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春雷》 正文 《老树》全文目录 《老树》全文目录 001回:一堵墙分开兄弟院 两棵树合映姐妹花 002回:泄怨气出言损兄长 记恩情开口说老婆 003回:婆唤媳阵前着披挂 父看女院中读飞雪 004回:购新物引起邻村事 谈旧话吓傻身边人 005回:热心婆爱说烦心话 凉事老能管难事情 006回:老哥俩合作写对联 少夫妻携手赞文笔 007回:县政府节前送温暖 老队长年终登极乐 008回:变计划筹款近十万 摆宴席人狗吃三天 009回:致悼词告别老队长 看文章感动小媳妇 010回:常大伯作文念老伴 李二逛放炮起风波 011回:好婆婆无心惹婚变 亲弟弟有意找媒人 012回:找郎君鹊桥四约会 应婚事鸳鸯一登门 013回:乡村路小贩卖烧纸 状元楼大伯对诗歌 014回:提建议老师更名号 稳时局学生讲笑话 015回:逛新城红桌忆红肉 回旧村黑夜坐黑车 016回:磨小麦因狗撒一地 过大寿为钱闹半天 017回:过五一旅游赶热点 待新人见面吃凉麺 018回:真丈夫倡导助学会 假男子掀翻野鸡窝 019回:索手机二返理发店 自投案三进公安门 020回:蜜蜂王明说蜂蜜假 桃花媳默诵桃花韵 021回:四宝妈谢恩领四宝 神二嫂追魂率神民 022回:和事佬发怒斥老大 傻夫妻信神摧小花 023回:小茄花悬空了二命 大主任遣将吓三强 024回:尽道义医院陪神女 守诺言果园说养蜂 025回:遭地震国人洒热泪 抗天灾全民献爱心 026回:闻噩耗假媳回旧村 接伤员真亲进新门 027回:添新灶岳父卖余粮 蹈旧辙女婿欠赌债 028回:武大郎加入助学会 老蝴蝶漫谈火车帮 029回:使坏心暗砸铁饭碗 怀好意明送保温杯 030回:忆往昔老者念旧情 看目前亲友论新事 031回:好姐妹同走麻将路 坏夫妻共弄事非舌 032回:出奇招巧建脑梗队 搞联防严打鼓上蚤 033回:防外患自荐当队长 疑内贼托人劝母亲 034回:盗羊贼常离盗羊路 麻将婶永别麻将桌 035回:两亲家结伴赴黄泉 四兄妹合力闹白事 036回:尊旧俗舅父教礼仪 换新棺采购看合同 037回:思往事妹妹感旧情 随常俗姐姐进新居 038回:送亡灵福星入福地 收新麦庄农笑庄田 039回:主仆仨趁凉游田野 夫妻俩耍刁赖工钱 040回:新市民收麦用电话 傻丈人找婿靠肉脚 041回:为爱女二虎荡家产 谋高就沙妹嫁老公 042回:见女婿泰山洒热泪 写作业学生受繨责 043回:谈助学碰壁遭非议 作红媒遇冷引情根 044回:盼雨农喜逢及时雨 多情汉苦思过期情 045回:儿之父负痛见三古 娘的儿含笑归九泉 046回:思过去玉顺访玉柔 叹目前校长守空校 047回:金蛋媳受骗哭金钱 烂头蝎搧风挑烂事 048回:见遗物女儿哭生母 逢祭祀兄妹训姐夫 049回:変意念杏花随夫走 合初衷玉顺携妻归 050回:换新人家里变旧样 出旧屋城内谋新生 051回:看遗书夫妻倍伤感 说因缘媒妁再进门 052回:求离异老板送宝马 硬结合少妇守空房 053回:瘦局长单骑访脑梗 胖媒婆双驾见柳枝 054回:嫁亲娘女儿明大理 感胞弟兄长赋小诗 055回:遭报复老蝶折双腿 遇事故小女断单臂 056回:进医院巧逢自家女 探消息未见天网恢 057回:庆新婚婚礼没新娘 走旧路路景动旧心 058回:三快婆快腿走东土 四慢叔漫趣话西游 059回:皂角树底下谈待遇 生姜渠岸上论亲情 060回:为抗旱夜走大滩地 戴首饰尸暴小坟岗 061回:黑线帮落网通信畅 黄土地得水庄稼欢 062回:驱黑雾红人落法网 借阴凉白痴受冷讥 063回:执法队处罚农家院 退休老喜传续命法 064回:陪老友始见天龙果 看幼孙初尝猕猴桃 065回:找幸福烂车换好带 望老树旧话写新作 066回:众儿女欢聚没门院 孤老头进军乱坟岗 067回:新居民尽孝偷玉米 黄昏伴互爱看医生 068回:趁东风庸医骗钱财 传真情亲女送月饼 069回:佳节前出外订酒席 宴席间作书说女婿 070回:讲箴言深悟夫妻道 搬包谷首用收割机 071回:听家书心语动旧堤 赠华笺诚意换黑枪 072回:遭阴手老屋飞天外 中暗箭游子回家乡 073回:承父志男儿挑大梁 敬祖先孝子献小姐 074回:送美姬美女眠沟底 找猪粪猪婆跪尘埃 075回:受轻伤无奈住医院 报重望强行保泰山 076回:医病痛夫妻共患难 攥黄金两口同归阴 077回:追赃物法警出法院 解难题厂长进厂房 078回:腊月底年头接年尾 除夕夜野火烧野人 079回:正月初叔侄跑府衙 元宵夜爷孙看烟花 080回:忧小苗园主谋速效 拘老伴丈夫进监狱 081回:缺劳力雇工去人市 借春游实习访农村 082回:抓逃犯逃犯改旧念 收草莓草莓降世间 083回:看孙女意在平大乱 吃泡馍偶遇丢小车 084回:冒风险爷爷慰伤痛 赛作文孙孙得藏书 085回:过满月宴前说球赛 迎宾客门外撞干亲 086回:有分歧自家开会议 无原则出村代律师 087回:遭打骂哭进女儿门 要生存须挣孔方兄 088回:胖猪倌坐地说搬迁 长须怪过墙言村委 089回:传手艺师父尽全能 清障碍徒弟使阴招 090回:小坟岗种养见成效 大老板论功发奖金 091回:养殖户苦讨昔日账 杀鸡佬乐改旧时风 092回:晓政策工商空手回 说实情宅男负任出 093回:设机关谨慎逮黄鼬 上讲台大胆说老师 094回:雄赳赳单舌战群儒 气昂昂多家助学生 095回:看稀奇警车鸣警笛 闻消息主任问主张 096回:大董事散财成大义 小寡妇敛性得小婿 097回:办喜事东村摆婚宴 受委托西建看材料 098回:盗贼凶晚上偷扣件 恶狗猛白天咬民工 099回:接喜帖拒赴再婚宴 受邀请背诵获奖作 100回:帮邻居出谋息盗患 为同僚划策争工资 101回:查安全县长临工地 防污染学生回家中 102回:旧门房慢尝高价酒 新会所快题低调诗 103回:看近邻出门揭黑幕 放年假留守吃白菜 104回:守营寨老汉写小说 妇女节老婆患大病 105回:辞工作工地别同事 进省城省院陪老婆 106回:乘班车让座惹辩论 到病房闲聊起争端 107回:违法记败类进监牢 纳建议闲房住病人 108回:感当今忤逆儿女稀 忆往昔艰苦岁月稠 109回:上鹊桥公交免费坐 走村道障碍私自设 110回:初秋时四老游场畔 闲谈间三次起笑声 111回:看斗羊场外发感想 吃蒸兔店内遇知音 112回:通网络海内存知己 修高速天涯若比邻 113回:风景优看景说家景 丈夫良前夫待后夫 114回:游峨眉佛前改对联 观景点亭下惜铜材 115回:住农家钱少享美味 登金顶怨多问普贤 116回:清音阁寺后奠药王 二王庙像前祭李冰 117回:登玉垒俯瞰伟业貌 过古镇论说武侯错 118回:老年人站队查身体 搬迁户相遇话别离 119回:受刺激病人又犯病 待床头亲属见真亲 120回:侍老伴苦熬三百天 想自己开心第一次 121回:纳忠言数语变观念 尊遗书几句改常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该书评论1 凡人不凡,这个瓜的确很甜 看了文友十斗凡人写的章回小说《老树》,印象相当不错,对我来说好似可口而丰盛的美味佳肴,很合胃口。不谈几句尝过后的感觉,真对不起这本难得一见的好书。 在习主席‘大力发展网络文艺’的精神感召下,我就学着大胆一点,勉为其难地谈几点自己的粗浅认识。 我觉得这是一本多年罕见的古体新作,取材于平常百姓之间,反映了许多农村中存在的实地问题,很有特色。 其特点之一就是;‘文不甚深c意不甚浅’,文章端出直入c有啥就说,用渭北一代的当地方言读起来非常通顺,朗朗爽口,而且韵味十足,确实难得可贵。 其特点之二就是;‘深入浅出c大含细入’,从平平常常的农村生活中,用普普通通的文字语言,写出了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地千变万化,肯定了国家各项惠农政策是非常正确而及时的。并且实事求是地指出农村中许多已经解决和尚待解决的三农问题。歌颂了胸怀祖国c辛苦耕耘的普通百姓;讽刺了欺世盗名c私心严重的代表人物。 其特点之三就是:故事滑稽可笑,情节真实合理,人物个性突出,语言直截了当。故事始终围绕着以常大伯为代表的几个老年农民展开,步步深入,引出许许多多存在于农村中的实地问题。从故事前后情节看来,作者重点写的就是少有人写的老年农民,村口的皂角树是他们的象征。这本书取名《老树》,的确名符其实,恰到好处。 其特点之四就是:‘胆大心正,敢讲真话’,内容简介中就写出了‘农村的宗族观念根深蒂固,致使公道不公道c民主不民主,党的政策落不到实处’,之大胆言论,由此可见作者的胆量非比寻常。 大凡生活在农村的人谁不知道这种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然而,人世间亲疏远近的思想观念,深深地含在骨髓里边。如何才能彻底清除,实在是件算不出来的难题,可能要留给未来的数学家了。 其特点之五就是:‘清澈透明,勇于暴露’,作品不光暴露了农村中存在的种种弊病,还暴露了自己本身。从《作者自述》中可以看出这本书的作者原来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在田地里干了一辈子庄稼活的老年农民。我相信这不是妄自菲薄,是人,皆爱表示自己的名声地位,谁会故意说自己是个被人瞧不起的老农民哩。 我想,一个在垂暮之年的老年农民,没人帮助,没人指导,凭着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文化程度,能够写出这样有水平的长篇大作,而且发到了做梦也不敢想的中文网上,我看就是匪夷所思c绝无仅有的。 不过,世界大了,本人孤陋寡闻,不敢说这位十斗凡人就是世界之最,全国首创。在我记事以来,从未见过这样有毅力的老年农民。 其特点之六就是:‘语句简练c文章老道’,单从《内容简介》和《作者自述》中不难看出该作家阅历颇深,肯定看书不少,对文学情有独钟,在劳动之余并没有忘记钻研学习,不然,是不可能写出这样具体c漂亮的文章来。特别是七百余字的《自述》,前后贯通气呵成,简直就像诗歌一样,不,比一般的诗歌还朗朗爽口。 特点之七就是:‘文符其题,概括全面’,每回的章节名称全是概括全文的八字联句,而且概括得完全c贴实,和《红楼梦》几乎如出一辙。就拿开卷第一回的‘一堵墙c两棵树’来说,我觉得比红楼梦中的‘甄士隐c贾雨村’切实多了。开卷第一回的前序‘机遇不会人人有,知识能让个个强’,只此一句就概括了平凡人生的真谛。 其特点之八就是:‘手法独特,别具一格’,第一回便写出了两个媳妇隔着墙,坐在树上拉家常的美丽画面。其中对话多却很有意味,读起来令人没有一点多的感觉。而且语言淳朴c很有风趣。 文中穿插的顺口溜通顺流畅,回味无穷,和《西游记》里边的顺口溜有点相似;两回链接部分又有点《水浒传》的特点。文中的讽刺手法比《儒林外史》有过之而无不及。总之,前朝名著在这本书里边多少都有点影子。然而,名著写了整个朝代的大事,而这本《老树》则微不足道,到现在为止,只写了半年时间的农村琐事。 我想,没有改朝换代,没有日寇侵华,在这和谐昌盛的太平年代,也应该写出几部令人百看不厌的经典小说来。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作者究竟文化水平有限,难免有不足之处,作为这本书的崇拜者很难看到。我就先谈这点粗浅看法,希望有高深见解的朋友们,能够把不同看法善意地提出来,切莫让本人太过难看,本人在此先谢过了。 就此住笔,下次再聊。 地方文友 默默无闻 15年10月1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该书评论4 《老树》是本难得一见的好书 偶然看到这本《老树》,本欲嗤之以鼻,好奇之心促使我多看了一眼,没料到这一眼看的,竟使我一口气看了好几回。 这本书通俗易懂,鲜明透亮,毫无矫揉造作之处。人说话c写文章c发评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明白,让人理解。写得通俗一点,明朗一点,大众化一点还是好些。如果尽用些梵语c暗语c黑话c密码之类的文字c符号,那就只有同教c同道c同类之人才能看懂。 这本《老树》特别可贵之处,就是系统地反映出国家各项惠农政策在农村中所起到的实质性的作用,及时准确地解决了农民的实际问题。使农村由贫变富,农民老有所依。 其次就是文字不艰涩,词语不深奥,一般文化水平的人都能理解,但它的意义却深不可测。如果说每篇文章c每首诗词,都要经过专家学者的解读才能算是好书的话,那么,这本书的确望尘莫及了。 该书作者坦坦荡荡,清清楚楚,毫不掩饰地把存在于农村中的种种问题,实事求是地反映出来;并且,毫不留情地批评c讽刺了许许多多的不正之风,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宗族观念。 书中的诗词c顺口溜不讲格式,信手拈来,作者写着自然,读者读着轻松,有点文化的人就可以读得朗朗爽口,韵味十足,并能理解其中含义。文章吗,干吗要弄得云遮雾罩,把自己隐藏起来,让人猜不着,摸不透。清澈透亮有何不好?我觉得在各行各业中都是有利无害的,干部明亮思想好,财务明亮弊病少吗。 我觉得这本书是目前少有的现实主义作品,它打破了时兴地塑造主人公c男女主角的传统规律,着重突出一个群体。也就是内容简介中说的‘改革开放期间,生活在不同环境c不同条件c不同性格,和不同思想境界的老龄农民。’ 这个群体在目前农村之中,本身就不是什么鲜明人物,作者却能把他们写得鲜活具体,恰到好处。如果再脱离实地的过分突出一点,那就事与愿违,不是真正的老龄农民啦。 该书所写的人物全是具有代表性的几类农村人,开卷第一回先由知书达理c任劳任怨的桃花出面,和隔壁又懒又馋,无知得有点天真的杏花,隔墙坐在树上拉家常,议论着两边的家庭和家里的公公,给读者交代了两家的差别,和生活条件完全不同的老哥俩。 她们的谈话被打牌归来的婆婆打断了。桃花的婆婆人称麻将婶,是一个内心和外表一样不讨人喜欢的人。直到第二回的后边,书中的主要人物‘常大伯’,才以弯着腰,端了盆水,穿了件退了色的中山装,腰里系着蓝布围裙出现在读者面前。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勤勤恳恳c迫于生活压力,忙于家务的普通老头。而这个普通老头却能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重压,解决常人无法解决的难题。 他早先也是个相当不错的教师,却把自己的轻快工作让给了刚从学校回来的弟弟‘玉顺’,自己挑起了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重担。父母过世了,弟妹长大了,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各自的工作,就是他的处境最不行,最困难,和隔壁当教师的弟弟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他却毫不在乎,以苦为乐,弟妹们想要帮他也帮不成。 