秋就高兴。”满秋还起来抱了抱江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宰府覆灭战2 此为防盗章  当年江晨扫清突厥残余归来之时便从苏氏处得知繁夏与颜宁二人之事, 江晨一方面告知繁夏圣人与皇后已经为她订下婚约之事一方面利用职务调离了颜宁,满秋只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到此人,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宫中与此人相见。 “在下知道此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唐突, ”颜宁单膝跪地向满秋请罪,满秋居高临下望着江然,如今她的身份这般做也符合身份规矩,“属下实在有事请求江姑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满秋仍然心跳不已, 抚着胸口微微喘气,眼神却凌厉又警惕“相识将军已久, 将军不必这般客气,若有何事请将军直说便是。”她始终未曾让颜宁起身。 原来即便是颜宁家境亦是不俗,其父竟然是中书舍人颜硕, 颜宁年少时不欲依靠其父在朝中的背景想要自己打拼一番势力,于是年少气盛独自参军, 加上其父有意锻炼他一番便并未插手。 可一番因缘际会他竟然与繁夏相识相恋,二人情投意合颜宁原本打算待繁夏及笄后便携父亲上门提亲, 可之后的一番阴差阳错满秋便已知晓。 颜宁被调离随后其父便动用家中力量为其某得在宫中禁卫军的职位。他本身便有一番能力不久便晋升为禁卫军头目, 他不忘繁夏一番打探才知道繁夏竟然要许配给康王为妻。 即便如此心中仍旧不忘繁夏,又听闻满秋被皇后收为养女所居之处竟然位于宫宇最为偏僻之处, 少有人来,今日趁当值之便特意来找满秋不为其他, 只为了解昔日恋人繁夏近况。 满秋听完这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的来龙去脉也不由叹息一声痴男怨女, 风月债难还。 繁夏一直未曾忘记颜宁而颜宁对她亦有心, 心中不由动容俯身想扶起跪在地上的颜宁,“将军还是起身说话吧。阿姐已经嫁人,想来将军也是听说的,如今再这般惦念阿姐只怕才会真正害了她呀。”只是事情已成定局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改变的。 她想扶起颜宁可颜宁仍旧固执的跪在地上,满秋实在无奈看着地上的颜宁,最后被迫她只得说“颜将军什么想法便直说吧。” 原来满秋实在是低估了这二人的感情,颜宁漏夜前来此事一旦被人发现竟然是当即处死的后果,他冒着生命的危险竟然放下尊严乞求满秋竟然是为了每次都可以知道繁夏的安危,他央求满秋每月十七在他夜里当值时满秋在树上系上一根红绳在门前的玉兰树枝上旁人问起便可说是祈福,只消让他轮值守夜之时看到即可。 满秋看着跪在地上目光坚毅的男子,不求相濡以沫,惟愿相忘于江湖。 满秋看着颜宁,良久沉寂无声,最后她轻轻点点头便是答应了,“我知道将军待阿姐一往情深,我愿满足将军的这一份心愿,只是为了长姐,这其中我江家的确是有对不住将军的地方,可我只有一点,将军所为之事我绝对不会告知阿姐半句。” 她直视着颜宁的眼睛,坚决而又不容置疑。 颜宁点点头脸上竟然流露出欣慰的表情,“我若是有一日并未挂红绳于玉兰树上,将军定要注意,晚间我会在此地等你。”颜宁了然。 他见满秋神色犹豫似乎是有什么另要嘱托的便道:“江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将军若是当真担心阿姐,便可亲近康王,如此康王势大想来才能添几分胜算。且若是将军成为康王心腹,阿姐的生命安危将军也可以掌握几分了。”这话说的十分大胆,自己心中也没有把握。 她在赌,赌颜宁对阿姐的感情,见他眉心微动有思索纠结之意。 继而,不再说些什么便准备送客“‘将军多保重’,这句话是替我长姐说的。”保重一词代替万语千言,这皇宫有什么能胜过平安二字。 颜宁苦笑一声。 颜宁一瞬间便消失在满秋眼前,走前还留下一句“今后姑娘有何事我定当鼎力相助。”满秋只是笑笑。 很多年以后,当满秋真正用到颜宁的时候,若非颜宁,只怕她所谋之事会艰难百倍,回首往昔,她自己都不由怀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而她也终于知道,繁夏出嫁前,红妆玉容,无助苦笑倾城的一回首,竟与今日颜宁的笑容别无二致。 还未入秋天气就有些发凉了么。 这年的中秋,圣人难得身体有所好转,便叫来皇族亲眷小范围的好好热闹一番,皇后心知皇帝年事见长很喜欢儿孙绕膝欢笑热闹的场面,决定大办一场。 入夏的时候,东宫有一位太子洗马(官职)暗中禀报太子欲逼宫造反,禁卫军竟然从太子亲弟四皇子处找到几千私藏甲胄,这才知道事情重大。若不是有人暗中通报只怕皇帝还在病榻之中便会被太子逼宫从而被迫逊位,圣人大怒罢黜了太子,斩杀了十几位太子近臣,可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这些日子天气炎热潮湿,好容易到了八月天气凉爽,圣人才有所起色,于是皇后打算好好叫圣人热闹欢笑一番,满秋便随着皇后准备宫宴整日除了课业便是宫宴之事,终于在宫宴前一天满秋旧疾加新伤一起发作病倒了。故此,皇后特意允许满秋在中秋之日不必参加宫宴伺候皇后,满秋这才得闲。 宫宴那日,傍晚便听闻到逸仙殿内丝竹声不绝于耳,满秋喝了些药又睡了一整天这才好些,便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白色棉布洗去了病态之色。 今日她师父杜尚仪和韩掌史都来看望,韩掌史还带来文洁顺带为她问诊号脉,如今文洁的技艺倒真是大大的进步了竟然和御医所言不差,文洁又带来不少点心水果,很是心疼满秋巴巴的掉眼泪,吓得满秋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好的病。 只觉得自己的高热像是退下了,便独自坐在院子里赏月,今夜的月色正好,月光柔和皎洁很适合观赏,她便为自己泡了一壶桂花茶独自品,越是这样的时候独自一人反倒觉得清净,月下焚香再煮些清茶,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 她一人独坐,家家户户皆团圆,想来此时长姐繁夏也应当陪同康王在逸仙殿宴饮,满秋只恨自己身子偏偏在此时病倒,父亲此刻已然带领八万将士奔赴边疆。 想起父亲,他年事已高多年行军打仗留下了许多病根每年冬季都会发作疼痛这几年愈发严重了满秋心中很是心疼。 想来家中只有次兄陪伴母亲,次兄多年来未曾婚配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母亲虽是着急却也耐不过次兄的性子,也不知道母亲苏氏的身体如何,实在是在团圆和乐之日不得回家心中很是想念。 满秋抬头望月,独自喝茶也变得陡然无趣,拿出一坛她自己酿造的青梅酒来,摆在桌上,对月独酌。 酒过三巡,宴席之上康王心不在焉,康王妃今日身子不适并未随行,便只一个人前来。 今日席间氛围虽是众人环绕着皇帝表面热闹非凡实则暗流涌动,如今太子被废,只剩下泰王和康王双王鼎立。 当年自己回京时满朝皆知泰王曾暗害自己然而圣人却对此无动于衷只是责罚泰王一二也未曾做什么实质上的事,于是泰王的风头日盛,在朝廷上处处与自己作对。今日前来宴饮也不过是为了在父皇面前露个脸,想宁王一同商议今后大计。 他端起酒杯,默然扫视着宴会的丝竹舞乐,再看看对面泰王正在向父皇敬酒,眉头紧皱,眼下的形势实在紧迫可父王摆了明的偏袒,实在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分清局势扭转当前不利局面,面无表情独坐在一边。 宁王一身青色宫装,墨发束冠,走到皇后身边很是亲昵地在皇后身边耳语,像是小儿子在对自己母亲撒娇,皇后看着宁王也是满脸宠溺,听完他的耳语笑着点点头便是答应了什么事,于是宁王笑着随意向皇后行礼,便悄悄从屏后溜走了。 康王把这些都收到眼底,他不疾不徐向皇帝和亲贵敬酒,连喝了几杯觉得有些酣意,便想去外面吹吹风,皇帝正在兴头上也不理会他,他察言观色自己悄然消失在席间。 在偏殿里,见宁王已经在此等后自己,原本想上前叙话,却见宁王以眼色示意。他心下了然满目清明,二人一前一后分别走出偏殿,消失在远方宫殿寂静的夜色下。 御林军首领见屋子里独自走出一女子,样貌气质皆非凡品,头上梳着一个简单发髻只在发上插了一朵花钿别无它饰,光彩照人恍若从仙池神山下凡的小仙子。首领极有眼力向满秋拱手行礼,这才问道:“公主可曾见过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满秋心想形迹可疑之人也不过就是那位太子殿下了,“我与侍女一同回房未曾见到什么人。”她欠身笑笑。 御林军为宫中侍卫,按规矩是不可以搜查内宫女子的内室,于是那首领向满秋鞠躬行礼:“如此多有得罪,还请公主见谅。”满秋温婉笑笑,摇摇手说:“没事只是大人所搜的倒底是怎样行迹异常之人呢?那人又做了什么事要大人这般兴师动众的?” 首领告诉她,方才被贬的贵妃也是如今的充容,路过紫宸殿时看到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形迹可疑,特意跟着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像是昭媛与一男子幽会,当时那男子发现了充容急忙逃走了,充容身边的宫人扣押了林昭媛却始终未曾发现那男子,圣人命他彻查。 满秋点点头,送走了御林首领。紫宸殿便是上次满秋遇见太子李明瀚的宫殿,如今李明瀚形迹可疑和昭媛相会却被旁人发现,满秋心中一时思绪起伏。她转身回房,便见着李明瀚立在屋内,“大王有什么想说的?” 李明瀚淡淡的低头,摸了摸下巴言语间疏离口吻平缓道,“林昭媛是我的人。” 满秋显然有些震惊但随即恢复平淡的神色,她有些无奈可面对太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轻声说“既然如此,昭媛能救则救,实在不行,还请太子殿下好好善待林昭媛的家人。”可是再怎么补偿一条人命没了就是没了。 太子长叹一口气,“之后的事有劳公主了。”他话里带着一丝无奈。 满秋点头,她知道今后宫里的事一应都只是自己,无论大事小情。 她从侧门带着太子进入皇后清宁殿,皇后见着太子也是一番惊讶,皇后久居深宫联想琢磨之后便已然猜测了个大概,但是此刻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皇后不会多言,帮着满秋为他掩饰一番便送太子离宫。 皇后目送着太子离开的身影,满秋扶着皇后无声站在身后。“阿瑶啊,”皇后神色淡淡的远眺,“你觉得这位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满秋顺着皇后的目光看着宫门尽头,她摇摇头:“女儿不知,只是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满秋只觉得此人当真适合至尊之位,仅此而已。” 这样的人连缺点都没有,感情都没有,薄情寡意。 最终昭媛被赐自尽,她始终未曾透露出半句有关太子的言语,宫内的事宜全部都移到满秋身上,她不得不各处走动,看人脸色听人弦外之音便是常事,结识了不少人却也身心俱疲。 自打明澈率领几万大军来到北境,他便协同定国公一起连续收回几座城池。 尽管如此满秋仍旧听闻明澈和父亲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寄给明澈一封信,只是信件沿途传送不知会经过多少双手,只能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时要他不必担心自己。明澈原本时时回信可自打进驻北境事情愈发繁多,他的信件便不再如往日频繁。满秋心里明白却仍旧担心不已,她即便委屈也未曾在信中多言还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撒娇和体贴,每封信的最后只写平安二字,避免明澈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崔家的绝地反扑 此为防盗章  当年骄纵美丽的女孩, 曾在白马寺遇到一个霁月清风,策马飞驰的风流少年,所有的故事不外如话本子上写得那些,纤弱小姐遇将军。 苏云锦是当年苏阁老的女儿,特意去白马寺求了因缘。方丈笑而不语, 指了指白塔, 小姐忽然去寻,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踏雪寻梅, 马蹄惊吓了小姐的马车,之后的故事让无非便是一见钟情,相许终身。 父亲为了母亲, 开始策马扬鞭驰骋沙场, 成为万人景仰的大英雄,剑指天下, 然后军功万丈,率领百万大军,建立了如今的朝堂, 也成为万人敬仰的将军。 一生缱绻, 韶华叹,子女绕膝,恩爱和谐。 这长安当真繁华。 父亲第二日进宫面圣,回来了之后每日都又有客人迎来送往。 这些日子, 父母亦没让满秋他们闲着, 父亲为江然寻了私塾先生, 也寻了太学一个位置,让他去上课。而繁夏和满秋一同受教育礼仪嬷嬷,学习宫中礼仪。 繁夏及笄后出落得愈发标志了,和这些天在长安见到的名门闺秀不同,她直直挺立的脊背下巴微微扬着,满秋看着那眼神就像暂时被抑制在樊笼失了自由呢但仍旧高傲的雪山凤凰。 她们姐妹二人却一直极好,许是两人都知道彼此陪伴的时间不长了,她两人形影不离,有时繁夏还偷偷带着满秋跑出去买簪花。 过年前,满秋被苏氏叫去,苏氏特意嘱咐了些入宫的规矩和礼仪。最后她拉着女儿的手,温柔地帮她把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眼里带着满秋不明白的光芒“若是皇后娘娘想看看你,你便走上前去,你莫怕她。” 满秋很懂事的点点头,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便知道自己和姐姐的命运是被人早就定好的,她要进宫而繁夏要嫁到皇家。 大年初一,父亲带着一家子进宫向皇帝请安,江晨被圣上留下与几位宰相共议边疆战事。 苏氏带着几个孩子去皇后宫中请安,苏氏姐妹二人十几年未见,今日一见,把手未曾言便泪流满面,抱在一起便说不完各种话题,两人坐在一处,共同聊着儿女和丈夫,女人在一起无非就是那些话题。 满秋正望着清宁宫的雕梁画发呆,用金线绣制的百鸟朝凤屏风,琉璃珠帘罗幔清帐,无一不显示着宫殿主人高贵身份。 眼睛无意扫到皇后处,见皇后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少年。 她隐约记得皇后膝下未曾生子。那少年确实玉冠束发,面若桃花,青色的一身龙纹绫罗宫装,她惊觉那少年像是发现了她探寻的目光,对着她灿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还像是偷偷的从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对满秋不正经的鞠躬抱拳,口型里带着几分浪荡的调戏:“小娘子”。 满秋自觉失礼,红晕漫延上了耳根,有些害羞对着那少年郝然一笑,微微垂下眼眸,好个风流倜傥的偏偏美少年。 待皇后与苏氏叙话完毕,才把目光转向几个孩子,原来那少年是皇后膝下的养子,年纪最幼的八皇子今年十三岁还是总角之年。皇后有一个亲生女儿,安乐公主小字阿榭,前年便嫁给一位极为年轻却前景光明的将领。 满秋觉得皇后和自家阿娘很是相像,根本瞧不出皇后比阿娘还要大几岁的样子。皇后笑起来很是温柔,是那种带着饱满的爱的温柔,仿佛所有得事物都该被她这般爱着,是母仪天下的那份雍容,和母亲给人的感觉并不同。 阿娘有一种娴静柔弱的水乡女子的多情和风韵看了让人心生保护的,而皇后身着宫装头戴十二支发钗,整个人雍容华贵,她一举一动都不失皇家的气度和威严,她好像离所有人都很近但又端庄优雅好像只会俯瞰脚边的臣民,让人不自觉的心生膜拜之情。 苏氏让几个孩子依次走到皇后面前请安,皇后一一笑应着,送了繁夏一只通体莹绿的翡翠镯子,给了江然几幅传世大家的字帖。 到了满秋皇后拿出一个锦囊,亲手交给她。 满秋瞧着这锦囊用上好的云锦和金线绣的,便知其中大有深意,也未当众打开只把锦囊收进袖子里,再向皇后娘娘伏礼。 皇后见着满秋举止言行皆从容有度对着满秋颔首,微微笑着。最后又将满秋从地上引起来,拉着她的手让她走到近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转头对苏氏说道:“这孩子一双玲珑杏眼,竟像是你小时候,可却比你那时还要好看几分。” 苏氏见着自家女儿有些害羞地垂下头,也跟皇后掩唇笑了:“姐姐可莫要夸她了,这姑娘家脸皮薄,你再这样夸她只怕日后变骄傲了,看谁收拾的来。” 皇后也跟着笑了,她笑得温厚宽仁,带着金丝宝石护甲的玉手细细抚摸着满秋,却又轻叹一口气面色上带着愁容,对着满秋说:“你这孩子长得极为灵巧本宫很是喜欢,本宫也有个女儿却出嫁了,日后你若是愿意便可常常进宫来陪伴本宫,本宫身边也好有个人说说话。” 如此,便是自己入宫的懿旨了吧。其实满秋心里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逃脱的。于是她点点头,乖巧的答应下来。 锦囊里装的是入宫的腰牌,很多事情,早已注定。 文德二十一年,三月一日清晨,天还未亮,定国公府一辆马车进入宫中,时年满秋九岁。 皇后身边的风仪女官亲自来接满秋,让她极为吃惊,赶忙从小轿子上下来,恭敬向来人行礼,“姑姑,满秋这里有礼了。” 那女官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满秋一件素色如意云纹对襟,一条烟罗色齐腰长裙没绣花纹只缀了几朵紫色云纹和上衣相称,头上梳着寻常女儿家的如意髻带了几朵粉色小绒花,对比那日随满秋母亲拜年的宫装,单是料子就逊色不少更莫说宫装繁华的花饰了,看来这姑娘定是做好了进宫准备并不敢刻意张扬。 “当真是个风华绝代的年少佳人啊!”姑姑笑着欢迎她。 满秋才知道那女官名唤挽陶,管理皇后娘娘身边的各项事务,是皇后的心腹,地位极高,是个能够打通上下又不动声色的厉害人物,辅佐皇后身边,从未有过半分差池。 及至清宁宫,挽陶便让满秋在外等等,容她进去传话。满秋恭敬点头,便在门外安静候着,如今一举一动,她都不敢做错。 听得皇后笑着说一句:“这人怎还在外面待着,还不快些进来。” 此时,皇后从正位凤椅上已移到阶下,满秋实在不敢让皇后再移步相迎了,赶忙走上前行一大礼,伏在地上向皇后请安。 皇后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眉宇间温婉柔和,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你这孩子,见到姨母还这般客气作甚,你可知你周岁宴会时所穿的百家衣还是本宫亲手为你制的你母亲可一向不会做针线的。” 满秋的确不知此事,难怪嘛,母亲哪里有那般好的技巧,儿时的百家衣有个花里胡哨的印象。只是她那件百家衣却被母亲好好地收在箱子里,从前母亲只说那是她压箱底的嫁妆,原来是母亲怕拿出来被自家孩子奚落吧。 满秋将此事告诉皇后,皇后娘娘和陶姑姑一同掩唇笑了,陶姑姑对满秋道:“那你母亲可是送了你一件传家之宝,你可知为制那件百家衣,咱们娘娘当年像多少皇亲贵胄讨要刚出生孩子小衣物,可是有一段日子各家弄丢小衣服的贵妇不敢再进宫见娘娘了,人家都躲着我们娘娘跑。” 满秋不知此故,听了也觉得有趣听着也笑了,随后扶着皇后落座,一路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我那妹妹,知书达理,可偏偏不会女红,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多费费心,”皇后转身款款坐在椅子上凤袍及地铺了满地金光,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她温柔对着满秋说,“姨母的亲生女儿前年也出嫁了,身边虽有老八明澈,但终究是个男孩,和你们不同。你若是愿意便在姨母身边陪着姨母,如此可好?” 满秋望着皇后,看着她的眼眸,觉得她神色认真,竟有些和母亲的样子混淆了,一时竟鬼使神差的轻轻抱住皇后,把脸埋在她身上,轻轻慰藉似的抚摸皇后,还胆大的拍拍皇后的背就像是个安慰母亲的笨拙女儿。 她羞红了脸,只觉得自己脸皮倒是越来越厚。可是转念一想或许自己也该练就一身铜墙铁壁百毒不侵,鼓励了自己然后泰然自若的含笑不语。 连站在一旁的女官挽陶都有些错愕,可当她看到皇后的神色从惊愕到转瞬即逝的母性,她只觉得这边境回来的小女子或许会让清宁宫的日子有所变化也说不定。 待满秋的小脸和自尊心终于支撑到极限时,赶忙郝然地将皇后松开。 皇后看到满秋小脸通红,分明是小女儿家的娇羞,心中暖暖化开了一片,便拉着满秋的手走向书房,边走边问:“本宫记得你小字叫瑶瑶?那本宫今后也叫你瑶瑶。”满秋点点头,有些不好启齿,耳根子红了个彻底。 皇后又问她:“可会写字?” 红着脸回答道“读过几本书。”还有一大部分是话本子 待到黄昏,皇帝踏入清宁宫书房,便看到皇后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书桌前,皇后握着她的手,一大一小两人专注地望着笔锋游走,夕阳照在两人身上,折射出淡淡的黄晕,两人嘴角微笑着光晕都像是有温度,看风景的人不由一时有些出神。 待皇后看到皇上,赶忙拉着她的小胖手安静领到皇上面前,带着满秋向皇上行礼。 满秋低着头心下有些不安和慌张,方才太过专注以致并未瞧见来人,不想竟是圣上,皇上可会生气? 只听见一温厚男声不咸不淡说:“起来吧。”满秋才敢起身,九五之尊的威压让小丫头感到深深的畏惧。 此人便是喝令天下,戎马半生的千古帝王,如今治理盛世,天下太平。 皇后看出满秋内心的局促不安,便笑着为她解围:“圣人这么早便来了,到吓了人家小阿瑶一跳。” 皇上也笑笑“今日折子批完便过来了,朕听下人说你在书房练字,想着不打扰你,就进来看看。”说着便来到书桌跟前,随便拿起了几张纸,皇后的字他很熟悉,纸上除了皇后的字还有旁人字迹想来便是眼前这孩子的,竟觉得这字清婉秀润一横一竖皆有其清秀灵动 ,虽然力道和笔锋仍有欠缺,眼前的孩子不过十岁,能写出几分卫夫人的味道来也属不易。便问满秋,“这些字是你写的?” “不全是,有些是娘娘写的”满秋不敢抬头,都说龙颜不可逆圣人倒是很和善的样子。 皇帝眉目舒展,仔细看着满秋,起初满秋和皇后坐在桌案旁写字,他当真以为回到了女儿安乐公主阿榭尚未出嫁的时候,满秋和皇后也有几分相似,鼻子与阿榭小时候很像,但几分女儿家的娇憨和阿榭不同。 阿榭是公主,自幼受到万千宠爱有些骄纵,便是皇后也无可奈何,且幼时皇帝忙于政事皇后做主内宫,公主自会与他们疏远些,怎会安静坐在皇后怀中写字呢。皇帝想到这里只得心里一声苦笑。 皇帝看着满秋深思,满秋亦有些不知所措,恰好这时满秋肚子发出“咕噜”一声,突兀的在这大殿里回响。 丢脸了,她只得满脸通红,方才大殿安静,皇帝也听见了这一声从沉思中醒过来,皇后看见她低下头红着脸,手帕掩唇笑了,皇帝也轻声笑了。 满秋只道这下丢脸了,皇后便对皇帝说:“只怕咱们阿瑶饿了,圣人也还未用膳吧。妾去吩咐下人布置晚饭。”转身带着陶姑姑出去了,留下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她只得站在一边偷偷看着坐在桌前的皇帝。皇帝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在大漠或是在长安,她都听说过许多传言,有人说皇帝是杀了身为太子的亲兄长和幼弟又逼宫先帝,这才登上皇位,而有人说开朝之时皇帝还只是皇子便带领一众将领东征西讨功不可没太子忌惮欲将先帝谋害,圣上无奈帅众反击不得已自保。 满秋原本想,无论是哪种传言,圣上弑兄杀弟都是结局,一个连自己骨肉手足都不能放过的人,究竟是何等残忍,那样的人他心中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 可如今见到圣上经历世事沉淀的沧桑全部沉积在眼底,为人君宽容仁慈,为人夫对妻子温柔礼敬有加,他眉间几道皱纹,两鬓渐白,就这样捧着本书随便坐在这里,可其周身散发的不怒之威让她仍然感到畏惧。 她兀自想:这样的人,便是君主吧。 皇帝原本正在看书,抬起头来见满秋安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便对她笑笑,招手叫她过来像是寻常人家的家主一般。满秋见状,连忙走到皇帝身旁,皇帝便问她:“可会弹琴?”尽管心知自己弹琴不比琵琶那般娴熟但无论怎样还算是会的,于是大着胆子点点头,带着羞涩。 皇帝便对身后的內官说:“去司宝司把冰清取来,让姑娘弹奏。” 她不懂什么是冰清,但猜测珍存在司宝司想必不是什么凡品,可当冰清真的摆放在她面前时,即便心中已有猜测满秋可满秋见到这把古琴仍大大吃了一惊,这把七玄琴灵机式,鹿角灰胎,朱斑漆,流水段,形态更是不俗。 试了几个音,便心中更加赞叹,这样声音清灵宛若碎冰击擎,珍珠落水的好琴在她手里实在是委屈了。 她本想推辞,抬起头来见皇上仍捧着书仔细读着,硬着头皮不好多说什么,这样高洁的古琴,她原不会什么曲子不是人挑曲子而是琴挑人,一曲《幽兰操》佩着冰清这样净透的轻音在她指下缓缓流出。 她一手播弹琴弦,一手按弦取音,技法并不高超,可偏偏琴音如珠玉轻轻落在每个人心口,仿佛月光和着流水淌入梦乡,满殿寂静无声,兰花向众人诉说自己遗世独立柔婉纯洁。 心中暗叹,果然是好琴,单是音质便可弥补自己在技法上的缺陷。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呜咽悠扬的萧声,满秋回首发现那吹箫之人八皇子李明澈正举着笛子向她走来,他吹的萧声与自己的琴声遥相呼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大厦将倾 此为防盗章  可伟淑妃一向身子不好, 年过三十也未曾有孕, 偏偏贵妃大她几个月进宫一向与她不合, 如今儿子都已封王, 淑妃心中到底是何滋味可想而知。 满秋向淑妃禀报了皇后对寿宴的各项安排, 淑妃听得很细,待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满秋便照例继续和淑妃说会闲话。 满秋告诉淑妃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 听闻前些日子宫中举办法事,当年的太妃进宫来为法事设坛。太妃是先皇的爱妃,当年圣人登基之时便将先帝在世却未曾生育的妃嫔送往寺院, 为先帝祈福。如今太妃年近七十,身子佝偻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丝毫没有当年宠冠六宫的样子。 淑妃闻此一阵唏嘘。 满秋也是无奈, 随后对淑妃说, “我听闻当年太妃削发为尼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淑妃心下好奇便问:“此话怎讲?” 满秋只说是听宫里老嬷嬷说的,当年圣人并非嫡长子, 先帝属意之人亦非当今陛下, 然而当年的一场宫变彻底扭转了局面,当年皇后奔走后宫希望各宫各院的妃嫔可以为陛下所用。当年太妃却站在了圣人的对立面上, 曾经羞辱皇后在先帝面前诋毁陛下,自然陛下登基之后不会放过太妃, 同样是未曾生育的女子, 为何当年先帝的昭容张氏未曾出宫削发? 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满秋含笑说完这些话, 也没说别的。淑妃反而竟然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满秋只是说:“娘娘脸色不大好, 满秋先告退了。这来日方长, 娘娘还年轻,可是要注意身体,一旦调理用错了方子,走错了路,便是谁也救不了。”说完,叹了口气,轻轻行礼便走了。 第二日,满秋再度前来拜访,却见淑妃正在门口迎接。 满秋正要向她行礼,却见淑妃用力扶住她,满秋抬头淑妃笑得和善真诚还带着恭谨小心,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件事想来是可以放心了。 淑妃拉着满秋进殿屏退左右便立刻向满秋行一大礼,满秋见状赶忙制止,可淑妃一意孤行跪在地上,满秋俯身看着淑妃,明知故问道“娘娘这是何故?” 只见淑妃连头都不曾抬起,对她说:“求宁王妃娘娘救嫔妾一命。” 听完这话,满秋笑笑便低下头扶起淑妃,很是周到诚恳,“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淑妃拉着她的手,仿佛这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双目死死盯着满秋:“嫔妾愿为康王效犬马之劳,只求康王殿下今后放嫔妾一条生路。” 淑妃看着满秋,眼前这个女子一直笑着,杏眼横波流转,双目未见波澜,仿佛任何事都不值得她为之费心,自己这个在宫中见惯了腥风血雨的人竟然觉得这个小女子很不简单。 她这般美貌,却没有入宫的心思,淑妃觉得这是个天生就适合皇宫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淑妃看着满秋,她什么都有了,又不为权利不为地位,相貌才情皆非凡品,有可以直接预料到的幸福平安的一生,入宫对她这般通透的女子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淑妃反倒有些羡慕这个妙人。 待送走满秋离开,淑妃像是生了大病一般疲惫地跌坐在大殿上,她身边的女官不明问她一个妃子为何这般畏惧满秋。淑妃轻轻按压着额头,尽是倦怠的样子,我不是怕她,而是她背后的势力。北庭,安西,定国公,皇后,康王,宁王,还有那些朝臣,你说这胜算排在哪头谁看不出来,只是现在卖康王个好,以后的日子不致太过艰难罢了。 几日后,皇帝留宿淑妃处,却见淑妃神色慌张不似寻常沉静柔和反倒心不在焉。 便问她缘故,见皇帝问起淑妃面色仿佛受到惊吓霎时惨白,连忙跪在地上请罪求饶,皇帝见她这般心中觉得并非小事便让她说出实情。 淑妃叫宫人抬进来几个箱子,箱子打开满是金银玉器价值连城,皇帝看了更加疑心面色阴沉不定,要她据实已报。 淑妃跪在地上陈情,这竟然是泰王妃进宫给淑妃带来的礼物,她不敢驳了泰王妃好意打开才发现竟然几个箱子装的都非寻常之物,如今正值两王针锋相对胶着时期战事又吃紧,王妃竟然能拿出这么一大金银笔珍宝,实在是不得不令人侧目,淑妃原本并无参与夺嫡之意,心中很是惶恐思来想去还是禀告圣人,如此才可以心中坦然,对得起祖宗家庙。 皇帝看着几箱子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眉头紧锁 心中不由大怒。下令各处搜宫,定要查出泰王妃究竟贿赂了多少嫔妃。 结果从贵妃和德妃处皆找到同样装满珍宝财帛的箱子,泰王之母竟然也有几只,还有几个嫔妃处也搜到了同样的箱愜。 皇帝冰冷的目视着这满殿的宝箱,拧眉嘴唇紧闭不发一言,几个嫔妃跪在大殿上,都不敢抬头。皇帝一旁站着皇后面色也不是很好。 满秋就站在皇后身后,她偷偷用眼角着大殿上的女子,除了淑妃和几个地位极低的嫔妃,贤妃,和昭媛竟然也都未曾收取泰王妃的礼物,看来这位泰王妃也未曾将内宫妃嫔全数收买。满秋心中看着这二人心中暗自思量,只是觉得这二人很不简单。 这一战,淑妃做的实在是厉害。既让圣人见到他最宠爱的儿子对他皇位的窥觊之意,又让他想起往日这些妃嫔对他言听计从实则百般利用,以至于让他疏远康王甚至不喜康王。 这一次淑妃做的是一石二鸟,既打击了与她争宠的贵妃等人,又彻底贬低了泰王拔高了康王。贵妃等人皆被圣人贬位罚奉并且下令禁足,这一次算是元气大伤。 可淑妃也算是因此将旁人彻底得罪一番,满秋只觉得这个女子做事真是狠绝,可以说是破釜沉舟自断后路,这样的决绝若是自己绝对做不来。 圣人在入冬以来,身子又复发了疾症,身边只允许几个未曾收受泰王贿赂的妃嫔侍疾。他狠狠惩罚了泰王一番,却未全然压制,太子仍然未定,却有传言说这次圣人的病实在是太凶悍,怕他撑不过年关,如此朝中人心惶惶。 一天张昭媛入寝宫侍疾,皇帝正靠在床头看着屋外纷纷大雪,她便为皇帝在身后加了一个靠枕,皇帝见她到来,用苍老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张昭媛看着皇帝,皇帝似有什么话要说,“你是否听过外头的传闻?” 张昭媛温柔笑笑:“什么传闻?陛下正在养病,安心静养便是又何必去听子虚乌有的传闻呢。” 皇帝也笑笑,他拍拍床沿叫张昭媛坐在旁边,昭媛刚刚坐下便听到:“他们都说朕将命不久矣,却时时不肯立太子,只怕天下会有大乱。” 昭媛听完面色慌张,赶忙行礼,却被皇帝制止,皇帝便问她的看法。 昭媛低着头沉思片刻,才叹一口气说:“朝政之事妾实在不敢妄言”随后又看着皇帝目光平和清澈“妾只是这些日子亲眼见了一些事倒是可以和皇上说说。” 皇帝看着她缓缓点点头,她才开口到:“妾前些天也曾受到过泰王妃的恩惠,只是且拒绝了。妾拒绝不是康王的缘故,实在是和淑妃姐姐一般心中惶恐,妾只是一介女流,干涉朝政揣测圣意都是牝鸡司晨,泰王妃这件事做的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她见皇帝眼中有些赞同之意也并未生气这才继续小心说:“妾还记得一事,便是曾经在废太子及其兄弟处搜出几千甲胄一事,太子对自己的谋反罪状供认不讳,可是圣人”她顿了顿,“妾尝想二皇子都已经太子了,他还有何所求呢?其实他这次也不过是因为圣人偏宠泰王太盛心中不安才出此下策的。圣人若真的立了泰王,妾实在是不知九泉之下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兄弟如何能够心安啊。” 张昭媛这话说的很是委婉却中意。 皇帝听了心中竟然也是一片动容。他想到当年的太子和老四,这两个孩子都是他一手培养的却不知什么时候父子之情君臣之义竟然这般淡漠,心中也是一片感慨。他对张昭媛说“我知道了,你叫他们把宰相找来吧。” 张昭媛轻轻行礼,“是”。随后退出了寝殿。 李老宰相年过七十,担任门下侍中,身体仍然健朗,皇帝急忙传旨他身着官服匆忙觐见。皇帝仍然躺在寝殿之中,宰相步入内室向皇帝行礼。皇帝靠在榻上气息算是平稳,手臂有气无力的指使宰相上前,老宰相俯身缓缓靠近:“陛下传旨微臣不知有何事?” 皇帝吃力笑笑,“你跟我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寡人叫你来是为何事吗?”随后他看了看自己苍老的手臂,上面布满了粗糙的纹路,“我知自己时日无多,既然如此便把江山后稷找个孩子托付吧。” 宰相不敢抬头,只得轻轻问道:“不知陛下属意为哪位皇子?” 皇帝轻轻咳喘几声,笑得喘气很厉害:“李老,朕还有其余的选择吗?”他顿了顿,“其实朕不是觉得老五不好,只是他母亲的身份,朕实在是有所介怀。”他重重叹了口气。 老宰相一路忠心伴随皇帝,对皇帝所说之事心中了然,他头发花白胡子花白说话的时候胡子微微颤抖:“立嗣之事乃国家大事实在不好因微臣一面之词便轻下结论,只是”宰相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陛下,先太子昏庸仁懦其才继承大统,而泰王臣也是在觉得不妥,泰王心思诡谲实在不是继承大统的人选。”宰相叹了口气,稍微试探着对皇帝说“臣以为,其实英雄不论出身,康王当真有之世之才!” 皇帝粗声笑笑:“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你这个老东西。”宰相也跟着皇帝笑笑:“其实陛下也知道咱们没有别的人选了。” 皇帝听完这话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人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他掩下眼底的深思和筹谋,品味这那番话“你说英雄不论出身?”他细细咀嚼这几个字,脑子里飞快的转动又低头捻着佛珠,小声自语:“朕又不是只有这几个儿子”。 老皇帝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像闪电一样快速激起内心的涟漪。垂老的眼睛里竟然透露诡谲之意,其实未尝不可赌一把。丞相顺着皇帝的话细细思量,突然睁大双眼吃惊地望着龙床上的帝王,皇帝在用自己的江山进行豪赌。 皇帝叹口气,看着窗外的雪花,就先立康王吧。他像个毒蛇一般倾吐信子,江山交给谁都还不一定呢。 三日后,皇帝下旨立康王为太子,繁夏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妃。一个月后,太子监国。 太极殿静静的,所有人都为这一句话略微晃神,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一瞬间的安静随即便转换了氛围。 皇帝静静的坐在龙椅之上,直视着满秋,在李明澈和江满秋身上不停的揣度打量,皇后也是,不住的看着殿上一双小儿女。贵妃整个人听了暗自咬牙,只觉得皇后的好儿子真是自己的绊脚石,心里暗恨一口银牙堪堪咬碎。 此时,李明澈笑着走上前去,向自己父皇行礼,跪在地上“儿子愿意去福瑶县主为妻,终身不负县主情义。” 满秋被这突如起来倒真是吓到了。情义?苍天了,谁跟你有情义了? 皇后掩着帕子,目光有些伤怀,缓慢走到皇帝身边,沉着行了个礼。“陛下,这孩子着急带着妾来到太极殿,当时妾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原来”眼神在两人之间绕了个弯,“是这两个孩子芳心暗许,山盟海誓了。” 这话,好像不可以乱说,满秋抬头窘迫的望着自己姨母。然而姨母含笑,带着鼓励的神色又看向自己。 李明澈再度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看着父皇:“父皇,儿子对此事亦有过错,当时满秋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心下就十分恼怒冲动,现在想来竟十分后悔。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皇妹阿瑶,她的名誉和身份都被人质疑今后也怕会有风言风语来诋毁她,对她实在是不利。” 说到这李明澈又向皇帝深深行了一礼,看向满秋,六神无主的看着他,便把头转向皇帝:“既然咱们皇家犯下的错还是遮掩在宫墙之内为妙,儿子既然亲自见证此事,愿意娶福瑶县主为妻,护她声誉,一生保她平安无忧。” 皇帝坐在正位上,看着李明澈也不说话。 就这般沉默了许久,皇帝才转过头来,看着皇后:“皇后以为如何呢?” 皇后望着跪在殿下的孩子,用手帕轻轻掩面,虽流下眼泪却眼角带着喜色:“妾的孩子当年来不及娶亲,今日妾看着明澈和满秋,只觉得这两个孩子极好,都是妾的好孩子。”皇后笑了出来,笑得欣慰又有些忧伤。 “那福瑶县主,你是怎么想的呢?”老皇帝透过层层叠叠的奏折目光睿智的打量她。 干笑一声“奴与宁郡王两情相悦”哼哼哼呵,“那自然是,非卿不嫁——”。 这话说的实在是牙酸,自己的脸皮估计都在这里丢尽了,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自己的亲事讨论大会呢? 皇后看着满秋和明澈,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略微点点头,然后对着皇帝会心一笑,一副“我们都懂”的样子。 姨母,好像不是这样的,满秋挑挑眉,笑得有些尴尬。 这件事便是在满秋百口莫辩的时候,李明澈趁人之危定下的糊涂婚事。 事后,皇帝册封满秋为福瑶公主,这封号是为了堵住定国公江然的怒气。然后提升李明澈为宁王,因为郡王的身份不足以娶满秋。 连带着婚期也定下,就在满秋及笄后。 就这样,一场闹剧,虽然只是孩子们的玩乐,但满秋的小命险些在此时终结,而且因为此次事件,她的人生轨迹彻底被人改变。 那天小院里迎来送往,浩浩荡荡,好不热闹。御医,各宫宫人进进出出,满秋身体刚刚恢复便只得躺在床上看着挽陶为她安排一切。 