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世荣华》 第三三章 此事全交由慕径偲决断? 阮清微轻挑起眉,看上去是一件好差事,能决断柳家与魏家的纷争,稍动些心思,还能主宰两家的命运。可是,皇上如此放权,未免太过随意,像是试探。 魏淑妃和魏晏都坦然的接受,虽与太子殿下接触不多,但知他淡薄权欲,深受其母后的影响,应会秉公处理。 柳贵妃顿感恐慌,有一种落入虎口的危险气息,万一太子殿下趁机迫害,岂不是任他宰割。她无法不忌惮皇上授予太子的权利,那是最为所向披靡的利器。趁事态尚未陷入绝境,她一定要扭转局势。于是,她当众深深一叹,压下愤恼和不安,用极为怜惜的目光望着亦心,像慈祥的母亲那样温声问道:“你要嫁给魏晏?” 亦心公主咬着唇,面对母妃神色中流露出的呵护,她朝旁边挪了几步,鼓起勇气道:“是,儿臣非他不嫁。” 见亦心情窦初开,柳贵妃又是深深一叹,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竟能俘获了你的心?” “他……”亦心公主的手暗暗的搓揉衣袖,大声道:“他一点也没有能耐俘获儿臣的心,儿臣是对他气极恼极,偏要嫁给他,让他气极,让他恼极。” 魏晏一怔。 亦心公主扬起下巴,瞪着魏晏,道:“本公主就是要嫁给你,让你这辈子休想娶别人,也不准你纳妾,你纳一个妾,本公主就杀一个妾。” 众人不免都是一怔。 柳贵妃震怒,颜面已是荡然无存,她无地自容的气得身子颤了颤,却努力稳定情绪,不能发作,用耐心的口吻轻柔的哄道:“你似乎是在赌气,不妨先冷静一日。” “儿臣就是要跟他赌气,赌定了,”亦心公主很任性的道:“赌一辈子的气,看谁活的长。” 在这一刻,柳贵妃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纵容娇惯女儿,以至于她总是我行我素口无遮掩。但是,即使是意识到了,却为时已晚。 阮清微端看着柳贵妃会怎么做,当柳贵妃在努力调整心情时,她不禁偷瞧向慕昌帝,去探究他的初衷,殊不知,恰好跟慕昌帝投来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神冷沉,她的眼神清和,只是一瞬,她便悄无声息的瞧去别处。 这时,慕径偲请示问:“父皇,儿臣能决断的事,可包括同意与否亦心公主和魏晏的婚事?” 殿中的人都竖耳听着。 慕昌帝沉声道:“包括。” 闻言,柳贵妃心慌不已,女儿的终生幸福绝不能交给别人决定,她是绝不同意亦心嫁给魏晏。 亦心公主眼巴巴的看着在思量的慕径偲,只要他一句话,她就能如愿以偿。 魏淑妃也不愿跟柳亲攀亲,直言道:“禀太子殿下,魏家传有祖训,魏家男儿不高娶。” 亦心公主嘲讽道:“可以低娶,娶一个名姬?” 魏淑妃肃目道:“那就是魏家的家事了。” 眼看又要唇枪舌剑,慕径偲平静的压下一句话:“关于婚事,我自有决定。” 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柳贵妃有些忐忑,亦心公主有些期待。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问道:“太子殿下是要当即决断昨日发生在魏府的事?” 她这句话是提醒柳贵妃的,让柳贵妃清楚的知道当前的形势,如果柳贵妃不退,那么,太子殿下可能会决断得令柳贵妃措手不及。 柳贵妃按耐不住了,不容慕径偲回答,她便意欲化解此事,不能任由它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深吸一口气后,她语声缓慢的说道:“说来确实奇怪。” 过了半晌,见无人搭话,阮清微接道:“怎么奇怪?” “魏家人绝不敢冒犯皇家,亦心也不会唐突魏家。”柳贵妃若有所思的道:“昨日在魏府之中,莫非是有什么误会?” 闻言,阮清微的眼睛一亮,柳贵妃确实进退自如,为了不处于被动,甘愿主动化解。徜若柳贵妃愿意息事宁人,魏家也能躲过一劫。 “误会?”亦心公主目瞪口呆。 魏淑妃凉凉的道:“有什么误会?” “其中的误会一经查明,自然会水落石出,”柳贵妃亲切而开明的道:“无论是什么误会,亦心在无意间鞭打到了魏三小姐,身为亦心的母妃,断然不能坐视不管。” 打算怎么管? 柳贵妃朝着慕昌帝微微欠身,道:“臣妾要寻名医为魏三小姐看伤,用名药为她消疤,她的伤,臣妾于情于理要负责到底。” 并不出乎意料,特别是与柳贵妃频频过招的魏淑妃,对她时常以退为进的手段耳熟能详。 “此事已交由太子处理。”慕昌帝的神色沉稳如雕塑一般,懒理一切。 柳贵妃心下一恼。 魏淑妃也有心顺势化解,不能跟柳家正面冲突下去,得不偿失。但是,依然心有不甘魏家人被欺负,随口冷声问:“魏三小姐的伤在脸上,若是毁了容,柳贵妃打算怎么负责到底?” 柳贵妃反问:“依魏淑妃之意?” 魏淑妃爽快的道:“依我之意?如果我毁了待字闺中的少女的容貌,我愿自毁容貌抵偿。” 柳贵妃面不改色的道:“我也有一个主意。” 魏淑妃道:“如果柳贵妃不依我之意,还望柳贵妃说个负责的法子。” 柳贵妃不慌不忙的说道:“当务之急,是先请名医为魏三小姐看伤。” 魏淑妃心有不满,事到如今,为了顾全魏家,只得道:“说的是。” 她们和解了? 阮清微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她们都在后宫生存了十余年,知道适可而止,知道来日方长,真正的赢家绝非是逞一时之勇,顺势而为不失为生存之道。 魏晏颇为诧异,两军刚刚交锋就停战了?与此同时,他能体会到姑母在后宫的不易。他没有表态,在皇宫之中,一切暂听姑母的决定,但他绝不放弃为三妹要一个说法。 亦心公主见魏晏不语,便也不语。 既然无人有异议,柳贵妃慢条斯理的道:“其中的误会,我会跟魏淑妃调查清楚,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一起息事宁人? 慕径偲平静的道:“昨日之事与今日之事,七日后我自有定论。” 要等七日? 柳贵妃隐隐不安,难道慕径偲要拿此事大做文章?会怎么做? 慕昌帝沉声道:“就依你七日后的定论。” 慕径偲应道:“是。” 他要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慕昌帝摆手道:“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慕径偲不再停留,恭敬行礼后,便走出了正殿。 阮清微紧随其后,远离了四象殿,乘上马车时,才展颜一笑。 慕径偲把酒葫芦递给她,道:“你的笑中带有对谁的赞赏?” “当然是皇上的。”阮清微痛快的喝了数口酒。 慕径偲不置可否。 阮清微挑眉,笑道:“他太知道如何对付这些女人。” “嗯?” “柳贵妃和魏淑妃本是闹得不可开交,虽是相互指责,但柳贵妃提出的‘冒犯皇家’比打伤朝廷重臣之女的罪名重很多,柳贵妃想要借机整治魏家。” “嗯。” “皇上似乎有心平衡关系,便将此事交给你决断,柳贵妃就慌了,她害怕你借机整治她。于是,她后退一步,息事宁人,以免惹大祸上身。” 慕径偲跟着笑笑。 “不过,皇上又似乎不是在平衡关系。”阮清微想了想,轻哼道:“是要试探你?” 慕径偲抿嘴一笑,问道:“你觉得他要试探我什么?” 阮清微道:“能不能用好利力。” 慕径偲笑而不语。 阮清微饮了口酒,道:“总之,事态有所缓和,对不对?” “尚无定论。” “你有你的打算?” 慕径偲沉默了片刻,道:“此事有点棘手。” “棘手?”阮清微眨眨眼睛,“你是指亦心公主要求嫁给魏晏的事?” 慕径偲认真的问:“你同意吗?” “亦心公主之于魏家而言,非大吉,则大凶。”阮清微耸耸肩,“难以想象,也难以预知。” 慕径偲忽然问道:“你之于我呢?” “就像你之于我一样。” “是什么样?” 阮清微道:“能遇见已是幸事。”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能想象得到我们的吉,也能很轻松的预知到。” 阮清微挑眉,移开了话题,道:“庄文妃的身子好些了。” “可还需要找名医为她再检查一番?” “需要。” “好,”慕径偲道:“这两日,让她去一趟芳菲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四章 午后,天气格外的炎热,一点凉风也没有,如置身于蒸笼中一般令人窒闷。 天地间寂静极了,似乎发出一丝声响就会被融化。 烈日下,有五辆马车陆续从太子府中驶出,缓缓地驶出了京城。第三辆马车里,乘着的是慕径偲和阮清微。 阮清微盘腿坐在凉席上,随手从旁边的冰桶中抓起一个冰块,轻轻的贴着脸颊消暑,笑道:“你真是有一点‘坏’呢。” “嗯?”慕径偲手持蒲扇为她扇着风。 “柳家与魏家之事,你说七日后再有定论。这几日,柳贵妃应会焦躁不安,你呢,却悠哉的出京,去游玩避暑。”阮清微从冰桶里拿出酒葫芦,痛快的连饮几口酒。 慕径偲笑而不语,视线落在她湿润的唇瓣上。 阮清微挑眉,道:“你本是可以当即决断,却要定在七日后,岂不就是要让柳家内心煎熬七日?这种软绵的手段,可真是不同寻常的折磨。” 慕径偲依旧笑而不语,悄悄的往她旁边挪了挪。 “不知道柳家是否会趁机耍手段陷害魏家,企图占据上风。”阮清微稍有点不安,魏家人问心无愧,自是内心坦荡,徜若柳家暗中设计陷害,防不胜防。 慕径偲笃定的道:“不会。” 阮清微诧异的偏头瞧他。 “柳家这几日会很难得的慎言慎行,不惹事,安分守己。” “是吗?” 慕径偲抿嘴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放轻松,不必担忧。” 阮清微琢磨了片刻,不由得感慨道:“太子殿下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听上去你是在夸我?” “当然,我简直对你景仰。” 慕径偲认真的问:“而非倾慕?” “难道不是景仰比倾慕更甚?”阮清微眨眨眼。 “你觉得呢?”慕径偲凝视着她,无论比倾慕更甚的是什么,他只想要她的倾慕。 阮清微耸耸肩,饮了口酒,道:“我觉得你很了得。十几年了,柳家一直未能如愿以偿,原因其一是皇上太过专-制,其二,则是柳家人的性格使然。你深知,他们轻易不会铤而走险。从柳贵妃娴熟的进退自如,可见她习惯于稳中求胜,在险境中,会按兵不动。当然,一旦她铤而走险,那将是破釜沉舟。” “你更了得。”慕径偲很欣赏她的观察入微,她有着常人难及的敏锐,就像是与生俱来有这种能力。 阮清微挑眉,笑问:“你已经景仰于我了?” “不。” “唔?” 慕径偲的语声温存:“我倾慕你。” 阮清微笑眯眯的道:“可我更想要你的景仰呢。” “你仅有一点做的不够好,使我不能对你景仰。” “是什么?” “不会取悦我。” 阮清微咬着唇瞪了他一眼。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给你六天五夜的时间,你好好表现。” 阮清微挑眉,嘴唇蠕动了几下,目光一闪,瞧到了他的手,他的手修长而好看,握剑时强劲,提笔时灵巧,捧书时玉润,在不久的将来,还将批阅奏折。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手骨节分明,拿着蒲扇,为她扇风。 她心中的暖流暗涌,那些他本不该做、本不会做、本不能做的事,她都清楚的看到了他在做,做得很细致。她莫名的鼻子一酸,便拿起酒葫芦,用酒去抚慰心底的触动。 慕径偲从冰桶里取出冰镇葡萄喂她到唇边,道:“这些日,只管心情愉快,莫想别的事。” 阮清微把葡萄吃进嘴里,笑道:“好。” 两个时辰后,五辆马车驶进了京郊的深山之中,朝着幽静的密林而去。 山路颠簸,马车缓慢的行驶在崎岖的山中小径上。进入密林中时,古树苍天,树枝错综,马车无法再前进。慕径偲和阮清微下了马车,骑马而行。 这些日所需的衣食物资,将有侍卫们往返数次运送过去。 在昏暗潮湿的密林中摸索了半个时辰,才抵达他们初次相遇的那片隐蔽开阔之地。 天空极高极蓝,鸟语花香,草木葱翠,在波光明灭的溪流边,是新建成的一排三间坐北朝南的竹屋,屋前种着两棵樱花树。 阮清微跳下马,背着手,径直走向竹屋,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要与她得几日清闲。 推门而入,是干净明亮的堂屋,屋中摆设简单,墙角堆放着十余坛酒。左右各有一间屋,她想了想,走进东屋里,不由得眼前一亮,是布置极为讲究的卧房,色彩清雅柔和。 她走到窗前朝外望去,视线所及的一切就像是一副鲜艳、热烈、静谧的画,无声无息的存在着,没有人烟,却生机勃勃。她喜欢这种寂然,能把心里的沉重掏空,自由的置身于此,仿佛能幻化成风,舒服的在空气中流荡,恣意而快轻。 她见惯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景色,去过很多人迹罕至的地方,心潮已不再澎湃,只剩宁静。 然而,当慕径偲优雅的走来,走向她,走近她,她的心,情不自禁的跳动。忽然觉得,这大千世界,锦绣山河,万紫千红,有他在的景色,才是真正的惊艳,配得上一个‘最’字。 慕径偲抿嘴笑道,站在窗外看她,道:“那个温泉池……” “在屋后。”阮清微眨眨眼,纵身一跃,翻窗而出,转眼已是落在了他的身边。 慕径偲低声道:“侍卫们把东西全运来后自会离开,这里就只剩我们俩人。” “你可要想清楚了。”阮清微挑眉,轻哼了一声,便去四处看看,看那片果树林可是结满了枝头,看溪水间可还是游弋着肥美的鱼。 她走到溪水边,掬起清澈的溪水洒在脸上,凉爽极了。溪水蜿蜒在密林间,她向溪流的上游走去,果树林里鸟雀成群,熟的水蜜桃和杨梅硕果累累。她摘了个桃子,在溪水里洗了洗,便躺在那块躺在很多次的大岩石上吃桃,一边吃,一边思考着这几日与他如何单独相处。 难不成,他心意已决的要…… 如果他真的想要呢? 给吗? 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隙里倾泻而下,光影洒在了她的眉宇间,她眸中隐现细密的疼痛,那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恨与伤,经年累月,越发的清晰坚硬深刻,从而使得她表面上越发的清静,就像是无忧无虑的微风,柔韧而蓬松。 她终是要去了结那些恨,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不由得,她吁了口气。 过了许久,太阳渐渐西沉时,阮清微才返回到竹屋。 屋檐下,清雅俊逸的慕径偲正在案边提笔绘画,专注而认真。 阮清微轻轻的走到他身边,见他在金笺上用浅绛山水的画法,画着这漫山的苍绿,画纸上的景色清淡而明快,高远素静。 他的笔法真是高超极了,游刃有余,轻描淡写间便将景物跃然纸上。 “想试一试?”慕径偲偏头瞧她。 阮清微耸耸肩,“是想试,但着实没动过画笔。” 慕径偲深深的望着她,“我教你?” “需要什么束修?”阮清微很有心学。 “无偿。” “这么好?” “来。”说罢,慕径偲低低一笑,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拉进怀里,从她背后拥住她,一只手搂锢她,随即将画笔塞到她手里,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俨然是做好了教她画画的姿势。 这姿势…… 阮清微的脑中一片空白,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耳畔响起强有力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慕径偲悄悄的吻了一下她发,俯首凑到她的耳边,示意道:“我们画那一片山林,如何?” 他的声音太过低哑温柔,听得她浑身一颤,一阵恍惚,整个人飘起了似的。 “还是画那一片呢?”察觉到她的身子在无力下滑,慕径偲的怀抱紧了些。 阮清微咬了下唇,努力的站稳,平复着跳乱的心和紊乱的呼吸,可他热乎乎的气息洒在她的脖侧,宛似能钻入肌肤滑入骨髓里,在她的体内肆意横生,形成无数漩涡,使她整个人更为眩晕软绵。 慕径偲小心翼翼的呼吸吐纳,鼻间尽是她清暖的香,怀里的她在颤抖。瞬间,他的双眸里浮起一层朦胧,情不自禁的呼吸短促,某种念头非常强烈。 “清微,你愿意现在,学吗?”他要确认她是否愿意。 阮清微的心弦颤得很厉害,她深深的呼吸,深深的呼吸,极力使自己清醒,艰难的说道:“我……我想先去喝口酒。” 慕径偲的怀抱僵了一下,尽管很不舍得,还是慢慢的松开了她。 阮清微急不择路的奔回屋中,拎起酒坛,迅速的打开酒塞,仰脖就是一阵猛灌。大口大口的酒入腹,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扭头向屋外看他,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似乎被一种难言的孤单笼罩着,就像是山谷里无人问津的芷兰。 待心绪平复了之后,她抱着酒坛回到他身边,挑眉道:“我现在自然是愿意学,不过……” 慕径偲凝视着她,“嗯?” 阮清微轻哼道:“如果你不打算换一种方式教我,怕是画不了几笔,满屋子的酒已被我喝光了。” “是吗?”慕径偲抿嘴一笑。 “当然,不信可以试一试。” “可以试?” “可以。”阮清微心中怦动,随即喝了一口酒,抬手便要用衣袖拭去唇边的酒泽。 慕径偲抓住了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柔声道:“我来效劳。” 阮清微的呼吸一顿。 他的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颊,温热的指腹在她红润鲜嫩的肌肤上摩挲,徘徊在酒泽的边缘。不由得,他喃喃说道:“这可是天下难得的美酒,滴滴珍贵无比,用衣袖拭去岂不浪费?” 阮清微的心绪不稳,见他俊美的脸庞渐渐俯下,越来越近,实在不难猜测他要干什么。她美眸轻眨,紧张的抱着酒坛,没有动。 发现她没有动,慕径偲的唇角露出一丝欢喜之色,他的唇热情的落在她湿润的唇瓣上。 他们同时神魂一震。 他温热的唇轻触着她的唇,轻轻的挪移,似羽毛般,沾着她唇瓣和唇边的酒,柔柔的,细腻而舒缓。 就像是春风抚慰着花蕾,像是冬雪呵护着禾苗。 他极尽温柔。 她的心越发的软,越发的动情。 他们的呼吸不可避免的缠在一起,随之意乱情迷。在她唇上重重的一吻后,他抬起脸庞,意犹未尽的道:“如此甜美的酒,难怪你随时都想喝几口。” 阮清微脸上的潮红未褪,一本正经的道:“谢谢你的效劳。” 慕径偲不禁一笑,把她怀里的酒坛取下,再次将画笔塞进她的手里,道:“来,我教你。” 这一次,他没再逗她,而是认真的教她。 他握着她提笔的手,身体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悉心的带领着她描绘山水画。 阮清微隐隐一笑,他真是变化莫测呢,此时的他心无旁骛,很严肃的样子,与刚才真是判若两人。他何尝不是常常如此,总是时而清雅内敛,时而……热烈。 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晚了。 一幅画作尚未完成,慕径偲道:“明日接着画?” “好。”阮清微很满意画纸上勾勒出的意境,她开始喜欢上绘画了。 慕径偲回到堂屋,点亮了数盏灯。 阮清微倚在门边,打量着灯火摇曳中慕径偲,忽而想到今晚只有他们俩人,在这片深山密林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五章 深山中的月夜,幽深而寂静。 慕径偲在屋外的院中点起篝火,屋里燃着一排灯,满室通明。 感觉到阵阵饿意时,阮清微恍然道:“这几日,是由我来侍候太子殿下用膳?”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们相互侍候。” 阮清微吟吟一笑,问道:“想不想吃烤鱼?” “我们明日吃烤鱼,今晚,简单吃些果腹。”慕径偲走到竹屋边的古树下,搬来了石锅,又取了一篮子的食材。 阮清微见他在摘菜,吃惊不小,轻快的凑到他旁边,愕道:“你会?” “这种简单的事情,有何难的。”慕径偲说得轻描淡写。 阮清微咬了下唇,他平日里养尊处优,为了能做好‘这种简单的事情’,应是没少花心思。她随手拿走了菜篮子,背对着他摘菜去根茎,轻道:“你去架锅,生火。” 慕径偲找到几块石头,架起了锅,舀了一些水倒入锅中,生着了火。 俩人心照不宣,他挑起灯笼陪着她去溪水边洗菜。途中,杂草丛生碎石遍地,他始终握着她的胳膊。 溪水淙淙流淌,在月光银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阮清微清洗着菜叶、蕈和半碗小米,他为她照着亮,见她的衣袖将要沾水,他伸手撸起她的袖子。溪水溅在了她的脸上,他轻轻的用指腹擦去。 回到院里,把菜和小米倒入锅中,煮沸后加了一些佐料,简单的晚膳就做好了。 他们盛了两碗菜米粥,端着进了堂屋里。 阮清微用勺子轻搅拌着粥,悄悄的看着他,每次的膳食总有十余道可口的菜肴供他用,衣食用度极为讲究,而在这深山旷野,他可过得惯?要不要把拿手的烤鱼做给他吃?傍晚时应该去林间打一些野味、挖野菜,早早的准备晚膳,就不至于让他只能简单的果腹。 慕径偲迎上了她的注视:“怎么?” 阮清微稍有些自责的笑了笑,“觉得亏待你了。” “我可没有觉得亏待你,”慕径偲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我很心安理得。” “是吗?” “只要能跟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无论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阮清微心底升起无数暖意,挑眉道:“你是可以放下江山皇权,隐居于大千世界,过简衣素食的日子?” “不可以。” “听上去很坚决呢。” “我的身份对你造成了困扰?” “没有。” “那就好,”慕径偲认真的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不愿意被困,我给你足够的自由,按时回来就好。” 如果她最想去的那个地方很危险呢?回不来了怎么办?阮清微默默的吃了一口粥。 慕径偲也跟着吃了口粥,凝视着她,问:“你去过很多地方,依旧执着于寄情山水?” 因为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而已。阮清微没有说,只是道:“可能是想找到天底下最美的景色是在何处。” “还没有找到?” “找到了,还需细细体会他为何最美。”阮清微的眼睛明亮,闪着柔和的光,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慕径偲抿嘴笑道:“在此期间,有任何需要我效劳的,请不要见外。” “我知道你会很慷慨。” 他们相视一笑。 烛光下,俩人愉快的吃粥,吃得津津有味,俨然享受于生活的清穷、自给自足,像天底下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样温馨。 用过晚膳后,他们坐在院中,遥望漫天星月。无限浩大的苍穹之下,多余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他们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宁。 夜已深,慕径偲脉脉的瞧她,道:“我要去沐浴了。” 阮清微道:“溪流的上游有一个溪潭,沿着溪游向上走出不远就到。” 慕径偲冲着她笑,轻问:“你会偷看我沐浴吗?” 阮清微挑眉道:“当然不会,我会正大光明的看,不仅要看,还要看两次。” 慕径偲捉住她的手,轻轻的握着,将身子倾向他,低低问:“一起?” 阮清微心中一颤,哼道:“不,我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看。” 慕径偲抿嘴笑了,随即起身,回屋取了一套干净的里衣,朝着溪边走去。 阮清微提醒道:“脚下当心点。” “好的。”慕径偲的唇边不由自主的浮上欢喜的笑意。 见他走远,阮清微喝了口酒,飞奔进屋中抱出待换的衣裳,轻快的到了屋后,褪去衣物,滑入了温泉中。 水温刚刚好,她惬意的在水中伸展着四肢。温泉池旁边的樱树枝叶茂盛,郁郁葱葱,若是在樱花盛开的季节,阵风吹过,池面上会飘着一层樱花瓣。 想到樱花瓣,她不禁想到慕径偲曾目睹过她沐浴,她不禁双颊绯红,羞得她整个人没入水中。 尽管她有少女的娇羞,分明还有涅槃的凤凰与她如影随形。 过了片刻,她清秀的面容从水中慢慢的浮现,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羞赫已不再,换上的是清醒,极为沉静。 如果他想要……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她隐隐一笑,缓缓的站起身,水流滑过她美丽的脖颈,滑过她莹润的肌肤。银色的月光下,她纯净的身子散发着荷花般的清香气息。 出浴后,她轻擦着身上的水珠,不慌不忙的裹着衣裳,信步回到竹屋,迈入卧房,熄灭梳妆台上的灯。身着单薄的里衣,安静的躺在了宽大的床榻上,等他。 院中的篝火燃得不再旺,窗外静悄悄的。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激烈而焦灼。 终于,慕径偲回来了。 阮清微屏息静气,全神贯注的跟随他的脚步声,听着他进了堂屋,将堂屋的门关上了。堂屋里光亮暗了下来,应是他熄灭了堂屋里的灯,只留下一盏。 他的脚步朝这边移动着,她下意识的紧攥被单,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身子在颤抖。屋门敞开着,他只要踏进来就行,他梦寐以求的姣好正在等他。 那脚步似乎有点迟疑,还没走到她所在的东屋门口,便停驻了。 阮清微拧眉,他在犹豫不定? 只是在一瞬间,他似乎就下定了决心,脚步远去了。 他要去哪?好像去了西屋,并关上了西屋的门。 阮清微不由得坐起身,拎起床边的酒坛喝了口酒,心中不免诧异。她重新躺在床榻上,又等了一个时辰,四周始终寂静,他一直没有从西屋里出来。 难道他并不想要……? 她的思绪顿时很乱,乱成麻,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晨阳从窗户洒下,她睡眼惺忪,踱下床榻站在窗前向外看,一眼就看到他身着蓝衫,在不远处的古树下练剑。 阮清微咬下唇,穿好衣裳,默不作声的去溪边梳洗了一番。回到院中,见他依然在练剑,她挑眉,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纵身翩然跃起,用树枝为剑,直攻而去。 慕径偲一怔,见她身姿优美来势汹汹,忙是收住剑,闪开她的连连进攻。细察之下,发现她一招一势极稳极准,万不曾想在她看似娇柔的身形下,武功造诣颇高。 见他总是在避,且每次都能避开,阮清微住了手,扬眉轻哼一笑,“怎么不出招,不习惯有人陪你练剑?” 慕径偲收起剑,认真的道:“我永不愿跟你兵刃相向。” 阮清微扔下树枝,背着手,莞尔一笑。 难怪她总是有恃无恐的出入各地的府邸,凭借的不仅是胆识与聪慧,还有她深藏不露的武功。慕径偲定睛瞧她,问道:“你昨晚睡得不好?” 阮清微反问道:“你呢?” 慕径偲抿嘴笑道:“跟往常一样。” “你昨晚睡在哪里?” “西屋。” 阮清微挑眉,“我能去看看?” “能。” 阮清微脚步轻快的进了西屋,站在屋中一看,她不禁神色略沉,西屋也是布置成了卧房。三间竹屋,一间堂屋,两间卧房。原来,是她想多了呢。 她抚了抚额,转身取了一坛酒连灌了数口,心脏有一丝一丝的疼痛泛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道一道的划着。 慕径偲轻唤道:“清微?” 阮清微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换上一副自然而然的神情后,悠然转身,无事般的笑道:“想吃烤鱼吗?” “想。” “你可以来看着我捕鱼。” 她身姿轻盈,微笑着朝外走,经过他身边时,她的手腕就被他抓住了。 慕径偲柔声问道:“你昨晚一直在等我?” 阮清微挑眉,“并没有一直等,大约等了三个小时辰。” 慕径偲轻握着她的肩,俯首瞧她,道:“我……” 见他欲言又止,阮清微眨眨眼,笑道:“你不打算问我等你干什么?” 慕径偲沉声道:“你在笑我迟钝,不知你的心思?” 阮清微一怔,轻哼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心思?” “说穿了就不美好了。”慕径偲在她的额头深深的一吻,温柔的道:“记住,我并不着急。” 阮清微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慕径偲轻抚了抚她的背,抿嘴笑道:“我去看着你捕鱼?” “好。”阮清微点点头,心中豁然。 他们刚走到院中,就看到侍女青苔纵马而来,急道:“太子殿下,芳菲楼里出事了。” 慕径偲平静的问:“什么事?” 青苔道:“事关亦心公主和魏晏大将军,肖老板请太子殿下尽快到芳菲楼商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六章 阮清微抬首瞧了瞧,在高高的树杆上有一个鸟巢,想必它是不小心从鸟巢上掉落的。当她的目光再回到小鸟的身上时,余光暼到有一双靴子正在向小鸟靠近,那是做工极为精致的绣花靴,眼看靴子将要踩在小鸟,她赶紧呼道:“当心。。” “你吓到我了。” 阮清微闻声看去,绣花靴的主人是个温婉端庄的少女,面容恬静,生得极美。少女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那少女静静地看着她,眼波温柔的流转,带着考究的意味。 阮清微满脸抱歉的神色,指了指地上的小鸟,笑道:“我替它谢谢你的没有误踩之恩。” 少女眼帘一垂,瞧了眼离她一步之遥的小鸟,笑容柔美的道:“你可真是好心肠。” 阮清微若无其事,觉得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她刚要上前去捡起小鸟,却见少女神色如常的向前迈了一步,靴底实实在在的落在小鸟的身上,小鸟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嘶鸣就变成了一滩血肉。 阮清微怔了怔,眉心皱起,惊愕的望向那个笑容依旧柔美的少女,她一脸的纯真无害。 少女平静的继续向前走,丝毫没有迟疑,踩死一只活生生的小鸟就像是踩在尘埃上一样寻常。少女在阮清微的面前站定,目光温软,声音轻柔而平静的道:“我是林程璧,你呢?” 林程璧! 父亲是刑部尚书,伯父是右都御史,姨母是柳贵妃,舅父是柳丞相。 “原来是林大小姐,久闻大名。”阮清微的唇角噙着一抹寒意,背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若非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想象,她的表面有多么的温柔美丽,她在杀害一条生命时,就有多么的冷漠无情。 林程璧很享受别人的打量,她的容貌、身姿、气质,每一处都经得住细细的打量。 阮清微慢慢的踱着,绕到林程璧的背后时,忽然揪住她散在肩上的长发,不知不重的一拽。 “啊……”林程璧措不及防的痛呼出声。 阮清微揪住她的头发,面无表情的把她往旁边拉着。 太过疼痛,林程璧只得随着那股牵引的力量走,她一手护住头皮,一边惶恐的质问:“你要干什么?” 林大小姐的丫鬟扑过去,想要去解救自家大小姐。 不等丫鬟们靠近,阮清微用力的一甩,把林程璧扔进了水池里,扑腾一声溅起大大的水花。 “我能干什么呢,”阮清微面上带着甜美的笑,俯视着在水里挣扎的美人,声音轻柔的道:“你身上不祥的浊气太多,该洗一洗。” 水并不深,林程璧惊慌失措的勉强站稳,整个人的,脸上尽是森然的凶狠,与刚才的柔美判若两人。 “放轻松,淡定,”阮清微教她做了一个深吸口气的动作,“可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狰狞凶恶丑陋的面容,那会毁了你多年以来精心修饰的温婉端庄柔美无害。” “你是什么人?”林程璧不得不再次正视她,她似朝露,似初雪,洋溢着晶莹剔透的清新。 阮清微轻撩了撩耳边的发,笑吟吟的道:“不高兴告诉你。” 林程璧咬牙道:“你竟会为了一只小鸟得罪于我!” “下场会很惨吗?”阮清微挑眉,“你会想要踩死我?” 林程璧眸色一厉,命道:“把她拿下!” 阮清微对着来势汹汹的丫鬟做了一个‘且慢’的动作,从容说道:“在下令之前,你不妨冷静的想一想,拿下我之后呢?我大呼大叫,引来众人观看你湿衣裹体狼狈的……性感的模样?啧啧啧,你好像还尚未婚配?”她得不偿失的耸耸肩,“那会有损你的体面,使你难堪。” 林程璧紧攥着手,以往都是她心平气和的对别人这样说话,欣赏着别人怒极而无可奈何的样子,她难以置信被人这样对待,有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她猛得扑过去,伸手去抓阮清微的腿,要将其拖下水。 阮清微轻松的闪了开去,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连这种极不优雅的举动,你也能做得出来?” 林程璧的血液在着,愤怒占据了她全身的神经,有一种能把一切撕碎的狂暴力量。仅是片刻,她抚了抚额头上沾湿的发,深知越是生气便越能让敌人兴奋,她无数次的体会过那种兴奋。慢慢的,笑意攀爬上了她的眉角眼梢,用她惯用的柔软语气,道:“我告诉了你我是谁,你却不告诉我你是谁,是否显得很没有礼貌?” 阮清微挑了挑眉,“对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保持礼貌,是多么令人不耻的事。” 林程璧极力保持平静的神情中,还是隐现些许愠态。 阮清微懒得再与她纠缠,背着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忽的回首道:“来日方长,你犯不着现在一定要报复,是不是?我觉得呢,‘报复’这种事,急不得。” 林程璧冷道:“我不急。” “很好。”阮清微径直走到梧桐树下,随手捧起小鸟的尸骨,寻了一处花圃,将小鸟埋葬了。 在湖边将手洗净后,她打算去往宴席处,慕径偲应该到了。 穿过杏树林时,阮清微忽然发现了魏晏,他正在跟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在树下攀谈,聊得似乎很投入。她悄悄的靠过去,好奇的一看,原来是芳菲楼的雨樱。 雨樱的容貌艳丽,琴艺和舞艺俱绝,唯有在芳菲楼大设宴席时才会献艺,盛会都是在她的琴声中开宴,她是芳菲楼的头牌伶人。 有一次,阮清微到芳菲岛上玩,幸运的遇到了雨樱在弹琴,她听得如痴如醉,一曲早已终了,她还沉醉其中,原以为会被取笑,不曾想,雨樱很友好,又为她弹上了几曲。 芳菲楼的人,都像芳菲楼的老板一样平易近人。 魏晏竟然跟雨樱认识了?阮清微欣喜的笑着,她刚要向他们走过去,就看到有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都没有察觉。 一声清脆的鞭打,雨樱的后背赫然被抽了一鞭打倒在地,随及响起气冲冲的质问:“你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勾引魏晏?!” 是亦心公主。 亦心公主紧握着软鞭,两只眼睛里燃起了火。 阮清微倒吸了口凉气,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亦心公主!”魏晏上前一步挡住她,满脸的愤意。 娇贵的亦心公主狠狠的瞪着魏晏,冷道:“好,你护着她,你越是护着她,我就越要打她。” 魏晏威声道:“她不过是跟我闲聊,何罪之有?” 喧闹声顿时引起了注目,陆续有人靠近围观。 “你是在替她说情?”亦心公主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你接着说啊,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多打她一鞭。” 魏晏露出不可理喻的神情,沉声道:“您是在仗势欺人。” “是啊,我就是仗势欺人,我就是不可理喻,我就是娇蛮任性,你惹我生气,我也不会让你高兴。”亦心公主转眼瞪着雨樱,喝道:“魏晏大将军为你争取了七鞭,跪过来,立刻。” 雨樱在瑟瑟发抖,她背上的伤流血了,疼得她直冒冷汗。在许多双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雨樱颤巍巍跪了下去。魏晏想要阻止,雨樱闪开了他,很卑微的跪行到了亦心公主的脚边。 亦心公主挥手就是一鞭打了下去,打得众人不忍直视,雨樱一声不吭,身子被打歪,她又跪得笔直,俨然在等着接受余下的六鞭。 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还有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魏晏很凝重的站着,整个人充斥着肃杀之气,脸上笼着一层冰霜,他绝对不能再让雨樱因他挨打。 阮清微揉了揉太阳穴,魏晏的耿直只会让后果更糟糕,她飞快的奔过去,抢在了魏晏行动之前大声说道:“亦心公主好鞭法呀。”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奇怪这个敢在此时出声的少女。 亦心公主停下手,生气的看过去,“是你!” “亦心公主的记性真好。”阮清微笑着,看向她手中沾着血的鞭子,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说道:“哟,您用的还是原来的鞭子?怎么,难道是传闻有误,不应该呀,可是有很多人那样说呢。” 亦心公主道:“传闻不假,但那条鞭子在一个月前被偷了。” “啊,当真?”阮清微继续挪动脚步,吸引着亦心公主的视线,直至她使亦心公主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转了一个圈。她迅速的暼了一眼亦心公主背后的魏晏,示意他赶紧带着雨樱离开,她嘴里慢条斯理的说道:“亦心公主去到芳菲楼的顶层看过?说不定,是肖老板不舍得割爱呢。” 魏晏知道阮清微冒着性命之忧在帮他,他断然不能丢下她而离开。 亦心公主撇了撇嘴,“你不信本公主得到的是实情?” “不是特别容易让人相信呢,简直是一点也不能相信,”阮清微见魏晏不动,她便要把亦心公主引开,“那条鞭子肯定是在芳菲楼的顶层,在那神秘的顶层中,不知道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宝贝呢。” 亦心公主诧异的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依表妹看,她是好心在帮人解围,想要替人受剩余的几鞭。”温柔的声音先到,柔美的林程璧翩然而至,她笑意温软的俯在亦心公主的耳畔,道:“表姐,您何不成人之美?” 阮清微轻皱了皱眉,林程璧已换了一身衣裳,长发还未干。 亦心公主最讨厌有人为她想打的人解围,不禁握了握手中的鞭子。 林程璧笑道:“不过,成人之美前,还是要问问她是谁,以免她身份更为卑贱,脏了表姐的手。” 亦心公主突然也想知道她是谁,便喝问:“你是谁?” “她是阮清微。”人群外,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 众人遁声看去,是太子殿下慕径偲。他优雅闲适,信步走进人群中,一瞬间,万籁俱寂,就像是寂夜的月光漫不经心的流淌进森林里。 他走向阮清微,站在了她的前面,平和的说道:“阮清微是太子府的管家,是我不可或缺之人,被我视为掌中宝,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我怎样。” 众人震惊。 阮清微也是心中一惊。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凝视着阮清微,道:“我们走。” 看到芳菲楼的肖老板赶来了,阮清微放心的道:“好。” 走出了人群,阮清微咬了咬唇,有些犹豫的道:“我……” “嗯?” “你为何当众那样说?” “实话实说而已。” 阮清微的眼睛里泛起涟漪,她曾无比的习惯自己的不自量力,遇到不平之事不善之人总觉得要做些什么,可如今,她有些不安,生怕连累到他,“我不自量力的毛病时常发作,你最好给我立章法。”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你随便即可。” “随便?” “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 阮清微挑眉,道:“你就不担心我惹到麻烦,引来祸端?” 慕径偲道:“你惹到的麻烦我来撑,引来的祸端我来扛。” 阮清微心中剧烈的颤动。 “你以前活得悠闲自在,我岂能因为你跟我在一起了,就让你受到束缚。”慕径偲道:“你莫想太多,凡事都有我在。” 阮清微咬了下唇,哼道:“万一你撑不了扛不住呢?”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也要让你能多悠闲自在一刻,就多悠闲自在一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七章 密室中,慕径偲负手而立,定睛的端祥着墙上那幅芳菲岛全景图。听到了阮清微的脚步声,他转身拎起桌上的酒坛,在她走进房中时递给了她。 阮清微接过酒坛连饮了数口,轻拭去唇角的酒泽,说道:“他们都是轻信了芳菲楼中的婢女,没有起疑。” 慕径偲正色的道:“肖老板会引以为戒。” 阮清微挑眉,道:“此事幕后主谋的伎俩颇值得深究。” “你有何见解?” “我认为,此主谋有两个目的。” “嗯?” “芳菲楼是什么地方?众所周知的神秘之地,一直游刃有余的稳居于波涛暗涌的京城,必有深不可测的能力。”阮清微道:“此主谋的手下未伤及任何一人,来去自如,目的是在证明,他能轻而易举的在芳菲楼中肆意妄为,有敲山震虎之意。” 慕径偲问道:“第二个目的呢?” “撮合亦心公主跟魏晏。”阮清微道:“显然是支持亦心公主与魏晏的婚事。” 慕径偲道:“他们的婚事将取决于我的决定。” “选择让他们在芳菲楼里木已成舟,”阮清微饮了口酒,缓缓地落座,说道:“由此可见,你是芳菲楼主人的身份,并没有隐藏的很好,没能瞒过此主谋的眼睛。” 慕径偲不置可否的道:“我也会引以为戒。” 阮清微耸耸肩,道:“这是在逼你同意他们的婚事呢。” “你认为是何意图?” “要保魏家。” “是吗?”慕径偲有些惊讶。 “柳家一直视魏家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依魏家现在的状况,一旦柳家明目张胆的针对,魏家只能处于被动之势。事实上,柳家确实有所行动了。” “所以,让柳贵妃极为疼爱的公主嫁到魏家,从而牵绊柳家要对付魏家的决心?” “亦心公主喜欢上了魏晏,是天赐良机。”阮清微耸耸肩,道:“昨晚之事,对芳菲楼与你而言,是飞来横祸。” “是吗?” “需要尽快让亦心公主好好的离开芳菲楼,不然,将会有官兵进来搜查。到那时,必有灭顶之灾。” 慕径偲抿嘴一笑,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欣赏她了。 阮清微轻哼道:“你笑得出来?” 慕径偲捉住了她的手,温柔的握着,脉脉的瞧她,笑而不语。 迎着他眸中的温存,阮清微心中一颤,他有着了然一切的明朗,可见他已经发觉了当前的局面。 慕径偲说道:“让亦心公主好好的离开,就只能顺她的意,让她嫁给魏晏。” “那是当然。”阮清微挑眉,“否则,即使她今日好好的离开了,明日就会闹得天翻地覆,一发不可收拾,鱼死网破。” 慕径偲做了一个确实如此的表情。 阮清微撇了撇嘴,道:“也不知魏晏意下如何。” “你要去问一问?” “是啊。”阮清微拎起酒坛喝了口酒,便朝外走去。 慕径偲漫不经心的道:“魏晏会同意娶她。” 阮清微脚下一顿,随即走出了密室,进了魏晏所在的房中。 魏晏纹丝不动的呆坐着,面色阴郁,还没等阮清微发问,他就长吁了口气,沉声道:“我想好怎么办了。” 阮清微轻问:“你要娶她?” “我只能娶了她。”魏晏语声中难掩无奈。 阮清微不语,默默的坐在他旁边,看着这个刚毅的男子,浑身透着铁石一般的劲,那是在强烈的挣扎后,强迫自己接受自己的选择。 魏晏的眸中短暂的浮过痛苦之色,沉重的道:“她只能嫁给我。” 亦心公主已没有了清白身,这对于皇家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对亦心公主的伤害可想而知的严重。 自幼,他的父亲就不止一次的叮嘱他,要端正言行,做一个正直的人,勇于承担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能得意忘形,不能临阵脱逃。 他伤害了亦心公主,那是不可逆转的伤害,尽管是他无意中酿成的错,尽管他苦不堪言,却必须要去承担后果。 他只能娶了她,就像是,她只能嫁给他。 “我要对她负责。”魏晏说得很轻,却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娶的妻,必定是温柔静娴,身姿柔美,有才情。当他第一眼看到亦心,知道她是柳贵妃所生的公主时,绝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想象,发生了昨晚的事。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他必须要面对,必须要承受后果。与此同时,他眸中的无奈与涩意被坚定所覆盖,既然做好了选择,则绝不悔。 阮清微咬着唇,对他的选择并不觉得惊讶,只是隐隐的感伤。他娶了亦心,或有可能苦尽甘来,如果他不娶,他此生都良心不安。 魏晏的拳头紧握,道:“帮我查出是谁设的陷阱。” 阮清微郑重的道:“交给我。” 短暂的沉默后,魏晏道:“我会尽快娶她过门。” “你打算怎么跟祖母和伯母说?” “实话实说。” 阮清微没再说什么,任何话都无济于事,她看到了他的坚决,这是一个男人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与决定。 如果魏家人知道亦心公主已经于魏晏,尽管难以接受,却无法反对,那是善良的人该背负的。 她最后确认道:“你知道娶她意味着什么?” 魏晏义无反顾的道:“知道。” 阮清微拍了拍他的肩,道:“事在人为。” “我的新婚之日,你能否设法送给我一份贺礼。” “想要什么?” 魏晏定睛看她,道:“使皇上派我去戍边。” 阮清微一怔。 “她太过任性骄蛮,口无遮拦,她对我怎样我都无所谓了。我实在不愿看到她欺负我家人,也不愿看到我家人为了我违心忍受。”魏晏郑重的道:“我要带着她离开京城离开魏府,远去戍边。” 阮清微深吸了口气,忽觉鼻酸。 魏晏道:“我保证每年会独自回京一趟跟家人团聚。” 阮清微耸耸肩,道:“我记下了,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 返回到密室中,她把消息告诉了慕径偲:“魏晏同意娶她,确切的说,是愿意。” 慕径偲颌首,将一片寒瓜递给她,示意她坐着吃。 阮清微慢悠悠的吃起寒瓜,在琢磨怎么去跟亦心公主交涉。 忽然,慕径偲柔声唤道:“清微。” 阮清微抬起眼帘。 慕径偲凝视着她,道:“如果某天,我要了一个女子,一定是因为我确定此生非她不可,会与她白首共荣华。也确定了她此生非我不可,会与我结发度情长。” 听到他有感而发的意有所指,阮清微心中一悸。 慕径偲问:“你呢?” “我?” “嗯。” 阮清微挑眉,道:“如果某天,我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给了一个人,一定是因为我确定此生不会再将自己给别人。” 在一瞬间,慕径偲清明的眼眸里立现阴霾,跌入深潭谷底。 阮清微将头偏开,伸手拎起酒坛,她的手在抖,酒水摇晃着,如她的心弦。 他深深的看着她,她在忌惮什么? 半坛酒下腹,她湿润的唇瓣带笑,学着他曾说过的一句道:“有些话,说穿了就不美好了。” 慕径偲抿嘴不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疼她。 阮清微眨眨眼,道:“我要去见亦心公主了,暂且让她知道魏晏愿意娶她?” “可以。”慕径偲接着说道:“谢谢你出面帮我分忧解难。” 阮清微轻哼一声,“就只是嘴上说一句谢谢而已?” 慕径偲笃定的道:“事成之后,将有用行动表示的重谢。” 阮清微咬唇,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我开始有些期待了呢。” “值得期待。”慕径偲笑了笑。 阮清微再次出了密室,来到了‘梅居’房外,敲门而入。 亦心公主已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华贵精致的衣裳,见又是阮清微时,不禁满脸的失落,很不开心的问道:“魏晏到底去哪了?” 阮清微温和的道:“他在隔壁房中,正忐忑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嫁给他。” 亦心公主忽然震惊,是否愿意嫁给他?她难以置信的颤声问:“你说什么?” 阮清微重复道:“他正忐忑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嫁给他。” 这是在求娶?亦心公主顿时目瞪口呆,兴奋的失语,把他给的伤害与羞辱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过度的惊喜。半晌之后,她才发出微妙的声音,“他要娶本公主?” “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嫁给他?”阮清微看着她,触动于她的满心欢喜。 “本公主不愿意!”亦心公主扬着下巴,用力的说道:“除非他亲口来问本公主。”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让他来啊!” 阮清微知道她的脾气,便不与她周旋,直截了当的道:“他斗胆有三个请求,望公主殿下成全。” 亦心公主迫不及待的道:“快说!” “请不要再提昨晚发生的事。” “第二个?” “请告诉柳贵妃娘娘,你昨日到芳菲岛上游玩,不小心失足落水昏倒了,被芳菲楼的婢女所救。昏迷一夜后,今日醒来,已无大碍。” “第三个?” “请独自前去魏府,向魏府的长辈道歉你那日的无礼嚣张,也向魏三小姐道歉。” “还有吗?” 阮清微道:“唯以上三个请求。” 亦心公主露出了笑容,那是极为纯真可爱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阮清微不由得跟着笑笑,她竟然全同意了,并且轻易的同意第三个请求。登门道歉绝对不符合亦心公主的性子,她骨子里有着宁死也不屈服的蛮劲,但她丝毫没有犹豫的同意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妥协,只为了能跟魏晏在一起。 亦心公主急问:“魏晏在哪?” 阮清微指了指,“右边一间房。” 话刚落音,亦心公主撒腿就奔了出去,身体的疼痛似乎都不复存在了,雀跃着直奔向魏晏。 房门被重重的推开,亦心公主站在门边,语声清脆的叫道:“魏晏!” 魏晏的眉头已舒展,起身看她。 亦心公主得意的走向他,浑身透着骄傲,道:“你的三个请求,本公主全都成全。” 魏晏一怔。 亦心公主神气的问:“那你准备何时娶本公主?” 魏晏坦言道:“择吉日娶。” 亦心公主笑了,笑弯了眉,摘下手腕上的银镯,扔在他面前的桌上,道:“拿去给雨樱,告诉她这是你要娶为妻子的亦心公主所送。” 魏晏的脸色一变。 “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亦心公主生气的瞪着他,“本公主提醒你,你尽快把她忘掉,你们今生肯定无缘。” 魏晏道:“臣也提醒公主,感情之事无法勉强,莫再迁怒于她人。” 亦心公主很不服气的道:“本公主偏要勉强,你心里只准有本公主。” 魏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语。 亦心公主被他冰冷的眼神伤到了,气道:“本公主知道你不是真心真意的想娶本公主,谁让你自作自受,活该,活该,活该!” 魏晏咬牙道:“臣是活该。” 亦心公主环抱着胳膊,重重的哼了一声,“本公主警告你,从此时此刻起,你就是本公主的驸马了,你要听本公主的话,一切以本公主为重。” 魏晏威声道:“臣做不到。” “不准做不到!” “就是做不到。” “不准就是做不到!” “飞扬跋扈。” 亦心公主的下巴扬得很高,眼神锋利的道:“不准恶语伤本公主。” 魏晏猛得转过身,不理会她。 亦心公主绕到他面前,瞪着他道:“本公主绝不准你纳妾,绝不准你逗留烟花之地。” 魏晏沉声道:“臣从未想过纳妾,从不喜烟花之地。” “这就对了,”亦心公主很爽快的道:“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你不准再气本公主,本公主也不再气你。” 魏晏正色的道:“不可能都一笔勾销。” 亦心公主笑眯眯的道:“总之,你以后对本公主好,本公主也对你好。” 房中的风波终于以魏晏的无言以对,而暂时平息了。 阮清微倚着走廊下的亭柱,心中暗忖:柳贵妃这一关,怎么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八章 七日的时限已到,魏府与柳氏母女各执一词的纠纷该有定论了。 阮清微早早的进了皇宫,先去琉璃宫探望庄文妃。 晨阳下,庄文妃正坐在凉亭中抚琴,看上去心情很好,她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尚不复往日的精气神。 阮清微背着手走过去,站在阶下,听着悠扬而愉快的琴声。 是有何喜事? 一曲终了,庄文妃温柔的笑了笑,招手道:“清微姑娘,快来。“ 阮清微拾阶而上,问道:“娘娘的身子可好了些?“ “好些了,”庄文妃眉宇间尽是欢喜之色,示意她靠近些,极为开心的轻道:“皇上昨晚又来了。” 阮清微一怔。 “他昨晚对我赏赐许多,足有五十余样。”庄文妃的眼睛里闪着暖暖柔柔的光,“都是贵重稀罕之物,件件是珍宝。”她忍不住掩唇轻笑,“好像是将这几年对我的亏欠全都要补齐了似的。” “亏欠?”阮清微颇为诧异。 “是皇上亲口所说,他说他这些年亏欠我太多。”庄文妃非常激动的道:“你知道他还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如果我想要皇后之位,他便将皇后之位给予我。” 阮清微心下一惊,皇上明知道庄文妃的身份,竟然要让她当皇后?!发生了什么事? 庄文妃发现她很震惊,便喜不自禁的道:“我当时也像你一样的震惊,简直像是做梦,但真的不是做梦,他就坐在我现在坐的石凳上,与我一同赏月,直至深夜。” 阮清微沉着气,问:“娘娘是如何回皇上的?” “我自是想要皇后之位,若我当了皇后,太子殿下就能安稳。”庄文妃轻道:“我只道是不敢。” “皇上便不再提?” 庄文妃笑着摇首,喜悦的道:“皇上则许诺于我,若我想要皇后之位时,只需告诉他,他就册封我为皇后。” 阮清微拧眉,匪夷所思的道:“皇上冷落了娘娘数年之久,怎会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难道不奇怪吗?” “奇怪,奇怪的很,”庄文妃轻道:“他昨晚心烦意乱,不知是谁惹得他不悦。” 阮清微道:“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一时冲动,才许诺给娘娘皇后之位?” “皇上何曾会一时冲动?” “那娘娘的意思是?” 庄文妃嫣然笑道:“听他话中之意,似乎这偌大的后宫中,只有我这里能让他舒心的待着。” 阮清微不安的问道:“娘娘的想法是?” “虽然受宠若惊,若真能被册封为皇后,可谓是时来运转。” “会不会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庄文妃笑道:“如皇上所言,皇后之位给予我,较为妥当。” “娘娘认为皇上何出此言?” “想必是这段日子,被后宫这群明争暗斗的嫔妃们缠得烦心不已。” 阮清微隐隐一叹,庄文妃沉醉在天赐洪福的喜悦里,全然不顾其中或许是计谋。她可不认为皇上真的荒唐到封已病逝的皇后之女为皇后,这有悖伦理。 庄文妃不解的道:“你不为我高兴?” 阮清微坦言道:“不合常理之事,往往暗藏隐患。” “怎么不合常理?”庄文妃道:“我能从亡国公主成为皇妃,又成为三宫并列的文妃,合乎常理了?我不照样像以前一样,被不闻不问的活着?” 阮清微不语。 “我知道你关心我的安危,”庄文妃柔声道:“皇后之位,我不强求。如果一定要给我,我不拒绝,仅此而已。” 阮清微挑眉,道:“有句话不当讲,但今日非讲不可。” “请讲。” “千万别相信突如其来的幸运,紧随而至的可能是个灾难。” 庄文妃不由得笑了,道:“那你怎么还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幸运?” “我?” “你能被太子殿下倾心,何其大的幸运。” 阮清微耸耸肩,道:“此事于他而言,才是幸运。” 庄文妃不免愕然,见她一副无忧自在的样子,骇道:“他灾难将至?” 阮清微眨了眨眼,“谁知道呢。” “清微姑娘。” “嗯?” “请莫伤害他。” 阮清微缄口不语,过了半晌,漫不经心的道:“说不定伤害他的是娘娘呢,皇后之位可没有那么容易坐享其成。” “我会再小心谨慎。”庄文妃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快步的进入殿中,迅速的折身凉亭,捧着一坛酒而来。 庄文妃亲和的道:“这是女儿红。” “特意为我而备?”阮清微接过酒坛,拔出坛塞一闻,上好的女儿红。 “是的。”庄文妃轻柔的微笑着,慕径偲知道她爱喝女儿红,就让琉璃宫备些女儿红,以便她能在皇宫中想喝时便能喝到。 阮清微拎起酒坛连饮数口,真是痛快。 庄文妃恍然想道:“皇上昨晚颁布了一件事。” “嗯?” “皇上让我负责筹办荷喜宴。” “荷喜宴?”阮清微只觉耳熟。 “每年的八月,皇宫中都会举办荷喜宴,往年都是由皇后负责筹办。” 阮清微想起来了,那日柳贵妃正是用荷喜宴试探异己。 庄文妃道:“荷喜宴就是全荷宴,以各类荷叶、藕、荷花,以荷为食材与装饰,办一场盛大的宴席,邀请才子佳人齐秀文采,席面上以诗、曲、画、赋会友,热闹非凡。” 皇上此举意欲何为? 阮清微饮了口酒,若有所思的道:“这件皇妃们羡慕的差事,娘娘没有推辞?” 庄文妃稍有不安的道:“推辞不得,皇上是下令,而非提议。” 昨晚,皇上的心情真是非比寻常。 皇上绝不会平白无故让庄文妃为皇后,是为了气谁?或是被谁所气? 后宫中的女人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影响皇上的心情? 眼看已是晌午,阮清微收起思绪,道:“我要去与太子殿下会合了。” 庄文妃提醒道:“将这两件事转告太子殿下,我听他的安排。” “好。”阮清微转身走出了琉璃宫。 去往四象殿的途中,她表面上宁静闲适,心里在梳理着庄文妃所说的话。她深深的知道,帝王的宠爱是催命符。 正走着,忽听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你怎么才来?” 阮清微一怔,上前迎上几步,道:“公主殿下。” “本主公等你等得已是不耐烦了。”亦心公主露出不悦的神情,粗暴的从贴身侍女的手中拽来锦袋,就示意侍女们都退远些。 侍女退远后,亦心公主把锦袋硬塞在了阮清微的怀里,道:“本公主赏你的!” 锦袋沉甸甸的,阮清微一副惊讶的样子,捏着烫手的锦袋,问道:“这是?” “价值不菲的珠宝,”亦心公主笑意盎然,“你挣两辈子也挣不到的财物。” 阮清微挑眉,笑问:“这么贵重的东西,受之不得呀。” 亦心公主道:“本公主能嫁给魏晏,你功不可没,甚得本公主的喜欢,这点奖赏,你受得。” 阮清微连忙说道:“是公主殿下自己审时度势的结果。” 亦心公主笑道:“你别再跟本公主假客气,以后好好表现,本公主的赏赐只多不少。” 阮清微垫了垫锦袋,望向不远处的四象殿,颇有些为难的道:“拎着如此贵重的东西进殿,被问起了,如何解释才好?” “何需解释?”亦心公主趾高气扬的道:“就说本公主赏你的,本公主高兴赏你什么就赏你什么,高兴怎么赏就怎么赏,高兴在哪赏就在哪赏,你尽管拿着!” 阮清微隐隐一笑,笑而不语,她忽然特别能体会魏晏的无言以对。 亦心公主低声道:“本公主已经独自去魏府里道歉了,也向魏三小姐道歉了。” “魏府的态度是?”阮清微颇有些诧异她在说这句话时的随意,就像是做了一件很正常的事。 亦心公主满不在乎的道:“本公主只管去道歉,他们什么态度是他们的事,与本公主何干。” 阮清微笑问:“那公主殿下是怎么道歉的呢?” 亦心公主说道:“本公主独自溜出公主府,在魏府门外,让魏晏把本公主接进府里,又让魏晏把魏家人全召集在一起,本公主说‘本公主因那日的无礼嚣张向魏府的长辈们道歉’,又向魏三小姐说‘本公主也向魏三小姐道歉’。” 原来,她是自顾自的说,根本就不在乎魏府人的反应与态度。 不过,她确实说出了道歉,已很不易。 阮清微笑着称赞道:“公主殿下说的很好。” 亦心公主神气的道:“本公主对母妃说,本公主是偷溜出公主府去芳菲岛上游玩,不小心失足落水昏倒了,被芳菲楼的婢女所救,昏迷一夜后,醒来,已无大碍。” “柳贵妃娘娘可相信?”阮清微松了口气,那日,她让芳菲楼的婢女把亦心公主送到公主府,并让婢女对公主府的侍卫道:起初,将亦心公主从水中救起时,并不识她是亦心公主,待她昏迷一夜,醒来后她说自己是亦心公主,这才将她送回府。 亦心公主道:“相不相信又怎么样,反正她也不知真相。” 阮清微扬眉,问道:“公主殿下对柳贵妃娘娘提起了要嫁给魏晏一事?” “没有提。” “公主殿下没有探一探柳贵妃娘娘的意见?” 亦心公主不假思索的道:“母妃肯定不许。” 阮清微故作大惊,“啊?” “母妃不喜欢魏家的人,”亦心公主随口道:“魏家的人也不喜欢母妃。” 阮清微一怔。 亦心公主很理直气壮的说道:“母妃不喜欢魏家的人是母妃的事,魏家的人不喜欢母妃是魏家人的事,他们的事是他们的事,与本公主无关,只有本公主要嫁给魏晏是本公主的事。” 阮清微想了想,问道:“徜若柳贵妃坚决不许呢?” “本公主就死给她看。”亦心公主说得很坚决。 阮清微为之一震,不由得说道:“公主殿下很信守承诺,答应的三个请求全都成全了。” 亦心公主笑眯眯的道:“魏晏也会信守承诺,是不是?” “当然。” “他如果敢不信守承诺,本公主会万刀剁了他!” 阮清微目光一扫,看到了正在慢慢走近的二皇子慕玄懿,风度翩翩依旧,他怎么也来了? 既然被看到了,慕玄懿便开口唤道:“亦心。” “皇兄。”亦心公主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对阮清微道:“你知道吗,皇兄将要迎娶大越国的珺瑶公主,婚期定在九月。” 阮清微笑道:“恭喜呀。” 亦心公主道:“皇兄这些日在忙着布置府邸,他们要办一场隆重的大婚。” 阮清微挑眉,问道:“有多隆重?” “非常隆重非常隆重,”亦心公主忽然凑到阮清微的耳边,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低道:“但肯定没有本公主的大婚隆重,绝对没有。” 阮清微笑而不语。 亦心公主满怀憧憬的期待着,她信誓旦旦的道:“本公主的大婚一定会是天下最隆重的,没有谁能比得了!” 阮清微依然笑而不语。 慕玄懿走到了她们面前,对阮清微视若无睹,轻摇折扇,说道:“亦心,你在这做什么?” 亦心公主撅起小嘴,道:“等皇兄啊。” “我们走。”慕玄懿径直朝着四象殿而去,似乎一眼也没有看阮清微,然而,他已在远处看了许久,暗暗有了计划。 亦心公主脚下生风,一刻也不愿再等的要见到魏晏。 阮清微来到正殿门口时,将锦袋递给了候在殿外的石竹,信步踏进了殿中。放眼看去,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九章 肃穆的正殿中,弥漫着一片诡异的寂静。 高高在上的慕昌帝神情冷酷,似有什么不悦之事严丝合缝的缭绕于心,经年累月的紧裹,渐渐的窒闷。 在短暂的沉默后,慕径偲上前一步,道:“启禀父皇,七日前的事,儿臣心中已有决断。” “说。”慕昌帝冷沉的声音回荡在殿梁上。 众人都屏息听着,尤其是柳贵妃。她的指尖在颤,她这几日一直不安,惧怕慕径偲会借机倾轧,做出对柳家不利的判决,关乎到柳家的颜面。对于慕径偲而言,无疑是好时机,皇上下令让他决断,便就绝不干涉,将取决于他的城府。 如果他偏袒魏家,那就是公开宣布跟柳家对峙。 他偏袒柳家?魏家将遭殃,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也将令人不齿。 真的很难平衡,无疑很棘手。 亦心公主等不及的道:“太子皇兄快说呀。” “亦心。”柳贵妃低声轻斥,她实在没想到亦心要嫁给魏晏的态度非常坚决,任凭再三劝说也无济于事。亦心竟然还偷偷独自溜出府,去芳菲楼找魏晏,简直太过任性妄为。 慕玄懿轻摇折扇,从容不迫的淡定,他知道慕径偲能处理的妥当,母妃低估了慕径偲的沉稳严谨,以为其淡薄的表面是伪装,猜测其会见风使舵。 魏淑妃和魏晏只是竖耳听着,俨然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船,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他们似乎在听天由命。 慕径偲正色的道:“一方说魏府冒犯皇家,另一方说公主唐突魏府,双方各执一词,却都无符合的人证。” 柳贵妃轻问:“阮管家可算是人证?” “不算。”慕径偲道:“她只目睹了其中的一个场面,证明不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 那该如何决断? 慕径偲平静的道:“因魏府的言行使亦心公主自认为被冒犯,亦心公主的言行使魏府自认为被唐突,因此……” 众人都全神贯注。 “我的决断是,魏府所有人戒食、思过半日,亦心公主戒食、思过一日。” 众人一怔。 阮清微挑眉,这个方式很高明,不偏不倚,又息事宁人,各有所惩。 慕径偲接着道:“若亦心公主与魏府再起同样的纠纷,自认为被冒犯被唐突了,则各打二十大板。若起三次同样的纠纷,则各打一百大板。” 众人不禁一惊。 此言是在明示,双方不可再起纠纷,如果明知故犯,则将受罚。 