这本书写的就是农村琐事,初读起来给人有点繁琐感觉,比及读进去了,这种感觉自然消失,而且觉得所有的话都有深意,没有一点多余的,如果取掉任何一部分都会不那么完整了。通过这些许许多多的琐事,才能充分地反映出农村的真实生活,问题所在;说明现实的不公,农民的无奈,各方面都尚待努力完善。 该书的另一特点就是情景逼真,画面清楚,全文好像由一张张写真图画组成。第一回的节前洗衣c树上拉家常,以及谈话中所提到的磨面装麦子的情景,无不描画得自然得体,清楚明了,非常合乎逻辑,给人有种亲临其境的感觉。 第二回说清了兄弟调换,彻底改变了两人一生命运。一个没有出力下苦,吃了一辈子轻松饭,退休了儿子接班,继续当老师吃轻松饭c挣轻松钱,一个月拿着几千元的工资,家里啥条件都好。儿子工作可靠,媳妇贤惠孝道,家庭和顺,生活幸福。而他哥却出了一辈子力,下了一辈子苦,老伴丢了生命,自己老景凄凉。家里生活紧张,百事不顺,儿子出外打工,媳妇不明事理,和隔壁弟弟家明显地成了两个阶层,两个世界的人。 这些情况都是目前农村中真真切切c确确实实c随处可见的普遍现象。然而,任何人都对这种现象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地任其下去,归结于命该如此罢了。 第二回说到前多年的架子车拉麦子,路上送水的情景,还有晚上在场里用脱粒机脱麦子的情景,真是逼真极了。而且生动具体,入木三分,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不可能写得这么形象。 总之,我觉得《老树》是本难得的好书,但不合当前的时代潮流,以后或许会有出头之日。希望作者能够继续写下去,就算自己没有回报,也能给后世留下一本很有价值的好小说。 文友展翅·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回一堵墙分开兄弟院 两棵树合映姐妹花 第一回 一堵墙分开兄弟院 两棵树合映姐妹花 兄弟两个同爹娘,家住农村隔一墙。 扶危救急人缘好,德高望重美名扬。 民有饱食天地久,国家强盛日月长。 机遇不会人人有,知识能让个个强。 两树各有身,地下连着根。媳妇有好赖,邻居没是非。 扎根在农村,一家不二心。细算不为过,勤俭是美德。 水有源,树有根。闲言碎语先别吹。天上气候随时变,世间万事有原因。话说二零零八年,元月二月春节前,几十天大雪绵绵,冬腊月天气严寒。电视讲,广播谈,南方灾重人心烦。国家强大天不怕,领导干部不畏难。全民大众救灾难,四面八方都支援,党员军队当先锋,中国人民心相连。冰融雪化春又暖,风暴过后月更圆。 年关将近,在灰云里躲藏了几十天的太阳,终于露出他那金色的红装。柔和的阳光照射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天气显得更加明朗。大地像穿着玻璃衣裳似的,反射出刺目的强光。园子里还没有花草的芳香,枝头上却有了鸟儿的唱腔。一周前出生的雪人,神气十足地站在花园中央。天空上没有讨厌的乌云,只有和蔼可亲的太阳。 尽管阳光还没有赶走大地上的寒气,人们已经忙碌起来,家家户户都迫不及待地置办年货。满是积雪的道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辆辆汽车摩托,载着笑逐颜开的村民进进出出,各式各样的物品纷纷进村。出门回来的人满载而归,在家干活的人忙忙碌碌。大家抓紧这难得的好天气打扫卫生,拆衣洗被,忙得不亦乐乎。村子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洋溢着节前的喜庆气氛。 吃过早饭以后,玉顺家的儿媳妇桃花一个人在家里忙着,她收拾完厨房以后,又把洗衣机搬到扫净积雪的院子里洗衣服。先用炉子上的热水溶化洗衣粉,再打开墙壁上的水泵开关,给洗衣机里放好冒着热气的井水,然后又给铝壶把水添满,重新放到炉子上,紧接着从自己和婆婆屋里抱出一大堆脏衣裳,先捡些颜色相同地放进洗衣机里,随手起动开关,洗衣机便发出有节奏地呼呼声。 她看洗衣机运转正常,就去找了块抹布把捧在院里的晒衣绳擦擦。当她把双脚刚刚踩到凳子上,忽然听到有人喊叫自己。 “桃花,桃花,上来谝谝。” 桃花回过头,随声望去,就见院中间矮墙那边的杏树杈上,坐着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一件闪着亮光的棕色皮装紧紧地裹着她那苗条的身躯,戴着风帽的前额上,露出几绺金黄色的卷发,两道画得细长的弯眉下,闪着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她那张細嫩俊俏的脸庞,好似绽放开一朵硕大而漂亮的杏花,使光秃秃的杏树上傲然生辉。 桃花知道她就是隔壁大伯家后娶的儿媳妇杏花,便望着她那优美的身姿,漂亮的脸蛋心中想到:啊!高山出俊秀,这话一点不假。隔壁祥合哥离婚后还娶了这样漂亮的一房媳妇。名字叫个杏花,真巧呀,和我好像姊妹一样。 桃花正想着,坐在那边树上的杏花就问:“桃花,看啥哩?上来吧,今日天气这么好,咱们好好谝谝。今年的冬天太冷啦,比我老家还冷得多,咱们好久没谝过啦,快点上来吧。” 桃花快速擦着嗮衣绳说:“好吧,我这就来。”她重新给洗衣机定好时间,把院里的东西大概收拾一下。 这边院里有棵碗口粗细的桃树,树下有个小花园,四周围着一圈一尺来高的花砖矮墙,花园里尽是积雪,雪堆上露出几根没有叶子的枯枝,只有周围的常青树绿叶青翠,显得有些生机。 桃花抬脚站到花园的矮墙上,双手抓住桃树上的粗枝,一只脚踏到树身的分叉上,身体往上一纵,屁股就坐上早已溜得光滑,又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粗枝上。和墙那边的杏花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两个人相视而笑,她们的两张俊脸,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更加璀璨美丽,招人注意。 桃花探头朝那边院里望去,杏花那乌黑发亮的长筒皮靴下是块菜地,虽然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还是被尖刀利剑似的蒜苗叶子刺穿了厚厚的雪被,探出脑袋,顽强地采收着可贵的阳光。旁边还有个不到六平方米的塑料棚里生机盎然,绿油油的菠菜芫荾c齐整整的韭菜芹菜挤了满满一棚。 桃花羡慕地说:“嫂子,你家的小菜园务得不错呀。正好赶上天寒地冻的气候,菜价大得吓人。你家有这个小菜园可顶用啦,不但天天能吃上新鲜蔬菜,还能省不少钱哩。嫂子,你真有福呀!我大伯勤得把啥活都干完啦,你好淸闲呀!” 杏花往下看了看说:“哎,指望这能顶屁事,都是你大伯成天胡折腾哩,种那点菜能弄啥。你看现在的超市上啥菜没有,中国的,外国的,油盐酱醋c鸡鸭鱼肉c要啥有啥,种类多得我都没见过。 你大伯那人呀,就是啬得怕花钱,总是盘算着给院里种点菜,顿顿做饭都是胡日搞哩,别说好菜好肉啦,连点油都舍不得放。唉!你看我成天过的啥日子吗。” 桃花摇着头说:“自己种点菜也好,迟早吃着方便,也省得跑路花钱,多好的事还不满足。你这就叫‘人在褔中不知福’。” 杏花无言以对,便朝这边院子看了看说:“桃花呀,你今天就洗那么多衣裳,不光有小平的,连你公公婆婆的衣裳都有哩。他们自己为啥不洗,指望你一个人洗到几时去呀。” 桃花满不在乎地说:“这有啥哩,能费多少力气吗,不过让洗衣机多转转而已。你二妈吃了饭打牌去了,你二爸那人就没洗过衣服,每天都出去逛哩,家里活从来不干。 唉,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年轻时日子太苦啦,少吃没喝c活路又重,从那时过来的人都把苦受扎啦。现在条件好啦,生活富足c啥都不缺,他们也该享享福啦。爱干啥就干啥去,只要他们心里高高兴兴的,活得精精神神,这就比啥都好。” 杏花把头连摇几下说:“好,好c好个屁吗。他们好了你可不好。一家子那么多人,啥活都指望你一个人干哩,伺候了小的还要伺候老的。成天扫呀c洗呀c做饭呀,早晨起来忙到黑,连放屁的空都没有。我都替你叫屈哩,你倒好,还说没有啥,嗯c你咋那么鳖地,自己吃亏都不知道,难道作媳妇就该下贱?现在可是新社会了,人人平等,对于家里的地位,你不争取,人家就把你踏到脚底下了。你看我,在家里高高在上,不管啥活都不干,他小凡的衣裳我就没洗过,连我自己地都懒得洗,你大伯有时就洗了,他比我洗地还净哩。” 桃花耐心地说:“嫂子,话可不能那么说,人和人的性格c爱好虽然不同,有的勤c有的懒。但是,咱们年轻娃正在活人的时候,总不能啥活都不干,在家吃闲饭呀!你看我大伯那么大的年纪啦,整天勤得不歇一下,把家里活干得面面具到,老是洗呀c扫呀c做饭呀。地里事从不用你操心,一年四季c收呀种呀管理呀,你就没往地里去过。我大伯有空还要外出打工,回家管理小凡的吃喝穿戴,接送学生。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我祥合哥长年不在家,有些活你也应该干干,年轻娃吗,脚轻腿快的,啥活不能干吗?咋能全都推到一个老头身上,你成天停着有意思吗?” 杏花把嘴一撇,头一摇,理直气壮地说:“啥,让他歇歇,叫我干活,我才不受那些洋罪。小凡是他的亲孙子,长大给他顶门立户哩,又不是我的亲娃,我凭啥烟熏火燎地做饭c辛辛苦苦地干活给他养活娃。我把自己的亲娃撇下不要,好不容易跑出了穷山沟,嫁到条件好的平川地,为了啥吗,不就是为过幸福日子吗。桃花呀,你连这都不懂,啥叫幸福吗?幸福幸福,就是啥都不干,成天停着就是福。我杏花就是为了追求幸福才从穷苦地方跑出来的。如果像你那样挣死挣活地干活,在家里跟个丫环一样,那我何必往出跑呀。” 桃花笑着说:“好我的嫂子哩,你认为啥活都不干,整天闲着就是幸福。这样理解不对,给我说说没啥,要是给别人说,人家会笑话你没知识。其实,所谓的幸福生活,就是夫妻之间恩恩爱爱家人亲亲热热c和和睦睦。至于生活条件吗,那就得因人而异,经济条件好地吃好些c穿好些c日子过得舒服一点。经济条件差的,只要勤劳肯干,日子也会过幸福的。不是你说吃好喝好c花天酒地c经常无可事事,让别人伺候着就是幸福。 我祥合哥在外打工,为了多挣钱过年都不回家团聚,目的就是想让全家过上幸福日子。你也该替他想想,在家里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活动活动身体,给家里增加一点收入就能减轻他的负担。这样一来,你家的日子自然就富足啦,你也会感到幸福的。” 杏花把头一拧,眨了眨眼睛又说:“我才不自讨苦吃哩,人活到世上,谁的福谁享,谁的罪谁受,他爸c他娃c他婆娘,都该他养活。我嫁给他就是作夫人来了。他是我的男人,男人c男人,就该为难;夫人c夫人,就该享福。他不为难咋能配作男人哩?” 桃花笑得前合后仰,如果不是左手紧紧地抓住树干,就有掉下去的危险。她把右手捂住肚子说:“哎呀,妈呀,好我的嫂子哩,你的歪理真不少呀。这些话都是谁跟谁吗,男人的男和为难的难根本不是一回事呀;夫人的夫和享福的福,那就差得更远了,你咋能把它们混为一谈哩。看来,你的文化差得远,没事了好好学学吧。” 杏花摇着头说:“学文化能好个啥吗,吃苦劳神费脑筋。不管字一样不一样,都不是那个意思吗?” 桃花变着法儿说:“嫂子,你真有意思呀!就算我祥合哥是男人,应该为难,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多干点活c多吃点苦没有啥。你的公公年纪大了,跟前没有老伴,你也该关心关心他的身体,分担一点负担,只要他的身体好,不生病,精精神神就是咱们小辈人的福。 我大伯可是个好老头呀,一年到头干地不停,就念他给你养了个好丈夫的份上,也该为他想想。在家里做做饭,管管娃,啥活都学着干干,年轻轻的娃,成天闲着有啥好处哩。” 杏花听着不是滋味,便改变话题说:“桃花,你也别笑我没文化,道理懂的也不少。我比你小两岁哩,从今往后,再不要把我叫嫂子啦,我把你叫姐才对呀。小的把大的叫姐,我这个没文化的山里娃也懂。桃花姐,你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桃花说:“嫂子不能以年龄而论,你嫁给我祥合哥啦,我就应该把你叫嫂子。这就是称锤虽小压千斤,你就算比我小得再多,我都必需把你叫嫂子,咱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叫的。” 杏花点点头说:“这样说来,你叫我嫂子也对,我叫你桃花姐也没错。往后,咱们就这样互相叫吧。”桃花说:“这是你的权利,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平时多关心关心你公公就好。” 杏花笑了笑说:“桃花姐,放你七十二条心,你大伯那身体美着哩,精神哩很,一天干的活再多再重,我都没听他呻唤过。看样子,当时吃不了菜馍,你就别操闲心啦。” 桃花说:“我不是操闲心哩,咱两家就跟一家一样,你公公也是我丈夫的亲大伯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与咱两家都不好。那边院子就你们三个人,一老一小一个青年,你可不能把自己置身事外,要主动承担家务,和我大伯共同把家庭管理好。” 杏花又说:“桃花姐,你不知道,你大伯那人小气哩很,和我根本弄不到一块。听说他以前是当会计的,就是爱算账,不管买啥都要过来过去地算。这也不能买,那也划不来,散盐比包包盐划算,动物油比菜籽油便宜一一一。唉,多得就没法说。他和我不是一路人,我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你叫我咋关心呀?这不是打着鸭子上架吗。” 桃花耐心地说:“嫂子,我大伯是受过苦的人,过日子紧细那是自然的。艰省节约是好事呀,他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个家。你看他不顺眼不要紧,多看看,时间长了就顺眼啦。” 杏花忙说:“不行,不行,啥都说不到一块。就拿咱两家的院子来说,你家那边啥花都有,一到春天,满院子香喷喷的。我这边只有两棵月季花还靠着墙,满院子尽是些黄瓜,豆角c洋柿子,韭菜c茄子c大青菜。我去年就给他说;‘就那勾子大一块地方,全部种成花算了,再别胡成精啦,院里种啥菜哩,吃着都不香。’ 他却说;‘自己种点菜吃着实受,买的菜农药残留多,能少吃尽量少吃。花种得再多也是中看不中吃,我把它种成菜,既能吃又能看。一年下来,少花不少钱哩。’你看他,舍不得花钱就说舍不得,道理还怪多的。真是细发死了。我和这样的老啬皮过到一块有啥意思哩?都不如给人家大老板做个情人。” 桃花连忙说道:“好嫂子哩,可不敢胡说,作人要有作人的尊严哩。瞧你说的啥话吗,给人作情人的是人渣,就是人骂人的话:‘羞先人哩’。一般正经人都不会干那种事。 其实,我大伯说得很有道理,农民家庭考虑问题,就是要从实际出发。种花只能图个好看,还是种菜最实用啦,迟早吃着多方便的,即新鲜,又及时,这有啥不好的。庄稼人吗,过日子精打细算,地里打粮,家里种菜,粮食吃不完就卖上点,有钱用,有菜吃,这还不是好日子吗。