挽陶细致体贴,难怪是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助手,带着风仪女官的威严,整个人站在院子里,前后调度,迎来送往。 皇后踏足小院子,带着关切和温柔来看望她,“我知道你心里总有这许多的不愿,只是”她擦擦满秋嘴角遗留下来的药汁,“你的身份不俗,能和你联姻的男子总共就这么几个,要不是老七,或许咱们还好办些” 她当然明白,自己是定国公给皇家的质子,只因父亲身份不俗,原本若是没有昨日的事情,她还可以在这个圈子里选择同样身份的男子,可是那样优秀的皇亲贵胄又怎么会随意选择一位被人毁了名誉的姑娘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崔相绝路 此为防盗章  即便如此, 人们依旧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兵卫频繁出现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之内。兵器甲胄, 器宇森严, 皇家所有的举动都能让天子脚下的百姓猜测到陛下时日无多。 皇后站在皇帝床榻前,面无悲色,整整一日, 她始终待在皇帝寝宫,内外皆由禁军封锁。百官宫妃,公主皇子皆被皇后立于太极殿外听候圣人之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约是众人觉得前途晦暗,亦或是妃嫔无子嗣者不愿为陛下安陵, 众人皆在太极殿外啼哭不止, 幽咽声不绝于耳,或许祈祷皇帝临终前还能记得自己好处几分,临死前或许还能庇荫子孙。 皇后身边立着身穿明黄色四爪龙纹的太子,与殿外人声嘈杂不同, 殿内只有三人,皇后太子御医。 “你还恨我吗?”老皇帝躺在榻上,眼底带着空洞, 声音缓缓挤出, 行将就木。 “恨?你配不上。”朱唇淡淡开口, 皇后甚至不屑看他一眼。 “江满秋!这世上, 朕对你最好, 也只有你, 最不识好歹!”皇帝怒极, 拖着久病的身子,恨不能从床上爬起掐死这个毒妇。“朕,让你生了三个孩子!朕,亲自立了你的儿子为太子,否则你以为他们凭什么!不过是仗着你这张妖媚脸蛋,和当年朕的一点怜悯,你到最后竟然还想着污蔑朕的罪名。” “陛下”江皇后略微俯身,语气冰冷“陛下何必这般怒火滔天?当心身子。” “你这个毒妇!江家抄斩的时候,朕为何没有杀死你!朕就应该让你和他们一起死在鸣沙山上,火火烧死你!” 皇帝说着,忽然一声剧烈咳嗽,整个人开始不停抖动,像是搁浅的一条鱼,忽然一声憋在胸腔的喘息未曾发出,整个人像是受到惊雷一震,弹回到床榻上。 整个人在无一丝动静,好似一个物件,安静的躺在那里,了无生气。 皇帝这一生似乎并无果断建树能够记入史册,反而一生劣迹斑斑,尤其晚年,回忆起来竟然很是荒唐。大约即便是百姓都对这为皇帝表示不出几分哀悼之情,反而大多是暗自祈祷新帝开朝,为这将倾大厦颠覆一番新的气象。 “怎么样?”皇后看着太医,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太医不言,反而只是摇摇头,面色努力挤出些悲痛,然后跪在地上向皇后恭敬叩头。 皇帝驾崩。 意料之中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值得惊讶的。皇后反而笑了,她一脸疲惫威仪的面容难得带着几分柔和的慈软,历经两代帝王生死,所有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她终于在所有如履薄冰之后迎来一段自由安逸的日子,或许,她仍旧可以离开。 最终,太极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众人望眼欲穿却看到皇后携着太子一同跨过门栏,朱红色的凤袍掩盖不了她满脸的疲惫与倦意,太子一身明黄,面带悲伤之色。 大约不用说什么,一个表情,众臣便可得知噩耗。 皇帝驾崩于太极殿! 弥留之际,皇帝身边只有皇后和她的亲生儿子,这样的事情众人心知有诡,可是那又怎样?太子监国,皇后兄长便是当朝相爷,太子两位兄弟,皆是重兵在手的将军统领,皇后一步步走来,算不上阴诡狡诈也堪称城府果决,如今即便是皇后想要临朝称帝,又有几人敢阻拦? 所幸皇后当真不是阴狠贪婪之人,培养的几个孩子都算是国柱之材。若非皇后一家一力相抗,只怕如今长安陷落,当年三皇子李承鸿便会逼宫上位。 大约江皇后当真可堪称“巾帼”二字。 江满秋看着阶下众人,皇帝驾崩,中宫皇后出面主持大局。皇帝新丧,举国哀悼,依照汉代惯例太子守孝二十七日便可即位临朝。 皇后便一朝荣升太后,太子是她亲生儿子,这般荣耀大约即便是史书中也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做到。 皇宫被一片白色麻布掩盖,然后便是众人悲痛啼哭之声。 新朝夹杂着雷厉风行之势滚滚而来,一改先帝晚年时酷吏管制c赋税严苛c尸餐素位的局面。太子班子迅速在其岗位上颁发着各项政令,继续发挥太子辅政时对朝廷治理的大方向,年轻新活的官吏一改从前低沉繁冗的朝堂。 百姓开始看到了国家欣欣向荣的一面,新帝的确不曾辜负众人对他的期待,刚柔并济,朝廷上下一派森然活跃局面终于开启。 先帝驾崩后,太子李承琪继位,元年改国号位:民顺。 登基大典冲击了先帝驾崩时一片哀伤森然之势,朱墙黛瓦,宫城再度迎来属于他的新主人。 大约是民心所向,所以新皇登基,市坊之间皆是一片喜悦热闹。人们开始讲话题转向这位极富韬略爱民如子的新陛下,同时这位新陛下的身世再次被人们拿来热议。 皇后娘娘膝下三子,其中太子殿下和武王殿下都是皇后亲生,还是双生子。两位殿下在年幼之时便感情极为亲厚,到底是双生子,两人性格迥然不同,文治武功各有所长,陛下在长安治理朝政,武王在边境稳定胡人,一文一武才有了如今长安太平。 可为何陛下大丧,皇后始终闭门不出,终日把自己关在瑶光殿内?民间百姓纷纷猜测不止。 后宫,大约是皇后从小生长的地方,她从九岁起便开始学着怎样将这里打底的井井有条。两个小宫娥一直站在门外,太后娘娘终日在瑶光殿佛堂诵经,对后宫朝堂之事一概不理,可是门外流言纷纷,太后也不在意吗? 佛祖慈悲,木鱼青灯,一女子面色平和,青衣碧色披帛。世事如棋,你杀我夺,机关算尽,大概只为争一个千古垂名,她把棋子收好,那些烽烟狼藉隐隐仍在战场上哀怨嘶鸣。 十五万人,她这一生似乎就是为了他们而过活,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本又如何? 长安寺庙为了先帝驾崩,按照制度各家寺院敲钟一万下。 那一天都城下着小雨,江太后命令太子为当年十五万战死在鸣沙山的士兵正名,老定国公江晨当年冤案也被彻底查明。 翻云覆雨,机关算计,还好我不后悔,太后看着佛像暗自笑笑。 新帝终于登基,只是太后仍旧闭门不出。 新帝带领百官跪在太后诵经的木门外,一跪便是一个时辰,直到佛堂大门被太后推开。众人看到一个素衣妇人,面容温和貌美,如果不是知晓太后将近暮年,谁会想到眼前黑发浅笑的柔弱妇人会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为父亲报仇雪恨的威仪皇后。 不过回想起来,大约皇后一路走来,都背负着祸国红颜的骂名,谁想到最终是她一力挽救长安百姓于危难。 “皇帝?”满秋显然有些意外,原本今日应当是承淇继承大典,为何他会带着百官来到自己这里。 “儿子尚未年满二十,行事浮躁,遇事难有决断,恳请母亲以太后身份锤炼辅佐。”承淇一身明黄龙袍衣冠,看着自己母亲,神色恳切明亮。 江太后不言,眼睛只是大约扫视下跪百官一遍,便发现其中端倪。 她看眼自己儿子,见他目色略有为难,便知这孩子聪明一向孝顺,大约是遇到什么难题需要自己出面。 江满秋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再度出来便是十二根镇国凤簪,张扬的凤纹黑色金边,凤冠熠熠,整个人透露着高昂又慑人的气势,对着皇帝百官面无波澜“走吧。” 人说红颜多薄命。她偏偏逆天而为,她的每一步都带着鲜血和算计。百官跪拜脚下,那一刻,这个女人不是皇太后而是素手弄权颠覆朝纲的江满秋。 她的故事,才是这段王朝的主宰,从后宫到庙堂,天下都是她俯瞰的臣子。 明争暗斗,纵横捭阖,二十年如一日,我终于可以睥睨苍生,报仇雪恨! 曾经的李家,被扔在乱葬岗的李丞相。还有那些曾经江家试图求情的老臣,他们多么无辜。在深宫朱墙之中,她每每觉得寒凉清冷,就想起那些□□的尸骨,遍地斑驳的棺材板。 她见过真正的触目惊心哀鸿遍野,经历了那么多次死里逃生。 她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同情和善心。每一个阻挡我报复的人,都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我向后位进发的垫脚石。你问我不怕死后遭报应吗? 呵!活着斗不过我,死了就以为可以了吗? 李明瀚你知道吗?为了杀死你我一生只做了这一件事。你可知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一刀一刀把你生吞活剥,把你的血肉吞进腹中。 可伟淑妃一向身子不好,年过三十也未曾有孕,偏偏贵妃大她几个月进宫一向与她不合,如今儿子都已封王,淑妃心中到底是何滋味可想而知。 满秋向淑妃禀报了皇后对寿宴的各项安排,淑妃听得很细,待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满秋便照例继续和淑妃说会闲话。 满秋告诉淑妃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听闻前些日子宫中举办法事,当年的太妃进宫来为法事设坛。太妃是先皇的爱妃,当年圣人登基之时便将先帝在世却未曾生育的妃嫔送往寺院,为先帝祈福。如今太妃年近七十,身子佝偻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年宠冠六宫的样子。 淑妃闻此一阵唏嘘。 满秋也是无奈,随后对淑妃说,“我听闻当年太妃削发为尼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淑妃心下好奇便问:“此话怎讲?” 满秋只说是听宫里老嬷嬷说的,当年圣人并非嫡长子,先帝属意之人亦非当今陛下,然而当年的一场宫变彻底扭转了局面,当年皇后奔走后宫希望各宫各院的妃嫔可以为陛下所用。当年太妃却站在了圣人的对立面上,曾经羞辱皇后在先帝面前诋毁陛下,自然陛下登基之后不会放过太妃,同样是未曾生育的女子,为何当年先帝的昭容张氏未曾出宫削发? 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满秋含笑说完这些话,也没说别的。淑妃反而竟然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满秋只是说:“娘娘脸色不大好,满秋先告退了。这来日方长,娘娘还年轻,可是要注意身体,一旦调理用错了方子,走错了路,便是谁也救不了。”说完,叹了口气,轻轻行礼便走了。 第二日,满秋再度前来拜访,却见淑妃正在门口迎接。 满秋正要向她行礼,却见淑妃用力扶住她,满秋抬头淑妃笑得和善真诚还带着恭谨小心,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件事想来是可以放心了。 淑妃拉着满秋进殿屏退左右便立刻向满秋行一大礼,满秋见状赶忙制止,可淑妃一意孤行跪在地上,满秋俯身看着淑妃,明知故问道“娘娘这是何故?” 只见淑妃连头都不曾抬起,对她说:“求宁王妃娘娘救嫔妾一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皇帝病重 此为防盗章 满秋点点头, 送走了御林首领。紫宸殿便是上次满秋遇见太子李明瀚的宫殿,如今李明瀚形迹可疑和昭媛相会却被旁人发现,满秋心中一时思绪起伏。她转身回房, 便见着李明瀚立在屋内, “大王有什么想说的?” 李明瀚淡淡的低头, 摸了摸下巴言语间疏离口吻平缓道, “林昭媛是我的人。” 满秋显然有些震惊但随即恢复平淡的神色, 她有些无奈可面对太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得轻声说“既然如此,昭媛能救则救, 实在不行,还请太子殿下好好善待林昭媛的家人。”可是再怎么补偿一条人命没了就是没了。 太子长叹一口气, “之后的事有劳公主了。”他话里带着一丝无奈。 满秋点头, 她知道今后宫里的事一应都只是自己, 无论大事小情。 她从侧门带着太子进入皇后清宁殿,皇后见着太子也是一番惊讶, 皇后久居深宫联想琢磨之后便已然猜测了个大概, 但是此刻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皇后不会多言,帮着满秋为他掩饰一番便送太子离宫。 皇后目送着太子离开的身影, 满秋扶着皇后无声站在身后。“阿瑶啊,”皇后神色淡淡的远眺, “你觉得这位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满秋顺着皇后的目光看着宫门尽头, 她摇摇头:“女儿不知, 只是人无癖, 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满秋只觉得此人当真适合至尊之位,仅此而已。” 这样的人连缺点都没有,感情都没有,薄情寡意。 最终昭媛被赐自尽,她始终未曾透露出半句有关太子的言语,宫内的事宜全部都移到满秋身上,她不得不各处走动,看人脸色听人弦外之音便是常事,结识了不少人却也身心俱疲。 自打明澈率领几万大军来到北境,他便协同定国公一起连续收回几座城池。 尽管如此满秋仍旧听闻明澈和父亲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寄给明澈一封信,只是信件沿途传送不知会经过多少双手,只能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时要他不必担心自己。明澈原本时时回信可自打进驻北境事情愈发繁多,他的信件便不再如往日频繁。满秋心里明白却仍旧担心不已,她即便委屈也未曾在信中多言还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撒娇和体贴,每封信的最后只写平安二字,避免明澈分心。 幸好明澈依然时时不落的给她寄信,有时战事不紧便一天一封有时十天半个月都等不到一封信,他的字是给满秋最大的支持,字迹一如既往地洒脱和豪迈,有时抒写尽他的思念有时信里倾诉了无穷的愧疚,有时战事获胜满秋甚至能在纸上看出她激昂和骄傲,失败的时候他也会迷茫。 每封信满秋都珍藏在枕边。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阅读他最近一封来信。 惹得文洁总是笑她。满秋又给院子里添了一名内监,她和文洁都是女子有些事情往往不如旁人便利,便找了个往日有些恩惠又十分机灵的小太监。 谁知文洁见了,便狠狠地瞪人家。满秋知道原因后便就笑了,谁叫那日文洁翻自己院子的墙头被这名小太监打得最狠,人家也不过是想报答自己往日的恩情嘛。这两人便如同冤家一般,时常斗嘴,说说笑笑的一心耍宝想让日渐消瘦的满秋开心一乐。 转眼又是冬季,繁夏的肚子已经突起很大即便行走都不大便利。皇后索性命令满秋在东宫住下,以便陪伴繁夏解闷直到生产。满秋做事仔细认真对繁夏的一事一物都仔细上心,她带着文洁每日三次为繁夏请脉。 这一日繁夏正躺在床上满秋陪着她聊天,门外传来通报说太子驾到,满秋赶忙起身向繁夏告退,却被繁夏拦住,这时候她有些尴尬毕竟繁夏和太子夫妻两个相聚。 满秋看着繁夏她面无表情对太子的到来熟视无睹,她迥然得望向太子,太子竟然也未做声反倒点点头允许自己留下。 满秋在宫中一向敏感,心中顿时升起异色。太子一直留到用晚膳可繁夏竟然连个笑脸都没露,他夫妻两个相敬如宾极为客气,太子偶尔同满秋交谈,繁夏只在一旁观望。 满秋夹在二人中间左右斡旋,一直试图挑起二人话题,可是这二人的古怪氛围仿佛遏制在她喉咙的大掌令人喘不过气。待到太子离开,满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她见繁夏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便愈发不安了。 繁夏性子竟然这般骄傲倔强,对太子疏远至此。 出了大殿,正走在路上准备回到临时住所去时,却见一女子从花园的假山石边走出来。那女子似是比满秋略大上几岁,圆圆的鹅蛋脸杏仁眼很是知书达理的闺秀模样,满秋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 “公主殿下”那女子对她轻轻行礼,头上的几朵花钿便别无旁物。“我是太子殿下新封的良娣,母家姓林。” 原本一个侧妃论等级地位实在不值得满秋关注,但她既然觉得面善又姓林看来,“夫人便是林昭媛母家。。。”满秋还未说完那女子便笑着说说,“侄女”。 想来这便是太子殿下厚待林家的方式了,一边放弃林昭媛让林家不安一边给林家荣宠,太子真是高明,林家只是折了一个女儿却换来了今后君王的荣宠定会觉得这门买卖极为划算吧。 满秋心中对这女子有些怜悯, “不知夫人特意等候在此可是有什么事?”这女子身段相貌皆不算是出挑,想来在这东宫定然也不尽受宠。 “奴婢一直听闻公主貌美和善,今日特意在此等待。”她的声音很是柔婉慢慢的语调让人觉得觉得此人一开口便觉得娴静淡雅,当真有不同之处。 满秋笑笑,按理说她长姐是太子正妃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与太子侧室交往,可如今见长姐这般疏远太子,她必定孤独。另一位侧妃王氏想来不会与长姐交好,自己也无法随时陪伴,定要找个人来陪着长姐才好。 想到这里她便上前对着林氏回礼,拉着林氏的手对她笑得大方,“夫人可愿意陪我一道逛逛?” 林氏也是个聪明人,莞尔一笑,“既然公主有请,奴婢自当奉陪。” 满秋推开门,见文洁正在门口蹦蹦跳跳两边的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她也笑笑,又下了一场大雪,这年十一月随着太子嫡女的降生第一场大雪声势浩大的降落人间。 漫天白雪纷纷整个皇宫被银装覆盖,原本的富丽辉煌竟然变为清雅纯洁之意。今日满秋格外不同,她一向素简平时头发半散半挽着可今日一早挽陶便带着几个嬷嬷丫头特意来为她梳妆,满秋身着朱色锦边的采衣,梳着双鬟髻,有些小女儿家的俏丽羞怯模样。 文洁看着满秋,娇笑着向她认认真真行一大礼:“公主及笄,文洁祝公主心想事成事事顺遂。” 满秋看着这丫头极为机灵说话又讨喜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今日怎的嘴巴这样甜,”随后调笑她,戳戳她的嘴角“待礼成了,可要赏你口蜜吃。” 她身后挽陶看看天色,便说:“公主,怕是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发吧,误了吉时怕是不好了别让各家家眷等着了。” 满秋连忙点头,足上一双采履踩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 及笄礼是由皇后娘娘亲手操办,由于在皇上病重期间所以未曾大操大办,满秋也未曾多想,不过是个仪式预示着女子从幼年转变成真正的女人,身上的衣饰和发型都会有所变化,最让满秋期待的恐怕莫过于自己亲娘也会前来观礼。 皇后请来淑妃为自己主持,皇后亲自为满秋添装这些已经是一个女子莫大的荣耀了。 若是说这场仪式对满秋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明澈竟然在戴冠时匆匆赶到。他一身银色战甲和殷红色的战袍站在门外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满秋跪在殿内等待皇后娘娘为她及笄李明澈就这样闯了进来。两人回头相望,身影皆瘦削了不少,一时间相聚无言,满眼皆是爱意, 江然为此曾好好笑话了一番满秋,可满秋未曾介意,二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赶到幸福的了。 明澈拿出一只檀木箜篌簪,换去了皇后原本为满秋准备的五凤朝阳挂珠簪,不过那只檀木簪子是明澈亲自打磨制成,满秋很喜欢檀木扎实稳健的簪针,和它朴拙大方的花样,戴在发上独一无二不说,有别具风味。 明澈未曾来得及观礼完毕便匆匆赶去帝殿汇报。 待礼仪完毕之后,皇后特意让苏氏陪着满球回去。苏氏便和满秋一路回到院子里,并且嘱咐了许多事宜,苏氏让满秋好好照顾皇后,认真听从皇后的吩咐,在宫中不要与人为敌,不必为家里担心,对明澈也要好,要懂得为妻之道,满秋为了让苏氏放心一一都应着。 苏氏见满秋乖巧听话,在宫中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身边有文洁一个小丫头陪伴,还有食邑俸禄一应不缺,心中很满意。 满秋和苏氏说了会话,便困倦了。这些日子太子已经进入夺位最关键的阶段,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宫中消息大多是由满秋打听才传递给东宫,满秋尽管玲珑剔透,却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子,很多时候力不从心。 苏氏见自己女儿这般疲惫,便让她睡下休息。给护院的小舒留下些银两叮嘱几句便离开。 李明澈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文洁引着李明澈进屋,见满秋还睡在便没有打扰。他自己脱掉靴子和外袍,轻声走到窗前。 满秋脸庞白皙,乌黑的发丝铺在枕头上,她躺在深蓝色的戏水鸳鸯被里,像个神圣纯洁的婴儿,她在睡梦中眉头微皱,想来是做噩梦了。 文洁见李明澈温柔缠绵的望着睡梦中满秋的样子,只觉得二人情深至此,轻轻走出房间,并关上屋门。下了一天大雪,到了夜里门外漫天星辰,明亮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后妃乱 此为防盗章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残损的生命, 突然觉得原来生命是这般脆弱, 生死存亡之际, 选择活下来的, 都只是最原始最本能的一种手段而已。 一个能够救命的解药, 自然会是收服人心的无二砝码。 满秋在感叹生死之际,文洁看到她正木然站在韩掌史床边,袖子里揣着一瓶紫藤花油。她立马跪在满秋跟前,目光带着期待, “公主,您来了, 求你救救韩掌史。” “韩掌史?”她似笑非笑的看那病人一眼,“既然已经被人害的险些失了性命, 您还偏就这般认命了么?那人可在暗处看着您的境况兀自得意, 您便这样就此认输?药石无医的成为旁人的手下败将,亏了文洁千方百计的试图维护你,不顾性命。”随意瞥了一眼面色铁青强弩之末的韩掌史, 勾唇冷冷一笑。 说完这番话, 飘飘然离去,留下几人不知所谓, 和床头的一瓶紫藤花油和百毒解药丸。 过了三天, 再度来到内廷局, 只见那人已经恢复了几丝血色, 满秋倒是有些惊讶, 这丫头的医术, 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不由带着更多的打量看着那个才貌不扬的小丫头。 韩掌史打发了文洁出去,盯着满秋上下打量一番,便直接对满秋说:“我的性命为公主所救,公主既然来了,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 她随意绕着弯子,随便说些客套话 “不过几天,您便恢复了精神抖擞,当真是如有神助”。 “多亏公主一言点醒梦中人”那韩掌史面色有些僵硬,似乎带着戒备。“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意我已然明了,您想要什么,只说便是。”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这人果然善谋心计,却也光明磊落,她只觉得师父所言的确有理。若是收为己用,的确深有助益。 “掌史快人快语,满秋很是钦佩。”然后带着一丝清明的浅笑,坦诚的看着她“我知道掌史身在这个位置,自然不愿意拖欠人情,我一番心意也不愿意浪费。”对待这般透彻又聪慧的人,她这些班门弄斧实在是有些幼稚,反而诚实才是上策。 满秋偏过头,正视躺在床上的韩掌史询问她,“掌史觉得文洁那个丫头如何?” 韩掌史毕竟在宫里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满秋的一句话她便明白,只是心中总是觉得这样未免太过简单了些,“难道公主想要这个丫头?” 她笑得灿烂,却并未直言。因为她深知,自己想要的不止是文洁,还有眼前这人的人脉,心性。一个小丫头,哪里能够喂得饱她的胃口。 韩掌史沉思片刻。目光也飘向窗外,淡淡的说“这丫头的确是个机灵的,又懂些医术倒也难得,”随后顿了顿又摇摇头,才继续说“只是性子未免有些太过莽撞了,又不懂规矩,也有些单纯,实在不适合这里,公主□□机敏想来也是明白的。” 满秋点了点头,很是赞同,最后还是看着眼前这位韩掌史:“掌史说的我也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丫头却是个难得的,医术不错,也有胆识,这般干净心性我反倒很欣赏。”随后对着韩掌史掩面巧笑,“有时候人还是可以改变的,心性也是可以磨砺的,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满秋如今身份尴尬实在不适合身边添个小丫头,所以我想让掌史收下这个小丫头。” 兜兜转转,这句话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她要的比这一个丫头更多,果真是好大胃口。 韩掌史听到满秋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不由凝重起来,她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眼前这位姑娘笑得这般无害纯良,其心机之深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这位老道的女官一定猜到自己的目的,可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是顾不得这些,她便咬咬牙从床上站起身,恭敬地对长榻上略微带着血色的病人行了一个大礼才继续说道:“我恳请掌史收下文洁,悉心培养其一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再领她走。” 韩掌史便看着床边的满秋,见她目光坚定却微微露出乞求的神色只觉得这样一个在宫内挣扎的小丫头都有这般怪谲心思,又看看她手中的瓷瓶,无奈叹了一口气,“我原也觉得那丫头机灵想着慢慢留在身边□□,可公主既然有求,我便留在身边好好教导过几年送还给公主便是,公主放心。” 满秋这才舒下了一口气,又听韩掌史说:“这些事还是要问问文洁的意思才是。” 听了这句话,满秋心中便有了底,便带着自信的笑容对她说,“您尽管放心,这事由我来对文洁说即可。” 于是,做事泼辣爽快的韩掌史,在满秋临走前特意叫文洁前去相送。 眼看就要走到御花园,便叫住文洁,看着她的脸颊依旧有昨日的伤痕,满秋心中很是抱歉,便拿出一份被牛皮纸包好整齐的包裹来,放到文洁怀中见她一脸吃惊,满秋温柔浅笑,“这里面是活血化瘀的白药,不用我说想来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功效。” 文洁见满秋这般客气柔和,心里十分感激连忙道谢,竟觉得这这位公主当真宽容温柔,心地善良。 满秋似乎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我自幼在边境蛮荒之地长大,见惯了边关沙场战事无情,你若是认为我仁善,那便是你的问题了,我只是太过珍惜性命而已,每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她用力笑笑,脸上似乎带着一些苦涩和回忆,“因为知道失去是多么的轻易,所以我才会努力把握努力珍惜,也会冷眼旁观,说白了我只是怕死而已,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你跟随父亲行医对我所说的应该也深有体会。” 她说话时语调很柔软,讲话慢慢的,笑起来很漂亮。 文洁听着满秋的话,心中回想起她与父亲行医救人时的种种,心中也不免伤感,对满秋的话心中也很有触动。 满秋接着说:“我央了韩掌史把你留给我。你可愿意?” 见文洁一脸惊愕,想来未曾企及。 “我觉得你跟我很像,见惯了远方和飞鸟的人最不喜被牢笼束缚,她们就如同马儿渴望在宽广无尽的地方奔跑,锦衣玉食不过是这里最华丽的枷锁罢了。”她还在笑,她轻轻地说着这些话很是平淡就像是说些家长里短,还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的云彩,可在文洁眼中她的笑容包涵了很多难过和苦涩。 “文洁,你很聪明,”文洁看着满秋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带着一些茫然“可是我也有让你跟随我的理由,第一,你曾答应我若帮了你,便不惜一切报答我,其次我是未来的宁王妃,只要我们勠力同心度过这宫中的年月,我便带你出宫。” 满秋说,我们一起出宫。离开这座豢养金丝鸟的牢笼。 晚间,皇后坐在梳妆镜前,挽陶在其身边为其挽发,皇后卸了晚妆掲下额上的花钿,素面朝天,皇后保养得宜气度雍容,完全没有年近五十的样子,倒像个刚刚三十多岁的少妇。 她从盒子里取出些香膏,随后轻轻启唇,“这几日孩子们怎么样了?” 挽陶正在把一只金钗插入皇后发中,插好之后,拿着小镜子照给皇后,这才说:“听闻宁王近日和五皇子康王书信来往愈发密切了,对朝廷上的事也更加上心了。” 皇后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孩子没有窥觊权利的野心我是素来知道的,只是他对康王也太过明显了些,眼下还不是表明立场的时候啊 。” 挽陶在身后用篦子为皇后梳头,并且轻声安慰到,“八皇子是娘娘看着长大的,皇子一向不喜追逐权力,这次和康王联络想必也是有几分兄弟情谊的缘故,娘娘平日多多提点皇子便是了,皇子一向孝顺定然听从娘娘的劝诫。” 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这个孩子毕竟也是在她膝下养大的,即便不是亲生总归还是有多年的感情在。她如今只剩下这几个孩子了,自然要拼尽一番全力保护。如今满秋在身边侍奉她,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满秋乖巧懂事,每日晨昏定省请安问候从不缺席,有时自己身子不好满秋便在身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连挽陶这般持重清冷的人都对满秋另眼相待。 想到这里皇后便询问挽陶满秋的近况,挽陶回皇后:“奴听闻这些日子,公主愈发的勤勉好学,读了不少文史经典,连翰林伟学士都直夸公主天资聪慧,杜乐司也时常赞叹公主,想来公主这些日子也是暗自下了不少苦功。”皇后听完,这才露出笑容,这有婚约的小两口有些地方到也相像在课业上的事请从未让人操心。 挽陶见皇后面色愉悦,便接着说:“最近公主总是前往内廷司的韩掌史处,听闻韩掌史病了,公主前去探望也带了不少平日药材,说来也是难得自打公主去探病之后掌史的身子竟然一日比一日康健。” “哦?”皇后听完,“还有这等事?那韩掌史那边?” “掌史怕是心中还是有些疑虑吧,毕竟公主竟然能够治愈其重病,想来公主的心思怕是一时半会没办法达成了。”挽陶轻轻笑着,扶起皇后坐到铺好的床边,伺候皇后安歇。 皇后躺好之后,轻轻笑着也没有着急,对挽陶说:“过些日子你便去提点一下这孩子,哪里有人几句话几个好处就被人收买的,尤其是韩掌史这般的,多受些挫折也好今后面对种种未知也好机灵坦然些。” “是”挽陶轻轻向皇后行礼,把床帐子拉好,便退出门外,清宁殿终于寂静了。 而不远处,满秋的小院子烛火明亮她还在练字,天有些凉了,去年院子里种的桂花想来很快便就要开了。月色照进窗内,老槐树下埋着几坛子用槐花和水果酿的好酒,还是去年明澈和自己亲手酿制埋在树下的,也不知何时能够启出来。 这一日,老大气宇轩昂的带着几个小的一起昂首阔步走进他们老爹定国将军的营帐内,两个双胞胎少年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妹妹,在自家父亲的军营里鬼鬼祟祟,只听几个小鬼把脑袋凑到一起。 老大江烈先开口:“你说,咱们去吧阿爹的汗血宝马偷出来,会不会太冒险了?”那可是他老爹最心疼的战马,这会不会让老爹又抽自己一顿? “你管这些做什么?”稍大点的小姑娘不屑的看着自己长兄,她撅着小嘴一身如火一般的胡服骑装,整个人就如同凤凰一般立于大漠之上,繁夏抬着骄傲的小脖子“我们先玩玩够了还有满秋在呢,爹爹不敢骂她,让她来跟爹爹求情。” 于是几双眼睛都放在那个 小妹妹身上,小妹妹还小不懂这些门道,滴溜溜转着眼睛吸着鼻水,拍着手直说:“好啊!” 嗯,江烈突然觉的自己任重道远,自己弟弟妹妹对自己都是这般期待,看来这汗血马驹一定要牵出来溜溜了。 他把眼睛转向胞弟,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鬼,“阿然,你有什么好主意?” 江然和江烈只差了几个眨眼,莫名其妙的便成为二弟,心里别提有多恨了,眼珠子转了一转,偷偷附耳在大哥身边嘀咕,须臾,江烈抬起头来,拍拍二弟的肩膀,“好主意。” 于是转身对大妹繁夏说:“我们走——” 小妹妹只不过眨了下眼睛,阿哥和阿姐都不见了。她转身看看自己兄长,“啊兄”奶声奶气的,头上的蝴蝶结闪呀闪呀,江然目光远眺,故作玄虚的学着先生捋胡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不一会,只见江然和繁夏两人一人身骑一匹高头大马,快速向着满秋他们藏身的方向飞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士兵的惊呼:“走水啦!” 繁夏娉婷的身影宛如烈火,一个俯身,便把满秋从地上抄起来,速度之快只让众人见到一轮黑色的秀发,然后加紧马腹带着小妹一路御风而走,如火如荼。 江烈和江然也紧紧跟随在繁夏身后,几个小霸王一路飞驰,马蹄所过之处带起满地沙尘。 此时营中训练新兵的定国大将军早已怒发冲冠,一声怒吼冲破天际,震得两只路过的大雁差点连滚带爬,自由落体。 “这个孽障——你给为父等着。” 当晚江然带着弟妹回府的时候,突然觉得脖颈处有一丝阴气闪过,只觉得或许天凉自己也该加件衣服,便不做他想,一个翻身利落的爬上院墙。 “快进来”江然招招手,见着四下无人,从墙头一跃而下,“哎呦”弟妹在墙外只听到扑通一声,最小的妹妹满秋吓得都一激灵。 然后定国府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还伴随着江然的惨叫:“哎呦,别咬我,哎呦,好痛!”汪,汪,汪汪汪“哎呦爹我错了,爹”江然的惨叫比那些狗叫还激烈。 弟妹听着院子里的叫声少说也要有二十只吧,次兄太坏了,先让大哥爬上墙。 汪—— 于是夜里的定国公府大殿上,威风八面的定国公世子顶着满脑袋的狗毛衣不蔽体,带着弟妹们一起跪在厅里,此时定国大将将军看着殿下跪着的几个孩子,痛心疾首,这好好的世家大公子闺中大小姐怎么都被自己养成这副德行了呢?这分明就是纨绔子弟嘛。 这群小兔崽子们,气得他只想翻白眼。 于是老脸一横,大掌一拍,桌上的茶杯抖了三抖:“老大,你给为父一个解释——”江烈闻言一心想晕过去装死算了。 “阿爹”这时开口的是江然,双生子弟弟,一双桃花眼笑着讨好老爹,“我们这不是觉得小妹一直不会骑马,特意教教她嘛。”赶紧给繁夏使眼色,让繁夏帮帮自己。 繁夏赶紧点头,下巴就跟捣蒜似的,随手把小妹妹满秋推出来,,“阿爹你看,满秋玩得多开心啊。” 满秋粲然一笑,只剩两排小白牙是白色的,剩下哪哪都是黑色,整个人跟掉进煤堆里游了一圈泳似的。 江晨看着自己不满三岁的小女儿,心都颤抖了,怎么会这样?他的宝贝闺女哟,老大闺女已经变得野蛮泼辣了,自己就想着这小丫头好好当大家闺秀一样宠着吧,怎么宠成小乞丐了? 八尺身高的大老爷们差点没哭出来,早上提着碎花小裙子小跑着跟自己道别的贴心小棉袄怎么变成小黑煤球了?这镶着蝴蝶结的袖子怎么说烂就烂了?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粗人,不会舞文弄墨只能跟一群大老爷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可是自己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啊,自己娘子可是个知书达礼温柔端庄的世家小姐。 怎么这一个个的都随了自己了呢?当年他们哪个出生的时候自己没有去佛前拜过三拜,为什么佛祖不理睬自己的祷告,当时他老人家打呼噜去了吗? 没事,江然凭借自己叱咤疆场多年来的经验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他气沉丹田,然后看着这四个泼猴儿,忍住,又看看自己的幺女,忍住,满秋对他粲然一笑,两排小牙牙真白,可是她的黑脸蛋哟,不行忍不住了:“老大,老二你们明日便跟着我去军营,老子要好好操练操练你们,去伙房报道!大丫头,你明日起禁足,小丫头,你明日起由你阿娘亲自带着!” 江烈刚想站起身反驳,却被老爹一章打晕,老二和繁夏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大哥,目瞪口呆 “既然没有人反抗,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满秋,过来”江晨满意的看看殿里躺着的老大,招招手把满秋叫过来,满秋小跑着要去抱爹爹。 江晨皱皱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满秋虽小却当真看到父亲这充满唾弃的白眼了,小嘴一撅,准备放声大哭。 江晨赶紧以迅雷之势抱跑了满秋,边跑边说:“不哭不哭啊,娘亲睡觉了,我们不要吵醒阿娘哦,阿瑶乖啊。” 满秋有些委屈的看着他,却停止了眼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爹爹,要听,故事。” “好好好,阿爹给你讲故事啊”不过你要先洗个澡。 当满秋被漂亮小姐姐洗的香喷喷进入寝室时,见江晨仍在床边等着她,小跑着上前抱住阿爹,笑着躲避阿爹硬巴巴的胡子,小身子跟条泥鳅似的,然后江晨把她放到榻上。 满秋便拿出自己佩戴的小红石头,摸着石头说:“阿爹快讲吧。” “你这些年还这么喜欢这块红玉?”江晨宠溺的揉揉女儿的发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崔公之死 此为防盗章  她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如今,尽管事情最坏的结果早已预料到, 但是当消息传来接憧而至的噩耗仍然让她痛不欲生, 天旋地转像有一只手狠毒的遏制在自己的喉咙然后撕裂自己的心脏, 她不知除了家破人亡还有什么样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她原本想对着传来旨意的内监点点头, 以示自己并未对圣人的话产生怨怼, 可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把她的腹脏汇合再扯开, 只剩下一阵疼痛和幽暗。 文洁唤醒满秋的时候, 已经是隔天, 她才知道自己晕倒了。枕边的水印深深浅浅, 眼角的泪痕竟然还是湿的,明明都已经设想到了竟然还是这般难过,原来丧亲之痛竟然这般锥心刺骨。 那时宁王兵马已损失大半,步步败退, 明澈带领最后的五万人马投降,皇帝不肯放过他,最后在鸣沙山上全军覆没。 