阮清微隐隐一笑,看向慕径偲的眼神柔软了许多,她仰慕他有把事情处理的恰如其分的能力,这是智者君子才有的境界,不趁人之危,不落井下石,顾全自己也顾全别人,如松下之风明朗清疏,不沾染半点尘寰俗欲,这大概也是她爱慕他的缘由。 亦心公主赶紧表态道:“亦心从明日起就戒食、思过一日。从此以后,也绝不跟魏府起冲突。” 慕昌帝神色不明,柳贵妃的脸色变了变。 亦心公主又道:“魏晏,你快说你没有异议。” 柳贵妃深吸口气,暗暗的压下不悦,周全体面的说道:“此事由太子殿下决断,便就是全依太子殿下所言,无论有没有异议,都不得有异议。” 魏晏与魏淑妃对视了一下,道:“臣谨遵太子殿下之意。” 亦心公主喜不自禁的笑出了声,笑得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随即她声音清脆的问道:“太子皇兄,亦心跟魏晏的婚事是如何决断的?” 柳贵妃漫不经心的说道:“亦心,你还年幼,尚不到选驸马的时候。” 亦心公主撅了撅嘴,道:“母妃,儿臣刚已及笄,正是选驸马的时候。” 柳贵妃暗恼。 亦心公主急道:“太子皇兄,快说啊。” 慕径偲平静的说道:“魏晏。” “臣在。”魏晏上前一步。 慕径偲问道:“你可愿娶亦心公主为妻?” 闻言,柳贵妃欣喜,魏晏是绝不会愿意娶亦心的,就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同意娶,只要魏晏拒绝,可就是魏晏理亏,亦心便不用嫁给他了。 魏晏侧目看了一眼亦心,亦心的眼睛亮亮的,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那双清澈倔强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是最为纯粹的企盼,最为勇敢的怦动。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眼中的她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美丽的少女。 仅仅等了片刻,见魏晏还不回应,亦心公主紧张的快要晕倒了,丝毫没有矜持的催促道:“魏晏,你快说啊!” 魏晏收起视线,没有让亦心再煎熬的等待下去,拱手道:“回太子殿下,臣愿娶亦心公主为妻。” 亦心公主笑了,笑得灿烂极了,那是任何快乐都无法比拟的喜悦,她几乎忍不住要雀跃着欢呼。 “魏大将军说什么?”柳贵妃怔了怔,难以置信。 魏淑妃不语,颇有几分无奈,谁让魏晏已经跟亦心…… 魏晏坚定的重复道:“臣愿娶亦心公主为妻。” 亦心公主颤声的接道:“本公主也愿意魏晏为驸马。” 柳贵妃大惊失色,发生了什么?魏晏愿娶亦心?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愕然的看了看慕玄懿,慕玄懿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观,好像魏晏的言行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不足为奇。 怎么回事? 在柳贵妃的百思不解中,慕径偲宣道:“既然双方都愿意,我若不成全岂不过分了。” “谢谢太子皇兄。”亦心公主满意极了。 柳贵妃绝不同意,她意味深长的看向慕玄懿,让他赶紧想办法改变局面,绝不能跟魏家结姻。 谁知,慕玄懿温文尔雅的道:“贺喜亦心公主,贺喜魏大将军。” 阮清微拧眉,明知柳贵妃的反对,慕玄懿为何还欣然贺喜?他全然没有强颜欢笑的样子,是真心希望亦心嫁给魏晏?有何居心?难不成芳菲楼中发生的事是他策划的? 见一对儿女都离奇古怪,柳贵妃仰望着高深莫测的皇上,开口道:“皇家公主的婚事非同小可,不知皇上对亦心公主与魏大将军的婚事有何感想?” 慕昌帝沉声道:“此事由太子殿下决断。” 柳贵妃震骇,顿时有口难言。 亦心公主急切的道:“父皇,儿臣翻过黄历,明年正月初一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慕昌帝面无表情的问:“魏大将军意下如何?” 魏晏恭敬的道:“回皇上,臣恳请能回府商议后再答复。” 慕昌帝道:“准。” 柳贵妃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皇上没有当机下旨,就能转变的可能。 亦心公主轻轻的挪到魏晏的旁边,低声命道:“不准拖过明年的正月初一。” 魏晏不语。 慕昌帝露出些许倦色,道:“都退下吧。” 走出殿外,亦心公主冲到魏晏的面前,道:“本公主要跟你一起回府商议。” 魏晏轻声拒绝道:“不行。” “不准不行。”亦心公主重重的哼了一声。 魏晏寒声道:“公主殿下!” 亦心公主撅嘴道:“本公主只想早点嫁给你。” 柳贵妃不动声色的唤道:“亦心。” 亦心公主自知不妙,怯生生的回首看去。 “随母妃到景粹宫用膳。”柳贵妃和蔼的道:“玄懿,你也是。” 慕玄懿应道:“是,母妃。” 亦心公主委屈的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魏晏,只得跟着母妃离开,娇小的身形中透着几分悲壮。 阮清微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注目着魏晏走出视线,心情复杂。 乘上马车后,慕径偲轻摸了摸她的头,道:“不用为魏晏担忧。” 阮清微饮了口酒,缓缓说道:“如何能不担忧,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 慕径偲温言唤道:“清微。” “嗯?” “你不可能一直保护得住他。” 阮清微耸耸肩,道:“我没有一直要保护住他呀。” “没有吗?”慕径偲道:“独自前往战场,救他于包围埋伏的是谁?见他被欺负,挺身而出的是谁?你怕他会死,不是吗?” “我……” “嗯?” 阮清微拎起酒壶饮了口酒,偏头看向马车窗外。 慕径偲凝视着她,柔声的道:“你是想弥补什么?” “可能是想弥补一个遗憾。”阮清微眨了眨眼,敛起诸多涩意,话锋一转,道:“庄文妃说,皇上有意册封她为皇后。” 慕径偲微微牵动唇角,“母后果然还活着。” “何以见得?”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与母后相处的方式。” “伤害?” “相互伤害。”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轻揽着她的肩,将她拥入怀里,道:“很高兴有机会让你跟母后认识。” “她此时在哪?” “一定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阮清微轻问:“皇上真的会册封庄文妃为皇后?” 慕径偲平静的道:“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皇上还让庄文妃筹办荷喜宴,那似乎每年都是皇后由负责筹办?” “荷喜宴是母后设立的宴席,能一直延续下去,倒也好。” 阮清微挑眉道:“天降洪福,庄文妃一时拿不定主意,又喜又忧,想让你帮她出主意。” 慕径偲道:“我会处理。” 阮清微深信不疑。 她饮了口酒,问道:“亦心公与跟魏晏在芳菲楼中的遭遇,可像是慕玄懿所为?” “不知。”慕径偲发自内心的道:“这世间,迷惑人眼睛的事物太多,无确凿证据,切勿轻易怀疑,会迷惑自己的心,扰乱自己的判断。” 阮清微赞道:“很有道理呢,难怪你总能洞察到真相。” 慕径偲俯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抿嘴笑道:“唯有你,是我最想洞察却一直洞察不了的。” 阮清微心中颤动,咬唇道:“可能是你洞察的方式不对。” “嗯?” “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在八月的最后一天,风和日丽,荷喜宴如期开席。京城中才华横溢的公子闺秀们都收到了请柬,迎着朝霞,纷纷前往皇宫。 得知阮清微天刚亮就出了府,慕径偲便先进宫赴宴。 晌午,阮清微回到府,换了一身淡黄色裙裳后,乘马车去皇宫找慕径偲。 荷喜宴设在月波亭,是一座三面环水的湖心亭,位于祥凤宫中的东南角。 祥凤宫一直是慕径偲的母后何皇后所居之处,自从对外宣称何皇后病逝之后,祥凤宫常常宫门紧闭,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入。 湖中有大量珍稀的荷莲,皆是何皇后亲手所植。每逢花开之际,满湖灵逸静美、翠绿如洗,清然沁香飘荡在水间湖畔,美不盛收。 能到月波亭参加荷喜宴,是荣幸至极。 阮清微在石竹的引领下,来到了祥凤宫。祥凤宫的宫门半掩,十余名目光敏锐的宫女拦在宫门口。 石竹上前恭敬的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阮管家进月波亭。” 神色严肃的嬷嬷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阮清微许久,示意宫女们放行。 宫女在前带路,提醒道:“所有人仅可往返于月波亭,不得随意闲逛,否则,格杀勿论。” 石竹应道:“是。” 阮清微若有所思的感受着目光所及的景物,殿宇恢弘,林木慵懒,有一种苍茫岑寂的气韵,又透着薄凉之感。 何皇后可是正在祥凤宫中? 宫女始终沿着宫墙边小径带路,沿途中随处都有宫女值守,不准任何人靠近祥凤宫的腹地。 穿过莲花纹的拱形石门,视野便赫然开阔起来,满湖繁茂的荷莲颇为壮观。花期已过,渐渐残败的叶与花姗然入目,此般景象本该是萧瑟颓废,不知为何,却觉这莲残梗枯,蕴含无限空灵清冷之美,颇有禅意与诗意。 踏上长长的木桥,阮清微探头张望,寻找着慕径偲的身影。 八角重檐的月波亭,壮阔而独具匠心,四面景色怡人,四季皆有景可赏。 阮清微拾阶而上,驻步于石柱前,缓缓的扫视着谈笑风生的场面,气氛轻松而愉快,杯觥交错间,恣意潇洒。如同是一幅明艳的画卷,纵情于音律书画,俨然是清平世界的缩影。 人群中,她很快就发现了慕径偲,他一袭天青色薄衫,正在画架前专注的绘画,宛似深谷中冷露轻风沐浴千年的兰,和尘同光。 在这时,有位少女轻轻的走到了慕径偲的身旁,笑容可掬的说了句什么。慕径偲并未觉得被打扰,他随手放下画笔,不见平日里的淡然疏离,与少女在画架前攀谈。那少女温婉可人,身姿玲珑。 阮清微静静的远观,看着他们聊得很投入,看着少女拿起他的画笔,在他的画纸上作画,他负手而立于旁,目露欣赏之色。 ‘太子对她与对别的闺秀不同,俩人还曾一同画了一幅画,极为巧妙,简直像是一人所画。’ 想必那少女应是庄文妃提过的于婉,唯一能被慕径偲青睐的才女。 于婉从里至外透着一股秀气,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闺秀的风采,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他们站在一起真是…… “很般配。”一个温醇的声音说出了她的心声。 阮清微心中一钝,慢条斯理的收回视线,偏头看向旁边的慕玄懿。 慕玄懿轻轻摇着折扇,悠哉的说道:“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心碎的声音。” 阮清微挑眉,道:“你是准备好了挑拨离间?” “对你用挑拨离间的手段太拙劣,我可没有颜面再用了。”慕玄懿向前靠近了一步,笑道:“我是在揭发真相。” 阮清微背着手,轻哼道:“我恰好没有兴趣听。” 慕玄懿近乎残忍的道:“逞强?还是害怕看清美好东西中暗藏的诡计?”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你真的不用白费心计的企图游说我,就算他丧尽天良、暴戾恣睢、荒淫无度,欺我、骗我、负我,我都甘之若素,不需要任何人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慕玄懿面色一阴,道:“你是执迷不悟!” “那又怎样。” “自欺欺人。” “那又怎样。” “决心跟他一起患难?” “那又怎样。” “不惜与我为敌?” 阮清微挑眉,“奉劝你下手轻一点。” 慕玄懿笑道:“怕了?” 阮清微莞尔一笑,“因为你下手有多重,收到的还击就会有多重。” 慕玄懿的笑意顿时僵住了,沉声道:“我是见你貌美,才想帮你,给你效忠于我的机会,让你活得久,活得好。” “真要谢谢你的多此一举呢。”阮清微背着手,信步走开了。她走出几步,不经意的去看慕径偲,见他们依旧在心无旁骛的在绘画。 慕玄懿重重的收起折扇,懊悔刚才见她容色艳丽,浑身洋溢着轻灵之气,肌肤在淡黄裙裳的映衬下雪白娇嫩,使他一时兴奋,便想再试一试,真是自讨苦吃又受了她的羞辱。 阮清微围着月波亭绕了半圈,悄悄的绕到了慕径偲的身后,她踱起脚尖,眺望着画布,画中景色是满湖荷莲,用的画法是浅绛山水。慕径偲从左向右画,于婉从右向左画,画中浩然之景,惟妙的画法,着实像是一人所画。 她慢慢的放下脚尖,没有惊动他,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在石头上等。 百无聊赖,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画,回想着他教过的画法,画了几笔,总画得不妙,便隐隐一叹,扔下了树枝。 他精通的绘画、书法、弈棋,她无一会。他喜欢饮茶,她只喜欢酒。他们都擅长的剑法,他却不愿与她对练。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眼神飘渺的望向前方,心绪芜杂。 过了半晌,慕径偲寻来了,他拎着一坛酒,快步到她身边,问道:“为何坐在这里?” 阮清微接过酒坛,狂饮了一阵,展颜笑道:“这里凉爽。” “到多久了?” “你们一起画完一幅画那么久。” 慕径偲道:“她是于婉,我的师妹。” “嗯。”阮清微神色如常的饮了口酒。 慕径偲坐在她旁边,温言道:“昨晚我们不是约好了今日清早一同进宫赴宴?” 阮清微抱歉的道:“我天刚亮就去找魏晏了。” “有很要紧的事?” “我是去跟他道别的。” 慕径偲诧异的问:“他要出京?” 阮清微眨眨眼,轻描淡写的笑道:“是我要出京一趟。” “你?”慕径偲心中发紧,“去哪?” “蛮远呢。” “哪?” “一片离京城很远的古老的石榴树林,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石榴。如今,石榴该熟了,我要去吃个痛快。” 慕径偲抿嘴笑道:“告诉我是哪里,我派人去摘回来,保证让你吃个痛快。” 阮清微挑眉,“你真要把我困住,不许我出京一趟?” 慕径偲定睛看她,道:“因为你没有说实话。” 阮清微耸耸肩,饮了口酒,道:“好吧,实话是我有一件不想告诉你的私事要去处理。” 沉默了片刻,慕径偲问道:“要去多久?” “一年半载。” “太久。” 阮清微笑出声道:“也可能要两三年呢。” “也可能不回来了?” “可能。” 慕径偲捉住了她的手,深深的看着她,喃喃自语的道:“你不像是在意气用事。” “确实不是。”阮清微又饮了口酒。 慕径偲低低说道:“我刚才几乎要沾沾自喜,以为你在吃醋,生我的气,不悦的耍起性子了。” 阮清微扬了扬眉,笑道:“你们是很般配。” 慕径偲的唇齿间发涩,“真的吗?” “真的,”阮清微漆黑的眼珠子转呀转的,笑道:“不过,我知道你认准了谁与你最般配。” 慕径偲不禁抿嘴一笑,认真的道:“对不起,我以后会跟于婉保持距离。” “为何?” “尽管今日你并没有因此生气,但我有所感悟,万一某天你更在意我,可能会因此生气。我要杜绝任何可能会使你生气的事。” 阮清微挑眉,道:“你无需多虑。” “嗯?” “无论我有多在意一个人,都不会生气这个人与他的知己相聚。” “嗯?” “能遇到可以一同作画的知己何其有幸。” 慕径偲的心瞬间被融化,他深情的凝视她,能对她倾心何其有幸。 阮清微饮了口酒,道:“我是真的因私事要出京一趟。” “必须要尽快出京?”慕径偲问道:“可否等慕玄懿的大婚办完了再出京?” 阮清微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理由?” 慕径偲温温柔柔的道:“如果他的大婚时,发生了对我不利的事,没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我害怕。” 阮清微一怔。 他的语声更为温柔,目光更为深情,“求你,帮帮我。” 她咬着唇,脸颊腾地红了,心怦怦的跳得极快。 “求你,答应我。”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一章 去年的正月至五月,阮清微是独居徽州的山中,还是邂逅并钟情于慕玄懿却被慕径偲横刀夺爱,残暴霸道的占有? 阮清微觉得慕玄懿的话语太过离奇,但他所表现出来的悲痛太过强烈,能令天地动容,似乎很真切。 天底下竟然有能抹去一段记忆的药?慕径偲当真与她有过一段不堪的经历? 她想了想,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当面向慕径偲问个清楚。 跟魏晏道别后,她就匆忙的离开芳菲岛,回太子府去找慕径偲。走到出入芳菲岛必经的石桥上时,便见庄文妃正领着宫女们在等候珺瑶公主。 在精锐士兵的护卫下,珺瑶公主所乘的马车已经驶到。 好大的阵仗,阮清微不能在此时穿行而过,索性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观望。 马车缓缓地停稳,一个容貌俊俏的侍女上前拉开车帘,只见一位少女从马车里走出,众人眼前霎时一亮。 她一袭雪白的曲裾,裙摆处有大朵艳丽的牡丹刺绣,头顶着白色碧霞罗罩着的斗笠,体态轻盈,身型匀称修长。虽是看不到她的容貌,但那如牡丹花般国色天香的气质,高贵到使人心生敬意。 她款步姗姗,自信而骄傲的走到庄文妃面前,行礼道:“大越国的珺瑶公主给柳贵妃娘娘问安。” 那声音纯粹而清亮,很好听,但是,气氛骤然变得鸦雀无声。 是故意的还是无意? 庄文妃怔了怔,转瞬恢复常态,柔声道:“公主殿下多礼了,柳贵妃娘娘今日凤体不适,未能来接迎公主,还望公主体谅。”话毕,说道:“我是庄文妃。” 珺瑶公主落落大大方的道:“原来是大瑞国的亡国公主庄文妃娘娘。” 大慕国的侍从们又是一惊,珺瑶公主说话的语调柔和,可说的话未免太过锐利。 庄文妃并没放在心上,保持着该有仪态,轻道:“正是。” 珺瑶公主道:“魏淑妃娘娘呢?” 闻言,庄文妃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即不能显得怠慢了公主,也不能有失魏淑妃的威仪。 真是一次次的绵中带刀,目中无人,俨然不把庄文妃放在眼里,有欺辱之意。阮清微发现庄文妃隐现不知所措,被珺瑶公主盛气凌人的傲气所压,便信步上前,微笑着问道:“珺瑶公主是有跟魏淑妃娘娘约在今日此处会面?” 斗笠下的目光微微惊讶,顺势看去,说话的少女不卑不亢,一股清风般的气息抚来,自在而洒脱,她的容貌很娇嫩,像是带着晨露的花朵。珺瑶公主轻启朱唇,说道:“这倒不曾。” 阮清微正色的说道:“珺瑶公主此行全由庄文妃娘娘奉旨接待。” 珺瑶公主斜视过去,问:“说话的是谁?” 阮清微道:“大慕国的子民阮清微。” 珺瑶公主浅笑了笑,声音宛转悠扬,道:“不错,长得不错,人也不错,这几日你侍候在本公主的身边,如何?” 阮清微的眸色清亮,道:“珺瑶公主此次前来没有带足够用的侍女?大慕国里会侍候人的侍女不少,庄文妃娘娘自会安排妥当一切。” 珺瑶公主转眼望向庄文妃,很坚决的道:“我想要她侍候在我身边,如何?” 庄文妃的脸上隐现愁容,万不曾想珺瑶公主如此刁难,当她在想着推辞之词时,忽听到了沉稳的马蹄声,一步一步的在靠近。 “只有我才能享受她的侍候,替她做主,决定她的命运。”马背上,传来了清雅而坚定的声音。珺瑶公主回首仰望,看见了高贵出尘的少年,此刻正用一种平静无波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切。 见慕径偲来了,阮清微的心潮情不自禁的波动,庄文妃也松了口气。 慕径偲的目光在划过阮清微时,变得温柔许多,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时,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凡是她不情愿做的事,谁都没有资格使唤她去做。” 珺瑶公主神色一凝,迎着他的目光,心中莫名的一动,他优雅从容,眉宇间呈现浩然正气,干净的一尘不染,比纯净的玉石还要纯净夺目,有着能主宰一切生灵的王者风范。 还是第一次,珺瑶公主以仰望之势去看一个人那么久。她带着斗笠,面纱遮住了她姣好的容貌,和精明的眼神。 半晌,珺瑶公主清声问:“这位是?” “大慕国的太子,慕径偲。”慕径偲纹丝不动的坐在马背上,沉静地回答。 珺瑶公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啊。” 庄文妃赶紧打着圆场道:“路途遥远,公主殿下受累了,不如先去歇息?” “也好。”珺瑶公主顺势而为。 庄文妃伸手示意,将珺瑶公主向芳菲楼引去。 刚走出几步,珺瑶公主放眼岛上景色,冷沉的道:“庄文妃娘娘是知道本公主除了牡丹花之外,什么花都不想瞧上一眼,才将本公主安置在百花盛开繁花似锦的地方?” 庄文妃一惊,柔声的道:“是我考虑不周,未能提前得知公主的喜好,还望公主见谅。不如,公主殿下先随我进宫歇息,再另做安排?” “也好。”珺瑶公主折身,脚步轻快的回到马车旁,在乘上马车时,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径偲,唇角隐隐一笑。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跃下马,走向阮清微,抿嘴一笑。 见珺瑶公主的马车驶远,阵仗也随之离开,阮清微取下酒葫芦喝了口酒,笑道:“你到的很及时。” 慕径偲温柔的道:“想你了,就来找你,我们心有灵犀。” 阮清微轻哼道:“那你有没有感觉到,我正有事要去找你。” “现在感觉到了。” “我遇到了二皇子慕玄懿,”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跟我攀谈了许久。” 慕径偲的神色微微一变,似冬日里宁静冰冷的溪泉,道:“你相信了他说的话?” 阮清微反问:“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过来了。”慕径偲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慕玄懿正急切的朝这边而来,他说道:“在这里等我。” 阮清微发现他脚步匆忙,身形一闪,已是拦住了慕玄懿,将其拦在了桥上。他们不约而同的背对着她,压低了声音在说些什么。她努力的去听,什么也听不到。他们的背影都很稳,没有情绪的异常波动,仿佛是静止不动的两具雕塑。 没多久,慕玄懿先转过身,很受伤很痛苦的望着她,好像是在受着难以言说的煎熬。 阮清微咬了咬唇,拿出酒壶喝了口酒,当她再看过去时,慕玄懿折身返回了,每走两步,都会无奈的回头看看她,似乎是做了一个很无能为力的选择。 慕径偲沉着脸,疾步走回她身边,默不做声的把她拦腰抱起,放在了马鞍上。他迅速的坐在她身后,手提起马缰绳,调转马头,马儿撒腿狂奔。 他们的身子紧挨着,阮清微的呼吸中尽是他清凛温暖的气息,来不及细想,整个人轻飘飘的。 他一手紧紧的揽着她的细腰,心无旁骛,眼睛深似幽潭。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感受着他臂弯的力量,有一种终生被黏在他怀里的错觉。 马儿奔进了一片树林深处,慢慢的停下。 他拥着她翻身下马,在她站稳后,才轻轻的松开她,认真的道:“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 阮清微缓了缓气,看他的目光灼灼,专注而真挚,她也很严肃的道:“你不如先坦白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没有。” “没有?” 慕径偲道:“把他对你说的话,全说给我听。” 阮清微挑眉,道:“把你和他刚才说的话,先说给我听。” “我希望他离你远一些,我奉劝他不要对你有任何企图,警告他不要对你胡言乱语。” “你担心他对我胡言乱语些什么事?” 慕径偲的表情有着从未有过的深沉,“难以想象他对你表现出了怎样的言行,使你半信半疑,要找我一问究竟。” 阮清微想了想,简单明了的道:“他说我本是与他相爱,你强行占有了我,后来的结局是:我怀了身孕,死了。” 听罢,慕径偲抿嘴一笑,笑得似明亮的日光,闪散着奇妙的光芒,能照耀进任何幽暗的山谷。 沐浴在他的笑容里,阮清微的心有些慌,好像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慕径偲笑道:“有一种方式,能很容易能验证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怎么验证?”阮清微的头皮有些发麻。 慕径偲收起了笑,一本正经的道:“我们可以行一次之欢,你的身子有没有被我占有过,它应该会很诚实的告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二章 夜幕降临,行宫的正殿中燃起烛光,满室通明。 伴随着舞与乐,阮清微将一壶酒饮尽了,微醺。面对韩铮封频频投来的注视,频频的举杯遥敬,她只作视若无睹,恬静端庄的坐在慕径偲的身边,欣赏着精湛的才艺。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般无视于他的存在呢,韩铮封并未觉得受挫,有趣而美丽的东西,值得花更多的心思与精力去等待。 在芳菲楼的姑娘们演绎完的一场群奏后,酒宴散席。 珺瑶公主戴着斗笠面纱,自始自终一言未发,她很知道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是顺利的举办大婚,以及皇兄顺利的把阮清微带去大越国。离席时,她举止优雅的朝着慕径偲款款一拜。尽管慕径偲从未看她一眼。 月朗星稀,秋风乍起。 阮清微背着手站在殿外,几声尖锐的苍鹰叫声远远的传来,划破了寂静。她缓缓的闭起双眸,旧事纷至沓来,她仿佛置身于汹涌的洪流里,被狂浪拍打,被冷水猛冲,被巨石轰砸。 她颇为不适的蹙起眉,深深的呼吸,只是片刻,她便睁开眼睛,眸色清亮的望向朝她信步而来的慕径偲,唇边绽放出绚烂的笑意。 慕径偲在她面前站定,专注的凝视她,她出奇的平静,就像是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浮悬着的风,阒然而寡淡,那似乎是目睹了血腥惨烈、声嘶力竭,经清苦的沧桑洗礼后,才有的一种心境。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问道:“我们今晚留在行宫?” 慕径偲点头,疼惜的轻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累了,早点去歇息。” “好,带我去歇息。”阮清微是很疲倦,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适才放松下来,她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她累了。 慕径偲带她进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床榻上铺着新被褥,桌上有酒。 阮清微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坐在床边,问:“你睡在哪?” 慕径偲道:“我在正殿中。” “好。”阮清微合衣躺在床榻上,放下了床幔。她听着他熄灭了灯,关上了屋门,听着他在院外对青苔道:“传太子卫军前来值守,任何人敢踏进院中半步,杀。” 阮清微心中一软,太子卫军是他的盔甲,理应是要保护他的。她明白他的心意。 危机四伏的夜,极为寂静。 当阮清微一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昨晚风平浪静。 刺客没有来? 阮清微推门而出,冲着朝霞一笑,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她乘马车回太子府梳洗了一番,当她再进入行宫时,已换了一袭粉蓝色裙裳,整个人清新素雅。 晌午,慕径偲被皇上宣进宫了。阮清微独自坐在园林的凉亭下,自斟自饮。 韩铮封临窗眺望,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只是静静的不动,浑身就自然而然的散发着轻柔的光芒,那光芒软和、绵长、恒温,引人入胜。 她是什么来头? 即使不是跟珺瑶打赌,他也想把她带回大越国。因为,她极为精准的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有太多美丽的女人在被他拥有后就不那么有趣了,她会是个例外? 阮清微仿佛不知有人在研究她,不过是刚饮了几杯酒,便等来了大越国的侍女,侍女邀道:“大越国太子殿下有请。” “请去哪?” “林中阁楼。”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饮着酒,挑眉道:“他怎么不亲自来请。” 侍女一惊。 没多久,韩铮封带着苍鹰亲自来了,他笑容魅惑,眼睛里有数不尽的风流恣意。 “我亲自来请你了。”韩铮封潇洒的做了一个手势,“随我去林中阁楼里饮酒。” 阮清微轻轻笑道:“谁说你亲自来请,我就会随你去?” “你好大的威风呀。”韩铮封眯起眼睛,红唇边噙着阴柔的凉意。 “那是当然。”阮清微缓缓地站起身,走出几步,离他稍远些,闲适的倚着亭柱,笑容清清浅浅的道:“我因何很威风,珺瑶公主没有告诉你?” “我想听你亲口说。” “谢谢你给我一个炫耀的机会。” 韩铮封坐在了她坐过的石凳上,慵懒的听着。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悠然说道:“待我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大慕国的太子殿下怎样。他倾心于我,纵容我,以权力为盾,护我宠我,当众宣布我是他不可或缺之人。我若是不活得随心所欲,岂不是太不懂得享受?” “你只是依仗于他?” “有他在,还不够我肆意妄为的?” 韩铮封直直的看着她,嗓音低哑的道:“我是问,你只是依仗于他的权势,而非倾心于他?” 阮清微不假思索的道:“我倾心于他。” 随即,她莞尔一笑,语声飘渺,“不过,我太知道倾心于‘太子’的下场。” “什么下场?”韩铮封眼睛一亮,看到了机会。 阮清微撇撇嘴,很豁达的道:“如果儿女情长,不懂及时行乐,很难活得舒服,会死得很难看。” 韩铮封为她鼓掌,道:“你的清醒冷静令我刮目相看。” 阮清微平静的道:“我还有更多能令你刮目相看的。” “你所表现出的这一点点迷人之处,足以能促使我向大慕国的太子殿下要你。” “嗯?” “用错了一个字,是换。” “嗯?” “且看他开出什么价,无论什么价,我都认为你值。” 阮清微不动声色的问:“如果是大越国的万里疆土呢?” 韩铮封道:“那我会让你价值大慕国的万里疆土。” 阮清微轻声道:“受宠若惊。” 韩铮封面带着邪恶的笑容,以腿为椅,示意道:“过来,坐。” “你想永远不再站起来?” 她语声平平淡淡,韩铮封听入耳中,惊觉几分凛然。 阮清微偏头瞧他,微笑道:“你母后没告诉你,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大慕国,要收敛些?” 韩铮封笑道:“垂涎美丽的好东西是我的天性,收敛不住。就像你的美丽,丝毫隐藏不住一样。” 阮清微挑眉,“是吗?” “是啊,”韩铮封向她抛了一个媚眼,“美色惑人,情不自禁,简直像个莽夫。” 阮清微平静的道:“既然像个莽夫,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我行我素,肆无忌惮的去挑衅大慕国的太子殿下,明目张胆的觊觎他倾心之人,不计后果的招惹他和他的人,去试探他和他的人的底线,将会是意想不到的体验。” 韩铮封笑道:“不敢。” “不敢?” “很有趣的警告。” 阮清微笑容清淡,“你又收敛住了?” 韩铮封探身向她,“你想看到两国太子为你争斗到头破血流的场面?” 阮清微轻道:“这是不会发生的场面。” “何出此言?” “他不会给你机会。” “他会用什么方式不给我机会?” 阮清微笑了,“试试便知。” “怎么试?” “趁他不备时,多与我单独在一起;在他面前时,多与我攀谈,多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多表现出对我感兴趣,多说轻浮的话,多做轻浮的举动。”阮清微道:“按照此法,很快将能得晓。” 韩铮封跟着笑了,“受教了。” 阮清微笑而不语。 韩铮封不经意的看到了她的酒葫芦,在他面前的石桌之上,他伸手去取她的酒葫芦,想尝一尝她喝的酒。 他的指间刚触到酒葫芦,只见她身形一晃,眨眼间,她已将酒葫芦拿在了手里。 韩铮枫惊赞,好快的身手。 阮清微挑眉,饮了口酒,道:“这是我的酒。” “能让我尝尝?” “不能。” 韩铮封想试一试她的身手到底有多了得,便趁她不备时,极为迅速的去抢她的酒壶。 他抢了个空。 阮清微好像根本就没有动,酒葫芦却已经挪了位置。 他再次抢。 又抢了个空。 韩铮封一惊,不由得想起她昨日与苍鹰在屋顶上的一幕,就像是命悬一线的嬉戏,她身轻翩然,游刃有余。他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阮清微暼了他一眼,见他要出手,便纵身一跃,落在不远处,语声平常的道:“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不给你就是不给你。” 韩铮封追到她身边,笑意慵懒的道:“真吝啬。” “好奇怪,”阮清微背着手,握紧了酒葫芦,那些被他抢去的东西都在她胸腔的喧嚣,“你想要抢我的东西,你抢不到,我不愿意给,怎么还好像我错了?” “难道不是?”韩铮封想要的东西何需别人同意。 阮清微的目光一转,看到慕径偲来了,挑眉道:“不如让他评评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三章 遮天蔽日的柏树下,慕径偲信步而来,缕缕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在他的身上。 他颀长的身影落入阮清微的眼睛里,总使她想到深谷幽兰,宁静而清雅。她笑盈盈的迎过去,挡住了他,轻笑道:“我一直在等你一起用午膳。” 慕径偲的神色不明,视线从她的头顶跃过,看向不远处凉亭下的韩铮封,他正背对着他们,全神贯注的逗玩石桌上的苍鹰。 阮清微顺着他的目光回首瞧去,韩铮封果然不愿跟慕径偲起正面的冲突,在他风流倜傥阴柔薄凉的外面下,是对局势清晰有力的判断。否则,他不会一直隐忍,在他母后成为皇后之后,才动手除去他的胞兄,使他母后只能帮他成为太子。 “我饿了。”阮清微挑眉,垫起脚尖在他眼前晃动,吸引他的注意力。 慕径偲的眼帘一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去用午膳。” 直到他们并肩走出园林,韩铮封也没有转过身,他不敢,经阮清微的提醒,他无法不去思考慕径偲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之下的危险。他认为,没有任何东西美丽到值得他铤而走险。 不禁,韩铮封觉得阮清微更为有趣,她像是摸准了他的心思,才没有真的让慕径偲评理,反而是主动分散慕径偲对他的不悦。不悦?确实如此,他能感觉到慕径偲对阮清微的在乎。 一阵悦耳的轻笑声传来,伴随着毫不掩饰的取笑,“皇兄,你真是不枉此行,遇到了能降住你的美人儿。” 韩铮封懒洋洋的瞧向美的带刺的胞妹,嗓音慵懒的道:“你不用再激我,我肯定会带她回大越国。” 珺瑶公主缓步而至,轻笑道:“你该不会也倾心上她了吧?” “她这种人绝不是我倾心之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韩铮封笑道:“能降住我的人。” 珺瑶公主扬了扬下巴,道:“我差点忘记了,皇兄喜欢简直善良愚蠢的美人儿。” 韩铮封的唇角荡着阴凉的笑意,“没遇到她之前,我鼠目寸光,一直以为你的美貌与聪明无双。” 珺瑶公主的笑容有些僵硬。 韩铮封近乎刻薄的道:“论美貌,她美得更有灵性更柔暖更沁人心脾;论聪明,你的那些招数不过就是小心机,她的言行思想如同一张网,能将人裹住。” 珺瑶公主冷道:“你敢不敢承认你是被她的美色迷盲了眼。” “徜若真是如此,我会不敢承认?有我不承认的事?”韩铮封道:“我要带她回大越国的原因,是因为你根本就斗不过她,你会败得一塌涂地。” 珺瑶公主骄傲的冷笑,“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韩铮封道:“十日之内,如果你能使她中计并安然脱身,我此后每次见你,都喊你皇姐。” 珺瑶公主展颜笑道:“一言为定。” 韩铮封摸了摸唇角,等着看两个少女间的对决。他伸手朝天一指,苍鹰锐利的叫了一声,振翅翱翔于空,盘旋在行宫之上。 听到了苍鹰的叫声,阮清微刚迈进房中的脚步顿了顿,她心中一凌,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忽然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把剑。 剑身玄铁而铸,刻着逼真的兰竹暗纹,简约精致。 慕径偲拿起长剑递给她,认真的道:“你看这把剑如何。” 阮清微有些茫然,随手接过剑,被它的重量惊了惊,握在掌中时,猛生一种无法驾驭之感,它好像有强劲的生命力,掌控它,或被它震慑。这把剑真妙,是她见过最好的宝剑。 她问:“这把剑怎么了?” 慕径偲定睛看她,问:“看它可算得上宝剑?” 阮清微挑眉,道:“当然算。” 慕径偲道:“用它舞剑试试?” 阮清微恍然明白了什么,笑道:“它应该是万年难逢的宝剑。” “真的?” “当然。” “喜欢吗?” 阮清微笑着眨眨眼。 “这是我师傅所赠,我珍藏了多年,”慕径偲正色的道:“今日起,归你了。”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笃定的道:“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更好的。就算是给不了你更好的,也能把我有的最好的给你。” 阮清微心中一颤,带有歉意道:“我……” 她欲言又止。 他很专注在听。 半晌,她耸耸肩,道:“我知,我懂。” 慕径偲温柔的凝视着她,“谢谢你知,谢谢你懂。” 阮清微挑眉,打开酒葫芦连饮数口酒,深吸口气,诚恳的道:“如果我对待别人的方式,惹得你不愉快了,我向你道歉。” 慕径偲抿嘴一笑,“怎么道歉?” 阮清微目光闪烁,咬了下唇,迅速的攀着他的脖子,飞快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她的唇刚移开,便觉腰际一紧,他的臂弯已圈住了她。 慕径偲把她往怀里拥着,低低轻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何错之有?” “我……”阮清微呼吸着他的呼吸,面色顿时绯红,她努力稳着气息,道:“我错在使你不愉快了。” “我是不愉快。”慕径偲与她四目相对,“我的不愉快只在于,我只能旁观你的心绪起伏不定。” 阮清微的心隐隐的疼,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还是都被他看在眼里,即使能骗得过所有人,也骗不过他,他太观察入微。她慢慢的笑道:“有时候,能旁观,也是一种福气。” “是吗?” “当然。” 慕径偲极为认真的问:“需要我做什么?” 阮清微反问:“你什么都愿意做?” 慕径偲捧着她的脸,坚定的道:“我愿意做所有你需要我做的事。” 阮清微的鼻子一酸,猛得想要别过头,他偏不让,她眼睛里瞬间流出的泪,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用力的闭上眼睛,体会着内心的强烈触动。她精心修建多年的心坝,坚固至极,却被他用柔软瓦解。 她知道他在说出这句话时意味着什么,他一直平静安祥的活着,知道周遭的险恶与丑陋,始终能洁身正心。他从不轻诺,他却愿意为了她,做所有事。他把对于一个人极为重要的名声,交诸给了她。 难道他就不怕她让他做丧尽天良的事吗? 还是他知道,她绝非险恶之人无险恶之心? 慕径偲深深的吻着她的额头,把她紧拥在怀,轻抚着她的背,只希望她能把她所背负的,分一些给他。他能感觉到,有无形的笨重之物压着她,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压得她把自己逼成了无坚不摧。 阮清微安静的依偎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良久,待脸上的泪痕干了,她才轻道:“我需要你做的事只有一件。” 慕径偲在听着。 阮清微很确切的道:“继续旁观。” 慕径偲皱起了眉。 “有些事,必须是我亲自处理。”阮清微轻松的笑道:“你毋庸置疑,我能处理得好。” 慕径偲不语。 阮清微抬头瞧他,眨眨眼,“好吗?” 慕径偲不语。 阮清微咬着唇,她觉得他能懂得她的。 过了片刻,慕径偲说话了,道:“我们该用午膳了。” “好。”阮清微站稳了身子,把宝剑还给他,道:“你帮我珍藏着。” “不考虑用它?” “我从不随身带着武器,因为随处都有武器可用。” 慕径偲抿嘴一笑,“更何况,最好的武器,从来不是能被别人轻易看到的。” 阮清微嫣然笑道:“是。”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青苔的声音,禀道:“珺瑶公主派人前来,请阮管家到阁楼用午膳。” 慕径偲道:“就说阮管家与我在用午膳。” 侍女们把午膳摆上了桌,他们相邻而坐,满桌全是她喜欢吃的。 用过膳后,他们坐在院中,他教她弈棋。 青苔又禀道:“珺瑶公主派人前来,请阮管家到阁楼,和庄文妃娘娘一起品尝从大越国带来的点心。” 慕径偲头也不抬的道:“此类事不必再通报。” 阮清微挑眉,道:“庄文妃跟她在一起,你不担心?” 慕径偲道:“担心庄文妃再犯愚蠢的事?” 阮清微笑道:“一个人会愚蠢一次,就会愚蠢多次。” 慕径偲平静的道:“不用担心。” 他们把在太子府的悠闲时光,挪到了行宫里。这几日,都风平浪静,没有刺客行刺,没有横出事端。 转眼就到了九月九日,大喜吉日,大慕国的二皇子慕玄懿迎娶大越国的珺遥公主。 清晨,吉时一到,华贵无比的喜轿从行宫抬出,一路喜庆洋洋的抬往二皇子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四章 大喜之日,整个京城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飘荡着朱纱红缎,珺瑶公主的嫁妆丰盛至极,绵延数百里,绕了大半个京城,到了正午才抵达二皇子府,全城的百姓都惊赞于这百里红妆。 名门望族和官员们都要聊表心意,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二皇子府贺喜,车水马龙,通往二皇子府外的路已被马车堵塞得水泄不通。 阮清微站在太子府的至高点上眺望良久,她衣衫猎猎,目光清亮,望着柳家暴露出的树大根深,不禁笑了笑。 低眉间,瞧见慕径偲寻她而来,她饮了口酒,翩然跃下,如轻风一般,稳稳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慕径偲见她换上了他为她挑选的一袭薄荷绿裙裳,温言道:“准备好了一起去喝喜酒?” “还差一点。”说着,阮清微从袖中取出面纱戴上,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净的眼睛。 慕径偲抿嘴一笑,知道她这样做,是以免被她曾登门过的官员们认出。虽说她常常像是悠然自得,可随心所欲,而她则总为他考虑,绝不会为他惹麻烦,懂事到让他疼爱不已。 他们乘上马车后,他笑问道:“近些日,怎不见你去登门各府?” 阮清微轻哼道:“因为,近些日不愁温饱。” 慕径偲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顺手摘去了她的面纱,迎上她愕然的眸子,他认真的道:“该是他们见了你,回避起来才是。” 阮清微从他手里拿过面纱,再次戴上,道:“他们只会恼羞成怒,迁怒于你。” 慕径偲再次摘下了她的面纱,揉成一团握在掌中,道:“那就让他们迁怒于我。” 阮清微挑眉。 慕径偲学着她挑了挑眉,“有你在呢,我不怕。” 阮清微拧眉。 慕径偲冲她眨眨眼,“我以你为荣。” 阮清微咬着唇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不可儿戏。” “怎么儿戏了?”慕径偲定睛瞧她,“我就是要让你正大光明跟我在一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心仪之人。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你所做的任何事,我们一起承担。” 阮清微撇撇嘴,“你就不管我是否愿意?” “不管。” 阮清微怔了怔。 “谢谢你成全了我的一厢情愿。” 阮清微哼道:“一意孤行。” 慕径偲脉脉的凝视着她,道:“最坏的下场,也好过错失你。” 阮清微的心中一悸。 慕径偲将面纱给她,道:“如果戴着它能让你自在,但戴无妨。如果只是为我着想,我不需要你为我隐藏自己一丝一毫。” 阮清微不语,默默的戴上了面纱,他越是待她无所畏惧,她越要替他着想。 慕径偲隐隐一叹,何时她才能走出自己作的茧,做到真的洒脱? 马车穿过拥挤的街巷,停在了二皇子府外。 在诸多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太子府的马车帘掀开,有一个窈窕少女先跳下马车。紧接着,便见到太子殿下。 京城之中,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倾心于一个叫阮清微的少女,本是想一睹真容,却只能看到她亭亭玉立,颇有林下之风的气质。可想而知,那面纱严严实实的挡住的,是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貌。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踏进府中,阮清微从容的在他身后侧一步之遥的距离。 一身大红喜袍的慕玄懿迎上来,拱手道:“皇兄。” 慕径偲示意捧着贺礼的石竹呈上天然的红珊瑚,正色的道:“祝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风流蕴藉的慕玄懿拱手道:“臣弟谢皇兄,”他又朝着阮清微拱手,“谢阮管家。”让侍从收下枝条繁茂的珊瑚树后,道:“今日宾客较多,怠慢之处,还望皇兄和阮管家海涵。” 慕径偲面容沉静,拍了拍他的肩。 慕玄懿命侍从道:“请太子殿下去后院的清静之地先稍事歇息。” “是。”侍从伸手一引,“太子殿下请。” 二皇子府中已是人头攒动,非常的拥挤。阮清微一边走一边随意的四下看看,府中的一景一物极幽极雅,错落有致,极有情趣。然而,此起彼伏的寒暄声,破坏了一切意境。 进入清静的后院,侍从奉上茶水便退下了。 阮清微刚坐下,就看到亦心公主笑容欢喜的溜了进来,脚步轻快的奔到她面前,不由分说的拉着她,把她拉至一边,塞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锦袋。 “这?”阮清微露出诧异之色 亦心公主笑嘻嘻的道:“你可知道本公主跟魏晏的大婚定在了明年的正月初一?” “有所耳闻。” “你功不可没,这是你应得的。” 阮清微一怔。 亦心公主神气的道:“当本公主嫁给魏晏之后,本公主绝不会亏待你。对本公主好的人,本公主会加倍的好回去。” 阮清微赶紧道:“这全是公主殿下跟魏大将军的选择,与我没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本公主说你功不可没,你就功不可没。”亦心公主压低了声音道:“你让本公主喝下的避孕汤是先见之明。” 阮清微耸耸肩,这是肖老板的提议,趁一切还来得及时,以防万一。 亦心公主得意的笑着,“礼部已在准备本公主的嫁妆和大婚一事了!”不由得,她重重的哼道:“本公主讨厌珺瑶公主,她的嫁妆多到不可思议,这就是在本公主面前显摆。本公主刚才见到了礼部的大人,命令他本公主的嫁妆必须超过珺瑶公主,本公主的大婚必须要空前绝后的盛大。” 阮清微只是听着。 亦心公主漆黑的眼珠转了转,自言自语的道:“那么多的嫁妆,将军府也放不下呀。” 阮清微笑而不语。 亦心公主忽而眼睛一亮,兴奋说道:“将军府南边是个荒宅,把那荒宅扩建了就可以了。” 阮清微说道:“那并非荒宅,是魏大将军的伯父的宅子,他伯父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本公主给那孤儿寡母银子,让他们把宅子腾出来,搬去别处。”亦心公主扬起下巴,道:“此事交给你,你去说服他们搬走,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阮清微想了想,道:“我会把公主殿下的意思转达给魏大将军,由他出面处理比较妥当。” 亦心公主催促道:“他正在前院,你快去跟他说。” 就在这时,侍从来报:“宴席将开,请太子殿下入席。” 趁势,阮清微道:“公主殿下一起请,我会尽快寻时机跟魏大将军说。” “你尽快去办,莫辜负本公主对你的信任!”说罢,趁着侍从没注意,亦心公主溜了出去。 闻言,阮清微挑眉,亦心公主何来的信心要信任她? 慕径偲遥遥的与阮清微相视一眼,见她轻松的笑了笑,才道:“我们去入席。” “好。” 喜席的排场很壮观,足有数百个席位,整整齐齐的摆在殿内殿外,宾客们都站候着。 慕径偲被请进了正殿中,当他刚坐在上座,便让阮清微坐在他身侧。等他们坐好后,殿内殿外的宾客跟着坐下,瞬间,席面座无虚席。 美酒佳肴陆续摆上桌,新郎慕玄懿彬彬有礼的开始敬酒。 阮清微余光暼见了韩铮封,他慵懒恣意的斜坐着,若有似无的打量着她,嘴角噙着阴柔的笑意。 韩铮封没有再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了,在刚才与她擦肩而过时,他甚至极力按捺着,当她走过去后,才抬眼看她。 慕径偲正襟端坐,仿佛置身于喧闹欢庆的气氛之外,宁静的喝着石竹为他泡的茶。 不经意间,阮清微看到珺瑶公主的侍女跟魏晏在窃窃私语,他们聊了几句后,魏晏便神色凝重的站起身,跟着侍女离了席,转眼消失在了殿外。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饮着酒,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魏晏返席。 她突然觉得不安,如坐针毡,不能再等下去,轻声对慕径偲道:“我去去就回。” 慕径偲点点头。 阮清微信步离开正殿,在殿外环顾一圈,并未发现魏晏的身影。她穿过一排排的席面,在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中,走出了宴席,四下寻找着他。 找了许多地方,始终一无所获。 当阮清微寻到一处假山旁时,忽然,她的身后有个人影悄无声息的闪现,迅速的冲着她的后颈很巧妙的一击,她应声眼睛一闭,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下。 倾刻间,宽大的锦袍把阮清微裹住了,两个侍女抬着她,掩人耳目的奔进燃烧着喜烛的洞房,她被扔到了喜榻边的地上。 早已揭开喜帕的珺瑶公主坐在榻沿,俯视着脚边昏睡着的阮清微,露出了骄傲灿烂的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五章 洞房被精心布置的很喜庆,数支喜烛将室内照得通亮。 珺瑶公主身着一袭大红喜袍,映衫着她的面容娇艳无比,像是一朵芬芳的玫瑰。尽管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丝毫没有因此觉得喜悦。然而,当她看着在韩铮封心目中美貌智慧无双的阮清微,被自己的侍女轻松俘获时,她兴奋得双眼发亮。 阮清微躺在地上的锦袍里,呼吸均匀,脉搏平稳,似乎能一直昏睡下去。 “真是太过不堪一击。”珺瑶公主露出胜利的笑,对侍女道:“去请皇兄过来,告诉他,是时候唤本公主皇姐了。” “是。”侍女刚打开洞房的门,便遇到了新郎慕玄懿,他身上酒味浓烈,却不见醉酒之态。侍女们连忙拜道:“二皇子殿下。” 儒雅的慕玄懿迈出房中,将手中的圣旨往桌上一放,对着珺瑶公主笑道:“父皇刚颁了一道圣旨,封我为瑞王。” 珺瑶公主笑意淡淡,客套道:“恭喜瑞王。” “同喜,瑞王妃。”慕玄懿的语声毫无感情。 他们都知道这场大婚不过就是一场政治所需的结合,她有当‘皇后’的野心,他要利用她的权势。 慕玄懿低头瞧见了昏睡的阮清微,不禁开怀的笑了起来,道:“我们初次的配合,这么快就有了成效。” 珺瑶公主轻声笑道:“瑞王出的主意好,用魏晏当诱饵,她果真上钩了。” “她跟魏晏的关系非比寻常。”慕玄懿悠然的坐在木凳上,欣赏着美人的睡态,她长而密的睫毛,樱红柔嫩的唇瓣,肌肤雪白细腻,说不出的诱人。 珺瑶公主好奇的问:“怎么非比寻常的关系?” “金石之交,刎颈之交。”慕玄懿抬眼,笑意薄凉的道:“是你我这种人不可能体会到的一种感情。” 珺瑶公主跟着笑笑,笑声清脆,“难怪魏晏得知有人要加害她时,忧心忡忡的离席一探究竟。” “魏晏现在何处?” “魏晏简直像个木石人,对美色无动于衷,我那个能勾引得了皇兄的侍女,妖娆妩媚,却勾不起他一点点的淫-欲。”珺瑶公主笑了,“他得知有人加害阮清微是空穴来风,便未追究,想必他不想再喝你我的喜酒,就回大将军府了。” 慕玄懿道:“慕径偲已发现阮清微不见,我早安排了数位侍卫统一口径,让侍卫告诉他,阮清微刚刚离开,不知去向。” 珺瑶公主心情大好,“他肯定在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却如何也想不到,她身在你我的洞房之中。” 慕玄懿目光灼热的瞧着阮清微,低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理她?” “我赢得了跟皇兄的打赌,已然达到了目的。”珺瑶公主笑意温软,察觉出了他的心思,“她现在是笼中鸟,你我都可对她为所欲为。” “言之有理。” “既然你对她垂涎三尺,今晚,就让她陪你度良宵共?” 慕玄懿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不知她还是不是处子。” “你在意?” “在意,我只喜欢处子。” 珺瑶公主笑道:“你试试便知。” 慕玄懿愉快的道:“确实只能试试才知。” “如果她能让你喜欢,不妨多留她几日,让你玩尽兴了。”珺瑶公主说得很随意,一股油然而生的得意兴奋劲都流露在她的脸上,她一想到慕径偲心仪的女子被别的男人指染糟蹋,她就忍不住狂烈的窃喜。 “能留住她?”慕玄懿渴望至极,他就是要抢到慕径偲所拥有的东西,包括女人。 珺瑶公主笑道:“试试便知。” 慕玄懿望向坐在对面的少女,她就像天生的铁石心肠,随随便便就处理一个人的命运,毫不心软,自然而然到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直接。很好,他需要这样冷酷的人帮他目标明确的夺到太子之位,乃至皇位。 他直言道:“我知道你对慕径偲求之不得,记恨在心。” 珺瑶公主并不否认,说道:“我本是想嫁给他,他却不肯娶。” “他当然不会娶你这样危险的女子。” “危险吗?” “危险的堪比母老虎,会在跟公老虎交-配后,翻脸无情的咬死公老虎。” 珺瑶公主眼神里闪着精明的光,轻声问:“你却一点也不惧?” 慕玄懿轻声道:“何惧之有?” 他们相视一笑。 他们都是精于算计之人,冷静清醒,对于想要的东西就要得到,得不到就毁掉。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玄懿提醒她道:“无论你多想委身于他承欢在他的身下,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都请你克制住,莫越雷池半步。” 珺瑶公主笑容明快,“我会克制住,直到他败在我的脚下,能任我为所欲为之际。” “我答应你,在他奄奄一息时,让你对他为所欲为。” “这并不需要你的答应,是我应得的。” “非常对。”慕玄懿的笑容近乎残酷。 在这时,门外的侍女道:“珺瑶公主,大越国太子殿下来了。” 珺瑶公主道:“请皇兄进来。” 韩铮封慵懒的踏进洞房,说道:“皇妹,怎不让你的侍女改口,还称呼珺瑶公主?该称呼瑞王妃。” “说的是,要改口。”珺瑶公主笑不可抑的道:“皇兄也要改口了,该称我为皇姐。” 韩铮封一眼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阮清微,凑上前仔细的看了看,她睡得昏沉沉的,不禁鼓掌道:“有趣,能把洞房花烛夜过得这么有趣的,天底下也就你们这对新婚夫妇了。” 慕玄懿有礼的道:“皇兄。” 韩铮封颌首回礼。 珺瑶公主骄傲的扬起下巴,道:“太子殿下,愿赌可要服输。” “愿赌自会服输,”韩铮封问道:“她是中了你的什么计?” 珺瑶公主说得轻描淡写,不值一提的道:“用魏晏把她引了出来,侍女将她打昏抬了过来。” 韩铮封问:“哪个侍女将她打昏的?” 珺瑶公主笑道:“让你欲罢不能的那个侍女。” 韩铮封偏头瞧向俏立在旁的妩媚侍女,邪恶的笑道:“她是很有能耐。” 珺瑶公主得意的道:“服输就叫一声皇姐听听。” 韩铮封摸了摸下巴,笑道:“你还没有安然脱身,算不得我输。” “安然脱身吗?”珺瑶公主目露凌厉之光,语声温软极了,道:“让瑞王蹂-躏她数日后,让侍卫们享用她数日,再把她杀了,可算是安然脱身?” 韩铮封接得很快:“算。” 珺瑶公主胜券在握的道:“那我们可以出去了,不要耽误瑞王行好事。” 韩铮封慢条斯理的蹲下身,打量了阮清微片刻,啧啧赞道:“她睡梦香甜时,倒比她平日里还美出几分。” 慕玄懿客气的问:“皇兄对她有意?” 韩铮封道:“哦不,我对她毫无性致。” “毫无?”慕玄懿颇觉不可思议。 韩铮封很笃定:“毫无。” 珺瑶公主笑道:“皇兄对女人特别的挑剔,会将要临幸与绝不临幸的女人分得特别清楚。” 韩铮封勾唇一笑,便闲适的离开了,对那个昏睡着任人宰割的鱼肉,毫无性致,也毫不怜惜。他从不怜惜任何人,特别能被轻松对付的无用之人。 珺瑶公主命侍女取来了一条长长的丝带,扔在了阮清微的旁边,意味深长的道:“蹂-躏一个可能身手很了得但无一丝反抗能力的美人儿,瑞王应该知道怎么做。” 慕玄懿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 珺瑶公主率侍女们走出洞房,脸上带着赢家特有的笑容,她的笑容里肆无忌惮的浮现着狰狞与狠毒。她被胜利的曙光照耀着,自觉光彩照人极了。 洞房中只有慕玄懿和阮清微了,阮清微依然睡得昏沉,他目光贪婪的锁住她静美的容颜,脑中回荡着她曾对他的冷漠、羞辱、鄙视,也冷不丁想到了他对她的许诺:‘总有一天,你会脱光了衣裳,主动投进我的怀里,求我得到你,我保证在那时会用让你刻骨铭心的方式得到你。’ 猛得,他就想到了一个点子,随即大步的走出洞房,便见珺瑶公主的几位侍从候在殿外不远处,敏锐而警惕的盯着洞房的门与窗,如果阮清微出来,就会被身手高超的他们迅速抓住,她插翅难飞。 当慕玄懿返回洞房时,阮清微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纹丝不动的沉睡。他心花怒放,忍不住赶紧闩上洞房的门,将取来的媚药倒入水中,觉得药量不够,又下了许多。 他摇晃了水杯,使药快些融于水里,他已迫不及待要把强劲的媚药喂她喝下,再用丝带绑住她的双手系于床榻上,把对慕径偲的怨恨化作坚不可摧的力量,狠狠的征服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六章 房外已是入夜,房内的喜烛在静静的燃烧着,把慕玄懿的影子照在墙上,庞大的像魍魉。 慕玄懿专注的盯着水杯,发现媚药融于水后,亢奋而欢悦的转过身,他要把这杯浓烈的媚药全灌入阮清微的腹中,让她意乱情迷到癫狂,像个荡-妇一样承欢在他的身下。 当他猛得转过身时,他看到了这辈子最惊悚最令他震骇的事。确切的说,那是一张笑脸,笑容清清浅浅的,眉在笑,眼睛在笑,唇在笑,笑得飘飘荡荡,如是和风徐来。 是阮清微的笑脸。 慕玄懿惊吓到浑身僵住,眼神里尽是恐怖,就在一瞬间,他的嘴里被塞上了红红的喜帕,塞得满满严严。他手里的水杯被取走了,当他迅速反应过来,意识被强迫清醒时,他的身子已被掀翻,重重的摔趴在地,双手被反剪绑着结实的丝带。 他连忙用脚用力的去扫她,剧烈的挣扎着,嘴里发出唔唔的低闷呼声。 这条长长的丝带真是好用,阮清微不慌不忙的拎着丝带的一端,紧紧的缠住了他的腿,把他栓在了拔步床上。 慕玄懿越是挣扎,长丝带就勒得越紧,他不能再动弹,喘着粗气,震惊的仰视着她。 阮清微背着手站在旁边,眼帘垂下俯视着他,眼神很平静,隐带着笑意。 他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想到了归隐寺里巨大的佛像,她此时的眼神就像是那佛像恒久不变的眼神,安详、慈悲、静默,像是两道深邃的祥光,轻轻的笼罩众生。 阮清微启唇说道:“是有点出乎意料呢。” 慕玄懿紧锁眉头,徒劳的动了动。 阮清微缓缓的坐下,用指尖轻点着桌面,微微笑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轻轻的扬眉,“尴尬吗?” 她明明昏睡得很沉,怎么会……?!慕玄懿何止是出乎意料,何止是尴尬,他的脑子乱哄哄的喧嚣着,很崩溃,几欲爆炸。 “太过得意,掉以轻心了?”阮清微语声清淡,在珺瑶公主的侍女尾随时,她就已经有所察觉。 慕玄懿羞愤不已,他着实没想到竟被她戏耍了,她伪装得实在太像,使他疏于防范。她竟然能在凶险叵测的境况之中,时刻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和平稳的脉博! 阮清微拿起水杯瞧了一眼,“媚药?” 慕玄懿努力调整紧张的情绪,看不穿她平静的表象下做何打算,尽管心里发怵,他也要表现出临危不乱的样子。 阮清微挑眉,“药效很好?” 慕玄懿摇了摇头,示意她把他嘴里塞着的喜帕取出,一切都好商量。 阮清微对他的示意无动于衷,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拿着水杯向他一步步的靠近。 慕玄懿睁大了眼睛,要干什么?! 阮清微很快就让他知道了她要干什么,她出手极快的取出喜帕,用喜帕盖住他的眼睛和鼻子,用力的捏住他的鼻子,使他的面朝上,趁他张开嘴时,将媚药倒进他的喉咙里。他咳嗽了一声,她迅速用喜帕堵上他的嘴,在他闷声咳嗽停歇后,再取出喜帕,重复刚才的动作,把整杯媚药全灌进了他的腹中。 慕玄懿惊住了,不可思议的怔怔的瞪视着她。 阮清微神色如常的回到桌边坐下,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回视着他。 她宁静得像清风一样,空灵而飘逸,没有喜忧,只是那样存在着,无影无踪,飘忽不定。 不愧是千金难买的媚药,药效发作的很快,慕玄懿已觉身子渐渐不适,他面色有些潮红,呼吸有些粗,他的眼神里浮出了惊慌。 药性在渐渐的扩散,他浑身躁热不已,额头上冒出一层密集的汗,疯狂迸出的一波接着一波,比波涛巨浪的潮水还要汹涌。他很快就感受到了灵与肉的折磨,那是钻入骨髓里搅动到令人难以承受得住的煎熬,他的神情错愕而又痛苦,又试图挣扎,丝带勒得极紧。 阮清微始终手托着下巴旁观,眸色里尽是寂然,与生俱来,又似是无数磨砺后的升华。就像是风,不着痕迹的经过了四季,流经过百余种苍山沙漠绿林深谷的地貌,看惯了千年的日升日落,稀疏平常于众生的万世轮回。 慕玄懿难以置信于她的平静,他体内燃起的火焰摧残着他的意志,他几乎露出了求饶的眼神,喉咙里艰难的发出焦灼的声音。 阮清微就那样看着他,波澜不惊。看他扭动着,蜷缩着,痛吟着,悲惨着,青筋突起大汗淋漓。 他这样子可真不怎么优雅,与他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与他踌躇满志要蹂-躏她时的桀骜也很不一样。 看上去美丽的东西,一旦丑陋起来,真是比原本就丑陋的东西还丑陋得不堪入目。 慕玄懿的眼睛里布满了渴求,药效太过猛烈,他的意志已瓦解,体会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巨大痛苦。他需要释放需要宣泄,他承受不了,用脑袋用力的撞着地,宁愿撞到昏厥。 阮清微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把床榻上崭新柔暖的喜褥一层一层的铺在他旁边,使他的脑袋撞不到地。随即又坐回桌边,手托着下巴看着。 慕玄懿绝望而震骇的望着她,她是要看着他活活的折磨死?她太狠辣!如果珺瑶公主的狠辣是明晃晃锋利无比的刀,给人致命的一击,淋漓畅快。她的狠辣是铺天盖地的残忍,是无声无息的冷漠,让人以最惨烈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渗透绝望,直至丧命。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慕玄懿不得不求饶,他要解脱,他向她求饶。 阮清微依旧平静极了,她的指尖始终轻缓而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视若无睹。直到,她听到了房外响起了微不可察的动静。 她停止了指尖的动作,悄悄的挪到房门口,竖耳听着,听到了韩铮封的声音,他在询问着侍从。 于是,她没有等侍从凑到门边探听,便拨去门闩,打开了房门。 门开了,韩铮封偏头看过去,看到阮清微从摇曳的烛影里信步走出,走到轻泻而下的月色中,她身姿轻盈,如是从遥远幻境而来,一尘不染。 韩铮封一怔。 侍从们也很震惊,她怎么衣衫完整安然无事的出来了? 阮清微负手而立于阶上,气定神闲的微微笑着。 韩铮封不由得鼓起掌,称赞道:“你太让我刮目相看。” 阮清微挑眉,语声飘渺的道:“我说过,我还有更多能令你刮目相看的。” “我信了。”