家里自给自足,我祥合哥挣的钱不就攒下了,往后的日子不好都不由它。” 杏花还是摇着头说:“唉,不得好,你大伯那人,就跟饿死鬼托生的一样。麦子一点都舍不得卖,家里都压了好几千斤啦,还把粮食看得跟金豆似的,地上撒几颗都要捡起来哩。 前几天磨年面的时候,他一个人从囤里往袋子装麦子,小凡没在家就叫我给他张袋子。他端着一簸箕麦子往我张开的口袋里一到,一股土气一下子冲出袋口,直向我的脸上扑来,我连忙把头一扭,用一只手去捂鼻子,就把簸箕里没倒完的麦子撒到地上。 我说:‘算了,算了,就撒了那么一点。’他一句话都没说,看都不看我一眼,装好麦子以后,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蹲在地上拾了半晌,硬是把满地的麦子一颗一颗地拾完了。我在房子外边还听他嘟囔着什么‘粒粒苦’。我就想不明白,麦子撒到地上是一粒一粒地捡起来的,无非是粘点灰尘而已,咋能成了苦的?” 桃花笑着说:“嫂子,那不是说麦子变苦啦。你先坐一会,我下去把洗衣机里的衣裳换一下,再上来给你慢慢说。” 她不等杏花答应就飞快地跳下树,从洗衣机里取出洗好的衣裳放进盆里淸水中,又给里边放进没洗过的脏衣裳,启动开关,定好时间,洗衣机再次呼——呼地转了起来。然后把盆里的衣裳透了透搭在院里捧着的嗮衣绳上,重新上树,坐到原来的地方接着说: “嫂子,你上过学没有?小学一年级的语文书里有首古诗,其中一句就是‘粒粒皆辛苦’,意思是说,粮食来之不易,都是农民用汗水换来的,告诫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要珍惜粮食,不能随意浪费。我大伯说的就是这首诗,你上过学就应该知道呀?” 杏花不好意思的说:“我们那穷山沟里上学艰难,我小时候只念过几天a一一一e,光知道人吃东西要拉屎,谁知书里边还有什么屎不屎的。桃花姐,你可别笑话我这没文化的人呀。” 桃花又说:“不笑,不笑。你原来没读过啥书,难怪不懂得我大伯的意思。这可不行,年轻人往后的路长着哩,没文化的日子不好过呀!从现在开始学还来得及。” 杏花说:“现在学,咋学哩?就不能去念一年级。迟啦,就这样慢慢混着吧。女人家,只要长得好看,没文化也能吃开。” 桃花说:“嫂子,没文化不行,那会被社会淘汰的。文化不光学校里能学,家里也能学呀,我没事了就可以教你;那边我大伯也是现成的老师,既方便,又可靠,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学啦。” 杏花说:“你大伯,他还能当老师?你可能开玩笑哩。” 桃花说:“嫂子,你可别小看我大伯那老头,他的文化水平不低哩。听说过去当过老师,现在还经常写文章哩。你和他在一个屋里住着,怎么会不知道呀?” 杏花说:“写文章我倒知道,能写个啥吗,还不是胡写乱划哩。叫他给我作老师,怪死啦。我就是再瓜,也不会跟着公公学文化;跟你抽空学学还差不多,怎么能和他学哩?” 桃花说:“你这话也对,和我大伯学就是有点不合适。不过,我大伯那人可是个德高望重的好人,村里人都很敬佩他,他作事就是考虑全面,打算周到。就拿你家院子这点地方来说,他就利用得特别好。常年四季都有菜吃,就凭这一点,一般的人作不到。” 正所谓: 农 民 会 算 不 奇 怪, 院 子 种 菜 图 实 在。 有 花 有 景 空 气 鲜, 能 吃 能 看 真 可 爱。 自 种 自 吃 随 时 取, 钱 多 钱 少 都 不 卖。 人 勤 从 来 没 有 错, 身 懒 到 头 尽 是 害。 桃花诲人不倦,用心用意地说了半晌,没想到杏花却无所谓的说:“嗯,你也别给我教啦,反正有文化c没文化的人都是一样死哩。倒不如趁年轻时吃好喝好c穿好玩好,算来的福算享着,不比辛辛苦苦地劳动强;等到以后老了,再想享福就跟不上啦。想出去玩跑不动,想吃好地咬不动,想看风景眼睛花,有钱也是不顶啥。 你说你大伯有文化,能干啥吗?像他那样的人,活啥味气哩?一辈子舍不得吃c舍不得喝,一身衣裳穿得没颜色啦,还是舍不得脱,有病舍不得买点药。我都过来几年啦,就没见他吃过一粒药。” 桃花忙说:“有病不买药,那可不行。有病就得看病,千万不能死扛硬拖,那样会把小病拖成大病的。” 杏花说:“不咋不咋,看把你急的。你大伯,他有法宝哩。” 桃花吃惊地看着杏花问:“啥,法宝,啥法宝?我咋不知道哩。我大伯是无神论者,他对巫婆,神汉那一套从来不相信,怎么会有什么法宝。根本不可能,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杏花笑了笑,神秘地说:“知不道了吧,你别看隔着一堵墙,知不道就是知不道。那可是我亲眼见的。你大伯那法宝呀,贼都偷不去,经常在嘴里噙着哩。” 桃花更惊奇了,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是啥吗?你快给我说说,难道他把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借来不成?不对,芭蕉扇是搧火焰山的,可能是黄袍老怪的舍利子吧?” 杏花又说:“不是,不是借的,他的法宝是自己嘴里生的。” 桃花再问:“嘴里能生啥吗?你把我都弄糊涂了。” 杏花说:“别糊涂,就是他嘴里的臭唾沫。大小有个病,用地都是永远使不完臭唾沫。头疼脑热抹唾沫,胳膊腿疼擦唾沫,感冒咳嗽咽唾沫。你也别笑,他那法宝还怪灵的,自我过门到现在,就没见他吃过药,打过针,医院和他没缘分。 前年收麦以前,他孙子小凡不知挨了啥错,密密麻麻地出了满身疙瘩。可把他爸吓日塌了,连夜送到医院里,吊针黑名昼夜地打个没停,拿了一千多块钱没用两天医院就催着要钱哩。还说赶天黑拿不来钱,就要给娃停药哩。 那时候,你大伯正在外面打工,听到这话吓得不得了,急忙赶到医院里,陪着孙子住了两天,连续用他那臭唾沫不停地抹。第三天早上,谁都没有想到,小凡那满身吓人的疙瘩竟好得光溜溜的。 把小凡他爸高兴得话都不会说啦,抱着小凡叫他谢爸爸哩。医生都说老汉的办法好,还说简直是个奇迹。小凡他爸回来给我学了一遍,把我惹得能笑死。你说他这法宝厉害不厉害。” 桃花高兴地点着头说:“有可能,有句老话说:‘柳木钻牛角,一物降一物。’大凡毒蛇出没的地方必有解毒之物,世上的生物都是互相剋制,书上是这么说的,电视上也这么演过。比如说;最近演的《神雕侠侣》中,绝情谷里有种情花毒,情花坳里就有个断肠草。” 杏花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看你说了个远,都扯到电视上啦。那上边的话能信吗?特别是那些神话武功,都是由嘴着胡咧咧哩,尽谝些少天没日头的话,你信我可不信。依我说,书上电视上那些事,都是文人闲得没事干,胡吹牛勾子哩——。” 桃花说:“神话故事当然是假的,我说是那相生相剋的道理是对的。人的唾沫是有帮助消化,杀菌败毒之功效,但它力量是有限的,有了病还得看医生。你说小凡过敏那回事,不可能全是唾沫的功劳,可能医院已经治得差不多了,药力使病情有所好转,唾沫只是碰巧而已,哪里会有那么神奇的事。 人生病全靠唾沫不行,还是要及时治疗,千万不能硬拖,那样会耽误治疗时间,把小病拖成大病,把轻病拖成重病。特别是我大伯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更是不能大意,身体要经常检查哩。 这边你二爸就是定期检查身体,不管有病没病,检查保健,那是必不可少的。你二爸的保健品应有尽有,专门用一间房子放着,各式各样的新产品无所不有,还有没顾得用就过时了的。以前时兴了好长时间的五0五神功元气袋,到现在还有一摞摞子,早就不用啦。刚出个什么新产品,不管便宜贵贱就买回来啦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杏花打断她的话说:“你大伯,他能和我二爸比吗?我二爸是公费医疗,检查呀,看病呀,都有国家报销。现在退休了,一月还有好几千元的工资,他不买保健品,不吃保健药要那些钱干啥呀? 你大伯是个老农民,他不打工没有钱,生活过得去就很不错啦,还讲究什么检查呀,保健呀的事。人比人,活不成,驴比骡子驮不成。你大伯是不值钱的人,咋能跟值钱人比哩?” 桃花说:“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分啥值钱不值钱,国家在这方面是有些不合理。退休人员有工资,农民干不动了啥都没有。这个问题国家会解决的,我大伯很快就能领养老金啦。” 杏花又说:“唉,你大伯那人,就是有几个钱也舍不得买那些东西,他从来把钱看得比命都重,一辈子就像没见过钱。 那一年国家免了农业税,把他高兴得跟老瓜子一样,连姓啥为老几都不知道啦。迟早见了人就跟机关枪似的,‘嗒嗒嗒,嗒嗒嗒’地说个没完。什么史无前例啦,什么开天辟地啦,咱农民那一朝,那一代见过这等好事。只有李自成造反的时候才有过‘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缴粮’的口号。 国家接着又给了点粮食直补款,他更像孙子考试得了双百似的,出来进去说说唱唱,蹦蹦跳跳,简直跟娃一样,都不知道天高地厚啦。成天广播不离手,听着听着竟拿笔给广播电台写起了文章。买笔买纸,连邮寄费花了几十块,也不知心疼不心疼。 有一回,广播上果然播放了他写的一篇文章,把他高兴得不得了,当时家里没有别人,就把收音机的声音放大叫我听。 我听了一会说;‘你尽说人家的好话,人家当然会播放你的文章,谁不爱听好话吗。要我说,给那么点钱能顶啥,都不够买瓶香水钱,用得着说那些添勾子话吗。在我们那儿,把顺情说好话的人都叫‘添勾子’货哩。’自我过门以来,你大伯没说过我一句重话,没想到这回发了火,为了一句闲话竟大声说: ‘你这娃咋没良心哩?国家取消了几千年来压在农民身上的重担,你怎么连一点感觉都没有?竟这般麻木不仁,好歹不知。我说的是实话,是真话,也是心里话。你,你这娃真是不懂事呀!’” 桃花忙说:“嫂子,你可别生气呀。我大伯说的很对,国家的政策确实太好啦。农民祖祖辈辈都是以种地缴粮为天职,就知道皇粮国税,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一下子全免了,农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他们怎能不由衷地感谢祖国c怎能不真心实意地拥护共产党c拥护人民政府呀?他写的文章一定都是真心话。 可惜我没听过,你有幸听了一回还那么说,他咋能不生气哩?人活到世上,就是要有良心,就是要知道好坏哩。” 正所谓: 为人不知好和坏,当问良心在不在。 百姓感谢政策好,植物回报阳光晒。 神仙背走两座山,愚公轻松万世代。 饥寒没饿仓中鼠,怎知身欠农民债。 桃花看杏花有点不自在,马上改变话题说:“嫂子,我大伯还写过文章没有?” 杏花说:“写过,经常写。人家给个麦秸秆就当拐拐着拄开了,连轻重都不知道啦。接连寄了好几次,白白花了几十块钱的邮寄费。成天把广播拿在手里听,一直没见回音。小凡他爸回来看他着急的样子就说:‘我用手机发条短信问问,看你寄的文章人家收到没有。’ 他倒有自知之明,‘唉’了一声说:‘算了,算了,人家没播就是咱写得水平不行,发短信还要花钱哩。不如节省五毛钱,还能买上八两盐,全家每天吃一两,一个星期吃不完’。 他的话把我惹得想笑不敢笑,也不知他是怎么算的,几十块钱的邮寄费要买多少盐哩?可能半年都吃不完,五毛钱发条短信却算开账啦。你说你大伯那人可笑不可笑?” 桃花说:“他的意思是说,花出去的钱已经回不来啦,再发短信还要多花五毛钱哩。他也真够细发的,五毛钱都算得那么到。” 杏花忙说:“你才知道,他那人就是觉得自己老了,挣不来钱才尽量少花钱。处处都算得特别细,每天做饭总是胡日搞哩。从来没见他吃过什么早点,一天两顿饭,常年四季都是包谷珍子c面面面,做的馍就跟打狗蛋一样,一月四十不买菜,老是在院里胡凑合一点。 他做的饭我实在不爱吃,顿顿都是多少吃点做做样子,暗地里出去买些蛋糕,麻饼,羊肉串,牛肉干之类的东西,一个人躲在房子里偷着吃。你大伯瓜得都不知道,还说我放个年轻娃,就吃那么一点东西,这咋行呀?可能是肠胃有啥麻达哩。他还给了我十块钱,叫到医疗站看看,买点开胃药吃吃就好了。 我拿着钱偷地笑了半晌,出去买了些火腿肠,拿到屋里慢慢吃。嘿嘿,你看你大伯那人瓜不瓜?” 桃花听得不是滋味,想要好好说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略一迟疑,杏花接着又说:“有一次,他做的包谷珍子把锅底着了,叫我先吃饭,自己骑上车子去接小凡。 我走进厨房一看,锅里尽是些黑点点子,就连碗都没端。他回来问我吃了没有?我说我人不美气,不想吃,他还问我看过没有?我说看啦,医生说是消化不良,开了些药,吃了几天还不见好。 你大伯还说,他抽空去问问对门的三快婆,她那里保存了好多单方,问问有没有治消化不良的。他和小凡在厨房里吃那烧着了的包谷珍子,我躲在房子吃了两个麻花,两个干馍,再吃了两个羊肉串,吃得差不多了就泡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还有一次可危险啦,小凡提前放学,你大伯没顾上接就回来啦。我看他正在厨房做饭,就在房子里取出个蒸馍大的红富士苹果,刚用刀子把皮削完,猛抬头见小凡走到房子门口,吓得我急忙把苹果藏在被子底下。小凡可能看见了,站在房子门口直往里看。 我急忙走到门边,用身子当住地上的苹果皮问:‘小凡,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快到厨房去,看你爷爷把饭做好了没有。’ 小凡偏着头从我腿旁边往里看,我接连说了几遍,他才撅着嘴,慢腾腾地朝厨房走去。我急忙掩住房门,把地上的苹果皮装进塑料袋,放到床底下,几时没人了再拿出去扔。我拿出削好的苹果正要咬,又听见你大伯的脚步声经过房子门口,向大门外边走去。 我把苹果重新放好,拉开房门朝外看,小凡从厨房出来说:‘我爷爷叫咱先吃饭哩。’他又向我的房子门口走来。 我靠在门框上挡住门问:‘小凡,你爷爷弄啥去啦?’ 小凡走过来说:‘我爷爷叫咱两个先吃,他问什么单方去了。’ 我说:‘小凡,你自己吃吧,我最近人不美气,啥都不想吃。’ 小凡朝房子里看了半会,咂咂嘴向厨房走去。我急忙关住房门,取出苹果,咔嚓咔嚓地吃完了。” 桃花生气地说:“唉呀,你呀!咋好意思哩?娃已经看见了,你就不能把那个苹果给他切一半吗?太不像话啦,即便是别人的孩子也该给他,和况还是自家的娃,你咋能自己吃不给他哩?” 杏花忙说:“不敢,不敢给。我并不是舍不得一个苹果,要是给了他,你大伯不就知道啦,他就是当面不说,也非向你祥合哥告我的状不可。往后,这种事就弄不成啦。” 桃花瞪着她说:“咋,你还怕我祥合哥,他知道了能弄啥,不过把你说说而已,你这脸还怕人说吗?” 杏花又说:“怕是不怕,你祥合哥那人贼着哩。他知道我娘家穷,害怕我把钱给娘家寄去了,从来不让我管钱,防我跟防贼似的。自我过门以来,虽然没挨过打,没挨过骂,可是,他挣多挣少的钱我都不知道。唉,他不放心我倒是多余的,大可不必那么防着。 其实,我最怕过苦日子啦。连自己的亲娃都能扔下跑出穷山沟,我还怜念谁哩。