五万大军加上明澈,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役里,无一人生还。 偶尔有些流言传入满秋的耳中, 据说当时明澈已走投无路,他为了最后五万人的生命试图向朝廷投降,可最终和谈破裂,五万人活活被烧死在鸣沙山的腹地内。 征战杀伐, 步步隐忍, 一步踏错, 关山千重,与君相别。 明澈,我还为你做了衣裳,求了平安符。 文洁从未见过满秋这般,从定国公一家出事到宁王战死,满秋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她对黑暗出现了莫名的恐惧,这种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加明显。夜里她不敢独自一人待在房中,定要有人守着才能入睡,否则便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明,即便文洁在身边陪伴,她也会接连不断地陷入噩梦的困扰。 文洁看着满秋在清醒的时候克制自己绝不把悲伤表露,却在睡梦中无意识的颤抖抽咽,她不敢说,她怕满秋连在睡梦时哭泣都会用理智控制时,满秋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丧亲之痛,对满秋来说究竟是怎样的折磨,作为满秋的贴身宫人文洁和小舒比旁人更明白。在皇太后面前满秋依旧乖巧灵敏,可若在私底下,她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特征的木偶,她兀自坐在角落里发呆,不流泪也不说话,没人打扰也可以不吃不喝从早到晚,循环往复。 文洁和小太监两人轮流陪伴满秋。有一天小舒因为急事匆匆离开,回来时便发现满秋独自一人坐在桌上,手里握着把用来切水果的刀片。 她静静的端详那把铁刀,阳光射在刀身上折射出一道耀眼奇异的冷光,执着而又热烈,满秋的眼神就像从阴曹鬼府里逃出的修罗幽冥,无悲无喜,却对死亡展示出了莫名的狂热和嗜血,她仿佛时刻可以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不痛不痒。 小舒常常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夺去满秋手里的刀刃那么最终死的是自己还是满秋?但他无暇多想,因为满秋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人,在睡梦中她会大叫着惊醒,清醒的时候眼角带着泪,满目荒痍,然后安安静静的望着文洁。 只有在卧病的太后身边,满秋才可以正常的言笑和哭泣,但她最多的还是照顾身边仅剩的一位亲人,焉知血浓于水的是怎样深深的眷顾和期盼。 幸亏得到太后的庇佑,他们主仆三人才最终得以安身。 当今陛下非太后亲生所以更加注重对太后的礼遇,以防史官非议。满秋自幼承欢太后膝下,养育于深宫之中,且被太后收做养女,自然与定国公江家无法串连谋逆,且圣人念在繁夏有孕,并未牵连满秋,只是剥夺了封号和食邑,贬为从七品的一等宫女,她身份特殊仍被赐予小院独居且身边还有文洁和小舒照顾,如此已算额外开恩。 小舒和文洁比满秋更加直接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心冷暖,太后宫中的下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便是最明显的见证,从前原本轮不到他们的许多活计都统统推卸给他们,幸好挽陶对清宁殿管理一向严苛,上下不敢对满秋放肆。 满秋便依旧住在小院里,只是每日不再练字,读书,学琴,跳舞,每日寅时天还未亮便早早带着文洁侍奉太后,整个人不哭,不笑,不说话,也不闹。小舒便留在院子里做些洒扫,日复一日漫长到让人绝望。 十七岁的满秋便在这最幽暗而绝望的岁月中迎来,今年的生辰和两年前的及笄礼格外不同,原本正应当众星捧月炙热娇艳的少女,却在父亲和未婚夫谋逆罪责的阴影中饱经风霜。 满秋正独自坐在梳妆台下发呆,烛火昏暗,在冷风中摇曳不定,把她越发纤细的背影衬得无力瘦削。今时不同往日,满秋院子里的炭火少得可怜,三人夜里只能挤在一间屋子取暖,用量也要小心翼翼。院子里的蜡烛也被宫人苛刻,三人每夜共同守着一根蜡烛,小舒借着亮光修补损坏的桌椅,文洁缝补从前冬季的衣物,满秋双眼空洞却不能离开亮光,她面对黑暗时就像受了惊吓的鸟儿,无助的啼鸣和瑟缩。 文洁每夜都和满秋睡在一起,满秋变得越发脆弱和不安,夜里她把自己缩在墙角,像个婴儿紧紧抱住双臂,虽然不再痛哭却时常噩梦,她在梦里哑着嗓子呼唤许多人名带着呜咽,就像是失足的幼兽惊慌而又失措。 她越来越瘦,整个脸颊都凹陷在颧骨内,下巴尖尖的,只剩两只大眼睛迷茫又空洞。文洁看着她身上连肋骨都开始根根分明,有时候安抚在噩梦中的满秋,都觉得她的骨骼有些硌人,背后两片蝴蝶骨微微颤抖,像是瑟缩在冷风中的蝴蝶。 凄清寒冷的不止是满秋的小院子,同样让人战栗的还有朝廷。 皇帝对开国元老李晗和江晨毫不留情的处置,让整个朝野一片沉寂人人自危。 定国公谋逆本就大有蹊跷,若言李晗联合定国公造反,没有证据众人如何信服?谁人不知李阁老地位崇高,曾陪伴□□皇帝开国,忠心扶持先帝,却被当今陛下一道旨意,作为天下文人之首的李阁老便成为皇帝森严刑狱里的一具尸骨。 年轻激昂的书生上疏询问,不过说了一句:陛下应核实因果。便被盛怒的帝王斩杀于宫墙之外。官场上李老的门生为师父鸣冤,便当即污蔑为同流合污,削爵,囚禁,流放,杖杀,一时间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朝臣甚至不敢为其吊唁,那些为李老申辩的朝臣竟然被抨击视为宁王党羽,有几个刚正的老臣子在朝堂质询血溅当场,却也不见这位刚刚登基的年轻皇子有任何迟疑和悔改。 雪球越滚越大,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李明瀚的雷霆手段才开始让人敬畏,各地军队即便见到明澈的龟符也不敢承认其真实性,因为有几个人可明澈龟符将军还未投诚都被皇帝安排的眼线杀死。 不到一个月,长安内外哀嚎遍野,曾经的老臣或许与李家有些交往的或者贬官或者被杀,有人更是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曾经以江家和李家为首声名赫赫的几个高门大户名门望族,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朝廷原本分成两部,一个是代表新帝的□□,一个是支持先帝的老臣党,原本以李阁老为首的老丞相他们皆位居高位,天下亲贵通贵名门皆以之为首,却在一夕之间跌入谷底,太子亲信旧部所代表的□□趁机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他们凭借宁王谋反案不断牵连亲贵老臣,将许多三品以上位高权重的元老大臣都连坐下马,即便太后出面也无济于事,在措手不及之际,老臣党全盘崩溃。 自古成王败寇,□□的势力在老臣党接二连三的打击中逐步攀升,以大司空崔顺敏为首的功臣集体权倾一时,门阀家族因为站在正确的立场一转往日颓势,连带着内宫王皇后的地位都与日俱增。 太后的身体终于在满秋和挽陶姑姑的精心照料下,逐步有了起色。原本只是轻微的风寒之症,奈何太后年事增长体质不若从前才一直拖着不见好转,入冬之后才将养过去。 一日夜里,太后正坐在镜前梳妆添晚妆,满秋在她身后为她梳发。太后看着镜子里的专注少女,和善慈祥的开口:“你这孩子最近瘦了不少。” 满秋忽而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端庄的妇人,见她在温柔打量自己,便浅浅一笑:“太后病了这么久,我自然心疼,故此茶饭不思每夜为您祈祷,所以难免比您这个病人瘦得还要厉害些。”她说话甜甜的,安静又柔和,对太后带着些撒娇像是承欢膝下的女儿。 太后心中更是心疼,她母家出事时虽然也请求过自己庇护,却始终鞭长莫及,再加上自己一直病着,脾气更加不好,这孩子便一句也不说始终安静服侍自己。想来心里也会不好受,才几个月便瘦的皮包骨一般,当真是操劳忧虑了吧。 “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我便为你指户好人家,”随后,太后叹口气,“事已至此,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太后轻轻拍拍满秋的手,算是给她一个承诺,这孩子原本应该得到更好的宠爱,可是世事难料啊。 满秋垂眸,掩盖住内心的苦涩和伤痛,轻轻摇摇头,“太后不必为我费心,我愿一直陪伴在您身边,侍奉左右。” 太后见她这般说,停下手中的举动然后拉过满秋的双手,把她带到眼前,严肃望着满秋:“说什么傻话?”正要停下来训斥开导满秋,便听到殿外有异动。 挽陶带着一个小宫女匆匆走来,二人当即便跪在太后脚边,满秋注意到即便是挽陶久经风霜都面色凝重不安。 太后并未去看坐下二人,反而不紧不慢的从头上卸下发钗,“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挽陶抬起头来,“回太后,这是江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蓬莱殿要生了”随后把声音压得更低,“只是江娘娘产前受了惊吓,胎位不正,如今有些难产只怕会有些血崩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满秋惊慌的抬头看着那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明澈生死记 此为防盗章  她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如今, 尽管事情最坏的结果早已预料到, 但是当消息传来接憧而至的噩耗仍然让她痛不欲生,天旋地转像有一只手狠毒的遏制在自己的喉咙然后撕裂自己的心脏, 她不知除了家破人亡还有什么样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她原本想对着传来旨意的内监点点头, 以示自己并未对圣人的话产生怨怼,可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把她的腹脏汇合再扯开,只剩下一阵疼痛和幽暗。 文洁唤醒满秋的时候,已经是隔天, 她才知道自己晕倒了。枕边的水印深深浅浅, 眼角的泪痕竟然还是湿的,明明都已经设想到了竟然还是这般难过, 原来丧亲之痛竟然这般锥心刺骨。 那时宁王兵马已损失大半,步步败退, 明澈带领最后的五万人马投降, 皇帝不肯放过他, 最后在鸣沙山上全军覆没。 五万大军加上明澈,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役里, 无一人生还。 偶尔有些流言传入满秋的耳中,据说当时明澈已走投无路,他为了最后五万人的生命试图向朝廷投降,可最终和谈破裂,五万人活活被烧死在鸣沙山的腹地内。 征战杀伐, 步步隐忍, 一步踏错, 关山千重,与君相别。 明澈,我还为你做了衣裳,求了平安符。 文洁从未见过满秋这般,从定国公一家出事到宁王战死,满秋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她对黑暗出现了莫名的恐惧,这种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加明显。夜里她不敢独自一人待在房中,定要有人守着才能入睡,否则便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明,即便文洁在身边陪伴,她也会接连不断地陷入噩梦的困扰。 文洁看着满秋在清醒的时候克制自己绝不把悲伤表露,却在睡梦中无意识的颤抖抽咽,她不敢说,她怕满秋连在睡梦时哭泣都会用理智控制时,满秋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丧亲之痛,对满秋来说究竟是怎样的折磨,作为满秋的贴身宫人文洁和小舒比旁人更明白。在皇太后面前满秋依旧乖巧灵敏,可若在私底下,她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特征的木偶,她兀自坐在角落里发呆,不流泪也不说话,没人打扰也可以不吃不喝从早到晚,循环往复。 文洁和小太监两人轮流陪伴满秋。有一天小舒因为急事匆匆离开,回来时便发现满秋独自一人坐在桌上,手里握着把用来切水果的刀片。 她静静的端详那把铁刀,阳光射在刀身上折射出一道耀眼奇异的冷光,执着而又热烈,满秋的眼神就像从阴曹鬼府里逃出的修罗幽冥,无悲无喜,却对死亡展示出了莫名的狂热和嗜血,她仿佛时刻可以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不痛不痒。 小舒常常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夺去满秋手里的刀刃那么最终死的是自己还是满秋?但他无暇多想,因为满秋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人,在睡梦中她会大叫着惊醒,清醒的时候眼角带着泪,满目荒痍,然后安安静静的望着文洁。 只有在卧病的太后身边,满秋才可以正常的言笑和哭泣,但她最多的还是照顾身边仅剩的一位亲人,焉知血浓于水的是怎样深深的眷顾和期盼。 幸亏得到太后的庇佑,他们主仆三人才最终得以安身。 当今陛下非太后亲生所以更加注重对太后的礼遇,以防史官非议。满秋自幼承欢太后膝下,养育于深宫之中,且被太后收做养女,自然与定国公江家无法串连谋逆,且圣人念在繁夏有孕,并未牵连满秋,只是剥夺了封号和食邑,贬为从七品的一等宫女,她身份特殊仍被赐予小院独居且身边还有文洁和小舒照顾,如此已算额外开恩。 小舒和文洁比满秋更加直接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心冷暖,太后宫中的下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便是最明显的见证,从前原本轮不到他们的许多活计都统统推卸给他们,幸好挽陶对清宁殿管理一向严苛,上下不敢对满秋放肆。 满秋便依旧住在小院里,只是每日不再练字,读书,学琴,跳舞,每日寅时天还未亮便早早带着文洁侍奉太后,整个人不哭,不笑,不说话,也不闹。小舒便留在院子里做些洒扫,日复一日漫长到让人绝望。 十七岁的满秋便在这最幽暗而绝望的岁月中迎来,今年的生辰和两年前的及笄礼格外不同,原本正应当众星捧月炙热娇艳的少女,却在父亲和未婚夫谋逆罪责的阴影中饱经风霜。 满秋正独自坐在梳妆台下发呆,烛火昏暗,在冷风中摇曳不定,把她越发纤细的背影衬得无力瘦削。今时不同往日,满秋院子里的炭火少得可怜,三人夜里只能挤在一间屋子取暖,用量也要小心翼翼。院子里的蜡烛也被宫人苛刻,三人每夜共同守着一根蜡烛,小舒借着亮光修补损坏的桌椅,文洁缝补从前冬季的衣物,满秋双眼空洞却不能离开亮光,她面对黑暗时就像受了惊吓的鸟儿,无助的啼鸣和瑟缩。 文洁每夜都和满秋睡在一起,满秋变得越发脆弱和不安,夜里她把自己缩在墙角,像个婴儿紧紧抱住双臂,虽然不再痛哭却时常噩梦,她在梦里哑着嗓子呼唤许多人名带着呜咽,就像是失足的幼兽惊慌而又失措。 她越来越瘦,整个脸颊都凹陷在颧骨内,下巴尖尖的,只剩两只大眼睛迷茫又空洞。文洁看着她身上连肋骨都开始根根分明,有时候安抚在噩梦中的满秋,都觉得她的骨骼有些硌人,背后两片蝴蝶骨微微颤抖,像是瑟缩在冷风中的蝴蝶。 凄清寒冷的不止是满秋的小院子,同样让人战栗的还有朝廷。 皇帝对开国元老李晗和江晨毫不留情的处置,让整个朝野一片沉寂人人自危。 定国公谋逆本就大有蹊跷,若言李晗联合定国公造反,没有证据众人如何信服?谁人不知李阁老地位崇高,曾陪伴□□皇帝开国,忠心扶持先帝,却被当今陛下一道旨意,作为天下文人之首的李阁老便成为皇帝森严刑狱里的一具尸骨。 年轻激昂的书生上疏询问,不过说了一句:陛下应核实因果。便被盛怒的帝王斩杀于宫墙之外。官场上李老的门生为师父鸣冤,便当即污蔑为同流合污,削爵,囚禁,流放,杖杀,一时间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朝臣甚至不敢为其吊唁,那些为李老申辩的朝臣竟然被抨击视为宁王党羽,有几个刚正的老臣子在朝堂质询血溅当场,却也不见这位刚刚登基的年轻皇子有任何迟疑和悔改。 雪球越滚越大,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李明瀚的雷霆手段才开始让人敬畏,各地军队即便见到明澈的龟符也不敢承认其真实性,因为有几个人可明澈龟符将军还未投诚都被皇帝安排的眼线杀死。 不到一个月,长安内外哀嚎遍野,曾经的老臣或许与李家有些交往的或者贬官或者被杀,有人更是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曾经以江家和李家为首声名赫赫的几个高门大户名门望族,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朝廷原本分成两部,一个是代表新帝的□□,一个是支持先帝的老臣党,原本以李阁老为首的老丞相他们皆位居高位,天下亲贵通贵名门皆以之为首,却在一夕之间跌入谷底,太子亲信旧部所代表的□□趁机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他们凭借宁王谋反案不断牵连亲贵老臣,将许多三品以上位高权重的元老大臣都连坐下马,即便太后出面也无济于事,在措手不及之际,老臣党全盘崩溃。 自古成王败寇,□□的势力在老臣党接二连三的打击中逐步攀升,以大司空崔顺敏为首的功臣集体权倾一时,门阀家族因为站在正确的立场一转往日颓势,连带着内宫王皇后的地位都与日俱增。 太后的身体终于在满秋和挽陶姑姑的精心照料下,逐步有了起色。原本只是轻微的风寒之症,奈何太后年事增长体质不若从前才一直拖着不见好转,入冬之后才将养过去。 一日夜里,太后正坐在镜前梳妆添晚妆,满秋在她身后为她梳发。太后看着镜子里的专注少女,和善慈祥的开口:“你这孩子最近瘦了不少。” 满秋忽而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端庄的妇人,见她在温柔打量自己,便浅浅一笑:“太后病了这么久,我自然心疼,故此茶饭不思每夜为您祈祷,所以难免比您这个病人瘦得还要厉害些。”她说话甜甜的,安静又柔和,对太后带着些撒娇像是承欢膝下的女儿。 太后心中更是心疼,她母家出事时虽然也请求过自己庇护,却始终鞭长莫及,再加上自己一直病着,脾气更加不好,这孩子便一句也不说始终安静服侍自己。想来心里也会不好受,才几个月便瘦的皮包骨一般,当真是操劳忧虑了吧。 “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我便为你指户好人家,”随后,太后叹口气,“事已至此,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太后轻轻拍拍满秋的手,算是给她一个承诺,这孩子原本应该得到更好的宠爱,可是世事难料啊。 满秋垂眸,掩盖住内心的苦涩和伤痛,轻轻摇摇头,“太后不必为我费心,我愿一直陪伴在您身边,侍奉左右。” 太后见她这般说,停下手中的举动然后拉过满秋的双手,把她带到眼前,严肃望着满秋:“说什么傻话?”正要停下来训斥开导满秋,便听到殿外有异动。 挽陶带着一个小宫女匆匆走来,二人当即便跪在太后脚边,满秋注意到即便是挽陶久经风霜都面色凝重不安。 太后并未去看坐下二人,反而不紧不慢的从头上卸下发钗,“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挽陶抬起头来,“回太后,这是江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蓬莱殿要生了”随后把声音压得更低,“只是江娘娘产前受了惊吓,胎位不正,如今有些难产只怕会有些血崩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满秋惊慌的抬头看着那丫头。 白纻之舞,起意在舞者飘逸的身姿与灵动软媚的眼神相契合。 她发上插一素钗,面容绮丽恍若神仙妃子,院内的桂花飘香伴着她长袖拂起飘到院门口,观看之人心神皆被这绮丽素雅的舞姿和桂花的清香而荡涤。 一曲终了,满秋最后一个动作长袖轻扬凝眸回首嫣然一笑,不知何故竟能让人并生憧憬和怜悯之情。 二王皆是看得呆住了,一时间都忘记自己正站在门外,只是回味着一支白纻舞萦绕于脑海,缠绵不绝。 满秋回过头来发现二人时,二人正立在门前,见二位皇子这般失神注视自己,满秋的脸颊瞬间变成了绯红色。她多少有些窘迫仿佛自己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是被他人偷窥了一般,低头向两人行礼,掩饰住自己的惊慌和羞涩。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李明澈便抬脚走进院内,望着满秋这般羞涩,嘴角带着笑眼里很是宠溺。 她心中更是害羞,可是看着李明澈的双目也掩饰不住笑意和思慕。 他走到满秋身边,握住她的手,这才道:“手都这般凉了,还穿的这么薄,”嘴里有些责怪,却还是连忙把披风搭在她肩上,“都听说你生病了,还不赶快多加些衣裳,这病要是更厉害了,怎么办?” 心知明澈心疼她,满秋笑嘻嘻对他说:“我不冷,一个人在房中躺着也是无趣,索性出来赏月,月色极好竟然一时兴起试试杜师父前几日交给我的白纻舞。” 李明澈仔细打量着她见她双脚并未穿着足履,便面色严肃责怪的看着她,“地上凉,不知穿鞋吗?” 满秋讨好般的摇摇他手臂,就差对他摇尾巴乞怜了。 李明瀚在一旁看着她二人这般亲昵,满秋一副乖顺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正想帮着满秋去把鞋子从屋前拿来,却见明澈抢先一步急忙把她抱回廊下,他便停住脚步仔细打量着二人。 明澈抱着满秋,把她小心搁在廊下,然后蹲着身子拿着鞋子帮她穿鞋,满秋有些腼腆,可李明澈不以为然,拿起一只鞋子悉心帮她绑好,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满秋看着俯首的男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笑。 明澈乌黑的发丝大片大片的披散在身上,他垂首时刚好露出好看的鼻梁和唇峰,华丽的衣摆沾到地上却不见他有半分犹豫,他为自己穿鞋的样子很认真,像是手捧至宝。 穿戴完毕,满秋有些害羞,她见明澈五哥始终注视着他们,这般在人前显示恩爱自己实在没有明澈那般的厚脸皮。 明澈抬起头来,却不见他面色有半分缓和,满秋突然有些心虚的畏缩,他定是在责怪自己。她急忙讨好的看着他,眼里好像有星星一般闪耀,从前他最吃这招,只要自己讨好下就会顺着自己,可今日似乎并未见效。 见明澈还是蹙着眉有些责备她的样子,便眼眉一横唇角翘起对他嗔怒道:“我生病了,你不来看看我就罢了,反倒以来就怪罪我。倒不怕被康王笑话我。” 李明澈实在是说不过她,只得无奈叹口气略微警告似的看她一眼,把披风为她拢紧,再拥着满秋走向康王,向康王介绍满秋。 康王看着满秋笑笑,“我自然知道,王妃的幼妹。我们曾见过的,公主曾为我解一时燃眉之急。”随后康王玩笑般的抱拳行礼。 满秋低头笑得温婉,对康王轻轻福礼亦是玩笑一般,“康王救我一命,满秋心中很是感激,定当报答康王救命之恩。” 康王笑笑,随后看向满秋的时候怔了怔,便问满秋,“公主胸前得吊坠可是红玉?” 满秋看着露在外面的红玉坠子,才到必是方才跳舞时掉出外面了,“是,这玉我从小便戴在身边了,听闻是抓周时找到的爱物,自幼从不离身,睡觉时都要拿在手里。阿爹见我珍爱此物,特意找了能工巧匠把此玉打成玉坠,戴在身边。” 满秋礼貌笑笑。 夜色撩人漫天星辰,云彩突然遮住月光,康王的眼眸深处幽暗不明的光仿佛若隐若现在跳跃。 几人坐在石凳上,满秋拿出酒杯和茶壶来,新鲜桂花泡的茶的确沁人心脾,再加上几样月饼和小点心味道也十分精致可口,再加上满秋捧了炉子来为二人温酒,月色淡雅树影斑驳,画面很是安详。 康王在背后注视着满秋,回过头来对明澈说:“只怕这宫中安静纯洁的地方便只有这一处了吧。” 李明澈看着心爱的人在为他煨酒亦是心满意足,应和着康王:“此情此景,到和这宫中的纷纷扰扰大不相同,吾心归处及吾乡,江姑娘这里倒像宫中难得的归途。” 顷刻,满秋提着酒壶为二人斟酒,温热的佳酿散发出梅子清新的气息。 酒过三巡,兄弟二人这才谈起近期的朝局大事。 满秋原本想回避,却被他二人留下,邀她一同旁听。满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坐着。他二人的这些年无论是见闻还是韬略都是这些年以来满秋极少接触的,满秋只觉得听这二人谈话都可以扩大自己浅显的视野。 如今高昌国彻底和朝廷撕破脸面,且当年的突厥残余公主竟然嫁给高昌国国王,而此次带兵之人竟是突厥单于之子,如此看来这一切便可找到罪魁祸首,想来如今高昌国内也不安稳,突厥应当已经控制了高昌。他们联络了几个小族一起进攻,突厥族人向来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只怕阿爹要经历一场恶战,思及此处她心中略有不安。 其实这位康王当年亦曾率领部下跟随大将一同抵御突厥族,且几次胜仗被赞誉运筹帷幄,对朝局之事想来必然也是筹谋已久。 这些日子以来,其的声势都日益兴旺,泰王虽承蒙皇宠却仍旧不如康王更得人望,这是好处却也是弊端,想来圣人便是由此有几分忌惮康王。 当初圣人即便病重也不肯轻易放权让太子监国不过几日,便收回太子权力,想来仍是留恋王座的,而泰王妃时常在大内走动,此意人尽皆知,而康王身边是长姐繁夏,依着繁夏的性子只怕是不肯轻易服软向他人说好话,满秋便知道康王此次前来不叫自己回避的原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念念1 此为防盗章  满秋未等这个小丫头说完便跪在太后身下,自家长姐在宫中遭人暗害眼看就有性命之忧, 她不敢往下继续想, 只希望赶快求太后救阿姐一命,如今只剩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 繁夏绝对不能有事,不能。 满秋有些慌张的望着自家姨母,她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姨母的手臂:“母亲,你救救我阿姐,我就剩她一个亲人了。”她不由悲伤恸哭, 急切的恳求太后。 太后眸光紧收,随后冷静的转过身去,对着挽陶说:“你带着满秋去蓬莱殿,哀家倒要看看有哀家在,谁敢在造次。”然后又对满秋说,“如果缺什么药,你尽管让人找哀家来拿,繁夏是哀家的亲外甥女,看谁敢不敬她!” 满秋匆匆行礼, 便领着文洁小舒跟着挽陶姑姑赶往繁夏那里。 一路上, 满秋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繁夏或许有血崩的痕迹, 或许难产, 但她毕竟是宫妃, 肚子里怀的还是皇子, 医士和产婆绝不敢大意才对。 可当她赶到蓬莱殿的时候,陛下已经下令撤散了守在殿外的禁军,然而此时的蓬莱殿竟然凋零破败至此,杂草丛生树木破败,从前奢华罕见的奇珍花草早已不复当年绮丽繁华的模样,满秋见着眼前这般光景却也不敢多做停留,此时此刻,再没有比繁夏安危更重要的事。 她派小舒在殿外守候。 满秋跟着挽陶进入蓬莱殿主殿,刚刚推门进去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繁夏吃痛时隐忍又不受控制的惨叫声,满秋的心便高耸悬起始终没有放下。 殿内只有匆匆几个产婆和丫头,一个年轻医士兀自急得团团转。 满秋见状立即回身:“文洁,你去找陛下,我阿姐如今临盆孩子的父亲都不在场。” 文洁会意,却欲言又止,最终转身跑去殿外。 满秋随即走向医士“娘娘临盆前受了极大的惊吓,胎位一时颠倒且羊水提前破裂。”随即那个年轻医士焦急看着满秋,“娘娘盆骨尚未打开,孩子的腿又先出来只怕会活活憋死在母体内啊。” “阿瑶,是你吗。。。。。。。啊,好痛”繁夏还未说完,便再度被袭来的痛感牵扯神经,她急促的尖叫,蓬莱殿都回响着她的惊叫。 屏风内几个老嬷嬷正在为繁夏接生,内室温度很高,热浪和血腥味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老产婆们不断焦急催促繁夏,叫她用力或是深呼吸。 繁夏躺在床上,原本临产已经失血过多,整个人面色惨白却被满屋的热气熏染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脸颊浮肿着,眼泡也鼓起,汗水从她的发间一滴一滴汇聚,因为剧痛眼泪又流进发梢,她看起来就像是泡在水缸里。 满秋扑到她身边,用手帕为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繁夏因为剧烈的疼痛大口呼吸,身体一起一伏,可孩子的身子始终出不来。 “嗯。。。。。。啊”繁夏攥着满秋的手,试图发力,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重新跌回床上,床单早已浸透血色又被阿姐揉做一团褶皱。 满秋被繁夏抓着,手腕上印出深深几道血印,她并不以为然,这些疼痛不及繁夏锥心刺骨的丝毫,她只求能为阿姐分担一丝疼痛好让姐姐不要这么痛苦。 “阿姐”满秋紧紧抓着繁夏的手,她痛苦的□□,五官因疼痛变得扭曲而狰狞,满秋试图转移阿姐的注意力“我派人去叫圣人了,很快圣人便来了。阿姐你不要担心。”最后满秋喉咙里开始发出哭腔,她的阿姐忍受这般痛苦,却不见孩子的父亲来探望,这便是皇家吗? 繁夏身下的产婆要她继续使力,繁夏哪里还有更大的力气可以使出?她的喉咙嘶哑,身体都将被撕裂,手里抓着满秋疼痛的大叫,可是孩子始终被卡住。 “阿姐”满秋低声呼唤,两行眼泪不知何时汹涌成河,她却手足无措只能看着阿姐受苦。 老嬷嬷跑过来对着满秋身后的挽陶焦灼道:“孩子的下半身已经出来了,是个小皇子,只是娘娘的羊水已经流尽,若是再不把孩子生出来,只怕小皇子也会生生憋死在母体内,到时一尸两命,得不偿失啊。”随后偷偷看眼痛哭的满秋又继续到:“娘娘已然大出血,只怕是无回天之力,若是小皇子也救不出来只怕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啊!” 满秋一直竖着耳朵听这个产婆说话,那产婆说完满秋极尽怒火的望向她:“你胡说什么?我姐姐是小皇子的生母,她怎能出事?” 那产婆闻言畏缩,望着挽陶。 挽陶姑姑始终是个局外人,她向产婆示意稍安勿躁,然后看向满秋,冷静的说:“事已至此,你不要失了判断,若是娘娘实在保不住了,能留下个孩子也是她的骨肉。”挽陶轻声劝她,满秋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我阿姐不会有事的!”她几乎失了所有理智,对着那产婆怒吼,恨不得扒了她的筋。 “娘子,娘子”文洁和宫中其他人自打满秋封号撤了以后就这么唤她,她从外面绕过屏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陛下在宣政殿内和众位大臣议政,吩咐不许旁人打扰。” 满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转过头去惊慌的看着自己生命垂危的长姐,生怕她听到这些消息心灰意冷。她不理解家国天下,自己的妃嫔难产母子生命垂危,什么样的事情值得皇帝去不顾骨肉的性命特意关注?繁夏即便是罪臣之女,再不济她腹中怀的也是皇子啊。 “再去,你在殿外守着,陛下出来时你便截住他。”满秋横下心来命令文洁。 文洁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却闻繁夏缓缓开口:“回来吧,满秋。”满秋回过头来,见自家长姐嘴唇如白纸一般虚弱的喘着气,她微微勘动眼皮对着小妹道:“不必等待旁人了,你听我说,我必要保全这个孩子。” 满秋看她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眼泪如洪水汹涌,她忍着内心的酸涩和疼痛:“你放心,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可是你走了要我怎么办?”她哭着对繁夏说。 繁夏看着满秋为她忧心竭虑的样子,像是哄女儿念念一样,哄着满秋,“乖,别哭了。”还伸出手,无力地摸摸满秋的头发。 满秋泪眼朦胧,“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走了,念念就没有亲娘了。”她抱着繁夏,试图让繁夏放弃这个想法,浑身哭得颤抖,鼻涕和眼泪一起流怎么也止不住。 繁夏想到大女儿,眼角吐露着母爱的光晕,温柔又慈祥,她拍拍小妹的后背,“念念还有你这个姨姨在呢。”她轻声哄着自己小妹,安静又柔和,气息浅浅的“我肚子里这个,还有念念都要你来照顾呢。” 满秋从她身上起来,茫然无力的看着阿姐,她哽咽着说:“我怕我照顾不好她们,毕竟你才是她们亲娘,你不能有事。”她握紧繁夏的手试图传递给她求生的希望。 繁夏摇摇头,她笑得那么虚弱,同时递给身后的挽陶一个眼神。 满秋知道她的想法,整个人近乎崩溃她试图抱住繁夏,阻止那些嬷嬷去伤害自己阿姐,挽陶和文洁便在此时拦住她,两个人合力把满秋拖到产房外。满秋早已不顾宫中礼仪和形象,奋力挣扎试图挣脱束缚自己的两人,随即小舒也加入挽陶的行列,他们一起禁锢住满秋,在屏风外牢牢束缚着她。 这时一个嬷嬷走进产室,手里拿着一把刚刚烧红了的剪刀。 满秋更加奋力的挣扎,她一定要阻止那些人,她们是要亲手杀了她的姐姐啊,直到满秋艰难的盯着那把滚烫冒着火星的剪子,她崩溃嘶吼着,哭得声嘶力竭有气无力。 繁夏,她的姐姐,她们要在自己面前硬生生把姐姐的肚子划开。 终于从屏风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阵痛耳膜的尖叫,尖叫声里还带着繁夏剧烈疼痛的颤抖,满秋感同身受。 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那是她唯一的姐姐啊。 叫声太惨烈,繁夏已经沙哑的嗓子以一种常人不能发出的畸形尖锐声音,贯穿了人的骨膜,像是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撕裂了。 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血肉模糊。 所有的人都沉寂静止。 然后便是新生命的啼鸣。 当年骄纵美丽的女孩,曾在白马寺遇到一个霁月清风,策马飞驰的风流少年,所有的故事不外如话本子上写得那些,纤弱小姐遇将军。 苏云锦是当年苏阁老的女儿,特意去白马寺求了因缘。方丈笑而不语,指了指白塔,小姐忽然去寻,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踏雪寻梅,马蹄惊吓了小姐的马车,之后的故事让无非便是一见钟情,相许终身。 父亲为了母亲,开始策马扬鞭驰骋沙场,成为万人景仰的大英雄,剑指天下,然后军功万丈,率领百万大军,建立了如今的朝堂,也成为万人敬仰的将军。 一生缱绻,韶华叹,子女绕膝,恩爱和谐。 这长安当真繁华。 父亲第二日进宫面圣,回来了之后每日都又有客人迎来送往。 这些日子,父母亦没让满秋他们闲着,父亲为江然寻了私塾先生,也寻了太学一个位置,让他去上课。而繁夏和满秋一同受教育礼仪嬷嬷,学习宫中礼仪。 繁夏及笄后出落得愈发标志了,和这些天在长安见到的名门闺秀不同,她直直挺立的脊背下巴微微扬着,满秋看着那眼神就像暂时被抑制在樊笼失了自由呢但仍旧高傲的雪山凤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欢言 此为防盗章  十五万军队面对三十万大军且兵马短缺身后又有高昌的虎视眈眈, 明澈和父亲可谓是四面楚歌, 战场干戈满目,满秋深知此时与朝廷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几日前, 太后收到了探子密报, 老定国公已被担任门下侍中的崔顺敏之子斩于马下, 头颅悬挂于城楼之上戒示众人, 尸骨被放在城门之下任人踩踏。父亲戎马一生, 在自己印象中从未有人是他□□的对手, 银鞍照白马, 飒沓如流星,明明那般顶天立地提笔能写, 走马观碑,却最终他还是在他最骄傲最荣耀的地方结束了所有。 成王败寇, 身首异处。 父亲的消息传来时,还同时带着定国公府全府上下被抄家流放的消息,皇帝开恩, 念江母年老膝下只有一子,便赦免了江然的死罪, 命江然照顾年老的母亲同母亲一同流放前往岭南道, 贵妃削去妃位禁足蓬莱殿。那时已是深秋,满秋受到太后的庇护, 虽然削去公主的名号, 但并未有人敢伤害自己。 她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如今, 尽管事情最坏的结果早已预料到, 但是当消息传来接憧而至的噩耗仍然让她痛不欲生,天旋地转像有一只手狠毒的遏制在自己的喉咙然后撕裂自己的心脏,她不知除了家破人亡还有什么样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她原本想对着传来旨意的内监点点头,以示自己并未对圣人的话产生怨怼,可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把她的腹脏汇合再扯开,只剩下一阵疼痛和幽暗。 文洁唤醒满秋的时候,已经是隔天,她才知道自己晕倒了。枕边的水印深深浅浅,眼角的泪痕竟然还是湿的,明明都已经设想到了竟然还是这般难过,原来丧亲之痛竟然这般锥心刺骨。 那时宁王兵马已损失大半,步步败退,明澈带领最后的五万人马投降,皇帝不肯放过他,最后在鸣沙山上全军覆没。 五万大军加上明澈,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役里,无一人生还。 偶尔有些流言传入满秋的耳中,据说当时明澈已走投无路,他为了最后五万人的生命试图向朝廷投降,可最终和谈破裂,五万人活活被烧死在鸣沙山的腹地内。 征战杀伐,步步隐忍,一步踏错,关山千重,与君相别。 明澈,我还为你做了衣裳,求了平安符。 文洁从未见过满秋这般,从定国公一家出事到宁王战死,满秋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她对黑暗出现了莫名的恐惧,这种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加明显。夜里她不敢独自一人待在房中,定要有人守着才能入睡,否则便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明,即便文洁在身边陪伴,她也会接连不断地陷入噩梦的困扰。 文洁看着满秋在清醒的时候克制自己绝不把悲伤表露,却在睡梦中无意识的颤抖抽咽,她不敢说,她怕满秋连在睡梦时哭泣都会用理智控制时,满秋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丧亲之痛,对满秋来说究竟是怎样的折磨,作为满秋的贴身宫人文洁和小舒比旁人更明白。在皇太后面前满秋依旧乖巧灵敏,可若在私底下,她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特征的木偶,她兀自坐在角落里发呆,不流泪也不说话,没人打扰也可以不吃不喝从早到晚,循环往复。 文洁和小太监两人轮流陪伴满秋。有一天小舒因为急事匆匆离开,回来时便发现满秋独自一人坐在桌上,手里握着把用来切水果的刀片。 她静静的端详那把铁刀,阳光射在刀身上折射出一道耀眼奇异的冷光,执着而又热烈,满秋的眼神就像从阴曹鬼府里逃出的修罗幽冥,无悲无喜,却对死亡展示出了莫名的狂热和嗜血,她仿佛时刻可以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不痛不痒。 