韩铮封由衷的佩服,佩服于她骗过了他的眼睛。当他迈步向她走去时,下意识的抬首一看,发现了迎面的殿宇之上,站着一个人,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韩铮封又是一怔。 顺着韩铮封的视线所在,侍从们也抬首看去,极为震惊。 有什么奇怪的景象?阮清微脚步轻快的到了院中,便瞧见了慕径偲。 慕径偲居高临下的站在高处,静谧的隐于无边的夜色里,浩然而峥嵘,如在云端。万里河山苍苍长空,都盘踞在他眉宇中,气势磅礴,弹指间便能湮灭一切。 阮清微心中的一动,他一直都在洞房之上? 韩铮封低声道:“今晚三更,我在行宫的阁楼等你,有千载难逢的事相商,务必前来。” 阮清微听到了他的话,没有言语,只是纵身一跃,落在了慕径偲的身边,笑意轻柔,将小手塞进他冰冷的大手里,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轻道:“我饿了。” 慕径偲紧紧的揽住她。 阮清微能感觉到他的颤抖,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她用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抚慰着他的不安,轻声道:“我们走。” 太子府的马车停在府墙外,他们乘上马车后,慕径偲握住她的手,笃定的道:“他们是自寻死路。” “我能凭一己之力为他们指一条通往死路的捷径。” “有我在。” “你别脏了手。” 过了片刻,他轻唤:“清微。” “嗯?” “有我在。” “好。” 他们回到行宫,阮清微胃口很好的饱餐后,跟慕径偲散步巡视了一番,便进屋合衣而睡。 三更,韩铮封所居的阁楼里已熄了灯,他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没有把握的等着。 阮清微准时如约而至,笑意盈盈。 韩铮封起身相迎,惭愧的道:“我有眼无珠,差一点错失了你这块无瑕美玉。” 阮清微倚着玉兰树,饮了口酒,笑而不语。 “我此生做过的最后悔一件事,莫过于,在你像鱼肉一样将被宰割时,对你弃之不管。”韩铮封道:“你一定怪我冷血。” “并没有,”阮清微语声轻缓,“在那时,你袖手旁观无可厚非。” “真的?” “当一个人无能到任人宰割时,不该怨天尤人。” 韩铮封情不自禁的再为她鼓掌,道:“说的好。”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问道:“有什么千载难逢的事,似乎很激动人心?” 韩铮封郑重的道:“我需要你。” “嗯?” “跟我回大越国。” 阮清微的眼睛一亮。 韩铮封慷慨的道:“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你能给我什么?” “大越国的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韩铮封必须要把她带走。 阮清微很不在乎的道:“大慕国的太子妃之位我垂手可得。” 韩铮封慵懒的问:“他能顺利的登上皇位?” “不知。” “他能在登上皇位后,后宫仅你一人?” “不知。” “我可以。” “听上去很不可信。” “你怀疑自己的能力?” 阮清微挑眉,道:“我的能力,尚无人有资格见识。” 韩铮封正色的道:“此生,能陪伴我成就帝王业之人,唯你有资格。” 阮清微莞尔一笑,道:“听上去很动听。” “跟我回大越国。”韩铮封承诺道:“大越国有史以来最璀璨夺目的皇后,非你莫属。” 阮清微喃喃自语的念道:“大越国有史以来最璀璨夺目的皇后?” “可敢一试?” “何妨一试。” 韩铮封暗喜,道:“过了明日,我就要回大越国,一起?” 阮清微的眸色明亮,道:“三日后,正午时分,在出京城的南城门外接我。” 韩铮封笑道:“遵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七章 秋天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 阮清微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饮着酒,阖起眼帘思索着怎样跟慕径偲道别。一想到要跟慕径偲道别,她的心就疼痛得无所适从。 明日,阮清微将要离开大慕国,以新的身份回到大越国。 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侍女青苔禀报道:“阮管家,瑞王妃在府外求见。” 阮清微抬起眼帘,眼睛里精光闪过,道:“让她来。” 没过多久,瑞王妃踏着满地的枯叶款款而来,从珺瑶公主成为瑞王妃,韩珺瑶野心勃勃,她笑颜如花的打着招呼,道:“阮管家。” 遣退了侍女后,院中只有她们俩人。 阮清微饮了口酒,悠然自得的坐在秋千上,眯起眼睛瞧她。 没人看座,没人奉茶,韩珺瑶并不介意,她见秋千边有一把椅子,便要去坐。谁知,阮清微把酒葫芦放在了椅子上,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椅子。” 韩珺瑶一怔,没有坐下,笑道:“我刚送皇兄出京回来。” 阮清微挑眉,道:“他对你说了,我明日将与他去大越国?” “说了,所以我才来找你。”韩珺瑶笑了笑,笑声婉转,轻声道:“你能被我皇兄青睐,有我一份小小的功劳,该怎样谢我?” “嗯?” 韩珺瑶笑道:“前天晚上,你表现的很出色,成功的吸引住了我皇兄的注意。” 阮清微冷道:“是吗?” “瑞王自作自受,可是害苦了自己,歇息了一天才下了床。”对景玄懿的凄惨,韩珺瑶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阮清微不语。 韩珺瑶目光睥睨,恩赐般的说道:“以后我们就是自家人了,以往的那些愉快和不愉快的事,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烟消云散?”阮清微诧异的看着她。 韩珺瑶笑问:“怎么样?” “休想。”阮清微说得很轻很淡很确定。 韩珺瑶暗暗的咬了咬牙,随即柔声细语的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是完好无损吗?不是毫发无恙吗?还借机让皇兄见识了你的能耐,要把你带回大越国好好宠爱。你何必庸人自扰,难不成你要气我一辈子?” 阮清微平静的问:“你有多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番话?” 韩珺瑶面色一僵,扬起下巴,语重心长的道:“你以后可是要当大越国的皇后,与我握手言欢,总是有好处的。” “我有多自轻自贱,才会与你握手言欢?” “你……!” 阮清微挑眉。 韩珺瑶从容不迫的笑道:“做人要大度,要宽容。” 阮清微淡淡地问道:“说完了?” 韩珺瑶深吸了口气,笑道:“我很诚心的来告诉你,我能跟你和平相处。” 阮清微非常清醒的知道,如果前天晚上稍有不慎,她将承受极为彻底的羞辱和非人的折磨,残酷的下场不堪设想。而韩珺瑶竟以她‘完好无损’、‘毫发无恙’为由,让她大度宽容,要握手言欢和平相处,多么的可笑。韩珺瑶前天晚上的举动和目的,令她鄙夷,就连最起码的礼貌,她也吝于假装表露。 迎视着韩珺瑶急于冰释前嫌的期盼,阮清微用慕径偲的方式说道:“你还可以再说一句话。” 韩珺瑶说出了此次来的目的,她轻道:“你明日就离开大慕国去大越国,离皇后之位又近一步。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对付一下慕径偲,让我离大慕国的皇后之位也近一步?” 阮清微挑眉,不假思索的道:“滚。” 韩珺瑶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她出奇的泰然自若,既然她不识抬举,那就作罢。转瞬间,韩珺瑶趾高气扬的泛起一抹冷笑,骄傲的霍然转身,便阔步离去。 阮清微饮了口酒,平和的唤道:“韩珺瑶。” 韩珺瑶脚下一顿,心中一惊。 阮清微语声缓慢的道:“待我从大越国归来时,愿你还活着。” “此话何意?” “我会带来惊喜给你。” 韩珺瑶自信的道:“放心,那时候我一定还活着。” 阮清微轻轻的阖上眼帘,敛去诸多狂涌的思绪,她真的希望韩珺瑶可以活到她从大越国归来时,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踏出了留栖院,韩珺瑶异常的愤恼不平,她眸色寒冷至极,步伐疾快。一定要派人去告诉皇兄,当阮清微到了大越国,利用一番后,必杀之! 贴身侍女呢?怎会突然擅离职守?韩珺瑶四处张望着,她让侍女在院外等候,以免有人偷听她们的谈话,侍女一直很让她放心,唯一的一次疏忽大意就是击昏阮清微之事。 韩珺瑶朝着太子府的府门处走去,沿途空无一人,她隐隐不安。正走着,忽然觉得后颈一疼,被人重重的击打了一下,手法很生疏似的,并没有把她打昏,却是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猛得回头看去,是太子府的侍女石竹。 石竹神色如常,张开准备好的麻袋,迅速的把韩珺瑶装了进去。 韩珺瑶花容失色,挣扎着,惊道:“你大胆!” 这时,跳进来两个侍卫抬着沉甸甸的麻袋,飞快的奔向了准备的马车,把韩珺瑶扔进了马车厢里。 韩珺瑶喝道:“你们放肆!” “瑞王妃。”韩珺瑶的侍女惊呼,当韩珺瑶进入院中不久,她就被石竹反绑着双手扣押在车厢里了。 马车驶出了太子府,平稳的驶在大街上,驶出了京城。 韩珺瑶在麻袋快要喘不过气,她冷问:“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理会她。 无论韩珺瑶和她的待女如何软硬兼施的质问,始终没人理会她们。 拐入山路,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马车刚停稳,韩珺瑶就被粗鲁的拎下了马车,她趁势甩开麻袋,环顾四周,不禁惊住。 这是荒郊野岭的一个山沟里,离她仅数步之遥是新搭建成的一个简易木屋,所能看到的,就有二十余位身着劲装的侍卫,他们都面容冷肃,精悍、硬朗,对木屋形包围之势。 韩珺瑶心中震骇,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她回首看到石竹在摇晃着水壶,勉强保持着常态,扬起下巴,问道:“是阮清微指使你们的?” 石竹手上不停的摇晃水壶,示意她抬头看。 韩珺瑶赶紧抬头看去,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慕径偲,他负手而立于山崖,宁静的俯视着一切,就像是日光初升。她突如其来的心惊胆战,在他的视线里,似是无处遁形的妖。 “喝。”石竹把雪白的瓷杯递过去。 韩珺瑶恍然大悟,媚药!这一定是媚药! 在这时,木屋里响起了痛苦不堪的嘶吼和撞打声,韩珺瑶下意识的捂住嘴,她听出了是慕玄懿的声音,慕玄懿也被抓来了? 石竹转眼瞧了一眼韩珺瑶的侍女,那侍女在跃跃欲试,石竹便随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拽下马车。那侍女身手了得,立刻攻袭石竹,石竹闻声而动的避开,只见一抹黑影极快的冲来,那侍女被踢飞了数丈远,重重摔撞在树干上,顿时口中吐出鲜血。 韩珺瑶目瞪口呆。 身着劲装的侍卫一个纵身跃去,抓起那侍女,顺手一扔,扔到了石竹的脚前。 石竹稳稳的把杯中媚药强灌进了那侍女的嘴里,把那侍女在杂草里拖着,放进了木屋里。 韩珺瑶的脸色苍白,背脊直冒冷汗,她意识到今日在劫难逃。前天晚上,她就听闻慕径偲知晓了阮清微的遭遇,那天晚上慕径偲什么也没做,她以为他继续隐忍,原来,他是用一天的时间选此荒凉之地,建此结实的木屋,这么快就让她付出代价。 石竹沉声道:“喝。” 韩珺瑶暗暗的紧咬牙关,不寒而栗。她抬头仰视慕径偲,他比磐石还要坚定,毫不动摇,也毫无回旋的余地,不顾一切。 生性清雅的慕径偲,自幼大隐于朝的慕径偲,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心性大变,狠厉的展开报复。韩珺瑶嫉妒阮清微,嫉妒到疯狂。 秋风瑟瑟,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许多双眼睛冷漠的盯着韩珺瑶的一举一动,她知道耗光别人耐心的后果,为了保留自己的体面,她抓过石竹手里的瓷杯,颤抖着一饮而尽。 石竹道:“进去。” 天地异色。 韩珺瑶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走向木屋,她的骄傲在叫嚣,她不由自主的扬起下巴,绝决极了。她长长的裙摆在杂草丛中拖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尊严上,踩得血肉模糊。 木屋的门打开,屋里除了慕玄懿和韩珺瑶的侍女,还有一个欺骗慕径偲说阮清微已离府的侍卫,他们都衣衫凌乱,狼狈、狰狞,兽欲高涨。 临阵慌乱的韩珺瑶被推了一下,跌进了木屋里。 顿时,木屋的门被从外面上了锁。 慕径偲的神色平静,眼神凛然而高远。过了良久,他纵身上马,向京城而去。 凡是欺负阮清微之人,他必会以己为矛,加倍还击。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阮清微,一次也不允许。 马不停蹄的回到太子府,慕径偲情不自禁的去见阮清微。 夕阳下,阮清微醉卧在凉亭中,身边倒着六个酒坛,她正拎着一坛酒往嘴里倒着,美酒淋洒而下,浇在了她的脸上,湿了她胸前的衣衫。 “清微?”慕径偲俯身凑过去,深深的望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八章 听着他温柔好听的轻唤,阮清微心中颤动,眯起眼睛去瞧他,他在霞光里,俊颜似笼罩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影影绰绰,正用一种令全天下女人都会为之倾倒的眼神望着她。 她笑意盈盈,双颊殷红得很不寻常,眸色迷离,浑身浸在酒香之中,极尽妍然之态。 慕径偲定睛看她,看着她动作不稳的将酒浇在了脸上,酒水滑落,顺着她光滑的下巴精致的脖颈,流入她的襦裙之中,洇湿了的薄薄衣衫紧贴着她的肌肤。 “清微?”慕径偲眉心阴郁,她喝醉了?是有什么烦愁之事,使她醉成这样?他伸手将她脸上的湿发轻轻的捊到她耳后,认真的道:“你不必因任何人闷闷不乐。” 阮清微迷迷糊糊的笑了笑,拎起半酒坛继续往嘴里灌着,想要醉得再深一些,可偏偏手不听使唤,总是倒洒在脸上。 慕径偲握住了她的手腕,取下她手中的酒坛放在一旁,触到她冰凉的手时,他心中一紧,连忙把她的双手捧在掌心暖着,暖了片刻,她的手依旧冰凉,他看了看她潮湿的衣衫,便将她拦腰抱起,阔步向她的房中走去。 她温顺柔软的依偎在他的怀里,闭起眼帘,顺势攀住了他的脖颈,将凉凉的小手贴覆在他的暖暖的脖侧,纤细的手指像小泥鳅一样向他的领口里钻着。 脖子痒痒的凉凉的,慕径偲低首瞧她,瞧她醉醺醺的笑意的荡在唇角,唇瓣轻逸出芬芳恣意的酒香。他抿嘴一笑,迈进屋中,轻轻的将她放在床榻上歇息。 谁知,他把她的身子放在被褥上后,她攀着他脖颈的双臂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慕径偲一怔,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的一吻,便去松开她的双臂,柔声说道:“你好好的歇息,我去让青苔来为你褪去湿衣,换一身衣裳。” 闻言,阮清微紧紧的搂住他,借力抬起上身,将湿热的唇送到了他的唇边。 慕径偲的胸口陡然一震,他们的唇离得极近,他闻到了她急促的呼吸,见她阖着眼帘,喘着诱人的气息,他滴酒未沾,却似也醉了一般,身体热烘烘的。 还没等他缓过神,她的唇主动的覆在了他的唇上,笨拙的吻着他。 他全身心的体会着她柔软的双唇热烈的辗转、蠕动、贴合,似是有万般情愫急于喷涌而出,而她不知该如何表达,使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大胆而迷乱,羞赧的啃咬着他,渴望他的回应。她需要他的回应,而他像是被定住一般,完全无动于衷。 慕径偲被她吻懵了,她太过柔媚疯狂,太过急切,难道她……她中了媚药?这个想法忽然浮现后,他就猛得抬起头,定睛的盯着她端视,看她因他突如其来的躲闪而蹙起眉,再次探身掠他的唇时,他连忙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制止住她,声音异常沙哑的问:“你怎么了?” 阮清微摇了摇头,见摆脱不了他的手,便用力的把他拉向自己。 “清微……”慕径偲没有抗拒,任由她的唇再次袭来,他暗自调气,小心翼翼的迎合着她,从喉咙里发出低问:“你哪有不适?” 阮清微不语,专心生疏的索吻,吻得很使劲儿。 “清微?”慕径偲根本无法专心,他僵硬的配合她,睁着眼睛仔细的研究她。 她的行为太过奇怪,是中了媚药的缘故?否则,她怎会这般热情? 感觉到他心不在焉,阮清微的眉头皱得很深,瞬间就停了下来,松开了他,随即在他胸膛重重的一推,把他推开。 慕径偲一怔,顺着她的力道站稳。 阮清微躺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面朝里,安静得一动不动的。 慕径偲等了许久,见她始终没动,忍不住探头看她,见她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并没有中媚药?那么,她刚才的举动是? 他带着诧异的复杂心情,从床榻里掀开薄被,为她轻轻的盖上。他的手刚要收回,忽然被她抓住了,她用力一拉,他抿嘴一笑,整个人心甘情愿的压住了她。 这一次,他等不及她的唇贴上来,就已吻到了她的唇,密密的封住,甚至得寸进尺的去吮她唇齿间的酒香,与她紧密的缠绵在一起。 她的心儿怦怦跳,胸口起伏甚剧。 他处于主动的唤着她的热情,他们的唇舌交融着,持久的相濡以沫。 浓情蜜意渐渐升起,疼意也渐渐泛起,阮清微感觉到他气息浓灼,可他的手仍旧很安分的将她的脸捧在手心。她便轻轻的牵引着他的手到了她腰际,捉住他的手指,教他去解她的裙带。 慕径偲停顿了一下,继续热吻不停,反手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挪了开去。 阮清微一怔,等了片刻,在他纵情投入时,又试着引领他去为她褪衣,他却稍用力的固定住她的手,不容她乱动。 她心下一钝,难道他不懂她要干什么?他分明情动,为何还拒绝?她想了想,毫不掩饰的用另一只手去解他的衣衫。 突地,慕径偲起身,抓住了她的双臂,硬是与她保持着距离。 他沉声道:“清微,你醉了。” 她咬唇,依旧闭着眼睛,轻柔的呢喃道:“我想要你,不给吗?” 慕径偲抿嘴一笑,低低说道:“除了你,我谁也不给。” 闻言,阮清微的心即喜又痛,她挣脱开双臂,轻道:“给我,现在。” 慕径偲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温柔的道:“你醉了。” “嗯?” “我不给。” “嗯?” “我担心你酒醒后,不对我负责任。” 听出他语中的坚定,既然在她醉时他不肯,阮清微隐隐一笑,她醉是醉了,尚不至于真的失去理智,她笑道:“我没醉。” 慕径偲平静的道:“是吗?” 阮清微缓缓地睁开眼睛,眸光轻颤,望向清雅的俊颜,挑眉道:“给我。” 慕径偲见她极力掩饰着矜持和害羞,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不合时宜。” “嗯?” “非洞房花烛夜。” 阮清微眯着眼问道:“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 慕径偲认真的道:“也可以是两情相悦确定此生不离不弃时。” 阮清微拧眉。 慕径偲轻挑起她一缕发缠在指间,道:“我对你说过,如果某天,我要了一个女子,一定是因为我确定此生非她不可,会与她白首共荣华。也确定了她此生非我不可,会与我结发度情长。” 阮清微展颜一笑,悠然的坐起身,投进他的怀里,语声柔软的问:“你还不确定什么?” 慕径偲张开怀抱,把她严实的搂在怀里,“你说呢?” 阮清微冲着他眨眨眼,“我说今日很合时宜。” “真的?”慕径偲挑起她的下巴,与她直直的对视着,平静的问:“你确定了此生非我不可,要么不离不弃,要么同归于尽,绝不会有别的可能?” 阮清微的眼睛眨了一眨,扪心自问,她确定了此生非他不可。同归于尽?她并无惧意。不离不弃?她明日就要离开大慕国,尽管她下定决心要活着回来,可是,实在是凶多吉少。 她必须要离开他回去大越国,可能是一段时间,也可能是永远。她想要他,也想把自己给他,便喝了很多的酒,想趁着酒劲鼓起勇气顺遂心意。殊不知,他明明情不自禁,却认真的很呢。 骗他一次呢?一次就好,一次过后,一切随缘。 想了想,她微微笑道:“我确定。” “确定什么?” “确定此生非你不可。” “接着说。” 阮清微咬了咬唇,心下一横,说道:“要么不离不弃,要么同归于尽,绝不会有别的可能。” 慕径偲抿嘴笑了,喉咙间泛起涩意,他的目光紧锁着她,轻道:“你一定要在今晚?那么着急?” 阮清微有些慌乱,难道没能骗过他?她耸耸肩,硬着头皮道:“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在今晚要。” 慕径偲的神色深沉,道:“忍着。”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平静的道:“三日后,如果你还这样确定的想要,我一定给你,你想怎么要,我就怎么给。” 三日后,她已经远离京城百里之遥了。拖延三日?阮清微拧眉,轻哼道:“你何必……何必……” “何必?” 阮清微挑眉,故作洒脱的道:“及时行乐岂不更美妙?” 慕径偲认真的道:“徜若不能相悦长久,只是一时的欢愉,我丝毫不觉美妙,也毫无兴致。” 阮清微垂下眼帘,他有他的原则,尽管他从一开始就表露对她的倾心,却始终足够冷静克制。 慕径偲深深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对你有的是耐心。” 阮清微躺下,既然他心意已决,她自也不能强求,便打趣般的笑道:“某天,你可能会后悔你今晚的执着。” “绝不后悔。”慕径偲为她盖好薄被,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青苔进来了,捧来一套里衣为阮清微换上。 入夜,阮清微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当她一觉醒来时,已是晌午。她很清楚的记起跟韩铮封的约定,约在正午时分,出京的南城门外。 是时候回大越国了。 她隐隐一叹,心底有着如何也化不开的惆怅。世事总有遗憾,她此生的遗憾已经太多,再多一件倒也无妨。 得知慕径偲大清早就进宫了,她留下了一封信给他,只带走了他为她做的酒葫芦,骑马离开了太子府。 南城门外,韩铮封已等候多时,在看到阮清微的那一瞬间,他面带巨大的喜悦。 阮清微唇角带笑暼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经过,没有勒马,反而加快了速度。 马蹄卷起黄沙,风一吹,韩铮封一身的灰尘。 韩铮封连忙追去,与她并排前行,笑道:“我等你的这一日,是我此生最漫长最忐忑的一日。” 阮清微挑眉,“你将会有更多的机会体会到你未曾体会过的‘最’。” 韩铮封邪恶的笑道:“我已迫不及待了。” 阮清微跟着笑笑,道:“你且等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九章 艳阳高悬,秋天寒厉。 阮清微面无表情的迎着风策马奔腾,每远离京城一寸,她的心就加剧的疼一分。 犹记得在此之前,她常自在的游荡于天下各处,在最美的景色面前,也未曾想过逗留。现如今,她深深的体会到了难舍难离的苦楚,只因心中有了羁绊,这真不是一种舒服的滋味,却极美,美到惊艳,美到甘愿承受撕心之疼。 她留给了慕径偲一封信笺,只有寥寥几字:我去一趟远处,勿念。 未写归期,未写远处是何处。 如果能再相逢,就是隔着万水山千,隔着苍茫岁月,也自会相逢。 他们纵马穿行在山林中,每到拐弯之际,阮清微总不经意的回首看去,每每看到来时的宽道上空旷无人时,理不清是什么思绪。慕径偲怎么可能追来呢,他不会料到她不辞而别,前方十里处的界碑将分叉出三条路,就算是他看到信笺后追来,也不会猜到她沿着左边一条路去往大越国。 空中响起熟悉的苍鹰叫声,阮清微仰首望向在蔚蓝碧空中翱翔的苍鹰,垂下眼帘间,冷冷的静静的扫了一眼韩铮封,一定不能辜负了他给的绝佳机会。 在绕过一片树林后,纵马在前的韩铮封忽然勒住了马,嘴角泛起了鬼魅的笑意,笑道:“瞧,是谁已等候多时。” 阮清微跟着勒马停下,顺势看去,在那个久经风霜的界碑旁,有一人负手而立姿态寂然,似是在无涯的时光里静生于深谷中芝兰,在蓬蒿荆棘中,在日月久疏下,清雅高洁,集轻风雨露朝霞于一身,熠熠生辉。 慕径偲! 她心中悸动,瞠目远望,他不是一早进宫了吗,为何出现在这?! 韩铮封欣赏着她的震颤,笑道:“他在紧紧的盯着你,好像你把他很重要的东西带走了。” 阮清微目光一眨,眸色清亮的道:“似乎是的。” 韩铮封摸了摸下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阮清微挑眉,不动声色的道:“他的心。” “他的心?” “他可真是深情一片呢。” 韩铮封慵懒的问道:“需要我帮你把他打发了?” “你没有资格。”阮清微轻柔的笑了,道:“你去旁边阴凉的树下等我,情已结不易解,我要礼貌的把他的心还给他。” “别让我等太久。”韩铮封拨转马头,去往古树之下。 阮清微翻身下马,脚步轻快的奔向慕径偲,她冲着他笑,清楚的感受到他浑身笼罩着的寂寥和凛然。她在他身边站定,背着手,若无其事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韩铮封并未急于回大越国,今日清晨徘徊在南城门,联想到你昨晚的举动,”慕径偲深深的望着她,穿她清丽容貌下的狠决,他的喉咙紧而涩,“我猜,你是要弃我而去。” 迎着他深情款款的眸子,那眸子里没有责备和怨怪,却尽是痛楚和不舍,还有想要拼命挽留却害怕挽留不住的不安,阮清微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慕径偲沉声道:“不、可、以。” “你可以怨我气我恼我。”阮清微说得很轻很淡。 慕径偲摇摇头,笃定的道:“我只会倾心于你,此生唯你。” 闻言,阮清微猛得低下头,眼眶湿了,任凭胸腔里翻滚的感动瓦解着她本打算硬起的心肠,她深深吸了口气,漫不经心的倚在界碑上,轻道:“对不起。” 慕径偲道:“跟我回去。” “我不能跟你回去,”阮清微正视着他,幽幽说道:“当我刚才走向你时,我是想说些狠心的假话让你恨我,让你鄙视我、厌恶我、唾弃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从此再不愿与我纠缠。” 慕径偲定睛看着她。 阮清微轻道:“我舍不得,我决定对你坦白一切,希望你能理解我。” “请说。” 阮清微遥看了看韩铮封,见他正坐在树荫下逗玩着苍鹰,不由得的眸色渐凉,常声道:“我要去把他们夺走的东西拿回来。” 慕径偲轻问:“是什么?” “被他们血腥掠夺、剥夺的一切。”阮清微喃喃说道:“皇后之位,太子之位,整个元氏家族。” “你是?” 阮清微的眼神飘渺而轻淡,“大越国的清和公主。” 慕径偲眉心紧皱。 阮清微缓缓地道:“我答应过母后,永远不回大越国,永远不承认自己是大越国人,永远隐姓埋名,永远不要报仇。但是,我永远忘不了他们以‘外戚干政,蛇蝎心肠’把元氏家族满门抄斩,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将尸体全扔进深山喂野兽,死无藏身之地;永远忘不了他们凌-辱母后,任母后在绝望中被活活折磨至死;永远忘不了他们血洗太子府,杀我皇兄和皇姐;永远忘不了他们把掠夺的东西占为己后的沾沾自喜。” 她经常做恶梦,梦里血腥一片,有无数哀嚎和尖叫,震耳欲绝。 “当那个掌权者还是太子时,孱弱无能,母后尚未及笄,他就一次一次的示爱,提出要娶母后为妻。母后刚及笄就嫁给了他为太子妃,他便一次一次信誓旦旦的要跟母后白首不离。”阮清微平静的道:“母后爱他,痴迷的爱他,用整个元氏家族的力量一路护送他登基为皇。眼看他坐上龙椅,掌皇权,树皇威,庞大的元氏权臣家族为他铺就一条通往皇权之巅的路后,就成了他主宰众生的绊脚石。” 慕径偲不禁明白了,那日他给她定情信物时,她心中忌惮,如千帆过境般的不稀罕。 阮清微的语声依然平静,说道:“那两个在后宫里野心勃勃的女人,一起联手栽赃、陷害、挑拨,生生的将母后逼得发疯发狂,身心倍受摧毁得千疮百孔。” 那两个大越国后宫里的女人,一个是韩铮封的母后,另一个是庄贵妃。 慕径偲疼惜的望着她,她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可见她一直浸泡在伤痛里,已麻木,已无知觉。她长时间的承受着强烈的仇恨,磨砺得表面上云淡风清。 阮清微挑眉,道:“母后、皇兄、皇姐,元氏家族所受的耻辱……,我要找他们付出一些代价,拿回一些该拿的东西。” “你曾有过不止一次的好机会。”慕径偲忍不住目露敬佩的眼神,当珺瑶公主前来挑选附马,在行宫中遇刺客袭击时,她完全可以落井下石,趁机挑起两国的战火。韩铮封对她没有设防,她也可以制造纷争,让两国关系紧张,令战事再起。 她不止一次有机会可以借用大慕国的力量报仇,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两国兵戎相见,依大越国此时的境况,明显处于劣势,即使不被吞并,也必将受到惨烈的重创。但她没有,她顾全天下苍生的命运。 慕径偲深情的凝视着值得他倾心值得他爱慕之人,赞赏的道:“你心怀大仁,不因一己之私伤及无辜百姓。” 阮清微缓慢说道:“我要凭一己之力送他们下地狱。” 慕径偲认真的道:“有我在。” “我不能让你掺和其中。”阮清微不想脏了他的手,也不愿牵连到两国的关系。 慕径偲正色的道:“当我们相遇后,你的一切都跟我有关系。” “无论如何,你是大慕国的太子。” “无论如何,你是大慕国的太子非娶不可之人。” 阮清微心中酸而暖,轻柔的道:“我对你坦白一切,就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他们都不知道清和公主在六岁时是奉母后之命假死。韩铮封把我带到他们身边,这是最好的机会。” “很冒险。” “会很刺激很有趣。” 慕径偲道:“我不允许。” 阮清微拧眉。 慕径偲脉脉说道:“此事交给我,事成之后,就当是我娶你的聘礼。” 阮清微心中一紧。 慕径偲坚定的道:“就依我所言,我们现在立刻回太子府。” 阮清微也很坚定的道:“我要去大越国。” 他们四目相对,涩意铺天盖地。 她不愿为顺利的去大越国而恶语伤他的心,坦白一切,就是因为珍惜他,希望他能等着她归来。 他不愿她离开,他知道离开意味着可能永生再无法相见。 他们谁也不愿妥协,这种事无法妥协。 突然间,纷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起,他们同时看去,只见一群黑衣蒙面人从京城的方向纵马而来,十二人,手持双钩铁链弯刀,明晃晃的刀刃散发出阴森的光。 他们同时一怔。 是制造过数桩惨案的那群刺客?这是要杀谁? 阮清微轻轻的看向慕径偲,她发现了他眸色凝重,隐现大难临头的危机感。他一直遇事沉稳不乱,宁静到波澜不惊,然而,此时他却有骇意。 十二人黑衣蒙面人杀气腾腾,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从地狱里冒出的嗜血魔鬼。转眼间,已到了他们身边,齐齐的飞身跃起,持刀杀下。 “快回太子府。”说罢,慕径偲随手一挥,把阮清微挥到远处,随即纵身到马鞍里取剑,剑光一闪间,他已被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黑衣人围住。 为何要刺杀慕径偲?阮清微动也不动的愣在原地,困惑不解。 慕径偲回眸看她,很郑重的示意:快走! 阮清微下意识的奔跃到马背上,攥紧了马缰绳,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慕径偲一人迎战一群黑衣人。 韩铮封骑马而来,观赏了片刻,笑道:“有人帮你拖住他了,是个离开的好时机。” 阮清微骤然收起目光,神色不明。 “别再耽搁了,”韩铮封调转马头,催促道:“我们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苍穹之下,刀光剑影,杀气肆意的蔓延。 阮清微闲适的坐在马背上,拿出酒葫芦饮了口酒,漫不经心的瞧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厮杀,有着置身事外的沉静。 见她不打算走,韩铮封提醒道:“除非有奇迹发生,他今日必死于此处。” 阮清微不语,又饮了口酒,环抱胳膊看着。 韩铮封坦言道:“他的剑法确实了得,能以一敌数人。但这群刺客个个都是高手,并且训练有素,很有阵法。他,难免被耗尽精力,寡不敌众。” 他所言非虚,刺客招招凶狠且招招讲究,在摆着阵法,有掩护有群攻,使剑法了得的慕径偲渐渐应接不暇。阮清微目光淡淡的一暼,扫过他悬在马鞍上的宝剑。 韩铮封冷漠的笑问:“你等着给他收尸?” 阮清微不语,暗忖这群刺客的来历,他们刀刀凌厉绝然,毫不手软,有着必杀死慕径偲的决心,刺客的背后主谋是谁? 韩铮封已无耐心的问:“你要一直看下去?” 阮清微轻笑道:“很好看。” 韩铮封道:“你再这样看下去,我能看到我们的下场。” “嗯?” “因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被灭口。” 阮清微挑眉,她依旧在看,看着慕径偲被围困在浓烈的血腥气中,密密实实的围困着,他多次想杀出重围,刺客们却像网一样,松松的罩着他,使他无法轻松的脱身。 韩铮封慵懒的笑道:“瞧,他岌岌可危,却在能缓过劲的间隙给了你一个‘尽快离开’的眼神。” 阮清微饮了口酒,语声轻淡的道:“我瞧见了。” “他对你真是深情一片,临死还关心你的处境。” “那是当然。” 韩铮封故作一叹道:“可惜你并不领情。” 阮清微挑眉,“不知好歹的人不计其数。” “你因何不想离开?” “只是不想。” “你是想要让他死不瞑目?” “我……” 她刚说出一个字,便见多把凶悍的弯刀同时砍在了慕径偲的身上,砍得很深。她眸色一寒,天地轰然撕裂,顷刻间,她飞身拨出韩铮封的剑,在耀眼的剑光划出时,她身形一闪,挥剑落进重围。刺客们见状收刀,他鲜红的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阮清微轻轻的用手指拭去他的血,在指腹间捏了捏,神色冷沉。 “快离开!”慕径偲的衣裳已被血染红,他不顾自己的伤势,用尽力气要把她挥走,这一用力,他的伤口震裂得很甚。 阮清微不言不语,身姿轻盈的飘起,借他的力在空中旋转,目光清冷的逼视刺客,剑势如惊鸿,剑尖直向刺客的脖颈,快如闪电,一位刺客在觉得喉咙微凉时,已没了呼吸。 刺客们震惊,不约而同的面面相觑,随即摆阵杀向阮清微。 阮清微的眼神冷静,纵身一跃,落到了数丈之外,把活着的刺客们全引了过去。 韩铮封怔住了,惊讶得目瞪口呆,她果真还有更多令他刮目相看的,她体态轻灵飘逸,柔美至极,长剑在手收放自如,矫健而疾迅,以不变应万变。转眼间,慕径偲一个也没有杀死的刺客,已有两个死在了她的脚边,皆是划破喉咙,一剑致死。 她的剑法出神入化! 韩铮封屏气凝神的望着她,难以想象她不带半点杀气,不带一丝戾气,游刃有余的杀伐,美得惊艳,美得与世无争,美得赏心悦目。她就像风一样,轻而准,举手投足间干脆利落。 她真是天下无双之人,容貌不是一般的美,气质不是一般的清秀,武功不是一般的高,头脑不是一般的聪明,潇洒浩然,美丽夺目,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成为的样子。 韩铮封露出诡异的笑,一定要守好这个宝,让她最大程度的发挥她的价值。 慕径偲的伤势很重,他用剑拄地,勉强的站稳,看到她娇小的身形在黑压压的杀气里若隐若现,临危不乱,杀得刺客们大惊失色措手不及。看着这样武功高深的她,他的眸中满是痛楚,很心疼她,她不过是个少女,要有多努力多刻苦多坚定,才能练出了这般得心应手的武功? 目光所触及的景象,仿佛是冰天雪地里,一群凶猛的野狼在围杀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鹤。 他拖着受了重伤的身子,步伐虚弱的挪向她,要跟她并肩作战,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围困,尽管她已毫发无损的杀了五个刺客。 阮清微一边跟刺客们厮战着,一边用余光守着慕径偲,提防有人再去伤他。她察觉到慕径偲很执着的靠近过来,他不顾生死了吗?她心下一悸,便将刺客向远处引着。 在又一名刺客倒地后,黑衣刺客们审时度势的突然停手了,收起地上的尸体,纵马撤退,返回京城的方向。 尘土扬起,马蹄悲壮,刺客们来时迅速,走时也迅速。 阮清微暗暗的握了握剑柄,看着一身血衣的慕径偲朝她伸出了手,她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赶紧奔向他。 十指相扣,慕径偲疼惜的凝视着她,有一种强烈的感动。 阮清微挑眉,柔声的道:“我救了你的命,从此以后,你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 慕径偲抿嘴一笑,气息微弱,千言万语都压在胸口,他再也坚持不住的昏了过去。 阮清微小心翼翼的将他平放在地上,他失血过多。她心中隐隐泛疼,连忙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下布条,为他简单的包扎着伤口。 “奇迹发生了。”韩铮封笑容阴柔,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你这是在救他?” 阮清微没有抬首,若无其事的道:“如你所见。” 韩铮封低眉俯视着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以为你不在乎他的生死。” 阮清微不语,仔细的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 韩铮封冷声道:“我以为你知道我希望他死,他死了,瑞王夫妇会很开心,皇妹就能如愿以偿。” 阮清微不语,温柔而平静的把慕径偲的上身揽起,轻搂入怀。 韩铮封语声更寒冷的道:“我以为你下定了决心要当大越国未来的皇后。” “你怎样以为与我何干?”阮清微挑眉,眸色明亮。 韩铮封懒洋洋的道:“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你太深不可测,我无比惊奇的期待着更让我大开眼界的事。” 阮清微耸耸肩,“你确实不了解我,不知我的……善良,不知我的……忠义。” “善良?” “嗯。” “忠义?” “嗯。” 韩铮封不禁笑了,道:“很新鲜,说来听听?”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道:“我这人心地善良,见不得以多欺少。” 韩铮封确实不知她的善良,只知她表面上柔软无害,实则内心坚硬如石,并且被磨成了锋利的刀石,能用最寻常的心态处治别人,似乎别人承受什么下场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有着生而为人最起码的忠义,”阮清微平静的道:“他体贴的宠爱过我,真诚的对我好过,我感念他给予的这份情。无论何时何地,我看到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韩铮封沉声道:“无论何时何地?” “是的,”阮清微挑眉,微笑道:“你不妨收起想要趁机杀了他的念头,把它藏在隐蔽处。” 韩铮封笑道:“如果我偏要趁机杀了他呢?” 阮清微平静的道:“你不会那么愚蠢的自不量力。” 韩铮封面色一变,剑就在手边,以她的身手,对付他实在不费吹灰之力。他绝不会犯蠢,也不会自不量力,便提醒道:“如果你这样一直抱着他,可能不利于你尽快成为大越国有史以来最璀璨夺目的皇后。” 阮清微笑了笑,道:“多谢提醒。” 韩铮封道:“我们可以向大越国出发了。” “恕我要爽约了。” 韩铮封一惊。 “我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不问。” “你不想去大越国了?” 阮清微笃定的道:“大越国我非去不可,一定会去。” 韩铮封松了口气,表现得很大度的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你把他送回太子府。” “我要等他的伤养好之后,确认他安然无事了,才能离他而去。”阮清微眸色轻柔,“这样能使我心安理得。” 韩铮封冷言道:“我并不认为你这样做是有意义的。” 阮清微挑眉,温言道:“很有意义。” “洗耳恭听。” “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今日之事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对你身处险境袖手旁观,在你生命垂危奄奄一息时,对你不管不问任你自生自灭,你难道不会寒心?你该庆幸我禀性忠厚。” 韩铮封想了想,想了又想,笑道:“禀性忠厚确实比狼心狗肺有意义很多。” “你先回大越国的太子府等我,我自会去找你。” “何时?” “请随时准备着。” “我会随时准备着恭迎你的到来。” 阮清微笑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一章 防盗章 --------------- 卡特四十二岁结婚时,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多么有安全感的名副其实的婚姻啊。他甚至欣赏教堂婚礼仪式的每个时刻,只除了当他扶着茱莉亚走下前廊时,看到了若瑟芬在抹眼泪。这完全是那种典型的新的坦诚的关系,若瑟芬才会到这里来的。他对茱莉亚并没有秘密,他们也曾常常谈起他同若瑟芬一起度过的饱受折磨的十年,谈及她那过分的妒忌心,还有她那种很有节奏的歇斯底里大发作。茱莉亚很理解地争辩说:“这全是由于她缺乏安全感,”她还确信用不了多久是可能同若瑟芬建立起友谊来的。 “亲爱的,我对此怀疑。” “为什么呢?我无法不喜欢任何一个爱过你的人的。” “那可是一种相当残酷的爱呢。” “也许到最后她知道要失去时是这样吧,不过,亲爱的,你们也曾有过幸福的岁月啊。” “是的。”不过,他要忘却在爱茱莉亚以前也曾爱过任何人了。 她那种宽宏大量有时真使他惊愕。在他们蜜月的第七天,当他们在苏尼姆海滩旁的一家小餐室喝酒时,他偶然地从口袋中掏出的一封若瑟芬的来信。它是昨天收到的,他一直藏着它,怕伤茱莉亚的心。这是典型的若瑟芬的作风,她连这短暂的蜜月时期也不肯放过他的。现在甚至她的笔迹也令他感到厌恶,字迹十分工整、很小,是用她头发那种颜色的黑墨水写的。茱莉亚是金黄色头发,他过去怎么会认为黑头发是美的呢?甚至还曾急不可待去看那些用黑墨水写的情书呢? “是什么信?亲爱的,我不知来过信嘛。” “是若瑟芬寄来的,昨天收到的。” “但你还没有拆开呢!”她不无责备之意地说道。 “我根本不想去想起她。” “可是,亲爱的,可能是她病了呢。” “她不会的。” “或者,经济有困难吧。” “她那些服装设计赚的钱比我写小说赚的要多得多。” “亲爱的,仁慈点,别那么刻薄,我们帮忙得起的。我们是这样幸福。” 于是他打开了信,信中很热情,没有抱怨,但他读起来觉得倒胃。 亲爱的菲立普,我不想在送行酒会上当个不知情识趣的人,所以我没有机会向你们告别和祝你们两个得到尽可能大的幸福。我觉得茱莉亚样子非常漂亮,而且是这样的非常非常年轻。你必须小心照顾她。亲爱的菲立普,我深知你是能很好地做到的。当我看到她时,我忍不住想,为什么你花那么久时间才下定心思离开我呢?菲立普你真傻,行动迅速不是减少些痛苦吗! 我想你现在是没有兴趣听我谈我近日的情况了,不过若是你稍微为我担心,你知道,你是个爱担忧的人,我就告诉你,我正拚命工作,正在为——猜猜是什么,是为法国服装杂志vogue(时尚)画一整套设计。她们用法郎付稿费,我简直连想不愉快的事都没时间了。我回去过一次,我希望你别介意,我回到我们的寓所,(说走了嘴了!)因为我遗失一幅关键性的速写。我在我们通用的的抽屉背后找到了它。那通用抽屉,是思想银行,你还记得吧?我想我已把我所有的杂物都取走了,但它却夹在你的那良辰美景的夏天中于纳波内开始写的那篇至今未完成的小说稿里。现在我写得杂乱无章了,我真正想说的是,祝你们俩幸福。爱你们。 若瑟芬 卡特将信递给茱莉亚,说道:“它可能更糟的。” “她会喜欢我看它吗?” “哦,它是给我们两人的,”他又再想到没有是多么好啊。在过往那十年里,有那么多的秘密,为了怕引起误会,怕若瑟芬发怒或沉默,有些甚至是无辜的。现在他什么也不必再害怕了,甚至是罪恶的秘密,他也能信赖茱莉亚的同情和理解。他说:“我昨天不把信给你看真太傻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蠢事啦。”他回想史宾塞的诗句:“……狂风暴雨之后,从大海回到港湾。” 当茱莉亚看完了信后,说:“我想她是一个很妙的女人,她写这样一封信,心地是多么多么好啊,你也知道我的,虽然只是有时,也会有点儿替她担忧,不管怎么说,要是我,跟你生活了十年之后也是不愿意失掉你的。” 当他们坐出租汽车回雅典时,她说:“你在纳波内时很幸福吗?” “是的,我想是吧,我已记不起来了,它跟这次不一样的。” 他以情人的触角,感到到她移身离开他,虽然他们的肩膀还接触着。从苏尼姆回去的一路上阳光普照,真使人昏昏欲睡,但是……他问道:“亲爱的,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你没有想有朝一日也会像谈起纳波内那样谈起雅典?‘我已记不起来了,它跟这次不一样的。’” “你真是个小傻瓜蛋!”他说着吻了她。他们在回雅典一路上,在出租汽车里亲热了一番,等车到市街时,她坐起来,梳好头发,问道:“你并不是个冷酷的男人啊,你是吗?”他知道一切都和好如初了。这全是若瑟芬的错,使他们片刻之间有一点小小的不和。 当他们从床上起来去吃晚餐时,她说:“我们一定得回封信给若瑟芬。” “哦,别写!” “亲爱的,我知道你会怎样感受,但它真的是一封很美妙的信啊。” “那么,就写张明信片吧。” 于是他们达成了协议。 当他们回到伦敦来,倏忽间已是秋天了,若说还未到冬天,那飘落的冷雨落在沥青路上已经有点结冰了。他们已忘了在家乡很早就要上灯,经过基列特、卢科萨特和史密斯薄饼店,任何地方也再看不见巴台农神庙了。boac[“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缩写]的海报招贴画看起来比通常更凄凉呢:“boac带你到那儿,又带你回家。” 卡特说:“我们一到家,就把所有的电炉子点着,否则不知要多久才能暖和了。”不过当他们打开公寓的门时,却发现电炉全都早已点着了。在客厅和睡房深处,小电炉在幽暗中迎接他们。 “准是有神仙做出这等事来的,”茱莉亚说。 “不是什么鬼神仙,”卡特说。他早已看见摆在火炉头上那个用黑墨水写着“致卡特夫人”的信封了。 亲爱的茱莉亚:你不会介意我叫你茱莉亚吧,你会吗?我发觉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我们都爱同一个男人。今天的天气是那么冰冷,我忍不住想到你们两个是从阳光普照的温暖地方回到一个寒冷的楼房(我深知这座楼有多冷,我们每年从法国南部回来我总要着凉的),所以我做了一件自以为是的事,我溜了进来,点着电炉。不过让你知道,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我把你的钥匙藏在门外的草席下面,为了预防你们的飞机会在罗马或某个地方逗留,我将打电话去问机场你们会不会迟回来。如果是这样,我会回来把电炉熄掉,以保证安全。——也为了经济!电费贵得要命!——希望你在你的新家有个非常温暖的夜晚。爱你。 若瑟芬 再者:我留意到咖啡罐已空了,所以留了一包兰山牌咖啡在厨房里,这是菲立普唯一真正喜欢的咖啡。 茱莉亚笑道:“好啊,她什么都想到了。” 卡特说:“我但愿她别再理我们就好了。” “若真如你所说,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温暖,早餐也没咖啡喝了。” “我感觉她就潜伏在什么地方,随时都会走进来,就等我亲你的时刻,她会闯进来的。”他张开一只眼小心地望着门口,一边吻着茱莉亚。 “亲爱的,你这可有点不公道了,不管怎样,她已将钥匙放在草席下了啊。” “她还不会另配一把备用钥匙吗?” 她用一吻封住了他的口。 “你留意到坐了几个钟头飞机,弄得你多易动情吗?”卡特问。 “是啊。” “我想是因为受到颤动之故。” “亲爱的,我们亲热亲热吧。” “我可要先看看草席底下,确定她并没说谎。” 他享受这次婚姻,他多责怪自己何以不早点结婚,竟忘了如果这样,那他就要跟若瑟芬结婚了。他结识茱莉亚时,她并没有自己的工作,他几乎是不可思议地随时可以找到她,更没有女佣人用习俗来妨碍他们的关系。由于他们经常在一起,在鸡尾酒会,在餐室,在小型宴会,他们只要互相看一眼就行了……茱莉亚很快就有了个娇美的而易累的名声,他们经常参加酒会一个半小时后或在晚宴连咖啡也不喝就走掉,“亲爱的,真抱歉,我突然头疼,我真糊涂。菲立普,你得留下来……” “当然,我不留下来了。” 有一次他们在楼梯口差点被揭穿,当时他们溜出来正在那儿捧腹大笑,他们的主人家跟着他们走出来,请他们代寄一封信。茱莉亚在那关键时刻将大笑变成某种像是歇斯底里的样子……过了好多个礼拜,于是就有了一次真正成功的婚姻……他们经常会喜欢讨论这婚姻的成功,各人都把优点归功于对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二章 傍晚时分,秋雨已歇,寝宫里渐渐昏暗,侍女们燃起了烛光。 阮清微斜卧在美人榻上,定睛瞧向慕径偲,问道:“你打算怎么彻查瑞王夫妇所遇之事?” 慕径偲修长的手指从被褥下慢慢的伸出,把她的小手捉住包裹在掌中,说道:“等第七日再作打算。” “有道理,这七日内,每天都有可能发生翻天地覆的事,”阮清微挑眉,“会是什么事?”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也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阮清微不由得颇觉奇怪,皇上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难道是慕玄懿向皇上告状了?经历了如此耻辱不堪之事,莫非不是生怕被人知道,慕玄懿却不顾尊严的告状?皇上又为何偏偏下令慕径偲彻查?彻查出后必诛,可谓是决绝至极。 有太多困惑之处,她见慕径偲漆黑的眸子清静如止水,便不再提,想必他已做好了对策。可想而知,要全身而退大不易。 阮清微饮了口酒,忽觉凉意猛生,就随手扯住床榻上闲置的薄被为自己盖上。 慕径偲的眼睛里带着温存的笑意,轻道:“我身边暖和,躺过来?” 阮清微咬唇道:“并不是不可以。” “来。”慕径偲把她往身边拉着。 阮清微只是顺势挪动了一下,依然没有离开美人榻,笑道:“等你睡着了,我会找个舒服的地方躺。” 慕径偲笑了笑,目光一转,便听到殿外青苔的声音,道:“太子殿下,肖老板送来了特制的刀伤药。” 阮清微起身去殿外接过药,小小的一瓶,她放在鼻间闻了闻,有股浓烈的草药味。 “特制的有助于伤口愈合?”她踱回床榻边,问道:“需要重新上药?” 慕径偲点头道:“要。” 阮清微轻轻的为他掀开被褥,他穿着白色的里衣,伤口包扎处洇出淡淡的血迹。如果重新上药,就要把他的里衣褪去,把纱带解开,也不知这药抹在伤口上时是否刺痛。她眸中隐现犹豫,道:“应该会很疼。” “不会。”慕径偲道:“可以开始了。” 阮清微深吸了口气,俯身去解他的里衣,在碰到他的胸膛,他们同时一颤,她的手顿了顿,极力压制的羞涩还是浮上了双颊。 慕径偲抿嘴一笑,便闭上了眼睛。 阮清微看着他,那张俊雅的脸就映在她的瞳孔里,她离他很近,能闻得到他身上特有的清淡兰香。昨日为他脱衣上药时,满心都是要让他尽快脱离危险,心无旁骛,动作麻利极了。而此时,他的气息就缭绕在她的鼻间,令她心绪不稳。 见他呼吸似乎平稳,她连饮了数口酒,笨拙的解开了他的里衣,敞露着他的胸膛,触目尽是缠着的纱带。纱带上溢出些许腥红的血,她坐在床边,轻抬起他的身子,将纱带松开。 慕径偲配合着她臂弯的力量,在她的发丝掠过他的脖颈时,他的喉结动了动,微眯起眼睛,察觉她的脸颊离他的唇瓣极近,便将头一扬,悄无声息的吻了她一下,在她一怔间,他热乎乎的呼吸就挪到了她的双唇,温柔的贴了上去。 阮清微的心软绵绵的,似乎他的吻是直接吻在了她的心。她眼神在不经意间变得温软,静静的体会着他小心翼翼的吻,轻轻柔柔的。体会了片刻,她眼睛一亮,慢慢的迎合他,手上不停的为他松纱带。 松了一层又一层,直至松到最里层时,她能感觉到纱带沾连着伤口的阻力,生生的拉扯一定很疼。她想了想,吻他吻得投入了些,两人的唇齿相缠,她处于主动的深吻,勾起着他灼热的回应时,她手上用力,将纱带扯掉了。他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湿润的双唇与她的双唇紧紧的深深的缠在一起。 她在吻着他的同时,指间缓慢的松开了他上身缠着的全部纱带。七处伤口全在他的上身,犹记得在初看第一眼时,那伤口的触目惊心的可怕,使她后悔没有杀光那群黑衣人。 或许并不是伤口真的很可怕,而是因为伤到他的身上,她的心底才会有着剧烈的悸疼。 她是心疼他的,在看到他的血流出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的知道了她不能失去他,那种奋不顾身要跟他同生共死的念头根本就是不由自主的冒出来,瞬间就变得强烈,由不得她思考。 触手间是他裸-露着的温热肌肤,她心中泛起涟漪,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便提醒自己该为他上药了。 忽然间,他强而有力的臂弯揽住了她,声音低哑的道:“专心点。”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情难自禁的含着她的嘴儿,呼吸粗促,猛得把她往怀里拥着,紧紧的搂住。 “别……”阮清微骇得将头一偏,与他的唇移开,惊得一动不动的道:“你的伤!” 慕径偲的怀抱松了松,倒吸了口气,眸色迷朦的凝视着她,有一波一波的在燃烧,如是醉意深醺。他起伏不止的喘息,用鼻尖摩挲着她的鼻尖,很轻的说了几个字。 闻言,阮清微挑眉,冲着他的鼻尖咬了一口,坐起了身,斜暼着他,哼道:“现在吗?” “嗯。”慕径偲说得很笃定,目光诚恳。 阮清微心下又惊又喜又羞,低声道:“并不是不可以。”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不必再等几天,我现在能活动自如。” “真的?” “真的。” 阮清微把药瓶塞到了他的手里,站起身倚在榻前,道:“既然如此,你先自己给自己上药。” 慕径偲捏了捏药瓶,见她好整以暇的饮了口酒,便隐隐一笑,眼睛里尽显柔色,当真就自己给自己上药。 阮清微拧眉,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夺过药瓶,轻斥道:“逞能。” 慕径偲脉脉的瞧着她,温言道:“你心疼我的样子,格外迷人。” 阮清微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坐回床边,将药水倒在纱带上,轻轻的抹拭伤口为他上药。 “清微。” “嗯?” “我说得是真的。” “我知道。” 慕径偲满怀孩子气般的期待问:“可以?” “不可以。”阮清微的眼睛里全是他的伤口,一丝不苟,语声平常的道:“你不在乎你的伤势,我在乎。” 慕径偲眸色凝重,平躺着身子,抿着唇定睛看她。 阮清微暼了他一眼,不免心生诧异,他绝非冲动鲁莽之人,方才为何提出那种要求?她又暼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慕径偲平静的道:“我只是突然觉得生命无常,怕这一刻没多与你亲近,下一刻就没机会了。” “生命岂非一直无常?”阮清微为他胸前的伤口缠着纱带。 慕径偲道:“但从未让我惧怕过。” 胸前的伤口处理妥当了,阮清微示意他趴着,为他后背的伤口抹药。 “可能是我的生命里突然有了一个人,让我有所恃,有所忌,有所牵绊,”慕径偲抿嘴一笑,“无法再宁静如初。” 阮清微不禁笑了,道:“彼此彼此。” “这种滋味如何?”慕径偲的心里升腾着汹涌的情愫。 “很糟糕的一种滋味,”阮清微的眼睛明亮,微笑道:“却是最刺激最好玩的。” 慕径偲跟着笑了,“同意。” 这种滋味只有在拨开层层迷雾,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并勇于面对的人,才能懂的滋味。 阮清微为他包扎了伤口,轻道:“你可以歇息了,好好的养伤,我等着你保护我呢。” 慕径偲深情款款的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道:“好。” 帮他盖个被褥后,阮清微躺回美人榻上,手任由他握着,侧身回视他,轻道:“歇息。” “好。”慕径偲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就沉沉的入睡了。 阮清微轻轻的看着他,这似乎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他,他的容貌比她印象里的还要俊雅、贵气,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刚毅明朗的恰如其分。她咬了咬唇,慢慢的凑过去,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吻罢,竟有些心花怒放。 她不禁笑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很不错。 当她熄灭几盏灯,室内暗下,准备躺在美人榻上入眠时,便听到叩门声,石竹的声音唤道:“太子殿下?” 阮清微看了看熟睡的慕径偲,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前,问:“何事?” 石竹道:“圣旨到,请阮管家前去接旨。” 圣旨?阮清微一怔,开门而出,问:“去哪接旨?” 石竹道:“正殿。” 掩上寝宫的门,阮清微快步到正殿,见福公公正如松树般伫立在正殿中央。 福公公手持圣旨,道:“阮管家,圣上宣你即刻进宫,接旨吧。” 阮清微心里咯噔一下,福公公先是传皇上口谕宣她进宫,被慕径偲拒绝后,皇上竟是用一道圣旨宣她进宫,皇上到底为何宣她进宫,用如此庄重的形式?她双手接过圣旨,漫不经心的道:“不知皇上是为何事?” 福公公肃目道:“进宫后便知。” 阮清微轻轻笑道:“太过诡异。” “阮管家还是请吧。” “不敢。” 福公公问道:“依阮管家的意思是?” 阮清微平静的道:“我虽不敢进宫,更不敢抗旨不遵。” 福公公道:“不可让皇上久等。” 阮清微想了想,道:“身为太子府的管家,我需要去请示太子殿下。” “不如不告知。”福公公低声道:“实不相瞒,阮管家进宫后,将会影响太子殿下的处境。”停顿了片刻,“太子殿下处境危险,阮管家可有所发现?” “是吗?”阮清微听的懂福公公的话,福公公是要让她瞒着慕径偲进宫,然而,此行很不寻常,不知道暗藏着什么。慕径偲处境危险?她进宫后将影响他的处境?皇上是要干什么?她暗忖了片刻,决定要告诉慕径偲,在危险的时候,他们必须坦诚相待同心协力,她正色的道:“那我更需要请示太子殿下。” 福公公惊讶的道:“阮管家无心让太子殿下的处境好转?” “请见谅,我不能贸然出太子府,需经得太子殿下的批准。”阮清微郑重的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让福公公等太久,亦不会让皇上久等。” 说罢,她就要踏出正殿,刚迈出一步,福公公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阮清微站定,眼神飘渺的迎视着福公公,笑容浅淡的道:“福公公这是?” 福公公严肃的道:“你可知惊动太子殿下的后果?” 阮清微清晰有力的说道:“知。” 随即,慢悠悠的绕过福公公,信步走出正殿,迅速的赶回寝宫,看着依然熟睡的慕径偲,她轻轻的唤醒了他,在他微微睁眼时,她说道:“皇上颁布一道圣旨,宣我进宫。” 惊动太子殿下的后果很严重吗?她觉得,那也好过在慕径偲不知情时,她擅自一人陷入未知的境地,使他们都很被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三章 防盗章 --------------- 卡特四十二岁结婚时,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多么有安全感的名副其实的婚姻啊。他甚至欣赏教堂婚礼仪式的每个时刻,只除了当他扶着茱莉亚走下前廊时,看到了若瑟芬在抹眼泪。这完全是那种典型的新的坦诚的关系,若瑟芬才会到这里来的。他对茱莉亚并没有秘密,他们也曾常常谈起他同若瑟芬一起度过的饱受折磨的十年,谈及她那过分的妒忌心,还有她那种很有节奏的歇斯底里大发作。茱莉亚很理解地争辩说:“这全是由于她缺乏安全感,”她还确信用不了多久是可能同若瑟芬建立起友谊来的。 “亲爱的,我对此怀疑。” “为什么呢?我无法不喜欢任何一个爱过你的人的。” “那可是一种相当残酷的爱呢。” “也许到最后她知道要失去时是这样吧,不过,亲爱的,你们也曾有过幸福的岁月啊。” “是的。”不过,他要忘却在爱茱莉亚以前也曾爱过任何人了。 她那种宽宏大量有时真使他惊愕。在他们蜜月的第七天,当他们在苏尼姆海滩旁的一家小餐室喝酒时,他偶然地从口袋中掏出的一封若瑟芬的来信。它是昨天收到的,他一直藏着它,怕伤茱莉亚的心。这是典型的若瑟芬的作风,她连这短暂的蜜月时期也不肯放过他的。现在甚至她的笔迹也令他感到厌恶,字迹十分工整、很小,是用她头发那种颜色的黑墨水写的。茱莉亚是金黄色头发,他过去怎么会认为黑头发是美的呢?甚至还曾急不可待去看那些用黑墨水写的情书呢? “是什么信?亲爱的,我不知来过信嘛。” “是若瑟芬寄来的,昨天收到的。” “但你还没有拆开呢!”她不无责备之意地说道。 “我根本不想去想起她。” “可是,亲爱的,可能是她病了呢。” “她不会的。” “或者,经济有困难吧。” “她那些服装设计赚的钱比我写小说赚的要多得多。” “亲爱的,仁慈点,别那么刻薄,我们帮忙得起的。我们是这样幸福。” 于是他打开了信,信中很热情,没有抱怨,但他读起来觉得倒胃。 亲爱的菲立普,我不想在送行酒会上当个不知情识趣的人,所以我没有机会向你们告别和祝你们两个得到尽可能大的幸福。我觉得茱莉亚样子非常漂亮,而且是这样的非常非常年轻。你必须小心照顾她。亲爱的菲立普,我深知你是能很好地做到的。当我看到她时,我忍不住想,为什么你花那么久时间才下定心思离开我呢?菲立普你真傻,行动迅速不是减少些痛苦吗! 我想你现在是没有兴趣听我谈我近日的情况了,不过若是你稍微为我担心,你知道,你是个爱担忧的人,我就告诉你,我正拚命工作,正在为——猜猜是什么,是为法国服装杂志vogue(时尚)画一整套设计。她们用法郎付稿费,我简直连想不愉快的事都没时间了。我回去过一次,我希望你别介意,我回到我们的寓所,(说走了嘴了!)因为我遗失一幅关键性的速写。我在我们通用的的抽屉背后找到了它。那通用抽屉,是思想银行,你还记得吧?我想我已把我所有的杂物都取走了,但它却夹在你的那良辰美景的夏天中于纳波内开始写的那篇至今未完成的小说稿里。现在我写得杂乱无章了,我真正想说的是,祝你们俩幸福。爱你们。 若瑟芬 卡特将信递给茱莉亚,说道:“它可能更糟的。” “她会喜欢我看它吗?” “哦,它是给我们两人的,”他又再想到没有是多么好啊。在过往那十年里,有那么多的秘密,为了怕引起误会,怕若瑟芬发怒或沉默,有些甚至是无辜的。现在他什么也不必再害怕了,甚至是罪恶的秘密,他也能信赖茱莉亚的同情和理解。他说:“我昨天不把信给你看真太傻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蠢事啦。”他回想史宾塞的诗句:“……狂风暴雨之后,从大海回到港湾。” 当茱莉亚看完了信后,说:“我想她是一个很妙的女人,她写这样一封信,心地是多么多么好啊,你也知道我的,虽然只是有时,也会有点儿替她担忧,不管怎么说,要是我,跟你生活了十年之后也是不愿意失掉你的。” 当他们坐出租汽车回雅典时,她说:“你在纳波内时很幸福吗?” “是的,我想是吧,我已记不起来了,它跟这次不一样的。” 他以情人的触角,感到到她移身离开他,虽然他们的肩膀还接触着。从苏尼姆回去的一路上阳光普照,真使人昏昏欲睡,但是……他问道:“亲爱的,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你没有想有朝一日也会像谈起纳波内那样谈起雅典?‘我已记不起来了,它跟这次不一样的。’” “你真是个小傻瓜蛋!”他说着吻了她。他们在回雅典一路上,在出租汽车里亲热了一番,等车到市街时,她坐起来,梳好头发,问道:“你并不是个冷酷的男人啊,你是吗?”他知道一切都和好如初了。这全是若瑟芬的错,使他们片刻之间有一点小小的不和。 当他们从床上起来去吃晚餐时,她说:“我们一定得回封信给若瑟芬。” “哦,别写!” “亲爱的,我知道你会怎样感受,但它真的是一封很美妙的信啊。” “那么,就写张明信片吧。” 于是他们达成了协议。 当他们回到伦敦来,倏忽间已是秋天了,若说还未到冬天,那飘落的冷雨落在沥青路上已经有点结冰了。他们已忘了在家乡很早就要上灯,经过基列特、卢科萨特和史密斯薄饼店,任何地方也再看不见巴台农神庙了。boac[“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缩写]的海报招贴画看起来比通常更凄凉呢:“boac带你到那儿,又带你回家。” 卡特说:“我们一到家,就把所有的电炉子点着,否则不知要多久才能暖和了。”不过当他们打开公寓的门时,却发现电炉全都早已点着了。