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妈我爸都是过惯苦日子的人,他们就不知道享福。在那边还有我姐照看着,用不着我为他们操心。桃花姐,我们那边山大沟深,轻易没有卖啥的,就是有几个钱也没处用,根本没有买着吃的习惯。不像咱们这里,到处都是商店,超市,到处都能买能卖,门口就有卖吃喝地来来往往,不出门都能买到东西。我只管好自己就行了,不会给老家寄钱。” 桃花听着叹息着说:“你不管钱,那你买那些东西用谁的钱?”杏花接着说:“都是问你祥合哥要的,我和他可是吃挂面不调盐——有言在先的。结婚之前达成的协议中就有一条说得清清楚楚:‘我不当掌柜地可以,但不能少了零花钱。’ 他上次回来我就和他说:‘现在啥都涨价哩,你给我的零花钱也该涨涨,原先的数字根本不够用啦。你经常不回家,我攒了几个私房钱都用完了。一个年轻媳妇在家里,经常要买许多东西,你不给我多留点钱,我就不能大事小事,都去问个老头子要钱吧。’ 祥合听我说得有理,当时就给我把零花钱翻了好几倍。你想想,他要是知道我偷着买好吃的,还会给我涨钱吗?所以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你大伯知道,我要是给小凡苹果,那就把好事耽搁了。” 桃花又问:“我祥合哥一次能给多少钱?就够你经常买着吃。” 杏花说:“你祥合哥也不大方,每次给钱都是抠抠掐掐地拽不展。我有时就在他口袋偷着掏钱。有一次,我就把他口袋的钱全掏完了,他第二天问我,我给他来个死不承认,说我没拿。 他当时非常生气,大声喊道:‘你没拿,你没拿谁拿去啦?老瓮还能把鳖跑了,那可是我今天要走的路费,你叫我拿啥买车票呀?’ 你大伯听到喊声,急忙跑进来说:‘别吵,别吵,不见就不见了,可能是你自己不小心丢啦。杏花是你的妻子,就跟一个人一样,她咋能偷着拿你的路费呢?不要吵架,路费我给你另取,以后做啥事,自己小心就是。’你祥合哥信以为真,没有再发脾气,不声不响地跟你大伯取钱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笑着说:‘嗯,真是一对大瓜子。’” 桃花没好气地说:“嫂子,我大伯和我祥合哥都不傻。他们不是不知道,是觉得你还年轻,又没啥文化,离老家太远,跟前没有亲人。他们是让着你,不愿明说罢了。你不要把人家的老诚厚道,包容忍让当成傻。听你这么说,他们是多么好的人呀,他们的心灵是多么优美纯洁呀,而你却太肮脏啦!嫂子,这样下去不行呀!” 杏花又说:“能行,能行,我干净着哩。不但衣裳洗的勤,还经常上浴池洗澡哩。你大伯不干净,天凉了半年都不洗澡。他穿的衣裳更是轻易不洗,还说什么:‘衣服能脏个啥吗,用得着三天一洗,五天一洗的,唉!穿不烂都洗烂啦。’ 不过,他倒是经常给小凡洗衣裳,还说什么‘我给娃把衣裳洗得净净的,小凡天天出门上学,穿干净点也是你的脸面。’ 我就想不明白,他给他孙子洗衣裳,娃穿得净了咋能是我的脸面呀?我和你祥合哥结婚之前达成的协议中说得清清楚楚:‘我自己不要娃,也不管他前妻的娃。’你大伯当时拍着腔子说:‘娃的事不要你管,我自己能行,小凡地吃喝穿戴,健康状态,接来送去,读书写字,一切与你无干。’还说什么‘大丈夫,一言呀,驷马呀’我都听不懂。总而言之,他自己答应的事情自己做,这不正合理吗?我这山里娃没见过世面,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 桃花说:“我祥合哥是离了婚的人,而你又长得这么漂亮。我大伯当时为了促成儿子的婚姻才那么说。你们结了婚,你就是这个家庭中的成员,就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哩。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啥吗?我大伯的年龄越来越大,身体慢慢就不行啦。你不能把啥事都推给他,得学着干点家务,帮他洗洗衣裳,做做饭。自己做习惯了,就可以想吃啥做啥,生活水平不就提高了吗。嫂子,一家一起过日子,像你这样子实在不行。” 杏花想了会说:“桃花姐,你这话听起来是有道理,但你不了解我家的具体情况,你说叫我学着做饭,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根本就没法学,这边连个煤气灶都没有,天天烧的烂柴火,我走进厨房眼睛都睁不开,咋学呀?就是你大伯教我也学不成。 你想,我一个儿媳妇,就不能天天陪着公公,躜在厨房里擦眼泪吧。”桃花说:“你说得也是,那边的条件的确不好。你可以在别的地方帮帮他,地里的活,屋里的事,你都可以帮着干点。” 杏花又说:“放心,放心,你大伯那人啥都会做,根本不用人帮,他就不叫我到地里去。屋里的活也没有啥,我还没起来他就把院扫完了,种菜的事我又不会,也不想学,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只顾听了杏花说话,院里的洗衣机不知几时就不转啦。她急忙跳下树,到院子里把洗了的衣服取出来,放进甩桶甩着,又给洗衣机里放进没洗的衣裳继续洗。她边做边想;隔壁大伯和祥合哥都是好不过的好人,他们的命却不怎么好,大伯中年丧妻,经历了人生中三大不幸之一,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女儿好赖都出了嫁,儿子是个高大英俊的好小伙,却怎么娶不下好媳妇哩? 头一个又馋又懒,又泼又搅,在一起打打闹闹地混了几年,最终还是离了婚,后来娶了这个四川甘肃那边的山里娃,只以为贫苦地方出来的,大都能够吃苦耐劳。谁知道,那么漂亮的人却是个中看不中吃的山花。听她今天说那些话有啥水平哩,简直粘得厉害。唉,隔壁大伯咋那么命苦?我还得好好地开导开导这个嫂子。 桃花十分熟练地干着想着,又听杏花在树上叫道:“桃花姐,弄好了没有?赶快弄好,上来吃瓜籽,金鸽牌的,又香又脆,好吃极啦。” 桃花答应了一声,又把甩好的衣裳搭到晒衣绳上,没洗完的让洗衣机继续转,自己重新坐上树杈。杏花嘴里吃着瓜子,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里,拿着开了口的金鸽牌瓜子包。她吐了嘴里的瓜子皮说:“桃花姐,把手伸过来,我给你倒把瓜子,咱们算吃算谝。” 桃花把手伸了过去,杏花倒着瓜子问:“桃花姐,你公公也没在家吧?我看见我二爸骑着三摩,你大伯坐在上边一块出了村,你知道他们干啥去了,是不是上集买年货?” 桃花缩回拿着瓜子的手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不是办年货吧。小平他爸来电话说,今年的年货不让家里买,他在县里一回办,到时候一车就拉回来啦。他两个临走之前在屋里说话,声小听不清。最后,只听我大伯高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怎么,国家都能白给你,你就不能白给人’,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又听柜盖响了一下,他二人一同走出房门,你二爸推出三轮电摩,我大伯走出大门就坐了上去。我估计不是检查身体,就是去买什么新式保健品。你二爸现在只想着健康长寿,把身体看得特别重要,只要听说啥地方出了新保健产品,不管路远路近,价大价小,他都要买回来试试哩。” 杏花吃着瓜子说:“唉,不对,桃花姐,不可能。你爸是和你大伯一块出去的。你大伯那人从来不检查身体,更不会花钱买什么保健品啦。他们如果不是去办年货,那么一一一一那么一一一一就是,啊呀!不好,他们是管别人的闲事去啦。你刚才不是说你大伯说了句什么‘国家都能白给你,你就不能白给人吗’,肯定不是好事。 你大伯那人好像吃了没盐的饭啦,最大的毛病就是爱管闲事,谁有啥难处他都帮。自己有钱就帮钱,自己没钱就替别人出主意,想办法。前几天我就听他唉声叹气,自言自语地说什么,‘今年的雪灾太厉害啦,南方遭受了十分严重的冰雪灾害,有史以来从未有过。唉!咱们国家真是多灾多难呀!有多少同胞受可怜哩。’ 桃花姐,你说他这不是吃饱了撑得慌。国家的事有人家干部管着,自己是个啥都不是的老农民,只要图个吃饱穿暖,日子舒坦就行了,管人家地七长八短干啥呀?你看他,成天操哪门子心吗。有几个钱都送了人,自己还怎么过个好日子呀?” 桃花说:“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只顾自己,只要自己不热不冷,舒服自在就好,从不管别人死活,这样的人不是好人。我大伯关心国家大事是对的,国家是大家的国家,每个人都应该关心爱护。我大伯爱国没有错,他可是大家公认的好人呀!” 杏花又说:“好人,好人能干啥吗?他给人家把忙帮了,把事办了,人家当然会说他好。落个好能咋?一不顶饭吃,二不顶钱用。人家给他戴二尺五哩,他都瓜地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观音菩萨。” 桃花正要再说,忽听自己前边的铁门‘咣噹,咣噹’一阵急响,她估计是出门打牌的婆婆回来了,连忙把没吃完的瓜子装进口袋说:“嫂子,快下快下,今天谝不成啦。” 杏花说:“害怕她弄啥,成天啥活都不做,就知道打牌,还有她说地啥哩。” 桃花不听她说,慌慌张张地溜下树,脚踩矮墙,敏捷地回到洗衣机旁,又开始熟练地干自己的工作。前边的大铁门已经打开,从门外昂首阔步地走进一个人来,但见她: 个 子 不 高 身 子 壮 , 脑 袋 不 大 脸 蛋 胖 。 眼 珠 外 突 铃 噹 般 , 嘴 唇 宽 阔 蛤 蟆 像 。 耳 环 吊 挂 耳 朵 下 , 项 链 圈 栓 项 脖 上 。 衣 裳 名 贵 色 采 鲜 , 皮 鞋 高 档 光 泽 亮 。 在 家 不 劳 是 福 星 , 出 门 打 牌 称 强 将 。 人 赠 外 号 麻 将 婶 , 输 赢 从 来 不 算 账 。 虽 说 人 才 不 咋 样 , 配 个 丈 夫 有 名 望 。 英 俊 潇 洒 白 又 净 , 独 站 讲 台 说 又 唱 。 教 书 育 人 几 十 载 , 退 休 工 资 按 月 放 。 年 过 六 旬 不 显 老 , 面 嫩 发 黑 小 伙 样 。 桃花只顾洗着衣裳,来人并没有理她,而是大踏步地进了自己房门。院墙那边的杏花露出个头小声说:“你那边有个婆婆,还不如我没有好。不敢谝了就老实干吧,我回房听歌曲呀。” 杏花刚离开,那边院里就传来优美的歌曲声。桃花洗着衣服,听着歌曲,突然,刚回房的婆婆竟大呼小叫起来。 莫非是:卧房之中飞马蜂,睡榻之上有长虫,柜内床底藏盗贼,吓得婆婆把腿蹬。桃花不知何故,急忙放下手里的衣裳,撒腿向婆婆的房门跑去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便是: 两 个 媳 妇 议 论 人 ,婆 婆 回 家 开 大 门 。 进 屋 不 知 为 何 喊 ,接 着 再 看 下 一 回 。 欲知后事,且看第二回: 泄怨气出言损兄长 记恩情开口说老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回泄怨气出言损兄长 记恩情开口说老婆 泄怨气出言损兄长 记恩情开口说老婆 家有贤妻全家幸,腰里钱多人腰硬。 瓜果飘香靠深根,颗粒饱满凭叶茎。 蜜甜莫忘小蜂采,福厚要记老兄送。 升斗从来都有底,人心自有一杆称。 别说不信命,有时眼窝瞪,勤劳生活紧,闲坐有钱用。 往事不是梦,提起受感动,今坐帝王位,夕食子推肉。 感叹多发不管用,先把故事讲说透。上文说道;桃花和杏花妯娌二人,隔墙坐在自己院里的树杈上,谈论着两边家里的公公。 正当杏花说得起劲之时,桃花却觉得她说地不合情理。但她知道杏花没有文化,年龄不大,想事做事差得太远,只想怎样开导她。 突然间,前边的大门一阵急响,啊!人称‘麻将神’的婆婆,今天怎么提前回来啦? 桃花连忙跳下树做她的事,看到婆婆走来就问:“妈,今天咋回来这么早?饭还没做,你饿了锅里有热包子,先吃一点压压饥,我把衣裳洗完就做饭呀。” 婆婆没有理她,独自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进卧房。嘴里还不住地说着:“把它家地,今天就背霉咋啦,二百元没用半晌就输完了。” 那边的杏花早已溜下树,回房打开了录音机,歌星们优美动听的声音,悠悠扬扬地飘过矮墙,直往桃花的耳朵里躜,给这两家平静的院子里,增添了不少优雅气氛。 桃花耳朵听音乐,手里做工作,她把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这边取出来,又放进那边甩桶甩干,然后搭在院里的晒衣绳上。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屋里的婆婆像蝎子蛰了似的大叫起来。桃花急忙放下手里的衣服,拔腿跑进婆婆住房。 住房里没蝎没蛇,没虫没蜂,一切太平无事,只有婆婆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床沿上,瞪着眼,吊着脸,张着嘴巴把气喘。看见桃花进来就问:“桃花,你爸干啥去啦?” 桃花看婆婆的脸掉得老长老长,两只蛤蟆眼一直盯着打开了的衣柜,她便靠在门扇上,胆怯地说:“我不知道我爸弄啥去啦,我到你房子取了些脏衣裳,也不知道柜咋开的。” 婆婆改变了刚才的口气说:“把它家地,前几天才领了几千元的工资在柜里搁着,我才取了几百就没见钱啦。把它家地,妈知道我娃不会随便开柜拿钱,你见你爸取钱来没?” 桃花说:“我没见,吃过早饭以后,我爸和隔壁我大伯一块走的。” 麻将婶瞪着蛤蟆眼大声说道:“啥,和那老东西一块去的,准没好事。把它家地,一定是拿钱给什么灾区捐献去啦。把它家地,我要是在家,说啥都不叫他们去。你在家里咋不挡哩?真是的,几千元哩,我打一个月牌都输不完,就这一下子,全没啦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忙说:“我当时正在厨房洗锅,没看见他们拿钱出去。再说,我不过是个儿媳妇,我爸要在家里拿钱,我看见也不能挡呀。” 麻将婶叹着气说:“唉——说的也是,把它家地,不说是你,我就是在家也挡不住。钱是人家挣的,人家要往出拿,咱有啥办法哩。唉,把它家地,再不愿意都不顶啥。 你爸就是挨了隔壁你大伯的错啦,那老东西就不是人,自己没有工资也不憋气人家有,看着你爸月月领钱害眼红。把它家地,成天给你爸耳朵灌米汤,出瞎瞎点点子,总想着叫他把钱往出囔哩。什么灾害呀,什么受难呀,国家呀,匹夫呀,说了一河滩。 把它家地,那些事与他有啥相干哩?你爸根本就不愿意,怕他生气才勉强应付着。把它家地,谁不知道钱是好东西,谁不知道有了钱要啥有啥,有了钱就能吃好穿好享清福。谁愿意把自己心爱的票子白白送给别人?把它家地,除非是脑子有麻达的神经桶,要不然就是先人把屎吃地多啦! 你大伯那人,仗着自己是老哥人家,硬拉着兄弟做那鳖怂事哩。把它家地,真真是碗大的西瓜一拃厚的皮,简直瓜实啦么。 唉,咱不说他啦,生气也不顶啥,今天非动我的私己不可。