小舒常常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夺去满秋手里的刀刃那么最终死的是自己还是满秋?但他无暇多想,因为满秋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人,在睡梦中她会大叫着惊醒,清醒的时候眼角带着泪,满目荒痍,然后安安静静的望着文洁。 只有在卧病的太后身边,满秋才可以正常的言笑和哭泣,但她最多的还是照顾身边仅剩的一位亲人,焉知血浓于水的是怎样深深的眷顾和期盼。 幸亏得到太后的庇佑,他们主仆三人才最终得以安身。 当今陛下非太后亲生所以更加注重对太后的礼遇,以防史官非议。满秋自幼承欢太后膝下,养育于深宫之中,且被太后收做养女,自然与定国公江家无法串连谋逆,且圣人念在繁夏有孕,并未牵连满秋,只是剥夺了封号和食邑,贬为从七品的一等宫女,她身份特殊仍被赐予小院独居且身边还有文洁和小舒照顾,如此已算额外开恩。 小舒和文洁比满秋更加直接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心冷暖,太后宫中的下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便是最明显的见证,从前原本轮不到他们的许多活计都统统推卸给他们,幸好挽陶对清宁殿管理一向严苛,上下不敢对满秋放肆。 满秋便依旧住在小院里,只是每日不再练字,读书,学琴,跳舞,每日寅时天还未亮便早早带着文洁侍奉太后,整个人不哭,不笑,不说话,也不闹。小舒便留在院子里做些洒扫,日复一日漫长到让人绝望。 十七岁的满秋便在这最幽暗而绝望的岁月中迎来,今年的生辰和两年前的及笄礼格外不同,原本正应当众星捧月炙热娇艳的少女,却在父亲和未婚夫谋逆罪责的阴影中饱经风霜。 满秋正独自坐在梳妆台下发呆,烛火昏暗,在冷风中摇曳不定,把她越发纤细的背影衬得无力瘦削。今时不同往日,满秋院子里的炭火少得可怜,三人夜里只能挤在一间屋子取暖,用量也要小心翼翼。院子里的蜡烛也被宫人苛刻,三人每夜共同守着一根蜡烛,小舒借着亮光修补损坏的桌椅,文洁缝补从前冬季的衣物,满秋双眼空洞却不能离开亮光,她面对黑暗时就像受了惊吓的鸟儿,无助的啼鸣和瑟缩。 文洁每夜都和满秋睡在一起,满秋变得越发脆弱和不安,夜里她把自己缩在墙角,像个婴儿紧紧抱住双臂,虽然不再痛哭却时常噩梦,她在梦里哑着嗓子呼唤许多人名带着呜咽,就像是失足的幼兽惊慌而又失措。 她越来越瘦,整个脸颊都凹陷在颧骨内,下巴尖尖的,只剩两只大眼睛迷茫又空洞。文洁看着她身上连肋骨都开始根根分明,有时候安抚在噩梦中的满秋,都觉得她的骨骼有些硌人,背后两片蝴蝶骨微微颤抖,像是瑟缩在冷风中的蝴蝶。 凄清寒冷的不止是满秋的小院子,同样让人战栗的还有朝廷。 皇帝对开国元老李晗和江晨毫不留情的处置,让整个朝野一片沉寂人人自危。 定国公谋逆本就大有蹊跷,若言李晗联合定国公造反,没有证据众人如何信服?谁人不知李阁老地位崇高,曾陪伴□□皇帝开国,忠心扶持先帝,却被当今陛下一道旨意,作为天下文人之首的李阁老便成为皇帝森严刑狱里的一具尸骨。 年轻激昂的书生上疏询问,不过说了一句:陛下应核实因果。便被盛怒的帝王斩杀于宫墙之外。官场上李老的门生为师父鸣冤,便当即污蔑为同流合污,削爵,囚禁,流放,杖杀,一时间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念念2 此为防盗章 或许她早已沦陷在那个男孩在自己举目无亲时给自己依靠的眼睛, 那人永远笑意盈盈, 永远带着玩味的坏笑,或许她不知何时早已芳心暗许。 很长一段日子以来, 满秋和李明澈不再如从前那般熟络了, 二人即便见面也有些尴尬有时满秋陪着皇后见着明澈进来便匆匆找个借口逃离, 两人从不当面说些什么, 或许是满秋单方面的宣布疏远李明澈, 总之两人好似路人。 如果问什么从时候开始,他们彻底被绑在一起息息相关,大概一定要提起那次和李明仪之间的冲突。 满秋就像闯入皇宫的一只黄鹂, 带着她的自由和曼妙在这座巨大沉闷的牢笼里带来一丝生机。一块小石头,激起一道涟漪,引不起多大震动, 却也引得附近的鱼儿驻足。 十多岁的少女, 还带着未曾被这里完全浸染, 她明白这其中的是非,却仍旧对这座大染缸保持着一丝天真。引得同龄的男孩纷纷为她侧目。 李明仪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带着他自以为是对着世界的傲慢和张狂。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小小年纪娇弱妩媚的姑娘便是宫中少年梦乡时的夙愿。 只是那孩子,终究还是被宠坏了,太过蠢笨了些。 七月五日, 下午, 满秋正慢慢从教坊司走回她的院子。 后天就是七夕, 宫中乞巧节传统要各宫女子做些香囊荷包几家女子一起互相交换互相看看谁家做的最好, 满秋笨拙,跟皇后娘娘学了几个月的香囊,终于做的有几分可以拿得出手。 正巧这两日教满秋琵琶琴艺的杜乐司生病了,听闻是暑热之症,自己是她的徒弟,又念在她往日对满秋诸多照拂,便把刚刚晒好的槐花纳入香囊,她听说槐花素来解暑清心便带着香囊和花蜜前去探望。 杜乐司卧病在床,满秋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其他女官在探望。 女官们听说满秋因杜乐司的身体特意探望,心中纷纷对满秋高看一眼,待满秋拿出给乐司亲手绣的香囊时,女官们很是羡慕乐司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手艺灵巧心思细腻的徒弟,杜乐司很是自豪,脸上的血色竟也恢复了些,满秋反倒被众人夸赞的不好意思了恨不得用手捂着自己一张跟茄子似的脸。 她实在郝然于众女官打趣的目光,便对众女官应下一人为她们做一个,众人这下满意了。杜乐司坐在床头,看着满秋被众人打量的有些发毛心中略有不悦,便说自己累了心疼徒儿,才强硬把众人劝走。独自留下满秋一个,听她把琵琶和琴各自弹演了一遍,挑了几处地方又嘱咐了许多这才让满秋回去。 原本满秋一人十分低调并不受人瞩目,宫中很少有人到她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那边。 可今日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华服少年身后带着两个内监,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却被来人迎头便问:“可是江满秋?”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獐头鼠目的面孔,“你们要做甚?” “江满秋,你不记得本王了?”那一身花里胡哨眼花缭乱的缂丝少年,从人后出来,黄金发冠看着很是张牙舞爪。 “李明仪?” 自己怎会不记得他,这位大爷,同她和明澈时时碰见,隔三差五找找他们的不痛快。这人其实就是一绣花枕头,不过仗着自己老娘是贵妃,变比旁人多了这么一份跋扈。 “便是她!拿下——”李明仪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便立刻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啊——” 还未做何反应,直接被迎头而上,挣扎不得,带着麻袋把她套上。小姑娘哪里有反抗余下两人的力气?直接被人扛在麻袋里带走了。 大概是在第二日,清宁殿的众人才发现,满秋早已不见了踪影。从上到下一干人等,神色匆匆,四处搜寻,可结果仍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明澈从早上并未看到那抹娇俏的身影便已经心生不好的预感。一路从学堂到清宁殿走来,全是清宁殿寻人的踪影。 进入宫殿的时候,皇后焦急的扶着挽陶四处派人询问。 “母后——”李明澈匆匆见礼,“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上午不见江妹妹?”他难得露出一分正色,带着急切的询问。 皇后蹙眉焦虑,看着明澈赶紧说“你快去也帮着找找,怎么好好的孩子便就寻不到了呢?”原本端庄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若是孩子找不到了,那本宫如何向自己妹妹交代?”皇后忍了很久险些哭出来。 不见了么?终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他转身飞快离开清宁殿,带着自己的小内监,沿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四处探查。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一个活人?李明澈沿着清宁宫径直走向了满秋居住的北小院,一边走一边细思。 这北小院人迹罕至,但夜里也会有羽林军巡逻,既然他们说她昨夜便未曾向皇后请安,应该在昨天黄昏便已经失踪,方才姑姑说最后见到满秋的是杜乐司,看来是在黄昏之前,那么便在这个时间被人掳走吗? 他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向前走去。突然看到草丛里一束亮光莫名的晃他眼睛。脚步微微一顿,便看着那束光发呆。小内监的眼力价很好,一路小跑着给主子去草丛里查看。 不一会,小内监笑着拿出一只珠花,比普通宫婢的东西看起来好些,但也不像是什么值钱物件。小内监很开心,只觉得或许可以还了钱买些点心吃。 却见李明澈仔细盯着那束珠花,上年镶着细细的紫色晶石,正欲仔细查探之时,却闻到一丝槐花香。 心中顿时警钟大作。 他记得江满秋喜欢用自己院子里的槐花水洗头发。这珠花莫非是她头上掉下的不成?为何掉入草丛之中? “你快去四周看看,若是还有什么首饰物件的,赶快拿给我!”他语气骤然变得急促,面色收回了玩世不恭,一反常态的紧张。 小内监很慌张,赶紧走到草丛各地,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这四周的闪光,不到半刻,小内监匆匆忙忙的赶紧跑来,找到了,找到了。 手里拿着一个细小的金钿,素色小花在内监手中微微颤抖。这不是平常宫女的装饰,又散落在附近,江满秋那个笨蛋怕是出事了! 李明澈神色一紧,走!咱们再去看看。 此时的江满秋正独自被李明仪关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的院子,如果不是始终清醒,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生僻的地方。 在这里呆了快要一天,李明仪却也未曾派任何人前来,还说什么要娶自己为他的侍妾,他是想要把自己的侍妾饿死吗?她在铺满稻草的房间里胡思乱想,身边还有两个境遇和她相似的姑娘。 看着衣裳,倒像是小宫娥的打扮。面容都是俏丽婀娜的,看着比自己略微大些,眼睛里怯怯的,像是被驯养久了的动物。 那两人似乎很害怕自己,坐得远远的小心张望。 “你们都是被李明仪看上的宫娥吗?” 那两人小心点点头,脸上也带着许多尘土,看起来在此地的时间并不短。 “他们不给你们送饭吗?” 女孩摇摇头,其中一个女孩还看着她说:“内监只把姑娘送过来的时候过来一次,前几日还有个姑娘活生生饿死了。”她苦笑一声,“这里根本无法逃出去,外面有七皇子的看守,他想要谁才会带谁走。” 宫中这些年时常会有些宫女走失,会不会跟李明仪的隐晦爱好有关系?满秋不敢多想,却一定要找到可以把自己救出去的方法。 那些宫女说,从前的姐姐见过一个满身是血伤口崩裂的宫娥,被人扔回这座院子。夜里时常有女子哭泣抽咽的声音,很是吓人!晚风刮过枯草,沙沙的声音作响,明明是夏夜这里却寒冷异常,总觉得有隐隐抽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已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喝水了。 喉咙里向被百虫爬过,火辣辣的疼痛带着异常的喑哑。甚至连目视前方都会有虚化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悠。 她想,老娘只怕是大限将至了吧。李明澈你那般聪敏,可要给我收副全尸啊。 之后的线索比较难找,因为满秋头上不过就这些东西,珠花丢光了,发簪拆下了,她便把香囊里的干花一把一把撒到地上,可是干花的重量就如鹅毛一般,风一吹,都散了。 李明澈寻来清宁殿和帝子殿所有能用上的人手,来到最后一个簪花出现的地方一寸一寸的搜寻,几个岔道口,看哪里的干花比较多。 经历了又一夜,所有的人都不曾入睡,瞪着眼睛在挽陶姑姑的监工下,皇子的亲力亲为之中,几百人共同挨个寻找。 她会在哪儿呢?李明澈只觉得这个笨丫头若是再不救出来只怕会死透了。眼看便是七夕,还指着她给自己绣个香囊呢,她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想起江满秋,李明澈的脸色忽明忽暗,噙着一丝笑容,眼角的冷冽被月色调和得温柔安静。他身边的内监看得主子这个表情心里直发毛。 整整一夜未眠。 终于,历经一天两夜,皇宫内外动用了大批人马,终于在掖幽庭附近一座荒废已久的院子里找到了体力不支昏迷的福瑶县主。 江满秋不省人事,直接被散发着凛冽怒意的八皇子破院子里抱出来。 定国公为自己幼女受伤被掳极为愤怒,连连上了五道请安折子,字字铿锵愤慨,斥责七皇子人神共愤举世震惊的卑劣行为。 皇帝特意派了宗人府调查李明仪的所作所为,发现此人早已有此罪恶行径,不由大发雷霆,把李明仪贬出京城降为无权无势的郡王。 福瑶郡主下午便匆匆从床上起身,到太极殿去谢恩。 这才看到贵妃也在一旁,梨花一枝春带雨得向陛下诉说对儿子的不忍。 见到福瑶县主,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人家,仿佛自己儿子才是受害者,哭得惊天动地,柔弱无依。 “陛下,仪儿有什么错啊?”她近乎咆哮着向眼前的男子诉说,“我那可怜的孩子,还不是被这个妖女勾引啊!” 话既然说出口,又带着几分委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恶心死这个福瑶县主算了,“被人关了一夜,既然仪儿已经毁了她的声誉,我们仪儿为她负责便是,不然估计也没有什么良家少年会娶这样的人了。” 满秋听了几乎想要翻个白眼接着晕过去。还未来的及反驳就听到门后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念念之死3 此为防盗章 他有些惊讶, 看未婚妻,“你都知道了?” 她苦笑一声, 你如何瞒得住我呢?“我娘曾经说过,“男子皆有一颗建功立业之心,血洒疆场之意想来宁王不会例外。我实在不知如何劝你, 你若想去, 我也不会阻拦。”男儿励志抛头颅洒热血,她曾见过阿爹上战场时生死未卜娘亲担惊受怕的样子,不想如今竟然轮到自己未来的夫君。 “你定要平安归来,你可要知道我在宫里等你。”她想说她有多不情愿, 她心中千般万般不安, 可是保家卫国这样的事自己实在不知拿什么理由拦住他。她轻轻在明澈怀里颤抖,向离开水的鱼, 她眼里全是泪水,一边哭一边说:“你要知道, 我在等你, 你一定要回来!” 李明澈看着她这般竟然觉得很是刺眼,“你别多心,只是朝廷如今没有可用之人,待五哥地位稳固找到可用人才, 我便可回来。父皇也不会让我在沙场久留的。” 刀枪无眼,谁能预料到将来事? 二人无言之际, 李明澈最先打破了沉默:“阿瑶, 因为当年之事父皇赐婚你被迫嫁与我, 如今我出征在即生死未卜,你若是不想要这门亲事我便去跟陛下讲明,婚事不过是当时的权宜之计。” 听他把话说完,满秋便转身僵硬的直视他,眼里冒着怒火还有一丝委屈。“你便是这般看我的?李明澈,我的婚事不会因为别人赐婚便就此罢休,当时陛下赐婚若不是我感动于你出手相助对我不惜与兄弟抗争我又怎会同意嫁与你。”她抱着双臂有些恼怒的看着他:“你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我。” 李明澈也紧紧盯着她,随后问她:“那你嫁给我,对我有可曾有过一丝男女之情?” “这么些年,你难道看不出我也钟情你吗?”满秋真的有些恼怒,这话几乎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他们参与的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来便是足以入狱杀头的大罪,若是没有这份感情仅仅只凭婚约,满秋绝不会付出这么多努力。 李明澈很是惊喜,有些感动也很兴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表情也一时开心一时惊讶。 满秋却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自己的付出眼前这人什么都看不到反而准备放弃婚事领兵打仗,想到这里她委屈的眼泪控制不住如雨一般,自己是人也丢了还对他表露心意面子也没有了。恼羞成怒之际举起拳头便向李明澈打去。 李明澈心知满秋从边疆来见过战场生死,所以心中更是担忧便好生安慰她,只求她安心。他告诉满秋,只待平定几个小族届时康王已经继承大业,他便可回京。 其实这话是这般说,可是平定小族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满秋心里实在担忧眉心一缕忧愁浓得化不开,正所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碍于明澈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沙场满秋知道自己若是不放他去,只怕他这半生都会抱憾。他是个皇子,却不愿被别人说是凭借皇室身份获得的王位,罢了,既然如此便容他上疆场吧,索性是跟着自己父亲一同抗敌,父亲自然会护得明澈平安。 他抱着满秋温柔安慰她,她只能苦笑,手里还拿着一件裘袄,镶着龙纹金线,浅蓝色的织锦里子是温暖的狐皮里面绣着她辛苦求来的平安符。 她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温。李明澈紧紧抱着她,就像是把她融进骨头里带走,良久:“阿瑶,过些日子把文洁叫来伺候你,很多事别累着自己。” 满秋无言点点头。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宁王府建成了内院,他按照满秋平日的喜好种下了花花草草,也种了几颗古树,其中一棵树下扎了一只秋千。春天的玉兰花,夏天的槐花,秋天的桂花,冬天的腊梅,宁王说他的王妃希望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满园的花开。 过完年,关外传来急报说,高昌连续进犯,带领几个小族一起大举进攻我族城池,定国公请求朝廷增援。 战事爆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了战争避让。闺中的女子不再专注于谁家少年郎,统统为自家兄长准备冬装,京城的歌姬会馆门可罗雀,少年壮志昂扬,枕戈待发,仿佛此时谁再谈及谁家小姐才是不忠不义之辈。 战争笼罩在宫墙内外,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四月份,草长莺飞。满秋坐在自己院子的秋千架下,她望着四方长天,院外的玉兰凋谢了,她向寺庙里的法师求了平安符,明澈统领五万大军一路向西。 他的衣服还够吗,自己为他几个月忙碌制了许多衣衫,四季都有,也不知能穿几年。她不敢告诉他,自从进宫身边便有他陪伴,一时间身边再无他的嘘寒问暖他站在门外对自己浅笑,她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整颗心都没有落脚之地,她想他。 满秋也时常前往东宫探望繁夏,一来是为了陪繁夏聊天解闷二来便是向太子传递宫中的一切讯息。明澈走后往来于宫内和太子之间的消息便是由满秋传递,有时消息紧迫太子也会亲自拜访满秋住处但这样的时候极少。 十多岁的少女,还带着未曾被这里完全浸染,她明白这其中的是非,却仍旧对这座大染缸保持着一丝天真。引得同龄的男孩纷纷为她侧目。 李明仪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带着他自以为是对着世界的傲慢和张狂。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小小年纪娇弱妩媚的姑娘便是宫中少年梦乡时的夙愿。 只是那孩子,终究还是被宠坏了,太过蠢笨了些。 七月五日,下午,满秋正慢慢从教坊司走回她的院子。 后天就是七夕,宫中乞巧节传统要各宫女子做些香囊荷包几家女子一起互相交换互相看看谁家做的最好,满秋笨拙,跟皇后娘娘学了几个月的香囊,终于做的有几分可以拿得出手。 正巧这两日教满秋琵琶琴艺的杜乐司生病了,听闻是暑热之症,自己是她的徒弟,又念在她往日对满秋诸多照拂,便把刚刚晒好的槐花纳入香囊,她听说槐花素来解暑清心便带着香囊和花蜜前去探望。 杜乐司卧病在床,满秋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其他女官在探望。 女官们听说满秋因杜乐司的身体特意探望,心中纷纷对满秋高看一眼,待满秋拿出给乐司亲手绣的香囊时,女官们很是羡慕乐司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手艺灵巧心思细腻的徒弟,杜乐司很是自豪,脸上的血色竟也恢复了些,满秋反倒被众人夸赞的不好意思了恨不得用手捂着自己一张跟茄子似的脸。 她实在郝然于众女官打趣的目光,便对众女官应下一人为她们做一个,众人这下满意了。杜乐司坐在床头,看着满秋被众人打量的有些发毛心中略有不悦,便说自己累了心疼徒儿,才强硬把众人劝走。独自留下满秋一个,听她把琵琶和琴各自弹演了一遍,挑了几处地方又嘱咐了许多这才让满秋回去。 原本满秋一人十分低调并不受人瞩目,宫中很少有人到她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那边。 可今日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华服少年身后带着两个内监,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却被来人迎头便问:“可是江满秋?”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獐头鼠目的面孔,“你们要做甚?” “江满秋,你不记得本王了?”那一身花里胡哨眼花缭乱的缂丝少年,从人后出来,黄金发冠看着很是张牙舞爪。 “李明仪?” 自己怎会不记得他,这位大爷,同她和明澈时时碰见,隔三差五找找他们的不痛快。这人其实就是一绣花枕头,不过仗着自己老娘是贵妃,变比旁人多了这么一份跋扈。 “便是她!拿下——”李明仪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便立刻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啊——” 还未做何反应,直接被迎头而上,挣扎不得,带着麻袋把她套上。小姑娘哪里有反抗余下两人的力气?直接被人扛在麻袋里带走了。 大概是在第二日,清宁殿的众人才发现,满秋早已不见了踪影。从上到下一干人等,神色匆匆,四处搜寻,可结果仍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明澈从早上并未看到那抹娇俏的身影便已经心生不好的预感。一路从学堂到清宁殿走来,全是清宁殿寻人的踪影。 进入宫殿的时候,皇后焦急的扶着挽陶四处派人询问。 “母后——”李明澈匆匆见礼,“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上午不见江妹妹?”他难得露出一分正色,带着急切的询问。 皇后蹙眉焦虑,看着明澈赶紧说“你快去也帮着找找,怎么好好的孩子便就寻不到了呢?”原本端庄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若是孩子找不到了,那本宫如何向自己妹妹交代?”皇后忍了很久险些哭出来。 不见了么?终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他转身飞快离开清宁殿,带着自己的小内监,沿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四处探查。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一个活人?李明澈沿着清宁宫径直走向了满秋居住的北小院,一边走一边细思。 这北小院人迹罕至,但夜里也会有羽林军巡逻,既然他们说她昨夜便未曾向皇后请安,应该在昨天黄昏便已经失踪,方才姑姑说最后见到满秋的是杜乐司,看来是在黄昏之前,那么便在这个时间被人掳走吗? 他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向前走去。突然看到草丛里一束亮光莫名的晃他眼睛。脚步微微一顿,便看着那束光发呆。小内监的眼力价很好,一路小跑着给主子去草丛里查看。 不一会,小内监笑着拿出一只珠花,比普通宫婢的东西看起来好些,但也不像是什么值钱物件。小内监很开心,只觉得或许可以还了钱买些点心吃。 却见李明澈仔细盯着那束珠花,上年镶着细细的紫色晶石,正欲仔细查探之时,却闻到一丝槐花香。 心中顿时警钟大作。 他记得江满秋喜欢用自己院子里的槐花水洗头发。这珠花莫非是她头上掉下的不成?为何掉入草丛之中? “你快去四周看看,若是还有什么首饰物件的,赶快拿给我!”他语气骤然变得急促,面色收回了玩世不恭,一反常态的紧张。 小内监很慌张,赶紧走到草丛各地,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这四周的闪光,不到半刻,小内监匆匆忙忙的赶紧跑来,找到了,找到了。 手里拿着一个细小的金钿,素色小花在内监手中微微颤抖。这不是平常宫女的装饰,又散落在附近,江满秋那个笨蛋怕是出事了! 李明澈神色一紧,走!咱们再去看看。 此时的江满秋正独自被李明仪关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的院子,如果不是始终清醒,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生僻的地方。 在这里呆了快要一天,李明仪却也未曾派任何人前来,还说什么要娶自己为他的侍妾,他是想要把自己的侍妾饿死吗?她在铺满稻草的房间里胡思乱想,身边还有两个境遇和她相似的姑娘。 看着衣裳,倒像是小宫娥的打扮。面容都是俏丽婀娜的,看着比自己略微大些,眼睛里怯怯的,像是被驯养久了的动物。 那两人似乎很害怕自己,坐得远远的小心张望。 “你们都是被李明仪看上的宫娥吗?” 那两人小心点点头,脸上也带着许多尘土,看起来在此地的时间并不短。 “他们不给你们送饭吗?” 女孩摇摇头,其中一个女孩还看着她说:“内监只把姑娘送过来的时候过来一次,前几日还有个姑娘活生生饿死了。”她苦笑一声,“这里根本无法逃出去,外面有七皇子的看守,他想要谁才会带谁走。” 宫中这些年时常会有些宫女走失,会不会跟李明仪的隐晦爱好有关系?满秋不敢多想,却一定要找到可以把自己救出去的方法。 那些宫女说,从前的姐姐见过一个满身是血伤口崩裂的宫娥,被人扔回这座院子。夜里时常有女子哭泣抽咽的声音,很是吓人!晚风刮过枯草,沙沙的声音作响,明明是夏夜这里却寒冷异常,总觉得有隐隐抽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念念之死4 此为防盗章 大年初一那天, 明澈向皇帝和皇后请安之后便去了满秋处, 满秋正在做衣裳,明澈敲敲门走进房子, 满秋看见是他便拿起手里的衣服叫他过来, 抱着衣服在他身后比对。满秋看着他的身量, 又抱着衣服说:“好像有点大我再改改。” 他看着满秋为之忙碌, 对她满脸宠溺,心中又不免心疼,她一向不擅长针线活, 一不小心满手扎得跟胡萝卜似的“好端端的你为我做衣服干什么?”满秋笑笑, 笑得有点无奈:“还不都是你, 既然春天就要出征,待你赶到边关天气就该转凉了,你头次去边关那里冬季严寒我怕你不适应那边的冬季。” 他有些惊讶, 看未婚妻, “你都知道了?” 她苦笑一声, 你如何瞒得住我呢?“我娘曾经说过,“男子皆有一颗建功立业之心,血洒疆场之意想来宁王不会例外。我实在不知如何劝你, 你若想去,我也不会阻拦。”男儿励志抛头颅洒热血, 她曾见过阿爹上战场时生死未卜娘亲担惊受怕的样子, 不想如今竟然轮到自己未来的夫君。 “你定要平安归来, 你可要知道我在宫里等你。”她想说她有多不情愿, 她心中千般万般不安,可是保家卫国这样的事自己实在不知拿什么理由拦住他。她轻轻在明澈怀里颤抖,向离开水的鱼,她眼里全是泪水,一边哭一边说:“你要知道,我在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李明澈看着她这般竟然觉得很是刺眼,“你别多心,只是朝廷如今没有可用之人,待五哥地位稳固找到可用人才,我便可回来。父皇也不会让我在沙场久留的。” 刀枪无眼,谁能预料到将来事? 二人无言之际,李明澈最先打破了沉默:“阿瑶,因为当年之事父皇赐婚你被迫嫁与我,如今我出征在即生死未卜,你若是不想要这门亲事我便去跟陛下讲明,婚事不过是当时的权宜之计。” 听他把话说完,满秋便转身僵硬的直视他,眼里冒着怒火还有一丝委屈。“你便是这般看我的?李明澈,我的婚事不会因为别人赐婚便就此罢休,当时陛下赐婚若不是我感动于你出手相助对我不惜与兄弟抗争我又怎会同意嫁与你。”她抱着双臂有些恼怒的看着他:“你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我。” 李明澈也紧紧盯着她,随后问她:“那你嫁给我,对我有可曾有过一丝男女之情?” “这么些年,你难道看不出我也钟情你吗?”满秋真的有些恼怒,这话几乎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他们参与的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来便是足以入狱杀头的大罪,若是没有这份感情仅仅只凭婚约,满秋绝不会付出这么多努力。 李明澈很是惊喜,有些感动也很兴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表情也一时开心一时惊讶。 满秋却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自己的付出眼前这人什么都看不到反而准备放弃婚事领兵打仗,想到这里她委屈的眼泪控制不住如雨一般,自己是人也丢了还对他表露心意面子也没有了。恼羞成怒之际举起拳头便向李明澈打去。 李明澈心知满秋从边疆来见过战场生死,所以心中更是担忧便好生安慰她,只求她安心。他告诉满秋,只待平定几个小族届时康王已经继承大业,他便可回京。 其实这话是这般说,可是平定小族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满秋心里实在担忧眉心一缕忧愁浓得化不开,正所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碍于明澈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沙场满秋知道自己若是不放他去,只怕他这半生都会抱憾。他是个皇子,却不愿被别人说是凭借皇室身份获得的王位,罢了,既然如此便容他上疆场吧,索性是跟着自己父亲一同抗敌,父亲自然会护得明澈平安。 他抱着满秋温柔安慰她,她只能苦笑,手里还拿着一件裘袄,镶着龙纹金线,浅蓝色的织锦里子是温暖的狐皮里面绣着她辛苦求来的平安符。 她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温。李明澈紧紧抱着她,就像是把她融进骨头里带走,良久:“阿瑶,过些日子把文洁叫来伺候你,很多事别累着自己。” 满秋无言点点头。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宁王府建成了内院,他按照满秋平日的喜好种下了花花草草,也种了几颗古树,其中一棵树下扎了一只秋千。春天的玉兰花,夏天的槐花,秋天的桂花,冬天的腊梅,宁王说他的王妃希望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满园的花开。 过完年,关外传来急报说,高昌连续进犯,带领几个小族一起大举进攻我族城池,定国公请求朝廷增援。 战事爆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了战争避让。闺中的女子不再专注于谁家少年郎,统统为自家兄长准备冬装,京城的歌姬会馆门可罗雀,少年壮志昂扬,枕戈待发,仿佛此时谁再谈及谁家小姐才是不忠不义之辈。 战争笼罩在宫墙内外,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四月份,草长莺飞。满秋坐在自己院子的秋千架下,她望着四方长天,院外的玉兰凋谢了,她向寺庙里的法师求了平安符,明澈统领五万大军一路向西。 他的衣服还够吗,自己为他几个月忙碌制了许多衣衫,四季都有,也不知能穿几年。她不敢告诉他,自从进宫身边便有他陪伴,一时间身边再无他的嘘寒问暖他站在门外对自己浅笑,她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整颗心都没有落脚之地,她想他。 满秋也时常前往东宫探望繁夏,一来是为了陪繁夏聊天解闷二来便是向太子传递宫中的一切讯息。明澈走后往来于宫内和太子之间的消息便是由满秋传递,有时消息紧迫太子也会亲自拜访满秋住处但这样的时候极少。 杜乐司沉稳仁慈的目光微微扫过满秋,然后随意笑了笑,很是和煦。“真是劳累本官了,你这丫头,脑子笨得很,要好好听话才行,不然我可随时退货啊!” 满秋也抬起头来,带着郝然的笨拙,出乎意料的笑容。 杜乐司嗔骂到,“你这丫头,还不赶紧拜师谢恩!真是个笨孩子。” 同时还送了她一把琵琶,留作纪念。名叫:如初。 杜乐司无论是家族势力,或是宫廷名望生脉,都是这宫中德高望重之辈。索性满秋是她传授了几年的爱徒,当真颇具灵性,杜乐司原本便有找个终身依靠之意,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结为真正意义上的师徒。 从此,命运休戚相关,两人共同携手荣辱与共。 傍晚满秋从杜乐司处出来,眼看就要到自己的居所,却见院外槐树枝蔓下有一窸窸窣窣的人影,心下不由大惊。 走进一看见墙边靠着一架梯子,便知有人想要翻墙而进,只是时间不巧被自己发现了。 满秋见着那人影已经爬上墙头,身手也不很利落,一时又有些疑惑,无论是哪一方势力派来自己的院子不应当都找些身手高绝之士,为何眼前之人却反倒有些莽撞? 既然心下想不明白,便想自己探清究竟,于是便引了四周的几个内监到近前把架在墙上的梯子移走,墙上的人还未从梯子完全爬到树上,便被内监从墙头重重摔倒在地上。那人一身内监的衣服,可明显更加瘦小些,从墙上跌到地上也是好高一段距离,那人摔得可是不轻。 几个内监以为是满秋院子里进了贼,原本满秋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做事的人极好,总是施舍恩惠,在他们眼中难得有主子为人又和善又肯和他们亲近,所以见满秋有事相求既是热心又不遗余力。见着小贼要跑更觉得气愤不已,几个人合力一起再把小贼按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只为让满秋出气,那小贼摔下时本就伤着了,原本想逃走,被内监们抓着,一顿好打,只得躺在地上抱头求饶。 满秋正在一旁看着,这内监的身形往日里也未曾见过,越看越觉得奇怪,直到那内监哭着求饶抱头喊救命时,满秋才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竟然是个女子,那女子只怕被几个内监伤的不轻,如今竟躺在地上无力反抗连求饶声都逐渐小了。满秋这才叫众人住手,内监脚下的人已经满身灰尘脸上青青紫紫的看着到叫人触目惊心。 旁边一个眼睛圆圆的极为机灵的小内监见此,赶忙向满秋寻问到:“公主,用不用奴才们将此人送去见宫正?” 满秋低头看着那人似乎名叫小舒,是个入宫不久的孩子。摇了摇头,对着几个中官感激道谢。 几个内监听满秋好脾气的感激他们,觉得这位公主为人和善对他们客气有礼,又很是大方,也时常送些花茶熏香给他们,谁家有困难也肯接济些,满秋也很是清贫但比旁的主子倒是好很多。 众人帮满秋把这女子抬至院中,找了绳子捆绑好,这才匆匆退下,她一直柔声感激并嘱咐极为内监不必为了一个小贼上心,几个内监会意点点头便就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香消玉殒 此为防盗章  御林军首领见屋子里独自走出一女子, 样貌气质皆非凡品, 头上梳着一个简单发髻只在发上插了一朵花钿别无它饰,光彩照人恍若从仙池神山下凡的小仙子。首领极有眼力向满秋拱手行礼, 这才问道:“公主可曾见过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满秋心想形迹可疑之人也不过就是那位太子殿下了,“我与侍女一同回房未曾见到什么人。”她欠身笑笑。 御林军为宫中侍卫, 按规矩是不可以搜查内宫女子的内室,于是那首领向满秋鞠躬行礼:“如此多有得罪, 还请公主见谅。”满秋温婉笑笑, 摇摇手说:“没事只是大人所搜的倒底是怎样行迹异常之人呢?那人又做了什么事要大人这般兴师动众的?” 首领告诉她,方才被贬的贵妃也是如今的充容,路过紫宸殿时看到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形迹可疑, 特意跟着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像是昭媛与一男子幽会, 当时那男子发现了充容急忙逃走了, 充容身边的宫人扣押了林昭媛却始终未曾发现那男子,圣人命他彻查。 满秋点点头,送走了御林首领。紫宸殿便是上次满秋遇见太子李明瀚的宫殿, 如今李明瀚形迹可疑和昭媛相会却被旁人发现,满秋心中一时思绪起伏。她转身回房, 便见着李明瀚立在屋内, “大王有什么想说的?” 李明瀚淡淡的低头,摸了摸下巴言语间疏离口吻平缓道,“林昭媛是我的人。” 满秋显然有些震惊但随即恢复平淡的神色, 她有些无奈可面对太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得轻声说“既然如此, 昭媛能救则救,实在不行,还请太子殿下好好善待林昭媛的家人。”可是再怎么补偿一条人命没了就是没了。 太子长叹一口气,“之后的事有劳公主了。”他话里带着一丝无奈。 满秋点头,她知道今后宫里的事一应都只是自己,无论大事小情。 她从侧门带着太子进入皇后清宁殿,皇后见着太子也是一番惊讶,皇后久居深宫联想琢磨之后便已然猜测了个大概,但是此刻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皇后不会多言,帮着满秋为他掩饰一番便送太子离宫。 皇后目送着太子离开的身影,满秋扶着皇后无声站在身后。“阿瑶啊,”皇后神色淡淡的远眺,“你觉得这位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满秋顺着皇后的目光看着宫门尽头,她摇摇头:“女儿不知,只是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满秋只觉得此人当真适合至尊之位,仅此而已。” 