在客厅和睡房深处,小电炉在幽暗中迎接他们。 “准是有神仙做出这等事来的,”茱莉亚说。 “不是什么鬼神仙,”卡特说。他早已看见摆在火炉头上那个用黑墨水写着“致卡特夫人”的信封了。 亲爱的茱莉亚:你不会介意我叫你茱莉亚吧,你会吗?我发觉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我们都爱同一个男人。今天的天气是那么冰冷,我忍不住想到你们两个是从阳光普照的温暖地方回到一个寒冷的楼房(我深知这座楼有多冷,我们每年从法国南部回来我总要着凉的),所以我做了一件自以为是的事,我溜了进来,点着电炉。不过让你知道,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我把你的钥匙藏在门外的草席下面,为了预防你们的飞机会在罗马或某个地方逗留,我将打电话去问机场你们会不会迟回来。如果是这样,我会回来把电炉熄掉,以保证安全。——也为了经济!电费贵得要命!——希望你在你的新家有个非常温暖的夜晚。爱你。 若瑟芬 再者:我留意到咖啡罐已空了,所以留了一包兰山牌咖啡在厨房里,这是菲立普唯一真正喜欢的咖啡。 茱莉亚笑道:“好啊,她什么都想到了。” 卡特说:“我但愿她别再理我们就好了。” “若真如你所说,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温暖,早餐也没咖啡喝了。” “我感觉她就潜伏在什么地方,随时都会走进来,就等我亲你的时刻,她会闯进来的。”他张开一只眼小心地望着门口,一边吻着茱莉亚。 “亲爱的,你这可有点不公道了,不管怎样,她已将钥匙放在草席下了啊。” “她还不会另配一把备用钥匙吗?” 她用一吻封住了他的口。 “你留意到坐了几个钟头飞机,弄得你多易动情吗?”卡特问。 “是啊。” “我想是因为受到颤动之故。” “亲爱的,我们亲热亲热吧。” “我可要先看看草席底下,确定她并没说谎。” 他享受这次婚姻,他多责怪自己何以不早点结婚,竟忘了如果这样,那他就要跟若瑟芬结婚了。他结识茱莉亚时,她并没有自己的工作,他几乎是不可思议地随时可以找到她,更没有女佣人用习俗来妨碍他们的关系。由于他们经常在一起,在鸡尾酒会,在餐室,在小型宴会,他们只要互相看一眼就行了……茱莉亚很快就有了个娇美的而易累的名声,他们经常参加酒会一个半小时后或在晚宴连咖啡也不喝就走掉,“亲爱的,真抱歉,我突然头疼,我真糊涂。菲立普,你得留下来……” 卡特四十二岁结婚时,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多么有安全感的名副其实的婚姻啊。他甚至欣赏教堂婚礼仪式的每个时刻,只除了当他扶着茱莉亚走下前廊时,看到了若瑟芬在抹眼泪。这完全是那种典型的新的坦诚的关系,若瑟芬才会到这里来的。他对茱莉亚并没有秘密,他们也曾常常谈起他同若瑟芬一起度过的饱受折磨的十年,谈及她那过分的妒忌心,还有她那种很有节奏的歇斯底里大发作。茱莉亚很理解地争辩说:“这全是由于她缺乏安全感,”她还确信用不了多久是可能同若瑟芬建立起友谊来的。 “亲爱的,我对此怀疑。” “为什么呢?我无法不喜欢任何一个爱过你的人的。” “那可是一种相当残酷的爱呢。”卡特四十二岁结婚时,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多么有安全感的名副其实的婚姻啊。他甚至欣赏教堂婚礼仪式的每个时刻,只除了当他扶着茱莉亚走下前廊时,看到了若瑟芬在抹眼泪。这完全是那种典型的新的坦诚的关系,若瑟芬才会到这里来的。他对茱莉亚并没有秘密,他们也曾常常谈起他同若瑟芬一起度过的饱受折磨的十年,谈及她那过分的妒忌心,还有她那种很有节奏的歇斯底里大发作。茱莉亚很理解地争辩说:“这全是由于她缺乏安全感,”她还确信用不了多久是可能同若瑟芬建立起友谊来的。 “亲爱的,我对此怀疑。” “为什么呢?我无法不喜欢任何一个爱过你的人的。” “那可是一种相当残酷的爱呢。” “当然,我不留下来了。”卡特四十二岁结婚时,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多么有安全感的名副其实的婚姻啊。他甚至欣赏教堂婚礼仪式的每个时刻,只除了当他扶着茱莉亚走下前廊时,看到了若瑟芬在抹眼泪。这完全是那种典型的新的坦诚的关系,若瑟芬才会到这里来的。他对茱莉亚并没有秘密,他们也曾常常谈起他同若瑟芬一起度过的饱受折磨的十年,谈及她那过分的妒忌心,还有她那种很有节奏的歇斯底里大发作。茱莉亚很理解地争辩说:“这全是由于她缺乏安全感,”她还确信用不了多久是可能同若瑟芬建立起友谊来的。 “亲爱的,我对此怀疑。” “为什么呢?我无法不喜欢任何一个爱过你的人的。” “那可是一种相当残酷的爱呢。”卡特四十二岁结婚时,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多么有安全感的名副其实的婚姻啊。他甚至欣赏教堂婚礼仪式的每个时刻,只除了当他扶着茱莉亚走下前廊时,看到了若瑟芬在抹眼泪。这完全是那种典型的新的坦诚的关系,若瑟芬才会到这里来的。他对茱莉亚并没有秘密,他们也曾常常谈起他同若瑟芬一起度过的饱受折磨的十年,谈及她那过分的妒忌心,还有她那种很有节奏的歇斯底里大发作。茱莉亚很理解地争辩说:“这全是由于她缺乏安全感,”她还确信用不了多久是可能同若瑟芬建立起友谊来的。 “亲爱的,我对此怀疑。” “为什么呢?我无法不喜欢任何一个爱过你的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四章 防盗章 —————————— 觉得自家是再也不会回司各脱兰来了,司替文生在他的小说《a》的序文上说:“同梦境似的父)的幼时,我也看见在那极北一角的生命的源流一直下来,还带着些歌泣的声音,最后轮流到我就同山洪瀑发似的将我奔流远送到这极边的岛国里来了。运命的播弄使我不得不赞美,不得不俯首。”的,仿佛是一边在写,一边他还在那里追逐幻影的样子,你说是也不是?并且这一句话还可以使我们联想到扑火的灯蛾身上去。 ”两字和“奔流远送”等字眼,但在我们的记忆里,却马上有一个比较单纯的字眼来代替的。司替文生所表现的情感。只在“运命的播弄”,“极边的。岛国”等字上迸发出来。世人谁不觉得运命是播弄人的?又谁不赞美那运命迁他出去的。极边的岛国?教皇命令出来,要活剥皮的琪亚可莫圣洗,大约也一定在赞美运命播弄他的那极边的岛国,就是行刑者用以将他的大腹皮同前褂似的卷起来的那块绑缚的板。有一次,我在大街上看见一只野兔在架上打鼓,它很有意思地望着我,我晓得这野兔也一定虽则和人不同的在赞美他的运命,将它从树林里迁徙出来,迁它到提架的上面,这提架就是它的极边的岛国。 但是这两宗运命的播弄,并不算希奇,并没有我遇见的一位爱尔兰的女孩子的运命那么希奇。她系在拉丁区的一家极边的咖啡馆里侍候学生们的饮食的。她当然也在赞美运命,将她抛将出来,命定她在烟酒中送她的残生,待候许多学生,他们爱听什么话,她就也不得不依顺他们。 在听完戏后,想寻些短时间的娱乐,艾儿佛,达伐利小姐和我三人,(有一天晚上)终于闯进了这一家咖啡馆。我本来想,这一个地方,对于达伐利小姐有点不大适宜,但是艾儿佛说,我们可以找一个清静的角落去坐的,所以结果就找到了一个由一位瘦弱的女侍者所招呼的地方。这一位女招侍的厌倦的容颜,幽雅的风度和瘦弱的体格,竟唤起了我的无限的同情。她的双颊瘦削,眼色灰蓝,望去略带些忧郁,象i的画里的神情。波动的紫发,斜覆在额旁耳上也是洛赛蒂式的很低的环结在脖子的后面。我注意到了这两位妇人的互相凝视,一个康健多财,一个贫贱多病。我更猜度到了这两妇人在脑海里所惹起的深思。我想两人一定各在奇异,何以一样的人生,两人间会有这样的差别?但是在此地我不得不先说一说谁是达伐利小姐,和我何以会和她认识。我有一次到罗雪泥曾在吃饭过的泰埠街角的咖啡馆托儿托尼去。托儿托尼从前是很有名的,因为据说音乐家的罗雪泥得到两万块一年的收入的时候,他曾说过:“现在我对音乐也可以满足了,总算是得到报酬了,以后我可以每天到托儿托尼去吃饭去。” 就是现在,托儿托尼,也还是文学艺术家的聚会之所,这些文人艺士大约在五点钟的时候,都会到来的,我到巴黎的那一天所以也一直的进了这托儿托尼。到那儿去露一露脸,就可以使大家知道,我是在巴黎了。托儿托尼简直是一种变相的公布所。是在托儿托尼,我就于那一天遇见了一位青年。我的一位老朋友,是一位天才画家,他有一张画在鲁克散蒲儿古陈列着,巴黎女子大抵都喜欢他的。这一位青年,就是艾儿佛,他拉住了我的手,很起劲的对我说:“我正在找你,”他说他听见了我的到来,所以从妈特兰起到托儿托尼止,差不多几家咖啡馆都找遍了。他的所以要找我,就是因为他想找我去和达伐利小姐一道吃饭,我们先要上加飘新街去接她去,我把这街名写出来,并不因为是她所住的街和我的小说有关,却因为这名字是一种唤起记忆的材料。 喜欢巴黎的人,总喜欢听巴黎的街名,因为街名和粉饰的墙上紧靠着的扶梯,古铜色的前门,叫门的铃索等,是唤起巴黎生活的记忆的线索,并且达伐利小姐自身,就是一个忘不了的好纪念,因为她是皇家剧场的一位□□。我的朋友,也是一个使人不能忘记的怪物,因为他也是一个以不化钱逛女人为名誉的游荡子,他的主义是“工作完后,她若喜欢到我画室里来玩玩,那我们落得在一道快乐快乐。”但是不管他的主义是如何的不愿为妇人化钱,而当我在达伐利小姐的室内看她的装饰品的时候,和当她出来见我们的时候,他的那种郑重声明,我想是可以不必的。她的起坐室里,装饰着些十六世纪的铜物,掘雷斯顿的人形,上面有银的装饰的橱棚,三张蒲奢的画──代表蒲奢的法国,比利时,意大利三时代的作风的三张画。当我看了这些装饰品,正在赞赏的时候,他却郑重地申明说,这些并不是他送她的,她出来见我们的时候,他又郑重地申明说,她手上的手钏,也并不是他送她的,他的这一种申明,我觉得是多事。我觉得特别提起他的不送她东西这些话来,或者是一种不大高尚的趣味,因为他的说话,曾使她感到了不快,并且实际上我也看出了她的同他一道出去吃饭,似乎并不同平常一样的十分欢喜似的。 我们在发耀馆吃的饭,是一家旧式的菜馆,那些墙上粉饰成金白色,电灯乐队之类的流行趣味,却是很少的。饭后就到间壁的奥迪安剧场去看了一出戏,是一出牧童们在田野里溪流的边上聚首谈心后,又为了不贞洁的女人,互相杀戳的戏。戏中也有葡萄收获,行列歌唱,田野里的马车歌唱等种种的场面,可是我们并不觉得有趣。并且在中幕奏乐的当,艾儿佛跑到剧场内的各处去看朋友去了,将达伐利小姐推给了我。我却最喜欢看一对恋爱者正在进行中的玩意儿,爱在这一对恋爱者所坐的恋爱窝巢的边上走走。戏散了之后,他说“去喝一杯吧!”我们所以就到了那家学生们常进出的咖啡馆。是一家有挂锦装饰在壁间窗上,有奥克木桌子摆着,有旧式的酒杯,有穿古式的衣裳的女招待的咖啡馆。是一家时时有一个学生进来,口衔一个大杯,一吞就尽,跌来倒去的立起来不笑一脸就走的咖啡馆。达伐利小姐的美貌和时装,一时把聚在那里的学生们的野眼吸收尽了。她穿的一件织花的衣裳,大帽子底下,露着她的黑发。 她的南方美人特有的丰艳的皮色在项背上头发稀少的地方,带着一种浅黄深绿的颜色。两只肩膀,又是很丰肥的在胸挂里斜驰下去,隐隐在暗示她胸前腰际的线条。将她的丰满完熟的美和那个女招待的苍白衰弱的美比较起来,觉得很有趣味。达伐利小姐将扇子斜障在胸前,两唇微启,使一排细小的牙齿,在朱红的嘴唇里露着,高坐在那里。那女招待坐在边上,将两只纤细的手臂支住在桌沿,很优美的在参加谈话,只有象电光似的目光一闪射的中间,流露出羡怨的意来,仿佛在说她自己是女人中的一个大失败,而达伐利小姐是一个大成功。她说话的口音,初听还不觉得什么,然而细听了一会,却听得出一种不晓得是那一处的口音来。有一处我听出了一个南方的口音,后来又听出了一个北方的,最后我明明白白听到了一句英国的腔调,所以就问她说: “你倒好象是英国人。” “我是爱尔兰人。是杜勃林人。” 想到了一个在杜勃林礼教中长大的女孩,受了运命的播弄,被迁到了这一个极边的咖啡馆里,我就问她,何以会弄到此地来的?她就告诉我说,她离开杜勃林的时候,还只有十六岁,六年前她是到巴黎来做一家人家的家庭教师的。她老和小孩子们到鲁克散蒲儿古公园去玩,并且对他们说的是英国话。有一天有一个学生和她在同一张椅子地坐在她的边上。其余的事情,可以不必说而容易地想得出了。但是他没有钱养她,所以她不得不到这一家咖啡馆来作工过活。 “这是和我不相合的职业,但是我有什么法子呢?我们生在世上,不吃究竟不行,而此地的烟气很重,老要使我咳嗽。” 我呆看她了一忽,她大约是猜破了我脑里所想的事情了,就告诉我说,她的肺,已经有一边烂去了,我们就又讲到了养生,讲到了南方的天地。她又说,医生却劝她到南方去养病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五章 她能做些什么?就凭她是慕径偲倾心之人,就能成为最完美的利器,形成所向披靡的伤害。慕昌帝眸色深沉的看着阮清微,她气定神闲,悠暇自在,散发着一种镇定有序的美,慕径偲难免对这样的她动心。 阮清微背着手,微笑着等待,等君临天下的皇帝下达着命令。眼前的皇帝是个风姿隽爽的中年男人,他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中,尽是冷峻威压,强势无比,像是天生没有软肋。 就在他们短暂的沉默中,有一抹黑色衣袂轻缓的从树林小径里走出,走向他们。 阮清微下意识的侧目看去,只看一眼,她就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从远处走来的,是一位莲步慢移自水墨画中浮出的仙,身穿一袭纯黑的裙裳,映衫着她素净雪白的面容,她的容貌很美,是能让任何人都心悦诚服的美,美到极致。她像是久不食人间烟火,未尝过人间疾苦,不知七情六欲,有着纤尘不染的纯洁灵魂,似在浩瀚星河静止了千年,随着时间的沉淀,越来越深刻越清晰越高贵。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人,美丽得高高在上,是但凡有些能耐的男人都渴望拥有的女人。 当黑衣女子慢慢的走近时,阮清微由衷的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独特的女人,拥有独特的气质,无以复加的完美。在她感慨的同时,她能感觉到慕昌帝的心绪不稳。顿时,气氛变得很不一样。 这位是慕径偲的母后? 阮清微忍不住又看过去,黑衣女子近在眼前了,她目不斜视的朝向满池残莲走着,旁若无人,神态安详。 神态安详? 阮清微心下猛得一惊,仔细端视,她的神态不像是安详,是空洞,像是灵魂与身体都千疮百孔,像是极度悲哀、绝望、沉痛后的心死,是一具麻木的躯壳,如同她所穿着黑衣一样,暗无天日。 黑衣女子从他们身边静悄悄的走过,视他们与尘间庸俗普通的万物没有区别,不着痕迹的忽略。 阮清微瞧着她单薄优雅的身影,又瞧了瞧慕昌帝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的百感交集,不免若有所思。 “阮清微。”慕昌帝冷沉的声音划破了一切。 阮清微道:“民女在。” 慕昌帝沉声道:“朕不会让你当朕的妃子。” 阮清微不语,她并未觉得喜悦,隐隐感觉到会有更残酷的惊雷。 慕昌帝确认道:“朕的旨意,你全部同意?” “是,”阮清微平静的道:“因为您是太子殿下的父皇,民女尊敬您,以示诚意。” 慕昌帝宣布道:“回太子府等着接受将你封为瑞王侧妃的圣旨。” 瑞王慕玄懿的侧妃?! 阮清微轻轻皱了下眉,道:“是,民女告退。” 慕昌帝强硬的眼神中迅速的闪过满意之色。 阮清微不再言语,便返回向正殿,刚走出几步,忽听到慕昌帝的声音传来:“她就是你儿子倾心的少女,你儿子说只要他活一日就要保护她一日,痴心,深情。她很不错,千载难逢,朕要把她赏给朕的儿子。” 那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试探,和张扬的沾沾自喜,就像是在证明自己能主宰万事万物。 阮清微一怔,故作漫不经心的驻步回首望去,慕昌帝高大的矗立在黑衣女子的身侧,黑衣女子身形柔弱,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站在莲池前,就像是聋哑盲的无感之人。 慕昌帝沉吟道:“朕的皇后,你说朕是今日颁圣旨呢,还是明日?” 她是慕径偲的母后何皇后!阮清微在刚才就觉得她是,当亲耳听到时,还是很震惊很困惑。 何皇后依旧沉默,呼吸单薄,像是要枯竭了。 阮清微看到眼里的是她的脆弱,那脆弱裹着厚厚的茧,她实在不能再多承受一丝的力,随时就像是会破碎成灰,连秋风都不忍再施加。可是,身影笼罩着她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放过她,又问道:“失去倾心的挚爱,你的儿子会痛不欲生吗?” 何皇后保持着沉默,似乎沉默是盾,用沉默抵挡一切。沉默又似乎是矛,形成反击。 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 阮清微不忍再看下去,心中唏嘘,她快步走开,回到了正殿里。 慕径偲正坐在殿里等候,在看到阮清微的一刹那,起身相迎,似梅花带冰而开,如同许久不见,迫不及待的把她揽入怀中。 阮清微依偎在他的怀里,察觉到他的怀抱有些紧,轻声道:“别用力,你的伤口会疼。”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但心里舒服。” 心中方寸间的舒服,能淹没过全身的疼。 阮清微轻推开他,抬首迎着他的注视,欲言又止。 慕径偲不安的问道:“怎么?” 阮清微想了想,坦诚的说道:“我看到你母后了。” “她前半生活得太疲倦,”慕径偲始终认为母后还活着,“即使这样‘死’了,也疲倦不止。” 阮清微挑眉,他的母后何止是疲倦,简直是哀默。她不由得说道:“你父皇和母后好像……”她停顿了一下,他们之间的情愫实在不知该怎么描述。 慕径偲道:“他们是性格使然所致,其中滋味自知。” 阮清微问出了心中疑问,诧异的说道:“坊间都道是何皇后容貌极美,宽厚贤良,待人极好,性情温和。今日一见,似乎只有容貌极美是真的,她像是虚无的存在,丝毫没有温度。” 慕径偲说道:“母后是位称职的皇后,父皇也一直是称职的皇上。” 何皇后不仅是位称职的皇后,可谓是千古一代贤后。阮清微恍然道:“坊间都说他们相敬相爱,举案齐眉,从不曾有过矛盾,原来只是人前如此?” 慕径偲默认。 在人前,他们伉俪无双,艳羡天下人。在人后,他们对待彼此刻薄极了,判若两人。他们有着常人难以置信的默契,旷日持久的保持着人前人后的迥异。 阮清微突然明白了他曾说过的‘父皇对母后恨之入骨’,明白了别人所看到的‘不过只是假象’。她拧眉道:“他们的隔阂根深蒂固?” 慕径偲语声清淡的道:“这是他们最得心应手的相处方式。” 阮清微奇怪他话中的平常,转念一想,他应是看惯了他们之间多年的较量,知道只能徒劳的旁观,任何试图缓和他们彼此折磨的举动都无济于事。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发,问道:“皇上又做了什么决定?” 阮清微耸耸肩道:“让我回太子府等着接受被封为瑞王侧妃的圣旨。” 慕径偲的面色阴沉,薄唇紧抿,眸中尽染寒意,低声问:“你同意了?” “我说了‘是’,没有拒绝,”阮清微清醒的道:“在他耀武扬威时,我如果拒绝换来就不再是回府等着,而是当即封为侧妃。” 慕径偲点头,她说得没错,皇上一直以来要的是绝对服从。他沉声道:“皇上在哪?” “刚才在月波亭,你母后也在。” “你在这等我。” “你现在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慕径偲认真的道:“放心,别怕,我自有分寸。” “好。”阮清微随即找了个椅子坐下,她相信他,看着他快步的迈出殿,她提醒道:“慢点走,你有伤在身。” 慕径偲回首,目光温柔,道:“嗯。” 他漫步走向风波亭,途中被福公公拦住了。 福公公恭敬的道:“老奴奉皇上之命,送太子殿下出宫。” 慕径偲正色道:“我有事要见皇上,有劳通报。” “是。”福公公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待人冷漠,却从不怠慢太子殿下,这是众所周知的。 没有让慕径偲等太久,福公公回来道:“太子殿下请。” 月波亭下,神色深沉的慕昌帝独自一人负手而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干涸的月波湖中密密麻麻的一片枯荷茎叶,往年的这个时候,湖中莲藕已被收罗,何皇后会摆一席丰盛的莲藕宴,邀请皇亲国戚们品赏。 慕径偲信步踏入月波亭,躬身道:“儿臣参见父皇。” “说。”慕昌帝的视线不移。 慕径偲平静的问道:“父皇是想让阮清微进瑞王府为瑞王侧妃?” 慕昌帝沉声道:“太子可有异议?” “儿臣痛不欲生。” “阮清微已经同意。” 慕径偲轻道:“儿臣能体谅她的无奈,她是怕拒绝了父皇,使儿臣被牵怒。她懂事的让儿臣倍感愧疚,她为了儿臣无畏的付出,显得儿臣很无能懦弱。” “你是在求朕?”慕昌帝暼了一眼山崩海啸前依然能心平气和的慕径偲,他跟气定神闲的阮清微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径偲不置可否,诚恳的道:“不难想象她为瑞王侧妃后会发生什么,两个相爱的人被迫分开,必将心存怨念和痛苦,是无论多久多努力都无法消除的。” 慕昌帝听着,讶异于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那么有耐心,不卑不亢的讲道理,体面而有风度的说服。 慕径偲意味深长的道:“可能,儿臣会恨她轻率的同意,她会恨儿臣怯懦的袖手旁观,即使待儿臣破釜沉舟的有幸再与她复合,这段破裂的罪恶的鄙夷的肮脏的经历,将会是我和她之间的鸿沟,永难愈合。可能,儿臣会怪罪占有了阮清微身与名的瑞王。” 慕昌帝的身心突然一震,似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 慕径偲接着说道:“也可能,儿臣对她的爱,与她对儿臣的爱,都至死不渝,但拘于伦理道德,为了这份爱能延续它的美好,从此孤独无望的深藏这份爱直至终老,仅彼此体会切肤之痛,不伤及任何人。” 慕昌帝的眼神顿时变得冷硬。 话已至此,慕径偲恭敬的道:“恳请父皇三思,儿臣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六章 傍晚,落日的余晕将祥凤宫渲染的蔚为壮丽,满目的枯叶残茎浸在这样的光波中,竟显得有些凄苦而悲壮。 慕径偲缓步走出了月波亭,在经过一片假山时,他察觉到假山后有一双温暖的眼睛注视过来。母后?他心中一暖,漫不经心的偏头看去,有一抹黑色转瞬不见。 他看着空荡无一人的景物,心中钝寒,佯装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在母后不愿现身时,他不能贸然打扰。 偌大的正殿外,阮清微环抱胳膊倚着殿外的柱子,翘首以盼着张望。他慢慢的走入她的视线,披着一身柔和的光芒。笑意清清浅浅的浮在她的唇角,她的眼睛里全是那个在她的余生里会与她相依为命的他。 当他在得知皇上打算让她当瑞王侧妃后,他刻不容缓的非去向他父皇言明一切不可。在那时,她就更加的确定,他是她可依可靠之人。 慕径偲冲着她抿嘴一笑,在阶下向她伸出了手,道:“我们回府。” “好。”阮清微跳到他面前,把手交在他掌心中,随即搀扶着他,她知道他的伤口应已疼得不适。 慕径偲体会到了她的关怀,低首轻轻的在她额头一吻。但愿母后能看到这一幕,便能宽慰许多,再不必担心他会孤单一人。 他们旁若无人的携手并肩走着,在走出祥凤宫不远,福公公迅速的追了上来。 福公公手持拂尘,正色道:“老奴传皇上口谕,请阮管家明日一早进祥凤宫,监督收获月波湖中的莲藕。” 慕径偲神色如常的接道:“请回禀皇上,阮管家有其它已安排的事要做,我明日亲自进宫监督。” 福公公的面色一变。 阮清微不轻不重的握了一下慕径偲的手,问道:“可有规定收获多久?” 福公公道:“皇上不曾规定。” 阮清微平静的道:“是,遵旨。” 福公公依然正色道:“皇上口谕,请阮管家在月波亭设莲藕宴,宴请皇亲国戚。” 阮清微问道:“可有规定何时?” 福公公道:“皇上不曾规定。” 阮清微平静的道:“是,遵旨。” 福公公向太子殿下躬身行礼,便返回了祥凤宫。 迎着慕径偲眸中的不解,阮清微挑眉,笑道:“放心,我能应付。你若不放心,可以明日让你的那些身手了得的侍女随我一同进宫。” “你真的不必牵就他,他的一念之间不知有多疯狂。”慕径偲冷静的道:“我没那么窝囊。” 阮清微轻道:“我不是牵就他,只是尊敬,他是你的父皇。” 慕径偲定睛看她,认真的道:“他那样对母后,母后坚决不许我理会,我自幼只能隐忍旁观。他再这样对你,我绝不会隐忍,只会耗光我对他仅剩的一点尊敬。我不尊敬之人,你也不必尊敬。” 阮清微一怔,惊愕的望向他,奇怪他怎么口不择言了。她想了想,说道:“你对他仅剩的那一点尊敬不必因我耗光,我心里很清楚事态是否严重到不能容忍的程度。谁都没有资格撼动父子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除非父亲泯灭人性到惨绝人寰。”比如,她的父亲。她又想了想,轻道:“你不知道失去亲情成为孤儿的滋味。” “我明白,我也深深的知道,儿子是应该有儿子的样子,父亲的言行也应该有父亲的样子,更何况……”慕径偲没有说下去,他不想让她过早的担忧,在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 阮清微问道:“更何况?” 慕径偲将话锋转了开去,“更何况,他是皇帝。他的身份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亲。” 阮清微不置可否,道:“是的,他是皇帝,整个大慕国最高高在上的皇帝,在这片国土上,一切生灵都在他的股掌中,你的母后、你的胞姐、我们。你是要试出他的底线?” 慕径偲笃定的道:“最坏的下场,也好过让你伤心。” 阮清微心中颤动,忽想到他曾说过的‘最坏的下场,也好过错失你。’在他心中,一切后果,他都无可怨尤。他对爱情有着超乎寻常的坚定与毅力,似乎是在证明什么,她挑眉,说道:“我不认为你能为了爱情肝脑涂地。”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认真的道:“我想要试试,如果一个男人真的义无反顾的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能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会使得他做不到。” “当然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 “我不相信。” 阮清微耸耸肩,诧异的问:“试出结果又能怎样?” “以解我心头耿耿于怀的结。” “是谁系的结?” “是……”慕径偲刚说出一个字,便见庄文妃慌慌张张的奔来,几个宫女被远远的抛在身后。阮清微也顺势看去,显然是大事不妙。 庄文妃急不择路的唤道:“太子殿下。” 慕径偲站在原地等到庄文妃走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庄文妃骇得花容失色,不见往日的闲淡,她的身子止不住发抖,紧张的道:“魏淑妃小产了!” 慕径偲的眼眸上似浮着一层薄冰,沉声问:“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庄文妃不盛惶恐的道:“去通报给皇上啊,四处寻不到皇上,皇上可能在祥凤宫。” 阮清微发现庄文妃害怕得瑟瑟发抖,那是极度的恐惧,眼看宫女们已追随而至,便轻声问道:“为何是娘娘去通报?” 庄文妃面带着大难临头的不知所措,道:“魏淑妃是吃了我送给她的糕点才小产的,她在我面前吃的糕点,吃完后就腹痛不已,就……” 阮清微拧眉,道:“为何给魏淑妃送糕点?” 庄文妃不安的揉着手帕,低声哆嗦道:“皇上昨日驾临了琉璃宫,赏赐给我两盒糕点,随口说了一句魏淑妃喜欢吃这种糕点。我自从魏淑妃怀有身孕后从未去探望她,便就在刚才不久前将糕点送去给了魏淑妃,魏淑妃看到后果真喜欢,当即就尝了尝,结果尝出了事。” 阮清微问道:“另一盒糕点呢?” “被我和侍女们吃了,并无异样。”庄文妃困惑不解,“这两盒糕点看上去一模一样,侍女是随便取了一盒供我享用。” 阮清微沉思着,是糕点中有毒?毒只仅仅造成小产而不直接致命?当下庄文妃是有口难辩,而她一副紧张恐惧的样子,似乎是初次身临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中,丝毫沉不下气。 庄文妃情急之下的道:“我想去见皇上,跟皇上解释清楚,我绝无残害魏淑妃之心,绝无!” 慕径偲平静的道:“请娘娘先回琉璃宫歇息,魏淑妃一事皇上自会派人调查,有需要询问娘娘之处,娘娘务必坦然的配合。” 庄文妃瞠目,震惊的问道:“我不用先去向皇上解释一切?” “解释无用,只凭证据。”慕径偲道:“请娘娘回宫。” 庄文妃忐忑不安,生怕她不赶紧说出的实情会被误解,但太子殿下如此坚决的让她回宫,她犹豫着求助的看向阮清微,希望阮清微能留下来帮她。 阮清微偏头瞧了一眼慕径偲,不出所料,他没有让她留下来的意思,便说道:“清者自清,娘娘不必太过紧张。” 见状,庄文妃很惆怅的挪动脚步,眼睛里尽是担忧之色,匆忙的转身回琉璃宫了。 他们出了皇宫,乘上马车时,阮清微才说道:“她一人确实不知如何应付。” 慕径偲沉声道:“以前有母后在后宫里为她遮风挡雨,她被精心的照料着。突然要独自应对这种要命的阴谋,难免慌乱。” 阮清微挑眉,“你是要磨炼她?” “不是,我宁愿她永远不用应对任何阴谋。”慕径偲冷静的道:“因为我们是太子府的人,实在是不能插手皇宫的事。” 阮清微知道他素来沉稳,如果他插手,会使事态变得不可控的严重。一想到庄文妃尚不知自己的身份,却能对慕径偲言听计从时,不禁感慨道:“好在她听你的话。” 慕径偲平常的道:“这是经年累月积累出的信任。” 阮清微拿起酒壶连饮了一阵酒,不得不说,如果他要对谁好,就会很用心的真情实意的待谁好,这种付出是极其难得的,要珍惜。 过了片刻,她若有所思的道:“只能等待着调查的结果了?” 慕径偲轻揽她入怀,道:“你放轻松,不必费神,有我在。” 有他在,凡事都有他在,可偏偏从今往后,同样有她在呢。 阮清微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道:“我的这里虽小,但不弱,也能与你一起扛一扛。” 当她决定正视对他的爱时,必然正视了要与他在一起会经历的磨难,携手并肩去拼吧,才不管挡在前方的有多少豺狼虎豹,有多么的阴险奸诈。 “好。”慕径偲展颜笑了,他的臂弯情不自禁的紧了些,无限深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七章 诗曰: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乃子、丑、寅、、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黄昏,而入定亥。譬于大数,若到戌 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黄昏,而入定亥。譬于大数,若到戌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则天地昏曚而万物否矣。再去五千四百岁,交亥会之初,则当黑暗,而两间人物俱无矣,故曰混沌。又五千四百岁,亥会将终,贞下起元,近子之会,而复逐渐开明。邵康节曰:“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到此,天始有根。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子会,轻清上腾,有日,有月,有星,有辰。日、月、星、辰,谓之四象。故曰,天开于子。又经五千四百岁,子会将终,近丑之会,而逐渐坚实。《易》曰:“大哉干元!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至此,地始凝结。再五千四百岁,正当丑会,重浊下凝,有水,有火,有山,有石,有土。水、火、山、石、土,谓之五形。故曰,地辟于丑。又经五千四百岁,丑会终而寅会之初,发生万物。历曰:“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至此,天清地爽,阴阳交合。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寅会,生人,生兽,生禽,正谓天地人,三才定位。故曰,人生于寅。 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这部书单表东胜神洲。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真个好山!有词赋为证。赋曰: 势镇汪洋,威宁瑶海。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水火方隅高积上,东海之处耸崇巅。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 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惊动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驾座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聚集仙卿,见有金光焰焰,即命千里眼、顺风耳开南天门观看。二将果奉旨出门外,看的真,听的明。须臾回报道:“臣奉旨观听金光之处,乃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小国之界,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仙石,石产一卵,见风化一石猴,在那里拜四方,眼运金光,射冲斗府。如今服饵水食,金光将潜息矣。”玉帝垂赐恩慈曰:“下方之物,乃天地精华所生,不足为异。” 那猴在山中,却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真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一朝天气炎热,与群猴避暑,都在松阴之下顽耍。你看他一个个: 跳树攀枝,采花觅果;抛弹子,邷么儿;跑沙窝,砌宝塔;赶蜻蜓,扑蜡;参老天,拜菩萨;扯葛藤,编草;捉虱子,咬又掐;理毛衣,剔指甲。挨的挨,擦的擦;推的推,压的压;扯的扯,拉的拉:青松林下任他顽,绿水涧边随洗濯。 一群猴子耍了一会,却去那山涧中洗澡。见那股涧水奔流,真个似滚瓜涌溅。古云:“禽有禽言,兽有兽语。”众猴都道:“这股水不知是那里的水。我们今日赶闲无事,顺涧边往上溜头寻看源流,耍子去耶!”喊一声,都拖男挈女,呼弟呼兄,一齐跑来,顺涧爬山,直至源流之处,乃是一股瀑布飞泉。但见那: 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 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 冷气分青嶂,余流润翠微。 潺湲名瀑布,真似挂帘帷。 众猴拍手称扬道:“好水,好水!原来此处远通山脚之下,直接大海之波。”又道:“那一个有本事的,钻进去寻个源头出来,不伤身体者,我等即拜他为王。”连呼了三声,忽见丛杂中跳出一个石猴,应声高叫道:“我进去,我进去。”好猴!也是他: 今日芳名显,时来大运通。 有缘居此地,王遣入仙宫。 你看他瞑目蹲身,将身一纵,径跳入瀑布泉中,忽睁睛抬头观看,那里边却无水无波,明明朗朗的一架桥梁。他住了身,定了神,仔细再看,原来是座铁板桥。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了桥门。却又欠身上桥头,再走再看,却似有人家住处一般,真个好所在。但见那: 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龙珠倚挂,萦回满地奇葩。锅灶傍崖存火迹,樽罍靠案见殽渣。石座石床真可爱,石盆石碗更堪夸。又见那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浑然像个人家。 看罢多时,跳过桥中间,左右观看。只见正当中有一石碣,碣上有一行楷书大字,镌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石猿喜不自胜,急抽身往外便走,复瞑目蹲身,跳出水外,打了两个呵呵道:“大造化!大造化!”众猴把他围住,问道:“里面怎么样?水有多深?”石猴道:“没水!没水!原来是一座铁板桥,桥那边是一座天造地设的家当。”众猴道:“怎见得是个家当?”石猴笑道:“这股水乃是桥下冲贯石桥,倒挂下来遮闭门户的。桥边有花有树,乃是一座石房。房内有石窝、石灶、石碗、石盆、石床、石凳。中间一块石碣上,镌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真个是我们安身之处。里面且是宽阔,容得千百口老小。我们都进去住,也省得受老天之气。这里边: 刮风有处躲,下雨好存身。 霜雪全无惧,雷声永不闻。 烟霞常照耀,祥瑞每蒸熏。 松竹年年秀,奇花日日新。” 众猴听得,个个欢喜。都道:“你还先走,带我们进去,进去。”石猴却又瞑目蹲身,往里一跳,叫道:“都随我进来,进来。”那些猴有胆大的,都跳进去了;胆小的,一个个伸头缩颈,抓耳挠腮,大声叫喊,缠一会,也都进去了。跳过桥头,一个个抢盆夺碗,占灶争床,搬过来,移过去,正是猴性顽劣,再无一个宁时,只搬得力倦神疲方止。石猿端坐上面道:“列位啊,‘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们才说有本事进得来,出得去,不伤身体者,就拜他为王。我如今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寻了这一个洞天与列位安眠稳睡,各享成家之福,何不拜我为王?”众猴听说,即拱伏无违,一个个序齿排班,朝上礼拜,都称“千岁大王”。自此,石猿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了,遂称“美猴王”。有诗为证。诗曰: 三阳交泰产群生,仙石胞含日月精。 借卵化猴完大道,假他名姓配丹成。 内观不识因无相,外合明知作有形。 历代人人皆属此,称王称圣任纵横。 美猴王领一群猿猴、猕猴、马猴等,分派了君臣佐使。朝游花果山,暮宿水帘洞,合契同情,不入飞鸟之丛,不从走兽之类,独自为王,不胜欢乐。是以: 春采百花为饮食,夏寻诸果作生涯。 秋收芋栗延时节,冬觅黄精度岁华。 美猴王享乐天真,何期有三五百载。一日,与群猴喜宴之间,忽然忧恼,堕下泪来。众猴慌忙罗拜道:“大王何为烦恼?”猴王道:“我虽在欢喜之时,却有一点儿远虑,故此烦恼。”众猴又笑道:“大王好不知足。我等日日欢会,在仙山福地,古洞神洲,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自由自在,乃无量之福,为何远虑而忧也?”猴王道:“今日虽不归人王法律,不惧禽兽威严,将来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内?”众猴闻此言,一个个掩面悲啼,俱以无常为虑。 只见那班部中,忽跳出一个通背猿猴,厉声高叫道:“大王若是这般远虑,真所谓道心开发也。如今五虫之内,惟有三等名色不伏阎王老子所管。”猴王道:“你知那三等人?”猿猴道:“乃是佛与仙与神圣三者,躲过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猴王道:“此三者居于何所?”猿猴道:“他只在阎浮世界之中,古洞仙山之内。”猴王闻之,满心欢喜道:“我明日就辞汝等下山,云游海角,远涉天涯,务必访此三者,学一个不老长生,常躲过阎君之难。”噫!这句话,顿教跳出轮回网,致使齐天大圣成。众猴鼓掌称扬,都道:“善哉,善哉!我等明日越岭登山,广寻些果品,大设筵宴送大王也。” 次日,众猴果去采仙桃,摘异果,刨山药,斸黄精。芝兰香蕙,瑶草奇花,般般件件,整整齐齐,摆开石凳石桌,排列仙酒仙殽。但见那: 金丸珠弹,红绽黄肥。金丸珠弹腊樱桃,色真甘美;红绽黄肥熟梅子,味果香酸。鲜龙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红。林檎碧实连枝献,枇杷缃苞带叶擎。兔头梨子鸡心枣,消渴除烦更解酲。香桃烂杏,美甘甘似玉液琼浆;脆李杨梅,酸荫荫如脂酥膏酪。红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黄皮大柿子。石榴裂破,丹砂粒现火晶珠;芋栗剖开,坚硬肉团金玛瑙。胡桃银杏可传茶,椰子葡萄能做酒。榛松榧柰满盘盛,橘蔗柑橙盈案摆。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人间纵有珍馐味,怎比山猴乐更宁。 群猴尊美猴王上坐,各依齿肩排于下边,一个个轮流上前奉酒、奉花、奉果,痛饮了一日。 次日,美猴王早起,教:“小的们,替我折些枯松,编作栰子,取个竹竿作篙,收拾些果品之类,我将去也。”果独自登栰,尽力撑开,飘飘荡荡,径向大海波中,趁天风,来渡南赡部洲地界。这一去,正是那: 天产仙猴道行隆,离山驾栰趁天风。 飘洋过海寻仙道,立志潜心建大功。 有分有缘休俗愿,无忧无虑会元龙。 料应必遇知音者,说破源流万法通。 也是他运至时来,自登木栰之后,连日东南风紧,将他送到西北岸前,乃是南赡部洲地界。持篙试水,偶得浅水,弃了栰子,跳上岸来。只见海边有人捕鱼、打雁、穵蛤、淘盐。他走近前,弄个把戏,妆个虎,吓得那些人丢筐弃网,四散奔跑。将那跑不动的拿住一个,剥了他衣裳,也学人穿在身上。摇摇摆摆,穿州过府,在市廛中学人礼,学人话。朝餐夜宿,一心里访问佛、仙、神圣之道,觅个长生不老之方。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正是那: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猴王参访仙道,无缘得遇。在于南赡部洲,串长城,游小县,不觉□□年余。忽行至西洋大海,他想着海外必有神仙。独自个依前作栰,又飘过西海,直至西牛贺洲地界。登岸遍访多时,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他也不怕狼虫,不惧虎豹,登上山顶上观看。果是好山: 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瘦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奇花瑞草,修竹乔松。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 正观看间,忽闻得林深之处有人言语。急忙趋步,穿入林中,侧耳而听,原来是歌唱之声。歌曰: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美猴王听得此言,满心欢喜道:“神仙原来藏在这里!”即忙跳入里面,仔细再看,乃是一个樵子,在那里举斧砍柴。但看他打扮非常: 头上戴箬笠,乃是新笋初脱之箨。身上穿布衣,乃是木绵捻就之纱。腰间系环绦,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乃是枯莎槎就之爽。手执衠钢斧,担挽火麻绳。扳松劈枯树,争似此樵能。 猴王近前叫道:“老神仙,弟子起手。”那樵汉慌忙丢了斧,转身答礼道:“不当人,不当人。我拙汉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猴王道:“你不是神仙,如何说出神仙的话来?”樵夫道:“我说甚么神仙话?”猴王道:“我才来至林边,只听的你说:‘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黄庭》乃道德真言,非神仙而何?”樵夫笑道:“实不瞒你说,这个词名做《满庭芳》,乃一神仙教我的。那神仙与我舍下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日常烦恼,教我遇烦恼时,即把这词儿念念,一则散心,二则解困。我才有些不足处思虑,故此念念,不期被你听了。”猴王道:“你家既与神仙相邻,何不从他修行?学得个不老之方,却不是好?”樵夫道:“我一生命苦:自幼蒙父母养育至□□岁,才知人事,不幸父丧,母亲居孀。再无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没奈何,早晚侍奉。如今母老,一发不敢抛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斫两束柴薪,挑向市廛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猴王道:“据你说起来,乃是一个行孝的君子,向后必有好处。但望你指与我那神仙住处,却好拜访去也。”樵夫道:“不远,不远。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儿,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猴王用手扯住樵夫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樵夫道:“你这汉子甚不通变,我方才这般与你说了,你还不省?假若我与你去了,却不误了我的生意?老母何人奉养?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猴王听说,只得相辞。出深林,找上路径,过一山坡,约有七八里远,果然望见一座洞府。挺身观看,真好去处!但见: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 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碑,约有三丈余高,八尺余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美猴王十分欢喜道:“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此山此洞。”看够多时,不敢敲门。且去跳上松枝梢头,摘松子吃了顽耍。 少顷间,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仙童,真个丰姿英伟,像貌清奇,比寻常俗子不同。但见他: 髽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 貌和身自别,心与相俱空。 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 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腾。 那童子出得门来,高叫道:“甚么人在此搔扰?”猴王扑的跳下树来,上前躬身道:“仙童,我是个访道学仙之弟子,更不敢在此搔扰。”仙童笑道:“你是个访道的么?”猴王道:“是。”童子道:“我家师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教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猴王笑道:“是我,是我。”童子道:“你跟我进来。” 这猴王整衣端肃,随童子径入洞天深处观看: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见那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果然是: 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师。 美猴王一见,倒身下拜,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祖师道:“你是那方人氏?且说个乡贯、姓名明白,再拜。”猴王道:“弟子乃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祖师喝令:“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那里修甚么道果!”猴王慌忙磕头不住道:“弟子是老实之言,决无虚诈。”祖师道:“你既老实,怎么说东胜神洲?那去处到我这里隔两重大海,一座南赡部洲,如何就得到此?”猴王叩头道:“弟子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方才访到此处。” 祖师道:“既是逐渐行来的也罢。你姓甚么?”猴王又道:“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祖师道:“不是这个性。你父母原来姓甚么?”猴王道:“我也无父母。”祖师道:“既无父母,想是树上生的?”猴王道:“我虽不是树上生,却是石里长的。我只记得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祖师闻言暗喜,道:“这等说,却是个天地生成的。你起来走走我看。”猴王纵身跳起,拐呀拐的走了两遍。祖师笑道:“你身躯虽是鄙陋,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个兽傍,乃是个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阴也。老阴不能化育,教你姓‘狲’倒好。狲字去了兽傍,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教你姓‘孙’罢。”猴王听说,满心欢喜,朝上叩头道:“好!好!好!今日方知姓也。万望师父慈悲,既然有姓,再乞赐个名字,却好呼唤。”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个字,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十辈之小徒矣。”猴王道:“那十二个字?”祖师道:“乃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十二字。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正是: 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毕竟不知向后修些甚么道果,且听下回分解。话表美猴王得了姓名,怡然踊跃,对菩提前作礼启谢。那祖师即命大众引孙悟空出二门外,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众仙奉行而出。悟空到门外,又拜了大众师兄,就于廊庑之间安排寝处。次早,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在洞中不觉倏六七年。 一日,祖师登坛高坐,唤集诸仙,开讲大道。真个是: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 孙悟空在傍闻讲,喜得他抓耳挠腮,眉花眼笑,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忽被祖师看见,叫孙悟空道:“你在班中,怎么颠狂跃舞,不听我讲?”悟空道:“弟子诚心听讲,听到老师父妙音处,喜不自胜,故不觉作此踊跃之状。望师父恕罪。”祖师道:“你既识妙音,我且问你,你到洞中多少时了?”悟空道:“弟子本来懵懂,不知多少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常去山后打柴,见一山好桃树,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矣。”祖师道:“那山唤名烂桃山。你既吃七次,想是七年了。你今要从我学些甚么道?”悟空道:“但凭尊师教诲,只是有些道气儿,弟子便就学了。” 祖师道:“‘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傍门皆有正果。不知你学那一门哩?”悟空道:“凭尊师意思,弟子倾心听从。”祖师道:“我教你个‘术’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道:“术门之道怎么说?”祖师道:“术字门中,乃是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悟空道:“似这般可得长生么?”祖师道:“不能,不能。”悟空道:“不学,不学。” 祖师又道:“教你‘流’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又问:“流字门中是甚义理?”祖师道:“流字门中,乃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或看经,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类。”悟空道:“似这般可得长生么?”祖师道:“若要长生,也似壁里安柱。”悟空道:“师父,我是个老实人,不晓得打市语。怎么谓之‘壁里安柱’?”祖师道:“人家盖房,欲图坚固,将墙壁之间立一顶柱,有日大厦将颓,他必朽矣。”悟空道:“据此说,也不长久。不学,不学。” 祖师道:“教你‘静’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道:“静字门中是甚正果?”祖师道:“此是休粮守谷、清静无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或睡功,或立功,并入定、坐关之类。”悟空道:“这般也能长生么?”祖师道:“也似窰头土坯。”悟空笑道:“师父果有些滴澾。一行说我不会打市语。怎么谓之‘窰头土坯’?”祖师道:“就如那窰头上造成砖瓦之坯,虽已成形,尚未经水火锻炼,一朝大雨滂沱,他必滥矣。”悟空道:“也不长远。不学,不学。” 祖师道:“教你‘动’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道:“动门之道却又怎么?”祖师道:“此是有为有作:采阴补阳、攀弓□□、摩脐过气、用方炮制、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之类。”悟空道:“似这等也得长生么?”祖师道:“此欲长生,亦如水中捞月。”悟空道:“师父又来了。怎么叫做‘水中捞月’?”祖师道:“月在长空,水中有影,虽然看见,只是无捞摸处,到底只成空耳。”悟空道:“也不学,不学。” 祖师闻言,咄的一声,跳下高台,手持戒尺,指定悟空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怎么?”走上前,将悟空头上打了三下。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了,撇下大众而去。諕得那一班听讲的人人惊惧,皆怨悟空道:“你这泼猴,十分无状。师父传你道法,如何不学,却与师父顶嘴?这番冲撞了他,不知几时才出来啊!”此时俱甚报怨他,又鄙贱嫌恶他。悟空一些儿也不恼,只是满脸陪笑。原来那猴王已打破盘中之谜,暗暗在心,所以不与众人争竞,只是忍耐无言。祖师打他三下者,教他三更时分存心;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上者,教他从后门进步,秘处传他道也。 当日悟空与众等喜喜欢欢,在三星仙洞之前,盼望天色,急不能到晚。及黄昏时,却与众就寝,假合眼,定息存神。山中又没打更传箭,不知时分,只自家将鼻孔中出入之气调定。约到子时前后,轻轻的起来,穿了衣服,偷开前门,躲离大众,走出外,抬头观看,正是那: 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 深树幽禽宿,源头水溜汾。 飞荧光散影,过雁字排云。 正直三更候,应该访道真。 你看他从旧路径至后门外,只见那门儿半开半掩。悟空喜道:“老师父果然注意与我传道,故此开着门也。”即曳步近前,侧身进得门里,只走到祖师寝榻之下。见祖师蜷局身躯,朝里睡着了。悟空不敢惊动,即跪在榻前。那祖师不多时觉来,舒开两足,口中自吟道: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悟空应声叫道:“师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时。”祖师闻得声音是悟空,即起披衣,盘坐喝道:“这猢狲,你不在前边去睡,却来我这后边作甚?”悟空道:“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允,教弟子三更时候,从后门里传我道理,故此大胆径拜老爷榻下。”祖师听说,十分欢喜,暗自寻思道:“这厮果然是个天地生成的,不然,何就打破我盘中之暗谜也?”悟空道:“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师父大舍慈悲,传与我长生之道罢,永不忘恩。”祖师道:“你今有缘,我亦喜说。既识得盘中暗谜,你近前来,仔细听之,当传与你长生之妙道也。”悟空叩头谢了,洗耳用心,跪于榻下。祖师云: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 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 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此时说破根源,悟空心灵福至,切切记了口诀。对祖师拜谢深恩,即出后门观看。但见东方天色微舒白,西路金光大显明。依旧路,转到前门,轻轻的推开进去,坐在原寝之处,故将床铺摇响道:“天光了,天光了,起耶!”那大众还正睡哩,不知悟空已得了好事。当日起来打混,暗暗维持,子前午后,自己调息。 却早过了三年,祖师复登宝座,与众说法。谈的是公案比语,论的是外像□□。忽问:“悟空何在?”悟空近前跪下:“弟子有。”祖师道:“你这一向修些甚么道来?”悟空道:“弟子近来法性颇通,根源亦渐坚固矣。”祖师道:“你既通法性,会得根源,已注神体,却只是防备着三灾利害。”悟空听说,沉吟良久道:“师父之言谬矣。我常闻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却怎么有个‘三灾利害’?”祖师道:“此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八章 夕阳斜斜的照着空荡荡的月波湖,照着湖边堆积如山的莲藕。秋风骤起,在天黑之前,勤劳的采藕人已采完了整湖的莲藕。 采藕人一身泥泞的排着队,即疲劳又兴奋,等着青苔逐一记下了他们的心愿。 阮清微倚着亭柱饮酒,对侍女道:“这些藕全送给御膳房,通知他们来领。” 侍女应是。 除了采完莲藕,皇上还命她设一席全藕宴。既然未规定何时设宴,那她就自作主张的定于明年再设,如果明年的境况不比此时艰难。 凉亭下,慕径偲躺卧在榻,随手翻阅着记录心愿的册子,一百零八个心愿,求财求名求权,皆是有些大胆又有所克制,是他们在四司八局兢兢业业做五年也很难如愿的。他合起册子,吩咐道:“全照办。” 青苔应是。 今日带来的两坛女儿红已饮尽,阮清微的眸色清亮极了,在月光朦胧的夜色里,将小手塞进他的大手里,轻道:“柳贵妃倒是沉得住气,还不定论,再等等?” 慕径偲握着她的手,道:“不等,我们回府。” “好。”阮清微扶他起身,搀着他走出凉亭,走出寂然的祥凤宫。 偌大的皇宫里,肃静极了,毫无生气,似人迹罕至的海市蜃楼。稀疏的灯光倍显冷清,一阵阵的寒意夹杂在风里,吹进人的眼睛里,非常刺目。 阮清微跟随着慕径偲的步伐,走在长长的黑压压的甬道,两侧是高耸冰冷的宫墙,除了不寒而栗,就是压抑。忽想起多年前的那天,母后就是在像这样的甬道里,跪下求高高在上的皇帝饶了元氏家族,已经不需要再逢场作戏的皇帝冷漠决绝的甩开那双枯瘦的手,拂袖扬长而去,母后哀嚎着跪行去追……。想起母后的绝望、撕心的哀嚎,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慕径偲脚下骤停,迅速的解开自己的斗篷,温柔的披在了她的肩上,捉住她的小手塞进他的怀里暖着。 一股股暖意从心底猛生,阮清微的唇角浮起灿然的笑意,见他神色如常旁若无人,心窝里更为热乎乎。 在这时,忽有一位嬷嬷追至,正色的道:“阮管家请留步。” “嗯?”慕径偲下意识的护着她。 嬷嬷道:“皇上正在四象殿,等待阮管家前去拜别。” 阮清微仰首询问道:“太子殿下一起去四象殿?” 慕径偲道:“我们去。” 他们朝着四象殿走去,他用衣袖结实的盖住她搀扶着他而露在外的手,免被冷风吹。 四象殿外颇为拥挤,宫女太监们三三两两的聚着交头接耳,神态各异。见太子殿下来了,都连忙住口,恭首的行礼。 通报之后,福公公引着慕径偲和阮清微进殿。 殿内,并列三宫的皇妃都到齐了,还有御医和史官、后宫女官,坐在上座的是深沉的慕昌帝。 慕径偲信步穿行在复杂的注视里,比他受注目的是他身侧与他同行的阮清微。渐渐的,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阮清微披的斗篷上,面料极讲究,兰花暗纹,绣着精致的蟒形图案。大而长的斗蓬随着她的脚步前移,拖着地。 那是太子殿下的斗篷,在为她遮寒。受此殊荣,她并未有受宠若惊的喜,反而是镇定自若,有着与生俱来的美丽,充满纯粹的灵气。 在福公公的示意下,慕径偲落坐于次座,阮清微自然而然的立于他身后。 他们俩人如此的平静,容貌一个俊一个美,气质一个雅一个清,都心安理得的沐浴在无涯的时光里,似乎得到彼此给予的无疆之休,也能坦然的接受。 “魏淑妃小产,主谋不是庄文妃?”慕昌帝冷倦的声音压下,惊得众人腾地收起视线,回归到方才的话题中。 柳贵妃按捺着狂烈的兴奋,道:“是的,令臣妾震惊。” 顿时,殿内喧闹了,咄咄逼人、试探、明讥暗讽……,各种剑拔弩张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的此起彼伏。狰狞、冷硬、慌恐……,各种淋漓尽致的表情,为了所谓的真相寸步不让。 阮清微只是静静的垂着眼帘,置身事外的旁观柳贵妃在主持公道。 柳贵妃的公道就是魏淑妃用心险恶,自己用水银设计自己小产,残忍的嫁祸给无辜的庄文妃,还带着‘苍天饶过谁’的正义,抚慰庄文妃昨晚所受到的惊吓。 案件突然转变,身体虚弱的魏淑妃措手不及,满眸的憎恶和鄙夷毫不掩饰的怒对柳贵妃。 柳贵妃义正辞严的迎战,抓住在魏淑妃宫中发现的那瓶水银不放。魏淑妃根本就不知水银瓶的来历,在柳贵妃气势汹汹下,她顽强固守阵地,却因身体虚弱心力交瘁,难免有些被动。 庄文妃咬着唇,用力的攥着衣袖,有点胆怯,有点不甘,更多的是无奈。午后,阮清微去见她了,就是在那棵树叶调零的茶花树下,简直而直接的击破了她心存的幻想,清晰有力的让她认识到了当前的局面,字字如玑的劝说她接受太子殿下的安排。没有皇后的庇护,她比浮萍还不堪一击。是时候去重拾错失的美好?去往宫外自由的浩大天地? 柳贵妃持续不断绵里藏针的进攻中,魏淑妃承受着身心的双重打击,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渐渐无力招架。 就在魏淑妃愤恨不平的几乎要晕厥时,庄文妃突然发出一声悲怆的笑,那笑声裹着浓烈的郁积。 顷刻间,一片沉默,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庄文妃。这个颇为神秘的宫妃,亡国公主,一路平稳的荣升至一品的文妃,何皇后在世时呵护有加,皇上几乎没有把她看进眼里过,算是一个默默无闻却极有福气的女子。 庄文妃柔软有力的道:“全是我做的。” 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中,庄文妃语声淡然,如同她一贯的云淡风清的气质,带着孤独无望与毅然决然,认了谋害魏淑妃及其子嗣的罪。罪因,只是她受够了十年如一日的寂寞,心碎于后宫中频传喜讯皆与她无关,她至今依然是个处子。很苦,很累,她受够了,失心疯般嫉妒,冲动之下害了有孕在身的魏淑妃,她认罪。 慕昌帝端坐着龙椅上神色冷沉,看不出情绪。在他深如冰潭的眼睛里,映出了慕径偲和阮清微的平静,柳贵妃的恼怒,魏淑妃的错愕,庄文妃久久不能平息的怨与涩。 无论柳贵妃怎么苦口婆心的质疑,以帮庄文妃洗脱,庄文妃一直坚定的坚持是她用水银害人。柳贵妃气极,像是看着一个自寻死路的蠢货一样看着庄文妃,她本是要借机魏淑妃和魏家打压至谷底,疯癫的庄文妃扰乱了她的计划。 在没完没了的喧闹中,慕昌帝不动声色的压下一句话:“由魏淑妃裁决。” 此言一出,就是断定了庄文妃有罪,不必再争。 柳贵妃很不满,却只能忍耐着后退至一侧。 魏淑妃简直以为是在做梦,在她濒临悬崖时,柳暗花明,她得到了生机。听着庄文妃悲痛的控诉和忏悔,那是压抑许久的宣泄,句句带血入骨。她百感交集,虽然不知庄文妃为何甘愿认罪,深知不能再拖延,按庄文妃刚才所说的奢侈愿望,看着满脸泪痕的庄文妃,当即裁决道:“将庄文妃贬为平民,逐出皇宫,”削发为尼?她权衡之后,道:“带发与枯灯古佛为伴,赎罪。” 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求情,无人唏嘘,沉默的冷眼旁观。史官在专注的记录着,载入史册上的今晚会怎么写? “是。”