把它家地,动就动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桃花,给妈帮个忙,你可别给你爸说,妈攒点私房钱钱也不容易。” 桃花原地站着没动,只见麻将婶双手拉过一把红木椅子,从自己贴身衣裳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说:“桃花,快来扶一把。把它家地,你看妈这身体笨的,连椅子都上不去啦。” 桃花走过去双手抓住她的壮胳膊,使劲把那肥胖的身体扶上椅子。婆婆打开立柜上边的箱子盖,双手在里边摸着,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唉,隔壁那个老东西可把我害苦啦,不是他成天撺掇你爸往出捐钱,我咋会动私房钱哩。把它家地,遇上这种人倒霉死了。” 桃花看她骂骂咧咧地取了钱,仍旧把箱子锁好,就去把她扶下椅子,再把椅子挪到原来的地方放好。 麻将婶把钱装好后没有再理桃花,自己走出房门来到院里,望着矮墙那边狠狠地骂道:“呸,老东西,不要脸,你咋还不死哩?自己放个农民,不安安宁宁地过日子,成天爱显黑勾子,想落好人哩。把它家地,没钱就别落了,老想拿别人的勾子给自己做脸,你都不害臊吗。”她走着骂着出了大门,又去上那永不休止的战场。 麻将婶的骂声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完全被飘扬在空中的歌声化解了,随着大铁门地响声过后,两边的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桃花在这优雅的环境中洗完衣裳,收拾好洗衣机和插板电线c肥皂铝盆等一应物件,然后走到客厅门前,探头朝里一看,挂在墙上的数码表,已经过了两点半,知道时间不早,自己又该做饭。 院墙那边的歌声还在一曲一曲地唱着,桃花无心再听,迅速走进厨房,先淘了碗东北产的长粒香大米,倒进电饭锅里加好水,熟练地插上电源插头,再用电壶里的开水泡了些腐竹粉条黄花菜c香菇木耳和海带之类的干菜;又择了些菠菜蒜苗兰菜花c大葱青菜佛手瓜;还洗了点豆腐豆芽洋柿子c洋芋莲菜紫茄子。 她看自己拿了这些么多菜笑着自语:“唵,只有三口人,能吃多少菜吗,弄个四菜一汤足够啦。公公从来不吃剩菜,做得多了吃不完,附近连个养猪户都没有,剩多剩少都得倒,太浪费啦!” 于是,她又取出了许多择好的菜,随手打开电冰箱,从里边拿出几种烧好的熟肉,放在案上一一切好,先在电磁炉上烧个鸡蛋汤,馏上几个大白馒头,然后打开煤气灶,刺啦刺啦地炒了四个菜。真个是麻利快活,干净利落,功夫不大,一顿丰盛的家常午饭便做好了。她抹了几个大碗把菜盖住,这才解下腰里的围裙走出厨房。 就在这时,前边的大铁门又打开了,桃花的公公李玉顺,推着三轮电摩进了门。桃花连忙招呼着说:“爸,您回来啦,正好跟上吃饭,那边我大伯回来没有?要不要叫过来一块吃?” 公公先把电动车推进屋里放好,取出充电器插在墙壁上的插座里说:“回来啦,又到地里看麦苗去啦。他说今年冬天的雪下得太多太大,麦苗可能受了冻,不行了就得去请教农业专家,看人家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他那人太固执,就是在家也不会过来吃饭,你叫也不顶啥。咱吃咱的,剩下就倒,能糟蹋多少,咱家不在那上边抠掐。你大伯是个苦命人,他还得给儿媳妇做饭哩!” 桃花说:“是呀,我这个杏花嫂子太不像话,她咋能啥都不做,天天叫一个老公公给她做饭。唉,我大伯真是太苦命啦。爸呀,咱家里条件好,得想办法帮帮我大伯。” 公公又说:“帮,咋帮哩,我经常想帮他哩,就是帮不上。他那人从来不叫别人帮,我看他一个人管着小凡不容易,想叫娃过这边来,咱们管,说啥他都不愿意。前几天,学校放了寒假,留祥俊看校,祥俊回来要接小平小凡一块去补习功课,你大伯硬不让去。 祥俊嫌小平没伴停不住,实在没办法,就给你大伯来了个瞒天过海,偷着把小凡接走啦。咱们还是先吃饭,你大伯的事不好帮,得慢慢来,你有时间多给杏花开导开导,就算给他把大忙帮了。” 桃花取出手机给婆婆打了电话,公公去洗澡间洗了洗,出来和桃花把饭菜端进餐厅,摆到那张大理石作的饭桌上,支起三张软硬双面靠背椅。一切准备停当,婆婆麻将婶刚好回来,洗了洗手就来餐厅入座。热腾腾的荤素菜桌上摆满,香喷喷的白米饭盛了三碗,亮晶晶的银筷子一般长短,白生生的大馒头张着笑脸,红彤彤的绒椅面平平展展,热乎乎的一家人多么美满。可是,麻将婶还是瓯着眉,吊着脸,别人不理也不管。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往椅子上一座,只顾吃自己的,看都不看玉顺和桃花一眼。 玉顺看老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以为她嫌祥俊还没回来,便安慰着说:“老婆子,大过年地掉啥脸哩?祥俊赶三十就回来啦,耽误不了全家团聚。他现在端着国家的碗,挣着国家的钱,人民教师吗,当然要把学校的事放在前边哩。” 麻将婶抬头瞪着丈夫说:“我管他回来不回来,他就是永远不回来我都不嫌,省得有人干涉我打牌。把它家地,我今天回家取钱,柜里的钱咋不见啦?掌柜的,我好歹是你老婆,你把我当过人吗?把它家地,钱虽然是你的工资,咱们可是几十年的夫妻,你取钱也应该说说吧。今年的年货是祥俊买哩,你把几千元拿去干了啥啦?” 玉顺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说:“我今天拿钱做了件有意义的好事。” 麻将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站起身,用筷子指着玉顺说:“好事,啥好事?把它家地,你和隔壁那个老东西一块出去,还能干个啥好事?肯定把鳖怂事情弄下啦!是不是把那几千块钱给人家囊出去啦?你自己咋没有一点脑子,凭啥要听那老东西的话哩?” 玉顺的脸马上吊了下来,声色俱利地大声说道:“什么老东西,他是我哥哩!你得尊敬他,看你说那是人话吗?不错,我今天和他出去,就是把那三千元捐给了南方灾区。哪又怎么样,我觉得捐得应该,捐的值得,年后领了工资还想捐哩,你能把我怎么样?” 麻将婶的肚子就像充足了气的皮球,滚圆滚圆的。她把筷子往桌面上‘咵’地一摔,两只蛤蟆眼瞪得像要憋出来似的,盯着丈夫大声嚷道:“不行,不行,你哥就那么重要的。把它家地,他说话又不是圣旨,你就不能不听吗?我和你才是共同生活的夫妻呀!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啦,你咋就不听哩,我能害你吗? 你哥那是自己没有工资,看你月月领钱不憋气,才想着法子让你把钱往出囊,你咋瓜的光听他的话?不言传就把钱拿走啦,你把你老婆就没当人吗。把它家地,我看咱们这个家,迟早非叫那老东西害垮不可。唉——这日子没法过啦——” 麻将婶说着说着,她那两只蛤蟆眼里竟流出了几颗委屈的泪珠。 玉顺不愧是当教师的人,面对这种情况毫无慌乱之色。只听他斩钉截铁地说:“俊他妈,人要有自知之明哩。我是看在儿子的脸上才给你这么说几句,你只要有吃有穿,有钱打牌就行了。家里钱是我挣的,我想咋用就咋用,我想给谁就给谁,这些都不用你管。 你也应该想想,自己有什么资格管我哩?我今天再给你郑重其事地说一遍,对于隔壁我哥,你必须无条件地尊敬,更不能说他,骂他,侮辱他。不论在谁面前都不准出言不逊,随意侮蔑,这可是原则问题。 你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咱就好聚好散,各走各的。日子吗,能过就过,没法过就不过啦。这有啥哩,现在不是正时兴离婚吗,咱也学着赶赶时髦,离一回婚,谁也不会笑话谁。” 玉顺的话好像钢针扎在充满气的皮球上,麻将婶的肚皮无声无息地软塌下去,刚才的气焰顿时一落千丈,‘扑塌’一下坐到椅子上委屈地说:“我,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我过门几十年啦,不管啥事,还不是你说了算吗?动不动就拿离婚吓我哩。 我,我就死都不离婚,离了婚,我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家庭,这么有钱的老公呀!把它家地,明给你说哩,想和我离婚,连门都没有,缠都要把你缠到底哩!除非,除非是我死了一一一一一。” 麻将婶的眼泪更多了,爬在桌子上呜喑些什么也听不清。桃花看这顿饭吃不成了,连忙劝着婆婆说:“妈,别难过了,我爸不过说句气话罢了,他咋会真和你离婚呀! 快吃饭吧。往后心放宽些,身放懒些,嘴放馋些,话放绵些,不管他的事就行了。想打牌了就去,不想去了听戏,一不操心种地,二不操心生计,何必生些闲气。” 玉顺缓活口气说:“我不是拿离婚吓你,看你刚才那样子,放着清福不会享,倒管起我的事来了,竟敢骂我哥是老东西,我对此绝对不能容忍。我哥对我的好处你们不知道,说有再造之恩并不为过,就是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他也是功比天高,恩比地厚。 我们弟兄五人,姊妹八个是怎样长大的?都是我哥鞠躬尽瘁,付出了全部心血扛过来的。回想那时,父母劳累多病,身衰体弱,家里负担过于沉重,我哥正在初中读书,他为了减轻父母负担,没考高中就过早面向农村,帮助父母挑起全家的生活重担。 父母知道他心里咋想,劝他回校好好上学,不用考虑家庭,他们就是再苦再累c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养大成人。我哥知道父母是硬撑哩,就说自己实在念不进去,根本没有考上高中地希望,说啥也不到学校去了,成天跟着大人们下地劳动,挣开了那不值钱的工分。 那时候,农村有文化的人特别缺乏,他刚回村第二年,大队干部看他有初中文化程度,就让他在学校作了一名民办教师。我哥勤奋好学,认真负责,书教得特别出色,经他带出的学生成绩都高。 大队党支部发现他年轻有为,还想发展加入组织,他当时心里热乎乎的,写了几次申请,由于不是贫下中农而被负决了。他对此倒不在乎,为了减轻父母负担,改变家里连年超支的落后面貌,他一方面 认真教书,夜以继日地刻苦学习,努力提高教学水平,每逢礼拜天c寒暑假还在生产队参加劳动,利用收工时间给饲养室的牲口割草,想尽一切办法多挣工分,增加家庭收入。 刚到第三年的时候,咱们小队会计文化太差,算账经常出错,每到年底分红,队长还得请外队会计帮忙算账,人家外队会计必须先算完自己的账才能过来。咱队上年年分红太迟,眼看着人家办年货哩,咱们的帐就是算不出来,社员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我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就暗下决心,利用晚上的时间拜师学艺。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晚,跑了多少路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学会了打算盘c理帐表等一系列会计业务。 后来年终分红之前,他就主动帮助会计算账,队长看他能行,再不用出村请别人啦。从此以后,咱队上也能和别人一样按时分红,社员也能提前办年货啦。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言问道:“爸,我大伯过去是当教师的,书也教得那么好,咋能中途改行哩?他要是不离开学校,就凭那股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地精神必然能够转正,退休以后也有工资哩。那他为啥会是现在这种处境,多年连老婆都办不下?” 玉顺接着说:“为啥,他都是为我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后来,在家里排行老二的我,终于读完高中,憋足了劲去参加高考,尽管我使出浑身解数,结果还是名落孙山。 那时候,国家的方针政策是面向农村,尤其像我这上中农成分的青年更是不允许复习重读。我当时万念俱灰,极不情愿地踏上了被六月太阳晒得烫脚的回家路。 我哥看我沮丧的样子就陪了我好多夜晚,真是推心置腹,夜雨对床,孜孜不倦,语重心长,说了许多足以使我起死回生的温馨话。最后还对我说:‘兄弟呀,人不论到什么地方,只要用心学习,安心工作,勤于劳动,干什么都能出人头地,都能成为有所作为的人。当农民就当农民吧,农民对国家,对人民同样有贡献。人们不是都再说:‘劳动是光荣的吗’,你应该想通才是。 我当时哭丧着脸说:‘漂亮话是那样说的,真正作到这一点就不容易啦。我长这么大没干过啥活,最害怕夏天啦,看见那火辣辣的太阳就发晕。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每到夏收就放忙假,也叫学生回家支援农业。母亲让我去给父亲送水,我看到父亲晒得像非洲黑人似的,满身满脸尽是灰尘,头上戴着个破草帽,汗水把全身仅有的破短裤全溻湿了;整个人弯得像弓似的,拉着装满麦子的架子车,摇摇晃晃地往生产队的场里走。 架子车装得像小山一样,人被下垂的乱麦子盖住了大半个,站在路边的我怎么也认不出父亲来。父亲却从我提的瓦罐上认出了我,他停了下来,双手接过瓦罐,张嘴就喝,咕嘟咕嘟一口气,就把半罐子凉开水喝完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把罐子递给我说;‘孩子,天太热,快回去好好读书吧。长大以后千万别当农民,顺子,你可要记牢哩!’说完,又去拉那小山似的架子车。 我回身走了几步,又转过身走到车子后边,左手提罐,右手使劲地去推车子。车子明显轻了许多,父亲知道是我便高声喊道:‘孩子,少使点劲,拉麦子的车子不能太快,小心倒了。’我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车子推到场里,还没走到麦垛跟前就掉下了一大堆。 父亲把剩下地拉到麦垛跟前,用铁叉一捆一捆地扔到高高的麦垛上。然后推着空车子,去把那倒在地上的麦子重新装上车,全部垛好以后才把车子拉到树荫底下,自己往车辕上一坐对我说:‘孩子,快回去复习功课吧。人一辈子干啥都行,可不能回家当农民呀!’ 我看他累得不像样子,心里难受地说:‘爸,你也回家歇歇吧。’ 父亲说:‘你先走,我还得拉几车。农民就是这命,再苦再累都得撑住着干。’后来,我又到场里去过几次,看到农民都是在铄石流金的太阳底下辛苦辛苦地干着,我就决心好好读书,发誓不当农民。 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考上大学,还是要当农民,我不甘心呀!我不能像父亲那样辛苦地活着,要是那样活一辈子,还不如与世长辞,早点结束自己生命。” 麻将婶边吃边插话说:“把它家地,你那时要是当了农民,我麻胖胖也不会嫁给你。那时候的姑娘娃,谁能看上你这上中农成分的农民呀!把它家地,现在多嫌开我啦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害怕说出事来,连忙把筷子擩在碗里,打断婆婆的话说:“唉,那时候的农民,确实太辛苦啦。