这样的人连缺点都没有,感情都没有,薄情寡意。 最终昭媛被赐自尽,她始终未曾透露出半句有关太子的言语,宫内的事宜全部都移到满秋身上,她不得不各处走动,看人脸色听人弦外之音便是常事,结识了不少人却也身心俱疲。 自打明澈率领几万大军来到北境,他便协同定国公一起连续收回几座城池。 尽管如此满秋仍旧听闻明澈和父亲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寄给明澈一封信,只是信件沿途传送不知会经过多少双手,只能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时要他不必担心自己。明澈原本时时回信可自打进驻北境事情愈发繁多,他的信件便不再如往日频繁。满秋心里明白却仍旧担心不已,她即便委屈也未曾在信中多言还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撒娇和体贴,每封信的最后只写平安二字,避免明澈分心。 幸好明澈依然时时不落的给她寄信,有时战事不紧便一天一封有时十天半个月都等不到一封信,他的字是给满秋最大的支持,字迹一如既往地洒脱和豪迈,有时抒写尽他的思念有时信里倾诉了无穷的愧疚,有时战事获胜满秋甚至能在纸上看出她激昂和骄傲,失败的时候他也会迷茫。 每封信满秋都珍藏在枕边。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阅读他最近一封来信。 惹得文洁总是笑她。满秋又给院子里添了一名内监,她和文洁都是女子有些事情往往不如旁人便利,便找了个往日有些恩惠又十分机灵的小太监。 谁知文洁见了,便狠狠地瞪人家。满秋知道原因后便就笑了,谁叫那日文洁翻自己院子的墙头被这名小太监打得最狠,人家也不过是想报答自己往日的恩情嘛。这两人便如同冤家一般,时常斗嘴,说说笑笑的一心耍宝想让日渐消瘦的满秋开心一乐。 转眼又是冬季,繁夏的肚子已经突起很大即便行走都不大便利。皇后索性命令满秋在东宫住下,以便陪伴繁夏解闷直到生产。满秋做事仔细认真对繁夏的一事一物都仔细上心,她带着文洁每日三次为繁夏请脉。 这一日繁夏正躺在床上满秋陪着她聊天,门外传来通报说太子驾到,满秋赶忙起身向繁夏告退,却被繁夏拦住,这时候她有些尴尬毕竟繁夏和太子夫妻两个相聚。 满秋看着繁夏她面无表情对太子的到来熟视无睹,她迥然得望向太子,太子竟然也未做声反倒点点头允许自己留下。 满秋在宫中一向敏感,心中顿时升起异色。太子一直留到用晚膳可繁夏竟然连个笑脸都没露,他夫妻两个相敬如宾极为客气,太子偶尔同满秋交谈,繁夏只在一旁观望。 满秋夹在二人中间左右斡旋,一直试图挑起二人话题,可是这二人的古怪氛围仿佛遏制在她喉咙的大掌令人喘不过气。待到太子离开,满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她见繁夏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便愈发不安了。 繁夏性子竟然这般骄傲倔强,对太子疏远至此。 出了大殿,正走在路上准备回到临时住所去时,却见一女子从花园的假山石边走出来。那女子似是比满秋略大上几岁,圆圆的鹅蛋脸杏仁眼很是知书达理的闺秀模样,满秋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 “公主殿下”那女子对她轻轻行礼,头上的几朵花钿便别无旁物。“我是太子殿下新封的良娣,母家姓林。” 原本一个侧妃论等级地位实在不值得满秋关注,但她既然觉得面善又姓林看来,“夫人便是林昭媛母家。。。”满秋还未说完那女子便笑着说说,“侄女”。 想来这便是太子殿下厚待林家的方式了,一边放弃林昭媛让林家不安一边给林家荣宠,太子真是高明,林家只是折了一个女儿却换来了今后君王的荣宠定会觉得这门买卖极为划算吧。 满秋心中对这女子有些怜悯, “不知夫人特意等候在此可是有什么事?”这女子身段相貌皆不算是出挑,想来在这东宫定然也不尽受宠。 “奴婢一直听闻公主貌美和善,今日特意在此等待。”她的声音很是柔婉慢慢的语调让人觉得觉得此人一开口便觉得娴静淡雅,当真有不同之处。 满秋笑笑,按理说她长姐是太子正妃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与太子侧室交往,可如今见长姐这般疏远太子,她必定孤独。另一位侧妃王氏想来不会与长姐交好,自己也无法随时陪伴,定要找个人来陪着长姐才好。 想到这里她便上前对着林氏回礼,拉着林氏的手对她笑得大方,“夫人可愿意陪我一道逛逛?” 林氏也是个聪明人,莞尔一笑,“既然公主有请,奴婢自当奉陪。” 或许她早已沦陷在那个男孩在自己举目无亲时给自己依靠的眼睛,那人永远笑意盈盈,永远带着玩味的坏笑,或许她不知何时早已芳心暗许。 很长一段日子以来,满秋和李明澈不再如从前那般熟络了,二人即便见面也有些尴尬有时满秋陪着皇后见着明澈进来便匆匆找个借口逃离,两人从不当面说些什么,或许是满秋单方面的宣布疏远李明澈,总之两人好似路人。 如果问什么从时候开始,他们彻底被绑在一起息息相关,大概一定要提起那次和李明仪之间的冲突。 满秋就像闯入皇宫的一只黄鹂,带着她的自由和曼妙在这座巨大沉闷的牢笼里带来一丝生机。一块小石头,激起一道涟漪,引不起多大震动,却也引得附近的鱼儿驻足。 十多岁的少女,还带着未曾被这里完全浸染,她明白这其中的是非,却仍旧对这座大染缸保持着一丝天真。引得同龄的男孩纷纷为她侧目。 李明仪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带着他自以为是对着世界的傲慢和张狂。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小小年纪娇弱妩媚的姑娘便是宫中少年梦乡时的夙愿。 只是那孩子,终究还是被宠坏了,太过蠢笨了些。 七月五日,下午,满秋正慢慢从教坊司走回她的院子。 后天就是七夕,宫中乞巧节传统要各宫女子做些香囊荷包几家女子一起互相交换互相看看谁家做的最好,满秋笨拙,跟皇后娘娘学了几个月的香囊,终于做的有几分可以拿得出手。 正巧这两日教满秋琵琶琴艺的杜乐司生病了,听闻是暑热之症,自己是她的徒弟,又念在她往日对满秋诸多照拂,便把刚刚晒好的槐花纳入香囊,她听说槐花素来解暑清心便带着香囊和花蜜前去探望。 杜乐司卧病在床,满秋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其他女官在探望。 女官们听说满秋因杜乐司的身体特意探望,心中纷纷对满秋高看一眼,待满秋拿出给乐司亲手绣的香囊时,女官们很是羡慕乐司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手艺灵巧心思细腻的徒弟,杜乐司很是自豪,脸上的血色竟也恢复了些,满秋反倒被众人夸赞的不好意思了恨不得用手捂着自己一张跟茄子似的脸。 她实在郝然于众女官打趣的目光,便对众女官应下一人为她们做一个,众人这下满意了。杜乐司坐在床头,看着满秋被众人打量的有些发毛心中略有不悦,便说自己累了心疼徒儿,才强硬把众人劝走。独自留下满秋一个,听她把琵琶和琴各自弹演了一遍,挑了几处地方又嘱咐了许多这才让满秋回去。 原本满秋一人十分低调并不受人瞩目,宫中很少有人到她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那边。 可今日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华服少年身后带着两个内监,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却被来人迎头便问:“可是江满秋?”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獐头鼠目的面孔,“你们要做甚?” “江满秋,你不记得本王了?”那一身花里胡哨眼花缭乱的缂丝少年,从人后出来,黄金发冠看着很是张牙舞爪。 “李明仪?” 自己怎会不记得他,这位大爷,同她和明澈时时碰见,隔三差五找找他们的不痛快。这人其实就是一绣花枕头,不过仗着自己老娘是贵妃,变比旁人多了这么一份跋扈。 “便是她!拿下——”李明仪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便立刻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啊——” 还未做何反应,直接被迎头而上,挣扎不得,带着麻袋把她套上。小姑娘哪里有反抗余下两人的力气?直接被人扛在麻袋里带走了。 大概是在第二日,清宁殿的众人才发现,满秋早已不见了踪影。从上到下一干人等,神色匆匆,四处搜寻,可结果仍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明澈从早上并未看到那抹娇俏的身影便已经心生不好的预感。一路从学堂到清宁殿走来,全是清宁殿寻人的踪影。 进入宫殿的时候,皇后焦急的扶着挽陶四处派人询问。 “母后——”李明澈匆匆见礼,“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上午不见江妹妹?”他难得露出一分正色,带着急切的询问。 皇后蹙眉焦虑,看着明澈赶紧说“你快去也帮着找找,怎么好好的孩子便就寻不到了呢?”原本端庄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若是孩子找不到了,那本宫如何向自己妹妹交代?”皇后忍了很久险些哭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丧子之恨 此为防盗章  文洁看了只想翻白眼, 心里说,这恐怕是史上最向酒鬼的公主了吧。 自此满秋时常给这师徒二人带些自己晒的花茶,绣的香囊, 有时文洁留下的课业太过繁重, 满秋便坐在院子里和其他少使笑眯眯的说说话, 分给她们些花瓣香料或是稀罕的小首饰,新入宫的小宫女都喜欢和满秋说话, 觉得满秋极为和善。 她棋艺不精可偏偏很是喜欢, 就央着韩掌史和她下棋,韩掌史的棋艺在女官之中水平极高, 下棋从不让着满秋,满秋每每被杀到一败涂地, 可韩掌史依旧下棋绝不含糊丝毫不见敬老爱幼半分谦让。 气得堂堂公主直骂她为老不尊。 这些日子,整个朝堂内宫,最为闲适的只怕唯有江满秋一人了。 时局动荡瞬息万变,入秋时圣人病倒了,虽然只是风寒但是却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初冬, 于是派太子监国。然而边境不仅高昌一国频生事端, 如今新起的一只狄人部落名叫契丹也对北境虎视眈眈, 太子性格仁懦对边境之事一向主和不主战, 竟然决定派遣使者言和。 圣人听闻立刻下旨收回太子监国主政之权并急召皇五子康王回长安侍疾,可康王回京途中竟然遇袭险些遭人暗算丢了性命, 皇帝身处病榻, 听闻消息不由勃然大怒, 派遣骁骑尉带队贴身护送又命刑部侍郎亲自前去追查,最后竟发现了泰王写给刺客的手书一封,朝野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风云已变,太子母妃早逝,且早已失了圣心但太子位居东宫多年已然培植一番势力在朝中,然泰王此时的举动确确实实给太子一党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于是至今皇帝的案头上时时堆满了状告泰王的奏折,即便如此圣人始终未曾有所表态,一时间揣测纷纷朝廷上下众人皆惶恐不安。 如今形势难测长安城内夺嫡纷争已然胶着,皇后和满秋皆劝说李明澈不要轻举妄动,尽管如此李明澈仍旧时时为康王奔走结交,满秋心知这一战对他们而言便是一切若是输掉此役只怕今后他们连带着皇后都会性命堪忧,明澈心中定会着急他是男儿又肩负着满秋和皇后今后的地位自然责任压力巨大。 如今满秋作为旁观者知道局势实在太过混杂,越是如此便越要按住不发审情夺时才是上策。她只能时时在明澈身边提点劝诫,无奈是个女子实在无法为其联络朝臣出谋划策,只得恭谨克己侍奉皇后善待六宫众人不必让明澈为自己分心。 就眼下的形势来说,鹬蚌相争康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明澈自幼便专注于音律文章自在潇洒与世无争,圣人对他的脾气秉性还是放心的,他向来行事低调缜密,当下应该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如此满秋便定下心来,每日去杜师父那里除却音律舞艺她还会向其讨教其他事情从当今格局朝政再到用人治世之道,杜乐司出身城南世家大族门第极深家学渊源很是深厚。 杜乐司通读文史各类书籍眼界高深,她只觉得杜乐司若是男子定会建功立业身居高位,不时也会去向韩掌史讨教棋艺探望文洁,直至晚间陪同皇后一同用膳。 这日满秋从内廷司匆匆返回住处刚刚走过一座废弃破败的宫殿时,只听闻一声呼喝。 “小心一一” 满秋闻声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身后一阵强力猛推,径直失了重心向前跌去。 “啊一一”整个人在空中极速下落,然后“噗通”一声,掉入破败宫殿外的水池里。 整个人从失重到落水不过须臾。如今仍是冬季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后背重力倒在冰面,然后只听到“咔嚓”一声,冰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开裂,整个人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直接掉进冰水中。 冰水瞬间通过冬季厚重的衣服一层层浸染一直到身体表面,凉意随着满秋落水的瞬间便侵入肺腑。她不会枭水,只得带着身上浸入冰水的厚重衣物拼命瞎扑腾,随着动作起伏,几口冰水瞬间灌入口腔和鼻孔,她试图咳嗽把冰水逼出,却又直接被灌进几口冷水。 满秋试图划开周围冰凉刺骨的池水,脑海里一片空白,寒意席卷全身,冰凉刺痛,她整个人在水中裹着湿透的衣服颤抖,牙齿都在上下寒颤,不行,这样下去自己会死。此地人迹罕至,少有人来。 从远处看,只能看到一个人在水面上一起一伏,周围的水花四溅,可此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渐渐无法冒出头来,很长时间内水面只留下一串气泡。 “救,救命”她嘴唇发紫,哆嗦着大喊。 “来人啊,来,来人啊,救,救救我”时起时伏的扑腾,甚至无法完整的呼叫和求助。 冷水实在太冰,湿透的衣服包裹着全身异常沉重,而且冰水刺激的身体连带着骨骼 都让人感到钻心的疼痛。她意识有些昏沉,一起一伏之间,只感到吃力和池水的冰凉。 实在没有力气挣扎的时候,池水仿佛充满了魔力,勾引着坠落的人放弃希望和意志。寒冷铺天盖地的侵袭,她渐渐眩晕,昏沉,然后无意识的下沉。 原来自己就这般结束所有,死的有些冤枉,在水下还不忘自己嘲笑自己一番。 明澈啊,对不住,我可能有些命短,还是你克妻啊? 周围一片皆是昏暗,仿佛沉陷在池沼良久。 良久待满秋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身边燃着火焰劈啪作响,有人把她沾了冷水的外衣脱下,放在火上烘烤,而自己穿着半干的中衣外面却披着一件玄色狐皮大氅。 “多,多谢”江满秋此时说话仍带着冷气,浑身还在颤抖差点咬了舌头。 那人身着半干的中衣,坐在火堆前,外面还披着一件棉袍,绣着青龙纹和祥云。 “多谢,谢大王救命之恩”她的牙关还带着颤抖,浑身发烫,嘴唇发紫。 “你醒了”那人抬起眼皮,声音带着低沉,很是随意的样子。 满秋浑身还带着入水时的刺痛,吃力地扶着地面缓缓坐起身。此时此刻,她头发上还带滴着水,发钗全都散乱,面色苍白得吓人,却坚决要起身。 “你别乱动,刚把你救上来”那男子看着她的举动,有些不赞成。 满秋并未理他,环视四周,发现是在一座破败的宫殿内,“这里是?”她嗓子带着喑哑和气虚。 “瑶光殿”那人如是说道。 满秋想起自己落水前曾经过瑶光殿。在瑶光殿外的水池,被人推下水面。 “是什么人做的?”那人看着她,目光不容推辞。 “七皇子。”被推下去下去的一瞬间,她转身看到了李明仪狠辣阴鸷的双眼,尽管李明仪当时带着面罩,但满秋认识那双张狂轻纵的双眼。 “他还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那人坐在随意升起的篝火旁,却带着帝王家的庄严,他摇摇头“这么多年,不见有什么长进。” “我该走了”孤男寡女,满秋不敢想象被人发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多谢大王相救。”她便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外挪步。 “你知道我是谁?”那人在她身后问道。 “您是康王李明瀚。”她头也不回地向外挪,方才的冷水太过冰凉只怕要感染风寒了,又加了一句“您的外袍是青龙纹。”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江,住在清宁殿西边的小院里。”她手指还有些僵硬,颤颤巍巍的给自己披好大氅,扶着殿门向外摸索。 “你若是穿走本王的大氅,本王只怕也会着凉。”那人几步赶上她,说话丝毫不带怜香惜玉之情。 走出殿外,迎来一阵寒风倒灌直吹骨髓。满秋吸着鼻子发抖,回头看着此人,那人说“姑娘先走吧。本王原本打算即刻去向父皇述职的,看来只好过几日再向父皇请罪了。” 满秋见此人如今衣衫单薄,寒冬腊月为救自己只怕也会冻病,自己穿走人家的大氅已经算是不知好歹,若是因为自己再失去了礼数,只怕自己要成为罪人了。头昏脑涨的勉强思索一翻,然后抬起头来,对李明瀚讲,“大王要是不嫌弃,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会委屈大王些。” “哦?”那人很是惊讶,声音却还是沉稳“姑娘说来听听。” 江然点点头,看不出喜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脚步都不曾停顿便走向主屋给母亲请安。 夜色已深,满秋坐在桌前映着明亮烛火加紧赶制一件衣袍。 江然来时便看到幼妹神情专注的飞针走线,烛火照应着她的侧脸就如母亲苏氏一般柔婉安静,手下的一件衣服近乎成型看来满秋已经花费了不少时日。 满秋恍然觉得光线突然变暗,抬眼见江然温润的浅笑,瞬间心头传来暖意。她对他招招手,拿着未成形的衣袍走到江然面前:“阿兄,你来看看这件衣服合不合身?” 江然修长的手指从满秋手里接过衣服,在身上认真比划了一下,然后笑笑眼眸清润,“很合身。”随后伸出大掌捏捏满秋的脸蛋,脸上说不出的宠溺和疼爱。“以后夜里就不要做针线,坏眼睛。”他的目光看着自家小妹,眼里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作假。 满秋望着自己兄长,他智慧过人眼光通透为人一向淡漠清冷,但他对待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满秋的确是极好,她突然有些难过,笑容都在一瞬间变得苦涩:“我想尽快赶制出来,否则,怕来不及。” 江然看着满秋有些无奈的笑容,心中便觉得终于有事发生了,而且很棘手。满秋屏退左右,直到屋里只剩他们二人。这才看着江然,面色凝重又有些茫然无助。 “阿兄,宫里出事了,我怕是明澈。” 原来今日前来传旨的太监掉出的玉佩竟然是当年满秋与李明澈在白马寺遇刺时李明澈所赠。玉佩上的四爪云龙是李明澈从出生时太史局根据其生辰八字测算而得,正如李明瀚衣衫绣的青龙而明澈则是云龙。 那日白马寺之后,明澈便将此物留给满秋,她一直小心收着,因此物不宜示人她从不贴身配戴,知道此物在满秋手里的不过寥寥几人,文洁和小舒贴身伺候,韩掌史和杜尚仪是师长亲信,太后娘娘是自己养母知道也没什么不妥。 可这么隐晦的东西能够被那名内监带出来就说明有问题。 那内监自己从未见过,不像是太后宫里的人,如果不是太后便是韩掌史,她一直负责初入宫的宫女内监之事,人面之广无人能及。 可韩掌史让一名传旨内监带来玉佩又想说明什么呢?满秋想来想去,莫过于玉佩的主人李明澈,亦或是自己也牵扯其中。 如今江家看似处于众星捧月繁花似锦的地步,宫内的贵妃也备受皇恩,可这烈火烹油看似热闹,父亲在边关仍手握重兵,这些本身便有蹊跷,别人不了解满秋还不知道自家长姐的脾气,她根本不肯好好侍奉圣人,即便满秋未经人事她也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会喜欢不讨好不对他言笑的女人,繁夏又怎么可能备受皇恩? 如果一件是巧合,那么两件绝对不是巧合。韩掌史让人带出的这枚玉佩,应当是她从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要提醒自己。此事和明澈和满秋有关的绝非一般,而最近繁夏受宠,江家恩赏连连,满秋在宫中侍奉太后又读过多少史书,登高易跌重,这样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满秋急忙找到江然,这件事她一个人应付不来。江然比她看事情更加通透灵敏,有他在或许江家和明澈还不致走投无路。 满秋焦急的望着自己兄长,江然如同一尊雕像凝眉端坐,屋内就只有他二人,蜡烛燃烧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良久江然从思虑中抽神,他收起了往日的浅笑面色带着几分肃穆,“这些事在没有证实之前都还只是猜测,既然是猜测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他一边说一边把玩手里的茶杯,想来心中还是有些计较“但是一旦证实,一个不测只怕我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安王发配 此为防盗章  “原来你会弹琵琶?”满秋恍然若惊, 随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人从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每每老神在在的来自己这里听琴,自己应付了事的差事只怕早就被看透了吧, 心里不由得“啐”了一声,哎呀,班门弄斧了。 大少爷李明澈若无其事的接过琴,借着屋里的灯火细细端详一番,才开口对满秋说:“这琴的确不错, 琴弦断了可再续上, 只是这琴面的修补只怕要耗些时辰。” 江满秋心虚笑笑,“你会弹琴的哈”,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李明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像是对她解释又像是回忆:“母妃难产而亡, 皇后便把我抱到身边, 幼时小孩子敏感总觉得母亲不像其他兄长的母亲一般对我,原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致使母妃不悦。我听旁人说母妃喜爱听琴,便找了为乐师每日勤加练习,后来若不是五哥告诉我我的身世, 我可能还不知道,或许至今还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讨的母妃欢心。至此之后,我便不再弹琴, 听闻我的生母从来对萧都很有兴趣, 我便一心一意的学吹箫了。” 听他说自己从前的故事, 满秋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年幼的时候还承欢于父母膝下,有兄长姐姐护佑,那时哪有现在这般战战兢兢,每日胡作非为,任性撒泼,哪里懂看人眼色。 而明澈就已经想着怎样去讨好,努力为了别人而学习,所以自己初入宫廷他才会那么理解自己的心境,原来他经历过的比自己所经历的怕是还要艰难许多。 见他垂首,满秋心下有些难过,想安慰他便对他笑笑:“好歹这宫中还是有人与你亲厚的。” 明澈抬头看着满秋,见对方笑着笑容温暖,也轻轻笑着,“从前有奶娘有五哥,后来五哥去了封地连奶娘也离开我了,幸好老天让我找到你,幸好我求父皇把你赐给我。真好,以后倦鸟归栖,醒来梦中全是你。” 这情话的水平之高,让人目不忍视,让人坐立不安满秋一脸尴尬,看着李明澈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说些什么好,按理说应该给人家一个回复,显示两人深情缱绻,那是话本子的必读内容,调戏起美人来,她输过谁? 可以看到李明澈那不要钱的情话从嘴里吐出来,眼睛眯得能够碾死一只苍蝇,自己这位女中豪杰竟然临阵怯场,怯场了。 李明澈嘴角轻轻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噙着一丝暧昧和宠溺。 满秋实在撑不住,老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面上有些嗔怒 “你这个登徒子!” 李明澈反倒笑意更浓,他看着坐在秋千上的满秋,二人如今相处的时间愈发不如从前了,伟学士知他二人有了姻亲之约怕他们会被旁人说闲话便向圣人提议卸任不再教导满秋,于是二人见面时间便少了许多。 且满秋自圣旨下达内宫便和李明澈减少二人的见面,即便是向皇后请安也刻意避开,一来是二人有了婚约不免会一番打趣,她实在脸皮薄经不得旁人玩笑,二来是两人常在一起免不了会有好事之人传什么闲话,明澈虽是不怕闲话但是二人总是希望他们的婚姻是众人祝福而不是流言漫天。 于是几个月以来二人见面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满秋心中也是很想念他的,只是这人最近脸皮越来越厚了,每次见面总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话,闹得满秋一脸郝然。 这时李明澈走到满秋跟前来,轻轻蹲在满秋身边,抬起一只手扶在她膝头,轻声问,“天气有些渐凉了,你冷不冷?”满秋便把额头靠在秋千上,歪着头看他,动人一笑,“不凉。你也是,记得加件衣服。” 他牵过她的一只手,在秋千的另一半上坐下,一时间两人紧紧挨着。 满秋有点慌张知道这样不合礼法,想要抱着琴给明澈腾地方,她方要起身,便听见李明澈闷闷的说:“你莫走,陪我待会。这段日子,我很是思念你。”随后李明澈便将所有的重心压倒满秋身上,轻轻抱着她,脸埋在满秋身上,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槐花和紫藤花的味道。 满秋被他抱着,见他这般疲惫,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两人一时无言。 这时的槐花早已凋谢了,紫藤又开了一次,远处黄昏淡淡橙黄色的光,一对燕子划过天空。 他二人坐在秋千架下良久,李明澈借着黄昏的光芒,将修长干净的手指挽成蝴蝶的样子,从槐树的树影下翩翩飞舞,暗橘色的晚霞和昏暗的树杈里一只蝴蝶来回穿梭,他手指修长,指节干净整齐,蝴蝶在掌间偏偏起舞,活灵活现。 满秋也挽指化作蝴蝶的样子在地上飞舞,两只蝴蝶一前一后心有灵犀扇着翅膀一起飞跃过高墙。 忽而,李明澈缓缓地在背后对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认真说道:“我想,既然有了你我便不会再有旁人亦不愿再娶旁人,可我若是没有你我便是已然娶妻便也会休妻娶你。满秋,槐树为约,苍天为证,本王爱慕姑娘无双,不知姑娘可愿意赏脸与在下此生结伴二人共赴白头?” 她浅笑着拱手福礼,“既然王爷诚心相邀,妾怎好推脱?” 北小院永远是让人安心和熟悉的地方。带着满秋个人喜好,满园的花香,一个女子的温润细致,如水如玉,花开四季,与门外的明争暗斗大相径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和温暖,没有那么多的复杂陈设,是避难的港湾,是让人怀念的臂弯。 一年时光匆匆,少年们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人情终于在一年的时间里变得练达,也开始明白内宫暗处的各种规矩,他们依旧小心翼翼,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触觉,谨小慎微,扩大自己的势力努力保护着经营着。 北小院里的青梅竹马,彼此在这宫中无力的搀扶着成长,或得或失,终于走过了迷茫和畏惧,开始试图舒展自己的羽翼,两人互相依偎,把彼此的后背交由彼此,前朝后宫,试图厮杀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实很多年后,回过头来想一想,那时还是年幼,和彼此依靠的时间终究不是太长,确实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又是一年落黄满地,两人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月光如练,温和婉转的光影照射在苍茫的皇宫绿瓦之上,秋风有些萧瑟,带着凉意。 他从小官那里取下墨色的貂裘,镶着银色暗花的纹路,不由分说便搭在满秋肩上,“入秋了,夜里的风太冷,别冻坏了身子。” 满秋看着他如同湖水一般澄澈的目光,眼里好似缀满星子的夜空。任由那人在额头上印上一吻,庄重又虔诚。 李明澈告诉满秋,五皇子要从北庭回长安来了。 如今边关局势愈发严峻了,据说高昌虽未进犯可依旧大幅屯兵,几个小族也正虎视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五皇子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当年五皇子康王的母亲在他十三岁因病去世之后便被圣人派往封地。几年前吐谷浑来犯时他协同朝廷派往的大将一同大破敌军,满秋在安西时便听闻康王在几年之内将边境北庭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对他称赞连连,想来也是个雄才伟略的王子。 那人应该对明澈很好,所以才有明澈这般掏心掏肺的对他。皇位的诱惑,满秋身居内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权力是多么美好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君不君,臣不臣,家国天下尽在一人之手。 这段时间,即便是满秋身居后宫都曾听闻圣人和太子之间因边关战事和用人之事上时常意见相左。 圣人行事果决,在战事国事上绝不退缩含糊,力主攻打边疆,然太子仁孝认为百姓恐无法在承担连年战事主张议和,太子一派时常和皇帝在朝堂上争论,听闻皇帝对太子的主张很是不满时常,召集宰相商议征战一事却并不叫上太子,反倒总是带上三皇子泰王。 那位三皇子是昭仪所出,沉稳有心计深得圣心。满秋略见过几次,此人大概有三十岁的年纪。泰王的王妃时常进宫拜访各宫妃嫔,其意图更是昭彰可揭。放眼长安内的皇子们,如今有能力与太子争一争的怕是只有三皇子泰王了,所以康王的回归怕是要引起一翻变化。 李明澈今日还带了满秋家人的消息,繁夏的婚事也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而康王回鸾的理由便是与繁夏成婚,立繁夏为康王妃,年后二人便可成亲。 与繁夏一同嫁入康王府的还有个侧妃,这位侧妃出身很是不同竟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据说无论是门风还是家教皆为上品为世人所称道。 满秋闻此心中对繁夏便更是忧虑不已,繁夏与普通长安世家女子不同,自幼在边关长大,心性不拘,一格一举一动都与胡女十分相似,爹娘都为此十分头疼过。 满秋自从和明澈定下亲来,便一直心存侥幸,既然她江家的女儿一定要和皇族联姻嫁入皇家才能让圣人放心,不如就让她自己嫁给李明澈,何况明澈待她是真的有心,她亦钟情于他,如此繁夏自可寻得一心仪之人不必拘于礼数。 可有些事,从来就不是能够顺应自己所想。 在这宫中,见多了阴差阳错见多了波诡云谲,或许连自己都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不悲不喜。 “你从来敬佩你五哥,可他一娶便是三位,今后你若纳了妾,切莫负我。”说着眼里也有些难过,声音都嘶哑了,却仍然对着明澈笑笑。 他揽着她,手臂环着她的肩头,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两人之间不带一丝缝隙,高大的身影贴着她的脊背“不怕,我只有你一人便是。” 满秋有点动容,他的话好像触摸到心里的某个位置,让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满秋眼泪流的有些厉害,李明澈看着都慌张了,手忙脚乱的为她擦眼泪,可她又笑着对他说:“之前你一直寂寞了好多年,我猜可能是为了与我相遇,所以今后的日子里把我也加进去吧,我陪你一同度过这年月,今后有我拥着你,出了什么事由我保护着你,不怕。” 李明澈见小丫头拍着胸脯,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可又觉得很温暖,原来这世上还有女子不求夫君庇佑,不爱风花雪月,宁愿与之同舟共济的,突然觉得她叫嚣的样子也很好看。 一切都在这一句,不怕,我在。 其实这人当真狠心,连个像样的誓言都不忍心告诉自己,可偏偏,他的眼睛,映出星辰明月,江河大海,就这样,无需誓言,便可轻信相许。 满秋开始琢磨联络宫妃的各项事宜。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偏巧听闻不久便是圣人的寿诞万寿节,照例此事还是要由皇后操持,她便以为皇后分忧之名揽下了与各宫妃嫔女官核定礼单商议寿典事宜的活计。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她带着礼单前往淑妃处,淑妃是四妃之中入宫最晚的,却也是极得盛宠。淑妃母家姓伟和杜尚仪杜家合称城南伟杜,世人更有“城南伟杜,去天五尺”的说法,可见这二者门阀家族地位极高。 可伟淑妃一向身子不好,年过三十也未曾有孕,偏偏贵妃大她几个月进宫一向与她不合,如今儿子都已封王,淑妃心中到底是何滋味可想而知。 满秋向淑妃禀报了皇后对寿宴的各项安排,淑妃听得很细,待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满秋便照例继续和淑妃说会闲话。 满秋告诉淑妃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听闻前些日子宫中举办法事,当年的太妃进宫来为法事设坛。太妃是先皇的爱妃,当年圣人登基之时便将先帝在世却未曾生育的妃嫔送往寺院,为先帝祈福。如今太妃年近七十,身子佝偻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年宠冠六宫的样子。 淑妃闻此一阵唏嘘。 满秋也是无奈,随后对淑妃说,“我听闻当年太妃削发为尼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淑妃心下好奇便问:“此话怎讲?” 满秋只说是听宫里老嬷嬷说的,当年圣人并非嫡长子,先帝属意之人亦非当今陛下,然而当年的一场宫变彻底扭转了局面,当年皇后奔走后宫希望各宫各院的妃嫔可以为陛下所用。当年太妃却站在了圣人的对立面上,曾经羞辱皇后在先帝面前诋毁陛下,自然陛下登基之后不会放过太妃,同样是未曾生育的女子,为何当年先帝的昭容张氏未曾出宫削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封后 此为防盗章  晚间, 李明澈来过了。见自己媳妇抱着一把破损的琵琶发愁,大袍一甩, 应承下为美人修琴的好事。 “原来你会弹琵琶?”满秋恍然若惊,随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人从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每每老神在在的来自己这里听琴, 自己应付了事的差事只怕早就被看透了吧,心里不由得“啐”了一声, 哎呀, 班门弄斧了。 大少爷李明澈若无其事的接过琴,借着屋里的灯火细细端详一番, 才开口对满秋说:“这琴的确不错, 琴弦断了可再续上,只是这琴面的修补只怕要耗些时辰。” 江满秋心虚笑笑, “你会弹琴的哈”, 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李明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像是对她解释又像是回忆:“母妃难产而亡,皇后便把我抱到身边, 幼时小孩子敏感总觉得母亲不像其他兄长的母亲一般对我, 原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致使母妃不悦。我听旁人说母妃喜爱听琴, 便找了为乐师每日勤加练习,后来若不是五哥告诉我我的身世, 我可能还不知道, 或许至今还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讨的母妃欢心。至此之后, 我便不再弹琴,听闻我的生母从来对萧都很有兴趣,我便一心一意的学吹箫了。” 听他说自己从前的故事,满秋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年幼的时候还承欢于父母膝下,有兄长姐姐护佑,那时哪有现在这般战战兢兢,每日胡作非为,任性撒泼,哪里懂看人眼色。 而明澈就已经想着怎样去讨好,努力为了别人而学习,所以自己初入宫廷他才会那么理解自己的心境,原来他经历过的比自己所经历的怕是还要艰难许多。 见他垂首,满秋心下有些难过,想安慰他便对他笑笑:“好歹这宫中还是有人与你亲厚的。” 明澈抬头看着满秋,见对方笑着笑容温暖,也轻轻笑着,“从前有奶娘有五哥,后来五哥去了封地连奶娘也离开我了,幸好老天让我找到你,幸好我求父皇把你赐给我。真好,以后倦鸟归栖,醒来梦中全是你。” 这情话的水平之高,让人目不忍视,让人坐立不安满秋一脸尴尬,看着李明澈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说些什么好,按理说应该给人家一个回复,显示两人深情缱绻,那是话本子的必读内容,调戏起美人来,她输过谁? 可以看到李明澈那不要钱的情话从嘴里吐出来,眼睛眯得能够碾死一只苍蝇,自己这位女中豪杰竟然临阵怯场,怯场了。 李明澈嘴角轻轻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噙着一丝暧昧和宠溺。 满秋实在撑不住,老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面上有些嗔怒 “你这个登徒子!” 李明澈反倒笑意更浓,他看着坐在秋千上的满秋,二人如今相处的时间愈发不如从前了,伟学士知他二人有了姻亲之约怕他们会被旁人说闲话便向圣人提议卸任不再教导满秋,于是二人见面时间便少了许多。 且满秋自圣旨下达内宫便和李明澈减少二人的见面,即便是向皇后请安也刻意避开,一来是二人有了婚约不免会一番打趣,她实在脸皮薄经不得旁人玩笑,二来是两人常在一起免不了会有好事之人传什么闲话,明澈虽是不怕闲话但是二人总是希望他们的婚姻是众人祝福而不是流言漫天。 于是几个月以来二人见面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满秋心中也是很想念他的,只是这人最近脸皮越来越厚了,每次见面总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话,闹得满秋一脸郝然。 这时李明澈走到满秋跟前来,轻轻蹲在满秋身边,抬起一只手扶在她膝头,轻声问,“天气有些渐凉了,你冷不冷?”满秋便把额头靠在秋千上,歪着头看他,动人一笑,“不凉。你也是,记得加件衣服。” 