庄文妃的泪已干,仰望着一言不发、毫不在乎的皇上,一瞬间,心没了知觉。 “立刻遣庄文妃出宫,送去怀妙庵。”魏淑妃一刻也不愿耽搁,担心夜长梦多。 庄文妃红了的眼眶再次止不住的落泪,她踉跄着站起身,凄然一笑。这一笑,几年来默默承认的苦楚都在瞬间崩塌。无边的宿命竖立在她的背脊里,支撑着她转身蹒跚而去。 当嬷嬷把笑容凄惨、精神无畏的庄文妃带下去时,整座大殿都沉默着,无比的薄凉,这就是后宫,如同每一个日升日落一样,荣与辱都如过眼烟云,人心冷漠至极。 突然,阮清微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民女曾在怀妙庵借宿过几日,有幸得一位师太点化,这位师太已圆寂。” 慕径偲接道:“师太说了什么?” 阮清微平静的道:“师太说,民女只有正妻主母命,否则,必克夫英年早逝。” 闻言,慕径偲笑而不语。懂得她是说给皇上和柳贵妃听的,应对的是皇上要把她封为瑞王侧妃的打算。如果皇上真的颁旨了,柳贵妃可不会舍得自己的儿子英年早逝。 柳贵妃听罢,心中冷笑,不知道他们在故弄玄虚什么,太子说他身为太子时不能纳妃,她说她只有正妻主母命不能为妾,便随口问道:“若为正妻主母,可旺夫?” 阮清微回道:“师太没说。” 慕昌帝神色不明,扬起搭在龙椅扶手的手,福公公宣道:“皇上累了,都散去吧。” 众人陆续退去后,阮清微才上前恭敬道:“启禀皇上,民女已监督收获莲藕完毕,特来拜别。” 慕昌帝沉声道:“朕有话单独跟阮清微说。” 慕径偲起身道:“儿臣告退。”他临出去前,语声平常的对阮清微道:“我会一直在殿外等你。” 阮清微道:“好。” 四象殿中,只有慕昌帝和阮清微,他高高在上的坐着,她娉婷沉静的站立。 慕昌帝开口道:“朕不会封你为瑞王侧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九章 偌大的正殿,只在四个墙角各燃着一盏烛台。阮清微抬首仰望,他的神情在昏黄的烛光中若隐若现,有几分倦意和冷沉。 慕昌帝从龙椅上霍然起身,脚步稳健的拾阶而下,驻步于她面前,沉声道:“朕说你不必当瑞王侧妃了,你无动于衷?” 顿时,阮清微只觉周身被威严的气势笼罩着,她不适的朝旁边挪了挪,微微笑道:“瑞王应该感激您的仁慈。” 慕昌帝的神色隐隐一变,负手而立,道:“殿中东南角有一坛女儿红,去取来。” 阮清微脚步轻快的取来了酒坛。 慕昌帝道:“坐下,喝reads;。” 阮清微拨出酒塞,深深的一闻,酒香浓郁,眸光中立刻浮上欢喜色,笑问:“皇上是要跟民女‘秉酒夜谈’?” “对。” “请皇上稍微等一会。” 说罢,阮清微把酒坛放在桌上,身手极快的把八张木椅上的棉垫全收起,一手抱着棉垫,一手拖着一把笨重的紫檀木椅子,一步步的移到了殿外。 慕径偲宁静的站在殿外的院中,看到阮清微负重移动,连忙迎过去。 阮清微把棉垫递给他让他拿着,双手用力的拖着椅子移下石阶。 将椅子摆在院中,又把棉垫叠放铺平,阮清微轻道:“坐着等。” “嗯。”慕径偲端坐着。 阮清微刚一转身,忽想到肩上御寒的斗篷,便解开斗篷为他严实的盖在身上。俩人相视一笑,她折回到殿内。 慕昌帝目睹了完整的经过,惊讶于她毫不遮掩的体贴,是真情流露,就像是呼吸一样的自然而然。他把他的惊讶清楚的呈现在了脸上,目光紧锁着她。 阮清微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拭去额头冒的细汗,道:“太子对民女照顾,民女对太子体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慕昌帝意味深长的道:“他是太子,你是民女。” 阮清微平静的道:“这不妨碍彼此相濡以沫。” 慕昌帝道:“他的眼光很好,你也是。” 阮清微不置可否的微笑。 慕昌帝坐回龙椅上,手搭在龙纹扶手上,若有所思的看向阮清微,沉声道:“你的审时度势是天生的?” “皇上此话怎讲?”阮清微抱着酒坛饮了口酒,细细品了品味道,很好喝。是的,这就是她的评价,酒只在于好喝与不好喝。 慕昌帝直截了当的道:“说服庄文妃离开皇宫,很不易吧。” 阮清微一怔,既然开诚布公,她由衷的道:“感谢皇上的恩准和成全。” “即救了魏家,又让庄文妃获得自由,此种一举两得的结果,是你跟慕径偲配合的巧妙?” “这是一种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和顺的默契。” 慕昌帝道:“不接着调查真正的谋害者?” “不重要了。”阮清微恍然明白了慕径偲常说的‘并不重要’,很多事情并不一定要知道答案,知道之后反而是一种负担,因为结果已然在可控之中。掀开那种丑陋的表象,会使自己陷入糟糕的不可控的局面里,被影响的往往是很多人。 “善罢甘休?” “若受害者魏淑妃不追究,愿此事能平息。”阮清微想了想,郑重的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皇宫之事,太子府本不该也不能插手,怎奈无法坐视亲友身陷囹圄而不管,望皇上宽恕。” 慕昌帝念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阮清微默不作声的饮了口酒。 慕昌帝不动声色的道:“韩珺瑶挑选附马时,在下榻的行宫遇刺,真凶是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刺客reads;。经你说服韩珺瑶后,凶手成了大越国人。你在其位了?” 阮清微一怔,道:“皇上想休养生息,百姓要安居乐业,为了免使两国再起战火,身为芸芸众生,算是在其位。” 慕昌帝道:“同是行宫中,韩珺瑶为嫁慕径偲,巧言颇得庄文妃的信赖,庄文妃说服你不成,自己服下毒-药。经你说服韩珺瑶后,韩珺瑶忍气吞声的甘愿送上解药。你在其位了?” 阮清微垂首,不语。 “芳菲楼里,亦心公主和魏晏被人设计服下媚药共处一室,亦心公主。经你的游说,他们俩人达成一致,对那日之事守口如瓶,并定下了婚约。你在其位了?” 阮清微惊骇,不语。 “京城外的界碑处,你欲跟韩铮封去大越国,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刺客刺伤了慕径偲,你剑法极为高强的杀了数名刺客。你在其位了?” 阮清微诧异,不语。皇上确实深不可测,很多事情他心知肚明,却不露声色任由发展。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知道多少?普天之下,他有多少暗卫眼线?!不由得,她心下一惊的暗忖:皇上是否也知道瑞王夫妇受辱一事,是慕径偲所为?! 慕昌帝知道的远比她以为他知道的多,直视着她的震惊诧异,他缓缓说道:“这是朕的天下。” 阮清微平静的道:“是,民女说皇上雄韬伟略,一点也不假。” 慕昌帝沉声道:“你的胆识、能力、仁义,令朕欣赏。” 阮清微愕然,说道:“民女惶恐。” “惶恐?”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慕昌帝的唇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道:“朕欲封你为公主,可算是不祥?” 阮清微拧眉,喝了口酒压压惊,苦笑道:“皇上何必……” “何必?” “何必为难太子殿下。” 慕昌帝道:“朕会指婚一位太子侧妃嫁进太子府。” 阮清微双睫一眨,道:“皇上恨谁,就把谁的女儿嫁进太子府。” “你不准?” “民女没有资格不准,也不会不准。”阮清微轻缓的道:“民女虽是爱慕他,却不企图占有他,也不奢求他的许诺一生一世。民女着迷于他爱慕民女时的样子,和他的美色、灵魂、。民女对他已经坦言,民女喜欢纵游天下,不喜欢被束被困,民女高兴了就多与他相互陪伴,不高兴了就离去,没有那么多的固执和倔强。” 慕昌帝愣了愣,她神色恬静,有着风一样的气息,飘忽不定,软绵的无形,软绵的极致,软绵到无坚不摧,且难以被摧。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道:“皇上的任何打算,封民女为皇妃、皇后、瑞王侧妃、公主,民女都无所谓。宫廷事多,民女已应接不暇,若不能体面的享受与他的心心相印、耳鬓厮磨,正好能助民女下定决心归于江湖。” 慕昌帝问道:“慕径偲会让你走出他身边的方寸地?” 阮清微想了想,微笑道:“不会。” 饮了口酒,她接着说道:“他是稳重高雅之人,总是知道如何妥善处理自己的事。然而,他为了民女已经有所改变,如果民女不告而别下落不明,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很痛苦?会不会心性大变?” 又饮了口酒,她定睛的望向君临天下的慕昌帝,语声不轻不重的问:“皇上何必为难太子殿下?” 慕昌帝沉声道:“朕见不得他轻易的得到幸福reads;。” 阮清微惊问:“为何?” “朕心里阴暗。” 阮清微拧眉。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朕就厌他。” 阮清微非常不理解。 “他越优秀,朕越厌他。” 阮清微轻道:“无论您跟何皇后有多少爱恨情仇,他毕竟是您的儿子,对您尊敬有加……” “尊敬有加?那不过是表面上的一团和气。”慕昌帝寒声打断她的话,“他心里极其厌朕,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原形毕露。” 阮清微思量着慕径偲对皇上的态度,似乎是有些不满,但并无歹意。作为局外人,她无法过多的评论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却不禁震惊他们的‘厌’。 正殿里寂静了片刻,阮清微问道:“皇上找民女单独说话的初衷是?” “朕欣赏你,想封你为公主,你有了美貌、智慧,再有了权力,你可随心所欲的逍遥自在。” “要唤太子为皇兄?” “也可封你为长公主,让太子唤你为姑母。” 阮清微挑眉,道:“是一个很彻底的折磨太子殿下的法子。” 慕昌帝已经能联想到慕径偲痛不欲生的样子。 阮清微坚决的道:“但凡是想利用民女去裹挟他、折磨他、摧残他,民女绝不给任何机会。” 慕昌帝眸色深沉,道:“你是在跟朕宣战?” “不敢。”阮清微认真的道:“皇上对民女坦诚对待的畅所欲言,以示礼貌以示尊重,民女也同样坦诚对待的畅所欲言。” 慕昌帝沉声道:“你所说之言皆深思熟虑的发自肺腑?” “是。”阮清微语声平静,却是用尽满心的力量:“在民女离他而去之前,誓死跟他相互保护,喜他所喜之人,厌他所厌之人,与他齐心协力。” 这是一个女子最温柔最强硬的心声,要么同生共死,要么各安天涯,无悔。 顿时,气氛瞬间冷沉,充斥着肃杀的凝重。 阮清微慢吞吞的饮着酒,感受着深不见底的紧-窒,身形幻化成了风似的,那样的轻飘飘的,悬在万丈山巅之上的空中。她必须要亮出底线,不能一味的任他试探。皇妃、皇后、瑞王侧妃、公主,她不屑一顿,也绝不要。 过了半晌,慕昌帝正色道:“朕答应你,不会再利用你去影响他。” 阮清微一怔,深深的伏地叩首,恭敬的道:“民女拜谢皇上。” 慕昌帝挥手道:“退下吧。” 阮清微走出正殿,微笑着走向等待她的慕径偲,与他缓缓的十指相扣。他的大手冰冷,她的手心全是汗。她轻道:“我们可以回太子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清晨,缕缕暖和的阳光从窗缝里轻泻而入。阮清微自然的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时,浮现在脑中的第一件事是:今日,慕径偲要彻查出瑞王夫妇受辱一事。 竟然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五天,很难得。那日在四象殿里,慕昌帝与阮清微单独叙说的话,她始终没有对慕径偲说,慕径偲也没有问。 使阮清微震惊的是慕昌帝知道亦心公主在芳菲楼了,他怎么知道的?为何坐视不管?亦心公主与魏晏的婚期定在明年的正月初一,大婚正在有条不紊的筹备,是否会出什么变故? 阮清微回到留栖院沐浴后,身着素色的齐胸襦裙,披着梅红色的斗篷,前往藏百~万#^^小!说去找慕径偲。他这几日平心静气的卧床养伤,伤势已稳定,逐渐好转。他养伤时,她一直陪伴着他,坐在榻边为他读古籍,已经读了厚厚的一摞。 藏百~万#^^小!说里宽敞明亮,泛着淡淡的书香。瑶林琼树的慕径偲正在窗前的案边,神情专注的提笔绘画。 阮清微轻轻的驻步于殿门前,尽管她可以自由的出入,但还是先打声招呼,轻唤道:“太子殿下?” 慕径偲搁下画笔,抿嘴一笑,向她伸出手,道:“来。” 阮清微信步走到他面前,把小手放进了他的大手里。他的手随即一握,把她的手包裹住了。 她唇角带笑,漫不经心的朝画纸上望了一眼,见他用工笔画正在画一件绸缎皮毛斗篷,素色,玉兰花暗纹,画的妙穷毫厘。 她目光一转,见案上错落的摆放着三十余幅已画完的画,冬袍、披风、棉袄、轻裘、靴子、外氅……,还有几幅饰品的画,金步摇、玉簪、玉钗……。皆是女子的衣裳手饰,色彩素雅,样式简约,每一件都极其的高贵精美,每幅画的空白地方都清楚的写着各处所需的材质,用的材质极其讲究。 慕径偲从她背后拥着她,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柔声道:“绣着百合花的棉肚兜,如何?” 阮清微心中颤动,“什么?” “这些是要为你制作冬衣的图纸,”慕径偲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低声道:“还缺一款肚兜的图纸。” 阮清微一怔,忽想起初入太子府第二日,发现榻边摆着一排精美的素衣裙裳和饰品,石竹解惑道:‘从选布料到裁制的款式,全是太子殿下亲力亲为,他还为每套衣裳搭配了发饰、靴袜。’ 她愕道:“我房中两柜子的衣裳和一木盒的首饰,真的全都是你的亲力亲为?” 慕径偲确认道:“全是我设计的款式、选的材质,让裁缝按图纸剪裁而出。” 阮清微仰头瞧他,他眸中带着温存的笑意,神清气爽,她挑眉道:“你自幼喜欢为女子设计衣裳首饰?” 慕径偲俯首在她的唇瓣深吻,亲吮了许久,才意犹未尽的将唇挪到她的耳畔,说道:“在未接你进府之前,我常常在远远的看你,我知你的容貌极美,也知你的身子……身子玲珑有致、美得妙不可言reads;。不由自主的,我幻想着你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能与你的天生丽质相得益彰,便开始画图纸设计,寻到隐居的裁缝世家高人恳请她们制作。” 阮清微抿了抿湿润的唇,感受着他暖柔的气息洒在脖颈,痒痒酥酥的,内心涌出无限翻动的情愫,他对她实在是体贴入微,设计这些衣裳首饰、选取材质一定耗费了他很多的精力。不可否认,他的审美极好。 她轻道:“不过是遮体避寒的衣裳,你不必如此费心。” “与你有关的任何事,都值得我花心思。”慕径偲语声很笃定,他心爱的女子独一无二,要让她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辉。 阮清微咬着唇,眸光柔软,他平日里对她的衣、食、住、行,皆是如此事无巨细的花心思,她都看在眼里触动于心。她喜悦的笑意情不自禁的荡在眉角眼梢,道:“荣幸至极。” 慕径偲笑而不语,他要给她满世荣华,让她真真正正的成为史书中记载的最幸福的妻子。 阮清微不经意的暼到了案边的紫檀木画册,是那个册子上简单的勾勒出女子形象的画册,他曾不让她打开。她定睛看着,暗忖里面是些什么画? 慕径偲拥着她挪过去,前倾身子将画册拿到面前,低低笑道:“若画得不够精准之处,请体谅,我定当再多多钻研。” 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了画册上,阮清微目不转睛的盯着,随着他轻轻的翻开,她只看一眼,不禁瞠目。 这是一幅出浴图,在静谧的密林温泉边,美丽的少女神态放松,未着寸缕,冰肌玉骨酥胸纤腰,从发丝至脚趾毫无瑕疵,完完全全的尽在画中。画法细腻逼真,呼之欲出。显然,这一幕,正是慕径偲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情景。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些,用下巴蹭着她的脖侧,气息略粗的道:“鉴赏一番?” 阮清微羞得面容红灿,伸手翻看下一页,第二幅是晒日光浴图。同样的密林温泉边,阳光和煦,漫地的樱花瓣,沐浴之后的少女,一丝-不挂,趴在温泉边的岩石上,双腿笔直修长,臀部圆润,鲜嫩的肌肤上沾着晶莹的水珠,静静的晒着太阳。 她羞得面容娇艳,心快要跳出来了,赶紧去合上画册。她的手刚抬起,就被他握住了,低哑而暧昧的话语入耳:“美到过目难忘,日思夜想,梦寐以求。” 阮清微竟心生涩意,他指的美是什么??是那一瞬间使他体会到了情-欲迸发?她的脑中忽然想到母后曾说过的话‘男人对美色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他们对鲜嫩的保持着热衷并付诸行动,这很正常,我却曾因此嫉妒到发疯,多么的愚蠢。’,联想到他前几日重伤在身时急切而坚定的说出‘我想要了你的身子,就在此刻。’随着他怀抱的紧绷,感觉着他的呼吸不稳,她忍不住问出了口,道:“你想要的是这个新的鲜的嫩的?” 问罢,又觉得舌齿间更苦涩。她知道他的身边终会美色环绕,不是不在乎吗?她知道他的心不可能从一而终,不是不在乎吗?她知道占有与嫉妒的下场,不是生性洒脱只论曾经拥有吗?此时,为何又在意他着迷的是否只是她的?她的心莫名的混乱,乱得发疼。 “嗯?”慕径偲的身心一僵,偏头凝视着她。 阮清微稳了稳心绪,故作轻松的道:“等你的伤口结了痂,你就能得到你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 慕径偲挑起她的下颌,紧扣着,使她的眼睛与他对视,认真的问:“我还没有得到?” 看尽他眼睛里的痛楚,阮清微心头酸软,一时语凝reads;。 “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了。”慕径偲的俊眉深锁,“我们不是已经情投意合了?” 阮清微也不由得拧眉,“你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是我们情投意合?” “要不然呢?”慕径偲轻问:“只纯粹是那个新的鲜的嫩的?” 阮清微哼道:“你不想要?” “想要。”慕径偲平静的道:“不过,如果我只是为了得到,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时至今日,可能得到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甚至于,得到的厌倦了。”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直视着她的眼睛,笃定的道:“我渴求的是你这个人,初见你时,你的美丽、自在、灵气;认识你时,你的懂事、从容、仁义;与你熟识后,你的体贴、坚强、聪慧。要你的身子,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事,且是确认了我们情投意合之后。” 阮清微心中震颤,愕道:“你……” “千真万确。”慕径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存的道:“这些羞于启齿的真心话,我愿意鼓起勇气全说出来,我对你表白、坦白、告白,把内心对你的感情全都说给你听。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说出来,仅靠行动绝对无法全被心领神会,可能将造成我们之间的误会、猜忌、隔阂,也可能会因爱而恨。” 只有行动而不说出真心话,事倍功半。 有了行动,再说出真心话,事半功倍。 真正的爱一个人了,何必吝啬话语? 就像是阮清微根深蒂固的清楚‘太子妃’之位的命运多舛与‘皇后’之位是虎狼恶争的险地一样,慕径偲也根深蒂固的清楚内敛寡言对感情造成的误伤,那几乎是难以弥补的遗憾。 阮清微懂得这种勇气的不易,她反捉住他的手,把它放在她的心上,她的心在跳动着,她语声轻柔的道:“等你的伤口结了痂,你就能要了我的身子。” 手掌下是她的心跳,跳得很有力,慕径偲温言道:“在那个温泉边?” “好。” 慕径偲抿嘴一笑,继续翻着那本画册,第三幅画是阮清微坐在郁郁葱葱的古树上乘凉的画,第四幅是阮清微在酒楼里饮酒,他一边翻,一边说道:“这本画册是我从见你第一面起所画。” 厚厚的画册,册子里全是阮清微,每见一面,他就把她一丝不苟的画下。 阮清微快速的往后翻看,她神魂都在震颤。她没想到他竟然在她毫无察觉之中,见了她那么多次面,也没想到他每一幅画都画得很精湛,将她的神态与衣裳都画得很严谨。这种坚持,太需要毅力。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慢慢看,我再画一个肚兜,这批冬衣就能送去裁制了。” 阮清微慢慢的翻看,情绪止不住的澎湃,这是一种久久无法平息的震撼。原来,他曾默默的守候她那么久,只为了能多了解她,知道她的喜好,再迎合她的喜好,对她极为细心的爱慕。 慕径偲展开一张画纸,用心的画着肚兜,神态专注。 过了良久,画毕,他搁下笔,道:“今日就要彻查出瑞王夫妇之事,午膳后,我们一起?” “当然要一起。”阮清微挑眉,笑容明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一章 用过午膳之后,慕径偲换了一袭银白暗纹秋衣,为与他同行的阮清微挑选了一袭湖俩人站在一起,俨然是天下最登对的壁人。 窗前,慕径偲将拟宣的官员名单逐一说给阮清微,问道:“他们之中可有你不愿露出真容的官员?” 阮清微道:“没有。” 既然没有,慕径偲便走至殿外传来众侍卫,下达起命令。 阮清微伫立于窗边眺望,目光轻柔的落向慕径偲,他神色宁静,正在吩咐侍卫们:“传我口谕,宣大理寺的大理寺卿、大理少卿、理寺丞、寺正、评事、主簿,一个时辰内到达瑞王府。” “是。”六位侍卫分头行动。 慕径偲道:“宣刑部的刑部尚书、刑部侍郎、刑部司主事、都官司主事、比部司主事、司门司主事,两个时辰内到达瑞王府。” “是。” 慕径偲道:“宣都察院的都御史、副都御史、京城监察御史,半个时辰内到达瑞王府。” “是。” 慕径偲唤道:“石竹。” 石竹上前,道:“奴婢在。” 慕径偲道:“进宫一趟,向皇上禀报我两个时辰后将要亲审瑞王夫妇受辱一事,请示皇上可要亲临。” “是。” 阮清微饮了口酒,慕径偲如此兴师动众,宣了三法司到场,可见此事过于棘手,稍有不慎就身陷囹圄。皇上曾有令在先,彻查出无论是谁加害瑞王夫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必诛! 皇上绝对不是只说说而已,更何况,此事正是慕径偲所为。 慕径偲又吩咐道:“备太子仪仗。” “是。” 阮清微一怔,他这是要声势浩大的前往瑞王府,彰显太子的威风? 吩咐完毕,慕径偲目光一转,迎视着阮清微眸中的惊讶,他信步回到殿中,温言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需要我做些什么?”阮清微琢磨过化解此事的法子,却无双全法,因为皇上似乎别有用心。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危险,正在用一种较妥稳的方式处理。 慕径偲平静的道:“陪在我身边。” “好。”阮清微笑靥如花,她一定会陪在他身边,且全力以赴。 在这时,青苔禀道:“太子殿下,肖老板到了。” 慕径偲示意让肖老板进正殿,对阮清微说道:“我安排肖老板带人前去大越国,为你报仇。” 阮清微不禁震惊,道:“他是你重要的暗中力量,让他去大越国,你岂不是少了得力的谋士?” “唯他可担任此事。”慕径偲郑重的道:“我要让你从此安心的陪在我身边,不再颠沛流离,不再被未报之仇所束,舒服的享受余生。” 阮清微拧眉,道:“我想亲自报仇。” “你不必亲自出面动手,”慕径偲不轻不重的握着她的肩,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他们在受到惩罚临死之前,会让他们知道是元皇后的女儿清和公主在找他们付出代价。” 阮清微咬着唇,内心很复杂。 慕径偲握着她肩的力道加重了些,认真的道:“清微,请给我一个让我们能和和美美在一起的机会。” 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幸福美满,真好。 想要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仅靠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需要俩个人共同的努力。 这何止是给他一个机会,也是在给她自己一个机会。阮清微的美眸渐渐明亮,语声坚定的道:“好,我给我们一个机会。” 慕径偲展颜笑了,指腹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在她额头深深一吻。 阮清微挑眉,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一年为期,你的计划若不奏效,我就亲自回大越国去。” 慕径偲不假思索的道:“可以。” 他们相视一笑,无限的浓情蜜意,那种心心相印并愿意齐心协力的感觉真好。 肖老板矫健的迈入了殿中,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 慕径偲颌首,事不宜迟,他走到案前铺开白纸,提起笔,道:“清微,请将至关重要的人说得尽量详细。” 殿中只有他们仨人,阮清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着,慕径偲把重要的都记在纸上。阮清微思路很清晰的把重要的人都介绍了一番,连同每个人曾做过的影响深远的事,和每个人的势力范围及性格秉性。 这些年,阮清微常往返于大慕国与大越国,习惯性的去多探多听关于朝堂与后宫的事,更多的了解与掌握,以便做足充分的准备。 约摸半个时辰,阮清微把错综复杂的人与事都说得很详细,慕径偲搁下笔,正色的看着写满字的纸,过了片刻,他完完整整的说出了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不仅是让那些罪恶的人受到报应,还包括为元氏家族的翻案,以及扶持新帝。 话毕,他问向阮清微:“你意下如何?” 阮清微扬眉,道:“是个好计划,且看如何实施。” 慕径偲深思熟虑后,把缜密的实施步骤,一步一步的讲给了肖老板听,让他按此步骤实施计划。 阮清微不由得暗赞,他极有远见,极会运筹帷幄。 肖老板道:“属下明白。” “有任何新的变化、新的进展,及时派人通报,等我的回复。”慕径偲很信任的道:“紧要关头,你可见机行事自行决断。” “是,”肖老板道:“属下明日出发去大越国。” 慕径偲道:“把他们全带去,芳菲楼歇业。” 肖老板一惊,芳菲楼中所有人都是太子殿下的影卫,要效忠于太子殿下。把他们全带去,太子殿下将失去无形的防盾,其中危险,太子殿下怎会不知?他拱手道:“属下带去十人即可。” 慕径偲拍了拍肖老板的肩膀,道:“全带去,你们相互照应,待安定后再回来。” “是。”肖老板遵命,他懂得太子殿下要为阮清微报仇雪恨的决心。 阮清微说道:“有劳了。” 肖老板欲言又止。 阮清微道:“不妨直言。” 肖老板正色的道:“请阮姑娘切莫辜负太子殿下。” 天下女子万千,太子殿下只钟情于她,倾注真心相待,用自己的盔甲护她,集自己的力量为她以利器,义无反顾,不给自己留余地,这般深情至极的付出,值得吗?唯愿此爱莫被辜负。 阮清微不语,只是双睫轻眨,神色如常的捧起酒坛饮了一阵酒,缄口不语。 肖老板没再久留,拱手道:“属下告退。” 转眼,殿内只有慕径偲与阮清微。阮清微放下酒坛,倚着案,含笑着看向慕径偲,轻问道:“你也害怕我会辜负你?” “不害怕。”慕径偲抿嘴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辜负我。” “很确定?” “很确定。” 阮清微挑眉,道:“我也很确定。” 慕径偲拥她入怀,在她耳边细语呢喃道:“除了携手并肩,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阮清微默默的回拥着他,拥得很紧。她心中颤抖,何其有幸。 良久,殿外的青苔禀道:“太子仪仗已备好。” 紧接着,石竹禀道:“皇上不亲临,命令福公公前来,福公公已在殿外。” “送福公公去往瑞王府。”慕径偲说着,便跟阮清微走出了殿,摆驾瑞王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二章 瑞王府中本是风平浪静,瑞王夫妇在各自的居处喝着参汤调养气血。不过一个时辰,突然间门庭若市,三法司的官员齐聚于正殿中,皆道是奉太子殿下的口谕前来。 瑞王夫妇不得不出面寒暄,诸一为各位大人奉茶,该有的待客之道丝毫不含糊,只是倍感费解,太子殿下宣三法司到瑞王府,是为何事?朝廷命官们也很困惑,初次收到太子殿下的口谕,未敢怠慢,都迅速赶至。 在朝廷命官们看到瑞王慕玄懿的面色时,颇觉讶异,瑞王泪堂发黑,唇色无华,不复往日的温润的气质。众人再看瑞王妃,衣着得体妆容精致,夫妻宫之处涂有厚厚的水粉,气色稍有不佳,双目略显无神。懂的人立刻心照不宣,纷纷看出了纵欲过度的迹象,不免心生感慨:这对新婚燕尔,太过如胶似漆,丝毫不节制,精神才会如此萎靡不振。 侍卫通报:“福公公到了,是由太子府的侍从送来。” 慕玄懿愕然,父皇身边的福公公怎么也来了?那群朝廷命官们不知其中缘故,福公公应该知道?他连忙迎至殿外,低声探听道:“太子殿下送你来此,是有何事宜?” 福公公正色道:“老奴只带着双耳前来。” 俨然就是无可奉告!慕玄懿暗恼,也习惯了福公公终日一副冷脸不近人情,便不动声色的示意婢女带福公公进正殿奉茶。 正殿内人满为患,朝廷命官们在交头接耳,唯有重案要案时,才会召集三法司于一堂,是发生了大事?福公公竟然也来了,太子殿下为何让他们齐聚在瑞王府而不是太子府? 殿外,慕玄懿与韩珺瑶阴沉着脸站在长廊下,静观其变。那晚的痛苦与龌蹉都历历在目,在药效褪去后,他们都奄奄一息,体虚到动弹不得。已经调养了几日,身子和精神依旧极为不适,他们誓要让慕径偲和阮清微加倍尝尝那种污秽的滋味。 “瑞王可知太子殿下此举何为?”慕玄懿的姨父刑部尚书林大人悄声询问。 慕玄懿摇首,坦言道:“不明状况。” “太子殿下驾到。”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高唱,太子仪仗抵达了瑞王府。 瑞王夫妇和诸位官员纷纷出殿跪迎,太子在位十九年,只用过三次太子仪仗。第一次是他册封为太子当日,去祭拜列祖列宗;第二次是当朝皇上御驾亲征吞并了大瑞国凯旋归来,他出城迎接;第三次是他的母后薨,护灵棺安葬皇陵。今日,太子竟用太子仪仗,一定是有非同小可之事。 太子仪仗并未进瑞王府? 众人忙是起身,疾步而奔,出府跪迎。 瑞王府外,太子仪仗沿府门两侧依次展开,太子殿下慕径偲所乘的车辇正对着府门。 “拜见太子殿下。”众人齐声叩拜,府门前跪了一片,声音洪亮,屈膝于太子仪仗。 慕径偲正襟端坐,不下车辇,平静的扫视道:“瑞王、瑞王妃请起,诸位大人请起。” 众人起身后,忽见一位清秀的少女不知何时立在了车辇旁,神态自若,娉婷而大方,令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景象,她似山谷清风盘绕在太子殿下周围。 瑞王夫妇看到了阮清微,眼中都稍瞬即逝的闪过狠辣之色。 阮清微不动声色,似什么也不曾察觉,当随从们抬来紫檀木椅放在她旁边后,她缓缓落座。 朝廷命官们未见过阮清微,不禁要猜测着这位美丽的少女是何种身份,竟然能坐在车辇旁? 位高权重的刑部尚书林大人上前一步,问道:“这位是?” 阮清微答道:“太子府的管家,阮清微。” 闻言,朝廷命官们一怔,原来她就是传言中的太子殿下身边的奇女子! 林尚书对阮清微早有耳闻,她在京城可谓是名声大噪。此时,她端庄自在的坐着,这是不把站着的瑞王夫妇和朝廷命官们放在眼里了?与此同时,俨然也是不把柳贵妃和柳丞相放在眼里。身为柳家的亲戚,他要用礼法灭一灭太子府的威风,遂摆出义正辞严的样子,拱手问道:“太子殿下,太子府的管家见到瑞王和瑞王妃,不用行礼问安?” 韩珺瑶的背脊挺了挺,隐现笑意,林尚书质问出了她的心声。 大理少卿秦大人附和道:“还是阮管家不识瑞王和瑞王妃,无意的唐突?” 慕玄懿作壁上观。 林尚书的长兄右都御使理直气壮的接道:“无视瑞王和瑞王妃,是藐视皇室。” 顷刻间,诸多严肃的目光投向慕径偲和阮清微,振振有词的质疑,在林尚书的煽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勇敢无比的谏言,依据明文规定的尊卑礼制让太子殿下给一个说法,俨然带有审判的意味,当众弹劾不遵礼守法的荒谬之举。 气氛顿时冷肃凝重。 朝廷命官们似乎为社稷担忧到心碎,或委婉或直接的强调‘太子的德行至关重要’,慕径偲和阮清微的惊世骇俗成了众矢之的。 这是一种带着试探的较量,又似乎是挑衅,当朝权臣跟太子之间不可避免的博弈。 阮清微觉得无形的箭铺天盖地的射来,很锐利。然而,她的四周有一股宁静深邃的气场,在不知不觉中为她竖起屏障,抵挡住了一切。 慕径偲不动声色,将诸位朝廷命官的神情都看进眼里,任由他们情绪激动的口伐,仿佛是在说教冥顽不灵十恶之人,斗志昂扬,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蔓延着,这种气势在慕径偲的无动于衷里,渐盛。 场面一度变得,直到站在礼法与道德至高点的人们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无济于事,慕径偲依旧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时,语声骤然降低。 在喧闹声停歇后,慕径偲才平静的道:“我对她有言在先,若非是面见比我位高者,她均可一视同仁的免礼。” 众人震惊,当今比太子殿下位高者只有皇帝。 朝廷命官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慕径偲平静的道:“她是我钟情之人,与我如影随形。待她如待我,她待谁如我待谁。” 听着太子殿下笃定的话语,再看他气定神闲,众人不由得哑然。 慕径偲说道:“她可以因人而异,与我的身份是太子一样,毋庸置疑。” 话已至此,谁还要明目张胆的挑战太子的权威? 太子殿下给予了阮清微莫大的优待,令人膛目结舌,古今罕见。他坚定到不容置疑,他的言下之意是:无需对任何人交待,无需给任何说法,因为他是太子,他有权力这样做,除了比他位高者,谁也没有资格管。 ‘她待谁如我待谁’,如果阮清微给瑞王和瑞王妃行礼问安,那代表着是太子殿下在给瑞王和瑞王妃行礼问安,显然不合礼制。 望着神色泰然的阮清微,韩珺瑶袖中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她嫉妒到发疯。凭什么,一个出身卑微如草的孤儿,凭什么能得到位高的太子殿下另眼相待?凭什么得到了名冠天下的宠,却还似理所当然似的。她气极,眼睛里全是那张素净美丽的丽,只要有机会,她一定毁了那张可恶的脸!她得不到的眷顾,也不许不如她的人得到! 朝廷命官们没想到太子殿下深沉难测,平平静静的回应,态度坚定不移,有着常人难及的从容。太子殿下在朝堂中默默无闻,始终毫无建树,如今他母后病逝了,无势可倚,应是软弱可欺。不曾想,初次较量,使企图压制太子之人一时不敢贸然行事。 于鸦雀无声中,慕径偲唤道:“瑞王。” 慕玄懿上前一步,恭敬的道:“臣弟在。” 慕径偲说道:“我听闻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七日前的一晚,瑞王夫妇在荒郊野外留宿,似乎是有被囚困的迹象。” 众人一惊,岂有这事?! 瑞王夫妇的心都咯噔一下,难道太子殿下摆仪仗而来,是要先发制人? “事关重大,我必须要彻查。”慕径偲慢慢的扫视朝廷命官们,“我宣诸位大人前来,是由于我没有审案的经验,需要你们协助一起分析。瑞王夫妇因何被囚困?被何人囚困?被囚困时发生了什么?为何被囚困了却息事宁人?” 众人复杂的目光都落向瑞王夫妇,一探究竟。 韩珺瑶暗恼,此举意欲何为?!那晚的羞辱报复还不够,还要再次的羞辱报复? 慕玄懿心中冷沉,素来一副清闲姿态的太子殿下,出手稳准狠,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见瑞王夫妇在思量对策,慕径偲意味深长的道:“事出必有因,敢加害皇子所谋甚大,我必会追查到底。” 追查到底,势必就会追查到是瑞王夫妇先预谋加害太子殿下。加害皇子所谋甚大,加害太子殿下更是罪恶滔天。瑞王夫妇相视一眼,都领悟到了慕径偲此行的目的,绝对是包藏祸心!让三法司介入,把事态扩大,无论追查的结果怎样,慕径偲必会透露出他们被下淫药与侍卫侍女一起四人囚困于荒郊野外,他们的颜面将尽失。 慕径偲平静的问道:“瑞王,我听闻的消息是真是假?” 瑞王夫妇再次相视一眼,慕玄懿咬了咬牙,拱手回道:“是假,臣弟和王妃每晚都在府中。” 慕径偲确认道:“是假?” 韩珺瑶回道:“如瑞王殿下所说,此消息是假,不知是谁别有用心的传出假消息。” 他们要及时遏制慕径偲的诡计,一口咬定是假的,不能再让慕径偲追查下去。 阮清微轻轻的挑眉,他们在极力否认,显然不是他们去向皇上诉苦,那皇上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如果不是他们告诉皇上,他们确实要否认,因为慕径偲这架势是有摧残他们颜面以及趁机构害他们的嫌疑。 慕径偲神色不明的问道:“诸位大人有何见解?” 林尚书看了看瑞王,察觉到事有隐情,但瑞王既然否认,必定不可追查,便说道:“想必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传出假消息,不怀好意。” 朝廷命官们纷纷跟着表态,有人相信是假的,有人则以证据不足为由无法评论。 慕径偲宁静的听着,迟迟不语。 以免慕径偲不依不饶,慕玄懿很确定的道:“臣弟发誓,这几晚臣弟都在府中,绝不可能在府外留宿。” 过了半晌,在瑞王夫妇心急如焚的焦虑中,慕径偲道:“既然是空穴来风,那我就不追查了。” 瑞王夫妇松了口气,也诧异他竟然就这样决定不追查了。 慕径偲道:“今日多有打扰诸位大人,望见谅,请回吧。” “是。”朝廷命官们一头雾水的散去。 在福公公退下时,慕径偲唤住了他,招手让他靠近车辇,轻声道:“有劳福公公先回宫如实的禀报皇上,我稍候会进宫复命。” “是。”福公公神色如常的退下。 此时,殿门前只剩下瑞王夫妇了,慕玄懿眸色复杂的看向慕径偲,不解、奇怪,不解他阵势浩大的扬太子之威,奇怪他适可而止的善罢甘休了。 慕径偲正色道:“你,好自为之。” 只有阮清微懂得慕径偲摆太子仪仗的意义以及他的适可而止,很高明,很高尚。他本可以像那些玩弄权术的小人一样,处心积虑的去构害去损坏,暴戾恣睢。他没有,他只是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解了围。 皇宫,四象殿。 景昌帝高坐龙椅,已听福公公讲了瑞王府前发生的一切,又听到慕径偲回复道:“儿臣彻查后得知,瑞王夫妇并未遭受凌-辱,他们发誓这些日每晚都在瑞王府,绝没有留宿府外。” 他眼神深沉的望向站在殿中的慕径偲,过了许久,说道:“下不为例。” 慕径偲道:“儿臣谨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三章 秋去冬来,天气渐寒。 自景昌帝登基以来,每年的立冬之日,皇室宗族们都齐聚在皇宫的祥凤宫,围炉享用冬令滋补汤。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不在祥凤宫,而是改在了景粹宫。 景粹宫里居住的是柳贵妃,柳贵妃倍感荣耀,早早的把一切准备妥当,只待皇族宗室们陆续前去赴晚膳宴。 午后,阮清微在寝宫里试着新到的冬衣,一箱子素色的锦衣华服,极为合身,做工很细致,尤其是她正在试穿的这件肚兜。 桃红色的肚兜,绣着栩栩如生的百合花,面料舒适而柔软,她甚为喜欢。 屏风外,慕径偲问道:“可还好看?” 阮清微隐隐一笑,反手系上肚兜的丝带,穿上他为她搭配的一套衣裳靴子,披着锦袍,信步绕过屏风,轻声问道:“好看吗?” 慕径偲正低首打量着一枚玉钗,闻声,抬起眼帘看去,目光所及的赏心悦目的景色,使得他的心怦然跳动。她闲适而立,半敞开着衣襟,肚兜自然而然的露出,裹着她发育极好的胸脯,衫得她的肌肤雪嫩。 他的目光缓缓的一寸一寸的挪移,柔软的肚兜服贴着她的身子,她纤细的腰,丰满的胸,玲珑而有致的呈现在他的眼睛里,美不盛收。 她只是神色如常的示给他看,他在看时可无法神色如常,她于无声无息的散发着迷人的诱惑,令他的心怦然跳得很快,耳朵不禁泛红,俊雅的面容上有喜有羞。 不由得,他骤然收起视线,如果再多看一眼,就会情不自禁的要褪下她的锦袍,去看更多。 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回在手中的玉钗上,阮清微挑眉,道:“不好看?” “好看。”他抿嘴笑了,探身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向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张开双臂揽拥着她,低声道:“很好看。” 阮清微哼道:“却不及玉钗好看。”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些,啄了一下她的鼻尖,抿嘴笑道:“你体会不到我是在平复因你而起的意乱情迷?” 迎着他眸中翻涌的情潮,滚烫而克制,阮清微面颊一红,回啄了一下他的鼻尖,咬唇道:“体会到了。” 慕径偲温存的道:“再过一个月,我们去那温泉边住几日。” 阮清微知道他话中深意,他的刀伤已无大碍,还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未结痂,应还需要一个月。 她眨眨眼,说道:“再过一个月,就会大雪封路。” “放心,我扛着你趟雪地,也要去。” “我很放心。” 阮清微莞尔一笑,自他怀里站起,转过身迅速的整理好衣裳,再面对着他时,已是落落大方亭亭玉立。 慕径偲上下打量着她,这身衣裳与她的美相得益彰,他很满意,把手里的玉钗轻插-入她的发髻里,心中笃定:是时候为她设计大婚的喜袍了。 阮清微拿起案上的酒葫芦,饮了口酒,问道:“你是要进宫赴宴了?” “是。”慕径偲牵起她的手,道:“我们一起。” “所有的皇族宗室都会齐聚在景粹宫?”阮清微随着他出了正殿。 “往年是的,在京城的两百余慕姓族人无论老少,都会进宫齐聚在祥凤宫。”慕径偲道:“不知今年的盛况。” 往年是慕径偲的母后何皇后在张罗,她深受皇族宗室的尊敬,一年一度的立冬盛宴,都如约而至。今年,柳贵妃奉皇上之命负责张罗,且看是什么样。 乘上马车,阮清微饮了数口酒,欺身将唇上的酒渍在他的唇上蹭着,蹭了之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事先问道:“见到皇族宗室们,我皆不行礼?” 慕径偲抿了抿唇上的酒,道:“只对长辈们行礼。” 阮清微连连点头,又问道:“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慕径偲笑道:“你不必紧张,没有需要你刻意对待之人。” 阮清微挑眉,道:“那也不能出丑,该有的仪态,还是要有的。” “你愿意为我着想,已经很让我感动。”慕径偲温柔的道:“平常心即可,有我在。” “好。”阮清微感受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穿过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马车停稳在宫门,他们进入了皇宫,径直前往景粹宫,途中遇到了瑞王夫妇。韩珺瑶今日很光彩照人,精神和气色颇佳,恢复了与生俱来的骄傲。在她身边的慕玄懿,如玉温润,气度非凡。 瑞王夫妇恭顺的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平静的道:“请起。” 阮清微能感觉到这种表面上的相安无事里,隐藏着韩珺瑶的不屈,和慕玄懿的不甘。 他们继续信步向前走着,无视四面来路不明的复杂眼神,忽闻背后清脆声唤:“太子皇兄。” 是娇俏的亦心公主。 亦心公主奔至他们前面,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欢喜之色,盯着阮清微道:“本公主就知道能见到你。” 阮清微平和的笑道:“似乎是有好事?” “对,”亦心公主朝旁边走去,笑眯眯的招手道:“你跟本公主过来。” 一定是跟魏晏有关的事,阮清微对慕径偲道:“我去听听。” 她们沿着湖边走,走到远离行人的地方时,亦心公主才站住,从袖中取出荷包,道:“本公主赏你的。” 阮清微露出惊讶之态。 亦心公主把荷包塞到她手里,道:“你是本公主的福星。” 荷包鼓鼓的沉甸甸的,似乎是金条,阮清微诧异的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 “你说服了魏晏的伯母搬离宅子,很得本公主的欢心。”亦心公主喜道:“魏晏把那空出的宅子全部交给本公主布置,这是你的功劳。” 阮清微一怔,她只是把亦主公主的意思轻描淡写的转达给了魏晏,她只对魏晏说了一句:亦心公主有心要扩建你伯母的宅子。 魏晏竟然把亦心公主的话放在了心上,当真去说服他伯母搬离?搬去了哪? 亦心公主的眼睛放着光,赞道:“魏晏的伯母搬到了魏府,跟魏府主母的院子挨着住,两家更为亲近,宅子也空出了,你想出的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很厉害!本公主就知道你很会办事。” 阮清微问道:“这是魏大将军所说?” 亦心公主开心的道:“是啊,本公主前几日偷偷的去找魏晏,他在本公主面前称赞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让本公主时刻记着你的好。” 阮清微不语。 “魏晏最好的朋友就是本公主最好的朋友,”亦心公主让阮清微把荷包收好,道:“你多为本公主效劳,本公主一定不会亏待你。” 阮清微只是笑了笑,笑容轻浅。 亦心公主道:“等本公主嫁到魏府后,你常来见本公主呀。” 说罢,亦心公主不经意的一暼,发现了瑞王妃韩珺瑶正在不远处看过来,那眼神很诡异,她连忙就要跑开,沿着湖边跑,刚跑出两步,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的滑倒,她随即尖叫一声。 阮清微猛得回首看去,见亦心公主的身子已经栽倒向湖里,赶紧疾走去拉,还是慢了一点,亦心公主摔进了结冰的湖里。‘砰’的一声,亦心公主的脑袋重重的砸在冰上,‘咔嚓’,湖面的冰震裂,裂纹瞬间越来越大,在亦心公主的身子几乎要掉进冰窟窿里时,阮清微毫不犹豫的纵身而起,想要捞起冰面上的亦心公主。可是,阮清微还是慢给了有所准备的韩珺瑶。 韩珺瑶惊呼着跳入冰湖里,抢先抱起摔晕的亦心公主,两人一起落入冰湖里。湖水冷得刺骨,韩珺瑶花容失色,刚挣扎一下,侍女们已纷纷赶至,手忙脚乱的施救。 围观的人瞬间涌来,看到亦心公主和瑞王妃从湖水里被救起,也看到了稳立于冰面的阮清微。 韩珺瑶冷得瑟瑟发抖,义愤填膺的怒指阮清微:“你把亦心公主推下湖,是何居心?!” 这声指责很大,被冬风一吹,很多人都听到了。 阮清微拧眉,暗呼不妙。 慕玄懿察觉出是个好时机,立刻抱起摔晕的亦心公主,朝着景粹宫飞快的奔去。 韩珺瑶裹着侍女的冬袍,趾高气扬的站起,逼视着阮清微,冷声道:“她太过大胆,来人,把她拿下!” 在侍女们刚欲冲向阮清微,忽见有个人落在了她的前面,定睛一看,是太子殿下。 慕径偲身姿挺拔,一言不发的把阮清微护在了身后,坚定沉稳的如山峦。 见状,韩珺瑶扬起下巴,命侍女道:“住手。”寒风刺骨,她的热血在翻滚,当众问道:“太子殿下是在护一个把亦心公主推下湖的人吗?” 皇族宗室们都目不转睛的旁观这一幕,见瑞王妃说得那么肯定,莫非是亲眼看到亦心公主被推下湖?可是,那个女子神色平静,不见畏惧不见心虚。 阮清微开口道:“瑞王妃何出此言?” 韩珺瑶冷静的说道:“本王妃亲眼看到你推亦心公主,是非真假,等亦心公主醒来自有定论。”重重拂袖,她霍然走开,去往景粹宫。 皇族宗室们意识到今日的晚宴将不安宁,神色复杂的渐渐散去。 阮清微隐隐一叹,“有麻烦了。” 慕径偲轻拥了拥她,道:“我们一起面对。” 当他们踏进景粹宫时,人头攒动,却异常的肃静。 慕昌帝端坐在正殿的上座,眸中尽显不悦,显然已知亦心公主发生了意外。 慕径偲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阮清微跟着恭敬的行礼道:“阮清微拜见皇上。” 慕昌帝只是一暼。 气氛冷沉冷沉的,原来欢庆的晚宴,被蒙上了一层凝重的压抑。 御医来了,匆忙的奔向侧殿去探查亦心公的主伤势。柳贵妃和慕玄懿悲痛的守在亦心公主的床榻边,祈祷着亦心公主能苏醒。 半个时辰过去了,御医赶来通报:“启禀皇上,亦心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她醒来了,安然无事。” 闻言,景昌帝的眉宇微微的展开了一些。皇族宗室们如释重负。 没有让慕径偲和阮清微等太久,亦心公主就踏进了正殿,惊魂未定的扑到皇上的膝边,委屈的哭道:“父皇,父皇,是她把儿臣推下湖的!” 不出所料,亦心公主的视线和手都指向阮清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第□□章 订阅本文章节的比例大于50%将能立刻正常看,否则12小时后看是从三年前的一场盛宴起,权贵世家的公子小姐都以收到芳菲楼的请柬为荣。只有在芳菲楼,才能见识到最为优雅华丽的盛宴,席面上醇香的酒、清鲜的茶、美味的佳肴、色艺俱绝的伶人、罕见的乐器和宝物、如画的美景,都与众不同。王公贵胄、名流俊士、江湖侠客,那些只闻其名难见其踪的人,却能在芳菲楼设的宴席上一睹真容。 众人皆知,芳菲楼的老板是个年轻的男子,英俊而贵气,脸上终日带着笑容,很平易近人。众人只知他是肖老板,却不知他的真名和来历,他好像依靠着很强硬的势力,却又好像只凭着自己的能耐。 此次专为魏晏大将军接风设宴,听说极少踏出太子府的太子殿下也将赴宴,这份请柬更显贵重。 阮清微乘着马车先到了岛上,没有等待进宫迟迟未回的慕径偲。她按捺不住好奇,想要进芳菲楼一探究竟。以前,她曾不止一次企图混进盛宴,一次也未能得逞。 春日融融,和风习习。岛上的景色与往常一样缤纷多彩,令人频频驻步观赏。 虽然距开宴还有两个时辰,有很多人已经早早的到来,每个人都锦衣华服,出身高贵,气质不凡。 阮清微身着一袭粉蓝裙裳,黑发简单的束起,清秀的脸颊未施胭脂,有一股自然而然的灵性,与万千春光交相辉映。 她漫无目的的闲逛,有个侍女远远的跟在她后面。 走到一棵古梧桐树下时,忽见一只小鸟匍匐在地挣扎着拍动翅膀,它很瘦小,发出低弱的鸟鸣,胆怯的想要躲闪,在极为艰难的挪移。 阮清微抬首瞧了瞧,在高高的树杆上有一个鸟巢,想必它是不小心从鸟巢上掉落的。当她的目光再回到小鸟的身上时,余光暼到有一双靴子正在向小鸟靠近,那是做工极为精致的绣花靴,眼看靴子将要踩在小鸟,她赶紧呼道:“当心。” 抬起的绣花靴一顿,又落回原处。 “你吓到我了。”一个好听的少女声响起。 阮清微闻声看去,绣花靴的主人是个温婉端庄的少女,面容恬静,生得极美。少女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那少女静静地看着她,眼波温柔的流转,带着考究的意味。 阮清微满脸抱歉的神色,指了指地上的小鸟,笑道:“我替它谢谢你的没有误踩之恩。” 少女眼帘一垂,瞧了眼离她一步之遥的小鸟,笑容柔美的道:“你可真是好心肠。” 阮清微若无其事,觉得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她刚要上前去捡起小鸟,却见少女神色如常的向前迈了一步,靴底实实在在的落在小鸟的身上,小鸟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嘶鸣就变成了一滩血肉。 阮清微怔了怔,眉心皱起,惊愕的望向那个笑容依旧柔美的少女,她一脸的纯真无害。 少女平静的继续向前走,丝毫没有迟疑,踩死一只活生生的小鸟就像是踩在尘埃上一样寻常。少女在阮清微的面前站定,目光温软,声音轻柔而平静的道:“我是林程璧,你呢?” 林程璧! 父亲是刑部尚书,伯父是右都御史,姨母是柳贵妃,舅父是柳丞相。 “原来是林大小姐,久闻大名。”阮清微的唇角噙着一抹寒意,背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若非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想象,她的表面有多么的温柔美丽,她在杀害一条生命时,就有多么的冷漠无情。 林程璧很享受别人的打量,她的容貌、身姿、气质,每一处都经得住细细的打量。 阮清微慢慢的踱着,绕到林程璧的背后时,忽然揪住她散在肩上的长发,不知不重的一拽。 “啊……”林程璧措不及防的痛呼出声。 阮清微揪住她的头发,面无表情的把她往旁边拉着。 太过疼痛,林程璧只得随着那股牵引的力量走,她一手护住头皮,一边惶恐的质问:“你要干什么?” 林大小姐的丫鬟扑过去,想要去解救自家大小姐。 不等丫鬟们靠近,阮清微用力的一甩,把林程璧扔进了水池里,扑腾一声溅起大大的水花。 “我能干什么呢,”阮清微面上带着甜美的笑,俯视着在水里挣扎的美人,声音轻柔的道:“你身上不祥的浊气太多,该洗一洗。” 水并不深,林程璧惊慌失措的勉强站稳,整个人的,脸上尽是森然的凶狠,与刚才的柔美判若两人。 “放轻松,淡定,”阮清微教她做了一个深吸口气的动作,“可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狰狞凶恶丑陋的面容,那会毁了你多年以来精心修饰的温婉端庄柔美无害。” “你是什么人?”林程璧不得不再次正视她,她似朝露,似初雪,洋溢着晶莹剔透的清新。 阮清微轻撩了撩耳边的发,笑吟吟的道:“不高兴告诉你。” 林程璧咬牙道:“你竟会为了一只小鸟得罪于我!” “下场会很惨吗?”阮清微挑眉,“你会想要踩死我?” 林程璧眸色一厉,命道:“把她拿下!” 阮清微对着来势汹汹的丫鬟做了一个‘且慢’的动作,从容说道:“在下令之前,你不妨冷静的想一想,拿下我之后呢?我大呼大叫,引来众人观看你湿衣裹体狼狈的……性感的模样?啧啧啧,你好像还尚未婚配?”她得不偿失的耸耸肩,“那会有损你的体面,使你难堪。” 林程璧紧攥着手,以往都是她心平气和的对别人这样说话,欣赏着别人怒极而无可奈何的样子,她难以置信被人这样对待,有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她猛得扑过去,伸手去抓阮清微的腿,要将其拖下水。 阮清微轻松的闪了开去,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连这种极不优雅的举动,你也能做得出来?” 林程璧的血液在着,愤怒占据了她全身的神经,有一种能把一切撕碎的狂暴力量。仅是片刻,她抚了抚额头上沾湿的发,深知越是生气便越能让敌人兴奋,她无数次的体会过那种兴奋。慢慢的,笑意攀爬上了她的眉角眼梢,用她惯用的柔软语气,道:“我告诉了你我是谁,你却不告诉我你是谁,是否显得很没有礼貌?” 阮清微挑了挑眉,“对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保持礼貌,是多么令人不耻的事。” 林程璧极力保持平静的神情中,还是隐现些许愠态。 阮清微懒得再与她纠缠,背着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忽的回首道:“来日方长,你犯不着现在一定要报复,是不是?我觉得呢,‘报复’这种事,急不得。” 林程璧冷道:“我不急。” “很好。”阮清微径直走到梧桐树下,随手捧起小鸟的尸骨,寻了一处花圃,将小鸟埋葬了。 在湖边将手洗净后,她打算去往宴席处,慕径偲应该到了。 穿过杏树林时,阮清微忽然发现了魏晏,他正在跟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在树下攀谈,聊得似乎很投入。她悄悄的靠过去,好奇的一看,原来是芳菲楼的雨樱。 雨樱的容貌艳丽,琴艺和舞艺俱绝,唯有在芳菲楼大设宴席时才会献艺,盛会都是在她的琴声中开宴,她是芳菲楼的头牌伶人。 有一次,阮清微到芳菲岛上玩,幸运的遇到了雨樱在弹琴,她听得如痴如醉,一曲早已终了,她还沉醉其中,原以为会被取笑,不曾想,雨樱很友好,又为她弹上了几曲。 芳菲楼的人,都像芳菲楼的老板一样平易近人。 魏晏竟然跟雨樱认识了?阮清微欣喜的笑着,她刚要向他们走过去,就看到有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都没有察觉。 一声清脆的鞭打,雨樱的后背赫然被抽了一鞭打倒在地,随及响起气冲冲的质问:“你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勾引魏晏?!” 是亦心公主。 亦心公主紧握着软鞭,两只眼睛里燃起了火。 阮清微倒吸了口凉气,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亦心公主!”魏晏上前一步挡住她,满脸的愤意。 娇贵的亦心公主狠狠的瞪着魏晏,冷道:“好,你护着她,你越是护着她,我就越要打她。” 魏晏威声道:“她不过是跟我闲聊,何罪之有?” 喧闹声顿时引起了注目,陆续有人靠近围观。 “你是在替她说情?”亦心公主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你接着说啊,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多打她一鞭。” 魏晏露出不可理喻的神情,沉声道:“您是在仗势欺人。” “是啊,我就是仗势欺人,我就是不可理喻,我就是娇蛮任性,你惹我生气,我也不会让你高兴。”亦心公主转眼瞪着雨樱,喝道:“魏晏大将军为你争取了七鞭,跪过来,立刻。” 雨樱在瑟瑟发抖,她背上的伤流血了,疼得她直冒冷汗。在许多双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雨樱颤巍巍跪了下去。魏晏想要阻止,雨樱闪开了他,很卑微的跪行到了亦心公主的脚边。 亦心公主挥手就是一鞭打了下去,打得众人不忍直视,雨樱一声不吭,身子被打歪,她又跪得笔直,俨然在等着接受余下的六鞭。 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还有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魏晏很凝重的站着,整个人充斥着肃杀之气,脸上笼着一层冰霜,他绝对不能再让雨樱因他挨打。 阮清微揉了揉太阳穴,魏晏的耿直只会让后果更糟糕,她飞快的奔过去,抢在了魏晏行动之前大声说道:“亦心公主好鞭法呀。”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奇怪这个敢在此时出声的少女。 亦心公主停下手,生气的看过去,“是你!” “亦心公主的记性真好。”阮清微笑着,看向她手中沾着血的鞭子,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说道:“哟,您用的还是原来的鞭子?怎么,难道是传闻有误,不应该呀,可是有很多人那样说呢。” 亦心公主道:“传闻不假,但那条鞭子在一个月前被偷了。” “啊,当真?”阮清微继续挪动脚步,吸引着亦心公主的视线,直至她使亦心公主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转了一个圈。她迅速的暼了一眼亦心公主背后的魏晏,示意他赶紧带着雨樱离开,她嘴里慢条斯理的说道:“亦心公主去到芳菲楼的顶层看过?说不定,是肖老板不舍得割爱呢。” 魏晏知道阮清微冒着性命之忧在帮他,他断然不能丢下她而离开。 亦心公主撇了撇嘴,“你不信本公主得到的是实情?” “不是特别容易让人相信呢,简直是一点也不能相信,”阮清微见魏晏不动,她便要把亦心公主引开,“那条鞭子肯定是在芳菲楼的顶层,在那神秘的顶层中,不知道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宝贝呢。” 亦心公主诧异的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依表妹看,她是好心在帮人解围,想要替人受剩余的几鞭。”温柔的声音先到,柔美的林程璧翩然而至,她笑意温软的俯在亦心公主的耳畔,道:“表姐,您何不成人之美?” 阮清微轻皱了皱眉,林程璧已换了一身衣裳,长发还未干。 亦心公主最讨厌有人为她想打的人解围,不禁握了握手中的鞭子。 林程璧笑道:“不过,成人之美前,还是要问问她是谁,以免她身份更为卑贱,脏了表姐的手。” 亦心公主突然也想知道她是谁,便喝问:“你是谁?” “她是阮清微。”人群外,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 众人遁声看去,是太子殿下慕径偲。他优雅闲适,信步走进人群中,一瞬间,万籁俱寂,就像是寂夜的月光漫不经心的流淌进森林里。 他走向阮清微,站在了她的前面,平和的说道:“阮清微是太子府的管家,是我不可或缺之人,被我视为掌中宝,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我怎样。” 众人震惊。 阮清微也是心中一惊。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凝视着阮清微,道:“我们走。” 看到芳菲楼的肖老板赶来了,阮清微放心的道:“好。” 走出了人群,阮清微咬了咬唇,有些犹豫的道:“我……” “嗯?” “你为何当众那样说?” “实话实说而已。” 阮清微的眼睛里泛起涟漪,她曾无比的习惯自己的不自量力,遇到不平之事不善之人总觉得要做些什么,可如今,她有些不安,生怕连累到他,“我不自量力的毛病时常发作,你最好给我立章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五章 清晨,迎着朝霞,林尚书带着大批刑部衙兵抵达了太子府。按柳贵妃的吩咐,清查太子府中品行不端的侍从。 昨晚,瑞王慕玄懿和柳丞相都去了林府,仨人秉烛长谈了一番。慕玄懿郑重的许诺,只要林氏家族始终一心一意的相助,待大事成功之后,林尚书的嫡女林程璧必为皇后。 这些年,林氏家族受到柳家的恩惠,有五位身居要职的朝廷命官,俨然是除柳氏家族之外,很有权势的贵族。女儿能成为皇后,那林氏家族就更显赫了,林尚书非常的振奋,誓要效忠于慕玄懿,鼎力支持。 更何况,太子平日里太特立独行,只闷声藏在太子府里,不与朝臣们来往,也没有做出令百姓啧啧称道的事,只安于现状,慕玄懿大有取而代之的机会。 据柳丞相所言,昨日,柳贵妃诛杀了四位重臣后,回宫通报给皇上,皇上因有旨意在先,坐视不管,只道了一句:朕说了让贵妃裁决,贵妃就看着办吧。 此事与太子殿下相关,难道,皇上有废黜之意? 林尚书华衣官袍在身,端着一品朝臣的官样,亲自拾阶而上去敲太子府的府门。他会按照景玄懿交待的,务必和和气气的把阮清微带回刑部严加审讯,定能审讯出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事。 敲了几声,不见府内有人应。 又敲了许久,在林尚书几乎没有了耐心时,府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尚书。 林尚书使了个眼色,随行的衙兵统领道:“刑部尚书林大人在此,奉柳贵妃之命前来……” 门里下人一听,不等他的话说完,赶紧把府门打开,很客气说了句:“有请。” 林尚书颇为满意此人的识趣,命令衙兵把府门守住,率着大批衙兵跨进了府内,放眼一看,不禁感慨于府中景物的精雅。 太子府的侍女青苔前来接迎,引路道:“林大人,正殿请。” 林尚书的眼睛里闪过窃喜的精光,阔步而行。昨日在刑部,眼看四位太子太师被诛杀,太子倍感惋惜却束手无策,不敢出言顶撞,连求情也不敢。今日,太子只能忍气吞声的把阮清微交出来,否则,就是跟皇权对峙,所造成的后果太子不会不知。而一旦如此,太子将权威全无,沦为令人耻笑的话柄。 太子这些年太深居简出,总不闻世事,二皇子党们有心弹劾,奈何抓不住他言行失当之处。想不到出现一位美色迷惑住了他,使他不顾一切的宠爱,以至于言行太过放恣,真是天赐良机,得了一个‘荒淫’的名声,足够把他从云端拉下。 林尚书脚下生风,迫不及待的要完成慕玄懿的嘱咐,一想到自己能从太子府里把阮清微带到刑部,雪耻上次在瑞王府前受的羞辱,他精神抖擞疾步如飞。 宽敞明亮的正殿中空无一人,侍女青苔道:“林大人请坐,奴婢这就去通报太子殿下。” 林尚书跨过门槛,负手而立于殿中,按捺住亢奋的心情等候。他的耐心有限,绝不打算等太久。 殊不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林尚书在殿中来回的踱着,不停的问:“太子殿下何在?” 侍女青苔总是回答:“奴婢已派人去请。” 等了一个时辰,林尚书再也等不下去了,威声道:“速带本官去见太子殿下!” “林大人,请。”侍女青苔心平气和的伸手一引。 林尚书极为不悦,只得沉住气,跟着青苔走。 前方即是藏百~万#^^小!说,青苔扫了一眼跟林尚书随行的衙兵们,见林尚书只顾气愤,没有让衙兵止步,便隐隐一笑,放行他们进了内院。 藏百~万#^^小!说中,慕径偲正在案边提笔绘画,宁静而泰然,陪在他身边的是恬淡的阮清微。 林尚书迈过门槛,掩住心中莫大的恼怒,做足表面上的恭敬,拱手躬身行礼道:“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不予理会,继续提笔画着画。 顿时,殿门猛得关上了,藏百~万#^^小!说里的卫军蜂拥而出,把林尚书的胳膊反剪强迫其跪下。 “太子……”林尚书大惊失色,跪着仰望慕径偲,骇问:“太子殿下这是?” 他的话音刚落,眼睛和嘴巴就被堵住了,什么也看不到,发不出声音,耳畔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林尚书惊惧不已,太子殿下这是要干什么?