听说以前都是用碌碡,连枷,碾打麦子哩。到我记事的时候才实行了大包干,有了脱粒机,用脱粒机打麦就得几十个人,大家都互相帮忙。 那时候,我爸当兵还没回来,我妈一个人黑明昼夜地帮忙打麦,有一回三天三夜没睡觉,把人瞌睡得靠着麦垛睡着了。我到场里去找她,打麦的那些人都被麦灰扑得没鼻没眼,根本认不出那个是我妈,我就一个一个地去叫,人叫完了也没有我妈。 脱麦的主人家这才发现少了个人,连忙去找,满场寻遍了也没见人。最后,终于在麦秸堆里把人刨了出来。脱麦的主人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今晚要不是你来找妈,那就把人命案弄下了。 过去的农民真是不好当呀!爸,你一辈子好像没受过那种罪,是不是后来考上了师范学校,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人民教师?” 公公接着说:“那时候的口号是面向农村,一个上中农成分的回乡青年,那里有机会去考师范。我是没受啥罪,我的罪都让我哥替我受啦。他看我不愿下地劳动,也想让我去学校当名民办教师。 可是,形势已经不是前几年啦。回乡的学生一下子多了起来,大小队干部都把自己的亲属c子女c关系户往学校塞,所有的学校人满为患。那时候,咱队上正是老队长执政,光他自己的亲属子侄就有一大串。不管哪个方面,有走出农村的机会也是他的自己人,那里轮得上和他同姓不宗c还是上中农成分的我。 我哥为此跑烂了鞋,磨破了嘴也不起丝毫作用。实在没办法了,他又和学校领导,大队干部多次商量,说我是高中文化程度,自己是个初中生,让我到学校顶替他教书,他自己回生产队劳动,年终还能帮助小队会计算账,这不是与各方面都有利吗。 大队干部看他说得情真意切,有根有据,觉得一个换一个也不影响名额,就和老队长交换意见,正巧碰上小队会计生病住院,老队长正为会计的事犯难哩。瞌睡遇上枕头,又是一个换一个,影响不了老队长的亲属出村脱农,他就轻而易举地点头同意啦。 我在学校教了一个星期书,没有见到我哥就去找领导问,学校领导给我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这才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是哥哥用自己的工作换下来的。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刚一放学就往家里跑,见了我哥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 他却若无其事地对我说:‘兄弟呀,哥只读过初中,在学校教书难免误人子弟;你的文化比我高,当教师一定比我合适得多。咱队上没有会计,我正好会算账,这不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吗。去安心教你的书,不会就学,不懂就问,我相信你给哥丢不了人。’ 我在他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仔细想想,我确实算不了账,过去学的珠算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让我在村里当会计还真干不了。就这样,他回村当了会计,我替他当了教师,当时看着没有什么,反正挣的都是工分,教师就是脱产不劳动,而会计还得下地劳动。我当然轻松多啦,一年四季不干活,就是放假也开会学习哩。” 桃花长长地嘘了口气说:“啊——,原来是这样的。下了苦的人和没出过力的人就是不一样呀!你显得这么年轻,看着跟中年人差不多,而隔壁我大伯,就像七老八十的人啦。” 玉顺接着说:“可不是吗,他和我这一调换,就把二人的命运彻底翻了过来。我一辈子没出力,没下苦,在凉房底下教了几十年书,转正了,成了国家正式干部,待遇越来越高,工资连年增长,退休了儿子接班,我在家里啥都不干,一个月还拿着三四千元工资。一家人生活富足,应有尽有,不管啥事都顺顺当当的。 我哥则挣了一辈子工分,苦下了,罪受了,到头来还是啥都没有的老农民。一家人就分了那点责任田,一年能有多大地收入,弄不好还得赔本哩。侄子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家里老是紧巴巴的。 我心里明白,人一生的机会只有一次,他那时要是不和我调换,那么,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的一切自然是我的啦。我总觉得心中有愧,一直耿耿于怀,老想帮他做点什么,而他却无怨无悔,以苦为乐,从来不受别人帮助。尽管自己的日子很紧张,心里老惦记着别人受苦受难。他今天和我出去,竟把自己打工挣的两千元,全部捐给了灾区人民。我劝他给自己留点,以备急用。 他却坦坦荡荡地说:‘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衣食住行,啥都不愁,人能生活在这样好的社会里,都是几辈子修不来的洪福,还有啥不满足的。农民么,有吃有穿有住处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啥呀?不如让它为国家出点力,帮助灾区人民早日渡过难关比啥都强。 人只要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劳动,又赶上这么好的时代,还熬煎挣不来钱,过不上好日子吗。’” 麻将婶只顾吃自己的饭,听到这里忍不住说:“怎么,他都捐了两千!把它家地,你两个把五千元囊出去啦,太可惜了。瓜子,瓜子,把它家地,都成了大瓜子啦!” 玉顺接着说:“我也觉得可惜,不过,我哥说得很有道理。国家国家,国就要放在前边哩,没有国就没有家。只有国家富强了,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好日子。现在的政策这么好,国家领导深得民心,大部分都在全心全意地领导全国人民奔小康,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 作为国家公民,就要为国家富强出一份力,尽一份心哩。今天这事,你们出去不要乱说,那边祥合媳妇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让她知道了,我哥又该受气啦。以前那个媳妇和祥合闹矛盾,就是听了烂头蝎和七寸蛇地挑拨煽动。他们添盐加醋地对她说了以前的事,那个然糨子媳妇认不清瞎人好人,听不来好话坏话,经常寻衅闹事,使我哥受尽了窝囊气,搅得实在过不下去才不得不离了婚。 他家里就成了老光棒和小光棒带着小凡过日子,条件不好,祥合再娶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后来,我哥托咱村老蝴蝶在四川甘肃交界的贫苦地区,好不容易才说成了现在这个杏花。 人家当时说清不管小凡,我哥为了儿子的媳妇,不管啥条件都满口答应,他自己信守诺言,一直像娘一样地管着个娃。祥合外出打工,家里地里的活都得他干。唉,都那么大年纪了,这些年来没过一天轻松日子,他一辈子真是太苦命啦!” 麻将婶神情木然地坐着,不吃也不说,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桃花看了她一眼说:“爸,别只顾着说话,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你说这些事我们都记住了,以后注意着就是。” 玉顺吃了会饭又说:“唉,我们兄弟姊妹这么多人,现在一个比一个好。老三玉安上过军校,当了部队干部;老四玉康大学毕业,留校任教;玉妹考上艺校,玉英当了医生,玉花政法学院毕业,分配到地区中院工作。我们一个个读书上进,成家立业,父母亲生养病葬,我兄嫂出尽了力,流干了汗。母亲去世那年,老五玉虎还不到一岁,我大嫂像亲娘一样哺育着他,老五是吃大嫂的奶长大的。大嫂去世那年他才刚满十岁,从学校回来爬在大嫂坟上哭得昏厥过去,我哥流着泪把他从坟上背了回去。 我们都长大了,出息了,一个个飞黄腾达,人五人六地享受哩,而劳苦功高的老大哥却是这个处境。苦了一辈子的大嫂早早离开人世,娶了个儿媳妇也是驴粪蛋蛋外面光,里面装的是草包。我哥男寡妇抓娃太难啦!唉——他这些年过的啥日子吗!嗯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哽咽得说不下去,起身拿块毛巾去擦自己的脸。桃花听得眼泪忍不住了,连忙放下筷子用手去捂,泪水还是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麻将婶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说:“对啦,不说了,把人听得怪难受的。把它家地,咱们以后多帮帮他,记着他的好处也就是了。都快吃饭吧,太凉了就不能吃啦。” 桃花吃着饭想:是呀,过去没有计划生育,一家子儿女众多,婆婆和儿媳妇同时坐月的事不在少数,生在前边的老大当然最吃苦了。他必须帮助父母养育弟弟妹妹,如果父母身衰早逝,老大就得挑起全家生活重担。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这句话有道理啊!难怪弟兄们之间地感情那么亲近,他们的血脉连在一起,不管相隔多远,心灵都是相通的。 正是: 兄 弟 之 间 情 意 深 , 打 断 骨 头 连 着 筋 。 鸟 多 离 窝 不 离 群 , 树 大 分 枝 不 分 身 。 一 人 有 伤 全 家 痛 , 国 难 牵 动 万 众 心 。 中 华 儿 女 十 三 亿 , 都 是 炎 黄 后 代 孙 。 玉顺擦了把脸,吃完碗里的饭又说:“我哥从小爱看书,上五年级的时候作文就非常出色,班主任经常用他的作文给同学们做示范,他有点时间就到处找书看,可惜后来的条件和环境限制了他,一家十来口人的生活重担,几乎全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这对一个大孩子来说,是谁都接受不了的。我哥却没有丝毫怨言,只是埋头苦干,夜以继日,拼命地挣着工分。他要不是过早辍学,现在就是个很了不起的文学家,可惜他大好年华早过去啦。这几年情况好转,他才有时间听听广播。现在的日子好过了,心里高兴了,便激起年轻时的爱好,还想拿笔写文章。 年纪大了,记性差,眼睛花,学啥都不容易啦!大嫂去世十来年,他一个人拉扯着小凡,是多么艰难呀,再加上祥合婚姻不幸,离婚结婚地折腾了好多年,对他真是雪上加霜。 如果是个有工资的退休教师,那就完全不一样啦。祥合接班当了教师,问媳妇有啥难的,怎么会没有堂弟祥俊结婚早哩?他都是为了我才落得现在的处境。你们可要经常帮他,能关心照顾的地方尽量照顾,帮他不要怕吃亏花钱,就是把他养活起来都不为过。 只要他能接受我地帮助,能用我的钱,我这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可是,他那人就是特别认真,谁的便宜都不肯占,我对此毫无办法。看他一个人太孤单了,一直想帮他找个老伴,真是太难了,先后托了几个媒人都不行。人家一听是个啥都没有的农民,便对我采取了敬而远之地态度,有的干脆摇摇头,啥话不说就走开了。” 麻将婶用牙签剔着牙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这咋能怪你哩,只怪他自己不会过日子,有点钱就想着去送人,怎么能找个老婆?把它家地,现在这社会,谁会陪着他活受罪。” 桃花看公公郁闷不乐,满脸懊悔的样子就劝着说:“爸,你也不要太伤感了,人常说:‘一个人一个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只要尽心尽力地帮他就是了。” 玉顺感叹着说:“是啊,唯物主义者不相信天命论,然而,现实生活中有好多事情,只有用运气不佳c命该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一个人一个命’,这句话在普通大众之中,真算是能够开启心扉的法宝,不管是任何复杂难解的事情都可一言以蔽之,‘这就是他的命’。可是,共产党是唯物主义的党,都可以改天换地,难道就不能改变不公平的命运吗?” 桃花说:“这个问题太大了,我想,共产党会考虑的,咱们只要记住我大伯的恩情,想办法,尽所能地帮助他,把隔壁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对待,经常考虑,时时关心,办法总会有的。” 玉顺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那边的事你要经常关照哩。你妈爱打麻将,成天跑得不沾家;心里也有点粘,啥事都想不开,我指望不上她。” 麻将婶收拾着碗筷说;“我心里一点都不然,既然他对咱有那么多好处,我知道了当然会对他好。把它家地,以前那是不知者不为罪吗。从今往后,他的事我也会关心。” 他们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钟头,桃花端着碗盘走出餐厅,不由自主地朝隔壁望望,只见那边厨房上冒着炊烟,‘嚏啪,嘁啪’的风箱声还在响。当桃花洗涮完毕从厨房出来,隔壁杏花地喊声飘过矮墙,直往她耳朵里钻:“爸,锅煎了没有?都啥时候啦,饭还没做好。人家想帮忙,看你把厨房弄得烟死人。唉——我咋瞅个这下家哩!” 桃花对文学有所爱好,她和丈夫祥俊是高中同学,二人关系一直很好,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中上水平,参加高考却榜上无名,回到农村以后,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一块。公公玉顺退休以后,丈夫祥俊顺理成章地接了班,夫妻之间恩恩爱爱,家庭里面温馨幸福,她很满足,在家里包揽了全部家务而毫无怨言。没事了就看看书,学学习,有时去学校看望丈夫,常帮丈夫批改学生的作文。 有一次,她回娘家的时候,爱听广播的父亲对她说,广播上播过大伯写的文章,自己当时非常惊讶,以为是父亲听错了。 父亲十分肯定的说:‘错不了,人名,地址,听过好几遍啦。莫非你们村有第二个李玉常不成?’ 桃花想了想说;‘那倒没有,姓李的虽然很多,排行老大的也不少,叫玉常的只有我大伯一人。村里人为了好分辨,就把他叫成常大伯c常大叔了,我刚过门的时候还以为他姓常哩。就是那个满头白发,两手尽是老茧的老农民,我从来没见他看过书,拿过笔,他咋能写文章哩?这不可能,文章是那么好写的吗。 我好歹也是个高中学生,还经常看书学习哩,想写点东西都写不好。我大伯只读过初中,能认多少字,能懂多少词语吗?我钦佩他地为人,敬重他地殷勤,要说一个经常和粪土打交道的老农民会写文章,我简直难以相信。’ 