他牵过她的一只手,在秋千的另一半上坐下,一时间两人紧紧挨着。 满秋有点慌张知道这样不合礼法,想要抱着琴给明澈腾地方,她方要起身,便听见李明澈闷闷的说:“你莫走,陪我待会。这段日子,我很是思念你。”随后李明澈便将所有的重心压倒满秋身上,轻轻抱着她,脸埋在满秋身上,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槐花和紫藤花的味道。 满秋被他抱着,见他这般疲惫,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两人一时无言。 这时的槐花早已凋谢了,紫藤又开了一次,远处黄昏淡淡橙黄色的光,一对燕子划过天空。 他二人坐在秋千架下良久,李明澈借着黄昏的光芒,将修长干净的手指挽成蝴蝶的样子,从槐树的树影下翩翩飞舞,暗橘色的晚霞和昏暗的树杈里一只蝴蝶来回穿梭,他手指修长,指节干净整齐,蝴蝶在掌间偏偏起舞,活灵活现。 满秋也挽指化作蝴蝶的样子在地上飞舞,两只蝴蝶一前一后心有灵犀扇着翅膀一起飞跃过高墙。 忽而,李明澈缓缓地在背后对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认真说道:“我想,既然有了你我便不会再有旁人亦不愿再娶旁人,可我若是没有你我便是已然娶妻便也会休妻娶你。满秋,槐树为约,苍天为证,本王爱慕姑娘无双,不知姑娘可愿意赏脸与在下此生结伴二人共赴白头?” 她浅笑着拱手福礼,“既然王爷诚心相邀,妾怎好推脱?” 北小院永远是让人安心和熟悉的地方。带着满秋个人喜好,满园的花香,一个女子的温润细致,如水如玉,花开四季,与门外的明争暗斗大相径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和温暖,没有那么多的复杂陈设,是避难的港湾,是让人怀念的臂弯。 一年时光匆匆,少年们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人情终于在一年的时间里变得练达,也开始明白内宫暗处的各种规矩,他们依旧小心翼翼,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触觉,谨小慎微,扩大自己的势力努力保护着经营着。 北小院里的青梅竹马,彼此在这宫中无力的搀扶着成长,或得或失,终于走过了迷茫和畏惧,开始试图舒展自己的羽翼,两人互相依偎,把彼此的后背交由彼此,前朝后宫,试图厮杀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实很多年后,回过头来想一想,那时还是年幼,和彼此依靠的时间终究不是太长,确实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又是一年落黄满地,两人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月光如练,温和婉转的光影照射在苍茫的皇宫绿瓦之上,秋风有些萧瑟,带着凉意。 他从小官那里取下墨色的貂裘,镶着银色暗花的纹路,不由分说便搭在满秋肩上,“入秋了,夜里的风太冷,别冻坏了身子。” 满秋看着他如同湖水一般澄澈的目光,眼里好似缀满星子的夜空。任由那人在额头上印上一吻,庄重又虔诚。 李明澈告诉满秋,五皇子要从北庭回长安来了。 如今边关局势愈发严峻了,据说高昌虽未进犯可依旧大幅屯兵,几个小族也正虎视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五皇子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当年五皇子康王的母亲在他十三岁因病去世之后便被圣人派往封地。几年前吐谷浑来犯时他协同朝廷派往的大将一同大破敌军,满秋在安西时便听闻康王在几年之内将边境北庭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对他称赞连连,想来也是个雄才伟略的王子。 那人应该对明澈很好,所以才有明澈这般掏心掏肺的对他。皇位的诱惑,满秋身居内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权力是多么美好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君不君,臣不臣,家国天下尽在一人之手。 这段时间,即便是满秋身居后宫都曾听闻圣人和太子之间因边关战事和用人之事上时常意见相左。 圣人行事果决,在战事国事上绝不退缩含糊,力主攻打边疆,然太子仁孝认为百姓恐无法在承担连年战事主张议和,太子一派时常和皇帝在朝堂上争论,听闻皇帝对太子的主张很是不满时常,召集宰相商议征战一事却并不叫上太子,反倒总是带上三皇子泰王。 那位三皇子是昭仪所出,沉稳有心计深得圣心。满秋略见过几次,此人大概有三十岁的年纪。泰王的王妃时常进宫拜访各宫妃嫔,其意图更是昭彰可揭。放眼长安内的皇子们,如今有能力与太子争一争的怕是只有三皇子泰王了,所以康王的回归怕是要引起一翻变化。 李明澈今日还带了满秋家人的消息,繁夏的婚事也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而康王回鸾的理由便是与繁夏成婚,立繁夏为康王妃,年后二人便可成亲。 与繁夏一同嫁入康王府的还有个侧妃,这位侧妃出身很是不同竟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据说无论是门风还是家教皆为上品为世人所称道。 满秋闻此心中对繁夏便更是忧虑不已,繁夏与普通长安世家女子不同,自幼在边关长大,心性不拘,一格一举一动都与胡女十分相似,爹娘都为此十分头疼过。 满秋自从和明澈定下亲来,便一直心存侥幸,既然她江家的女儿一定要和皇族联姻嫁入皇家才能让圣人放心,不如就让她自己嫁给李明澈,何况明澈待她是真的有心,她亦钟情于他,如此繁夏自可寻得一心仪之人不必拘于礼数。 可有些事,从来就不是能够顺应自己所想。 在这宫中,见多了阴差阳错见多了波诡云谲,或许连自己都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不悲不喜。 “你从来敬佩你五哥,可他一娶便是三位,今后你若纳了妾,切莫负我。”说着眼里也有些难过,声音都嘶哑了,却仍然对着明澈笑笑。 他揽着她,手臂环着她的肩头,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两人之间不带一丝缝隙,高大的身影贴着她的脊背“不怕,我只有你一人便是。” 满秋有点动容,他的话好像触摸到心里的某个位置,让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满秋眼泪流的有些厉害,李明澈看着都慌张了,手忙脚乱的为她擦眼泪,可她又笑着对他说:“之前你一直寂寞了好多年,我猜可能是为了与我相遇,所以今后的日子里把我也加进去吧,我陪你一同度过这年月,今后有我拥着你,出了什么事由我保护着你,不怕。” 李明澈见小丫头拍着胸脯,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可又觉得很温暖,原来这世上还有女子不求夫君庇佑,不爱风花雪月,宁愿与之同舟共济的,突然觉得她叫嚣的样子也很好看。 一切都在这一句,不怕,我在。 其实这人当真狠心,连个像样的誓言都不忍心告诉自己,可偏偏,他的眼睛,映出星辰明月,江河大海,就这样,无需誓言,便可轻信相许。 待宫中特使宣读完旨意,江晨面带忧虑深深地看了一眼苏云锦,见苏氏眉眼中有与自己相同的沉思时,便心下了然,转身前往军营,召集一干将令整饬行囊,不日扫清余孽。 当晚,江晨归家时已至深夜,见儿女们都已各自休息,径直回到寝室。见苏氏正为他收整行囊,灯火昏暗将军铠甲血迹凝成的红锈斑驳,苏氏的背影越发柔和单薄却透露着一份悲凉无奈。 “圣上的旨意想来你也猜出了。”江晨坐在桌旁叱咤疆场的恢弘气势不减当年,他兀自倒了两杯清茶。 云锦原本为在江晨的铠甲拂尘,听得丈夫有些苦涩的声音,不由得停下手,回头望他,“是”苏氏苦笑。 江晨没有接话,他只想到多年前陪同先帝一起打江山的开国将领们,那些年他们并肩作战浴血沙场,从尸骨中爬起来扛着一众将士亡魂的战旗血痕斑斑,从懵懂张狂的少年到功勋卓著的老将一路咬牙坚持,何曾想到那些忠骨人臣不是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亡,却因这泼天的权纵欲术而死。曾经他未曾想到如此境地,可看着眼前伙伴一个个离去或是远离庙堂,江晨再是武人心思也可以猜到其中奥妙了。 “宫中传过话来,说陛下圣意已定,繁夏的婚事怕是谁也无法扭转得了。”苏氏无奈启口,皱着眉头心事不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明澈归来 此为防盗章  “原来你会弹琵琶?”满秋恍然若惊, 随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人从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每每老神在在的来自己这里听琴, 自己应付了事的差事只怕早就被看透了吧, 心里不由得“啐”了一声, 哎呀,班门弄斧了。 大少爷李明澈若无其事的接过琴,借着屋里的灯火细细端详一番, 才开口对满秋说:“这琴的确不错, 琴弦断了可再续上, 只是这琴面的修补只怕要耗些时辰。” 江满秋心虚笑笑, “你会弹琴的哈”, 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李明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像是对她解释又像是回忆:“母妃难产而亡,皇后便把我抱到身边,幼时小孩子敏感总觉得母亲不像其他兄长的母亲一般对我, 原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致使母妃不悦。我听旁人说母妃喜爱听琴,便找了为乐师每日勤加练习,后来若不是五哥告诉我我的身世, 我可能还不知道, 或许至今还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讨的母妃欢心。至此之后,我便不再弹琴, 听闻我的生母从来对萧都很有兴趣, 我便一心一意的学吹箫了。” 听他说自己从前的故事, 满秋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年幼的时候还承欢于父母膝下,有兄长姐姐护佑,那时哪有现在这般战战兢兢,每日胡作非为,任性撒泼,哪里懂看人眼色。 而明澈就已经想着怎样去讨好,努力为了别人而学习,所以自己初入宫廷他才会那么理解自己的心境,原来他经历过的比自己所经历的怕是还要艰难许多。 见他垂首,满秋心下有些难过,想安慰他便对他笑笑:“好歹这宫中还是有人与你亲厚的。” 明澈抬头看着满秋,见对方笑着笑容温暖,也轻轻笑着,“从前有奶娘有五哥,后来五哥去了封地连奶娘也离开我了,幸好老天让我找到你,幸好我求父皇把你赐给我。真好,以后倦鸟归栖,醒来梦中全是你。” 这情话的水平之高,让人目不忍视,让人坐立不安满秋一脸尴尬,看着李明澈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说些什么好,按理说应该给人家一个回复,显示两人深情缱绻,那是话本子的必读内容,调戏起美人来,她输过谁? 可以看到李明澈那不要钱的情话从嘴里吐出来,眼睛眯得能够碾死一只苍蝇,自己这位女中豪杰竟然临阵怯场,怯场了。 李明澈嘴角轻轻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噙着一丝暧昧和宠溺。 满秋实在撑不住,老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面上有些嗔怒 “你这个登徒子!” 李明澈反倒笑意更浓,他看着坐在秋千上的满秋,二人如今相处的时间愈发不如从前了,伟学士知他二人有了姻亲之约怕他们会被旁人说闲话便向圣人提议卸任不再教导满秋,于是二人见面时间便少了许多。 且满秋自圣旨下达内宫便和李明澈减少二人的见面,即便是向皇后请安也刻意避开,一来是二人有了婚约不免会一番打趣,她实在脸皮薄经不得旁人玩笑,二来是两人常在一起免不了会有好事之人传什么闲话,明澈虽是不怕闲话但是二人总是希望他们的婚姻是众人祝福而不是流言漫天。 于是几个月以来二人见面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满秋心中也是很想念他的,只是这人最近脸皮越来越厚了,每次见面总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话,闹得满秋一脸郝然。 这时李明澈走到满秋跟前来,轻轻蹲在满秋身边,抬起一只手扶在她膝头,轻声问,“天气有些渐凉了,你冷不冷?”满秋便把额头靠在秋千上,歪着头看他,动人一笑,“不凉。你也是,记得加件衣服。” 他牵过她的一只手,在秋千的另一半上坐下,一时间两人紧紧挨着。 满秋有点慌张知道这样不合礼法,想要抱着琴给明澈腾地方,她方要起身,便听见李明澈闷闷的说:“你莫走,陪我待会。这段日子,我很是思念你。”随后李明澈便将所有的重心压倒满秋身上,轻轻抱着她,脸埋在满秋身上,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槐花和紫藤花的味道。 满秋被他抱着,见他这般疲惫,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两人一时无言。 这时的槐花早已凋谢了,紫藤又开了一次,远处黄昏淡淡橙黄色的光,一对燕子划过天空。 他二人坐在秋千架下良久,李明澈借着黄昏的光芒,将修长干净的手指挽成蝴蝶的样子,从槐树的树影下翩翩飞舞,暗橘色的晚霞和昏暗的树杈里一只蝴蝶来回穿梭,他手指修长,指节干净整齐,蝴蝶在掌间偏偏起舞,活灵活现。 满秋也挽指化作蝴蝶的样子在地上飞舞,两只蝴蝶一前一后心有灵犀扇着翅膀一起飞跃过高墙。 忽而,李明澈缓缓地在背后对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认真说道:“我想,既然有了你我便不会再有旁人亦不愿再娶旁人,可我若是没有你我便是已然娶妻便也会休妻娶你。满秋,槐树为约,苍天为证,本王爱慕姑娘无双,不知姑娘可愿意赏脸与在下此生结伴二人共赴白头?” 她浅笑着拱手福礼,“既然王爷诚心相邀,妾怎好推脱?” 北小院永远是让人安心和熟悉的地方。带着满秋个人喜好,满园的花香,一个女子的温润细致,如水如玉,花开四季,与门外的明争暗斗大相径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和温暖,没有那么多的复杂陈设,是避难的港湾,是让人怀念的臂弯。 一年时光匆匆,少年们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人情终于在一年的时间里变得练达,也开始明白内宫暗处的各种规矩,他们依旧小心翼翼,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触觉,谨小慎微,扩大自己的势力努力保护着经营着。 北小院里的青梅竹马,彼此在这宫中无力的搀扶着成长,或得或失,终于走过了迷茫和畏惧,开始试图舒展自己的羽翼,两人互相依偎,把彼此的后背交由彼此,前朝后宫,试图厮杀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实很多年后,回过头来想一想,那时还是年幼,和彼此依靠的时间终究不是太长,确实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又是一年落黄满地,两人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月光如练,温和婉转的光影照射在苍茫的皇宫绿瓦之上,秋风有些萧瑟,带着凉意。 他从小官那里取下墨色的貂裘,镶着银色暗花的纹路,不由分说便搭在满秋肩上,“入秋了,夜里的风太冷,别冻坏了身子。” 满秋看着他如同湖水一般澄澈的目光,眼里好似缀满星子的夜空。任由那人在额头上印上一吻,庄重又虔诚。 李明澈告诉满秋,五皇子要从北庭回长安来了。 如今边关局势愈发严峻了,据说高昌虽未进犯可依旧大幅屯兵,几个小族也正虎视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五皇子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当年五皇子康王的母亲在他十三岁因病去世之后便被圣人派往封地。几年前吐谷浑来犯时他协同朝廷派往的大将一同大破敌军,满秋在安西时便听闻康王在几年之内将边境北庭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对他称赞连连,想来也是个雄才伟略的王子。 那人应该对明澈很好,所以才有明澈这般掏心掏肺的对他。皇位的诱惑,满秋身居内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权力是多么美好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君不君,臣不臣,家国天下尽在一人之手。 这段时间,即便是满秋身居后宫都曾听闻圣人和太子之间因边关战事和用人之事上时常意见相左。 圣人行事果决,在战事国事上绝不退缩含糊,力主攻打边疆,然太子仁孝认为百姓恐无法在承担连年战事主张议和,太子一派时常和皇帝在朝堂上争论,听闻皇帝对太子的主张很是不满时常,召集宰相商议征战一事却并不叫上太子,反倒总是带上三皇子泰王。 那位三皇子是昭仪所出,沉稳有心计深得圣心。满秋略见过几次,此人大概有三十岁的年纪。泰王的王妃时常进宫拜访各宫妃嫔,其意图更是昭彰可揭。放眼长安内的皇子们,如今有能力与太子争一争的怕是只有三皇子泰王了,所以康王的回归怕是要引起一翻变化。 李明澈今日还带了满秋家人的消息,繁夏的婚事也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而康王回鸾的理由便是与繁夏成婚,立繁夏为康王妃,年后二人便可成亲。 与繁夏一同嫁入康王府的还有个侧妃,这位侧妃出身很是不同竟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据说无论是门风还是家教皆为上品为世人所称道。 满秋闻此心中对繁夏便更是忧虑不已,繁夏与普通长安世家女子不同,自幼在边关长大,心性不拘,一格一举一动都与胡女十分相似,爹娘都为此十分头疼过。 满秋自从和明澈定下亲来,便一直心存侥幸,既然她江家的女儿一定要和皇族联姻嫁入皇家才能让圣人放心,不如就让她自己嫁给李明澈,何况明澈待她是真的有心,她亦钟情于他,如此繁夏自可寻得一心仪之人不必拘于礼数。 可有些事,从来就不是能够顺应自己所想。 在这宫中,见多了阴差阳错见多了波诡云谲,或许连自己都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不悲不喜。 “你从来敬佩你五哥,可他一娶便是三位,今后你若纳了妾,切莫负我。”说着眼里也有些难过,声音都嘶哑了,却仍然对着明澈笑笑。 他揽着她,手臂环着她的肩头,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两人之间不带一丝缝隙,高大的身影贴着她的脊背“不怕,我只有你一人便是。” 满秋有点动容,他的话好像触摸到心里的某个位置,让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满秋眼泪流的有些厉害,李明澈看着都慌张了,手忙脚乱的为她擦眼泪,可她又笑着对他说:“之前你一直寂寞了好多年,我猜可能是为了与我相遇,所以今后的日子里把我也加进去吧,我陪你一同度过这年月,今后有我拥着你,出了什么事由我保护着你,不怕。” 李明澈见小丫头拍着胸脯,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可又觉得很温暖,原来这世上还有女子不求夫君庇佑,不爱风花雪月,宁愿与之同舟共济的,突然觉得她叫嚣的样子也很好看。 一切都在这一句,不怕,我在。 其实这人当真狠心,连个像样的誓言都不忍心告诉自己,可偏偏,他的眼睛,映出星辰明月,江河大海,就这样,无需誓言,便可轻信相许。 漫天白雪纷纷整个皇宫被银装覆盖,原本的富丽辉煌竟然变为清雅纯洁之意。今日满秋格外不同,她一向素简平时头发半散半挽着可今日一早挽陶便带着几个嬷嬷丫头特意来为她梳妆,满秋身着朱色锦边的采衣,梳着双鬟髻,有些小女儿家的俏丽羞怯模样。 文洁看着满秋,娇笑着向她认认真真行一大礼:“公主及笄,文洁祝公主心想事成事事顺遂。” 满秋看着这丫头极为机灵说话又讨喜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今日怎的嘴巴这样甜,”随后调笑她,戳戳她的嘴角“待礼成了,可要赏你口蜜吃。” 她身后挽陶看看天色,便说:“公主,怕是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发吧,误了吉时怕是不好了别让各家家眷等着了。” 满秋连忙点头,足上一双采履踩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 及笄礼是由皇后娘娘亲手操办,由于在皇上病重期间所以未曾大操大办,满秋也未曾多想,不过是个仪式预示着女子从幼年转变成真正的女人,身上的衣饰和发型都会有所变化,最让满秋期待的恐怕莫过于自己亲娘也会前来观礼。 皇后请来淑妃为自己主持,皇后亲自为满秋添装这些已经是一个女子莫大的荣耀了。 若是说这场仪式对满秋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明澈竟然在戴冠时匆匆赶到。他一身银色战甲和殷红色的战袍站在门外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满秋跪在殿内等待皇后娘娘为她及笄李明澈就这样闯了进来。两人回头相望,身影皆瘦削了不少,一时间相聚无言,满眼皆是爱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苏毗1 九皇子也在此时出生, 极为炎热的酷暑盛夏,宫城众人伴随着更加忙碌的火热。 万邦来贺, 这个皇帝最小的儿子似乎天生带着一些福泽,于是皇帝给他起名叫李承福。生下李承福的美人也直接跃过婕妤这个位分直接封为正二品的淑仪。 承淇封为秦王, 承奥封为武王, 而承淇承奥的加冠封王大典也会在群臣恭贺使节朝拜之下举行。 于是朝廷似乎有了一个明正言顺的理由, 嫔妃加封不宜同皇后册封一同进行, 而且礼部也没有更多时间人手为皇后册封准备典礼, 于是这件事情被皇帝面无表情在朝堂上一带而过轻飘飘提出一句便无声揭过。 群臣搞不清楚状况的,下意识看眼老神在在的江然, 可是江然似乎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样子反而只是略微点头。所以陛下究竟是想要立后还是不想立后呢? 圣心难测实在深不见底。 可是满秋显然并未把自己当做局中人, 太多事情摆在眼前皇后的地位有没有其实没那么大差别。 今日林德妃带着英英特意过来探望她,英英是个乖巧孩子,这些年始终陪伴在德妃身边却也没有忘记同满秋的血浓于水, 常年来跑到满秋的瑶光殿玩耍,和承淇承奥两兄弟也极为要好。 英英一双眼睛长得很像自己,一双杏仁眼睫毛很长, 有时她犯了错误只消无辜的站在那里对自己眨巴眨巴眼睛满秋就招架无力赶忙丢盔弃甲去好言哄人家。相比起念念那朵炙热浓烈的玫瑰, 英英更像她, 安静又皎洁开在月下的芙蓉,动人而又安静的微笑很是娴静。 这次英英不知跟谁学会了烹茶,张罗着要文洁去帮她寻来一套青瓷, 握着梅花团扇在一旁跪着扇风, 满秋和林德妃便坐在一边安静看着。 “你瞧瞧, 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德妃含笑看着英英,一边和满秋闲聊,“当年她还跟在承安后边跑着叫他‘阿兄’,可是如今她自己都成大姑娘了。” 满秋颔首,她能够听出林德妃言语中不自觉的骄傲,她多年抚养英英实在情同母女自己没什么好妒忌的,于是附和道,“是啊,一晃眼,咱们孩子都这么大了。我看咱们心悦公主也要把婚事提到明面上来了。”心悦是念念作为公主的封号。 谁曾想不过是句玩笑话,却见德妃面色忧虑眉心紧缩,她赶忙询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可是说错些什么?” “你有所不知,唉。”德妃叹口气,继而小声对满秋讲,“我听着宫中有些传闻说要趁着此次使臣进京,陛下有意要把英英许配给西域国家和亲,以示两国邦交友好。” “怎么会这样?”满秋睁大了双眼,“这件事我从未听人提起过。” 皇家公主本就不多,念念过世,二公主已经定下人家,只剩英英一个相对适龄的公主还未曾许配,这件事若当真如同林德妃所说只怕十有。可偏偏满秋之前却并未听身边人说英英会被陛下和亲,她忽然发现最近身边许多消息不似从前那般准确流畅,甚至错漏百出,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大约承淇当日告诉自己他开始帮着皇帝处理使团朝贺那段时间,自己便已经错过许多消息。她在宫中多年,这些机警应该比旁人更加强烈可是一时疏忽竟然让人钻了空子,心中暗道自己太笨。 满秋心中正在琢磨手下那些人出了差池的时候,英英便端着一杯清茶走来,嘴角一个梨涡还带着女儿家的俏皮羞涩。“怎么了,阿娘在说什么西域国家?” 两个身居高位的嫔妃眼神在空中略微对视,然后都带着笑容,德妃道“我们在说这次朝贺的使团当真稀奇,听闻其中还有个苏毗国,那里以女子为尊,他们的陛下竟然是位女子,你说多有意思!” 英英似乎也来了兴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我也曾听闻教习嬷嬷说过,那苏毗是个小国,就在吐蕃和咱们接壤的土地。那里地势很高,人人好战女子都会上战场还骁勇无比,而且个个美艳无双不可方物。” 英英兴致很高可是满秋似乎脸色有些苍白,方才德妃提到苏毗的时候她就微不可查的握紧茶杯,手指的骨节都微微渗透着肉白色。 英英倒是兴致勃勃,她接着向两位母亲介绍,“我听闻如今宫外女子都流行一种妆容,名唤时世妆,出自域中传四方苏毗国,都说: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妆咸尽似含悲啼。”她摸着下巴好奇思索着,“我也只是听人说起,却未曾有幸真正一见,那从苏毗而来的女王究竟是什么样子?她一定很好看,不然怎么会让长安贵妇人人追捧呢。” 满秋并未应和只是勉强跟着众人点点头,那日之事她始终记在心中。 皇帝带着她和丽昭容一同来到城外迎接苏毗女王队伍,承淇似乎察觉到什么始终跟随在母亲身边。 苏毗女王自远极近而来,满秋恍然抬头,才见到一个身材高挑一头乌黑长发卷曲散在腰间的凌厉美艳女子,她面上画了乌青色油彩却仍然能让满秋看到原本清隽的面容。苏毗人的肤色都如散发着阳光木香的松柏古铜,即便是女子也能看到身线利落的肌肉线条,她大约比自己要高一头和她的王夫平齐。 满秋大约从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刻,她和李明澈会这般相见,代表两个国家,或是两个家庭。明明面对面相见,却仿佛隔着高山大川。即便做足了准备,可真正看到他的妻子,心有多疼,大约只有自己知晓。 她把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努力告诫自己冷静。 女王含笑,涂了乌青色口脂的嘴唇微微咧开,露出莹润贝齿,“天可汗,我代表苏毗人民向您表示真诚的敬意。” 伴随着女王卷着小舌音的话语,女王单膝下跪,身后所有人追随女王的动作一道俯身。他们居高临下,有那么一瞬间,满秋看着明澈的脊背毫无防备暴露在李明瀚面前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他们曾经是一同上阵杀敌的兄弟,曾经在一块木板上躺着共同讨论过战术,若非明澈舍命相求先帝,一个孩子跪在太极殿三天三夜为兄长伸冤陈情,当年那么默默无名又无依无傍的皇子怎么会逃脱先帝太子的毒手? 那人太险恶,她的明澈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女王快快请起!”皇帝彰显□□礼节,颔首恭请女王起身,同时道,“女王远道而来,朕喜不自胜,今日我朝与西域各国共飨盛世,实在百姓之福天下之德。朕特意携后妃百姓出城迎接女王与王夫,几位一路舟车劳顿,不妨到皇宫坐坐,贵妃着意为女王安排了下榻驿馆。” 满秋顺着皇帝的寒暄略微福身颔首,她实在不敢抬头。 随后却听苏毗女王用生疏的中原话开口,“久闻贵妃娘娘容貌绮丽气若幽兰,今日得以一见也算不枉此行,夺魂射魄朝思暮想的容貌毕竟不常有。”她尤其加重了勾魂摄魄和朝思暮想两个词,咬字都带着力道。 满秋听完莞尔一笑,“女王说得哪里话,妾不过蒲柳之质,妾一介后宫妇人,哪里有女王陛下巾帼不让须眉,而且看着女王对王夫一往情深的样子,想必两位也是相敬如宾。”说完她笑得更加灿烂,然后看眼李明瀚,在他的默许下才说,“二位也别在城外站着叙话了,陛下准备了薄酒佳肴来为女王接风。” 这一番话堵得苏毗女王连还口都没有机会,她却能敏感感知到女王身边那人在偷偷浅笑。 回头却看到承淇打量自己的眼神。她自认自己实在大意了,平日几句讥讽任谁也不能撼动自己心智半分,今日实在莽撞了。 回宫以后的每一天,她都尽量小心谨慎,把自己关在瑶光殿极少踏出大殿一步。原以为如此可以躲避一些横祸,可是有些人硬要上门讨教。 英英原本正在兴高采烈说着听闻的市井奇闻却被文洁匆匆打断,“娘娘!苏毗女王就在宫外说说,特意向您拜见叙话。” 英英反而立刻好奇地看向门外,满秋看着她的样子满脸温柔,捏捏她未退却的婴儿肥,“你想见见她长什么样子吗?” 心悦公主点点头,脸蛋有一点红晕。 “那我便让你见见她,可好?”满秋抬起头,“请女王进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苏毗2女王 此为防盗章  满秋坐在长姐床头, 身边站着刚刚一岁多的永寿公主,小公主刚会叫姨姨不久白白嫩嫩的一对小酒窝笑起来甜美可人, 公主年幼却很喜欢自己的小姨,每每小姨前来母妃的蓬莱殿她便粘着自家满秋。 繁夏身着藕荷色的中衣半躺在床上, 含笑看着满秋和女儿两人玩耍。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虽然胎像已经稳定可是偏生这一胎却不似头胎那般安稳, 胎儿很是活泼夜里总乱动, 母亲苏氏和皇太后都说这胎像是个皇子,男孩大多强健些, 可她自己却不以为然。 满秋知道其实即便这胎是个皇子, 可前面还有皇后王氏和昭仪崔氏之子。繁夏即便诞下一子也非嫡非长,是不是儿子也没什么必要了。可她还是满心欢喜盼望着繁夏诞下一个孩子,如此她姐妹二人在宫中便更加有趣热闹了。 原本满秋一边陪着念念玩耍, 一边和繁夏聊天。却见繁夏本来平淡柔婉的面容一变,她有些吃力地抱住自己突出的小腹,眉头都皱起来看起来很是吃痛。满秋连忙起身, 慌张看着繁夏, 只见不一会繁夏才缓缓呼吸面色放松, 她抚摸自己的肚子对满秋说,“也不知怎地,这孩子力气竟然这般大, 连着踢了我几脚这才肯罢休。”她对满秋笑得有些吃力, 满秋知道这孩子还在腹中并不很安稳。她便笑笑, “连母亲和娘亲都说这是个皇子呢。男孩子自然力气大些,这般不听话以后出来了我便好好整治他。”满秋佯做严厉的样子,旁边的念念也挥着小拳头像是很支持姨姨的样子。 繁夏看着一大一小很有默契一脸骄横,也不住便笑了,素指轻点满秋额头打趣道:“其实小妹到可以为你这小外甥以后生个表妹,如此你便是丈母娘可不得管着她一辈子。” 满秋听了这话,俏脸染上了一层红晕,白了她姐姐一眼,这成了亲的女子倒是没羞没臊的,她无奈噘着嘴摇摇头。 繁夏见妹妹这般窘迫,笑得更开心了,念念不懂母妃和姨姨所讲究竟是什么,却也跟着大人一起笑,笑声清脆满屋的人听了都感到愉悦。 “我听闻阿爹和宁王不日便可班师回朝。”繁夏眼神清丽柔和望着满秋,“如今高昌和突厥部族也算是彻底平定了,你也可以安心了。我曾听圣人说,只待宁王回朝,你二人便可成亲。” 满秋笑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寝殿外匆匆忙忙走来一个人。 挽陶急忙走到满秋面前,急急向她行礼便道:“公主,太后那边有些事情,还请公主赶紧跟奴回去一趟。”满秋心中莫名升起一阵焦虑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太后那边有什么事情?”满秋急忙忙站起来便跟着挽陶向殿外走,可是挽陶头也不回,直接拉着满秋的手匆匆离开,只说:“太后会亲自告诉公主的,请快些跟我走吧。” 满秋来不及跟繁夏告别,繁夏心中也有些不安从未见过挽陶这般惶恐不安,靠在床边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如今成为太后的苏氏端庄而沉静的坐在大殿里,凤袍织锦赤金凤冠珠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起伏流淌摆动,整个大殿流光溢彩奢华高贵正如这座大殿的主人一般,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资格拥有这无上的身份和享受。 满秋跟着挽陶姑姑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走入殿中,柔软的红毯没过脚踝连半点声音也未曾发出。二人恭敬向太后行礼,太后苏氏从深思中惊醒赶忙摆摆手唤满秋走到近前。 满秋见状赶忙提起裙摆登上阶梯走到凤椅边,握住姨母的手。“太后”满秋朱唇轻启,“发生了何事?” 太后叫旁人拿出一封密信递给满秋。她有些疑惑却耐着性子低下头看着纸上的内容。太后深处内宫多年,苏家家主曾是开国宰府,如今子弟虽然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后在内宫前朝自有一番耳目,不然如何在这万仞深宫长存。 信上无外乎是说些边疆战事接近尾声高昌求和,定国公和宁王不日便可得胜归来,这些不过是意料之中,满秋不以为意直至看到末尾才知道让太后急忙召唤她的原因是什么。 高昌欲嫁嫡长公主以示其臣属之心,同时这位嫡长公主表示愿意以高昌国玺换宁王妃之位。 高昌地处河西沙漠走廊地带,是商人与外界通商必经之地。高昌这个国家与中原不同,男女地位之分并不明显且向来看中嫡庶。高昌皇后只育有一女也算是正当妙龄,听闻高昌王很是喜爱其女,自幼亲自教导文韬武略不输男儿,只是一直未被册立。今日携玉玺和亲,摆明了就是举国归顺,连带着未来的女王都是宗室亲眷自然不必担心高昌反叛,高昌打得一手好牌。 满秋没想到这位嫡长公主竟然想着嫁给宁王,而非当今圣上。她心中那股不安就如火苗暴露在了干燥空气中,变成炽热的火焰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燃烧耗尽。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这般无力这般弱小,什么左右逢源什么心机筹谋都只是局限在后宫这片小小田地里的游戏,怕是朝廷地方边境哪里都容不下自己。她只得眼神凄苦无力得望向坐在首位的太后,跪在她的膝前乞求太后看在多年侍奉的情分上为自己想办法。不然,她如何出宫与家人团聚,如何陪伴明澈,更甚至如何重获自由? 太后也有些心疼,看着脚边微微颤抖的孩子她这些年在自己的庇护下飞速成长,自己看着她和明澈两情相悦,看着她成为李明瀚的助力,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独当一面,可这些事是在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想来高昌国的人明白,皇帝绝对不会娶高昌的人,他必要保证继承者血脉的纯净,皇嗣实在不能再混入蛮族血统。但这并不意味着宗室之中不可以 ,宁王是目前皇帝最信任的亲王,若是他娶了高昌公主便可让带有皇子血统的孩子继承高昌国王位,这样一来高昌便可彻底依附于朝廷,直到朝廷将其吞没。 满秋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她都知道。正式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无助,她也是公主是皇帝亲封的一品公主且满秋背后是整个朝廷,可正因如此宁王身边定不可二娶,宁王妃却只能有一位。 “那,那明澈那里怎么说?”她抬起头,眼睛像失了光泽的明珠。 太后握着她的手有些不忍,“那孩子得到消息时坚决不从,一连上了许多折子向皇帝请愿,希望带兵出征把高昌剿灭”太后的声音有些温和却又带着慈悲,仔细听听还有些许的无可奈何掺杂在其中,“可是方才收到殿前的消息,皇帝有意解除你与明澈的婚约。” 解除婚约?满秋仿佛突然被利器重重一击心脏都仿佛猛然停滞,她突然想到之前写的几封信里明明和明澈都已约定好,待他回来便可举行婚礼,宁王府的新房从去年就开始布置了,解除婚约?怎么可能呢?她有点茫然,只得无助得看向自己姨母。 太后怜惜的看她一眼,随后又扫过挽陶,挽陶会意把殿内的宫人都撤走,只留她姑侄二人。 “事已至此,即便是召集咱们的人像皇帝陈情反对恐怕都于事无补。”太后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上了年纪的沧桑和无奈,满秋便卧在她的膝头任由她抚摸自己的青丝。 即便明澈反对,可他会违逆向来疼爱他的皇兄吗?满秋不是不信任明澈,而是切实知道皇帝若想牵制住一个有兵马的王爷娶一个外族的女子生一个有异族血统的世子恐怕比削权夺位来得更加让人臣服,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要大动干戈。突然就是有这么一层冷漠,从她心里的最深处漫延,久浸宫中人心凉薄天威赫赫,本来有些麻木的心便随着皇帝对明澈和自己的防备打击中一再失望。 太后看着她,有些意犹未尽的犹豫“皇帝的意思是会补偿你。”满秋抬起头来,眼睛酸涩的望着自己姨母轻轻扯动嘴角“怎么补偿,金银玉帛还是高官厚禄?”她无力的笑笑。 “我想他的意思是有意让你留在身边陪着贵妃。”太后叹口气,这孩子实在可怜。 满秋睁大眼睛,跌跌撞撞的从凤椅前站起身,嘴里重复着太后的话,“陪着贵妃?他想留我在宫里。”她一边思虑,却有了一个从未设想的念头凌然出现在脑海里, “他想收了我,立我为妃?”满秋在瞬间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明澈。怎么可能?我是明澈的未婚妻啊,明澈不是他的好兄弟吗?为保他登基我们鞍前马后,他竟然想要立我为妃,他这样做明澈会怎么想? 她看着太后,这个最有权势和地位的女人,在宫中她远比自己有人脉有经验,姨母应当能告诉她这是一个荒谬可笑的想法。 太后仍然坐在凤椅上,凤冠上的金凤垂下朱穗缀在额头上可是仍然掩盖不了她鬓角的白发,她微微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里带着歉意和无奈有些像阿娘送自己入宫那夜的眼神,有些事这个至高无上的女人也会无可奈何。 满秋觉得她不能责怪太后,她是自己姨母也是自己的养母,这么多年她尽心庇护自己便已尽为人母之责,有时苏氏都不会如她这般上心,自己实在没有资格对她发脾气。她重新跪在太后脚边,恭恭敬敬的行一大礼,目光倔强“母亲救我,我不愿被皇帝纳入后宫,否则满秋宁愿一死。”随后又用力向太后磕头,额头向地面狠狠撞去。 太后看着自己家孩子于心不忍,赶紧拦住满秋,见她额头乌青两行泪水无声的落下,心头顿时一紧,“你和明澈的事,哀家无能为力,但你的婚事哀家还是可以做主,没我同意我看谁敢随意欺负你 。”