惊慌无措中,他察觉到自己的靴子被脱下,没多久,靴子又被穿上。 殿门骤然打开了,林尚书被扔进了马车里,由太子卫军押着。林尚书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干什么,即紧张又害怕。 在府外驻守的衙兵们发现太子府的马车要出府,衙兵统领上前阻拦道:“林尚书大人奉柳贵妃娘娘之命行事,未得到林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府。” 慕径偲掀开马车帘,平静的道:“林大人犯下大不敬之罪,身在后面的一辆马车里,我要把他押进皇宫面见皇上,由皇上定夺。” 衙兵统领一惊,连忙看向后面的马车,恰好那辆马车的车帘掀开,只见林大人被捆绑着倒在马车中。在林大人的脚边,赫然摆着几个衙兵的头颅。 慕径偲说道:“这里是太子府,由不得任何人猖狂,谁敢放肆,格杀勿论。” 衙兵统领直直的盯着鲜血淋漓的头颅,极为的惶恐,太子殿下竟然已经杀了几名衙兵以示警醒,可见他的‘格杀勿论’绝不是说说而已!眼下情势有变,他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放行。 马车缓缓的驶出府,驶向皇宫。 阮清微依偎着慕径偲,饮了口酒,把小手放在了他的大手里。慕径偲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的一吻。两人都很镇定,深知将要一起面对的是什么,唯有同心协力才能战胜一切。 昨日在皇宫以及刑部发生的事,已是传得沸沸扬扬,慕径偲的孤立无援与软弱可欺,被二皇子党们津津乐道,他们看到了曙光,并等着看更多精彩的戏。 要看精彩的戏是吗? 慕径偲和阮清微联合谋划出了一场戏,肯定精彩。 他们进入皇宫,通报之后,径直前往四象殿面见皇上。 众目睽睽之下,五花大绑的林尚书被摘去了堵住眼睛和嘴巴的布。他面色惊骇,看清是在皇宫中后,如释重负。但此番模样被宫女太监们看在眼里,非常的有失尊严。他羞愤的惊问:“太子殿下为何绑住本官?” 石竹冷道:“若不闭嘴,就带着林大人绕一绕弯路示众,再去四象殿见皇上。” 林尚书怒火突起,燃得极旺,发现慕径偲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勃然震怒,刚要出言质问,便听石竹冷冷的道:“太子殿下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大可不必再费口舌的喧哗。我刚才说的话,绝不是威胁你,不信试试。” 一个侍女竟然敢自称‘我’!林尚书不得不清楚的意识到当前的处境对他不利,他非常坚难的忍住火气,低着老脸,快步的奔向四象殿,能少被宫女太监们围观。他咬牙,此辱必报! 宫女太监们看到林尚书被捆着的狼狈样子,不禁诧异的窃窃私语,他可是一品重臣,跟柳贵妃是亲戚,权势极大,太子殿下怎么押着他进皇宫?此举无疑让林尚书的颜面荡然无存了,林尚书没了颜面,柳家和林家也脸上无光呀,太子殿下就不担心彻底的得罪了柳家和林家? 他们进入四象殿,不过须臾,慕昌帝就到了,身后跟着局促不安的柳贵妃。 柳贵妃看了看林尚书,林尚书恼不堪言,俩人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慕昌帝神色不明从他们身边经过,端坐于上座,目光深沉。 慕径偲恭敬的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阮清微跟太子府的侍女们一同向皇上行礼,慕昌帝俯视而下,暼了一眼侍女们各捧着的托盘,托盘上都用锦帕盖着,不知是何物。另有两名侍女抬着一个大木箱。 箱中物和盘中物能被带到正殿,可见是非危险之物,在进皇宫已被检查一遍,在四象殿外被再次检查过。但如此遮掩,应是不便示众之物。 林尚书紧随其后的跪道:“下官拜见皇上。” 慕昌帝沉声道:“太子,说吧。” “是。”慕径偲回首示意,太子府的侍女们陆续排成了一列。 阮清微上前把托盘上盖着的锦帕都掀开了,逐一介绍道:“皇上赏赐的玉如意,皇后赏赐的砚台,太子亲笔所画的皇上和皇后踏春图。” 玉如意碎了,砚台裂了,踏春图上被泼了墨。 慕径偲拱手道:“儿臣知错,只顾在藏百~万#^^小!说与阮清微一同作画,怠慢了林大人。当林大人进到藏百~万#^^小!说里,未允许林大人强行把阮清微带走,才在推拉中,使父皇和母后的圣物受损。” 这种说话的方式听着很熟悉,话中含义细细品读,柳贵妃和林尚书同时一惊,毛骨悚然,这是大不敬之罪。 林尚书慌忙解释道:“望皇上明查,下官没有要强行带走阮管家,也不敢跟太子殿下推拉,更不曾损坏圣物!”他又坦言道:“清早,下官奉柳贵妃娘娘之命,进太子府彻查品行不端的侍从,先是在正殿里空等了一个时辰,刚踏进藏百~万#^^小!说,就被太子卫军捉住绑了起来押至皇宫。” 阮清微拧眉,指了指慕径偲华贵的靴子,道:“这是谁踩的脚印?” 林尚书猛得想到自己的靴子被脱去的缘故了,急道:“皇上,下官被捆绑住之后,靴子被脱去过,又被穿上了。” 阮清微又指着箱子里的头颅,道:“这八名刑部衙兵的头颅呢?” 林尚书一脸的不解。 “他们死于藏百~万#^^小!说中,”阮清微道:“太子府的藏百~万#^^小!说是什么地方?内院,林大人领着携带兵器的衙兵进了太子府的内院。” 林尚书顿时怔住,虽然阮清微没有说透,但言下之词,这是谋大逆之罪!任何外人不可随意入皇家内院,若不是皇家人犯了重罪,绝不可携带兵器入皇家内院。这是疏忽了,但他不能承认,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慕昌帝,神色诚恳的道:“皇上,下官是在太子府侍女的引领下,独自一人去的藏百~万#^^小!说。” 一旁的柳贵妃很紧张,时刻观察着慕昌帝的神情,这很明显是慕径偲的蓄意报复,他真是不容小觑!但她不能说话,突然间,她领悟到了昨日在刑部时,慕径偲一言不发的无奈。 阮清微沉着的望向林尚书,平静的问道:“依林大人之意,以上种种皆非林大人所为,反倒是蒙受了冤屈?” 林尚书很确定的道:“本官所言字字属实。” “好奇怪,”阮清微面露惊讶,语声缓慢的道:“林大人全都否认了,这跟林大人率衙兵闯进太子府的藏百~万#^^小!说,不顾太子殿下提出的绘完一幅画再与林大人交谈的建议,强行的要把民女带走,见太子殿下保护民女,林大人摔开砚台,砸在了玉如意上,砚台里的墨汁泼到踏春图上,孔武有力强拉民女时的嚣张,简直判若两人。不应该呀,林大人看上去是敢作敢当之人,不是很威风凛凛吗?” 林尚书知道中了他们的陷害,便不急不恼了,以免自乱阵脚,威声道:“你如此栽赃嫁祸,可有证据?” “证据?”阮清微正色的道:“太子殿下亲眼所见,民女亲眼所见,太子府的侍从们亲眼所见,皆是亲眼所见,倒真是拿不到确凿的证据。难道,仅你一人否认,多数人亲眼所见,就不能证明此事是真的?” 此番话,直截了当的指向昨日在景粹宫中,亦心公主和瑞王妃对太子殿下的控诉。 柳贵妃的背脊直冒冷汗,慕径偲和阮清微是有备而来! 林尚书不清楚昨日发生在景粹宫的经过,就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几乎用蔑视的语气反问道:“难道能证明?” 阮清微耸耸肩,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慕径偲开口了,唤道:“林大人。” 林尚书心中猛骇,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致命的招数。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坦然的看过去,看到的是太子殿下的波澜不惊,极为宁静的神态。 慕径偲平静的道:“今日之事,确实口说无凭难以定论,是非经过我知你知,就莫再争论了。推拉中损坏的圣物和被太子卫军依法斩首的衙兵的后事,都由我来负责。万一以后再有唐突之处,还望林大人海涵。” 这种话又很熟悉,柳贵妃的脸色很难看。 身为太子,被无礼冒犯了,却无法追究,还要息事宁人的希望相安无事。就如同,昨日慕径偲‘沉溺于美色,纵容美色飞扬跋扈不把亦心公主放在眼里’,一样的不合法度。 林尚书一时恍惚,太子此话何意?是在握手言和? 突然间,林尚书意识到太子是在暗指他权倾朝野,连太子也要屈尊妥协。真是险,处处是陷阱。他要赶紧示弱,千万不能中了诡计,殊不知,还没等他开口,就见慕径偲双腿一跪,跪向高坐龙椅的慕昌帝。 “父皇,今日事发突然,儿臣不得已惊忧父皇,愿承担一切后果,”慕径偲恭敬的叩首,“一切,都请父皇定夺。” 皇权至上,慕径偲有心负责,也要取决于皇上,听从皇上的旨意,以示尊敬。 柳贵妃趁皇上还没定夺,要把局面稍作缓和,不可全被太子操控,她轻缓的说道:“想必其中是有误会。” 见柳贵妃要解围,慕径偲可不打算真的息事宁人,他平静的道:“没有误会。” 柳贵妃一惊,他不肯善罢甘休?! 林尚书自然同样察觉出了柳贵妃要解围,便示弱的道:“今日之事,诚如太子殿下所言,是非经过口说无凭,惊忧到皇上,下官也有错在身。”他用的是‘错’,而不是‘罪’,表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慕径偲眸色一变,带着一种‘给你一个台阶,你不下来,反而登天’的不满,犀利的道:“林大人是欺人太甚,还是误用了‘错’字?” 林尚书刚正不阿的道:“何出此言?” 慕径偲向皇上再叩了叩首,便霍然起身,直面林尚书,正色的道:“带衙兵擅闯太子府内院,是谋大逆;掷扔皇后赏赐之物,致皇上赏赐之物毁坏,使皇上和皇后的画像污损,是大不敬;因一己之私权,害得衙兵们惨死,是不道;身为刑部尚书,不遵守朝纲法度,是严重失职。林大人只说是‘错’,而不知罪?何故?难道在林大人眼中,藐视皇室,亵渎圣物,冒犯太子,颠倒是非,都不足挂齿?” 字字砸下,沉重无比,能把人心砸出一个个的坑。 林尚书赶紧道:“下官没做过的事,不敢承认,望皇上明查!” “罪加一条,”慕径偲道:“犯下重罪不敢承认,推诿给别人承担,是不义。” 林尚书心生一种被按在断头台上的惶恐,悲愤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慕径偲平静的说着,说话时,淡淡的扫了一眼柳贵妃。 柳贵妃的目光躲闪,佯装若无其事。 在短暂的寂静后,慕昌帝沉声道:“太子,发生在太子府一事,由你裁决,你看着办吧。” 闻言,柳贵妃面如死灰,林尚书绝望的跌入崖底。 阮清微缓缓的闭起眼帘,感受着胸腔里的震颤,终于得到皇上的这句话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慕径偲惩治人的原则。 慕径偲郑重的道:“是,儿臣遵命。” 此事怎么办? 慕径偲负手而立,道:“你在太子府中所犯的谋大逆、大不敬、不道、不义,皆是十恶不赫之罪,当诛九族。” 林尚书失魂落魄的竖耳听着。 “你收财卖官、跟寺庙勾结谋取不义之财、大放印子钱、奸杀幼女、包庇贪官、陷害忠良、收贿赂严刑逼供判冤案……,以及林家其它人的恶行,我全都详细的记录在册,”慕径偲从袖中取出厚厚的册子,转身朝向高高在上的皇帝,双手呈上,道:“请父皇过目。” 林尚书目瞪口呆,差点吓死,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竟然准备的万无一失! 福公公下阶接过册子,转呈给了慕昌帝。 慕径偲命道:“今日,诛你父、兄、子三族中的在朝为官者;今日,此三族查抄没籍;明日,此三族的家眷全部离京流放;此三族的世代不得再为官,不得与为官者结姻,不得回京。” 他没有大开杀戒,只诛了在朝为官者,共七人。林氏家族,大势已去。 柳贵妃惊骇,皇令难违,尽管恨极恼极痛极,也不能言语。更何况,慕径偲还掌握了林家人的累累罪恶行径,若是替林家说话,就是不自量力的惹祸上身,被慕径偲逮住机会弹劾就不妥了。 慕径偲的出手太稳准狠,平日里的闲适只是伪装,他分明像是伺机而动的凶狠野兽,勇猛无比,措不及防的给出致命一击。慕玄懿说的没错,不能低估慕径偲。可是,自己的胞妹也要流放?柳贵妃双膝一软,跪向皇上,万般愤恼全化作软言细语道:“臣妾的胞妹有孕在身,不知可否宽限些时日。” 慕昌帝一行一行的看着册子上的字,没有抬起眼帘,只道:“朕说了,此事由太子裁决。” 柳贵妃犹豫着,思量该怎么开口。 慕径偲道:“不能宽限。” 柳贵妃难以置信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丝毫的不掩饰,是要公然的决裂? “昨日在刑部里身首异处的陈大人、于大人、齐大人、汪大人,都有父母妻儿。”慕径偲低低的寒声道:“他们死得太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六章 四象殿中寂静极了,只闻慕昌帝翻阅册子的声音,他看得很仔细。册子上详细的记载着林尚书自上任刑部尚书以来,所犯下的恶贯满盈之事,以及林家假公济私、谋取权财的阴险勾当,皆是有迹可循。 林尚书已被押去街市口问斩,林氏一族多年以来稳固的权势将轰然倒塌,荣与辱不过是一夕之间。 慕昌帝翻阅完整本册子,不动声色的道:“拿去给柳丞相过目。” 福公公接过册子,道:“是。” 柳贵妃的脸色很难看,欲言又止,她知道当前的形势极为不妙,不敢轻言,能不被林家拖累已是万幸。 慕昌帝高坐龙椅,俯视着厚积薄发的慕径偲,他比想象中的更深谋远虑,竟能清楚的掌握林氏家族的罪状,可见平日里的运筹帷幄,在关键时刻,绝胜的一击。 任谁都无法忽略慕径偲身边的阮清微,她始终悠然自在,这与慕径偲的宁静沉着遥相辉映。她确实很懂事,知道何时该说话何时该沉默,在该说话时又知道说什么。他们配合的真的很完美,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 慕昌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阮清微,目光转向依然不打算退下的慕径偲,沉声道:“还有何事?” 慕径偲拱手道:“回父皇,儿臣是有一事要跟柳贵妃娘娘说。” 柳贵妃一骇,又是什么要命的事?她暗自平复着恼愤和不安,道:“太子殿下请说。” 慕径偲平静的道:“因亦心公主掉下湖中一事,柳贵妃娘娘昨日已斩首了四位太子太师,今日是要派人进太子府彻查府中品行不端的侍从,是吗?” “确是如此。”柳贵妃衣袖中的拳头握紧了,他这是獠牙毕露,准备向她发起攻击了? 慕径偲道:“我昨晚回府之后,把太子府中所有的侍从逐一彻查了一遍,我认定他们都是品行端良之人,每个人都忠厚,对我惟命是从,谨言慎行。娘娘可需再查一遍?” 柳贵妃暗怒,他是在试探她要不要继续追究亦心公主的事,看他神色平常的模样,难道他胸有成竹还有致命的计谋等着她?不知道他都深藏着什么罪证,但她意识到他并非是进攻,而是摆了一个台阶,且看她是向上还是向下,她必须要顺势而下,需要从长计议。她温言道:“如果太子殿下已逐一彻查,就无需再查。” 慕径偲问道:“真的无需再查?” 柳贵妃痛苦的忍着,道:“无需reads;。” 慕径偲随即朝上座的皇帝躬身道:“儿臣告退。” 慕昌帝淡淡颌首。 当慕径偲退下时,柳贵妃眉宇间的阴霾迅速的堆积,又迅速的消褪,她恨透了这两个人! 离开四象殿,乘上马车后,慕径偲和阮清微不由自主的拥抱在一起,这是一种齐心协力达成所愿的感动。他们昨日商量到深夜,共同制出了这个计划,为了能万无一失的绝地反击。不可否认,他们都因此发现了对方极为可贵之处。 马车缓缓的经过街市口,林家七位在朝为官正在被斩首。围观的百姓水泄不漏,百姓们得知是太子殿下弹劾林家,使林家罪有应得的被斩首被流放,都震惊不已。然而,更让百姓震惊的是,皇上命太子殿下决断,太子殿下只斩首七位官员,查抄没籍流放了父族、兄族、子族的家眷,没有牵连更多的人,可谓是正直。 一时间,太子殿下声名鹊起。有人称赞太子殿下的勇与谋,已立了威望。也有人担忧太子殿下得罪了柳家,毕竟林家跟柳家的关系非比寻常。 马车驶到了太子府,府外的刑部衙兵均已撤退。 车夫道:“亦心公主在府外。” 不多久,亦心公主焦急而不耐烦的声音传来:“阮清微在马车里?” 既然找上门了,阮清微便饮了口酒,跳下马车,若无其事的站在了亦心公主的面前。 亦心公主把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塞给阮清微,嘟努着小嘴道:“这是本公主给你的补偿。” 阮清微没有接,负手而立,神色如常的道:“补偿什么?” 亦心公主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道:“本公主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湖中的,只因为本公主想顺利的嫁给魏晏,才答应了母妃的提议,嫁祸给你。” 阮清微不语,可想而知亦心公主是被劝说的。 亦心公主又把木箱往她怀里塞,“拿着呀!” 阮清微摇了摇头,道:“不接受补偿。” 亦心公主拧眉,瞪着圆圆的眼睛质问道:“为什么不接受?本公主特意求母妃不要伤害你,你看你根本就没有受到伤害呀!你为什么还生气,本公主特意来给你送补偿,你应该原谅本公主!你是要对本公主怀恨在心吗?!” 阮清微平静的道:“不恨你,也不原谅你。” 亦心公主愣了愣,气道:“你……你简直不知好歹!本公主是看在你是魏晏的好朋友的情面上,才来补偿你的,你……你为什么不原谅本公主?!” 为什么不原谅? 为什么应该原谅? 被陷害了,对方说一句道歉,给一些补偿,就应该豁达大方去原谅?凭什么? 阮清微不与她多言,只一针见血的问道:“公主殿下是害怕民女向魏晏大将军告状?” 亦心公主咬唇,整个人的气焰顿时弱了,道:“是,本公主是害怕你去告状,如果魏晏知道了这事,他一定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生气,一定一定会很凶很凶的训本公主。本公主就是不喜欢他生气,不喜欢他训本公主!” 阮清微为之一震,道:“只要公主殿下要答应民女的条件,民女会守口如瓶。” 亦心公主赶紧问道:“如果他听别人说了,找你问真假,你能告诉他不是真的?” “能reads;。” “你说。” 阮清微道:“从此以后,对民女视若无睹,不再与民女说话,不再来太子府。” 闻言,亦心公主诧异,见她很认真,便点头同意,只要能跟魏晏相处的愉快就行。 阮清微示意道:“亦心公主请回。” 亦心公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抱着小木箱,快步的乘上马车离去。 她们达成了一致。亦心公主对魏晏痴情不已,一心要成为魏夫人。阮清微不愿意再被亦心公主牵缠,以免再遭殃。 进入太子府中,阮清微坐在阳光下的秋千上饮酒,对身后的慕径偲道:“魏晏希望能在迎娶亦心公主过门之后,让皇上派他去戍边,他想带着亦心公主远离京城。” 慕径偲道:“即可以使府内安宁,也能远离朝堂争斗。” 阮清微冲着他温柔的眨眨眼,道:“是啊,我答应了我会帮他想办法。” 慕径偲道:“你对他真好。” “我失去过太多的亲与友,在失去时我束手无策,至今忆起,依旧遗憾当时的无能为力。我不想再有遗憾。” “我明白。” 阮清微耸耸肩,道:“我知道很不易。” 慕径偲笃定的道:“交给我。” 阮清微点头,郑重的道:“谢谢。” 慕径偲轻抚着她的肩,道:“不用言谢,我们已不分彼此。” 阮清微的心窝一暖,笑了笑,不由得,她想到了他的姐姐庄文妃,便问道:“姐姐怎么样了?” “她已经被肖老板带去了大越国。”慕径偲俯身轻吻去她唇瓣上的酒泽。 阮清微颇觉奇怪,发现他很放心的样子,眼睛一亮,惊道:“难道肖老板对她……” 慕径偲道:“你的感觉对了,肖老板对她一往情深,九年了。” 肖老板原是大瑞国的人,是丞相之嫡子。九年前,在大瑞国的皇宫中,他邂逅了身为公主的庄文妃,情根深种。兵荒马乱,战争节节失利,已无力回天,城破,大瑞国灭亡。 得知庄文妃被虏到大慕国,肖老板便潜入大慕国寻找庄文妃,权衡之下,主动投靠慕径偲,并坦白的告知他的目的:他知道大慕国的当朝皇后是庄文妃的生母,真诚的愿为太子的幕僚,为太子忠心效劳。一愿,能常常得到她的讯息;二愿,在太子登上皇位之后,让她自由的离宫。 慕径偲见识了肖老板的足智多谋,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肖老板默默的孤独的思念庄文妃,八年了,从不打扰她,只是等待,等待她自由时。终于等到了她离宫,她却不识他,不知他对她的痴情一片。他便小心翼翼的待她,带着她远离这个令他们伤心的地方,用真心去追求她。 真是幸运,阮清微莞尔一笑,道:“但愿她有幸能得到承蒙上天眷顾的幸福。” 慕径偲抿嘴一笑,拥吻着阮清微,温柔的呢喃道:“我们何其有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七章 订阅章节的比例大于5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否则24小时看 阮清微好奇的轻道:“平宛公主怎么了?” 慕径偲道:“十五年前,大瑞国的皇上提议和亲,把平宛公主嫁给父皇为妃。平宛公主前来和亲,当晚入住在行宫中,本是要在次日举行和亲大典。不曾想,当晚有刺客杀入行宫,将平宛公主及所有大瑞国的使臣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阮清微愕然,原来当年和亲的是平宛公主,只听说大瑞国和亲的公主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身份极荣贵,和亲的嫁妆极为丰盛,嫁妆的清单足有一箱。 慕径偲若有所思的问:“刺杀平宛公主的刺客,使用的凶器也是双钩铁链弯刀?“ “是!”庄文妃的声音哽咽的道:“全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慕径偲的背脊一凉,他虽是知道平宛公主被刺杀的诸多细节,却唯独不知此事。 庄文妃紧张的攥着木椅的扶手,道:“你一定还记得方淑妃吧?” “记得,”慕径偲告诉阮清微道:“那次和亲是由方淑妃负责操办,出了刺客之事,父皇采纳了柳丞相的建议,杀了方淑妃,送上她的人头去谢罪。” 阮清微怔道:“杀一个皇妃谢罪?!” 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慕径偲沉默不语。 那时,慕径偲的母后正生着一场大病,随时会病逝。在斩杀方淑妃的当天,皇后拖着病体去跪求皇上对方淑妃从轻发落,皇上置之不理一意孤行。方淑妃死后,她所生的四皇子也悬梁自尽。不多久,魏晏的姑母被册封为魏淑妃。 当大瑞国的皇上看到方淑妃的头颅时,痛斥当朝皇上目无人,道是他最心爱的公主死在大慕国,查不出真凶,竟然只送来一个妃子的人头妄想不了了之,便要讨个说法。传闻大慕国皇上的态度怠慢,大瑞国满朝的官员都愤而上书,提议出兵攻打大慕国。 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是由魏晏的父亲魏大将军主战,当朝皇上血气方刚,六次御驾亲征。大瑞国节节败退,多次提议停战,而当朝皇上不顾一切的吞并了大瑞国,虏回了庄文妃。 阮清微暗忖:简直匪夷所思,大瑞国的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出跟当朝皇上和亲?前来和亲的平宛公主竟是嫡长公主,和亲带来的嫁妆丰盛到了极致,好像名义上是和亲,实际上是送人送财。 庄文妃难免如此惊慌,正因为双钩铁链弯刀开启的杀戮,导致大瑞国与大慕国的战争,使她国破家亡。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陷入了思索中。 当朝皇上是在民不聊生、百姓的怨声载道中,坚持继续攻打,直至吞并大瑞国,态度坚决到令人震撼!然而,跟大越国的战事,是在胜利中停战,分明是可以乘胜追击,却选择了停战接受通婚,其中又是何缘由? 事隔十五年,相同的凶器又出现了,刺杀的是前来通婚的大越国的公主,那么,背后的主谋是谁? 在悲哀的沉默后,庄文妃忽然道:“高文妃的全家也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阮清微大惊,她在坊间听说过高文妃的遭遇。 听说高文妃是位很有才情的妃子,倍受皇上的宠爱,风头极盛,是所有嫔妃中得到皇上赏赐最多的妃子。她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她十八岁入宫为妃便被册封为位列三宫的文妃。入宫两个月后,她回府为她的父亲祝寿,得皇上恩典,当晚留宿府中陪伴母亲。谁知次日清晨,高文妃满家一百余人,均被暗杀。 宠妃和重臣惨死,皇上盛怒,悬高额银两征集线索,让时任的刑部尚书彻查此案,皇上下令,必须在十日之内破案,将凶手凌迟。 庄文妃心有余悸的道:“两年前的灭门惨案,唯一的线索就是现场赫然留下的双钩铁链弯刀。” 十日过去了,时任的刑部尚书一筹莫展,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指认可疑之人。皇上怒极,又有柳丞相的挑衅,皇上斥责时任的刑部尚书无能,将其罢免,全家流放。 皇上又将此案交给刑部侍郎审查,那刑部侍郎刚接到圣旨后就吓得自杀了。此后,再无人敢提这件事,据说皇上仍旧在派人暗查,但一直没有定论。 在高文妃被杀后不久,庄文妃被册封为文妃。 时任的刑部尚书在流放途中自缢,经柳丞相的举荐,柳贵妃的妹婿成为了刑部尚书。 坊间当时流传是柳家派人暗杀高氏一家,也不过是流传而已,并没有证据。 阮清微拧眉,双钩铁链弯刀第三次出现了,难道是打算屠杀珺瑶公主及随从,不料珺瑶公主的随从身手极强?她不禁看了一眼慕径偲,发现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在沉思着什么。 庄文妃因受惊而瑟瑟发抖,骇道:“现在我们身处险境啊!” 阮清微问道:“何出此言?” “平宛公主被刺杀,皇上杀了负责操办和亲的方淑妃;高文妃全家被杀,皇上流放了负责调查的刑部尚书。”庄文妃惊恐的面色苍白,“如今,珺瑶公主遇刺,太子负责调查,我负责操办……” 顿时,正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有人要借此害他们? “太子,”庄文妃望向不动声色的慕径偲,沉声道:“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找出幕后主谋啊!” 慕径偲平静的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庄文妃连忙身子前倾的问:“你有找出幕后主谋的办法了?” 慕径偲平静的摇摇头。 庄文妃失望的叹气,黯然神伤的道:“这三次行刺谁最得利?” 阮清微想了想,谁最得利? 平宛公主被刺杀挑起了战乱,谁得利?好像无人得利,若要论谁因此风生水起,那应该是魏家。魏家屡获战功,厚禄加爵,还出了一个淑妃。 高文妃及高大人被惨杀,谁得利?好像是柳家,高大人是柳丞相的眼中钉,高文妃跟柳贵妃不合,柳贵妃的妹婿因此成为了一品的刑部尚书。 珺瑶公主遇刺,谁得利?柳家主张通婚,应该不至于挑起事端,徜若珺瑶公主遇刺身亡,两国之间免不了又是一场战争。如果有了战争,魏家将再次受到重用。 依阮清微对魏家的了解,魏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倒是柳家的权势始终很稳固,且逐渐强大。 那么,刺客的背后主使是谁? 仔细想想,庄文妃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要未雨绸缪。 阮清微轻哼道:“依我看,刺客的背后主谋就是当朝皇上。” 庄文妃忙四下看看,大惊失色的骇道:“千万不可妄言,皇上怎会是主谋?!当年,他与大瑞国无怨无仇,接受了父皇的提议和亲,怎会故意杀人引起战乱。而高文妃深受皇上的宠爱,高大人为人刚正,可谓是难得的谏臣。他更没有理由刺杀珺瑶公主,在大越国的大将军阵亡时,让魏晏大将军继续攻打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沉思了片刻,阮清微道:“我知道这次的幕后主谋是谁了。“ 庄文妃低声问道:“可是柳家?” 阮清微道:“不能是柳家。” 庄文妃略有遗憾,道:“是谁?” 阮清微很轻的说了一个名字。 “怎么可能是她?!”庄文妃摇头道:“单从刺客所持的凶器上也可得知,这三次行刺的背后主谋应是一人,前两次的刺杀与她毫无关系。” 阮清微笃定的道:“这次行刺珺瑶公主的背后主谋,只能是她了。” 庄文妃一时不明白阮清微的用意,问道:“为何不能是柳家?” 阮清微耸耸肩,“无凭无据。” 庄文妃轻问:“难道不能制造证据?” 阮清微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庄文妃,发现庄文妃急于想要攀陷柳家,便说道:“如今,身陷险境,全身而退是最为重要的事。如果你想趁机设计加害别人,那我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庄文妃赶紧道:“你说的有理,我不该随口一提。” 阮清微看向慕径偲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是她,”慕径偲道:“但我同意你。”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倚着屏风,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要看你知不知趣。” 珺瑶公主的唇角染上寒意,道:“说吧,有什么胜券在握的事,会让你如此目中无人。” 阮清微挑眉,笑了笑,道:“我们已经查明昨晚行刺你的幕后主谋了。” “是谁?” “大越国的庄贵妃。” 珺瑶公主的手一顿,很鄙夷的冷笑道:“说来听听,你们为何要陷害于她?” 阮清微缓缓地道:“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越国的庄贵妃是谁? 她是庄文妃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大瑞国的公主。十三年前,大慕国与大瑞国正在交战,大瑞国为了拉拢大越国的支持,便备了丰盛的嫁妆将最貌美的公主嫁到大越国通姻。 庄贵妃使出浑身解数的取悦皇上,盼得皇上能出兵援助大瑞国。当时,皇上刚登基不久,虽是对美丽的公主宠爱有加,迫于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和皇后势力的裹挟,担心政权失衡,就只是观战,直至大瑞国被吞并。 国破家亡了,庄贵妃选择忍辱负重,继续取悦皇上,使得皇上对她更为宠爱。但她毕竟势单力薄,又是亡国公主,她拉拢同样势单力薄的珺瑶公主的生母,俩人一起拼尽全力害死了皇后,不曾想,皇后之位被别人渔翁得利。她再次与珺瑶公主的生母一起害死了新皇后,却被珺瑶公主的生母设计抢去了皇后之位。 庄贵妃对珺瑶公主的生母恨之入骨,但忍气吞声的周旋,终是凭本事说服了皇上出兵大慕国,为大瑞国的灭亡报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八章 订阅章节的比例大于5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否则24小时看 庄文妃见她举手投足间很自在洒脱,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泰然自若,便想对她了解更多,轻问道:“你父母因何双亡?” 阮清微道:“娘娘的猜测呢?” “你的身世应该很不寻常。<> “是吗?”阮清微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娘娘该不会认为我出身权贵,因二十年前皇帝弑兄夺到皇位后,杀戮异己、清算半个朝堂的势力时而受牵连被满门抄斩,我侥幸存活背负血海深仇?” 庄文妃心中一骇,忙是四下看看,当朝皇帝的皇位来路不正,天下百姓都知,却从没有人敢如此大胆的提起。如此一算,恰好是整整二十年,也是夏初之际,大慕国血流成河,很多家族死于牵连,冤魂无数。 “我的身世很寻常,并不曲折离奇,”阮清微道:“我父母都是小商人,得罪了一个权贵,死于一个收了贿赂的贪官的错判,后来我报了仇。” 庄文妃深吸了口气,道:“你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一直孤零零?” “我母亲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亲戚,但我过得不开心,便独自出走,从此跟亲戚们再无往来。”阮清微想了想,笑道:“也没有孤零零,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庄文妃看着她,觉得她就像是树,可独伫于旷野,也可立于闹市,悠然自得。 “娘娘呢?”阮清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瑞国灭亡后,娘娘为何会被皇上带回皇宫?却又倍受冷落?” “我问过皇上,始终一无所获。”庄文妃轻皱眉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坦诚相待道:“我刚出生时,举国同庆,被称为大瑞国有史以来最得宠爱的公主,因父皇极为宠爱我母妃,爱屋及乌。盛宠不过半年,母妃突然被幽禁深宫,我就开始被父皇冷落,从此再没见过母妃。国破之日,我至今记得,皇上是拎着我父皇的头颅走到我面前的。” 阮清微轻声的问道:“娘娘是不是对当朝皇上恨之入骨?” 庄文妃避而不谈,只说道:“被掠进皇宫后,我想过报仇,也想过一死了之。当我最为无助的时候,是皇后陪着我,护着我,安慰我,她对我很好,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太子殿下也对我尊敬有加。” 阮清微再次问道:“娘娘放下了仇恨?” “难以说得清楚,”庄文妃想了想,道:“我在皇宫里生活八年了,皇后和太子殿下对我的照顾早已渗透进我的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我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太子殿下能顺利的登基为皇。” 阮清微挑眉,“娘娘想要不顾一切的帮他?” “我是想帮他,但我的能力实在太弱小了,不连累他已是万幸。”庄文妃叹道:“皇后出身乡野,没有外戚势力,也没有拉拢过朝臣,她……她病逝前一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逝呢。” 阮清微意味深长的道:“好像皇后的身世较为离奇?” “何出此言?” “当朝皇上篡位成功登基为皇的次日,便封她为皇后,举国哗然,对于她的身世,只知她出身乡野,连皇上与她如何相识的也无从得知。” “她是出身乡野,就不能被封为皇后?”庄文妃道:“你没见过皇后,她容貌极美,待人极好,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愿意为她奋不顾身。” 阮清微只是笑笑。 “皇上对她极为宠爱,她从不愿专宠,也从不恃宠而骄,对每一位皇妃和皇子都好。”庄文妃又道:“她所得到的任何世人高不可攀的荣耀,都能令人心悦诚服,并为之喜悦。” 阮清微道:“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娘娘怎会担忧他不能顺利登基为皇?” “如今皇后之位空缺,柳家肯定不遗余力的争取,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也绝非等闲之辈。”庄文妃叹道:“太子殿下势单力薄,怎能不担忧。 阮清微淡淡的说了句:“况且,皇后之位似乎本就应该属于柳贵妃。” 当年,皇上弑兄篡位时,柳丞相可是功高无量,冒着灭九族的罪恶协助皇上夺-权、残杀异己、血腥镇压舆论。事成之后,皇上竟册封别人为皇后,只封柳丞相的妹妹为贵妃,这肯定是有违与柳丞相的约定。 “若是柳贵妃成了皇后,后宫将再无宁日。”庄文妃也知道柳家对皇上的恩重如山。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道:“太子殿下自己不知居安思危?” “他受皇后的影响颇深,对人亲善,心存仁义,可不擅权术阴险。” 阮清微隐隐一笑,道:“人各有福,有各有命,娘娘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即使他登基为皇,娘娘成了皇太妃又能怎样,难道就为了能踏实的孤独终老?” “我……”庄文妃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等他顺利登基,我再作打算也不迟。” 在这时,石竹来道:“马车正停在宫门外,总管大人随时可回太子府。” 阮清微站起身,笑道:“我要回府了。” 庄文妃亲切的道:“希望你能常来坐坐。” “好。” 走出琉璃宫,看着庄严的宫阙,阮清微不禁想到了当朝的皇上。 二十年前,他弑兄夺到皇位,用了两年的时间,滥杀异己稳定皇权。 皇权刚稳固,他竟然挑起了跟大瑞国的战火,御驾亲征暴力攻打,不顾天下人的反对,一意孤行,整整打了七年,吞并了大瑞国。 大慕国的疆土变得辽阔,他就开始休养生息,推行了对百姓有利的诸多举措,孱弱的国力渐渐壮大。 两年前,大越国突然发兵攻打,大慕国征兵迎战,两国实力相当,两国边界的几座城池总被占去夺回,占去再夺回。在魏晏收复城池,斩杀大越国的大将军后,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决定停战。 坊间盛传他冷血、不苟言笑,对于他的初衷所知甚少。 马车正停在明昭门前,阮清微乘上了马车,却不见慕径偲。 车夫道:“方才,宫里来人传太子殿下进宫,太子殿下让总管大人先行回府。” 闻言,阮清微舒舒服服的坐好,盯着马车窗下的一个酒坛,坛身写有‘贡’字。她咬了咬唇,凑过去,轻轻的打开坛塞,深深一闻,是她爱喝的女儿红。她笑了笑,捧起酒坛喝了一口,一口饮罢,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真是过瘾。 回到太子府中,她拎着酒坛进了留栖院,院中有花架秋千,她闲适的坐在秋千上,慢慢的荡啊荡的,安静的思索着慕径偲所处的形势。 到了傍晚,石竹来道:“魏大将军求见。” 魏晏来了?阮清微赶紧从秋千跳下,问:“他人呢?快让他来。” 不过片刻,一个神情态傲然、威武不凡的少年就映入了眼帘,唤道:“清微。” “魏晏,”阮清微大笑着迎过去,拍了拍他的左臂,道:“还能用吗?没有残废吧?” 魏晏爽快的笑道:“伤口已经痊愈了。” 阮清微背着手,轻哼道:“要归功于我给你包扎的好。” “对对,要给你论功行赏,”魏晏忽而想到她的处境,很不安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殿下为何要留你在太子府?” 阮清微耸了耸肩,道:“你有没有问他?” “问了,”魏晏道:“他说……” “说什么?” “他的原话是,‘她是让我一见倾心还不曾对我倾心的人’。” 阮清微的脸不禁有些泛红,咬唇道:“可信吗?” 魏晏道:“我极少与他接触,不知他的为人。” 阮清微挑眉道:“他留我在此,是想让你多来太子府。” “简直荒唐!”魏晏严肃的道:“我现在就要带你离开。” “不,”阮清微轻哼道:“我决定留下来。” 魏晏惊问:“为什么?”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抬起眼帘眺望远处,唇角含笑道:“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日子,虽然很自在很舒服,但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我不想一辈子就那样活着,怕有一天就那样死了。我喜欢新鲜,也想体会一番更刺激的惊涛骇浪,说不定可以有意想不到的精彩。” 魏晏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你何时喜欢过新鲜?但凡你喜欢的东西都是喜欢很久。” “那是因为我没有遇到值得喜欢的新鲜事。” 魏晏还是很不理解。 阮清微眨眨眼,笑道:“更何况,慕径偲身份很尊贵,容貌很俊,品味很雅,待我很体贴,我为何不享受?” “你当真?” “如果我被他欺负了,我肯定会哭着去找你。” 魏晏没再说什么,既然她心意已决,便就由着她,他心中知道徜若慕径偲敢负她,定不饶。 俩人聊了许久,眼看夕阳西下,魏晏道:“我该回了。” “我送你出府。” 俩人走到府门前,侍卫自觉的将府门打开,门外出现了一个非常不耐烦的脸庞,用非常不耐烦的语声道:“你怎么才出来!” “我寻了你三十二日,终于寻到你了,你是出京了一趟?”慕径偲笑容明朗,闲庭信步的走向她。 “寻我干什么?”阮清微眨了一下眼睛,驻步于原地,打量着他,他约摸二十岁,身形颀长精劲,头束青玉冠,有着清心寡欲的纯粹气息,眉目高洁深远。 慕径偲凝视着她,微笑道:“你叫阮清微,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七岁那年结识了魏晏,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你喜欢花,无酒不欢,常久坐在树上和塔顶,偶尔赌博。银子多时就住客栈的上房,点一桌子美味佳肴;银子少时,能窝在桥洞里睡觉。每个月,你会以不同的身份去找贪官奸商赚些银子,看上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九章 一行人顶着鹅毛大雪中火速回到行宫,把呼吸微弱的阮清微抬到阁楼中的美人榻上。就爱上网。。棠子来不及褪去尽是泥泞的脏外袍,飞快的奔回房中取出药箱,心急如焚的取出解药,命道:“水,取温水来!” 侍女赶紧去倒水,她们从未见到棠子姐这么紧张一个人的性命。 棠子扶着生命垂危的阮清微,把解药塞进了她的嘴里,喂她喝水服下,在确认解药入腹了,便让她平躺着,大力撕开她的衣袖,渗透着毒-药的伤口露了出来。 “取清水!”棠子为她清理伤口,仔细的清理干净,涂上解药膏,用纱布包扎起来。 韩铮封闻讯而来,一袭紫衣华袍衬着他的阴柔贵气,凶猛的苍鹰挺立在他的左肩。看到美艳的棠子在不自觉的半跪着为阮清微包扎伤口,他慵懒的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笑意薄凉的道:“算是失误?” 伤口包扎好了,棠子一挥手遣退所有侍从。在阁楼的屋门掩上后,棠子褪去外袍,玲珑的身形毕露,她撩起裙摆,跨坐在韩铮封的腿上,眼神妩媚,有着与生俱来的风情万种,娇滴滴的道:“算不得失误,是出了三件意外。” “说来听听。”韩铮封的身子向后靠着椅背,苍鹰跳到了地上,他眸色迷离的瞧向最得力的棠子,她很聪明,做事极少会出意外,在床上和床下都能让他满意,即使是出了意外,也能随机应变掌控局面。 因为瑞王的胞妹亦心公主大婚在即,韩铮封便亲自前来大慕国贺喜赴宴,其一是彰显两国的友好,其二是体现瑞王妃韩珺瑶在大越国的地位。慕昌帝的授意下,韩铮封住在了行宫。他已到大慕国的消息,知情人甚少。 今日午后,瑞王慕玄懿得知阮清微出了太子府,独自一人乘着马车,去到了魏将军府。恰好大雪纷飞,街上没有行人,雪下个不停,能掩饰住罪恶的痕迹,便想趁机暗杀掉阮清微。 瑞王夫妇深刻的意识到,阮清微绝不单单是慕径偲心仪之人,她有的可不仅是美貌,还机智勇敢,俨然是慕径偲的幕僚。她的存在太危险,杀了她能免除后患,还能让慕径偲痛苦。 慕玄懿指使身手高强的杀手去杀阮清微,然而他低估了阮清微的武功,白衣女子被阮清微所杀。与此同时,保险起见,韩珺瑶派人到行宫传话,恳请韩铮封出手帮忙。尽管韩铮封觉得阮清微死了可惜,但为了胞妹,为了集权,他让办事很出色的棠子带人前去刺杀阮清微。 棠子道:“奴婢带人赶到将军府时,正遇见阮清微乘着马车出府。途中,竟跟暗中保护阮清微的八人狭路相逢,奴婢认得一人是慕径偲的侍女青苔,奴婢便命十人去拦杀他们,带着两人继续跟踪阮清微。” “八人对十人……”韩铮封笑容鬼魅,懒洋洋的道:“十人够他们杀的?” 棠子笑道:“奴婢也觉得奇怪,慕径偲的暗卫应该个个都很了得才对呀。奴婢特意选出身手最强的十人,陪他们耗耗时间。殊不知,他们八人全被杀,我们的人死了五人活了五人。” 韩铮封诧异:“八人全被杀?” 棠子也难以置信的道:“难不成是我们的人更强?” 韩铮封若有所思,这是慕径偲的暗卫的真正实力?不可能!其中应有蹊跷,必是事出有因。 “慕径偲派人暗中保护阮清微是意外之一,我们损失了五人,只能七人合力围杀她。” “此事对于慕径偲而言才算是意外。” 棠子想了想,不置可否,道:“阮清微的武功高强到匪夷所思,是意外之一。” 韩铮封流露出欣赏的笑意,说道:“她一直深藏不露。” 棠子道:“我们的人被她杀了一人,重伤一人,刺伤两人。” “慕径偲的突然出现,也算是意外?”韩铮封眯起了眼睛。 “主子英明,猜的真对呀。他的突然出现,乱了奴婢的计划。”棠子撇了撇嘴,叹道:“阮清微中毒,奴婢本是要任她毒发身亡,把她跟我们的人的尸体一样弃于郊外荒山崖底。” 韩铮封探头望了一眼阮清微,她的气色在渐渐的恢复。 棠子十指娴熟的解开韩铮封的外袍,将软香的娇躯往他怀里贴,柔声道:“此处是大慕国,奴婢当时没有十足的把握杀掉慕径偲,只能大事化小。奴婢对慕径偲说,是主子要邀请阮清微到行宫相见,阮清微因理亏而不愿相见,奴婢才不得已打晕了阮清微,强行把她带至行宫。” 韩铮封牵动唇角,道:“如此一来,整件事就成了我跟阮清微的私事。” “主子说的真对呀,”棠子愉快的笑道:“慕径偲的暗卫之死,和魏将军府的车夫之死,我们坚决不承认就是了,也不会牵连到珺瑶公主。只要阮清微不死,事态就小到可控,即使惊动了皇上,我们也不至于身陷囹圄。无凭无据,他能奈何我们!” 棠子很紧张阮清微会毒发身亡,以最快的速度为她解毒处理伤口,只因为她需要活着,韩铮封才能有说辞化险为夷。 这无疑是最妥当的处理方法,棠子总是擅长随机应变,韩铮封语声缓慢的道:“做的好。” “且留她一命,”棠子笑道:“她中过毒,即使不死,也不是以前的阮清微了。” 韩铮封若有所思的道:“慕径偲知道她并非是被击晕,而是中毒。” “何以见得?”说罢,棠子恍然大悟道:“主子说的是呀,否则,他怎会允许奴婢把阮清微带回来。他知道阮清微中了剧毒,如果不尽快解毒,恐有性命之忧。他看穿了奴婢有大事化小的打算,就不与奴婢多言,免得耽误了解毒,才故作听信了奴婢的说辞,实则是……” 实则稳重大智呀! 韩铮封陷入了思考。 在这时,门外侍从道:“启禀太子殿下,大慕国太子殿下在行宫的正殿等您。” 棠子慢悠悠的起身,道:“他来的真是不早不晚呀。” 韩铮封笑了笑,笑意阴凉,看了看已无性命之忧的阮清微,大步迈了出去。 正殿中,慕径偲负手而立,自心脏处溢出的疼痛遍布全身,使他连呼吸都倍感疼痛难忍。他表面上神色如常,强烈的痛楚丝毫不外露。 韩铮封气宇轩昂的跨进正殿,笑问:“冒着风雪而来,有何贵干?” 慕径偲平静的道:“我是来接阮清微的。” “她正在卧榻歇息,”韩铮封慢条斯理的道:“不知你是否知道,她曾答应我跟我回大越国,以示诚意,我愿以太子妃之位予她。那天为了报达你的知遇之情,她救你于刀下,承诺在你的伤势好转后,去大越国找我。” 慕径偲不露声色。 “我在大越国迟迟等不到她,在到大慕国后,派人去请她来。我的奴婢太过忠心,见她不肯前来,便硬要将她带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的人被她杀一人重伤一人刺伤两人,她被用沾着迷药的剑轻轻的划了一下,晕倒了。她现已服下解药,无大碍。”韩铮封只说是迷药,不说是毒-药。而且,她还杀了人伤了人。 韩铮封是在提醒,如果真正的较真,是阮清微冒犯了大越国的太子殿下在先。 慕径偲平静的道:“请带我去见她。” “请。”韩铮封伸手一引,震撼于他的平静。 大雪依旧在下,慕径偲心事沉重的走出阁楼,走到榻前,深情凝视着沉睡的阮清微,不由分说的把她抱起,在抱起她的瞬间,他心中猛得一悸,因她的身子太轻太软,就像无根无影的风一样。 慕径偲紧紧的抱着阮清微,经过韩铮封时,正色的道:“改日再会。” 改日再会?这是指此事必清算,且等着? 韩铮封的脸色一变,他竟就这样的来去,不解释不理论,一个字也不多说,波澜不惊。 棠子惊讶的看着韩铮封,就这样轻易的任由慕径偲把阮清微带走?更惊讶慕径偲的气场,此时此刻,他一言不发的抱着阮清微,集他的生命在拥抱,浑身散发出无穷的力量,强大,所向披靡。 韩铮封站在屋檐下,视线落向大雪纷飞中慕径偲的背影,他有着经年累月铸造的内敛,沉稳坚韧,整个人如同被‘正确’包裹着,似乎永远知道何时该做何事。他沉默,不代表他不知真相,更不代表妥协忍让。 良久,韩铮封凉凉地道:“强留住她的后果,难以估量。” 他们都是太子,都懂韬光养晦,都知轻知重。 韩铮封道:“备马车,去瑞王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太子府,寝宫。? 明亮的烛光中,阮清微昏睡在床榻上,呼吸轻浅。 一袭道袍的宁神医为她号脉,检查着体征,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捊了捊雪白的胡须。 慕径偲神色凝重,道:“但说无妨。” 宁神医道:“她虽服下了解药无性命之忧,但毒素已侵体,怕是……” 慕径偲小心翼翼的道:“只要不是‘命不久矣’,我什么都能接受。” “不是‘命不久矣’。”宁神医见太子紧张的在颤抖,直言道:“她再过几日就能苏醒,只是不复以往,不知她醒来之后会怎样,全看她的造化。” “那就好。” “她可能会……” 慕径偲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必说,只要她能活着,能活很久,其它都不重要了。” 无论她怎样,只要她能活着能在身边就好。宁神医不免唏嘘,道:“老夫一定竭尽全力医治好她。” 慕径偲郑重的道:“感激不尽。” 这时,石竹踏进殿中,禀道:“青苔和侍卫们都已入土为安。” 慕径偲眸色阴郁的颌首。 “魏大将军又来了,再次请求见一面阮管家。”石竹把魏将军府的马车送回府时,就告诉了魏晏有关阮清微遇刺的事,按太子的交待,叮嘱魏晏不可声张。 慕径偲道:“告诉他,阮管家依旧在昏睡,待她醒来,自会通知他。” “是。” “告诉他,他后日的大婚我不赴宴。把我和阮管家为他准备的贺礼交给他,请他见谅。” “是。” “再次叮嘱他,莫再来,莫声张。” “是。” 石竹和宁神医同时退下。 满天纷飞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白雪皑皑。 慕径偲默默的坐在榻边,专注的凝视着阮清微,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望着她的单薄脆弱,他的表情痛苦。他忍不住俯身,深深的亲吻她的额头。泪,从他的眼眶滑落,滚烫的泪滴在她的眼帘。 快醒来,只要能四目相对,没有什么是不能共同面对的。 快醒来吧,约定的白首共荣华,就一定要结发白首。 醒来,一起携手并肩。 在她醒来之前,有些事他必须要独自去做。 大年正月初一,黄道吉日,亦心公主下嫁魏晏大将军,满城欢庆。 魏将军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亦心公主的胞兄瑞王给足了面子,不仅贺礼极为丰盛,还当场绘画赋诗助兴,在喜宴散席时,才与瑞王妃乘马车而归。 天色已晚,圆月当空。瑞王府的马车从大街上拐进巷子,巷子尽头就是瑞王府。 马车里的韩珺瑶面露倦意,不悦的冷道:“亦心公主的大婚办得太隆重。” 慕玄懿微醺,道:“是超过了你的排场,你别跟她计较。” 韩珺瑶扬了扬下巴,睥睨的道:“我偏就计较了。” 慕玄懿笑道:“想一想她很快就是寡妇,你心里能不能舒坦?” “你赞同亦心嫁给魏晏,只是为了悄悄的使亦心在不知不觉中害死魏晏,利用自己胞妹的终身幸福铲除异己,你真心狠手辣。” “我不否认。” 韩珺瑶嘲讽道:“你的能力配不上你的野心,跟慕径偲次次较量的失败,刺杀阮清微失败,你就不反思自己的无能?” 慕玄懿的笑意僵了,接受她的嘲讽,冷道:“你后悔没有坚持嫁给慕径偲?晚了!” 韩珺瑶心高气傲的道:“我不悔。” “你只能硬着头皮的不悔,”慕玄懿反讽她道:“刺杀阮清微未遂,你也休想被慕径偲放过。” 韩珺瑶趾高气扬的道:“除非他有本事不放过我。” 突然,马车停住,停在瑞王府门前。 慕玄懿和韩珺瑶相视一眼,只是瞬间,韩珺瑶迅速的左手去摸身边的暗器,同时,一股冷风猛得灌入,厚厚的马车帘掉下。 韩珺瑶的手将要拿到暗器,冷冰的剑尖已抵在了她的喉咙,触到了她的肌肤,惊得她怔住。 两双目光震惊的顺着寒光的剑刃看去,剑上有血,持剑之人宁静的站在马车外,有着巍巍山峦般的刚毅和冷峻。 慕径偲! 韩珺瑶错愕,慕玄懿骇得不轻。 慕径偲的眸色凛寒至极,透着千年冰封的沉寂,冰冷的暼向马车中的男女。 韩珺瑶不敢动,无情的剑尖随时可能刺穿她的喉咙。慕径偲果然是慕径偲,如同上次的媚药之事,他在事发当日只字不提,却在两日内做足准备后,冷静而残忍的反击。这次,她做好了应对他反击的准备,却还是被他抓住了希望很渺茫的可趁之机。她恨透他了。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马车像是囚牢,把他们严实的困住。那柄剑就像是无形的手,紧紧的扼住他们的命运。他们不敢挑衅那柄剑,深知马车外的侍卫和暗卫都死在了那剑下。 剑尖从韩珺瑶的喉咙挪开,在韩珺瑶稍松了口气的片刻,剑尖疾快的滑过她的左臂,停在她的手腕。 韩珺瑶只觉手腕剧疼,不由得痛呼出声,慕径偲竟然挑断了她左手的手筋! 听着韩珺瑶疼得难忍,在大口的倒抽着气。慕玄懿的嘴唇蠕动,一个字也发不出。 倾刻间,剑尖飞快的闪移,直抵着慕玄懿的喉咙。 慕玄懿的呼吸一顿,迎着那双凌厉坚决的眼神,他惊慌的把眼神挪开,不敢直视,背脊冒着阵阵冷汗。 剑尖一滑,一挥,慕玄懿右手的手筋已断。 慕玄懿捂着受伤的右手腕,疼得他浑身大汗淋漓,心底暴恼,只能浓眉深皱。 慕径偲收起剑,平静的道:“明有明的下场,暗有暗的下场,你们怎么作恶,必怎么享其果。你们,好自为之。” 明着陷害、暗着谋害,慕径偲必用同样的明与暗回击。 如一阵冬风吹过,慕径偲走了。 这阵冬风吹进了行宫。 韩铮封喝完喜酒,心情不错的拥着美艳的棠子回屋,当他推门而入后,脸色顿变。只见在烛台旁,端坐着一人,玄铁所铸的长剑拄地。 棠子正攀附在韩铮封的怀里,看到慕径偲时,眼睛里撩人的妩媚凝住了,惊得颤了颤。 慕径偲平静的望向棠子,正色的问道:“那日在巷子里,除了你,其余的四人何在?” 棠子恢复了常态,笑道:“哟,是来算帐的呀。” 慕径偲道:“今日了断。” 棠子很有洞察力的道:“你真大丈夫呀。收起太子的身份,不牵连国事皇权,仅以七尺之躯的力量解决此事。” 慕径偲道:“这是我应该为自己深爱之人所做的。” “说的真好呀,不惜独自一人冒着生命的危险?” “在所不惜。” “深情一片呀。”棠子笑了笑,望了望韩铮封,得到默许后,她说道:“不如就寻个宽阔偏僻的地方,彻底的让你以己之力把这笔帐算清楚?” “何处?” “郊外的一处悬崖边呀,死了就推下崖底,崖底荆棘丛生,是个寸步难行的好地方,尸体,变成了一堆白骨,也不一定能被发现,安全的很。” “可以。” 棠子嫣笑道:“我们是卑鄙的小人,可不止五人去,一共去十六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万一你不小心死了,将是被推下崖底,死无葬身之地,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棠子笑道:“好极了呀,就这样痛快的决定了。” 慕径偲正色的道:“我等你们半个时辰。” “用不了那么久。”棠子很好看的撇撇嘴,笑道:“你再考虑半个时辰?” 慕径偲平静极了,说道:“是生是死,无怨尤。” “天亮之前,即见分晓。”棠子自信的挺着胸,冲着韩铮封抛了个媚眼,便离开了屋。她会把身手最好的十五人全带去,在武器上涂抹上毒-药,见血封喉。出了行宫后,寻到好时机就暗中下手。 慕径偲也出了屋,经过韩铮封时,缓缓地道:“此次,我仅当个人仇怨。再有下次,我就是大慕国太子,在我大慕国寻事,必不饶。” 韩铮封好整以暇的笑了,目送着他们离开,莫名的亢奋。慕径偲逞血肉身躯之勇,很有尊严的孤军决斗,带着赴死的决心,不成全他,还真对不住他的用情之深。他死后会被推入崖底,太子之位就空出了。慕径偲能生还?那将是多么罕见的奇迹。 十六位训练有素的侍婢和暗卫出了行宫,韩铮封忽觉寂寞,许久不曾一人孤枕而眠了。他刚要入寝时,一个婢女叩门而入,轻道:“奴婢是棠子姐的贴身侍女栖儿,奉棠子姐之命侍候太子入寝。” 韩铮封抬眼看了看,她确实是棠子的新侍女,前几日就注意到她了,她容貌美艳,有着幼鹿一样乌溜溜的大眼睛,浑身散发着待碧玉破瓜的迷人芬芳。 栖儿低眉轻步走至他身边,轻问道:“奴婢为太子宽衣?” 韩铮封的唇边一抹邪气,伸手拉她入怀,翻身把她压在床榻上,扯去她的亵裤,扒开她的双腿,直接把自己刚硬起阳-物狠狠的挺了进去。 “太子。”栖儿紧闭起眼睛,浑身动弹不得。 韩铮封丝毫不怜惜的进出,他从未对任何女人怜惜过。 栖儿瑟瑟发抖的把脑袋贴在他的脖颈,露出了神秘的笑。她会让他知道,她比任何女人都好用。 许久,待韩铮封的性致耗尽后,栖儿很自觉的滚下床榻,双腿一软的跌倒,她试着站起,但站不稳,便就在地上爬着,倔强的离开了屋。 韩铮封眯起眼睛瞧着她爬出了屋,关上了屋门。不知为何他竟笑了笑,随即阖上眼帘,入睡了。 一觉睡到了天亮,阳光从窗户投进来后,韩铮封猛得坐起身睡意全无,棠子她们还未归?他连忙走出屋,扫了一眼在门外候着的栖儿,还没等他发问,栖儿就道:“奴婢等了一夜,棠子姐还没有归来,无人归来。” 韩铮封一怔,道:“备马车,去太子府。” 马车急驶出行宫,径直驶到了太子府。 栖儿跳下马车,拾阶而上叫门,对门里下人道:“大越国的太子殿下将要回大越国,特来向大慕国的太子殿下道别。” 闻言,韩铮封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栖儿,这个说辞不错。他要确认慕径偲在不在府中。 没等多久,府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慕径偲,在晨阳下,他宁静而优雅,平和的道:“大越国的太子要回大越国了?” 韩铮封露出惊讶之色,慕径偲安然无事? 昨晚,当棠子看到越来越的人被慕径偲的剑伤到后,痛苦的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时,也颇为惊讶。在棠子发现慕径偲受了剑伤,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时,恍然大悟,可惜迟了,她临死才知道,她的毒-药被偷换了。她们剑上所涂的并非是真的毒,而慕径偲剑上是真的毒,见血封喉的毒,只要划破一点肌肤,就痛苦的死去,是她研制的。 是谁偷换了毒-药? 栖儿安静的站在韩铮封的身后,含笑着看向慕径偲,笑容甜美。 见慕径偲极镇定的对视,带有此个人仇怨已报的泰然。他一人活得回来了?!韩铮封难以置信。 慕径偲道:“恕不远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一章 黎明,天朦朦亮,天地间一片寂静。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首发 昏睡了数日的阮清微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很模糊。她困乏的闭起眼睛,休息了半晌,随着意识渐渐清醒,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身中毒剑后倒地不起的画面。 此时身在何处?! 她猛得睁开眼睛,室内的光线昏暗,勉强看出周围是床榻。她欲抬起上身,却浑身无力。她拧眉,想尝试用手撑着坐起身,手刚一动,便感觉到手被握着。她瞠目,偏头瞧去,只见身边躺着一个人,呼吸均匀。 俩人的黑发散在一起,盖着同一张被褥,都身着里衣,身子紧挨着。 阮清微心中一颤,轻轻的摸了摸握着她的手的手,触感是熟悉的修长光滑温暖。她努力睁大眼睛,真的是慕径偲! 一瞬间,她的鼻子很酸,眼眶红了。 她竟然活着!那毒素发作的太快,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倒在了雪地中,应是必死无疑。她挪动着身子,想与他靠得再近些。可她没有力气,动弹不得。 不由得,她怔了怔,怎会毫无力气?她咬了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的挪移,却无济于事。 慕径偲的呼吸在响动声中顿了顿,以为是错觉,睡眼惺忪的看向身边的阮清微。这一看,正跟阮清微的眼神碰在一起。 四目相对,阮清微温柔的笑了。 慕径偲一喜,睡意全无,他连忙翻个身,把阮清微搂在怀里,深情的道:“醒了就好。” 闻着他淡雅暖香的气息,阮清微的心窝宛似流淌着温泉,软软的,舒适极了。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回拥他,这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无论她多少想要跟他相拥,胳膊总是纹丝不动。 感受着他热情的拥抱,她说道:“不是我不拥抱你,是我没有力气,抬不动胳膊。” 她的语声很轻很弱,何止是身子没有力气,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我懂。”慕径偲抿嘴一笑,在她额头吻了吻,摸着她的头,柔声问道:“可还觉得身子有别的不适?” 阮清微轻道:“没有。” 慕径偲松了口气,怀抱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她,怀里的她软绵绵的,柔弱得令他心痛,他拉起被褥为她盖好,在被窝里轻拥着她,道:“别担心,休养些日子就能恢复。” 隔着薄薄的里衣,阮清微虚弱的身子被他的体温贴熨着,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她笑道:“能活着与你再相见,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又一笑,“是我们心有灵犀,你及时的到了那个巷子?” “我还是到迟了。”慕径偲郑重的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怎能怪自己?”阮清微说道:“世事无常,人心难料,怪不得谁。只是因我不够强,不能安然脱身,我自当要铭记此事。” “你又岂能怪你自己?你要变得多强,才能每次都能以少应多?” “我当然不怪自己,我谁也不怪。”阮清微挑眉,“仗势欺人、以多欺少者常有,被别人欺,让自己变强是唯一的出路。我不在意别人欺我,但是,欺我者,我必还。”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紧,她随遇而安,无论境遇如何,从未抱怨过什么,她生性豁然到似乎连生死也无惧,她坚强的令他疼惜。 “有我在。”他语声笃定。 “我知道,”阮清微道:“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不仅会替我报仇,你还会继续帮我完成我的使命。” “知道就好。”慕径偲无法想象如果彻底的失去她,他会变得什么样。 阮清微轻道:“那你知道吗,当我闭上了眼睛以为再也睁不开时,我唯一的遗憾,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慕径偲的眼眸里尽是暖意的深情,抿嘴笑道:“很高兴你不必再有遗憾。” 阮清微也很高兴,但一想到此时身子的乏力,问道:“我昏睡多久了?” “七日。” “啊!” 慕径偲道:“今日是大年初五,魏晏已经迎娶了亦心公主。” 阮清微一怔,问道:“他的大婚可还顺利?” “顺利。” “韩铮封已经离开大慕国了?” “是的。”韩铮封来的时候带着全部的影卫,回去时,影卫全葬身崖底,无一人活着。 阮清微想了想,需要尽快知道自己的病情,使身体痊愈,才能找他们付出代价,道:“天已亮,可以宣神医为我号脉检查了。” 慕径偲正有此意,他温柔的一吻落在她的唇瓣,便起身披起外袍,绕过屏风到殿门前道:“宣宁神医。”话毕,又道:“煮一碗淡粥。” 回到屏风前,慕径偲慢悠悠的穿着衣裳,眼睛总是瞧向犹如失而复得的阮清微,无限温存。 阮清微在他的注视中,宛似娇柔的花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牢牢的生根,静谧而安宁的存在着。 经历过此事,他们会倍加珍惜对方。 他洗漱之后,端着一盆清水到榻前,用水中取出湿帕,笑道:“我该为你洗漱了。” 阮清微眨眨眼,道:“这七日,每日如此?” 慕径偲颌首,每日皆是他在洗漱后为她洗漱。他眼中带笑,轻柔的擦拭她的面颊,低低说道:“前日,我为你沐浴了一次。” 阮清微吃惊的定睛看他,娇容绯红。 慕径偲的俊容也稍有泛红,道:“实不相瞒,我触碰了你的全身,”他的喉结一动,“我们这几日都是同床同被同枕同眠。” 阮清微咬着唇,轻哼道:“难怪在昏迷中,我隐约觉得有人对我行之事。” 换作慕径偲吃惊,很认真的道:“我绝没有。” 阮清微忍不住笑了,道:“为何那么严肃,我逗你呢。不过,就是做了也没什么,我愿意。” 慕径偲抿嘴一笑,笃定的道:“不急,待你的身子恢复了,不迟。” 阮清微哼道:“你总是不急,那就是一直等着吧。” 为她洗漱了一番,慕径偲将水盆端开,笑而不语,看着她的眼神却变得更温柔更深情更灼热。 阮清微深吸口气,垂下眼帘。心里隐隐不安,这身子还能恢复了吗?她现在浑身无力,是在垂死中? 不多时,宁神医赶至,为阮清微号脉,慎重的检查她的体征,后退一步,道:“太子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到的吗?”阮清微平静的道:“只要不是‘命不久矣’,我什么都能接受。” 闻言,慕径偲笑了笑,宁神医也笑了。 阮清微不解他们为何笑,不知慕径偲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慕径偲道:“宁神医,直言无妨。” 