父亲叫她回家问问,她马上回家问了几个人,才知道父亲所言不虚,自己就从心眼里敬佩大伯,总想着找机会看看他写的文章。今天听了公公一席话,更加深了对大伯地崇敬心情,只想帮他做点什么。现在看来,多给杏花讲讲道理,做做思想工作,抽空开导开导,只要杏花能够变好,就是给大伯帮了大忙啦。 腊月天短,吃过午饭不大一会,夜幕便不知不觉地降临了。桃花干完自己的工作后想到门外走走,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大伯从隔壁门里出来,腰里系着兰布围裙,棉袄袖子挽起一拃多高,一双干瘦的手端着盆脏水,猫着腰向路旁边的水沟走去。 桃花走过去招呼着说;“大伯,还没忙完,有啥活我帮你做。” 大伯走到沟边倒着水说:“没活了,水一倒就没事了。桃花,有时间就去杏花屋里坐坐,她最近老是吃不上饭,你去好好问问,看她有啥麻达没有,我一个老头子不好问呀。” 桃花点点头说:“好,我这就过去坐坐,她可能没有啥病。” 桃花嘴上说着,腿却没动,一双眼睛好像看生人似的盯着大伯背后看。大伯的头朝前牵着,套在棉袄上的中山服早已失去了原来的蓝色,束在腰间的围裙带子把棉袄和中山服勒得拥在一起,显得后背驮得厉害。当他把水倒完,挺直身子转过来,并不像佝偻不堪c弯腰驼背的老人。看他头发虽然灰白,脸上尽是皱纹,但他脸色黑里透红,双目炯炯有神,看着蛮精神的。 但见他: 鼻 梁 端 正 压 中 门 , 左 右 两 只 大 耳 轮 。 短 须 丛 丛 把 嘴 盖 , 黄 牙 疏 疏 排 均 匀 。 脖 子 直 挺 锁 骨 亮 , 咽 喉 清 皙 筋 脉 垂 。 条 绒 黑 裤 浅 沟 在 , 毛 线 棉 鞋 有 烧 痕 。 普 普 通 通 农 家 老 , 年 年 月 月 不 出 门 。 家 里 地 里 一 把 手 , 谁 知 还 能 写 作 文 。 桃花虽然和大伯只有一墙之隔,经常见面,但从未仔仔细细地看过他,今天听公公说了那么多关于大伯的话,这时遇见,不由自主地多看一会。大伯见桃花站着没动,眼睛一直在看自己,以为她有话说,便站住脚问:“桃花,有啥事哩?” 桃花回过神说:“没事没事,我在想杏花能有啥问题一一一一。” 大伯说:“哦,那你去吧,她在屋里,我听电视好像开着。” 桃花叫着:“嫂子,嫂子,”走进杏花房门。杏花果然正看电视,而且十分投入,桃花叫了几声都没听见,直到走到跟前她才挪挪屁股说:“桃花姐来了,快坐下看电视,选美大赛,好看哩很。” 桃花往床沿上一坐说:“有多好看的,你都入了迷啦。咱们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不能贪慕虚荣,要讲究实际哩。看那些东西有啥用处,把你看得那么用心,眼睛都不敢转一下。” 杏花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说:“实际就实际,你能到我屋里来,我就给你来个实际的。你先把门闭住,我给你实际还得保密,要是泄了密就麻达了。” 桃花不解其意,起身闭住房门,又坐到原来的地方。 杏花眼睛没有离开电视,猫下腰把右手伸到床底,床下立刻响起塑料袋地‘噌噌’声。只见她摸出一个大红苹果,看都没看就往桃花怀里一塞说:“吃吧,这可是最实地的红富士,又脆又甜,可好吃啦。桌子上有小刀,要削皮就自己削。桃花姐,看我这回够实际吧?” 桃花坐着没动,双手抚摸着苹果说:“嫂子,这,可能不好吧。” 杏花还是看着电视说:“好着哩,好着哩。我在超市一个一个挑选的,保证没麻达。桃花姐,你的口头比我高得多,这么好的苹果还说不好,那你平常都吃啥苹果哩?” 桃花说:“嫂子,不是说苹果不好,我觉得咱们这时这样吃不对。” 杏花连忙回过头问:“咋不对哩,苹果不都是这样吃吗?你难道还有什么洋吃法不成,快给我教教,让我也学个新法儿。如果要蒸要煮,我这屋里可没有条件,咱还得瞅空子溜到你那边偷着做,今天可能不行,你大伯在家里,不好拿。” 桃花又说:“嫂子,苹果还能有啥洋吃法,我是说咱们这样这时吃不合适。” 杏花忙说:“合适着哩,合适着哩。桃花姐,请放心吧,小凡没在家,就是回来也急着写作业,不会到我屋里来。你大伯是个大笨蛋,从来不到我房子来,就是有事也在院子叫几声,他要是有这心眼就不是瓜子啦。只要咱把门闭住,没一个钱的事。桃花姐,你咋那么胆小的,尽管放心吃你的,我这里没人来,保险耍不了麻达。” 桃花大声说道:“我不是胆小,我是觉得咱们不应该偷着吃。一家一起过日子,就要有福同享c有难同当,有好的大家共同吃。偏吃另做不对,一个人躲在屋里偷着吃,那就更不对了。嫂子,我们是年轻人,是小辈,有好吃的就要先让老年人c让长辈吃哩。像你这样各怀异志,不和家里人同心同德,怎么能把日子过好哩!” 杏花惊愕地怔了半会才说:“唉呀,妈呀,我见你轻易不来,好心好意地给你吃个苹果,吃不吃在你,我的苹果也没有多余的。什么应该不应该c什么同甘共苦,还给我摆了一河滩大道理。 我咋听人说;‘人不为自己,天都变成猪c地都什么灭’啦。你大伯那人你还不知道吗,口粗得跟猪一样,啥食都能吃下去,从来舍不得花钱买好的,顿顿做饭胡日搞,谁能和他吃到一块?桃花姐,如果咱两个换过来,你能行吗?我要不是脑筋灵活,偷着买好吃的,恐怕早就瘦成骨头架架子啦,还叫啥杏花呢,连蔫杏干都不是啦!” 桃花耐心地说:“嫂子,我大伯生活节俭c吃饭简单属于事实,他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人,只要有白米细面和调料,日子就是呱呱叫。你家现在的条件不好,收入不高,花钱自然就紧细哩。等日后收入大了,挣钱多了,他也知道好饭吃着香,好衣穿着光。 上了年纪的人,接受新生事物差,经济发展也就慢了。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往后还不是由你做主,你给他把好饭做下他自然会吃,好东西买回来他自然会穿会用会接受,你家生活也就提高啦。” 杏花呶呶嘴说:“嗯,你说了个松泛,下了个鸡蛋。我这边的情况你看不见,靠祥合一个人打工能挣多少钱,收入咋能大哩?后边的房还没盖,小凡花钱的日子,唉,就跟长虫的勾子一样——深着哩!我这边的生活,猴年马月都好不了。往后,你还说往后哩,往后的事我都不敢想,你大伯老得干不动,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指望谁管呀?我们结婚以前说过的话,还能算数吗?好桃花姐哩,我这是死娃抱出后门———没得救了!” 桃花又说:“那也不见得,事在人为吗,要过好日子就得改变生活方式,挽起袖子好好干。趁我大伯还能行,家里有人干,小凡有人看,你就抓紧找个事干。我大伯种好地c管好家,地里的收入就可以包住全家生活,你和我祥合哥两个人挣钱,我就敢说,要不了几年,你家的经济就能翻身。年轻人嘛,经常闲着有啥意思,人就和机器一样,闲着不用会生锈,锈得时间长了就报废啦。好我的嫂子哩,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报废的。” 杏花说:“不对,不对,人是人,铁是铁,喇叭是铜鳖是鳖。人是肉长的,咋能和铁一样?我长这么大,就没见一个生锈的人。” 桃花正要再说,忽听自己的婆婆,麻将婶在那边院里高声叫道:“桃花——桃花——把它家地,死到哪里去啦!” 桃花把手里的苹果往床上一放,连忙站起身说:“嫂子,咱明天再说,我得赶紧过去。”她不等杏花开言就走出房门,刚到大门外边,正碰上大伯迎面走来。 桃花不等大伯问话就说:“大伯,杏花没事,你别担心。她就是有点思想病,可能想她妈啦。我得赶快过去,下次再说说就没事啦。” 大伯说:“你快去吧,你婆婆喊你哩,我在街上都听见了。杏花想她妈了就叫过年回去,年轻娃么,离开时间长了咋能不想吗。”桃花点了下头,拔腿向家里跑去。 这便是: 大 伯 请 她 把 话 说 ,婆 婆 偏 偏 事 情 多 。 要 知 叫 喊 有 何 事 ,下 回 再 说 为 什 么 。 要知为何叫,且看第三回: 婆唤媳阵前着披挂 父看女院中读飞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回婆唤媳阵前着披挂 父看女院中读飞雪 婆唤媳阵前着披挂 父看女院中读飞雪 是人皆顶同样天, 日子有紧也有宽。 饭饱只求安心吃, 钱多还想再来点。 瑞雪过剩成灾害, 军装复员还能穿。 迟早出门当牢记, 开车莫把酒杯端。 人生天地间,机会没几天,公理无法讲,归结天命观。 父母是靠山,儿女是心肝,远隔千里外,思念在心间。 闲话无用丢一边,且说呼唤为哪般。上文说道:玉顺的儿媳妇桃花听了公公一番话后,对隔壁大伯更加钦佩,只想着怎样为他分忧解难。当天下午就抓紧饭后一点时间到隔壁去,给杏花讲说做人的道理。 她们坐地时间不算太长,就听见自己的婆婆在那边院里高声喊道:“桃花,桃花,咋没见人啦!把它家地,把我的事就没当事么。” 桃花还有一肚子话要对杏花说,听见婆婆地喊声又大又急,连忙放下手里的苹果说:“嫂子,我婆婆不知有啥事哩,我得赶紧过去。” 杏花酸溜溜地说:“快去,快去,顶头上司么,可不敢得罪呀。听说评五好媳妇还要婆婆同意哩,咱这没有婆婆的媳妇没指望,你就是再教训也评不上,还是省点心吧。” 桃花没理睬她,急忙走出房门,来到大门外边给大伯说:“大伯,杏花没事,大概想她妈啦。” 大伯说:“母子情深,这也难怪,想她妈都想得不吃饭啦,过年让她回去就是,你快过去吧。我听你婆婆叫哩,不知有啥事,声大的街上都能听见。” 桃花急忙跑进自家大门,只见婆婆阴沉着脸,气呼呼地站在院子中间。她快步走到跟前问:“妈,您叫我哩?我在那边和杏花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啦。” 婆婆怒冲冲地说:“你还知道回来,不是我还有谁哩。把它家地,看你跑了个快,刚吃饭就不见人啦。明知我要看你的脸就出去避嫌,把它家地,紧叫慢叫就跑了,得是不耐烦啦?” 桃花忙说:“妈,不就是换配贴的事吗,我记着哩,今天不到时候,明天才是换贴的日子,你可能记错啦。” 麻将婶说:“我没记错,这回要提前哩。人家教授说啦,这东西换勤点效果好。把它家地,我咋能记错哩,你可能不想受麻烦了?” 桃花说:“我记的是原先的日子,你又没给我说提前的话,还怪我不耐烦。换配帖一会的事,还趁得着避嫌,那就回房换吧。” 麻将婶马上软了下来,先朝客厅看看,然后小声说:“桃花,妈不怪我娃,妈也是有气没地方出,胡发脾气哩。 把它家地,你爸是咱家的摇钱树c财神爷,妈惹不起,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把它家地,别人都是两口互相换哩,就我不敢劳烦你爸。他仗着自己有工资,从来把我不往眼里放。把它家地,桃花,妈不敢叫他,就得麻烦我娃你啦。” 桃花说:“就这么点小事,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媳妇帮婆婆做点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婆婆领着媳妇一同走进自己的卧房外室,室内开着空调,温暖如春。公公坐在铺着海绵垫子的真皮沙发上正看电视,桃花看他穿着一身棕褐色的c泰尔利图品牌的贴身保暖衣,咖啡色的毛呢大衣挂在旁边衣架上,手里端着泡有健康长寿六合茶的保温杯,背靠沙发软背,头枕后背上端,刚吃过葛芥大补胶囊的脸庞显得分外精神。 但见他: 满 头 黑 发 闪 光 亮 , 身 材 不 瘦 也 不 胖 。 衣 裳 合 体 档 次 高 , 脸 色 白 净 体 格 壮 。 耳 聪 目 明 精 神 好 , 浓 眉 横 卧 额 头 上 。 鼻 下 阔 口 润 一 周 , 嘴 里 细 牙 排 两 行 。 五 管 端 正 皱 纹 少 , 皮 鞋 铮 亮 地 上 放 。 腿 翘 二 郎 轻 轻 摆 , 袜 裹 十 趾 微 微 晃 。 自 古 家 宽 出 少 年 , 龄 过 花 甲 真 不 像 。 桃花向公公点点头说:“爸,正看电视哩。” 公公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她就随着婆婆走进里屋。先帮婆婆脱下外衣,让她坐在席梦思床上;然后帮她脱下棉袄c毛衣,再撩起贴身穿的磁疗保暖内衣,轻轻揭下后背上的元亨强心卡配贴,又把婆婆递给她的新配贴贴到原来的穴位上,再把前边和左右两边的配贴换好,放下内衣,穿上驼绒保健毛衣c棉袄;接着脱下波司登羽绒棉裤,卷起里边的保健磁疗保暖裤,换好膝盖和小腿部位的几张配贴,放下内裤,再给膝盖上边缚上两个龙马治疗仪,穿好棉裤,登上一双乌黑发亮的长筒皮靴,最后帮她套上银白色的狐皮大衣。 麻将婶这才面带笑容,走到梳妆台前照照镜子,往那张臃肿的脸上涂了层增白防冻美容霜,戴上黄灿灿的纯金耳环,系好亮晶晶的珍珠项链,围上软绵绵的水獭毛围巾,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和钥匙,看了看两只手上戴着的戒指镯子,最后给保温杯里泡好生命源健康茶。迈动靴子里的双脚,跨开狐皮内的两腿,挺着层层包裹着的肚子,晃动耳朵下的环子,急匆匆地走出房子,又去上那永不休止的战场。 公公玉顺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从始到终一言不发,对老伴地举动不睬不理c漠不关心。桃花跟在婆婆后边走着说:“妈,晚上少打一会,上了岁数的人要多休息哩。” 麻将婶边走边说:“没事,没事。把它家地,妈一辈子就是这点爱好,越打越精神。特别是炸牌的时候,使劲那么一甩,‘吧’地一声,真是开心极了。把它家地,你妈我就是死到麻将桌上,心里也是舒坦的。桃花,屋里的活就只能劳烦我娃你啦!” 桃花把婆婆送出大门,回到客厅看了会电视走进自己房里,脱去鞋和外衣上了床,坐进开着电褥子的被窝里,背靠床头在想:公公对婆婆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他们这对夫妻感情看来不怎么好。家里的日子虽然不错,生活富裕,应有尽有,也不知他们幸福不幸福?男女结合,自古就有郎才女貌一说,我看除了貌相相配而外,门当户对,也是千古名言。今天的门当户对,可能就是经济基础吧。 公公英俊潇洒,还是个天天有工资的干部,而婆婆则是个丑陋不堪,只能吃喝消费c撒尿拉粪c坐着打牌c躺倒就睡,对家里没有贡献,对丈夫不尽责任,难怪她在公公的心目中没有地位。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可能婆婆年轻时也很漂亮吧?现在上了年纪,人老珠黄,天哪,自己老了也不知是个啥样子哩? 这样想来,婆婆的今天不正是自己的明天吗,祥俊退休以后有工资,而自己啥都没有,到那时我也成了老态龙钟的老婆子,他还能对我这么好吗?桃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但她很快想到:自己和祥俊是同学恋爱,感情基础一直很好,两人又很般配,自己不打麻将,不爱乱逛,老是勤勤恳恳地干这干那,祥俊怎么能反感她哩。