太后说这话时带着决绝和威仪,满秋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心里好似被绞烂撕裂一般,明澈和自己这辈子就这样无缘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苏毗3母子 此为防盗章 她为人公正严格, 性子爽利,在宫女中很有威严, 地位极高,只是却一直未见官职上的提升,这其中的门道满秋觉得说不定和此次她中毒生病有关, 所以跟师父商议片刻, 便决定前来探究一番门道。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 便闻到屋内一股淡淡的药草独特苦涩的味道。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残损的生命, 突然觉得原来生命是这般脆弱, 生死存亡之际,选择活下来的,都只是最原始最本能的一种手段而已。 一个能够救命的解药,自然会是收服人心的无二砝码。 满秋在感叹生死之际,文洁看到她正木然站在韩掌史床边, 袖子里揣着一瓶紫藤花油。她立马跪在满秋跟前, 目光带着期待, “公主,您来了,求你救救韩掌史。” “韩掌史?”她似笑非笑的看那病人一眼, “既然已经被人害的险些失了性命,您还偏就这般认命了么?那人可在暗处看着您的境况兀自得意, 您便这样就此认输?药石无医的成为旁人的手下败将, 亏了文洁千方百计的试图维护你, 不顾性命。”随意瞥了一眼面色铁青强弩之末的韩掌史, 勾唇冷冷一笑。 说完这番话,飘飘然离去,留下几人不知所谓,和床头的一瓶紫藤花油和百毒解药丸。 过了三天,再度来到内廷局,只见那人已经恢复了几丝血色,满秋倒是有些惊讶,这丫头的医术,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不由带着更多的打量看着那个才貌不扬的小丫头。 韩掌史打发了文洁出去,盯着满秋上下打量一番,便直接对满秋说:“我的性命为公主所救,公主既然来了,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 她随意绕着弯子,随便说些客套话 “不过几天,您便恢复了精神抖擞,当真是如有神助”。 “多亏公主一言点醒梦中人”那韩掌史面色有些僵硬,似乎带着戒备。“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意我已然明了,您想要什么,只说便是。”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这人果然善谋心计,却也光明磊落,她只觉得师父所言的确有理。若是收为己用,的确深有助益。 “掌史快人快语,满秋很是钦佩。”然后带着一丝清明的浅笑,坦诚的看着她“我知道掌史身在这个位置,自然不愿意拖欠人情,我一番心意也不愿意浪费。”对待这般透彻又聪慧的人,她这些班门弄斧实在是有些幼稚,反而诚实才是上策。 满秋偏过头,正视躺在床上的韩掌史询问她,“掌史觉得文洁那个丫头如何?” 韩掌史毕竟在宫里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满秋的一句话她便明白,只是心中总是觉得这样未免太过简单了些,“难道公主想要这个丫头?” 她笑得灿烂,却并未直言。因为她深知,自己想要的不止是文洁,还有眼前这人的人脉,心性。一个小丫头,哪里能够喂得饱她的胃口。 韩掌史沉思片刻。目光也飘向窗外,淡淡的说“这丫头的确是个机灵的,又懂些医术倒也难得,”随后顿了顿又摇摇头,才继续说“只是性子未免有些太过莽撞了,又不懂规矩,也有些单纯,实在不适合这里,公主□□机敏想来也是明白的。” 满秋点了点头,很是赞同,最后还是看着眼前这位韩掌史:“掌史说的我也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丫头却是个难得的,医术不错,也有胆识,这般干净心性我反倒很欣赏。”随后对着韩掌史掩面巧笑,“有时候人还是可以改变的,心性也是可以磨砺的,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满秋如今身份尴尬实在不适合身边添个小丫头,所以我想让掌史收下这个小丫头。” 兜兜转转,这句话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她要的比这一个丫头更多,果真是好大胃口。 韩掌史听到满秋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不由凝重起来,她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眼前这位姑娘笑得这般无害纯良,其心机之深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这位老道的女官一定猜到自己的目的,可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是顾不得这些,她便咬咬牙从床上站起身,恭敬地对长榻上略微带着血色的病人行了一个大礼才继续说道:“我恳请掌史收下文洁,悉心培养其一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再领她走。” 韩掌史便看着床边的满秋,见她目光坚定却微微露出乞求的神色只觉得这样一个在宫内挣扎的小丫头都有这般怪谲心思,又看看她手中的瓷瓶,无奈叹了一口气,“我原也觉得那丫头机灵想着慢慢留在身边□□,可公主既然有求,我便留在身边好好教导过几年送还给公主便是,公主放心。” 满秋这才舒下了一口气,又听韩掌史说:“这些事还是要问问文洁的意思才是。” 听了这句话,满秋心中便有了底,便带着自信的笑容对她说,“您尽管放心,这事由我来对文洁说即可。” 于是,做事泼辣爽快的韩掌史,在满秋临走前特意叫文洁前去相送。 眼看就要走到御花园,便叫住文洁,看着她的脸颊依旧有昨日的伤痕,满秋心中很是抱歉,便拿出一份被牛皮纸包好整齐的包裹来,放到文洁怀中见她一脸吃惊,满秋温柔浅笑,“这里面是活血化瘀的白药,不用我说想来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功效。” 文洁见满秋这般客气柔和,心里十分感激连忙道谢,竟觉得这这位公主当真宽容温柔,心地善良。 满秋似乎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我自幼在边境蛮荒之地长大,见惯了边关沙场战事无情,你若是认为我仁善,那便是你的问题了,我只是太过珍惜性命而已,每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她用力笑笑,脸上似乎带着一些苦涩和回忆,“因为知道失去是多么的轻易,所以我才会努力把握努力珍惜,也会冷眼旁观,说白了我只是怕死而已,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你跟随父亲行医对我所说的应该也深有体会。” 她说话时语调很柔软,讲话慢慢的,笑起来很漂亮。 文洁听着满秋的话,心中回想起她与父亲行医救人时的种种,心中也不免伤感,对满秋的话心中也很有触动。 满秋接着说:“我央了韩掌史把你留给我。你可愿意?” 见文洁一脸惊愕,想来未曾企及。 “我觉得你跟我很像,见惯了远方和飞鸟的人最不喜被牢笼束缚,她们就如同马儿渴望在宽广无尽的地方奔跑,锦衣玉食不过是这里最华丽的枷锁罢了。”她还在笑,她轻轻地说着这些话很是平淡就像是说些家长里短,还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的云彩,可在文洁眼中她的笑容包涵了很多难过和苦涩。 “文洁,你很聪明,”文洁看着满秋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带着一些茫然“可是我也有让你跟随我的理由,第一,你曾答应我若帮了你,便不惜一切报答我,其次我是未来的宁王妃,只要我们勠力同心度过这宫中的年月,我便带你出宫。” 满秋说,我们一起出宫。离开这座豢养金丝鸟的牢笼。 晚间,皇后坐在梳妆镜前,挽陶在其身边为其挽发,皇后卸了晚妆掲下额上的花钿,素面朝天,皇后保养得宜气度雍容,完全没有年近五十的样子,倒像个刚刚三十多岁的少妇。 她从盒子里取出些香膏,随后轻轻启唇,“这几日孩子们怎么样了?” 挽陶正在把一只金钗插入皇后发中,插好之后,拿着小镜子照给皇后,这才说:“听闻宁王近日和五皇子康王书信来往愈发密切了,对朝廷上的事也更加上心了。” 皇后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孩子没有窥觊权利的野心我是素来知道的,只是他对康王也太过明显了些,眼下还不是表明立场的时候啊 。” 挽陶在身后用篦子为皇后梳头,并且轻声安慰到,“八皇子是娘娘看着长大的,皇子一向不喜追逐权力,这次和康王联络想必也是有几分兄弟情谊的缘故,娘娘平日多多提点皇子便是了,皇子一向孝顺定然听从娘娘的劝诫。” 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这个孩子毕竟也是在她膝下养大的,即便不是亲生总归还是有多年的感情在。她如今只剩下这几个孩子了,自然要拼尽一番全力保护。如今满秋在身边侍奉她,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满秋乖巧懂事,每日晨昏定省请安问候从不缺席,有时自己身子不好满秋便在身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连挽陶这般持重清冷的人都对满秋另眼相待。 想到这里皇后便询问挽陶满秋的近况,挽陶回皇后:“奴听闻这些日子,公主愈发的勤勉好学,读了不少文史经典,连翰林伟学士都直夸公主天资聪慧,杜乐司也时常赞叹公主,想来公主这些日子也是暗自下了不少苦功。”皇后听完,这才露出笑容,这有婚约的小两口有些地方到也相像在课业上的事请从未让人操心。 挽陶见皇后面色愉悦,便接着说:“最近公主总是前往内廷司的韩掌史处,听闻韩掌史病了,公主前去探望也带了不少平日药材,说来也是难得自打公主去探病之后掌史的身子竟然一日比一日康健。” “哦?”皇后听完,“还有这等事?那韩掌史那边?” “掌史怕是心中还是有些疑虑吧,毕竟公主竟然能够治愈其重病,想来公主的心思怕是一时半会没办法达成了。”挽陶轻轻笑着,扶起皇后坐到铺好的床边,伺候皇后安歇。 皇后躺好之后,轻轻笑着也没有着急,对挽陶说:“过些日子你便去提点一下这孩子,哪里有人几句话几个好处就被人收买的,尤其是韩掌史这般的,多受些挫折也好今后面对种种未知也好机灵坦然些。” “是”挽陶轻轻向皇后行礼,把床帐子拉好,便退出门外,清宁殿终于寂静了。 而不远处,满秋的小院子烛火明亮她还在练字,天有些凉了,去年院子里种的桂花想来很快便就要开了。月色照进窗内,老槐树下埋着几坛子用槐花和水果酿的好酒,还是去年明澈和自己亲手酿制埋在树下的,也不知何时能够启出来。 转眼便是一年。黄昏,满秋一人从梨园慢慢走回她自己的小院子。 皇后将满秋安置在其他地方。满秋既为县主,按照规矩自然可以别殿而居自立门户。 她在皇后中宫旁边择了一处小院子,院子的小门与中宫侧门相对,仅有几步之隔,如此才可以时时履行侍奉皇后的召旨。 陶姑姑说,那座小院子是前朝公主留下的,前朝公主因父亲被叛军斩首,无家可归,先帝见公主可怜,便允许公主住在宫中,公主感念圣上恩德但仍然谦卑谨慎,于是便居住于此处,终其一生。 院子的屋前有一棵盛冠繁茂呈几人合抱之势的老槐树,树下有个秋千。 而院子另一端那架了个树藤,如今方是初夏藤上的花朵还开着一大束一大束的紫花,满秋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藤蔓,可藤蔓下有一个石桌几个矮凳,想来若是盛夏在此藤下喝茶看星星倒也是一桩妙事。 皇后说满秋的份例与寻常县主无异,可她与寻常县主始终不同,身边也没要下人伺候,衣服首饰自是一切从简,花钱的地方不比寻常县主,她索性就留下些银两拜托宫中花房内监为她再挑选几株花苗树种放在院子里,如此炮制些花茶果酒还可以分给皇后和李明澈喝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苏毗4相会 此为防盗章  原本满秋听到阿姐即将临盆心中很是欢喜, 可是又听闻阿姐难产的消息,一时间心跳都有些凝滞,千万不要出事,连带着给太后通发的梳子都没有拿稳掉到地上。 太后听到身后的人发出声响,知道难产血崩可不是儿戏, 便用精心保养的玉指拍向桌面,厉声问道:“怎么好好的会受到惊吓?” 挽陶身后的小丫头跪在地上,赶忙回答, 声音都带着颤抖:“原本江娘娘禁足,对宫外的事情一概不知,可,可是”她偷偷看眼太后娘娘, 见太后面色越发铁青,赶忙说道:“今天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三等宫女送来例行赏赐,说漏了嘴,江娘娘听闻了定国公被杀,定国夫人和世子流放,当即便腹痛不已。” 太后凤眼冷冽,冷哼一声:“说漏了嘴?” 被太后气势一吓,那小丫头有些支撑不住的发软, 整个人哆嗦着扑倒在地面:“太后饶命, 奴婢不知。可奴婢和嬷嬷们实在拦不住那丫头的嘴啊。” 太后强忍着怒气, 看着脚下的小丫头:“现在情况如何?” “产婆说娘娘受惊胎位瞬间移动, 小皇子的腿竟先露出来, 娘娘难产且虚弱无力,太医说有血崩的症状,只怕是会一尸两命。求太后娘娘救救江娘娘!” 满秋未等这个小丫头说完便跪在太后身下,自家长姐在宫中遭人暗害眼看就有性命之忧,她不敢往下继续想,只希望赶快求太后救阿姐一命,如今只剩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繁夏绝对不能有事,不能。 满秋有些慌张的望着自家姨母,她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姨母的手臂:“母亲,你救救我阿姐,我就剩她一个亲人了。”她不由悲伤恸哭,急切的恳求太后。 太后眸光紧收,随后冷静的转过身去,对着挽陶说:“你带着满秋去蓬莱殿,哀家倒要看看有哀家在,谁敢在造次。”然后又对满秋说,“如果缺什么药,你尽管让人找哀家来拿,繁夏是哀家的亲外甥女,看谁敢不敬她!” 满秋匆匆行礼,便领着文洁小舒跟着挽陶姑姑赶往繁夏那里。 一路上,满秋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繁夏或许有血崩的痕迹,或许难产,但她毕竟是宫妃,肚子里怀的还是皇子,医士和产婆绝不敢大意才对。 可当她赶到蓬莱殿的时候,陛下已经下令撤散了守在殿外的禁军,然而此时的蓬莱殿竟然凋零破败至此,杂草丛生树木破败,从前奢华罕见的奇珍花草早已不复当年绮丽繁华的模样,满秋见着眼前这般光景却也不敢多做停留,此时此刻,再没有比繁夏安危更重要的事。 她派小舒在殿外守候。 满秋跟着挽陶进入蓬莱殿主殿,刚刚推门进去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繁夏吃痛时隐忍又不受控制的惨叫声,满秋的心便高耸悬起始终没有放下。 殿内只有匆匆几个产婆和丫头,一个年轻医士兀自急得团团转。 满秋见状立即回身:“文洁,你去找陛下,我阿姐如今临盆孩子的父亲都不在场。” 文洁会意,却欲言又止,最终转身跑去殿外。 满秋随即走向医士“娘娘临盆前受了极大的惊吓,胎位一时颠倒且羊水提前破裂。”随即那个年轻医士焦急看着满秋,“娘娘盆骨尚未打开,孩子的腿又先出来只怕会活活憋死在母体内啊。” “阿瑶,是你吗。。。。。。。啊,好痛”繁夏还未说完,便再度被袭来的痛感牵扯神经,她急促的尖叫,蓬莱殿都回响着她的惊叫。 屏风内几个老嬷嬷正在为繁夏接生,内室温度很高,热浪和血腥味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老产婆们不断焦急催促繁夏,叫她用力或是深呼吸。 繁夏躺在床上,原本临产已经失血过多,整个人面色惨白却被满屋的热气熏染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脸颊浮肿着,眼泡也鼓起,汗水从她的发间一滴一滴汇聚,因为剧痛眼泪又流进发梢,她看起来就像是泡在水缸里。 满秋扑到她身边,用手帕为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繁夏因为剧烈的疼痛大口呼吸,身体一起一伏,可孩子的身子始终出不来。 “嗯。。。。。。啊”繁夏攥着满秋的手,试图发力,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重新跌回床上,床单早已浸透血色又被阿姐揉做一团褶皱。 满秋被繁夏抓着,手腕上印出深深几道血印,她并不以为然,这些疼痛不及繁夏锥心刺骨的丝毫,她只求能为阿姐分担一丝疼痛好让姐姐不要这么痛苦。 “阿姐”满秋紧紧抓着繁夏的手,她痛苦的□□,五官因疼痛变得扭曲而狰狞,满秋试图转移阿姐的注意力“我派人去叫圣人了,很快圣人便来了。阿姐你不要担心。”最后满秋喉咙里开始发出哭腔,她的阿姐忍受这般痛苦,却不见孩子的父亲来探望,这便是皇家吗? 繁夏身下的产婆要她继续使力,繁夏哪里还有更大的力气可以使出?她的喉咙嘶哑,身体都将被撕裂,手里抓着满秋疼痛的大叫,可是孩子始终被卡住。 “阿姐”满秋低声呼唤,两行眼泪不知何时汹涌成河,她却手足无措只能看着阿姐受苦。 老嬷嬷跑过来对着满秋身后的挽陶焦灼道:“孩子的下半身已经出来了,是个小皇子,只是娘娘的羊水已经流尽,若是再不把孩子生出来,只怕小皇子也会生生憋死在母体内,到时一尸两命,得不偿失啊。”随后偷偷看眼痛哭的满秋又继续到:“娘娘已然大出血,只怕是无回天之力,若是小皇子也救不出来只怕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啊!” 满秋一直竖着耳朵听这个产婆说话,那产婆说完满秋极尽怒火的望向她:“你胡说什么?我姐姐是小皇子的生母,她怎能出事?” 那产婆闻言畏缩,望着挽陶。 挽陶姑姑始终是个局外人,她向产婆示意稍安勿躁,然后看向满秋,冷静的说:“事已至此,你不要失了判断,若是娘娘实在保不住了,能留下个孩子也是她的骨肉。”挽陶轻声劝她,满秋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我阿姐不会有事的!”她几乎失了所有理智,对着那产婆怒吼,恨不得扒了她的筋。 “娘子,娘子”文洁和宫中其他人自打满秋封号撤了以后就这么唤她,她从外面绕过屏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陛下在宣政殿内和众位大臣议政,吩咐不许旁人打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终相见 此为防盗章 十多岁的少女, 还带着未曾被这里完全浸染,她明白这其中的是非, 却仍旧对这座大染缸保持着一丝天真。引得同龄的男孩纷纷为她侧目。 李明仪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带着他自以为是对着世界的傲慢和张狂。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小小年纪娇弱妩媚的姑娘便是宫中少年梦乡时的夙愿。 只是那孩子, 终究还是被宠坏了,太过蠢笨了些。 七月五日,下午,满秋正慢慢从教坊司走回她的院子。 后天就是七夕, 宫中乞巧节传统要各宫女子做些香囊荷包几家女子一起互相交换互相看看谁家做的最好, 满秋笨拙, 跟皇后娘娘学了几个月的香囊,终于做的有几分可以拿得出手。 正巧这两日教满秋琵琶琴艺的杜乐司生病了,听闻是暑热之症, 自己是她的徒弟,又念在她往日对满秋诸多照拂,便把刚刚晒好的槐花纳入香囊, 她听说槐花素来解暑清心便带着香囊和花蜜前去探望。 杜乐司卧病在床, 满秋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其他女官在探望。 女官们听说满秋因杜乐司的身体特意探望, 心中纷纷对满秋高看一眼,待满秋拿出给乐司亲手绣的香囊时, 女官们很是羡慕乐司的好福气, 有这样一个手艺灵巧心思细腻的徒弟, 杜乐司很是自豪, 脸上的血色竟也恢复了些,满秋反倒被众人夸赞的不好意思了恨不得用手捂着自己一张跟茄子似的脸。 她实在郝然于众女官打趣的目光,便对众女官应下一人为她们做一个,众人这下满意了。杜乐司坐在床头,看着满秋被众人打量的有些发毛心中略有不悦,便说自己累了心疼徒儿,才强硬把众人劝走。独自留下满秋一个,听她把琵琶和琴各自弹演了一遍,挑了几处地方又嘱咐了许多这才让满秋回去。 原本满秋一人十分低调并不受人瞩目,宫中很少有人到她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那边。 可今日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华服少年身后带着两个内监,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却被来人迎头便问:“可是江满秋?”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獐头鼠目的面孔,“你们要做甚?” “江满秋,你不记得本王了?”那一身花里胡哨眼花缭乱的缂丝少年,从人后出来,黄金发冠看着很是张牙舞爪。 “李明仪?” 自己怎会不记得他,这位大爷,同她和明澈时时碰见,隔三差五找找他们的不痛快。这人其实就是一绣花枕头,不过仗着自己老娘是贵妃,变比旁人多了这么一份跋扈。 “便是她!拿下——”李明仪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便立刻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啊——” 还未做何反应,直接被迎头而上,挣扎不得,带着麻袋把她套上。小姑娘哪里有反抗余下两人的力气?直接被人扛在麻袋里带走了。 大概是在第二日,清宁殿的众人才发现,满秋早已不见了踪影。从上到下一干人等,神色匆匆,四处搜寻,可结果仍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明澈从早上并未看到那抹娇俏的身影便已经心生不好的预感。一路从学堂到清宁殿走来,全是清宁殿寻人的踪影。 进入宫殿的时候,皇后焦急的扶着挽陶四处派人询问。 “母后——”李明澈匆匆见礼,“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上午不见江妹妹?”他难得露出一分正色,带着急切的询问。 皇后蹙眉焦虑,看着明澈赶紧说“你快去也帮着找找,怎么好好的孩子便就寻不到了呢?”原本端庄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若是孩子找不到了,那本宫如何向自己妹妹交代?”皇后忍了很久险些哭出来。 不见了么?终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他转身飞快离开清宁殿,带着自己的小内监,沿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四处探查。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一个活人?李明澈沿着清宁宫径直走向了满秋居住的北小院,一边走一边细思。 这北小院人迹罕至,但夜里也会有羽林军巡逻,既然他们说她昨夜便未曾向皇后请安,应该在昨天黄昏便已经失踪,方才姑姑说最后见到满秋的是杜乐司,看来是在黄昏之前,那么便在这个时间被人掳走吗? 他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向前走去。突然看到草丛里一束亮光莫名的晃他眼睛。脚步微微一顿,便看着那束光发呆。小内监的眼力价很好,一路小跑着给主子去草丛里查看。 不一会,小内监笑着拿出一只珠花,比普通宫婢的东西看起来好些,但也不像是什么值钱物件。小内监很开心,只觉得或许可以还了钱买些点心吃。 却见李明澈仔细盯着那束珠花,上年镶着细细的紫色晶石,正欲仔细查探之时,却闻到一丝槐花香。 心中顿时警钟大作。 他记得江满秋喜欢用自己院子里的槐花水洗头发。这珠花莫非是她头上掉下的不成?为何掉入草丛之中? “你快去四周看看,若是还有什么首饰物件的,赶快拿给我!”他语气骤然变得急促,面色收回了玩世不恭,一反常态的紧张。 小内监很慌张,赶紧走到草丛各地,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这四周的闪光,不到半刻,小内监匆匆忙忙的赶紧跑来,找到了,找到了。 手里拿着一个细小的金钿,素色小花在内监手中微微颤抖。这不是平常宫女的装饰,又散落在附近,江满秋那个笨蛋怕是出事了! 李明澈神色一紧,走!咱们再去看看。 此时的江满秋正独自被李明仪关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的院子,如果不是始终清醒,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生僻的地方。 在这里呆了快要一天,李明仪却也未曾派任何人前来,还说什么要娶自己为他的侍妾,他是想要把自己的侍妾饿死吗?她在铺满稻草的房间里胡思乱想,身边还有两个境遇和她相似的姑娘。 看着衣裳,倒像是小宫娥的打扮。面容都是俏丽婀娜的,看着比自己略微大些,眼睛里怯怯的,像是被驯养久了的动物。 那两人似乎很害怕自己,坐得远远的小心张望。 “你们都是被李明仪看上的宫娥吗?” 那两人小心点点头,脸上也带着许多尘土,看起来在此地的时间并不短。 “他们不给你们送饭吗?” 女孩摇摇头,其中一个女孩还看着她说:“内监只把姑娘送过来的时候过来一次,前几日还有个姑娘活生生饿死了。”她苦笑一声,“这里根本无法逃出去,外面有七皇子的看守,他想要谁才会带谁走。” 宫中这些年时常会有些宫女走失,会不会跟李明仪的隐晦爱好有关系?满秋不敢多想,却一定要找到可以把自己救出去的方法。 那些宫女说,从前的姐姐见过一个满身是血伤口崩裂的宫娥,被人扔回这座院子。夜里时常有女子哭泣抽咽的声音,很是吓人!晚风刮过枯草,沙沙的声音作响,明明是夏夜这里却寒冷异常,总觉得有隐隐抽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已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喝水了。 喉咙里向被百虫爬过,火辣辣的疼痛带着异常的喑哑。甚至连目视前方都会有虚化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悠。 她想,老娘只怕是大限将至了吧。李明澈你那般聪敏,可要给我收副全尸啊。 之后的线索比较难找,因为满秋头上不过就这些东西,珠花丢光了,发簪拆下了,她便把香囊里的干花一把一把撒到地上,可是干花的重量就如鹅毛一般,风一吹,都散了。 李明澈寻来清宁殿和帝子殿所有能用上的人手,来到最后一个簪花出现的地方一寸一寸的搜寻,几个岔道口,看哪里的干花比较多。 经历了又一夜,所有的人都不曾入睡,瞪着眼睛在挽陶姑姑的监工下,皇子的亲力亲为之中,几百人共同挨个寻找。 她会在哪儿呢?李明澈只觉得这个笨丫头若是再不救出来只怕会死透了。眼看便是七夕,还指着她给自己绣个香囊呢,她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想起江满秋,李明澈的脸色忽明忽暗,噙着一丝笑容,眼角的冷冽被月色调和得温柔安静。他身边的内监看得主子这个表情心里直发毛。 整整一夜未眠。 终于,历经一天两夜,皇宫内外动用了大批人马,终于在掖幽庭附近一座荒废已久的院子里找到了体力不支昏迷的福瑶县主。 江满秋不省人事,直接被散发着凛冽怒意的八皇子破院子里抱出来。 定国公为自己幼女受伤被掳极为愤怒,连连上了五道请安折子,字字铿锵愤慨,斥责七皇子人神共愤举世震惊的卑劣行为。 皇帝特意派了宗人府调查李明仪的所作所为,发现此人早已有此罪恶行径,不由大发雷霆,把李明仪贬出京城降为无权无势的郡王。 福瑶郡主下午便匆匆从床上起身,到太极殿去谢恩。 这才看到贵妃也在一旁,梨花一枝春带雨得向陛下诉说对儿子的不忍。 见到福瑶县主,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人家,仿佛自己儿子才是受害者,哭得惊天动地,柔弱无依。 “陛下,仪儿有什么错啊?”她近乎咆哮着向眼前的男子诉说,“我那可怜的孩子,还不是被这个妖女勾引啊!” 话既然说出口,又带着几分委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恶心死这个福瑶县主算了,“被人关了一夜,既然仪儿已经毁了她的声誉,我们仪儿为她负责便是,不然估计也没有什么良家少年会娶这样的人了。” 满秋听了几乎想要翻个白眼接着晕过去。还未来的及反驳就听到门后说—— “早上是我抱着县主出去的,既然如此,碰都碰了,儿子不如勉为其难,娶了县主做王妃便是!” 李明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像是对她解释又像是回忆:“母妃难产而亡,皇后便把我抱到身边,幼时小孩子敏感总觉得母亲不像其他兄长的母亲一般对我,原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致使母妃不悦。我听旁人说母妃喜爱听琴,便找了为乐师每日勤加练习,后来若不是五哥告诉我我的身世,我可能还不知道,或许至今还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讨的母妃欢心。至此之后,我便不再弹琴,听闻我的生母从来对萧都很有兴趣,我便一心一意的学吹箫了。” 听他说自己从前的故事,满秋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年幼的时候还承欢于父母膝下,有兄长姐姐护佑,那时哪有现在这般战战兢兢,每日胡作非为,任性撒泼,哪里懂看人眼色。 而明澈就已经想着怎样去讨好,努力为了别人而学习,所以自己初入宫廷他才会那么理解自己的心境,原来他经历过的比自己所经历的怕是还要艰难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劳燕分飞1 此为防盗章  第二日下了课满秋便直接从杜乐司处前往韩掌史所居住的内廷局, 几经辗转打探,这才走到韩掌史的住所,在内廷司韩掌史一直负责宫女的礼仪和规矩, 几乎几代的宫女都是经她手中出来的,或做官或侍寝,皆是一派欣欣向荣。 她为人公正严格, 性子爽利, 在宫女中很有威严, 地位极高, 只是却一直未见官职上的提升,这其中的门道满秋觉得说不定和此次她中毒生病有关,所以跟师父商议片刻,便决定前来探究一番门道。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便闻到屋内一股淡淡的药草独特苦涩的味道。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残损的生命,突然觉得原来生命是这般脆弱,生死存亡之际, 选择活下来的, 都只是最原始最本能的一种手段而已。 一个能够救命的解药, 自然会是收服人心的无二砝码。 满秋在感叹生死之际,文洁看到她正木然站在韩掌史床边, 袖子里揣着一瓶紫藤花油。她立马跪在满秋跟前, 目光带着期待, “公主, 您来了, 求你救救韩掌史。” “韩掌史?”她似笑非笑的看那病人一眼,“既然已经被人害的险些失了性命,您还偏就这般认命了么?那人可在暗处看着您的境况兀自得意,您便这样就此认输?药石无医的成为旁人的手下败将,亏了文洁千方百计的试图维护你,不顾性命。”随意瞥了一眼面色铁青强弩之末的韩掌史,勾唇冷冷一笑。 说完这番话,飘飘然离去,留下几人不知所谓,和床头的一瓶紫藤花油和百毒解药丸。 过了三天,再度来到内廷局,只见那人已经恢复了几丝血色,满秋倒是有些惊讶,这丫头的医术,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不由带着更多的打量看着那个才貌不扬的小丫头。 韩掌史打发了文洁出去,盯着满秋上下打量一番,便直接对满秋说:“我的性命为公主所救,公主既然来了,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 她随意绕着弯子,随便说些客套话 “不过几天,您便恢复了精神抖擞,当真是如有神助”。 “多亏公主一言点醒梦中人”那韩掌史面色有些僵硬,似乎带着戒备。“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意我已然明了,您想要什么,只说便是。”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这人果然善谋心计,却也光明磊落,她只觉得师父所言的确有理。若是收为己用,的确深有助益。 “掌史快人快语,满秋很是钦佩。”然后带着一丝清明的浅笑,坦诚的看着她“我知道掌史身在这个位置,自然不愿意拖欠人情,我一番心意也不愿意浪费。”对待这般透彻又聪慧的人,她这些班门弄斧实在是有些幼稚,反而诚实才是上策。 满秋偏过头,正视躺在床上的韩掌史询问她,“掌史觉得文洁那个丫头如何?” 韩掌史毕竟在宫里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满秋的一句话她便明白,只是心中总是觉得这样未免太过简单了些,“难道公主想要这个丫头?” 她笑得灿烂,却并未直言。因为她深知,自己想要的不止是文洁,还有眼前这人的人脉,心性。一个小丫头,哪里能够喂得饱她的胃口。 韩掌史沉思片刻。目光也飘向窗外,淡淡的说“这丫头的确是个机灵的,又懂些医术倒也难得,”随后顿了顿又摇摇头,才继续说“只是性子未免有些太过莽撞了,又不懂规矩,也有些单纯,实在不适合这里,公主□□机敏想来也是明白的。” 满秋点了点头,很是赞同,最后还是看着眼前这位韩掌史:“掌史说的我也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丫头却是个难得的,医术不错,也有胆识,这般干净心性我反倒很欣赏。”随后对着韩掌史掩面巧笑,“有时候人还是可以改变的,心性也是可以磨砺的,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满秋如今身份尴尬实在不适合身边添个小丫头,所以我想让掌史收下这个小丫头。” 兜兜转转,这句话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她要的比这一个丫头更多,果真是好大胃口。 韩掌史听到满秋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不由凝重起来,她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眼前这位姑娘笑得这般无害纯良,其心机之深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这位老道的女官一定猜到自己的目的,可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是顾不得这些,她便咬咬牙从床上站起身,恭敬地对长榻上略微带着血色的病人行了一个大礼才继续说道:“我恳请掌史收下文洁,悉心培养其一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再领她走。” 韩掌史便看着床边的满秋,见她目光坚定却微微露出乞求的神色只觉得这样一个在宫内挣扎的小丫头都有这般怪谲心思,又看看她手中的瓷瓶,无奈叹了一口气,“我原也觉得那丫头机灵想着慢慢留在身边□□,可公主既然有求,我便留在身边好好教导过几年送还给公主便是,公主放心。” 满秋这才舒下了一口气,又听韩掌史说:“这些事还是要问问文洁的意思才是。” 听了这句话,满秋心中便有了底,便带着自信的笑容对她说,“您尽管放心,这事由我来对文洁说即可。” 于是,做事泼辣爽快的韩掌史,在满秋临走前特意叫文洁前去相送。 眼看就要走到御花园,便叫住文洁,看着她的脸颊依旧有昨日的伤痕,满秋心中很是抱歉,便拿出一份被牛皮纸包好整齐的包裹来,放到文洁怀中见她一脸吃惊,满秋温柔浅笑,“这里面是活血化瘀的白药,不用我说想来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功效。” 文洁见满秋这般客气柔和,心里十分感激连忙道谢,竟觉得这这位公主当真宽容温柔,心地善良。 满秋似乎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我自幼在边境蛮荒之地长大,见惯了边关沙场战事无情,你若是认为我仁善,那便是你的问题了,我只是太过珍惜性命而已,每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她用力笑笑,脸上似乎带着一些苦涩和回忆,“因为知道失去是多么的轻易,所以我才会努力把握努力珍惜,也会冷眼旁观,说白了我只是怕死而已,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你跟随父亲行医对我所说的应该也深有体会。” 她说话时语调很柔软,讲话慢慢的,笑起来很漂亮。 文洁听着满秋的话,心中回想起她与父亲行医救人时的种种,心中也不免伤感,对满秋的话心中也很有触动。 满秋接着说:“我央了韩掌史把你留给我。你可愿意?” 见文洁一脸惊愕,想来未曾企及。 “我觉得你跟我很像,见惯了远方和飞鸟的人最不喜被牢笼束缚,她们就如同马儿渴望在宽广无尽的地方奔跑,锦衣玉食不过是这里最华丽的枷锁罢了。”她还在笑,她轻轻地说着这些话很是平淡就像是说些家长里短,还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的云彩,可在文洁眼中她的笑容包涵了很多难过和苦涩。 “文洁,你很聪明,”文洁看着满秋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带着一些茫然“可是我也有让你跟随我的理由,第一,你曾答应我若帮了你,便不惜一切报答我,其次我是未来的宁王妃,只要我们勠力同心度过这宫中的年月,我便带你出宫。” 满秋说,我们一起出宫。离开这座豢养金丝鸟的牢笼。 晚间,皇后坐在梳妆镜前,挽陶在其身边为其挽发,皇后卸了晚妆掲下额上的花钿,素面朝天,皇后保养得宜气度雍容,完全没有年近五十的样子,倒像个刚刚三十多岁的少妇。 她从盒子里取出些香膏,随后轻轻启唇,“这几日孩子们怎么样了?” 挽陶正在把一只金钗插入皇后发中,插好之后,拿着小镜子照给皇后,这才说:“听闻宁王近日和五皇子康王书信来往愈发密切了,对朝廷上的事也更加上心了。” 皇后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孩子没有窥觊权利的野心我是素来知道的,只是他对康王也太过明显了些,眼下还不是表明立场的时候啊 。” 挽陶在身后用篦子为皇后梳头,并且轻声安慰到,“八皇子是娘娘看着长大的,皇子一向不喜追逐权力,这次和康王联络想必也是有几分兄弟情谊的缘故,娘娘平日多多提点皇子便是了,皇子一向孝顺定然听从娘娘的劝诫。” 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这个孩子毕竟也是在她膝下养大的,即便不是亲生总归还是有多年的感情在。她如今只剩下这几个孩子了,自然要拼尽一番全力保护。