宁神医想了想,道:“不会‘命不久矣’,只是身体太虚弱,每日要服药,需卧榻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阮清微惊喜道:“谢谢宁神医有些话避而不提,使我心情大好。” 宁神医赶紧道:“老夫并非有意避而不提,只要阮管家每日按时服下老夫调制的药,定能痊愈。” “我必会按时服药。”阮清微道:“有劳了。” 宁神医转向慕径偲,郑重其事的道:“太子殿下,阮管家的身体太弱,每日不可断药,身心都不可再承受伤害。老夫想把阮管家带到道观中,让她静心调养。” 慕径偲缓缓说道:“她不在我的眼前我放心不下,我要亲自照顾她。” 阮清微的笑容荡在唇角,无论身体有多弱,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努力的康复。 慕径偲道:“如果形势危险,我们另作打算。” “是。”宁神医退下了,“老夫去煎药。” 这时,石竹捧着一碗淡粥而来。慕径偲轻扶起阮清微,她的身子软绵无力的依靠在他怀里,他接过粥碗,喂她道:“你消瘦了太多,不管你有没有胃口,都要把这一碗粥吃完。” “好。”阮清微喝着粥,四下看了看,问道:“青苔呢?” 平日里,都是青苔服侍她。 慕径偲道:“她被杀了。” 阮清微一怔。 “那日,我让青苔带着太子侍卫等在将军府外,接你回太子府。遇到了不测,他们被韩铮封的影卫所杀。” 阮清微震惊,不曾想还有此事。忽想到慕径偲的影卫都在大越国,因为他想要证明给她看他要帮她报仇的决心,让她安心的留在他身边。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已不需要再证明。 失去相伴许久的忠仆青苔,他一定很难过。 阮清微道:“把你的影卫全召集回来,待我们的处境平稳之后,再让他们去大越国。” 慕径偲专注的喂她喝粥,道:“你安心休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二章 订阅章节的比例大于5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否则24小时看 见儿子的目光迟迟移不开,柳贵妃轻笑了笑,介绍道:“这位姑娘是阮清微,太子府的管家。就爱上网。。” 慕玄懿拱手以礼,似初次见面般的自我介绍道:“二皇子,慕玄懿。” 阮清微礼貌的还礼,面带着自然的微笑,道:“幸会。” 柳贵妃灵机一动,意味深长的道:“玄懿,阮管家今后会常出入皇宫中,你带着她在宫中四处逛逛,熟悉熟悉。” 慕玄懿乐意的道:“是,母妃。” 也不问阮清微需不需要被带着四处逛逛,柳贵妃就领着侍女们走开了。 转眼间,只有他们俩人。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朝旁边的树干上一倚,好整以暇的偏头望向他,那两次不期而遇的闹剧又浮上心头,他可真是装什么像什么,此时的他风流蕴藉,颇有潇洒温良的贵公子气质,干净而无害,很招情窦初开的姑娘们喜欢。 慕玄懿郑重的作了个揖,态度谦和的道:“在下刚刚初见你时,便你的美貌迷住,不禁有些失态,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刚刚初见? 阮清微一怔,很奇怪的瞪着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慕玄懿彬彬有礼的道:“在下知道皇宫里什么地方的景色最为怡人,清微姑娘请。” 阮清微挑眉,道:“你以为你改头换面,我就会对你刮目相看?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多了一张虚伪的皮相而已。” 闻言,慕玄懿笑了,轻摇折扇,风度翩翩,道:“我是洗心革面,在你面前重新做人。” 阮清微轻哼道:“你不觉得多此一举?” “如此果断的下了定论?” “你不觉得总是用浮夸的手段很拙劣?” 慕玄懿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上一次你几乎相信了。” “我并不否认,那是我此生最为愚蠢的一刻。”阮清微笑了笑,道:“你是在为之自豪?一种恬不知耻的自豪感?” 慕玄懿捂了一下胸口,唏嘘的道:“你说话可真伤人。”随及,他朝她走近了一步,目光温润,幽幽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坦然道:“你多心了。” “难道你不怪我戏耍于你?” “被别人戏耍,要怪也是要怪自己愚蠢,何来的怪别人之理。” “那你为何话中带刺,对我并不友好?” “明知你虚伪、表里不一,若还对你态度友好,那我岂不就成了跟你一样的人。” 闻言,慕玄懿拍了拍手,由衷的道:“说得很漂亮,你非常有趣,我喜欢,跟我在一起吧。” 阮清微缓缓问道:“你这是明目张胆的跟太子殿下抢人?” 慕玄懿讪讪的笑道:“不敢明目张胆,只能用一些很拙劣、被嫌弃的手段。” 阮清微笃定的道:“任何手段对我都无济于事,你不妨收手。” “你对他情深到至死不渝?” “无可奉告。” “他能给你什么?” “无可奉告。” “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阮清微挑眉,冷言道:“紧接着,你是打算表露心迹,坦白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此生不移,会对我从一而终,不离不弃?” 见她毫不掩饰的嫌弃,慕玄懿撕下伪面,露出一丝讥笑,也毫不掩饰的道:“你该不会自信到以为自己能同时迷住大慕国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阮清微道:“洗耳恭听。” 慕玄懿的眸光之中闪烁着邪恶,低沉的道:“因为我看出他喜欢你,我就想把你从他身边夺走,让他尝一尝‘失去’的滋味。” 阮清微顺势问道:“他让你‘失去’过什么?” “你不知道?”慕玄懿摇了摇头,“他对你隐瞒的事可真不少呀。”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引道:“那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他……” “别努力试探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慕玄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近乎残忍的笑道:“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我都会一一的夺过来,然后,践踏,毁坏。” 阮清微惊了惊,他竟然跟他母亲一样,有着某种根深蒂固的偏执,似乎是他在年幼的时候,就被他的母亲灌输了一些事。他们所怨恨的事,好像不仅仅是‘皇后’之位被占那么简单,那是什么东西‘失去’后,会令柳贵妃和二皇子耿耿于怀到跟慕径偲誓不罢休? 她看向慕玄懿,诧异的问道:“你今生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与他作对?” 慕玄懿答道:“恰好很有趣。” 阮清微无语的摇了摇头,这天底下竟有这般折磨自己的母子! 慕玄懿没有了耐心的道:“你不需要再考虑了是吗?” “考虑怎么摆脱你的纠缠?” “放心,只要你在他身边,你就无法摆脱掉我。” 阮清微道:“好,我放心了。” 慕玄懿盯着她,笑道:“我突然觉得你并非空有美貌,还是有一些有趣迷人的地方,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了,懂得温柔服帖,说不定有机会能迷住我。” 阮清微耸耸肩,道:“你是时候可以说出警告与威胁的话了。” 慕玄懿笑了,一字一字的说道:“总有一天,你会脱光了衣裳,主动投进我的怀里,求我得到你。” 阮清微牵动了唇角,不以为然的道:“到那时,我会想起今日此刻。” “我保证在那时会用让你刻骨铭心的方式得到你。”慕玄懿轻摇着扇子走了,步伐坚定,走得不疾不徐,他似是在走向他所说的那一天,有着近在眼前的清晰。 阮清微坐在树下的阴凉地,若有所思状。不经意间,她看到了远处的慕径偲,他带着庄文妃和珺瑶公主走进了四象殿。她不打算过去,只想静下心认真的理一理思绪。 柳贵妃和慕玄懿在她面前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种阴暗、绝决、嗜血、仇恨的企图,甚至是不屑于隐藏。他们的不甘心在灵魂深处燃烧着,狂妄而疯狂,是必胜的信念支撑着他们。不得不说,现在的局面对于他们而言,是大好时机。 阮清微很想知道,慕径偲抢走了他们什么。似乎,慕径偲的生活中,并没有令他很在意的东西,好像也包括太子之位。在慕径偲身上,有许多谜团待解。 仿佛是心有灵犀,四象殿中的慕径偲思绪有些乱,他为回到皇宫后没有看到阮清微而隐隐不安,正殿里的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听珺瑶公主禀报遇刺一事,唯独他置身事外般。 珺瑶公主戴着斗笠面纱,略觉耻辱的道:“昨晚,珺瑶生擒了两个刺客,经分开审讯,两个刺客都供出主谋是大越国的庄贵妃。” 高高在上的皇帝不苟言笑,脸似冰雪雕刻,问道:“径偲,确是如此?” 慕径偲回过神,道:“刺客是珺瑶公主亲审,儿臣没有参与其中。儿臣提出希望能审讯刺客,珺瑶公主说刺客已被押回大越国。” 珺瑶公主不着痕迹的接道:“刺客已被押回大越国,将交给大越国的刑部再审。” 站在一旁的庄文妃松了口气,珺瑶公主被阮清微成功的说服了,能让她这样骄傲的公主妥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沉默了片刻,珺瑶公主道:“刺客的主谋是大越国人,为了刺杀珺瑶而来,却残杀了诸多大慕国的无辜守卫,珺瑶斗胆请皇上开恩,饶恕大越国的冒犯之罪。珺瑶愿赔大慕国黄金万两,给每位死去的守卫的家人一千两银子,找法师为他们超度,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坐于侧位的柳贵妃神色不明,疑惑于珺瑶公主的说辞,是什么原因使珺瑶公主忍气吞声,甘愿揽去此等大事并化解?她悄悄的看了一眼皇上,只要皇上同意,此事便能大事化小,然后被沉封,似没发生一样。 面纱下珺瑶公主的脸色很难看,她不得不屈服,尽管她不愿意阮清微得逞,她必须要将目光放长远。 慕径偲在等着,等皇上同意,他知道皇上肯定会同意。 在诸多复杂目光的徘徊中,皇帝面无表情的沉声道:“就依珺瑶公主所言。” 珺瑶公主道:“谢皇上。” 刺客一事尘埃落定,庄文妃更为开心了,她上前道:“今日午膳设宴月波亭,珺瑶公主用膳后,随时可挑选驸马,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都已在宫中。” 珺瑶公主说道:“有劳庄文妃娘娘,昨晚刺客一事给娘娘添了乱。” “珺瑶公主言重了。”庄文妃心中略有诧异,一直态度傲慢无礼的珺瑶公主竟态度客气了?! 刚走出四象殿,珺瑶公主便凑到了庄文妃的身边,很轻的道:“本公主要跟你谈一个你梦寐以求的交易。” 阮清微坐在床沿,笑问:“这些衣裳都归我?” “是的,”石竹道:“从选布料到裁制的款式,全是太子殿下亲力亲为,他还为每套衣裳搭配了发饰、靴袜呢。” 他竟然知道她常穿的衣裳颜色?他到底在她不知情时见过她多少次呀!阮清微咬了咬唇,也不知衣裳是否合身,试试便知。她跳下床,随手挑了一套水绿色的衣裳,面料的触感极好。 把衣裳穿上后,她怔住了,衣裳非常合身。再配上镶着细碎宝石的银簪,穿上靴袜,梳妆镜里的她,比往日的她更为清新脱俗。 看到品样多的早膳时,她又怔住,皆是她常爱吃的东西,就连她每日吃早膳必喝一碗女儿红的习惯,也被了解的一清二楚。 阮清微撇了撇嘴,用完早膳后,她就走出了院子,先要熟悉太子府的地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三章 知道阮清微会疑惑不解,慕径偲遣退了全部的侍从,坐在美人榻边,握住了她的手,平静的道:“明日是我父皇驾崩二十一年的忌日。” 阮清微美眸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见他坦然常态,低声问:“当朝皇上是?” 慕径偲缓缓说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阮清微拧眉,简直太不可思议!如此说来,他是先帝所生?! 先帝便是当朝皇上的皇兄,众所周知,当朝皇上弑兄夺位,在二十年前发动了一场宫变,夺取皇位一统山河。细细回想,那场宫变确实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龙头节。 二十年前龙头节的当晚,发生了什么? 当晚,皇宫中喜气祥和,因为有一位倍受圣宠的文妃娘娘将要临盆。皇帝龙颜盛悦,焦急而兴奋的在琉璃宫外来回的踱着。华丽的花炮已布置在皇城各处,只待齐放。礼官和女官们都做好了迎接皇嗣降生的准备。 那时的后宫之中尽是嫔妃,尚无皇后。皇帝有言在先:若文妃娘娘产下皇子,则当即册封文妃娘娘为皇后,皇子为太子。 众人都在翘首猜测着新生儿是皇子还是公主,也深知,若是这次产下的是公主,依皇帝对文妃娘娘的圣宠,皇后之位定也为文妃娘娘留着。 皇宫中的气氛很热闹,只待婴儿出生后载歌载舞,举国同庆。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一场暴虐的杀戮正在秘密的进行,兵戈铁器在黑暗中整装待发,皇宫的两处宫门内外的脚步声矫健,且井然有序。 一位二十五岁的男子坐在马背上,目光坚硬的盯着宫门,神色冷沉至极,如石雕一般。他的手始终搭在剑柄上,长剑随时可能破鞘而出。 在男子的旁边,是时任京城郡守的柳丞相,禀道:“禁军统领已在宫内作好了接应,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攻进宫中。” 这是一场策划了半年的宫变,他拉拢了有兵权的郡守和禁军统领。外有京城衙兵,内有皇城禁军,里应外合,他胜券在握。 不留退路,他非做不可。没有选择,他必须要把她夺回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在所不惜。除非死别,绝不再生离! 在他面无表情之下,是无法轻易磨灭的痛苦,他冷漠、绝决、义无反顾,抬首望着漆黑一片的天,沉声道:“可有叮嘱,本王未进琉璃宫之前,任何人不得进琉璃宫?” “有。” “再叮嘱一遍。” “已叮嘱三遍了。” “本王说再叮嘱一遍。” “是。” 半夜子时将近,琉璃宫中的文妃娘娘难产,皇帝心急如焚,多次对太医传达口谕:“护好文妃娘娘。” 子时,离后宫宫苑较近的宫门猛然打开,训练有素的衙兵手持冰冷的武器,有着山崩地裂之势杀进了皇宫。 嗜血的长矛刀刃下血流成河,尖叫声嘶裂了夜空,宫人四处抱头逃窜,尸体遍地。皇宫的上空弥漫着残酷的杀气,倾刻间,恐骇的阴霾牢牢的笼罩住了皇宫。将不留任何一个活口。 皇帝得知宫变,震惊动怒,派近卫们保护文妃娘娘,他迎着叛变的禁军厮杀一片。 整座皇宫中唯有一人,铁石心肠似的刚毅冷厉,黑眸锐利慑人,不畏生死的持剑直杀向琉璃宫,所向披靡,杀出一条血路。他的身上脸上溅满了血,闪电一样的冲进了琉璃宫。太医和宫女大惊,他手中的长剑迅速的划过,悉数应声倒地。 他满身鲜血的来到了她的面前,长剑上的血在向下滴着。她怀抱着刚出生的男婴,脸色苍白,蜷缩在床榻一角,看清是他,她的嘴唇在颤抖,喉咙紧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望着她,眼神冷漠无比,淡淡地说:“这天下社稷是我的了,也包括你,文妃娘娘。” 她不语,双唇紧抿。 男婴在啼哭,哭声响亮。他目光一转,目光跟剑尖一起指向男婴。她转身保护男婴,不言不语的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剑尖,坚韧无比。 皇帝身受重伤,血染龙袍,知道大势已去,便跌跌撞撞的折回琉璃宫,想临死前再看一眼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残酷的长刀无情,一刀一刀的砍下,砍在那个血肉之躯上,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注定失败的男人。 皇帝拼尽全力来到琉璃宫,沉重的脚步刚踏进琉璃宫一步,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被烛光照映在窗上,盯着那庞大鬼魅似的影子,皇帝的眸中是深情是痛恨是无奈,是他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绝望,万般情绪都有胸腔震荡,随着冷硬的长矛刺入,鲜血顺着长矛流淌,在位仅两年的皇帝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江山易主,皇权沦陷了。 他用被褥裹着她和她的孩子扛在肩上,踩着成河的血水,跨过遍地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皇宫。夜色冷寂,无限凄楚,遮住了罪恶、深情、伤害,只有他匆忙行走的背影,在黑夜里幻化成风。那背影里有难掩的激动,和终其一生誓死要围守的决心。 天亮了,夜晚的血腥在阳光下遁形不见。他不屑于故弄玄虚,连最起码的说辞也不屑于掩饰。他直接穿着龙袍高坐明堂,登基为皇,正视弑兄篡位的名声,君临天下。整座皇宫四千余具尸骨铺就为阶,他坐着龙椅,为慕昌帝。 在慕昌帝登基为皇的当日,京城里杀戮不断,哀鸣遍野。但凡知道、见过,以及可能知道、见过她的人,全都命丧黄泉。 登基为皇的次日,慕昌帝册封她为皇后,百姓只闻她来自乡野,不知她的身世。她美貌无双,就是一代帝后何皇后。 当年震惊天下的宫变之夜,从慕径偲口中说出时轻描淡写:“我是先帝之子,出生于宫变之夜。父皇未能看我一眼,就死于乱刀之下。当朝皇上得到了母后,留下了我。除慕玄懿、柳贵妃、柳丞相、福公公之外,无人知道我的身世。” 阮清微瞠目,难怪柳贵妃和慕玄懿一直心存怨恨,不敢明讲被慕径偲抢走了什么东西。原来,他们是在恨慕径偲抢走了属于慕玄懿的太子之位?! 与此同时,她震撼于慕昌帝与何皇后之间诡异的感情,慕昌帝发动宫变得到了何皇后,何皇后隐藏先帝嫔妃的身份稳坐贤后之位。他们表面上相敬如宾,暗地里相互伤害。 忽然,阮清微想到一件事,诧异的问:“你母后不是被大瑞国的皇帝送回到当朝皇上身边的?” 慕径偲道:“是我没有对你讲清楚。” 阮清微轻问:“你可愿意对我讲清楚?” 慕径偲说道:“母后的命运非同一般,她原是大慕国没落的名门闺秀,寄人篱下孤苦伶仃。在她碧玉之年时,尚是祖父在皇位,在街巷上偶遇了远道而来为祖父贺寿的大瑞国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大瑞国皇上。他对母后一见倾心,便向祖父提出请求,要带母后回大瑞国,祖父同意。皇命难违,母后去了大瑞国。” 阮清微认真的听着。 “大瑞国太子在当年登基为皇,母后被封为皇妃。当母后怀有身孕时,我的父皇登上皇位,便以与母后早已情投意合之名,向大瑞国皇上索要母后,重金、割地,软硬兼施。大瑞国皇上在母后生下胞姐不足一年时,终是无奈忍痛割爱归还了母后。” 阮清微恍然记得,慕径偲曾说,是在他母后回到大慕国后的次年发动的宫变。 “母后回到大慕国,当即被我父皇封为文妃,安放在琉璃宫,打算待母后生下皇子时册封为皇后。”慕径偲道:“母后自幼随波逐流,生性柔弱,命不由己。” 阮清微想了想,道:“莫非当朝皇上深爱着你母后,只因不善言辞。他是为了得到你母后才发动的宫变?也是因为你母后而留下了你,并封为太子?” 慕径偲不以为然的道:“我并不深究他对母后的言行是否出于爱。” “嗯?” “可能那是爱,但又如何。”慕径偲沉声道:“爱,曾几何时是教人伤心绝望,曾几何时是用一把无形的刀刮得痛苦到麻木。” 阮清微反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 “他们之间的误会根深蒂固,他们的性格所致。”慕径偲眸色冰凉,“当年,是他眼睁睁的看着我母后去往大瑞国,没有设法挽留在先!” 阮清微一怔。 “那时,母后是跟他情投意合,在祖父要把无依无靠的母后当一件东西一样随意的送给大瑞国太子时,他做了什么?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拿出勇气,去捍卫自己的感情,去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慕径偲沉声道:“他们相互折磨,相互伤害,这是爱?他把母后摧残得心力交瘁,这是爱?” 阮清微终于明白了,慕径偲说过‘我想要试试,如果一个男人真的义无反顾的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能遇到什么样的状况,全使得他做不到。’由于他对当朝皇上和他母后的相处方式触目惊心,便从一开始就拿出勇气,让天底人都知道他的倾心,用他的权势和力量去保护爱。 他勇于表白他的爱,并敢于追求,召告天下,不仅是他动了心深情一片,也是在向当朝皇上证明,造成现在的局面,当朝皇上也有错,而不是只错在母后一再的被别人占有。 阮清微不愿他再被旧事缠心而不悦,温柔的投进他的怀里,将话题移了开去,轻声道:“事已至此,告诉我,明日的生辰宴席上你打算怎么做?” 慕径偲拥着她,烦躁的情绪因她在怀而渐渐平息,道:“我想让你去宁神医的道观中休养身子。” 阮清微挑眉,道:“说好的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呢?你是嫌我身子孱弱,会托累于你,成为你的累赘?” “不是,”慕径偲温言道:“因为我想……” “我知道不是,”阮清微轻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总之,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呢,不允许你把我送去安全的地方,你独自面对未知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在一起共进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四章 二月二龙头节,龙抬头,春回大地。 晌午,阮清微斜倚在舒适的床榻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便想出去走走。她慢悠悠的下了床榻,双脚落地刚站直,就觉双腿在颤,酸软得勉强站稳。她咬着唇,一步一步的挪移,平日里转瞬就能到的窗边,她挪移了许久。 她扶着窗棂朝外看,看到慕径偲正在院中跟石竹交待着什么。不禁,她想到了昨日他的坦言相待,那些事关他的生母与他的身世,震惊之余,她更能理解他的处境。 今晚,皇上将驾临太子府,是否能风平浪静? 慕径偲不经意的一暼,发现她临窗而立,柔柔弱弱的模样,甚为招他疼惜。他快步进屋,拦腰把她抱放在床榻上,语声呵护的道:“你仍需卧床休养,不可久立。” “不试不知,刚才我试着走了几步,可见我的身子恢复了些。”阮清微满眸期盼的道:“我想在府中走走。” “好,我扶你四处走走。”慕径偲不忍拒绝,像她这样身手了得的人,突然变得虚弱无力,只能躺在床榻上度日,换作别人,应会沮丧难捱于这种落差,她从容以对,始终表现得很坚强很懂事。 慕径偲扶她起身,侧拥着她,使她少花力气,俩人在太子府中散着步。 目光所及的一草一木,经春风一吹,渐焕生机。 见府中与平日里并无异样,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道:“今日御驾亲临你的生辰宴席,府中不装点一番?” 慕径偲道:“已吩咐宴席丰盛,备上美酒。” 阮清微偏头瞧他,问出了心中所思,道:“今晚可会风平浪静?” “似乎不会。” “需要我做什么?”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紧,道:“你安心的在我身边,静观其变。” 阮清微挑眉,道:“我的武功尚不复,双手无法提剑,在你身边,怎么感觉没了底气。” 慕径偲抿嘴笑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在一起共进退。’,她说的这句话令他感动不已,他笃定的道:“有我对你的倾心,有我们的两情相悦,无论在何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能底气十足。” 阮清微心中温软,他总是愿意诉说深情,因他知道不擅诉说的后果。而她也知道‘人’有着喜新厌旧的本性,有着无可奈何之时,听他说了那么多的情话,倒也不负旧时光。 既然今晚不会风平浪静,形势将莫测,那就听他说的,且静观其变。 在这时,石竹来禀道:“于婉姑娘差人送来一封信笺。” “读。”慕径偲扶着阮清微坐在凉亭中。 石竹展开信笺,只有寥寥数字,读道:“茶坊见,紧急。” 暼到信笺四角各画用浅绛出水画法画着一朵海棠花,慕径偲平静的道:“你去茶坊接应她,带她来太子府见我。” 石竹应是,便去了。 阮清微的眼神一闪,想起了他唯独对于婉与对别人不同,忽抬首道:“你们心照不宣,知道是哪个茶坊?”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于婉是我的师妹,我与她的画艺师从同一人。我与她只在皇宫中的宴席上相见,从未与她单独相见在任何地方。是我和石竹聪明,猜出了她说的是那间在巷子深处歇业已久的荒废茶坊。” “你何不直接去茶坊与她相见,还大费周折的让她来太子府。” “为了避嫌,免你胡思乱想的不悦。” 阮清微眨眨眼,道:“我相信你们只是师兄和师妹的关系,你对她只有欣赏,别无其它。” “那更要避嫌。”慕径偲道:“我要克律守己,要值得你信任。” 阮清微看着他,迎着他的凝视,他的眼睛里尽是认真,平静而自然。她笑道:“我一定是积了几百辈子的福,修了几千世的德。” 慕径偲笑而不语,见她额头上冒着虚汗,便抱起她,道:“你该回榻上休息了。” 阮清微是觉得疲累,身体颇为倦乏,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细语的道:“如果宁神医曾告诉你,我每日服药只能勉强活着,再不复以往,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能接受,只不过就不再幻想会有康复的一日。”这已是近一个月了,她依旧虚弱。 慕径偲脚下一顿,笃定的道:“你当然能康复,快则三个月,慢则六个月,能康复成以前一样。” “真是好极。” “不过,宁神医确实私下告诉我一些事。” “嗯?” “他说,你在两年内万不可怀身孕,会对你的身子和胎儿不好。” “还有吗?” “半年内不可饮酒、劳累,不可受外伤。” 阮清微眼睛里带笑,道:“这两年内还请你多照顾我,多关爱我。” 慕径偲把她一路抱回寝宫,放在殿外暖阳下的美人榻上,温柔的轻抚她的面颊,深深的凝视着她,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要考验我对你的感情。如果这两年内,我对你的照顾和关爱能让你满意,你就放下心中所执,全心全意的嫁给我为妻,好吗?” 阮清微的心中猛得颤动,他的话总能击中她内心最柔软之地。 “我知你有顾虑会惧怕,知你不愿被名、利、情、欲所困所束。但你可知,我必须要给你名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给你名分是幸福还是痛苦,我必须试一试,你要一起试吗?” 阮清微不再迟疑,点头,坚定的道:“好,我要。” 他们相视一笑,似阳光正好晴空万里百花齐放。 过了半个时辰,于婉来到了太子府,她一身书生装扮,裹在宽大的斗蓬里,急步而至。斗蓬解下时,于婉自内而外的秀气透了出来。 “师兄。”于婉看到师兄身边有个不俗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柔美而富有灵气,莫非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阮清微?尽管很焦急,还是得体有礼的道:“嫂嫂。” 闻言,阮清微双颊泛红,微微一笑,颌了颌首。 慕径偲问道:“是何急事?” 见院中只有他们仨人了,于婉紧张不安的道:“这些日,婉儿发现瑞王和柳丞相常在深夜去找我爹,他们好像在密谋大事。” 慕径偲的眸色骤然一凉。 “爹以前很憎恶柳丞相,不知为何会与他们为伍。”于婉愁眉不展,骇道:“婉儿很害怕爹被他们怂恿,更害怕爹会做出吓人的事!” 于婉的爹于道济是皇城禁军统领,掌控宫苑禁军。慕径偲在思量着,密谋大事?难道是要效仿二十年前的宫变?一年前上任的京城郡守着实跟柳丞相有渊源。宫外有衙兵,宫内有禁军,里应外合?跟那晚的谋权如出一辙。 “爹明知道婉儿跟三皇子的感情,他突然对婉儿说,不得再跟三皇子见面。”于婉忧伤不已,“在昨日,他还佯装无意的随口问婉儿瑞王如何。” 难道柳家跟于道济达成了一致?倒是出乎意料,于道济倍受当朝皇上信赖。当然,最信赖的人往往最危险。慕径偲平静的道:“你先回府,我会尽快查实。” “嗯,求师兄帮我爹改邪归正,远离柳家那帮奸人。”于婉把希望全寄托给师兄了。 慕径偲道:“我必尽力而为。” 于婉离开了太子府,慕径偲若有所思的伫立。 良久,石竹来禀告道:“禁军统领于道济率百余名禁军正在府外,奉命进太子府中戍守。” 每逢皇帝出行,禁军都会形影不离的同行护驾。皇帝每到一处,禁军都需在皇帝所在的四周严阵以待的戍守,戒备森严,以护皇帝安危。 慕径偲道:“开府门,让他们入府。” 不仅是皇城禁军在府内戍守,京城衙兵也将在府外驻守防卫。 石竹又来禀告道:“京城郡守唐启率百余名衙兵已至府外,奉命在太子府外戍守。” 慕径偲沉思了片刻,道:“传全部太子禁卫军齐集正殿。” “是。” 阮清微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想必是他已经有了主意。 慕径偲转身,迎着她的忧虑,走回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小手在掌中,正色的道:“不管今晚发生什么事,你就在安心的我身边待着。” 阮清微道:“好。” 慕径偲在她的额头一吻:“你先歇息,准备着迎圣驾。” “好。”阮清微望着他的背影,在阳光下,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有着闲庭信步的宁静,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有着了然于心的透彻,恰如其分的清醒。他坚毅沉着,就像自带着一束光,指引脚下前行的路。 傍晚,慕昌帝的銮驾到了太子府。 “皇上驾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五章 晚霞将天色晕染的绚丽多彩,柔和的光芒如绸缎一样顺滑的铺开,铺在宁静的太子府中reads;。 太子府门前,慕径偲跪迎:“儿臣拜见父皇。” 一身明黄锦袍的慕昌帝步下车辇,淡淡的扫过四周。这是他初次踏入太子府,听闻太子府清静至极,如同与世隔绝的幽谷密境,今日踏足,心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不速之客。 慕径偲起身,回首瞧着阮清微被石竹搀扶起后,才恭敬的道:“父皇,正殿请。” 一支支的皇城禁军盔甲铮铮,在太子府中紧密的巡守。京城衙兵在太子府外值守,严阵以待。太子卫军分别位于府门处和正殿外。整座太子府,被很安全的护卫着。 慕昌帝面无表情,阔步走进正殿,径直落坐于上座。殿中布置的颇为清雅,并没有精心装饰,只设了三个席位。见慕径偲站立于侧,他示意道:“太子,入座。” “是,父皇。”慕径偲端正的坐下,随及对阮清微道:“陪在我身边。” “是,太子殿下。”阮清微跪坐在慕径偲的身后侧,轻轻垂首。 慕径偲暼了一眼她的跪姿,温言道:“不必跪侍,坐着。” “是,太子殿下。”阮清微坐于他身后侧,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慕昌帝神色沉深的看向阮清微,她脸色泛白,有着大病未愈的虚弱。 宫女适时的捧出一坛酒,道:“皇上赏赐给阮管家的女儿红。” 阮清微一怔,拜道:“谢皇上赏。” 慕昌帝命道:“为阮管家满上。” 酒塞拨开,酒香醇厚,阮清微咬了咬唇,直言说道:“谢皇上,民女重病在身,尚不能饮酒。” 慕昌帝沉声问:“是何重病?” 阮清微悄悄的抬起眼帘,迅速的瞧了一眼慕昌帝,他似乎是要验证什么,思量片刻,她说道:“气血两虚,民女正在服药调养。” 慕昌帝追问道:“因何突然气血两虚?” 阮清微不打算提被行刺一事,轻道:“久不病之人一旦患病就难愈。” 慕昌帝道:“说给朕听。” “父皇,”慕径偲把话揽了过去,拱手道:“儿臣多谢父皇对清微的体恤,是儿臣的疏忽,她的病有难言之隐,望父皇见谅。儿臣已为她寻得药方,服药期间,她不能饮酒,酒与药相克,伤身致命,请父皇体谅。” 慕昌帝的眸色隐隐一变,收回目光抿唇不语,视线落向了殿外。 夕阳西下,石竹领着侍女们将殿中的烛火点亮,渐渐的,殿中亮如白昼。 一片沉默,寂静极了。 气氛颇为尴尬,皇帝和太子沉稳的各坐一处,中间似乎隔着万重山,横着难以逾越的万丈鸿沟。慕昌帝不言,慕径偲不语,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不过,他们好像习以为常这种局面。 阮清微低垂着眼帘,忽想起慕昌帝曾说过的话,‘从他出生那一刻起,朕就厌他。’、‘他心里极其厌朕,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原形毕露。’真是难以想象,他们彼此生厌,已经持续了二十年。 慕昌帝打破了沉默,唤道:“太子。” “儿臣在reads;。” “依你之意,给你已薨的母后上什么谥号?” 慕径偲眉心轻轻一蹙,平静的道:“请父皇明示。” “文昭贞皇后,如何?” “儿臣没有异议。” 阮清微暗忖:‘文昭’足以是极高的美谥,大概是皇后所上的最高的谥号了。皇后皆是两字谥号,慕昌帝偏加一个‘贞’字,似乎他对何皇后的两嫁别人,始终耿耿于怀。 慕昌帝道:“传令下去,即日起,何皇后的谥号,文昭贞皇后。” “是。”宫女进宫通报给礼部。 正殿之中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慕径偲请示道:“父皇,可以开宴?” 今晚,皇上是为庆生辰宴而来,此时已是戌时,到了开宴之时。 慕昌帝沉声命道:“宣柳贵妃前来赴太子的庆生宴。” “是。”宫女应声而去。 慕径偲不动声色的饮着茶,而慕昌帝始终正襟端坐,面前的茶盏未动。 周遭气氛冷得压抑,阮清微四下看了看,福公公手持拂尘,纹身不动的站在慕昌帝半步之遥的身旁,负责护卫皇上安危的禁军统领于道济伫立在殿外,宫女和侍女都在殿门处候着。殿中只有他们四人,似乎都是在等柳贵妃。 殿外夜色漆黑,泛着阵阵凉意。 慕昌帝耐心的等着,他闭目养神,烛光摇曳在他沉着镇定的神情上。他的双鬓不知何时染了白发,岁月经过的痕迹清楚的攀爬到了他的眼角。就是在二十一年前的今晚,他得到了天下,只是为了能重新得到她。 同样耐心等着的还有慕径偲,他宁静的坐着,浑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闲适,有着入骨的清雅。他绝非对皇权没有,既然生于皇家身为太子,龙袍冠冕高坐明堂,于他而言,是顺其自然必须的事。 突然,慕昌帝和慕径偲同时聚精会神的竖耳倾听。 阮清微挑眉,殿宇顶上有动静!她刚想要提醒慕径偲时,只觉肩膀被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随着一股力道,她被拉入熟悉的怀抱里。 慕径偲迅速的从袖中取出香囊,放在了阮清微的鼻间,她措不及防的呼吸,将香味吸入。他在她耳边说得很轻:“你睡一会。” 阮清微一怔,迎着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忽觉困意深浓,感觉到他的怀抱紧了紧,当她意识到吸了迷药,却已无法自制的昏睡在他的怀里。 就在慕昌帝神色不明的目光望过来时,慕径偲自然而然的褪去外袍,把阮清微整个包裹住,轻轻的抱放在身边的丝绒地毯上,摸了摸她的头,让她睡在身旁。 这时,殿外禁军高呼:“有刺客!” 只见一群黑乌鸦般的黑衣人从殿顶凌空下击,薄凉的夜色里刀光森寒,疾狠的划破夜空。 顿时,整座太子府躁动惊慌,于道济猛然拨刀跃至院中一探究竟。 慕昌帝的眸色冷沉至极,精光一闪,宛似置若罔闻一般,缓缓地阖上了眼帘。他稳稳当当的坐着,手搭在木椅扶手上,似一座沉睡的大山,面对暴风雨神出鬼没的侵袭处之泰然。 等的人来了,带着嗜血的杀戮而来。慕径偲平静的饮茶,神态如常reads;。 殿外漆黑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与刀刃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有禁军毫无准备的倒下,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响起:“有刺客!” 于道济威声命道:“护驾!” 禁军们火速涌向殿门处护卫,把殿门挡得密不透风,抵拦刺客们杀向殿内的凶残气势。与此同时,太子府外的京城衙兵也都赶往正殿,护卫慕昌帝。 宁静祥和的太子府中,刀光长矛撕杀一片,血肉横飞,再不复以往。 月黑风高,尽是屠杀之气。 慕径偲的指间不轻不重的捏着茶杯,视线落向杯中茶水,始终没有朝殿外看一眼。他知道来的这群刺客,是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神秘杀手。 在太子府的守卫如此森严之下,杀手们能轻松的杀向正殿,可见他们的出现很不寻常且训练有素。敢于选择今日贸然行刺,一定是全力出动带着必胜的决心。杀手们正集中火力的厮杀,只需耐心的等待,刺客们就能清除掉殿外的人肉围墙,毫不费力的杀进殿中。 太子府的卫军们腰间有刀,刀仍在刀鞘里。没有接到太子殿下慕径偲的命令,太子卫军们都笔直的挺立在原地,就像是静止不动的景物一样。鲜血溅在他们的身上,一具具的尸体倒在他们的脚边,他们漠不关心的置身其中,动也不动。很巧,黑衣刺客的目标是禁军和衙兵,视太子卫军不见。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着,慕径偲越发的宁静,冰冷而尖锐的杀气在殿外恣意的猛窜,杀伐极常的果断。 殿外简直成了修罗场,而殿内一片肃静。阮清微在沉睡,慕昌帝的眼睛一直在闭着,福公公警惕四周,慕径偲不闻不问。他们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肢体动也不动,就那样等着,等得气氛沉凝。 禁军和衙兵们视死如归的守护,一波人墙被砍倒,另一波人墙即刻补上,前仆后继的死去,个个都似忠心义胆。耀眼的刀光把月光映得惨淡无比,血肉之躯在临死前痛苦惊恐的低吟不绝于耳。 黑衣刺客们凶狠异常,手起刀落得心应手。想必禁军统领于道济和京城郡守唐启已派人调遣增援,凭当前的形势,在增援赶到之前,殿外的人墙将被全部斩杀,再多的增援也无济于事。 ‘呯’的一声,有一物从殿外飞入,霍然落在殿中,定睛一看,是京城郡守唐启的头颅,鲜血淋漓。 嚣张?挑衅? 慕径偲双睫一眨,把指间的茶杯放在席面上,在他的手离开茶杯时,察觉到福公公锋利的目光猛得投来,有着不加掩饰的戒备。他不再有任何的动作,因他知道福公公一手持着拂尘,另一只手隐在袖中。 福公公隐在袖中的手里正捏着一枚飞刀,蓄势待发,曾想尝试福公公飞刀命中率的人,都已被百发百中的死于飞刀之下。 在虎视眈眈的监视下,慕径偲波澜不惊的端坐,在静心的听着殿外还剩多少黑衣刺客,是否能尽快杀进殿内。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厮杀,黑衣刺客们已占上风,正在按部就班铲除人肉盾墙。 福公公紧攥着拂尘,拂尘和飞刀随时会倾刻而出。 快结束了,拥挤密实的盾墙已被瓦解,黑衣刺客的身影出现在明亮的烛光中,随着越来越的尸体堆积在殿门,滚烫的热血染红了石阶,在无声的流淌着。 有一具尸体被飞扔进殿中,慕径偲的手指轻抖了抖,瞳孔收缩,是身中数刀衣被血染的于道济。 禁军统领于道济和京城郡守唐启都已殉职,慕昌帝猛得睁开了眼睛,两道极寒的光芒射出。 黑衣刺客们聚涌在殿门前,黑压压的一片,魔鬼似的趟着血河来自地狱reads;。 慕径偲依旧不动,就那样低垂眼帘的坐着,眸色隐晦。 刀光如掣电,三把锐利的弯刀同时自殿外急速击进殿里,朝向高高在上的慕昌帝。慕径偲随及抬起眼帘,弯刀从他眼前划过。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掷出手边的茶杯去击落弯刀,力挽狂澜。但他没有,他一动不动似毫无察觉。 慕昌帝的眼睛里闪着明晃晃的刀刃,刀刃穿过风,对准了他的胸膛。他的手握成了拳,在等着什么。 刀的速度很快,慕昌帝是躲不开的。不过,如果慕径偲愿意,依他极快的身手,完全可以一跃而起,挡在慕昌帝的前面挨这三刀,以示忠诚。但他没有表态,没有动,他不屑于装模作样。 只要皇上驾崩,太子便能登基为皇。 ‘皇上’和‘太子’真是一对如天敌一样的父子,更何况,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父子,他们彼此生厌。 慕径偲袖手不管,福公公要管,一枚飞刀击落一把弯刀,拂尘一挥打落了另一把弯刀,当福公公要以身去挡第三把弯刀时,弯刀已狠狠的没入慕昌帝的肉里,正中他的胸膛,血顿时洇湿他胸前的衣。 慕昌帝身受重伤! 不过是瞬间,福公公身形极快的挪移,极迅的拨出拂尘长柄中的细剑。 慕径偲留意到了福公公的来势汹涌,他本可以避开的。然而,他脖子一凉,剑尖正抵在他的喉咙。 慕昌帝的手用力的按在胸前,鲜血从他的指间流出来,他面色冷沉,好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又好像他心中的疼盖过了刀伤的疼,他终是皱起了眉头。 黑衣刺客们手持双钩铁链弯刀,正勇猛的朝着殿内走着,步步逼近。 福公公叱道:“让他们退到殿外!” 慕径偲暼了一眼黑衣刺客们,有叹息自鼻间呼出,平静的道:“站住。” 听到命令,黑衣刺客们立刻站住了。 慕径偲意味深长的仰望皇上,皇上的神情沉稳而冰冷,所受的伤势颇重。他收回目光后,正色的道:“退到殿外。” 黑衣刺客们退了出去,整齐有序的排列着,候在殿外,站在一堆一堆的尸体旁。 慕径偲抿着双唇,气息平和,宛如深谷中不被惊扰的幽兰。他的余光看到慕昌帝在暗自运气,血流过急,刚硬的眉宇中已浮出虚弱。 柳贵妃娘娘来了,狂奔而来,她跌倒在正殿的门槛上,跨过尸堆,看到皇上身负重伤以及太子被福公公的剑指时,顿时明白了,满脸的惊骇,失声吼道:“大胆太子,竟敢行刺皇上!” 她颤抖着扑向慕昌帝,地上印着一串带血的靴印,她悲痛的在他的腿边大哭,鲜血沾在了她的发。 在增援的皇城禁军赶至太子府门时,黑衣刺客跃上屋顶逃走了,太子卫军一直都没有动。 慕昌帝移驾回宫,御医们火速的涌向祥凤宫。皇上失血过多,危在旦夕。 柳丞相被紧急宣进皇宫商议重事,大批的禁军值守在殿外。 风停云歇,夜已深。 清静的太子府中,尸体遍地鲜血四溅,于浊世中唯一的一片净土,还是被染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六章 订阅章节比例大于3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本文值得全订哟~阮清微好奇的轻道:“平宛公主怎么了?” 慕径偲道:“十五年前,大瑞国的皇上提议和亲,把平宛公主嫁给父皇为妃reads;。平宛公主前来和亲,当晚入住在行宫中,本是要在次日举行和亲大典。不曾想,当晚有刺客杀入行宫,将平宛公主及所有大瑞国的使臣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阮清微愕然,原来当年和亲的是平宛公主,只听说大瑞国和亲的公主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身份极荣贵,和亲的嫁妆极为丰盛,嫁妆的清单足有一箱。 慕径偲若有所思的问:“刺杀平宛公主的刺客,使用的凶器也是双钩铁链弯刀?“ “是!”庄文妃的声音哽咽的道:“全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慕径偲的背脊一凉,他虽是知道平宛公主被刺杀的诸多细节,却唯独不知此事。 庄文妃紧张的攥着木椅的扶手,道:“你一定还记得方淑妃吧?” “记得,”慕径偲告诉阮清微道:“那次和亲是由方淑妃负责操办,出了刺客之事,父皇采纳了柳丞相的建议,杀了方淑妃,送上她的人头去谢罪。” 阮清微怔道:“杀一个皇妃谢罪?!” 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慕径偲沉默不语。 那时,慕径偲的母后正生着一场大病,随时会病逝。在斩杀方淑妃的当天,皇后拖着病体去跪求皇上对方淑妃从轻发落,皇上置之不理一意孤行。方淑妃死后,她所生的四皇子也悬梁自尽。不多久,魏晏的姑母被册封为魏淑妃。 当大瑞国的皇上看到方淑妃的头颅时,痛斥当朝皇上目无人,道是他最心爱的公主死在大慕国,查不出真凶,竟然只送来一个妃子的人头妄想不了了之,便要讨个说法。传闻大慕国皇上的态度怠慢,大瑞国满朝的官员都愤而上书,提议出兵攻打大慕国。 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是由魏晏的父亲魏大将军主战,当朝皇上血气方刚,六次御驾亲征。大瑞国节节败退,多次提议停战,而当朝皇上不顾一切的吞并了大瑞国,虏回了庄文妃。 阮清微暗忖:简直匪夷所思,大瑞国的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出跟当朝皇上和亲?前来和亲的平宛公主竟是嫡长公主,和亲带来的嫁妆丰盛到了极致,好像名义上是和亲,实际上是送人送财。 庄文妃难免如此惊慌,正因为双钩铁链弯刀开启的杀戮,导致大瑞国与大慕国的战争,使她国破家亡。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陷入了思索中。 当朝皇上是在民不聊生、百姓的怨声载道中,坚持继续攻打,直至吞并大瑞国,态度坚决到令人震撼!然而,跟大越国的战事,是在胜利中停战,分明是可以乘胜追击,却选择了停战接受通婚,其中又是何缘由? 事隔十五年,相同的凶器又出现了,刺杀的是前来通婚的大越国的公主,那么,背后的主谋是谁? 在悲哀的沉默后,庄文妃忽然道:“高文妃的全家也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阮清微大惊,她在坊间听说过高文妃的遭遇。 听说高文妃是位很有才情的妃子,倍受皇上的宠爱,风头极盛,是所有嫔妃中得到皇上赏赐最多的妃子。她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她十八岁入宫为妃便被册封为位列三宫的文妃。入宫两个月后,她回府为她的父亲祝寿,得皇上恩典,当晚留宿府中陪伴母亲。谁知次日清晨,高文妃满家一百余人,均被暗杀。 宠妃和重臣惨死,皇上盛怒,悬高额银两征集线索,让时任的刑部尚书彻查此案,皇上下令,必须在十日之内破案,将凶手凌迟。 庄文妃心有余悸的道:“两年前的灭门惨案,唯一的线索就是现场赫然留下的双钩铁链弯刀reads;。” 十日过去了,时任的刑部尚书一筹莫展,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指认可疑之人。皇上怒极,又有柳丞相的挑衅,皇上斥责时任的刑部尚书无能,将其罢免,全家流放。 皇上又将此案交给刑部侍郎审查,那刑部侍郎刚接到圣旨后就吓得自杀了。此后,再无人敢提这件事,据说皇上仍旧在派人暗查,但一直没有定论。 在高文妃被杀后不久,庄文妃被册封为文妃。 时任的刑部尚书在流放途中自缢,经柳丞相的举荐,柳贵妃的妹婿成为了刑部尚书。 坊间当时流传是柳家派人暗杀高氏一家,也不过是流传而已,并没有证据。 阮清微拧眉,双钩铁链弯刀第三次出现了,难道是打算屠杀珺瑶公主及随从,不料珺瑶公主的随从身手极强?她不禁看了一眼慕径偲,发现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在沉思着什么。 庄文妃因受惊而瑟瑟发抖,骇道:“现在我们身处险境啊!” 阮清微问道:“何出此言?” “平宛公主被刺杀,皇上杀了负责操办和亲的方淑妃;高文妃全家被杀,皇上流放了负责调查的刑部尚书。”庄文妃惊恐的面色苍白,“如今,珺瑶公主遇刺,太子负责调查,我负责操办……” 顿时,正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有人要借此害他们? “太子,”庄文妃望向不动声色的慕径偲,沉声道:“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找出幕后主谋啊!” 慕径偲平静的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庄文妃连忙身子前倾的问:“你有找出幕后主谋的办法了?” 慕径偲平静的摇摇头。 庄文妃失望的叹气,黯然神伤的道:“这三次行刺谁最得利?” 阮清微想了想,谁最得利? 平宛公主被刺杀挑起了战乱,谁得利?好像无人得利,若要论谁因此风生水起,那应该是魏家。魏家屡获战功,厚禄加爵,还出了一个淑妃。 高文妃及高大人被惨杀,谁得利?好像是柳家,高大人是柳丞相的眼中钉,高文妃跟柳贵妃不合,柳贵妃的妹婿因此成为了一品的刑部尚书。 珺瑶公主遇刺,谁得利?柳家主张通婚,应该不至于挑起事端,徜若珺瑶公主遇刺身亡,两国之间免不了又是一场战争。如果有了战争,魏家将再次受到重用。 依阮清微对魏家的了解,魏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倒是柳家的权势始终很稳固,且逐渐强大。 那么,刺客的背后主使是谁? 仔细想想,庄文妃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要未雨绸缪。 阮清微轻哼道:“依我看,刺客的背后主谋就是当朝皇上。” 庄文妃忙四下看看,大惊失色的骇道:“千万不可妄言,皇上怎会是主谋?!当年,他与大瑞国无怨无仇,接受了父皇的提议和亲,怎会故意杀人引起战乱。而高文妃深受皇上的宠爱,高大人为人刚正,可谓是难得的谏臣。他更没有理由刺杀珺瑶公主,在大越国的大将军阵亡时,让魏晏大将军继续攻打即可,何必多此一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七章 订阅章节比例大于3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本文值得全订哟~阮清微回太子府中梳洗了一番,身着冰蓝色裙裳,独自一人前往行宫的后院,通报之后,她踏入了珺瑶公主的寝宫。 珺瑶公主正坐在窗前临镜描眉,余光暼了一眼阮清微,语声带笑道:“他让你来当说客,不怕弄巧成拙?”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倚着屏风,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要看你知不知趣。” 珺瑶公主的唇角染上寒意,道:“说吧,有什么胜券在握的事,会让你如此目中无人。” 阮清微挑眉,笑了笑,道:“我们已经查明昨晚行刺你的幕后主谋了。” “是谁?” “大越国的庄贵妃。” 珺瑶公主的手一顿,很鄙夷的冷笑道:“说来听听,你们为何要陷害于她?” 阮清微缓缓地道:“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越国的庄贵妃是谁? 她是庄文妃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大瑞国的公主。十三年前,大慕国与大瑞国正在交战,大瑞国为了拉拢大越国的支持,便备了丰盛的嫁妆将最貌美的公主嫁到大越国通姻。 庄贵妃使出浑身解数的取悦皇上,盼得皇上能出兵援助大瑞国。当时,皇上刚登基不久,虽是对美丽的公主宠爱有加,迫于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和皇后势力的裹挟,担心政权失衡,就只是观战,直至大瑞国被吞并。 国破家亡了,庄贵妃选择忍辱负重,继续取悦皇上,使得皇上对她更为宠爱。但她毕竟势单力薄,又是亡国公主,她拉拢同样势单力薄的珺瑶公主的生母,俩人一起拼尽全力害死了皇后,不曾想,皇后之位被别人渔翁得利。她再次与珺瑶公主的生母一起害死了新皇后,却被珺瑶公主的生母设计抢去了皇后之位。 庄贵妃对珺瑶公主的生母恨之入骨,但忍气吞声的周旋,终是凭本事说服了皇上出兵大慕国,为大瑞国的灭亡报仇。 珺瑶公主饶有兴趣的问:“是吗?” “庄贵妃活一日,你们就寝食难安一日;你们活一日,庄贵妃就如坐针毡一日。”阮清微道:“她在大越国的后宫里一直小心翼翼,自是不敢轻举妄动reads;。趁你到大慕国之际,便派刺客千里迢迢的来刺杀你。” “继续。” “她在大慕国重金雇凶杀人,如果成功的杀死了你,一是解了心头之恨,二则挑起了大慕国和大越国的战事,一举两得。徜若诡计败露,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只会使大慕国落得个理亏。”阮清微意味深长的道:“她心中的亡国仇非报不可,两国交战是她最为兴奋的事,昨晚的刺客是她所派再合适不过。” 珺瑶不置可否,庄贵妃妖艳妩媚,很会讨父皇的欢心,这些年她活下去的意念便就是报亡国之仇。母后与她一起教唆了父皇出兵攻打大慕国,然而,她太过表里不一,她的能耐令母后有所忌惮,担心她使坏的夺去了皇后之位,便想方设法的除去她。 恰好,大慕国的柳丞相暗中派人找到母后,各取所得的共商联姻大计。此次休战联姻,便就是为了压制庄贵妃。 珺瑶公主笑问:“无懈可击的证据呢?” “那就有劳你想一想了。” “本公主不一定能想得到。” 阮清微眨眨眼,面带着微笑道:“不着急,你慢慢想,一点一点的想,先想一想大越国英勇善战的大将军,怎么会突然遭到暗算,被魏晏斩杀于马下。” 珺瑶公主的脸色猛得一变。 阮清微保持着笑容,“再想一想,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为了两国和平友好的相处,如果刺客的背后主谋是大慕国的任何人,那都将使两国很不愉快,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主谋是庄贵妃,你回到大越国后哭诉一番,虽然不能把庄贵妃怎么样,但至少能轻轻的晃一晃她在你父皇心中的形象。” 言之有理! 顷刻间,珺瑶公主的眼眸中尽显厌恶,原以为刺客一事自己能处于主动,却被她不偏不正的捏住了七寸,她恬淡的笑容似一张无形的网,严丝合缝的罩下并勒紧到窒息。 “既然你已经开始在想了,不妨多想一想,元皇后是如何被害死的,”阮清微问得不轻不重,“你占据了清和公主的府邸,心里可还喜欢?” 元皇后?正是父皇的原配,育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在元皇后被残害而死后,皇子和公主也都不明原因的死了。清和公主是元皇后所生的小公主,出生不久就迁入了公主府,死的时候是六岁。 元皇后……清和公主……? 清和公主……阮清微? 如果清和公主还活着,现在应该就是十六七岁,跟眼前的少女一样的年纪。 阮清微! 珺瑶公主浑身震颤,大惊失色,手里的眉笔猝然掉落在地,难以置信的问:“你?” 阮清微的神色冷而静,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湖面,轻问道:“想到了?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一定能想到庄贵妃是刺客主谋的无懈可击的证据。” 珺瑶公主惊愕的打量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她的目光很明亮,唇角微微上扬,安之若素,柔软的像是风,好像与生俱来有一种能力,可以轻松的从任何坚硬锋利的东西上滑开。 她是清和公主?珺瑶公主不解,看不穿她平和表象下的真相,她的神情毫无破绽。 无论她是谁,清和公主都是众所周知的已死,永远不可能‘起死回生’! 珺瑶公主努力的稳住心绪,扬了扬下巴,佯装若无其事,继续方才的话题,道:“本公主能想到指认庄贵妃的证据,但是,且不论本公主的父皇是否相信,大慕国的皇上能相信?” “大慕国的皇上英明,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reads;。” “如果本公主指认是大越国的庄贵妃派人行刺,在昨晚死伤了大慕国两百余人,大慕国的皇上会善罢甘休?两国岂非也会很不愉快?” “大慕国的皇上能在打了胜仗时休战,此时应会愿意选择息事宁人。” “似乎是两全齐美,”珺瑶公主很清醒的冷笑道:“你会献上一个对本公主有利的计策?” 阮清微挑眉道:“信不信由你。” 能相信吗? 珺瑶公主不相信,也不能相信。不过,她会认真的思考,做出一个完美的决定。看向如朝露般的阮清微,她笑了笑,道:“你的心思很缜密,难怪能俘获慕径偲的倾心。” 阮清微宠辱不惊的跟着笑笑。 “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为了你放弃绝好的机会,拒绝与本公主成亲?”珺瑶公主突然很嫉妒她,表面上不屑一顾,“你诱惑得他鬼迷心窍了?” “你真是抬举我了呢。”阮清微耸耸肩,语声平淡无奇的道:“一个心智正常的男子,他想要娶谁,娶几人,岂是一个女子能决定的?他有自己的判断,与任何人都无关。若他生性放荡有所企图,纵使拥有成群的佳丽,依然贪得无厌、不择手段;若他洁身自好,假使遇不到情投意合的人,会选择孑然一身,不迁就不屈身。” 珺瑶公主发出‘啧啧’的声音,唇角浮着怪异的笑,道:“你是在洋洋得意自己的眼光好,选对了人?” 阮清微撇了下嘴,道:“这并不是什么引以为傲的事。” “你断定他能顺利的登基为皇?”珺瑶公主暗暗咬牙,斜暼道:“你断定他登上皇位后,心无旁骛,只有你一人足矣?” “你太高估我了呢。”阮清微自然而然的说道:“若我倾心于他,无论他是跌入深渊还是恶贯满盈,身边妻妾成群,终日酒池肉林丧心病狂,我也赖在他身边视死如归;若我不倾心他,尽管他能登上皇位,成为一代明君,甘愿与我一夫一妻,捧我在手心,给我令天下女子艳羡的宠爱,让我得到世间最好的荣华,也偏偏不是我想要的,不能使我开心,必离他远去。” 珺瑶公主很快的问道:“你倾心于他吗?” 阮清微挑眉,微微一笑道:“不高兴告诉你。” 珺瑶公主的脸上立刻覆上一层冰霜。 阮清微眯起眼睛,道:“如果你自信到盲目,不妨试一试非嫁他不可是什么后果。” 珺瑶公主睥睨视之,“也许我真打算试一试。” “好啊,”阮清微看了看殿外亮晃晃的阳光,背着手走出寝宫,在跨过门槛后,笑吟吟的道:“我且等着看你知不知趣。” 庄文妃的眼眸里尽是触目惊心的恐惧。 阮清微好奇的轻道:“平宛公主怎么了?” 慕径偲道:“十五年前,大瑞国的皇上提议和亲,把平宛公主嫁给父皇为妃。平宛公主前来和亲,当晚入住在行宫中,本是要在次日举行和亲大典。不曾想,当晚有刺客杀入行宫,将平宛公主及所有大瑞国的使臣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阮清微愕然,原来当年和亲的是平宛公主,只听说大瑞国和亲的公主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身份极荣贵,和亲的嫁妆极为丰盛,嫁妆的清单足有一箱reads;。 慕径偲若有所思的问:“刺杀平宛公主的刺客,使用的凶器也是双钩铁链弯刀?“ “是!”庄文妃的声音哽咽的道:“全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慕径偲的背脊一凉,他虽是知道平宛公主被刺杀的诸多细节,却唯独不知此事。 庄文妃紧张的攥着木椅的扶手,道:“你一定还记得方淑妃吧?” “记得,”慕径偲告诉阮清微道:“那次和亲是由方淑妃负责操办,出了刺客之事,父皇采纳了柳丞相的建议,杀了方淑妃,送上她的人头去谢罪。” 阮清微怔道:“杀一个皇妃谢罪?!” 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慕径偲沉默不语。 那时,慕径偲的母后正生着一场大病,随时会病逝。在斩杀方淑妃的当天,皇后拖着病体去跪求皇上对方淑妃从轻发落,皇上置之不理一意孤行。方淑妃死后,她所生的四皇子也悬梁自尽。不多久,魏晏的姑母被册封为魏淑妃。 当大瑞国的皇上看到方淑妃的头颅时,痛斥当朝皇上目无人,道是他最心爱的公主死在大慕国,查不出真凶,竟然只送来一个妃子的人头妄想不了了之,便要讨个说法。传闻大慕国皇上的态度怠慢,大瑞国满朝的官员都愤而上书,提议出兵攻打大慕国。 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是由魏晏的父亲魏大将军主战,当朝皇上血气方刚,六次御驾亲征。大瑞国节节败退,多次提议停战,而当朝皇上不顾一切的吞并了大瑞国,虏回了庄文妃。 阮清微暗忖:简直匪夷所思,大瑞国的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出跟当朝皇上和亲?前来和亲的平宛公主竟是嫡长公主,和亲带来的嫁妆丰盛到了极致,好像名义上是和亲,实际上是送人送财。 庄文妃难免如此惊慌,正因为双钩铁链弯刀开启的杀戮,导致大瑞国与大慕国的战争,使她国破家亡。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陷入了思索中。 当朝皇上是在民不聊生、百姓的怨声载道中,坚持继续攻打,直至吞并大瑞国,态度坚决到令人震撼!然而,跟大越国的战事,是在胜利中停战,分明是可以乘胜追击,却选择了停战接受通婚,其中又是何缘由? 事隔十五年,相同的凶器又出现了,刺杀的是前来通婚的大越国的公主,那么,背后的主谋是谁? 在悲哀的沉默后,庄文妃忽然道:“高文妃的全家也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阮清微大惊,她在坊间听说过高文妃的遭遇。 听说高文妃是位很有才情的妃子,倍受皇上的宠爱,风头极盛,是所有嫔妃中得到皇上赏赐最多的妃子。她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她十八岁入宫为妃便被册封为位列三宫的文妃。入宫两个月后,她回府为她的父亲祝寿,得皇上恩典,当晚留宿府中陪伴母亲。谁知次日清晨,高文妃满家一百余人,均被暗杀。 宠妃和重臣惨死,皇上盛怒,悬高额银两征集线索,让时任的刑部尚书彻查此案,皇上下令,必须在十日之内破案,将凶手凌迟。 庄文妃心有余悸的道:“两年前的灭门惨案,唯一的线索就是现场赫然留下的双钩铁链弯刀。” 十日过去了,时任的刑部尚书一筹莫展,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指认可疑之人。皇上怒极,又有柳丞相的挑衅,皇上斥责时任的刑部尚书无能,将其罢免,全家流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八章 订阅章节比例大于3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本文值得全订哟~ 闻言,阮清微的双颊泛红,她悄悄的瞧了瞧他,他始终一本正经的样子reads;。 “心仪之人,”珺瑶公主仔细的念着这四个字,面纱下的表情渐渐僵硬,缓了片刻,才道:“她确有与众不同之处,换作是本公主那风流倜傥对女人极为挑剔的皇兄,也会对她心仪。”她忽而一笑,很有兴致的看向阮清微,问道:“如果太子殿下不能令你心仪,不如随本公主回大越国,本公主向你保证,本公主那令天下女人向往的皇兄肯定能令你心仪,定能给你荣华富贵。” 阮清微挑眉,道:“你真是媒婆行当中的佼佼者,三寸舌无量斗,口若悬河。不过,这次的脚钱你是收不到了。” 珺瑶公主的脸色一沉,任她再口若悬河,此时喉咙似被用力的扼住般。 庄文妃心下震惊,珺瑶公主话语中绵里藏针,直伤人心,她遇到阮清微,虽是棋逢对手,但万一有得罪之处,就大大不妙。 慕径偲看了一眼打算圆场的庄文妃,庄文妃犹豫了片刻,上前轻道:“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是有事要说?那我先去忙别的了。” 慕径偲有礼的道:“恭送庄文妃娘娘。” 庄文妃隐隐不安,还是缓步走出了正殿。 珺瑶公主仪态万千的立于大殿正中,命令道:“闲杂人等都退下。” 所有的侍女都欠身告礼退了下去。 珺瑶公主目光锐利的望向阮清微,见她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便清脆声道:“也对,你可算不得是闲杂人等。” “同意。”阮清微气定神闲。 珺瑶公主扬了扬下巴,斜视着水阔烟深般淡然的慕径偲,轻声笑问:“被本公主选中为驸马,可算得上是惊喜?” 慕径偲平静的道:“这恐怕会成为你此生做得最糟糕的一个决定。” 珺瑶公主莞尔一笑,“何出此言?” 慕径偲道:“你临时改变决定,可曾想过后果?” “所有后果本公主一人承担,”珺瑶公主轻笑出声,道:“只要你愿意做本公主的驸马。” 慕径偲正色的道:“我不愿意。” 珺瑶公主的笑意僵在唇角,气氛骤然冷沉。 阮清微轻松自在的寻了个椅子坐下,看着茶几上放的茶壶,随手打开茶壶闻了闻,是清香的绿茶,她摇了摇头,取出酒葫芦,把最后的一滴酒倒入嘴里,意犹未尽的咂咂味,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旁观。 半晌,珺瑶公主傲然的暼了他一眼,盛气凌人的道:“可是你父皇说过,本公主选的驸马便就是本公主的驸马。” 慕径偲始终保持常态,说道:“你当下悬崖勒马还得来及。” 珺瑶公主笑了笑,语声缓慢的道:“原以为你如无远虑,也会有近忧,迫不及待的要找个靠山。而如今,靠山来找你了,你却视而不见,当真是好生有趣。” 