如今满秋在身边侍奉她,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满秋乖巧懂事,每日晨昏定省请安问候从不缺席,有时自己身子不好满秋便在身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连挽陶这般持重清冷的人都对满秋另眼相待。 想到这里皇后便询问挽陶满秋的近况,挽陶回皇后:“奴听闻这些日子,公主愈发的勤勉好学,读了不少文史经典,连翰林伟学士都直夸公主天资聪慧,杜乐司也时常赞叹公主,想来公主这些日子也是暗自下了不少苦功。”皇后听完,这才露出笑容,这有婚约的小两口有些地方到也相像在课业上的事请从未让人操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江然智谋 此为防盗章  皇后江满秋朱红色的胭脂带着奢靡的阴冷,随意瞥了他一眼, 似笑非笑, “陛下, 咱们的孽缘可不就是那般肮脏污浊?比那阴沟里的还要让人作呕。还是您救得妾身呢。” 时光回到曾经,那段青葱岁月间。 她不过是对救命之人表达一份感谢, 那人是明澈的兄长, 是明澈爱戴的人。 她先让康王回避,自己取了干净的衣物换下。又从衣橱的最底层拿出一件烟青色锦袍, 她自己捧着锦袍半跪在衣橱前犹豫了半刻, 最终还是捧着锦袍来到屋外。 此时李明瀚正立在院子里, 寒风吹得他亦有些瑟缩。四下像是好奇的打量着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若有所思。 满秋不言语只是站在他身前立定, 轻轻福礼之后将锦袍递给李明瀚。“这件锦袍是我制的, 想着年后可以同家中亲人相会便做件衣服送给兄长, ”满秋轻轻抚摸着这件衣服的纹路,“今日奴婢性命得大王相救,自然不会不报答大王恩情。” 前些日子, 皇后告诉她年后长姐便会完婚, 圣人特许她在长姐成婚时回家探望,她很是开心。自从入宫以来她只在命妇入宫朝见的时候短短见过娘亲和长姐几次, 阿兄和阿爷不能出入内宫满秋很久也不曾见过。 听闻可以与家人相见, 心中很是欢喜又向司衣司讨要了一匹青色织锦又跟着皇后学习裁剪制衣。想着为阿兄江然制作一件冬衣, 可如今看来只怕这件衣服没办法送给阿兄了。 李明瀚听完满秋的解释见满秋神色有些不舍, 知道这件衣服怕是对她很重要, 便准备推辞, 满秋只缓缓摇摇头把衣服捧给他,温和笑笑说:“其实大王穿上也无妨,早晚我只怕要叫你一声姐夫。” 李明瀚很是惊讶,这女子竟然仅凭几句话早已判断出自己的身份,且一直不动声色。 姓江的女子?定国公江家。 既然满秋已表明自己的立场,李明瀚也不再推辞,接过外袍向她道谢,满秋指指屋内,李明瀚便兀自走进屋子里去换上干净衣服。 满秋便走到院门外,索幸满秋居住的地方实在偏僻,在宫苑的边缘少有人来,再加上满秋地位特殊旁人也无法擅自窥探,这才敢把李明瀚带到自己院子里来,但她仍旧不敢放松警惕便站在门外。 李明瀚正在屋内换衣服,从窗影中看到满秋走到门边,她静静靠着门框向外看,她一身烟色齐腰裙月色的交领广袖衫袖上挂着一浅粉色丝质披帛,一身素淡清简,发丝就这么静静垂在肩上,有些小女孩的娇俏妩媚又不失温婉。 她的屋子在整座宫闱丝毫不起眼,连许多女官的住所都不及,却偏偏收拾的干净整洁,有张琴,有个书架,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书案上还放着几张写了字的纸。 李明瀚见满秋并未回头,便走到书案前仔细端详,这才发现纸上抄的竟然是整篇的《左传》。 “姑娘”满秋闻声回过头去,见李明瀚换好衣服从屋内出来手里拿着原本潮湿袍子,幸好阿兄虽然不及李明瀚这般强壮但二人身高还算相似,李明瀚穿在身上也还算是妥帖。 满秋细细打量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换下的外袍实在没有必要留下了,”她指着那件外袍,对李明翰说:“大王若是信得过,便由我处理了,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眼前的男子沉默打量她,最后缓缓说:“好。” 随后,她为李明瀚端来一碗姜汤,“此汤驱寒保暖,大王为了救我不惜下水亲自相救,我深感愧疚。这汤是我自己熬的,大王不嫌弃便用一碗不要着凉生病。否则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李明瀚不动声色的望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姜汤,眸色深沉,沉默的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饮完,李明瀚看着她,便问“你既说是老七推你下水,你可要为自己讨公道?” 满秋叹口气,身体还在发热,怕是风寒比较严重“我并未想好,毕竟他好歹是个皇子,也未曾真正要了我的命。” 李明瀚表示赞同的颔首,冷静又淡漠:“那里人迹罕至,无人可以作证,即便是本王也只看见一个蒙面人而已,若无把握便去告他,只怕会被反咬一口。若是当真想要报复此人,不妨等着日后有机会再出手。” 满秋点点头,表示明了。 思衬片刻,最后还是咬咬嘴唇下定决心抬起头来,望着李明瀚,“今日得大王相救,心中很是感激。但心有一事不明还请大王指点。”见那人点头同意之后,“大王为何会出现在瑶光殿前?依大王的身份实在没有出现在那里理由。”她自知自己询问的太多了,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自己却在一边猜忌怀疑。 只听李明瀚沉默片刻,对她说:“那是我母妃的寝殿,我自幼在此长大,母妃死后便在宫外立府开衙,许久不曾回来今日特来故地。” 听完这话满秋便后悔了,心中很是内疚。她知道自己素来多疑,只怕这位康王心中会有些芥蒂了,自己也很是抱歉。 康王见满秋面色有些内疚悔恨,也没说什么,把湿袍子交到满秋手中。 见这李明瀚离开,她独自站在院子里抱着青色的外袍,出神良久。 她开始深思梳理这件事,李明仪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踪?难道此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吗?这位康王为何既然已经进京却并不声张,反而单独出现在瑶华殿? 身上有些发热,只怕是找了风寒,一会要去找个太医来看看,便不再对此事多做揣测。 入冬之后天渐渐昏暗得早了,她在屋里生了灯火迎着光,绣制冬衣。 满秋平日课业繁忙真正学习女红的日子也没多久,只是听闻女子在出嫁前都要学会做嫁衣为夫家缝制衣袍,这才赶紧恶补,如今她的手艺虽是有所进益可针脚线头总是马马虎虎的,可还是笨手笨脚的。 今日去看了太医,事情还禀报了皇后,皇后也说找不到证据不要轻举妄动。她无意与李明仪为敌,当年的事便是他先出手,却连累了自己的生母。如今他记恨自己,也是常情,这次满秋还是不想特意为难他,平添事端实在对自己本身无益。 现在喝了姜汤,屋里烧了炭火,整个人虽然有些无力,但终究没有什么大事。 李明澈前来探望她时,背后还藏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却一脸兴奋,非要满秋猜猜,“还能是什么,想来是你把琵琶修好了。” 满秋掩着唇浅笑,烛火的光在她脸上透着温暖。李明澈见满秋猜的这般迅速,面上憋着嘴嘟囔着“怎猜的这般快,都没兴致了。” “对啊,我的智慧承袭郎君嘛”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才是承袭李明澈。 她指着李明澈的身后,一把琵琶就在他背面藏着,“拿来我看看。” 这把琴也不知修成什么样子,李明澈的技艺到底如何,满秋心里很是好奇。 李明澈掩着琴走近,偏不让满秋瞧见,非要自己亲他一口,满秋嗔怒瞪他一眼,可是脸蛋却悄悄红透了。 于是趁满秋害羞思衬之际,李明澈的唇角轻轻凑到满秋脸庞,偷了一个香吻,她大惊睁大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睫毛微微勘动像是林中受惊的小鹿,又像是在引诱李明澈进一步涉险。 心跳得厉害,明澈离她太近,她可以感受到两人微妙的变化,面对明澈炙热的目光她有点想逃避轻轻往后躲。 可是未曾后退多少便被眼前人用力揽住。他一把用力将满秋拉近贴在身前,她眼前一片昏暗感觉到李明澈的嘴唇覆住自己,他的身体温度比自己高很多,满秋顿时便觉得一片软弱无力。 她把重心靠在李明澈身上依偎着,双臂拥着他。“嗯”满秋无意发出一声,像是在邀请,又像是餍足的叹息,连带着暖橙色的灯火都带着一丝暧昧。 “阿瑶”李明澈睁开双眼,满是怜惜宠溺,他轻轻唤有一丝隐忍她,“阿瑶,你可知我有多想现在就娶了你。”满秋双眸湿润迷离,眉梢眼角皆是温柔风情,她对他笑笑,揽着他的脖子对他妩媚的呢喃:“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守,你何必急于一时。” 李明澈叹息一声轻轻抱着她,她还小呢,平息暗处的热浪把她拥在怀里,对她宠溺的说:“对,对,我们不着急,待我把一切安定下来,我便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携手浪迹天涯做一对野鸳鸯。” 满秋白他一眼,在他腰间拧了一圈肉,见他面色吃痛,又有些心软地看看他。 他自幼便生活在这看似繁华无尽的王宫世家,他一直真心对待每一个对他好的人,他从未对帝位有过窥觊之心,他这般筹谋奔走只想保全自己和皇后,让自己生活不必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史书里有哪位皇子曾在夺嫡这场大戏中可以全身而退呢,明澈只不过是选择一个他认为可靠的人,他宁愿自己好好地拼一拼努力一次,也不愿就此臣服于毫不相干的人阶下,况且若是成功了他还可以护着满秋自己保住她的无忧无虑和锦衣玉食。 江满秋其实都明白,她从未在意过锦衣玉食或是高官厚禄,她曾告诉明澈无需在意这些,可明澈他自有自己的担当和自己的想法。 所以满秋拗不过他,便只能在他背后支持他陪伴他。 李明澈很是兴奋,“阿瑶你知道吗,今日五哥回上京了。” 满秋沉默不语,她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应该把今日之事告诉明澈。李明澈感到怀里的人有些僵硬,感到有什么不对,便向她询问究竟。 她咬唇思量片刻还是把今日险些遇刺又遇到康王的事情以及之后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他,边说边观察明澈的神色,见他听完之后脸色晦暗不明,自己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对他说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帝妃裂 此为防盗章  十多岁的少女, 还带着未曾被这里完全浸染, 她明白这其中的是非,却仍旧对这座大染缸保持着一丝天真。引得同龄的男孩纷纷为她侧目。 李明仪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带着他自以为是对着世界的傲慢和张狂。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小小年纪娇弱妩媚的姑娘便是宫中少年梦乡时的夙愿。 只是那孩子, 终究还是被宠坏了,太过蠢笨了些。 七月五日,下午, 满秋正慢慢从教坊司走回她的院子。 后天就是七夕,宫中乞巧节传统要各宫女子做些香囊荷包几家女子一起互相交换互相看看谁家做的最好,满秋笨拙, 跟皇后娘娘学了几个月的香囊,终于做的有几分可以拿得出手。 正巧这两日教满秋琵琶琴艺的杜乐司生病了,听闻是暑热之症,自己是她的徒弟, 又念在她往日对满秋诸多照拂, 便把刚刚晒好的槐花纳入香囊, 她听说槐花素来解暑清心便带着香囊和花蜜前去探望。 杜乐司卧病在床, 满秋去的时候还有几个其他女官在探望。 女官们听说满秋因杜乐司的身体特意探望,心中纷纷对满秋高看一眼,待满秋拿出给乐司亲手绣的香囊时, 女官们很是羡慕乐司的好福气, 有这样一个手艺灵巧心思细腻的徒弟, 杜乐司很是自豪, 脸上的血色竟也恢复了些,满秋反倒被众人夸赞的不好意思了恨不得用手捂着自己一张跟茄子似的脸。 她实在郝然于众女官打趣的目光,便对众女官应下一人为她们做一个,众人这下满意了。杜乐司坐在床头,看着满秋被众人打量的有些发毛心中略有不悦,便说自己累了心疼徒儿,才强硬把众人劝走。独自留下满秋一个,听她把琵琶和琴各自弹演了一遍,挑了几处地方又嘱咐了许多这才让满秋回去。 原本满秋一人十分低调并不受人瞩目,宫中很少有人到她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那边。 可今日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华服少年身后带着两个内监,原本是不予理会的,却被来人迎头便问:“可是江满秋?”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獐头鼠目的面孔,“你们要做甚?” “江满秋,你不记得本王了?”那一身花里胡哨眼花缭乱的缂丝少年,从人后出来,黄金发冠看着很是张牙舞爪。 “李明仪?” 自己怎会不记得他,这位大爷,同她和明澈时时碰见,隔三差五找找他们的不痛快。这人其实就是一绣花枕头,不过仗着自己老娘是贵妃,变比旁人多了这么一份跋扈。 “便是她!拿下——”李明仪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便立刻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啊——” 还未做何反应,直接被迎头而上,挣扎不得,带着麻袋把她套上。小姑娘哪里有反抗余下两人的力气?直接被人扛在麻袋里带走了。 大概是在第二日,清宁殿的众人才发现,满秋早已不见了踪影。从上到下一干人等,神色匆匆,四处搜寻,可结果仍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明澈从早上并未看到那抹娇俏的身影便已经心生不好的预感。一路从学堂到清宁殿走来,全是清宁殿寻人的踪影。 进入宫殿的时候,皇后焦急的扶着挽陶四处派人询问。 “母后——”李明澈匆匆见礼,“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上午不见江妹妹?”他难得露出一分正色,带着急切的询问。 皇后蹙眉焦虑,看着明澈赶紧说“你快去也帮着找找,怎么好好的孩子便就寻不到了呢?”原本端庄平静的面容终于被打破,“若是孩子找不到了,那本宫如何向自己妹妹交代?”皇后忍了很久险些哭出来。 不见了么?终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他转身飞快离开清宁殿,带着自己的小内监,沿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四处探查。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一个活人?李明澈沿着清宁宫径直走向了满秋居住的北小院,一边走一边细思。 这北小院人迹罕至,但夜里也会有羽林军巡逻,既然他们说她昨夜便未曾向皇后请安,应该在昨天黄昏便已经失踪,方才姑姑说最后见到满秋的是杜乐司,看来是在黄昏之前,那么便在这个时间被人掳走吗? 他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向前走去。突然看到草丛里一束亮光莫名的晃他眼睛。脚步微微一顿,便看着那束光发呆。小内监的眼力价很好,一路小跑着给主子去草丛里查看。 不一会,小内监笑着拿出一只珠花,比普通宫婢的东西看起来好些,但也不像是什么值钱物件。小内监很开心,只觉得或许可以还了钱买些点心吃。 却见李明澈仔细盯着那束珠花,上年镶着细细的紫色晶石,正欲仔细查探之时,却闻到一丝槐花香。 心中顿时警钟大作。 他记得江满秋喜欢用自己院子里的槐花水洗头发。这珠花莫非是她头上掉下的不成?为何掉入草丛之中? “你快去四周看看,若是还有什么首饰物件的,赶快拿给我!”他语气骤然变得急促,面色收回了玩世不恭,一反常态的紧张。 小内监很慌张,赶紧走到草丛各地,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这四周的闪光,不到半刻,小内监匆匆忙忙的赶紧跑来,找到了,找到了。 手里拿着一个细小的金钿,素色小花在内监手中微微颤抖。这不是平常宫女的装饰,又散落在附近,江满秋那个笨蛋怕是出事了! 李明澈神色一紧,走!咱们再去看看。 此时的江满秋正独自被李明仪关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的院子,如果不是始终清醒,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生僻的地方。 在这里呆了快要一天,李明仪却也未曾派任何人前来,还说什么要娶自己为他的侍妾,他是想要把自己的侍妾饿死吗?她在铺满稻草的房间里胡思乱想,身边还有两个境遇和她相似的姑娘。 看着衣裳,倒像是小宫娥的打扮。面容都是俏丽婀娜的,看着比自己略微大些,眼睛里怯怯的,像是被驯养久了的动物。 那两人似乎很害怕自己,坐得远远的小心张望。 “你们都是被李明仪看上的宫娥吗?” 那两人小心点点头,脸上也带着许多尘土,看起来在此地的时间并不短。 “他们不给你们送饭吗?” 女孩摇摇头,其中一个女孩还看着她说:“内监只把姑娘送过来的时候过来一次,前几日还有个姑娘活生生饿死了。”她苦笑一声,“这里根本无法逃出去,外面有七皇子的看守,他想要谁才会带谁走。” 宫中这些年时常会有些宫女走失,会不会跟李明仪的隐晦爱好有关系?满秋不敢多想,却一定要找到可以把自己救出去的方法。 那些宫女说,从前的姐姐见过一个满身是血伤口崩裂的宫娥,被人扔回这座院子。夜里时常有女子哭泣抽咽的声音,很是吓人!晚风刮过枯草,沙沙的声音作响,明明是夏夜这里却寒冷异常,总觉得有隐隐抽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已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喝水了。 喉咙里向被百虫爬过,火辣辣的疼痛带着异常的喑哑。甚至连目视前方都会有虚化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悠。 她想,老娘只怕是大限将至了吧。李明澈你那般聪敏,可要给我收副全尸啊。 之后的线索比较难找,因为满秋头上不过就这些东西,珠花丢光了,发簪拆下了,她便把香囊里的干花一把一把撒到地上,可是干花的重量就如鹅毛一般,风一吹,都散了。 李明澈寻来清宁殿和帝子殿所有能用上的人手,来到最后一个簪花出现的地方一寸一寸的搜寻,几个岔道口,看哪里的干花比较多。 经历了又一夜,所有的人都不曾入睡,瞪着眼睛在挽陶姑姑的监工下,皇子的亲力亲为之中,几百人共同挨个寻找。 她会在哪儿呢?李明澈只觉得这个笨丫头若是再不救出来只怕会死透了。眼看便是七夕,还指着她给自己绣个香囊呢,她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想起江满秋,李明澈的脸色忽明忽暗,噙着一丝笑容,眼角的冷冽被月色调和得温柔安静。他身边的内监看得主子这个表情心里直发毛。 整整一夜未眠。 终于,历经一天两夜,皇宫内外动用了大批人马,终于在掖幽庭附近一座荒废已久的院子里找到了体力不支昏迷的福瑶县主。 江满秋不省人事,直接被散发着凛冽怒意的八皇子破院子里抱出来。 定国公为自己幼女受伤被掳极为愤怒,连连上了五道请安折子,字字铿锵愤慨,斥责七皇子人神共愤举世震惊的卑劣行为。 皇帝特意派了宗人府调查李明仪的所作所为,发现此人早已有此罪恶行径,不由大发雷霆,把李明仪贬出京城降为无权无势的郡王。 福瑶郡主下午便匆匆从床上起身,到太极殿去谢恩。 这才看到贵妃也在一旁,梨花一枝春带雨得向陛下诉说对儿子的不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帝妃乱 “圣人——”江满秋抬起头, 带着对皇帝目光的反抗,“妾,不知自己何罪之有!妾不过是为了陛下和朝廷,才放李锡慈出宫, 给自己申冤,她不过是担心自己丈夫安危,妾不过是担心圣人听信小人谗言,若是君臣失和伤了大臣的忠心,妾实在不敢想象” 皇帝一声冷笑,“江贵妃,朕何时需要一个女人来质疑朕的朝堂天下?朕一直觉得乖巧懂事才是你最大的好处, 可你仍旧耐不住, 插手朕的朝堂!” 皇帝弯下腰, 看着正跪在地上的江贵妃,像嫌弃什么污浊晦气一般的东西, 瞥了她一眼, 然后拍拍她的美貌脸蛋,“你得感谢自己这张脸, 说是仙姿玉貌也不为过,否则朕早就腻了你,对你私下做的那些苟且污合之事不会手下留情。” 满秋整个人忽然楞住了,皇帝的话在她脑中告诉运转然后那根弦竟然忽然断了, 皇帝发现了什么?她私通外面还是为自己皇儿谋划?这些事全部在自己脑海中回想, 整合人甚至无法多做反应。 皇帝磨着牙齿冷笑一声, 然后一双大掌覆盖在贵妃的脖子上,然后悄无声息的用力。 皇帝竟然要杀了自己灭口! 满秋感觉到窒息的紧迫时,皇帝已经下了狠手,眼底带着欢愉又狠辣的光芒。 呼吸开始变得艰难。 “呃” 她试图挣扎,可是那个男人的力道极大,手掌轻而易举拖着自己的脖子,江满秋一瞬间觉得自己真要死在此地。 “您听我解” 皇帝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她看着皇帝的眼睛,那是一双带着狰狞红血丝和极度厌恶的眼神,瞳孔的深处倒映出自己无力的挣扎,怎么看怎么渗人。 “皇” 她从嘴角带出一个字。 “啪嗒——”瓷器碎裂的声音从两人周边传来。 渐渐已经有黑幕映上眼前,她手上的力道越发松散。 忽然从殿外传来大门推开的声音,然后一个男人带着极盛的怒气吼道,“李明瀚!” “陛下——”卓曦之的声音满秋倒是听出来了,带着不复平常的镇静反而惊恐诧异。 皇帝下意识松开满秋,她便缓缓顺着脖颈失去的力度滑倒在地上,新鲜的空气从肺部挤进身体,整个人瞬间失去清明,带着剧烈的咳喘。 “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那带着怒意的声音似乎并不畏惧皇帝的威严,好似从极为遥远的地方夹杂着缥缈而来。 他怎么来了,满秋无力皱眉,有些事他越少参与才越能保住得来不易的性命。 容不得她多想便听到门外出现一个女子娇柔惊慌的声音,江满秋在这深宫多少年,女子真正的畏惧和恐怖不是这般柔媚,只怕是真正的黄雀在后,只等着皇帝把自己这只蝉绞杀,她手段越来越厉害了。 她靠在皇帝龙榻的木腿上,无力未定,天旋地转却仍旧不停止思量这一现状,皇帝究竟怎么了?越发的不受控制,越发喜怒无常,他不应当这般,从前李明瀚就应当是冷静无情永远摆弄着他的权势对旁人无一丝感情之人。 方才那人眼睛血红浑身带着煞气的样子好像坟地复活的行尸走肉,皇帝这是怎么了。 “圣人,贵妃娘娘怎么会这样?”卢风华的声音携带矫揉造作的风骚,“怎么苏毗王夫也在此地?难不成那事是真的!” 瞬间全部警铃大作,江贵妃抬起眼皮惊讶的看到凌乱不堪的大殿,以及苏毗王夫李明澈正在一边怒目而视着身穿龙袍的李明瀚。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这一切也实在诡异。 太极殿也忽然间沉默得尴尬。满秋猝不及防,自打使节来朝,她一直竭尽所能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皇帝最终咬着牙开口“你!”他指着满秋,“你来告诉朕!七夕那日,你二人,背着众人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 满秋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陛下” 皇帝这才把脸转过来,俯下身看着她,带着鄙夷的嘲讽,“你真是朕的好妃子!偷人都能偷到邻国去。” “妾”她眼泪早就簌簌向下掉落,不知作何解释,她脖子上渐渐显露出青紫色的手指印,看起来十分骇人。 “陛下”说这话的是卢风华,她小心接近皇帝,眼底带着柔弱清明却在无意瞥向满秋的时候带了几分怨毒。 “姐姐再怎样有错,您也别气坏了身子。或许或许姐姐不过是一时贪了新鲜,毕竟姐姐心中是有陛下的。”她轻声抚慰皇帝。 满秋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拼命搜索着这一切出现的原因,除非是身边出了奸细,她只能暗自苦笑。卢风华,果然是你,已经悄无声息把主意打到本宫这里了。可是你可知,有些人当真不是你能随意动的,既然动了就要承受好被人反咬一口的后果。 另一边,文洁悄悄从耳目众多的太极殿无声无息跑出去,她在皇帝对江贵妃脸色铁青的时刻就已经隐隐开始担心。皇帝是什么性子,娘娘久居深宫或许不知宫外事,但是这不代表她也不知。 从前有个太守不过写了一句抱怨,天子坐长安,不知人间怨。这样一句打油诗,可惜没有碰到一个陛下心情好的时刻,那时翟贵妃和王皇后搞得宫内乌烟瘴气,陛下一怒之下竟然活生生让人把那太守的皮扒了。 他心中的想法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天子,他不会在气头上把任何一个人的性命看在眼里,因为他奋斗前半生坐上的皇位,便是他最大屏障。 文洁怕皇帝一旦想要对娘娘不利,只怕今后再难翻身,于是她索性大着胆子跑了出去,她要去帝子殿搬救兵,即便娘娘惹怒天颜,也好有两位双胞胎皇子能够劝阻着。 承淇和承安刚好回到帝子殿,却见文洁姑姑满头大汗急着便要拉他们离开,口中还含含糊糊说些,“娘娘陛下”剩下的也顾不了许多,赶紧跟着文洁跑。 当他们匆匆赶到太极殿门前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都站在殿内。 承奥急不可耐几乎要直接推门而入,承淇抓过他的领子一把拎回来,“李承淇,你拉我做什么!阿娘遇到危险了,我要救她!” “承奥!你上个战场,肚子里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李承淇对比自己晚一刻出生的弟弟很有威严,“咱们是皇子,父皇处理政事的地方无召不得入内!” 李承奥似乎觉得很有道理,却又一时为难,“那怎么办啊?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们构陷阿娘吧!” 承淇听到里面隐隐有女子的啜泣声,赶紧道“我们现在外面探听一下情况,若是阿娘有难,倒时我们再冲进去也不迟!” 承奥只得听从同胞兄弟之言。 两人只听到父皇带着极其暴躁的怒吼,“江满秋,朕何时亏待于你!这些年你想要什么朕未曾给过你?你还敢当着朕的面喜欢别的男人,朕看是自己太过宠信你和你的儿子!” 江贵妃眼含热泪看向皇帝,“陛下何出此言,妾七夕那日不过陪着杜尚宫聊会闲话,怎么会与西域男子有所纠缠?” 皇帝甚至懒得看她,直接把袖子冲着卢风华甩甩,卢氏会意,带着一丝得逞鄙夷的眼神看向江贵妃,“贵妃娘娘,自以为行动细致,可您终究露马脚了。” 她说完,满秋的心忽然沉到低谷,这卢风华是抓到切实把柄了。 可卢风华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门外又有人传来一声通报,御史台魏大人求见—— 皇帝原本打算把后宫秽乱的案子申请,但是小太监却再度进来报告说,魏大人说此事同纪洛甫纪大人落狱一事有关。 皇帝冷笑一声,“主仆两个一个在宫内秽乱宫闱,一个在宫外企图谋逆,当真是天下万民之表率!” 卢风华隐隐带着嘴角的笑容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江贵妃,看她这次还怎么翻身! 满秋只得僵硬着脊背接受皇帝如刀子一般割人的眼神。 “你在宫外跪着,等候处置!” 满秋颔首不言语,便随着众人离开。 来到太极殿,此时天色竟然已经发暗,她无奈苦笑,揉揉跪久的膝盖继续支撑在地上。 卢风华却仍旧没走,只是冷笑着看她一系列举动,然后垂首用长发掩盖了她的唇角,“娘娘,您的好日子不远了,不用谢,您活该。” 说罢,转身离开。 魏无忌急匆匆进宫,带着一脸肃穆,内心的担忧旁人无法窥探,只是进殿之前看了皇帝一眼,见到满殿的太监宫女,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陛下还请屏退左右!” 皇帝闻言挥挥手,左右之人尽数离开,片刻皇帝坐在龙案前,凝视着魏无忌,如今此人也算是他在朝廷的耳目。 “爱卿,此番匆忙前来,所为何事?” “陛下!”魏无忌诚惶诚恐,“臣,臣,发觉自己师父王卢为安王党羽,思及近期之事,实在内心焦虑,不得不向圣人告发!” 太极殿忽然再度沉寂。 良久,魏无忌终于听到皇帝威严的声音从殿上凉凉响起,“爱卿,这样的话可不能任意妄言,否则你即便有十个脑袋朕也不够砍的。” “臣臣有证据在此。”魏无忌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然后肃穆交到皇帝跟前。 皇帝垂下眼皮,“这是什么?” “这是王卢与三皇子门客往来信件,臣臣前几日无意在王大人书房中得来的。” “哦?”皇帝声音冷冷一转,然后抬起眼皮淡漠看着他,然后从鼻尖传出一个冷哼,“这么巧?” “不,不是,臣并非有意!”魏无忌如坐针毡,“臣那日在王大人家,见到一本圣帖,那圣帖失传多年不想在王大人家找到,那可是魏晋的大家,臣当时也只是一时贪图,才偷着昧了,可,可谁料” 皇帝心下了然,随即打开这份书信,发现竟然当真是安王的字迹,言语间还称王卢为王卿。 魏无忌却在皇帝看这封书信的时候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打量皇帝的面色,他咬咬牙,自古富贵险中求,师父,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看谁能笑道最后吧! 江尚书府的书房一向只有男子才能涉足,平日里除了老爷便只有夫人能够入内伺候姥爷和一些身份不凡的客人们。 林夫人是世家小姐,一举一动都带着高门鼎食之间豢养出来的温良恭俭,她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刚刚制好的荷花甜汤,淡粉色的花瓣柔弱漂浮在蜜色汤汁中,好似美人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 她端到客人面前,然后又给自家老爷送了一碗。见到老爷抬头对她温柔和睦的笑容,她一如害羞的小女子一般,嫣然低头。 随即带着虫鸣走进夜色。她看着书房外精致的花园景色,老爷今日迎接的人似乎不常见到呢。她依稀记得是刑部尚书,姓宋。想到那人进入江府的时候不由分说直接黑着一张脸把自家夫君拽走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宋濂捧着一碗温凉的荷花蜜汤,毫不顾忌礼仪直接半碗咕噜下肚,喝完还好似意犹未尽般得啧啧嘴。“你说你这人,自己已经布置好了后半局就直接告诉我啊!你看我方才被你吓的,在老至尊面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然没理他,只是垂着眼皮淡淡看着下方的棋局,食指和中指摩挲着白子,指节鲜明。 他心不在焉的敷衍笑笑,“没什么,这个局的结尾很快就要来了,没什么悬念,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的垂死挣扎罢了。”他缓缓抬起眼皮,似笑非笑,“不如我们赌一赌,那安王会丢盔弃甲到什么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皇家多少事 此为防盗章 当晚, 江晨归家时已至深夜,见儿女们都已各自休息,径直回到寝室。见苏氏正为他收整行囊,灯火昏暗将军铠甲血迹凝成的红锈斑驳, 苏氏的背影越发柔和单薄却透露着一份悲凉无奈。 “圣上的旨意想来你也猜出了。”江晨坐在桌旁叱咤疆场的恢弘气势不减当年,他兀自倒了两杯清茶。 云锦原本为在江晨的铠甲拂尘,听得丈夫有些苦涩的声音,不由得停下手,回头望他,“是”苏氏苦笑。 江晨没有接话,他只想到多年前陪同先帝一起打江山的开国将领们, 那些年他们并肩作战浴血沙场, 从尸骨中爬起来扛着一众将士亡魂的战旗血痕斑斑, 从懵懂张狂的少年到功勋卓著的老将一路咬牙坚持,何曾想到那些忠骨人臣不是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亡, 却因这泼天的权纵欲术而死。曾经他未曾想到如此境地, 可看着眼前伙伴一个个离去或是远离庙堂,江晨再是武人心思也可以猜到其中奥妙了。 “宫中传过话来, 说陛下圣意已定,繁夏的婚事怕是谁也无法扭转得了。”苏氏无奈启口,皱着眉头心事不解。 “云锦,莫要太伤神了,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我们对圣意的胡乱揣测”江晨拧眉长叹一声“不过, 这四个孩子, 总要为他们想出一条生路来才好。”沉思良久,他转身轻拍妻子的肩膀安慰许久才继续对苏氏说道“叫人传话,明早让阿烈跟部队一起出发。” 听得这话苏氏猛然回头,目光不由向窗外江烈卧房方向望去,可惜只看到窗外雁阵成群结队的飞向远方,心中百般不安,可她紧紧咬唇“是,君一切小心。” 次日清晨,老嬷嬷唤醒还在熟睡的满秋。 小家伙一脸不情不愿的带着起床气揉眼睛。头发被她一宿折腾成了鸡窝,老嬷嬷一直唠唠叨叨的给她讲规矩“小姐,清晨起来便是这幅没精打采的模样,一会子可是要给夫人请安呢,到时候夫人怪罪了可不好” 知道啦,这老妈子可真是够烦人的,家里就她这么一个知书达礼的,看她好欺负了是吧。不就是多看了两眼话本子嘛,满秋心里想,我看过的还多着呢,说出来吓死你。 小时候懵懂无知,被老爹给骗了。本来可以和风流潇洒的大哥一起胡作非为一辈子的,结果被老爹扔给阿娘管了。 这下可好,自己彻底只能和当年的不羁挥泪告别了。 母亲可是当年长安誉满京□□门闺秀,要不人家姐姐怎么会成为皇后呢。阿娘是满秋见过最美的女人了吧,一举一动又温柔又风流,可是阿娘偏偏看上了阿爹那个榆木脑袋。生了四个孩子,有一半都随了阿爹那蛮人性子,满秋是楞被阿爹给骗了,把骨子里阿娘那副闺秀的样子演绎到了表面。 可是阿兄江然就不一样了,江然是谁都不向,一双闪着精光的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你,然后你就被他代入沟里了。阿爹说,江然这个样子像极了那个让他闻之色变的岳父大人啊,于是阿爹竟然最怕次兄江然。 阿爹的老泰山辞世多年,竟然还能留下衣钵让外孙继承,让阿爹这样五大三粗的将军心有余悸,看来当真是位神人。 阿爹觉得家里总要有个孩子像阿娘,很快最小的满秋就成为了阿爹改造的头号目标。于是,繁夏在偷鸡摸狗,满秋在吟诗作对;繁夏在纵马奔驰,满秋在琴棋书画;繁夏在谈情说爱 如今,满秋倒是学得了阿娘三成,阿爹已经很是满意了。这几个孩子里,他对自己最为偏爱,具体表现在哪里呢?大概是满屋子都是粉色的帷幔,粉色的床单,粉色的小裙子,粉色的蝴蝶结,一个屋子各种粉色,老爹的少女心在自己家闺女这里梦幻的冒泡泡 小胖手搁在镜子前,任由老嬷嬷为她打扮,她闭上眼睛假寐,再不做声。 清晨的光束透过窗幔撒在满秋脸上,睫毛微微跳动,她的皮肤被射出了细细的绒毛,温暖而柔和的样子。 满秋这些年经过苏氏亲手□□,她又一向听话聪颖什么都一点即透。这些年满秋越发长开了,众人皆说眉梢眼角都有苏氏的影子,身段却比同龄人更加出挑。连大漠的飞沙和烈日仿佛都对她格外关照,她的皮肤幼白清透唇若丹砂,竟仿佛江南娇软妩媚的少女。她一头乌发散在肩上,头上扎了蝴蝶结,杏粉色的小裙子凸显了女儿家的乖巧娇媚。 嬷嬷拉着满秋的手准备带她去向苏氏请安。这是江家每日的规矩,若是阿爹在孩子们还要向阿爹请安。 走到花园假山边上的时候,满秋见到一片鲜红色的衣角,眼睛顿时就亮了。她摆摆手对老嬷嬷说“嬷嬷你先走吧,我阿姐过来了,我要同她一起。” 提起裙子转身就跑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老嬷嬷一人。 满秋还没跑到假山边上时就听到繁夏的声音了,“今日我想出去玩儿。”听声音她应当心情十分喜悦,满秋接着往上爬,准备和阿姐碰头。 “好啊,你请安完毕,我们不妨去赛马,我那里还有两只弓,我们去比骑射。”咦?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呢?小家伙停住了脚步,不敢贸然上前。 繁夏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脚边的铃铛愉悦作响“那你可要输给我了,我的马术骑射可都是我阿爹亲传的!”繁夏这话带着机灵的得意劲。 “当然了,我怎么敢比过你。”那男子一定是含笑说的,眼里还带着对繁夏的宠溺。 这下可好,本来是想找阿姐玩耍的,结果变成偷听人家墙角的。那画本子里都是这样讲的,什么织女配牛郎,小姐配书生,公主配侍卫,满秋有点犹豫,那个现场的要不再听一会儿? 可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老嬷嬷正一脸死人相的望着她,看来这老妈子也听到阿姐的事情了,满秋只能灰溜溜的跟着这老妈子离开假山。 向母亲乖巧问安之后,这才听说连大兄也跟着父亲出去了,满秋便和次兄江然坐在一处,他们二人性情安静,一向关系极为亲厚,见旁人都在帮着阿娘备早饭便聊起来。 “阿爹和大兄都去扫清突厥残余,次兄你武功又不好,万一坏人来犯了谁来保护我们呢?”满秋苦着小脸。 “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他笑言怒瞪小妹。“小丫头片子。” 江然和江烈的性子随着长大人们越是发现二人性格迥异,一文一武,一刚一柔。江烈倒更像父亲些,领兵布阵决胜千里,倒是条刚毅坚强豪迈勇猛的汉子,二哥江然心思更细腻些,性子也十分沉静,常常手持书卷温润如玉,像是个儒墨大族的翩翩公子。 “那除了阿兄呢,还有咱们的护卫吗?就是能够保家护院进入府里的那种。”满秋眼睛亮亮的看着江然。 “还有颜宁,父亲十分信任他,临走前将他提为副将,负责保卫咱们府中和城池安全。”他眉宇间淡淡的从容好看的让女儿家晃神。 “自然可以。”江然浅笑看着小妹的眼睛,一丝精光从他的眼底闪过,这小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满秋对着阿兄笑了就像绽放的花朵,江然亲切的揉揉满秋的头,这笨丫头,不懂什么叫做欲盖弥彰吗? 苏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把刚刚做熟的饭菜端到桌上,苏氏看两兄妹亲昵,掩嘴轻笑“这两兄妹说什么体己话呢?” 这时繁夏也来了,繁夏已十二岁许多女子在她这个年龄便已待嫁,如今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英姿巾帼的模样,她自幼长在边疆身边认识了许多胡族玩伴,她喜欢和那些少女一般把头发散下来编成辫子,在尖角靴子上缀两颗铃铛走起路来铃铛清脆悦耳,不仅如此连性子都有些像胡族女子一般,大胆英气。 繁夏及为崇拜父亲,父亲也喜欢繁夏,幼时常常带着教她她弯弓射箭,繁夏学得极好马术射箭无一不精。而且她一直与大哥极为投缘,如果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估摸着就是她和大哥的节奏了。 她喜欢颜色鲜艳花纹繁杂的衣裳,时常穿着胡服骑装,模样也长开了,身姿挺拔俊俏。再过几年,便当真对得起戎装佳人这几个字。 繁夏进了屋,急急地向母亲请安,便坐在满秋身边。母亲一脸无奈,这孩子与京中的闺秀不同,想来那些繁琐的礼仪更是不愿遵循,以后嫁过去可如何是好。 苏氏忙完也坐下了,江然依旧温润嘴角淡淡笑着。 一家子不大拘礼,到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饭桌上吃得并不拘谨,偶尔也说说笑笑的,很是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