慕径偲礼貌的听着她说下去。 “大慕国百官结党之气盛行,其中以柳丞相最为位高权重,实为百官之首。朝堂中的官员多为他所提携,自然是为他所用,见其色而行之。” 慕径偲不语。 “魏晏虽然是个军事奇才,当皇上有停战之意时,即使能联合魏家与柳家抗衡,难免也会底气不足reads;。”珺瑶公主语声一顿,“后宫之中,柳贵妃出类拔萃,她育有皇子,皇后之位似乎触手可及,耳闻她已有了动静。”她感同身受的叹息,“你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呀!” 慕径偲不置可否。 珺瑶公主微扬起下颌,道:“我若是你,肯定会愿意与大越国最有用的公主通婚结成同盟。” 慕径偲任由她继续说。 “你成了本公主的驸马,就有了大越国为你撑腰,本公主一定会披荆斩棘,协助你顺利登基为皇。到那时,两国世代友好,百姓免受涂炭,岂不是两全齐美。” “你何必让自己受累,按原计划选了二皇子慕玄懿,与柳家强强联手,岂不快哉?” 珺瑶公主的神情之中闪过强烈的悲壮,勉强笑道:“强强连手固然是好,但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恩戴德。” “我并不认为你能被感恩戴德。” “本公主也这样认为。” 慕径偲抿嘴笑道:“你是想干涉大慕国的国事与慕家的家事,以此证明自己的能耐?” “本公主的能耐不需要证明,”珺瑶公主不以为然的道:“柳家三次暗送重金讨好母后,求母后向父皇进言,用通婚之策缓和战事。于大慕国,是压制魏晏的功勋;于大越国……自然也是有利。本公主来大慕国时,母后有交待,要选慕玄懿为驸马。可是,本公主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看上了你,自作主张的选择自己的命运,决定嫁给你,帮你助你。” 此言一出,阮清微怔了怔。 原来,两国通婚确实是柳家策划,让慕玄懿迎娶珺瑶公主,既能平息战乱以免魏晏功劳过高,又能得到大越国的势力支持。 不过,更让阮清微惊讶的是她说的: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看上了你。 阮清微看向宠辱不惊的慕径偲,听他说道:“我并不需要你的心机和自作主张。” “你是觉得有本公主帮你助你,使你很没有面子?” “不是。” “你是担心本公主的相貌丑陋?” “不是。” 他的话刚落音,珺瑶公主便轻掀面纱,将面目示给了他看。 阮清微顺势望去,只见珺瑶公主一双妩媚的丹凤眼,眉似柳叶,肌肤粉嫩,双颊的酒窝漩着笑意,她如水的眼波轻荡,万般风情撩人魂魄。是个名副其实的绝色美人。 慕径偲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认真的道:“大慕国的太子,怎会做大越国的驸马。” 珺瑶公主进退自若的道:“本公主改口,是本公主嫁给大慕国太子。” 慕径偲笃定的道:“我不娶。” 经过刚才的交谈,珺瑶公主习惯了他的不留情面,她暗暗的紧咬牙关,任凭数柄刀插在胸口,强颜欢笑的道:“怪本公主疏忽了你的心仪之人。” 珺瑶公主凌人的目光投向了阮清微,不得不说,她很有灵气,眼睛里透着明亮自在的光,安静的时候非常迷人,柔软、简单而乖巧,一种弥漫在灿烂清秀之中的美。 阮清微大方的迎视过去,有些好奇她内心的强大,竟能承受住慕径偲冷漠的拒绝而骄傲依旧reads;。 珺瑶公主很和气的道:“本公主绝非妒妇,你娶了本公主,本公主欢迎你将她纳为侧妃,给她荣华富贵,让她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慕径偲平静的道:“她的名分由不得你做主。” “怪本公主唐突了你心仪之人,岂能让她是侧妃。”珺瑶公主很认真的说道:“本公主有成人之美,可以让她为正妃,本公主嫁给你当侧妃。” 阮清微惊讶的挑眉,她堂堂公主,为了能嫁给他,甘愿当他的侧妃?!这种事,就连想一想就会丢人,她却理直气壮的说了出来,信誓旦旦。只因为她看他第一眼就看上了他?因为看上了他,就无所顾及的自轻自贱? 珺瑶公主直挺着背脊,红唇紧抿,一颗心就悬在他的眼前供他凌-辱。 慕径偲云淡风清的道:“没有人需要你所谓的成人之美。” “需要本公主怎么做你才肯愿意?”珺瑶公主的语气冰冷,目光中尽是冰锥,“慕径偲,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想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慕径偲无视她的恼羞成怒,道:“我决意已定,多言无益。” 珺瑶公主深吸了口气,强压着情绪,慢慢的拾起掉落的尊严,转眼看向阮清微,笑得明媚耀人,道:“本公主看得出你识时务,不如由你劝一劝太子殿下,让他莫为了博美人欢心,而错失乾坤之势,毁了帝皇路。” 阮清微挑眉,撇了撇嘴,很为难的道:“我真的不想再出言摧残你的意志,如果一定要让我说,我觉得,你不如周全皇家公主的体面,打消嫁给他的念头。” 珺瑶公主眼神顿时如虎一般的厉,冷笑道:“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本公主嫁给慕玄懿,强强联手,把你们拥有的一切践踏、剥夺,让你们生不如死?” “拭目以待。” 慕径偲和阮清微异口同声。 慕径偲抿嘴一笑,显然并未放在心上,只道:“跟我来。” “不如我在此等你?”阮清微眨了眨眼睛,“倘若你不被通融,也可以回来告诉我,老板不在,改日再来。” 石竹在旁点亮了灯笼,忍俊不禁的道:“管家大人,您真是低估了太子殿下呢。” “是吗?”阮清微轻哼道:“那赶紧让我开开眼界。” 慕径偲笑而不语,迎风而立。 石竹挑灯在前引路,她并没有走向芳菲楼的正门,而是沿着一条小径走进树林深处,绕到了芳菲楼的后侧,那是一片荒草丛生之地,似乎是疏于打理。 阮清微曾不止一次来过此处,并没发现有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石竹走到石砌的基座旁,回首请示太子殿下,在得到授意后,踮起脚尖迅速的在不同的红砖上拍了几下。忽然,基座处开了一扇石门。 阮清微目瞪口呆,竟然有机关暗道。 石竹进入石门,燃起了门里的一盏灯,随后自顾自的沿楼梯而上,每到一层楼,便将灯燃亮。 慕径偲示意道:“请进。” 阮清微咬了咬唇,快步的走进去,石门慢慢的关上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石门,严实合缝的,根本就瞧不出有异样。她好奇的环顾四周,是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干净的空无一物,只有向上的宽楼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九章 春雨潇潇,百草萌生,盎然的绿意在朝夕间染上枝头。 阮清微闲适的倚在窗前,吃着刚出锅不久的糕点,眺望窗外雨过天晴后如洗的碧空,娉婷而悠然。再过几日,便草长莺飞,杨柳拂堤,是她去年入太子府之时。 犹记得那日她初踏进太子府,他贸然表白对她一见倾心,她当时虽是有些心动,却只作笑谈。不曾想,由相识到相知,再到如今的两情相悦,才不过短短一年的光景。在此期间,经历过铭心的生死,从怀疑到确定,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发生着。 忽想起他心心念的去那密林的温泉边,以了他的夙愿。她不由得掩唇笑了,随及,拧眉,此时身陷囹圄被禁足于府,他若无其事状,她却时有不安,何时能恢复自由? “想去郊外踏青赏春?”慕径偲将煮好的奶酥茶放在旁边晾着,侧拥住入怀,轻嘬去她唇边的糕屑,脉脉的凝视着她。经这些日的调养,她走路已不再气喘吁吁,气色也好了很多。她长长的睫毛下双眸灵动,桃腮尽显娇艳,只是她的身躯过于瘦弱,仍需多补补。 他们在太子府中已经禁足十日了,自韩珺瑶离开后,许奇正曾来过两次,便再没有其它人来过。倒是府中那几位身手不凡的侍从常是悄无声息的出入,瞒过了禁军们的监视,使慕径偲寸步未离太子府,也知天下事。 阮清微吃了一颗红枣,眨了眨眼,轻哼道:“最美的春_色可不在郊外。” “在哪?”慕径偲一定要找个机会与她一起去看看。 阮清微笑意盈盈,温柔的盯着他瞧,她的眼睛里是喜悦,是春_色,是他。最美的春_色就在她眼前,在她身边,在她心里最柔软的方寸之地。这大千世界,浩瀚苍穹,乃至碧落黄泉,最美的所在,便是他。 慕径偲霍然明了,愉快的张开臂弯把她拥在怀里,抿嘴笑道:“这种春_色只属于你一人。” “一言为定,”阮清微回拥着他,在他怀里挑起眉,视线落在他弧度优美的下颌,霸道的哼道:“从此以后,不许你泄出去半点春_色给别人。” 闻言,慕径偲笑着俯首,不由分说的覆住了她的娇嫩红唇,深深的吻下,闭眸沉醉的吮着她舌齿间的芳香。察觉到她的回应时,他加深着热吻,贪恋的揽住她的腰身,把她往怀里紧贴着,深情缱绻的揉她于怀。 窗外,满院春风流动。窗内,满室甜蜜的气息骤然浓稠。 他的吻热情而灼热,听着她渐起的细微呻_吟,愈加缠绵,吻得她全身酥软无力。意乱情迷的欲念燃烧着,燎原着reads;。渐渐的,他眉心一蹙,恋恋不舍的将吻移开,长吸了口气,移到她耳畔,低低细语呢喃:“除你之外,再无我想要想给之人。” 阮清微的面颊绯红,娇羞的偎在他怀里,幸福融在她的笑容里,暖暖甜甜的,柔声道:“我相信你。” 幕天席地,纵使不间断的出现烟霾、沟壑、荆棘、悬崖……,只要两颗心贴在一起跳动,就没什么是真正的阻碍。 慕径偲抚摸着她的背,将唇落在她的额边,温热的气息轻洒在她的发间,轻问道:“你想出府走走吗?” 阮清微一怔,反问:“是你要出府?去哪?” “我还不能出去,”慕径偲道:“我知你喜欢自在,终日这样闷在府中,害怕你会心生不悦。” 他不害怕面临的危险,却只害怕她的心情?!阮清微心中震颤,感动不已,温柔而坚定的道:“因为是与你一起度日,无时无刻不喜悦,已然忽略身处之境。” “嘴真甜。”慕径偲捧着她的脸,柔和明净的目光落在她清秀的容颜,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嘴,细致的尝了尝。 良久,直至他尝了个遍,阮清微面颊潮红的拿起一块点心接着吃,含情的望着他为她续上一杯奶酥茶递来,她会心的笑着。这些日子,她时刻浸在他给予的温柔体贴中,心变得很平和,有着曼妙度日的舒服。 慕径偲加了一勺蜂蜜,轻搅拌着奶酥茶,道:“再过十五日,你入太子府就满一年了。” “我奄奄一息时,遗憾与你在一起太短太短。如今一想,又觉这一年过得惊心动魄,好似过了半生似的。”阮清微莞尔一笑,很高兴这一年是与他一起度过的。 慕径偲轻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笃定的道:“命运就是这样的安排,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集中的被我们经历,此后的大半生我们就安稳的幸福的度过。” 阮清微挑眉,“言之有理。” “这种境况不会太久的,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 慕径偲端起温热的奶酥茶,一勺一勺的喂她,道:“送魏晏去到泰郡的侍从回来说,亦心已怀身孕了。” 阮清微一喜,连忙问道:“他们相处的如何?” “听侍从说,途中,他们常常拌嘴,魏晏对亦心的性子丝毫不放任纵容,亦心被不予理会了三日便有所收敛。到了泰郡,得知亦心怀了身孕,魏晏是真的狂喜,待亦心疼爱有加。亦心自是欢喜,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魏晏,满面笑容。” 这对冤家慢慢的磨合相处,他会发现她的娇俏可爱,她能感受到他的铁汉柔情。 阮清微笑道:“那就好。” 推算下时间,亦心的身孕似乎是大婚之前怀上的,他们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可见,在大婚前,亦心偷偷的去找过魏晏,魏晏已渐生了情愫。 一碗奶酥茶喝完了,慕径偲将空碗放在旁边的案上,用唇轻沾着她湿润的唇瓣,轻轻的挪移,低低说道:“好好的调养身子,此后生育儿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阮清微双眸含情,笑道:“好。” 慕径偲温柔的在她额头一吻,问:“该服药了?” “嗯。”阮清微要让身子尽快康复。 慕径偲亲力亲为的喂她服药,每日都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事无巨细,那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爱,自然而然的流露reads;。阮清微的心窝里总是被温得发软。 当阮清微服完药后,慕径偲伫立在窗前,抬首看了看正午的阳光,若有所思的朝窗外张望,在等着什么。 没多久,石竹从院外而来,禀道:“太子殿下,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王大人求见。” 等的人来了,慕径偲道:“宣。” 阮清微拧眉,许奇正不再是大理寺卿? 慕径偲握着她的肩,说道:“慕玄懿限十日为期破案,许奇正已辞官离京,今日刚上任的王恒是慕玄懿任命的人。”他执起她的手,让她坐在窗边的椅上,郑重说道:“坐着等我。” “好。”阮清微听话的端坐着,用轻轻的笑意遮住猛起的忧色,形势俨然不容乐观。 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似乎飓风将至。 慕径偲信步走至院内,波澜不惊,正大光明的站在天地间。 大批的大理寺衙兵驻在院外,一品朝服加身的王恒趋步进院,难掩新官刚上任的志得意满,像模像样的拜道:“臣,大理寺卿王恒参见太子殿下。” “王大人请起。” 王恒起身,缓缓抬首,仰望负手而立于对面之人,身着素袍素鞋,气度从容闲适,风骨卓然,有着如传闻一样的宁静致远。他壮着胆子抬起眼帘,迎视着太子的目光时,只是一瞬,连忙急急闪开。太子的眼睛很明净,一切污浊之物在他的眼睛里都被显现,无处遁藏。 管他幽谷芷兰,管他高风亮节,今日,他就要被碾落成泥成尘。王恒慌乱的重拾起自己紊乱的戾气,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喉咙,只是微微的躬身,道:“臣奉旨彻查皇上被行刺一案。” 慕径偲神色如常的道:“有劳了。“ 王恒伸手一引,直接恭请道:“还望太子殿下进大理寺一趟,配合调查。” “缘由?” “皇上在太子府遇行刺,太子殿下有无法推诿的重大嫌疑。” “可有证据?” “有些蛛丝马迹。” 慕径偲平静的道:“王大人是打算对我严刑逼供?” 语声如轻风抚水,落在王恒的耳中,竟似铁锥,凌厉的刺穿表面,丑陋尽显。瑞王有交待,就是要把他带到大理寺里严刑逼供,地牢中的刑具都已备好,会逐一给他尝试。 “太子殿下言重了,”王恒肃目道:“臣是依法行事,凡可疑之人都要接受审查,绝不姑息。” 慕径偲眸色淡淡,道:“身为大理寺卿,可知我进大理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查出了此事与太子殿下有关,也意味着太子殿下将再也走不出大理寺。 “臣职责在身,”王恒要软硬兼施的把他弄进大理寺,“望太子殿下不要让臣为难,贻误了调查案情,臣可担当不起。” 慕径偲不语,岿然而立,如山锋顶上的青松。 王恒见他不动声色,沉静而尊贵,集日月光华,高高在上的普照而下。在他面前站着,仿佛被定身,动弹不得,王恒忽觉自己渺小的就像是一只蝼蚁,他厌恶渺小卑贱,厌恶似草芥被人踩踏reads;。是他拼尽一切向前挤,跪在瑞王脚边示忠,才得已取这大理寺卿一职,一定不能辱使命。 王恒暗暗握拳,激道:“是太子殿下心虚,不敢与臣走一趟?” 慕径偲依旧不语。 “太子殿下是要衙兵们搀扶至大理寺?”王恒垂首冷言,目光狠厉,再也不浪费时间。请不去就抓去!当前是瑞王监国,太子是笼中鸟,速速给太子定罪,就是立了大功一件! 阮清微透过窗棂目不转睛的看着,仔细的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一颗心悬在喉咙,她最担心的就是慕径偲被强行带去大理寺,必遭非人的折磨,大理寺万万不可去。 半晌,慕径偲开口道:“让瑞王来见我。” 王恒一震,立刻大声道:“瑞王监国,日理万机。臣负责彻查此案,怎么审理臣自有主张,与瑞王无关。” 慕径偲再次不语。 既然如此,王恒面色一沉,冷声下令道:“来人……” ‘人’字话音尚未落,只觉一个身影疾迅重击,王恒的脸上猛疼,整个人被踢得飞起,撞在院墙上,被弹落下。 王恒傻住了,睁大了眼睛,惊骇的瞪着慕径偲身后侧的侍女,极度的震惊。 是石竹。 石竹身手极快的出手并已返回原地,王恒的嘴角溢出血,左脸上被靴底狠狠的踹了一脚。 从震惊中缓过神后,王恒猛得站起,恼羞成怒的喝斥道:“胆敢……” ‘敢’字刚说出口,石竹身形一旋至半空,脚掌对着王恒的右脸就是一脚。王恒又被踢远,踉跄着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慕径偲看了看石竹,石竹明白,脚步轻快的走至屋中,转瞬便回到他身后侧,将一物执于身后。 王恒愕然不已,太子殿下竟然指使侍女对朝廷命官动手?!太子殿下不知自己的处境?!这两脚之辱,必百倍报还! 慕径偲眸色凉凉的扫过试着爬起来的王恒,王恒狼狈的一抖,如被猛得扔进冰冻刺骨的深潭中一般。他目光一转,望向院外,清声道:“慕玄懿,你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在院外的慕玄懿锦衣玉带,虎瞳里喷涌的火,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的忽明忽暗。他穿过院门,迈进了院内,跟慕径偲正面相对。 见瑞王现身了,王恒压下心中愧意和惧意,跪道:“臣,拜见瑞王殿下。” 慕玄懿若无其事的道:“王大人请起。” 王恒强忍着摔跌的疼痛,瑟瑟着站起身。 慕径偲唤道:“石竹。” 石竹上前,“奴婢在。” “王恒无法无天,言行不当,犯下大不敬之罪,把他就地处决,”慕径偲看着慕玄懿,平静的道:“我虽是被禁足于太子府,也绝不容任何人轻慢。” “是。”石竹一跃上前,拎起手足无措的王恒,没有给慕玄懿说话的机会,用力把王恒朝院墙外抛去,当王恒的身子在半空中时,石竹轻点脚尖跟随在半空,剑出剑鞘,剑光一闪划过,鲜血喷涌而出,尸首分离,重重的落在院外。 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慕玄懿眸光精聚,怔道:“皇兄不会不知私刑杀他的后果reads;。” 慕径偲道:“你不会不识这柄剑。” 石竹将剑入鞘,双手呈给慕玄懿看,剑身金黄,雕刻盘龙,散发着冷峻的暗光。 是皇上的佩剑,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削铁如泥。慕玄懿惊道:“它怎么在你这里?” 石竹收起剑,退至了远处。 “这是我被册封为太子的当天,皇上的赏赐之物。”慕径偲平静的道:“皇上可能已经忘记了它在我这里。” “父皇一定是忘记了!”慕玄懿见院中只有他们二人,便语声低沉而冷的切齿道:“父皇甚至忘记了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你却没有忘记,明目张胆的在府中设下埋伏行刺他!” 慕径偲神色不明的道:“你证明不了是我所为。” “无论你隐藏的多深,我一定能查明是你所为。”慕玄懿冷道:“我要一个一个提审你身边的侍从。”就不信他们的血肉身躯挨得过生不如死的酷刑。 “他们用命护我,我会用命保他们,动他们,就是要与我动手。”慕径偲凛然,面罩寒霜,“只要你敢用阴暗的手段对我,我会用阴暗还之,你将知道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慕玄懿心下一怵,他此番胸有成竹,不是威胁,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告诉,可想而知他在大隐的表象下,早已布下精密的网,他的网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官场人际,那些是他的势力?他的胜券因何而来?他有多少暗中的力量?诸多疑窦猛然间油然而生。 慕径偲道:“当前的形势对你极有利,我奉劝你用高明、光明的手段,拿出你的本事,证明‘太子’之位在你触手可及时,你能全身而退的得到。” “太子之位本就属于我!”慕玄懿脱口而来,这种积攒在心底多年的愤恨,终于宣泄。 “是吗?”慕径偲平淡无奇的道:“从哪里追溯,能论证太子之位理应是你的?从你父皇弑兄夺_位之前,还是当朝我以嫡长子的身份被册封太子之后?” 慕玄懿忽觉一阵恍惚,从此两处追溯,太子之位都属于慕径偲! 不,不对。 哪里不对? 慕玄懿的脑子顿时很乱,如被雷击,他突然开朗,近乎亢奋的冷道:“当朝是父皇为皇上,论亲生血脉,太子之位理应属于我。” “是啊,胜,则能冠冕堂皇的处于上风,”慕径偲语声淡薄,道:“太子之位一直只离你一步之遥,你能拿,就拿去。” “我能。”慕玄懿用尽全身的力气,目光铁硬。 “记住我的忠告,这场博弈于你而言,明有明的下场,暗有暗的下场,你如何出手,就收到相应的回应。” 慕玄懿仿佛能感觉到自己正站在漩涡的中心,被很多无形的触角包围,稍不留神就万劫不复。他环顾四周,惶恐不安,不知道在暗处埋伏着什么,只觉得背脊发凉,随时会被天罗地网罩住。他强忍着,不能轻举妄动,要先查出他的底气是什么。 慕径偲道:“我等着你用光明磊落的实力跟我较量。” “你且等着。”慕玄懿愤而拂袖,席卷着巨浪乱石而去。 太子府又恢复了宁静,阮清微如青松下的轻风,飘至慕径偲的身边,与他紧紧的十指相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你应该果断的给慕径偲定罪!”韩珺瑶语声坚定,在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酷的锐光,“意图行刺皇上,谋大逆之罪!” 慕玄懿正在内室中欣赏着他收集的珊瑚树,见韩珺瑶急步而入,像刺目的火焰一样耸在他面前,他极为不适的眯起眼睛,不冷不热的道:“谢谢你多此一举的提醒。” 听出他的漠然,韩珺瑶攥了攥手帕,缓缓落坐在木桌边,深吸了口气,收起心中的厌烦和不满,换作一副和颜悦色的笑脸,近乎温柔的道:“瑞王在顾虑什么?” 慕玄懿这才抬起眼帘正眼瞧她,她有着艳丽的容貌,就应该配上这般温柔献媚的眉眼带笑,而不是傲慢的自以为是reads;。只瞧她一眼,视线又落向他喜欢的珊瑚树,道:“我要先查清他暗中的势力。” “暗中观察的查?”韩珺瑶心底暗生藐视,勉强保持着常态,道:“想要知道他暗中的势力,只需要把他逼入绝境,在绝境中,他的势力必定会有所动,将一览无余。” “到鱼死网破时,事态的发展将失控。” “何来的鱼死网破?皇帝在太子府被行刺,太子难咎其责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你有监国权,于情于理的调查他,怎么会失控?即使失控,你手握的皇权就是重器,再大的浪也能有办法平息!” 慕玄懿不以为然的道:“太过冒险的事不值得博,我要的稳妥。” 稳妥?!韩珺瑶眼底尽显讥笑,一眨而过,他这样做并不是稳妥,是不自信,是优柔寡断,是没有底气!通过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她对他失望透了。当前尚不能与他的关系破裂,她施展着女子特有的软绵,自信而温柔道:“不如瑞王将此案交给我,我不仅能试探出慕径偲的势力,还能给慕径偲定罪,事成,我们共享胜利,事败,一切后果我负责。” 慕玄懿知道她的雷厉风行,亦知道她擅用的刚柔并济,他淡声说道:“后果是你一人能担得起的?” “你不信我?不信我能独自承担,担心我牵连于你?” “与信不信无关,你是瑞王妃,无论如何我都脱不了干系。” 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荣,能不能一起荣,尚不一定;辱,则肯定是一起辱。 韩珺瑶沉吟道:“我可以不出面,只在幕后,找一人冲锋在前,如果事败了,把一切都推给此人,我们都能全身而退。”她自信的道:“要知道事成的胜算很大。” 慕玄懿唇角一抹寒笑,道:“你太过自信了。” 韩珺瑶反唇相讥,“你太过轻视我。” “你根本就不是慕径偲的对手。” “凭何断定?” “你驾驭不了他。” “我不驾驭他,我要战胜他。” 慕玄懿冷笑道:“你太不了解他,他远比你想象的深不可测。” “对付深不可测的人,就要果断,果断的抓到机会,在他措手不及时,给他致命一击。” “如此一来,最幸运的下场,就是两败俱伤,”慕玄懿沉声道:“我绝不会跟他两败俱伤,我要处于不败之势的摧毁他。” 韩珺瑶恍然的一怔,道:“是他太了解你!” “他了解我什么?” “他了解你对稳中求胜的决心,也了解你的……”韩珺瑶油然而生的词是‘谨小慎微’、‘焦躁’、‘优柔’、‘胆懦’,为了暂时与他平和的相处,她给他面子,只慢慢的说出两个字:“为人。” 慕玄懿义正辞严的道:“做事自当要稳中求胜,难不成要鲁莽冲动?” 只稳中求胜,难成大局,更何况是处在朝夕万变的皇权中。他要的稳中求胜,已经等了二十年,长此以往,等到死,也等不到‘胜’,只会等到坐以待毙reads;。 韩珺瑶恼极,那次因亦心公主落水,皇帝授于决定权时,首先就应该直接对付慕径偲,直攻他的太子之位,而不是周旋着杀太子太师,也就是经那次的争执分歧,韩珺瑶彻底的意识到自己押错了棋子。 不由得,韩珺瑶更加清楚的认识到慕径偲的厉害,他利用慕玄懿的性格,使得在他在处于极为危险的劣势中,依然能平安无事。不过她已经不懊悔当时没有选慕径偲为驸马了,因为她下定决心摧残一切,坚定了去往高位的信念。 韩珺瑶知道他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便不再多费口舌的劝说,这样也好,等尘埃落定之时,她能在他稳中算计她时,先果断的先除去他。既然如此,那就实施另一个计划,她笑道:“你说的是,稳中求胜是比鲁莽冲动好。恰好,我皇兄贡献了一个很稳妥的计策。” “洗耳恭听。”慕玄懿虽然这样说着,视线却是专注的落在珊瑚树上。 韩珺瑶只作未曾察觉他的敷衍,说道:“它需要耗些时日,但确实很稳妥。” 慕玄懿懒散说道:“我正在听。” 韩珺瑶直截了当的道:“皇兄将派高手暗中刺杀魏晏,魏晏虽远在泰郡,他威名过盛,是个武将奇才,对我们始终是个隐患。” “继续。”慕玄懿非除去魏晏不可,在亦心公主下嫁的宴席上,他明确有拉拢魏晏之意,魏晏不予理睬。既然道不同,则必除之! “杀死魏晏之后,会有死士故意被擒,招供出是受大越国的四皇子指使。”韩珺瑶道:“四皇子是父皇的第二任皇后所生的儿子,自幼被没生出皇子的庄贵妃养在身边,有些才华,是皇兄稳坐太子之位最大的威胁。” 慕玄懿冷哼一声,讥笑道:“庄贵妃是你母后稳坐皇后之位最大的威胁,当真是一箭双雕。” 韩珺瑶不置可否的笑了,道:“魏晏被大越国的四皇子派人刺杀,震惊朝野,你身为监国的瑞王,自当要为魏晏讨个说法,便向大越国施压。与此同时,煽动朝臣和百姓,提出用武力讨伐。” 慕玄懿若有所思。 “庄贵妃和四皇子必将辩解一番,仅有被擒刺客的一面之词,父皇会左右为难。于是,你就顺应民心,流露出武力讨伐的打算。” 慕玄懿道:“说下去。” “再放出谣言,太子殿下慕径偲屡次主动请缨亲征大越国,瑞王屡次回拒。太子依旧态度坚决,誓要为魏晏讨个公道,维护大慕国的体面。至于皇上被行刺案,有条不紊的查,不针对慕径偲,使他放松警惕。” 慕玄懿饶有兴趣的看向韩珺瑶。 “你拗不过太子,就依他之意,把将军令给他,由他率兵讨伐。”韩珺瑶忽然笑了,笑容明艳的不可方物,“当他带着将军令只身前往近郊的练兵场的途中,皇兄早已派千名精锐的侍卫埋伏在僻静的必经之路上,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慕玄懿莫名的兴奋,忽道:“能杀得了他?” “如果杀死了他,皆大欢喜,把他的尸体藏匿起来,他便是带着号令万军的将军令下落不明;如果他极为侥幸的逃过一劫,在途中没有被杀死,就再次嫁祸给大越国的四皇子,然后安排杀手乔装入军营,总有杀死他的机会。”韩珺瑶非常肯定的道:“一定能杀得死他,他死之后,再设法查出他预谋行刺皇上的证据。” “如何收场?”慕玄懿要全身而退。 “当慕径偲手握将令军,大慕国有率兵讨伐的决心时,我母后和皇后便在父皇面前施加压力,把四皇子的人头奉上,再奉上高额的财物,以解危机reads;。”韩珺瑶笑道:“瑞王见大越国极有诚意的赔罪,以免百姓再遭战事而流离失所,便以仁德之心宽恕了大越国的四皇子。” 慕玄懿认真的思考着整个计划,这对于大越国太子韩铮封而言,是一举两得,即灭了庄贵妃的气焰,甚至于可以借机压制庄贵妃,又除去了最大的威胁四皇子。对他而言,同样是一举两得,即除去了威名赫赫的魏晏,又除去了太子殿下慕径偲。 韩珺瑶自信而认真的道:“整个过程皆与你无关,都是大越国四皇子所为,无论出了什么差错,你都能稳妥的坐享其成。” 这个计划要一步一步的实施,一步步的推进,约摸需数月之久。倒也无妨,可以在这数月期间,暗中观察慕径偲的势力。 慕玄懿收起思绪,说道:“我进宫一趟,跟柳丞相商议此事。” 韩珺瑶意味深长的道:“在除去魏晏和慕径偲之前,皇上需要活着,但不可干涉。依柳丞相的英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慕玄懿笑而不语,跟她联姻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不过,她这种人太过危险,不能久用,在适当的时机就要除去。 望着慕玄懿乘马车前去皇宫,韩珺瑶的唇角一抹冷笑,森寒、藐视、厌恶,皇室之中多薄情寡义,唯有权利永恒。杀掉劲敌魏晏和慕径偲,待他登基为皇帝时,就是他归西之日,这大慕国的山河,就将在她的裙摆之下! 皇宫中,冷肃依旧。 在四象殿,慕玄懿与柳丞相密谈许久,聊及韩珺瑶提出的计策,柳丞相连连点头,道是此计可用。柳丞相低声道:“皇上的伤势已无大碍,自前日起,臣就已经收卖了御医,在他的药膳中加了特制的药,可使他终日昏沉。” 见柳丞相有先见之明,慕玄懿不禁面带喜色,自从皇上卧榻之日起,柳丞相就一直值守在皇上的榻前,协助处理朝政。因福公公识趣,在柳贵妃的劝导下,帮助柳丞相一手遮天,未经柳丞相的允许,谁都不得面见皇上。 慕玄懿稍有不放心的道:“福公公真的可用?御医们真的可信?” “殿下请放心,”柳丞相道:“臣在官场数十年,可用可信之人都是经过数次试探的,他们一旦有变,瞒不过臣的眼睛。” “那就好。”慕玄懿释然,天下间,唯柳丞相最为可靠。 回到瑞王府,慕玄懿急见韩珺瑶,让其告诉韩铮封,开始实施计划。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开始出奇的团结,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着手调查皇帝行刺案,听从瑞王的命令,慢悠悠的查,也不去打扰太子殿下,进展极为缓慢。 经过两个月的暗中观察,慕径偲每日都很安顺的禁足在太子府,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而慕玄懿绝不相信他真的安分守己,深知不可掉以轻心。 慕玄懿开始暗度陈仓的扶持自己的亲信,或明升暗降,或平步青云,得心应手的运用皇权巩固势力。 突然,从泰郡传出惊人的消息:魏晏大将军被暗杀,怀有身孕的亦心公主也被暗杀,两人双双惨死。 举国震惊! 慕玄懿冷声质问韩珺瑶:“竟敢杀亦心?!” 韩珺瑶表示很遗憾,一脸无辜的道:“听说,在那个屠杀的雨夜,是亦心不顾一切的为魏晏挡住了第一刀。那种深情,真令人动容。亦心见魏晏将死,执意寻死,没办法,只得如她的愿。” 亦心公主的绝望悲壮,在魏晏遍体鳞伤时的歇斯底里,极度痛苦的哭泣,被说得轻描淡写reads;。她垂死之际,抱着魏晏说:我皇兄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我们在阴间等着这帮恶人。 韩珺瑶愉快的笑道:“恭喜我们除去了魏晏。” 慕玄懿沉默良久,没再说什么。 功勋卓越的魏晏大将军被暗杀,瑞王下令彻查,恰好活捉了一名受重伤的刺客,被押到京城审讯,经三法司会审,刺客招认是受大越国的四皇子指使。 朝野震愤! 魏晏少年奇才,是护守大慕国疆土的中流砥柱,却遭刺杀英年早逝,不胜惋惜怆然。灵柩运送回京,所经之处,痛哭声不绝,天下素缟。 大慕国的朝臣和百姓愤慨不已,大越国内也一片哗然,庄贵妃和四皇子懵懂后知道被陷害而怒极,力证清白。 瑞王一纸明文传达,让大越国的皇帝给个交待。大越国的皇帝知道事态严峻,但仅凭被擒的刺客供述,难以确凿的证明是四皇子指使,已然过了两个月,仍没有定论。 大越国故意挑衅! 大越国欺辱大慕国已无将才! 大越国将意图趁乱攻打大慕国! 在诸多来历不明的言论煽动下,大慕国的百姓了,呼吁武力讨伐的声音渐起,舆论越来越烈。听闻被禁足的太子殿下主动请缨率兵向大越国讨个说法,监国的瑞王暂未允许,要从长计议。 朝堂中的百官频繁上书,聚众的百姓长跪于皇宫外请愿,太子殿下多次的请缨,瑞王似有所动摇,只道是要听从皇上的旨意。 惜英明神武的慕昌帝终日迷迷糊糊,昏睡于榻,不知天下动荡。在旁服侍的御医和侍从皆有口不言,只任柳丞相和柳贵妃为所欲为。侍候在皇帝身边的人仿佛都知,皇帝的大势已去,这江山皇权,正在被瑞王收入囊中。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的进行,慕玄懿很沉得住气,当韩铮封的千名精兵悄无声息的陆续抵达京城后,慕玄懿、韩珺瑶、柳丞相仨人知道时机已成熟,凡事都在掌控之中。 终于,瑞王郑重的得到了皇帝的口谕,下令:由太子殿下慕径偲率兵攻打大越国。 炎炎夏日已逝,入秋后的凉意顿起。 经过数月的调养,阮清微的身子已恢复,出神入化的武功虽不复往日,但依旧轻盈如风,身手疾迅,能以一己之力敌过她的寥寥无几。 慕径偲沉静立于亭中,凝视着一袭素衣的阮清微,她在落叶丛中练剑,一招一势精准利落。他的目光柔和,她似蹁跹的鹤,灵秀天成,似微风轻扬,似朝露明朗。 她栖息在他的眼睛里,就像暖阳,暖着他的生命,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呵护之人。 魏晏被刺杀的消息,他迟迟没有敢告诉她,也叮嘱侍从不要提起,生怕她伤心难过。他知道她的坚强,也知她的脆弱,他实在于心不忍,他希望她能一直自在、快乐、无忧无虑。 半晌,阮清微提剑笑吟吟的朝他走来,见他似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慕径偲迎上她,拥她入怀,道:“我要出府一趟。” 阮清微隐觉不妙,“去哪?” 慕径偲平静的道:“福公公刚才宣读了圣旨,呈上将军令,我需即刻前往军营,统率万兵攻打大越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一章 订阅章节比例大于3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本文值得全订哟~ 走到无人的长廊尽头,柳贵妃端坐在石椅上,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语声缓慢的道:“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待太子殿下怎样的‘她’可就是你?” 阮清微背着手,道:“正是。” 柳贵妃面带着笑意,诚心的盘问道:“你除了美色和从容,还有什么能令太子殿下另眼相看之处?” 阮清微诚心的道:“可能还因为清微是个孤儿,没有亲戚。” “你们是怎么相遇的?” “他无意间看到了清微在山涧温泉里沐浴。” 柳贵妃一诧,掩唇笑道:“他轻薄了你?” “他是正人君子。” “哦?” 阮清微没有过多的解释,只重复道:“他是正人君子。” “他心仪你?” “他的原话是:一见倾心。” “你对他呢?” “心安理得的有了安身之处。” 柳贵妃难以置信的道:“仅此?” 阮清微道:“仅此。” 见她有问有答,言辞凿凿,柳贵妃目露赞赏之色,道:“很多人视本宫如猛兽,忌惮、避而远之,你并没有。” 阮清微挑眉道:“因为娘娘对清微与对很多人不同,对清微呢,是别有用心。” 柳贵妃笑道:“本宫是何居心?” “不如娘娘明示。”阮清微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因她涂抹的厚厚的胭脂更清晰可见。慢慢的,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就像是堆满了孤独、阴冷、偏执的死潭。 “在明示之前,本宫还要问你两个问题。” “请先问第二个。” 柳贵妃一怔,问道:“你憎恶排斥本宫吗?” 阮清微认真的想了想,道:“对娘娘不会喜欢敬仰,自也不会憎恶排斥。” 柳贵妃对她的回答并不惊讶,接着问道:“你认为本宫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第一个问题?” “对。” “不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 顷刻间,闷热的四周顿时冷沉冷沉的,柳贵妃的侍女们都震惊得木然。 柳贵妃袖中的手用力的握住,指尖扎刺着掌心的肉,处心积虑保持的亲切感在摇摇欲坠,她牙关紧咬了一下,勉强沉住气,道:“你真敢说。” 阮清微耸耸肩,道:“对娘娘实话实说,是一种尊重。” 柳贵妃心下一厉,表面上不计前嫌的舒展眉头,道:“何故认为本宫是那样的人?” “娘娘觊觎皇后之位很久,誓要把它拿回来。然而,这些年,皇上太过专-制,皇后太过仁爱,娘娘试过夺位,显然无济于事,娘娘只能伪装,只能蛰伏,苦不堪言。”阮清微道:“终于熬到了皇后病逝,娘娘伺机而动。” 柳贵妃毫不隐瞒的道:“对。” “娘娘以前是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虽然做过不少狠毒的事,但不至于罪恶滔天。” “哦?” “自从娘娘促使跟大越国通婚,就成为了不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 柳贵妃理直气壮的道:“为了两国百姓免受战火,何错之有?” 阮清微挑眉,轻道:“娘娘居心不纯,用巨额财物游说,假公济私。细究之下,是通敌叛国呢。” 柳贵妃身形一振,迎着她清亮的眸子,不承认也不否认的道:“原本属于本宫的东西,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阮清微不语,那是一种日积月累的压抑,铸炼了一个空虚、强大、执拗的灵魂,任何话语都是累赘,只能看着她升腾或是陨落。 柳贵妃望向她,她静静的站着,就像是在满目疮痍的浊世里,围着空谷幽兰缭绕的清风。只是一瞬间,柳贵妃改变了主意,油然而生出新的计划,与此同时,不禁懊悔与她所说的话。 阮清微安静的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半晌,柳贵妃实施新的计划,缓缓地笑道:“太子是储君,国之重器,你身为太子府的管家,言行举止都关乎到太子的体面,容不得丝毫的疏忽。你就暂留在本宫的景粹宫数日,本宫会派人教你规矩。” 阮清微的眉头轻轻一皱,怎么有一种被邀请同流合污的感觉。 在这时,侍女通报道:“王芳妃有事求见。” 柳贵妃瞧了一眼翘首以盼的王芳妃,道:“宣。” 王芳妃的身姿婀娜,迫不及待的走来,很娴熟的凑到柳贵妃的耳畔轻声说着什么。 柳贵妃眸色一沉,低声问:“都有谁?” 王芳妃俯耳窃窃私语。 柳贵妃低声问:“是谁?” 王芳妃轻声答着。 柳贵妃低声问:“其余的人呢?” 王芳妃轻声道:“模棱两可。” 柳贵妃心事重重的陷入了沉思,思考了片刻,她慢悠悠的站起身,环顾着四周。当她看到魏淑妃正与几位宫妃在亭下小憩时,眼眸中尽是坚定,猛得,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重重的打在了王芳妃的脸上,王芳妃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得跌下长廊。 阮清微一怔,侍女们见状也都惊住了。 柳贵妃的脸上满是愤怒,高声斥道:“你竟敢挑拨离间!” 王芳妃被打懵了,僵坐在地,惊愕的仰视柳贵妃。 柳贵妃的气恼惊动了不远处的宫妃,许多双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好整以暇的瞧着柳贵妃的伎俩。 柳贵妃走下长廊,俯视着匍匐在脚下的王芳妃,大声的斥道:“你乱嚼舌根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娘娘?”王芳妃茫然不已。 柳贵妃训道:“魏淑妃娘娘素来贤厚仁义,从不骄横滋事,她绝不会去游说嫔妃们不许参加本宫的宴请!你太过放肆,胆敢诬陷魏淑妃娘娘,当真歹毒至极!” 阮清微偏头去看魏淑妃,只见面容姣好的魏淑妃有些坐立不安。 迎上柳贵妃汹涌的火气,王芳妃骇得瑟瑟发抖,不理解柳贵妃为何突然动怒,而且是真的动怒。她连忙跪正,轻声喊冤道:“臣妾所言字字属实,从不敢对娘娘说半字假话啊。” 柳贵妃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过去,王芳妃的嘴角流出了血,喝道:“什么?杨昭仪和郭安嫔能证明你的话所言不虚?你竟还不知错,意欲再接着陷害无辜?” 王芳妃顿时醒悟,柳贵妃这是在故意为之,赶紧叩首道:“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 柳贵妃重重的拂袖,凛然的说道:“仁德贤明的皇后娘娘凤体健在时,后宫风平浪静,个个都安守本分。如今,你居心叵测,肆无忌惮的混淆视听,妄图排挤异己。这一次,本宫饶你,胆敢再犯,绝不轻饶!” “谢贵妃娘娘!”王芳妃的背脊全是冷汗,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抖个不停,“谢贵妃娘娘。” 柳贵妃冷声唤道:“巧儿!” 柳贵妃的贴身侍女巧儿连忙上前,很自觉的跪道:“奴婢知错。” “你竟敢擅自张罗荷喜宴?!”柳贵妃气极。 巧儿惶恐,叩首道:“奴婢一时糊涂,求娘娘息怒。” 柳贵妃训斥道:“是本宫平日里太过惯你?那荷喜宴每年一场,是皇后娘娘凤体健在时主设的佳宴。你提意办荷喜宴时,本宫当即就拒绝了,若不是王芳妃方才说起,本宫还蒙在鼓里。你不知天高地厚,敢擅自张罗,”她命道:“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奴婢该打,奴婢认罪。”巧儿赶紧叩首,知错就改的道:“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巧儿被拖了下去,柳贵妃暼了一眼王芳妃,喝道:“退下,再也不要让本宫看到你!” 王芳妃的侍女急忙上前搀扶,王芳妃无助而沮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全心全意依附之人,却如此残忍阴险。 阮清微目光一扫,王芳妃的背影悲哀,魏淑妃佯装无事的继续乘凉,柳贵妃的怒火渐渐平息,她不禁暗忖来龙去脉。 柳贵妃揉了揉发疼的手,走回长廊下,坐在凉爽的石凳上,见阮清微面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禁悄悄的笑了,问:“想到了什么?” 阮清微道:“试探。” “哦?” “娘娘先放出消息,说是要举办喜荷宴,而荷喜宴一直都是由皇后娘娘所办,此举无疑是一个试探,试探娘娘在众嫔妃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有人服,有人不服。王芳妃暗中打听,把诸位妃嫔的态度告诉了娘娘,想必结果令娘娘失望,深思熟虑后,娘娘便有了这招敲山震虎的法子,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解了围。” 柳贵妃不得不承认,她比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阮清微挑眉道:“接下来呢?根据妃嫔们不同的态度,不同的对待?” “对,”柳贵妃语速缓慢的道:“她们自然有不同的下场。” 阮清微没再多言,心道:实则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下场,也包括志在必得的柳贵妃。她耸了耸肩,人各有命,便背着手信步走出长廊。 柳贵妃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四象殿。”阮清微头也不回的道:“太子殿下应该把珺瑶公主带到皇宫中了,昨晚的刺客主谋会是谁呢?何不去听听。” 是该回四象殿去见皇上了,柳贵妃决心要把阮清微留在景粹宫。 石竹在旁点亮了灯笼,忍俊不禁的道:“管家大人,您真是低估了太子殿下呢。” “是吗?”阮清微轻哼道:“那赶紧让我开开眼界。” 慕径偲笑而不语,迎风而立。 石竹挑灯在前引路,她并没有走向芳菲楼的正门,而是沿着一条小径走进树林深处,绕到了芳菲楼的后侧,那是一片荒草丛生之地,似乎是疏于打理。 阮清微曾不止一次来过此处,并没发现有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石竹走到石砌的基座旁,回首请示太子殿下,在得到授意后,踮起脚尖迅速的在不同的红砖上拍了几下。忽然,基座处开了一扇石门。 阮清微目瞪口呆,竟然有机关暗道。 石竹进入石门,燃起了门里的一盏灯,随后自顾自的沿楼梯而上,每到一层楼,便将灯燃亮。 慕径偲示意道:“请进。” 阮清微咬了咬唇,快步的走进去,石门慢慢的关上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石门,严实合缝的,根本就瞧不出有异样。她好奇的环顾四周,是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干净的空无一物,只有向上的宽楼梯。 慕径偲抿嘴笑道:“有体力爬到顶层?” 阮清微轻哼一声,飞快的向上爬,爬了十余层腿就酸了。她喘着粗气,靠墙歇息会,抬首瞧了瞧,整个楼梯道的灯都已经被点燃了,石竹的身手未免太矫健了。她又向下看了看,慕径偲不慌不忙的走着,闲庭信步般。 很奇怪,尽管他只是不动声色,静静的存在,便能令世间万物没缘由的失去颜色,成为浩大天地里唯一的景色,任谁都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 见他抿嘴一笑,阮清微慌忙收回视线,还没缓过神,便就赶紧向上爬。刚迈出两步,脚下突然不稳,身子猛得前倾,她连忙用手撑向楼梯,正当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很难看时,胳膊突然被一股力量握住,随及一提,她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借着他的力,阮清微迅速站稳,却是不可避免的挨着他的胸膛。一股优雅的兰香窜入鼻中,她浑身一颤,心绪忽然如波翻涌。 慕径偲将她往怀里拉了拉,让她依偎着他,自怀中取出手帕,轻拭去她额头的细汗。她红润的娇容,细嫩的肌肤,错乱的呼吸,都被他瞧得仔仔细细。一瞬间,他的心跳随之不稳。 她呼吸的是他清冽雄性的气息,使她的呼吸更为错乱。 他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他的心跳便更为不稳。 阮清微的眼眸渐渐朦胧了,恍惚了,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升起,她不安的去看他,迎上了他温情的注视,她的脑中突然就一片空白。 凝望着梦寐以求的佳人,慕径偲展开臂弯,不由自主的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紧紧密密的搂住。 迷迷糊糊中,阮清微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快要跳出来似的。渐渐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已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搂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把她挤碎在他怀里,阮清微痛的轻逸出声,“啊……” 慕径偲舍不得松开她,便顺势把她横抱起,抱着她向上攀登。 阮清微紧张的道:“我……我自己可以。” 慕径偲不语,暗暗的体会着她身子的柔软轻盈,和属于她独有的清馨。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踩着台阶,阮清微的脸颊一下一下的贴紧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很结实。她慌乱极了,快要喘不过气,全身热烘烘轻飘飘的。 慕径偲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已及笄了?” 阮清微一怔。 “正值碧玉年华?” 阮清微咬着唇,轻哼道:“不告诉你。” 慕径偲抿嘴一笑,脚步走得快了些。 阮清微下意识的攥住他的衣裳,望着他清俊美好的侧容,少女的矜持本是要挣脱开他的怀抱,转念一想,她撅嘴轻哼道:“被你盯上了,我应是在劫难逃。” “劫?” “难道不是?” 慕径偲学着她挑了挑眉,道:“拭目以待。” 阮清微学着他抿嘴一笑,心道:是要拭目以待,且看看,到底是缘是劫,又到底是龙潭虎穴还是春和景明。 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极为暧昧,她不禁羞涩得闭起眼睛,任由他抱着她攀到了顶层,在门前,缓缓的把她放下。 过了片刻,阮清微睁开眼睛,目光一转,眼前的景象把她惊住了。 满室灯火通明,视野很宽敞,小桥流水,花草清新,亭台秋千,精心布置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个花园,赏心悦目。 她雀跃的奔过去,推开窗户探头眺望,这真的是芳菲楼的顶层。夜色浓深,凉风抚面。她兴奋的笑了,期待着明日的日出,可想而知它的美,能看到照射在京城的第一缕阳光,能看到旭日的光辉轻洒在每一寸土地上,可极目远望,那些朝霞中的古树、岩石、花草、湖水…… 很美,肯定很美。 她转过身,激动而好奇的穿梭在一景一物里,温水池里冒着轻烟,珊瑚石边兰草丛生,簇簇鲜花犹自在各处绽放,梨花木桌上摆着三坛女儿红,雕刻着百花的精美屏风后,是一张宽大舒适的床。 每一眼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她喜欢的,如此巧妙的布置,花了很多心思,简直难以置信。 阮清微拎起一坛女儿红,连饮数口,压下心头的澎湃,挑眉道:“我真的低估你了呢。” 慕径偲抿嘴一笑,提着一个竹篮走过来,把下酒凉菜一道一道的摆上桌。 阮清微见是自己最常吃的酸嫩藕尖、醉虾、五香竹笋,连忙夹起嫩藕塞进嘴里,开怀的吃了一阵。 慕径偲又从竹篮里取出瓷罐,把热乎乎的鲜菇汤倒入瓷碗中,用勺子一边搅,一边轻轻的吹着。半晌,他舀了一小勺鲜菇汤洒在手背上,察觉温度适宜,便把鲜菇汤放在她面前。 阮清微的心中一动,轻轻的尝了一口鲜菇汤,味道很鲜,不由得连喝了数口,轻哼道:“连我自己也要嫉妒自己的福气了呢。” “怎么,不能心安理得的承受我的取悦了?” “当然能,谁说不能。”阮清微挺直了背脊,扬起下巴,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取悦我的法子,尽管使出来。” 慕径偲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会好好的表现,争取早日被你倾心。” 阮清微眨眨眼睛,道:“你才是芳菲楼真正的主人?” “是的。”慕径偲知道她想要登上顶层,便耗时八个月,为她精心改建出一处宜居之地。 阮清微打开一坛酒,道:“此坛敬你。” 慕径偲道:“我从不饮酒。” 阮清微拎起酒坛猛饮了数口,伸手拭去唇角的酒泽,轻哼道:“不能痛快的喝上几坛,我们如何能愉快的相处?” “我们自然能找到愉快相处的妙方。”慕径偲凝视着她,她越喝酒眼睛越亮,浑身有一种令人陶醉的吸引力。 阮清微的眼睛转呀转的,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心生诧异,分明是刚认识他,怎会有一种与他熟识已久的错觉? 突然,有一阵凉风吹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见状,慕径偲快步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道:“你早些歇息,明日是个大晴天,可以早起看日出。” 阮清微托着腮望向他,“看样子你是要走了?” 慕径偲道:“看样子你并没有想留下我,与我同床共枕的打算。” 阮清微瞪了他一眼。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这就回府中的寝宫睡。”他想了想,又说道:“我明日一早离京,约三五日回京。” “唔。”阮清微把桌上的菜逐个吃了两口,又埋头喝了两口汤。 慕径偲道:“不要贸然做任何事情,等我回来。” 阮清微轻哼道:“你索性直接告诉我,什么事我不能做,什么事我可以做。” 慕径偲郑重的道:“除了这里、太子府、琉璃宫,不要去任何地方;除了庄文妃和服侍你的石竹,不必见任何人。” 阮清微道:“我跟魏晏有约在先,他明日去太子府找我。” “我会派人告诉他六日后再约。” 阮清微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一字不差的全记下了。” “乖。”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阮清微心中一动,饮了口酒,直言笑问:“三更半夜,你走错地方了?” “得知你还未入睡,便来看看。”慕径偲低低笑着,走到她身边,为她荡着秋千,“怎么,孤枕难眠?” 阮清微轻哼道:“才不是呢。” “我是。” “明日珺瑶公主就会禀告皇上她所选的驸马是你,你似乎要费心想一想应付之策,当然会难眠。” 慕径偲笑道:“是有点棘手。” 阮清微挑眉道:“皇上竟然放话珺瑶公主选中谁,谁就是附马,这通婚的诚意未免太大了。” 慕径偲沉声道:“他做过很多惊世骇俗的决定。” 阮清微好奇的问:“比如?” 慕径偲沉默着,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他安静了良久,道:“比如他明知道庄文妃的身份,却要封她为皇妃,纳入后宫里。” 庄文妃是什么身份?不仅仅是众所周知的亡国公主?阮清微心生困惑,使她更为困惑的是慕径偲对庄文妃的态度,好像有一些别样的情愫。 在这时,石竹快步奔至,道:“太子殿下,福公公求见。” 慕径偲的眼眸里浮现异色,福公公是皇上身边最亲信的侍从,常伴皇上左右已有二十余年,轻易不会离开皇上身边,他为何深夜造访?上一次他突然到来,是通告皇后娘娘薨。 他想了想,道:“宣福公公到这。” “是。” 阮清微拎起酒坛喝了口酒,见慕径偲没有想让她回避的意思,她便就安然的坐着。 半晌,不惑之年的福公公手持拂尘,步伐矫健的踏进了院中,声音洪亮的拜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平静的道:“福公公是为何事而来?” “行宫之中出大事了。” “嗯?” “二更时,有刺客潜入行宫,公主受伤。” 慕径偲和阮清微同时一怔。 福公公正色的道:“老奴传皇上口谕,命太子殿下全权负责调查此事,限于一日之内查出背后主谋,以免两国纷战再起,特赐调遣皇城禁军之权。” 限于一日之内?时间太过仓促! 福公公将虎符双手呈上,道:“时间紧迫,事关重大,望太子殿下别辜负了皇上的重托。” 慕径偲慢慢的点点头,将虎符接了过来,神色不明。 “老奴告辞。”福公公躬身一拜,便退下了。 慕径偲沉思了片刻,对石竹道:“带着虎符前去传令,让皇城禁军统领于道济速派百名禁军前往行宫,守住行宫的所有出入口,未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是。” 慕径偲看向阮清微,轻问道:“陪我一起去行宫查探一番?” “可以。”阮清微从秋千上跳下,很想知道皇上为何指派慕径偲调查。 他们乘着马车前往行宫,一路上,慕径偲缄口不语,似乎是在思考比公主遇刺更重要的事。阮清微虽有很多疑问,但也保持着安静,让他认真的思考。 进入行宫,慕径偲扫视着跪了一地的守卫,问:“行宫的守卫首领何在?” 有个守卫道:“回太子,首领他已自杀殉职!” 慕径偲负手而立,问:“副首领何在?” “回太子,副首领受了重伤,正在包扎伤口。” “带我去见他。” 守卫在前带路,慕径偲看见途中躺着几具尸体,他上前查了查伤口,皆是被锋利的弯刀割破喉咙而死,干净利落,刀法极快,一刀致命。他命道:“立刻清点伤亡人数。” 在走廊尽头,守卫的副首领躺在廊下,血流遍地,旁边有人在为他包扎。发现太子殿下到了,副首领欲起身行礼,慕径偲伸手制止,道:“不必行礼,把你所见所知,全部说出来。” 副首领声音孱弱的道:“约摸是二更,行宫的西门口有人高喊有刺客,守卫们顺声奔去,便见数名黑衣人边跑边杀,十余名守卫应声倒下了。正当卑职率人去围堵时,在行宫之内,相继传来有刺客的呼喊声。” “刺客并不仅从行宫的西门而入?” “卑职方才问了守卫,好像刺客分别从行宫的东、西、南门同时进入。” “可知刺客共有多少人?” “约摸十余人,皆是黑衣蒙面,具体数目未曾数得仔细。” “可知刺客的体貌特征?” “卑职与刺客有过交手,体型魁梧,身手极其了得,所持的是双钩铁链弯刀,出手极狠,刀刀冲要害。如果不是十几名守卫誓死护着,想必卑职已死在刺客的刀下,真是惭愧。” “可知刺客的行踪目的?” “皆是冲着后院寝宫杀去,卑职当时重伤在身,无法移动。首领率守卫赶到时,值守在寝宫外的守卫们都已被杀,珺瑶公主的随从正在与刺客博杀,她的随从与刺客的身手不相上下。卑职带守卫围堵而攻,刺客们纵身跃上房顶,全部撤退,转眼就没了踪迹。” “珺瑶公主的随从可有伤亡?” “没有,只有公主受了伤。她随身侍女的身手太过了得,刺客在撤退时,公主的两名侍女紧随去追,许久才返回。” “从发现刺客至刺客撤退持续多久?” “约半个时辰。” “今晚行宫共有多少守卫?” “二百六十五人。” 这时,守卫来报:“启禀太子,死九十二人,重伤一百二十四人。” 慕径偲问道:“可有刺客的尸体?” “回太子,没有。” 副首领自责的道:“卑职无能,卑职甘愿领罪!” 慕径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安心养伤。” 随即,慕径偲朝着后院寝宫走去。 阮清微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心里暗忖:刺客们前后不足半个时辰,有二百多名守卫死伤,来去自如并全身而退,显然是训练有素,会是何人指使? 慕径偲刚迈进后院寝宫,便听到珺瑶公主的随身嬷嬷怒声道:“竟有刺客轻易进入行宫刺杀公主殿下,试问意欲何为?” “请息怒,”慕径偲平和的道:“我正在彻查此事,定会给大越国和珺瑶公主一个交待。” 嬷嬷冷道:“请尽快水落石出。” 慕径偲问道:“不知珺瑶公主的伤势如何?” “你何不亲自过来看看?”珺瑶公主的声音突地响起。 闻声看去,珺瑶公主正站在寝宫的窗前,上身只着一袭抹胸,肩披着一层薄纱,雪白的双臂若隐若现,胸前的雪肌在烛光中发着莹洁的光,真是说不出的诱人。 慕径偲平静的看了一眼,带着大慕国该有的礼节,道:“守卫们未能尽责,让公主受惊、受伤,还请见谅。” 珺瑶公主笑问:“由你负责调查刺客一事?” “正是。” “那我可要更加的得理不饶人了,”珺瑶公主暼了一眼伤口很深的胳膊,浅笑道:“本公主这伤,你打算怎么偿?” 慕径偲道:“公主可否说一说遇刺的经过?” “不可。”珺瑶公主端瞧他能拿她怎么办。 慕径偲平静的道:“公主是有意隐瞒什么?” “你是有栽赃陷害本公主之意?” “如果你不配合,我有什么意思都不过分。” 珺瑶公主收起了笑,冷道:“本公主正要进屋入睡,忽听侍女喊有刺客闯入,只见几名黑衣人持刀杀来,而后厮杀一片,我的胳膊被伤了一刀。” 慕径偲道:“公主请安心休养,现已调重军加强防卫。” 珺瑶公主漫不经心的道:“你也不看看本公主的伤口,不问本公主疼不疼,这就走了?” 慕径偲道:“如果公主的随行御医需要协助,可随时找我,我会传派御医前来。” 瑶瑶公主心中冰寒,冷笑道:“不必对本公主那么生疏,明日,本公主面见皇上时,自会告诉他驸马是你。” 慕径偲面无表情的道:“公主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留给你考虑怎么推辞掉驸马的时间可不多了。” “有劳提醒。” 阮清微在旁边看着发生的一切,看着慕径偲近乎冷漠的平静,看着珺瑶公主逐渐升腾的羞愤,不免唏嘘。 慕径偲走进正殿,示意阮清微坐下歇息,命人去请全权负责选驸马之事的庄文妃。 阮清微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一边梳理着方才的所见所闻,一边琢磨着慕径偲的神情。他的神情很复杂,虽然是调查刺客,但好像只是按部就班的询问,并没有太过认真的深究,似乎在权衡什么。 发现了阮清微的打量,慕径偲温言道:“你先进马车厢里睡会,天亮之后有很多事要做。” “你呢?” “我坐着睡会。” 马车正停在殿外,阮清微没再多言,跳上马车里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庄文妃赶到了,慕径偲详细的把行刺的经过说了一番。 庄文妃大惊失色的问:“刺客所用的凶器是双钩铁链弯刀?!” 她面露恐惧,身体轻颤,脸色很苍白。 拭目以待? 珺瑶公主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逼人的光芒,那是几乎快要失控的愤怒和嫉妒,能摧毁一切万物生灵。不过就是瞬间,她双睫一眨,所有山裂地崩的狂暴都被敛去,骄傲的扬起下颚,从不服输的笑意自唇角慢慢晕开,语声清响而缓慢的道:“好啊,那就一起拭目以待。” 目光猛收,珺瑶公主快步离开了,背影高傲而凛然。她发誓今日所受之辱,必将一一讨回。 阮清微意味深长的道:“她若是男儿身,说不定能凌驾乾坤。” “说不定。”慕径偲抿嘴一笑,俨然并未深究她。 阮清微挑眉看他,在他平静优雅的表象下,纯粹而直接。拒绝人时决绝冷漠,不给别人留丝毫的希望,也不给自己留丝毫的余地。恍惚间,她也想到当他对她说‘我对你一见倾心,要留你在太子府’时的坚定热忱,果断到毫不掩饰。 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呢。 “太子殿下,”庄文妃焦虑不安的走进来,不可思议的愕问:“珺瑶公主说你不愿意成为她的驸马?!” 慕径偲道:“对。” “这……”庄文妃忌惮的揉了揉手帕,转眼看了一眼阮清微,询问道:“清微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太子殿下说,你能否回避?” “当然可以。”阮清微站起身,悠然的走出了正殿。 庄文妃叹道:“你应该知道不跟珺瑶公主联姻意味着什么?” 慕径偲道:“我知道。” “眼前的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柳家一直在抓住机会谋夺‘皇后’和‘太子’之位,你难道就真的不闻不问,坐以待毙?”庄文妃很不明白,也不理解。 慕径偲抿嘴笑道:“如果他们能谋夺到,拿去就是了。” 庄文妃轻声道:“我知道你只想活得清静,始终远离权斗。但你是正统的太子,理应承担起你的责任。你母后对你说过:‘若你继承大统,切勿尚武,必要以仁爱治国。’她是希望你能继承大统,你岂能辜负了你母后的期许。” “母后还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她自幼对你谆谆教导,使你养成了‘无为’的心境。无为固然是好,但并非是无动于衷,任由别人加害。” 慕径偲认真的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相信我。” “可是你拒绝了珺瑶公主,如果她跟柳家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慕径偲平静的道:“真正不堪设想的危险并非是眼前所能看到的,它隐藏的很深。”他望向比他年长不足两岁的女子,发现她在担惊受怕。他的眼眸里浮出一层异样的光,欲言又止。 庄文妃极为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犹豫,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不要再被困在皇宫中的方寸之地。”慕径偲定睛看她,她还那么年轻,“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我是皇妃,我以后的日子当然是在皇宫里过。”庄文妃有些慌张,她身为皇妃,又是亡国公主,天下虽大,所能容身之处不过就是那围困她的方寸之地。况且,她还对那个人心存幻想。 慕径偲沉默着,脑海中响起母后所说的话,不由得,他轻吸了口气,郑重其事的道:“你不必寝食难安的为我担忧,请像以前一样保护自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我如何能不担忧,”庄文妃叹息道:“我刚才感觉到了珺瑶公主义无反顾的杀气。” 慕径偲笃定的道:“请放心,我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庄文妃轻问道:“是因为清微姑娘?” “嗯?” “无论你喜欢珺瑶公主与否,娶了她,利大于弊。天下男子谁没有妻与妾,况且你是太子,嫔妃将成群,多一个珺瑶公主这样的摆设又有何妨。”庄文妃叹道:“莫非你是顾及阮清微的心情?怕她伤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