尽管如此,还是出去干点事好,年轻轻的,不能经常窝在家里依赖丈夫,得给自己挣点资本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却想不到,麻将婶年轻时就不怎么漂亮,玉顺是在失恋的情况下,才娶了这个并不般配的麻胖胖。当时也是形势所迫,在政治因素的影响下走到一块的。 天刚放晴,早晨的气候格外寒冷。脱去雪装不久的树枝上,又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当人们依依不舍地钻出热乎乎的被窝,穿好凉冰冰的衣服时,已经是八九点钟的时间啦。 女为悦己者容,桃花的丈夫经常不在家,她就不爱打扮,一个大门不出的家庭妇女,经常不见人,打扮得再好让谁看呀。 她还和平常一样,早上起床只是简单地梳洗一下,就拉开了厨房的门,又开始新一天的老工作。 第一步,先扒开炉子风门,坐在上边的铝壶立刻发出滋滋响声,不大一会,壶里的热气便冲开壶盖。她提起铝壶,把开水灌进空电壶里,再给炉子换了块煤。 第二步便是放口小锅,到点开水,用清水淘了两把豇豆倒进锅里煮着。第三部就是走出厨房,拿把笤帚开始扫院。当她打开大门,扫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熟悉的邮递员在叫隔壁的门。“常大叔,常大叔,快开门来,有你家的汇票。” 桃花扫着地想:祥合哥真不错呀,每逢过年就把钱寄回来啦。他自己不回来是为了挣几天双工资,他们的经济条件一直不怎么好,祥合哥几年都没回来啦。正想着就见大伯开门出来,热情地招呼着邮递员。她没有过去说话,继续扫完门口,回到院里取簸箕的时候,又听到院墙那边杏花在问:“爸,祥合这次寄了多少钱?” 大伯的声音说:“不少哩,整整一千,过年宽宽展展的,买啥都够啦。”又听杏花说:“啊呀!才一千元,这点钱够做啥嘛?你还说宽展哩,就像没见过钱。” 大伯又说:“咱家只有三口人,过年没有新亲,客也少,简简单单地买点菜,割几斤肉就行了。那些鸡呀c鱼呀c牛羊肉呀c海鲜之类的价大东西就不买啦。亲戚拿来的礼品出门换着拿上,用不了多少钱,我看伍佰元就够了,这一千元还有小凡的学费哩。” 杏花着急地说:“唉呀,小凡上学不是免费吗?你那么会算账的咋不算我娘家哩?我都好长时间没见我妈啦。前些日子就想去,雪太大,路不通,钱也没寄回来,我再想都去不成。好不容易天晴啦,他才寄了一千元,还要过年娃上学。唉呀,我咋这么苦命哩一一一一一一一。” 又听大伯说:“去,去,想去就去,省得想的连饭都不吃。哪怕年不过,也要叫你回娘家去。” 杏花又说:“是呀,我这回非去不可。你不是常听广播吗,广播电视上都说:‘要常回家看看’嘛。可是,路太远啦,来回路上花费,连买礼品,怎么也得一千多元哩。” 大伯大声说:“一千就一千,这一千元你都拿去。你们不在家,我和小凡怎么过年都行。给,这钱你都拿去吧。” 杏花说:“你给我汇票做啥呀?路上雪没消完,又光又滑的。我骑车子技术不行,要是摔上一跤就回去不成啦。你还是给咱取回来吧。不是常听人说:‘人老骨头硬,干啥都中用’吗。” 大伯答应着说:“对,对,我去。我这骨头硬,再摔都不痛。” 接着,又听到那边厨房里响起了呼啦——呼啦——的风箱声。桃花连忙拿着小簸箕到门外去揽垃圾。 当桃花回到厨房的时候,小锅里的豇豆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她又淘了点糯米倒进锅里开始切菜,还在电饼铛里炕了点油炕馍页子。当她在煤气灶上炒好四个菜时,公公婆婆正好起床。他们洗嗽完毕,一家三口同桌吃过早饭,桃花又去收拾洗涮,婆婆仍旧上阵参战,公公玉顺骑上电动车,不是上街上县,就是到处闲转。 桃花收拾完毕,走出厨房,抬头看看太阳,竟是那么慈祥;看那和蔼可亲的阳光,分明似人们的亲娘,她张开温暖的怀抱,把天下揽进自己的心房。今天还是一个难得地好天气呀! 桃花本来想进屋拆被,又想享受一下温暖的阳光。她看看时间还早,便出了大门,到街上随便走走。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坐在背风向阳的南墙下,尽情享受着阳光眷顾。 桃花知道他们在热炕上坐了几十天啦。在这冰雪盖地的寒冬腊月,是多么需要温暖天气,多么需要这柔和的阳光呀。他们个个面带笑容,谈笑风生,大多数身边都放个小收音机,听着说着议论着。 桃花慢慢地走着,就听有人惊叹着说:“啊!国家又加大了农业补贴,连学生的书本费都要免,现在的农民真是轻松极了。” 有个老人接着说:“可不是吗,国家对咱农民算是开了天恩,种地不但啥都不要,翻过来还给补贴钱。咱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历史也学过不少,几时见过这样好的事吗。” 又有个年纪大点的老人说:“国家不收农民的钱,学生读书不交学费,这样下来,国家要貼赔多少钱哩?那不是把国家赔完啦。咱农民富了,国家太穷也不行呀!” 有个老婆接着说:“别操那些闲心,现在的科学发达了,做啥都是机器,钱也是拿机器印哩,快哩很,要多少就能印多少。不够了多造几台机器,黑明昼夜地印钱,还怕不够补贴吗?” 有个年轻点的老头说:“那不行,印钱都是有下数的。要按全国的产值印,国家没有那么大的出产,钱印得太多就不值钱啦。那东西可不能随便乱印,国家能够富强,主要是政策好,共产党领导的好。这些年大搞改革开放,把经济一下搞活了,国家富强有了钱,咱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啦。咱们这代人还算有福,能看到这么一天;可怜死了的那些人,啥东西再好都看不到啦!” 有个老头接着说:“他们生不逢时,那有啥办法,只有上坟祭奠的时候多说说,他们在那边也是高兴的。” 有个老婆说:“咱们算啥有福,过去都把苦受扎啦。只有现在的孩子才算有福,学校不要钱还给吃蛋喝奶哩。唉——,也有不好的一面,把个个娃惯得不像样子,家里的馍饭都不吃,天天顿顿要买着吃,一个月就得好几百块,这样下去咋得了哩?” 她旁边有个老汉说:“你操那些心干啥,人到啥时候说啥时候的话,他们的命就是好,赶上好社会啦。你看现在的学校门口,卖啥地都有,人家卖的那些东西,就是比家里馍饭好吃吗。 要是在前多年,有钱没钱都买不到东西。国家就是叫人人过上好日子吗,往后的人穷不了,自然是啥好吃啥,爱吃啥就吃啥。咱们的日子不多了,闲心少操,抓紧时间多吃几天吧!往后这日子会越来越好,啊呀,叫人咋舍得死哩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在街上转了一会,听到这些老年人的谈话,看到他们那一张张核桃皮似的脸上,全都洋溢着幸福地笑容,自己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她只转了一会就回到自家门口,正好看到隔壁大门开了,大伯推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从里面出来,还是穿着那件退了色的中山服上衣,刚解下围裙的腰部还在皱着。 桃花招呼着说:“大伯,吃饭了没?路上太滑,您骑车子要小心哩。” 大伯边走边说:“不咋,我骑了一辈子车子,没问题——。” 大伯说着便跨上车子去远了,桃花回到自己家里,又把洗衣机搬到院子里,先进婆婆的房子脱下被套c枕头c和单子c枕巾之类的东西抱出来,再到自己屋里把床上的脏东西拿到院里。给洗衣机加好水,放上洗衣粉,插好电源,启动开关,又让洗衣机转了起来。 她看今天洗需要的东西不多,便想到大伯那边可能也有要洗的衣服,何不叫杏花拿过来一块洗。 桃花想到这里,马上爬上这边院里的桃树,坐在树杈上朝院墙那边叫道:“嫂子,嫂子,这么好的天气,你不出来晒太阳,这时候还在房子吃啥哩?” 杏花从房里出来,仰起头说:“桃花姐,我今天没时间和你谝,明天要回娘家,我得准备回去要带的东西。还要,还要把房子拾掇拾掇,没时间了,咱们要谝就到年后啦!” 桃花说:“嫂子,我不是叫你谝闲传。我今天洗的东西不多,问你那边有没有要洗的?再到你公公屋里看看,有要洗的就收拾一下,拿过来一块洗吧!” 杏花不耐烦地说:“哎呀哎呀,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洗衣服,就是有两件我也不洗,装回去让我妈洗一下,我在那边好换。你大伯屋里的,你想表现就自己去拿,我没时间。” 桃花又说:“我知道我大伯给你取钱去了,你年轻轻地都怕路滑,你公公那么大的年纪就不怕吗?要是摔骨折了可不得了。” 杏花忙说:“没事,没事,你大伯那人皮粗骨头硬,做啥都是把式,自行车经常骑哩,摔不了跤。再说,他那身皮肉就跟踢不破c摔不烂的足球一样结实,就算摔个十回八回都不要紧,你就放你七十二条心吧。不像我这细皮嫩肉,又不常骑车子,那么滑的路,非摔跤不可,要是把脸摔破了,那我不是把资本丢完了吗。” 桃花说:“好,好,就你的资本重要,他都能给你取钱去,你把他的脏衣服拿过来让我洗,你再过去收拾东西,两者不误。影响不了你回娘家,怎么就不行哩?” 杏花不耐烦地说:“唉呀,好我的桃花姐哩,你自己过来取吧。我不想动他的脏衣裳,看着就发恶心。 你要来就从大门走,可不敢翻墙呀。你大伯说过,咱这两堵土墙还要保护好,以后就是什么文物,后代人见了一定非常惊讶,不知道先人们是怎样叫黄土站起来的。祥合前年回来要换它,你大伯硬没让换。你要是翻墙,弄倒了就把文物损坏啦!” 桃花从树上下来,给洗衣机重新定好时间便出了大门,走进大伯家里,穿过前边敞厅,路过杏花房门,越过院里菜地,来到大伯住所。 大伯房子是老式的,两扇门扇朝里开着。她跨进门槛,首先看到的是土炕,炕上铺着补了几个补丁的蓝格粗布单子,两床看不清花纹的哔叽被子,叠得硬整整地摞在炕角;垫得高高的枕头靠墙放着,铺在上面的红花枕巾破了个洞;枕头旁边有摞报纸,上边放着个巴掌大的上海牌收音机;炕那头摞着几件换洗衣裳,看着少颜没色,却也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桃花再往上看,顶棚还是几十年前用苇杆和芦席搭成的老式顶棚,颜色早就变成黑黄色啦。顶棚和墙壁接连的地方有许多蜘蛛罗网,吊在中间的灯泡却擦得一尘不染。 土炕下边靠左放着个老式板柜,柜上涂的黑色油漆已经脱落得片片白斑;靠右放着一张殷红色的老式柜桌,桌上有台十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两根分开的羊角天线中间,悬挂着闪亮的环形天线;桌旁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对简易单人沙发,两张沙发中间夹着个黄色的木头茶几。茶几上有个揭开后背的作业本,本子上压着老花眼镜和一支半截铅笔。看样子,他是用写过的作业本正写什么。 桃花把屋里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有找见一件脱下来的脏衣裳。屋子主人没在,自己不便乱翻,顺手取开眼镜和铅笔,拿起茶几上放的作业本,背靠炕沿看了起来。 这是小凡用过的英语本,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铅笔字。她觉得大伯太细发了,爱写文章却舍不得买纸,用地全是学生写过的本子背面。自己不是一直想看大伯的文章吗,今天没找见脏衣裳,不妨翻着看几张。她刚揭开本子,有个醒目标题进入眼帘。 《盼雪又怨雪》她便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 世界上的动物需要吃喝,冬天里的大地需要飞雪;地球上的国家需要人民,成长中的生命需要日月。可是,今年的冬天大不相同,竟把‘雪兆丰年’的瑞雪下成了灾雪。 立冬已过数月之多,干裂的土地盼着,出生不久的麦苗盼着,心急如焚的农民更是望眼欲穿地盼着。盼望在这干燥而漫长的冬天里,主宰人们生命的老天爷呀,快降一场济世救民的好雪吧!亲爱的雪,人们是多么希望你地到来,农民是多么迫切地盼望你呀!你为何心硬如铁,不睬不理,莫非你耳聋眼瞎,没有察觉。 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周又一周,啊!亲爱的瑞雪,您来了,就在这二零零七年的岁末,零八年的元月,终于如愿以偿,把您这可爱又珍贵的瑞雪盼来了。 多么可爱的雪呀!您纷纷扬扬c铺天盖地的来了。 人们欢呼雀跃,农民相互拥抱,无比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语言相告。干渴的大地,急忙张开宽敞的怀抱,紧紧地把您贴在沸腾的心窝,用热体接待您地来到。田地里的麦苗欣喜若狂c如饥似渴,一个个像饿极了的羊羔似的,张着嘴巴,瞪着眼窝,摇头晃脑,浑身哆嗦,跪在母亲腹下把奶喝。 天和地紧紧地拉着双手,甜蜜的话儿呀,只能用沙c沙c沙的语言诉说;云和雾交汇一起,亲密得不分你和我;整个宇宙浑然一体,天下万物生灵,都裹上了银白色的衣着。 感谢您,亲爱的瑞雪,您难得可贵,您来得及时,正在极其须要的冬月。农民高兴,庄稼喜悦,您也该和人们一样,共同欢度着无限地快乐。 桃花看了一段就对大伯的文笔心悦诚服,手里拿着本子不看而想:不错,不错,大伯的散文就跟诗歌一样,感情逼真,文笔独特,读起来朗朗爽口,写得真好,自己自愧不如。 他正要接着往下看,忽然听到院墙那边有人高声呼叫,那声音如铃似钟,高亢洪亮,非常熟悉。她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来了,心中甚喜,忘记放下手里拿的本子,急忙走出大伯房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家门口,只听父亲那粗大的嗓门在院里说:“人跑到哪里去啦?大门开着,洗衣机转着,连个人影都不见。要是来个贼娃子,把家里偷完都没人知道。桃花——桃花——。” 桃花一步跨进大门,高声答道:“嗳——,爸,你咋今天来啦?我们还没给您拜年去哩。” 父亲看见她,声音就小了许多:“你自从八月十五回去一次,再没回去过,你妈老叨叨着叫我来看你。一冬雪大地来不成,这几天好不容易晴了,你哥那儿有点事,我是搭车进城看你哥去啦。在他那儿吃了个羊肉泡,又顺便来看看你。你干啥去啦?咋也不见小平哩?” 桃花走过去说:“小平跟他爸在县里呢,我到隔壁去啦。我妈的身体怎样?一冬天气太冷,你和我妈都好吗?” 父亲说:“好,好着哩,你妈就是有点想你。” 桃花把手里拿的本子放在椅子上,提起父亲拿来的塑料袋说:“爸,咱到屋里坐,女儿给你老人家泡茶,你说我哥那儿有啥事哩?” 父亲抬头看了看说:“院里怪暖和的,坐在这里晒晒太阳也好。你哥的小食堂红火着哩,就是最近一一一一出了点麻烦,吃官司啦——。” 父亲说话的声音不大,嘴也没有用劲,但对桃花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惊得她手里提的塑料袋掉在地上,‘咵’的一声,里边装的核桃c柿饼c蓼花糖,哗啦哗啦地撒了一地。 桃花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急切地问:“啥,我哥吃了啥官司啦!是不是饭菜出了问题?怎么样,严重不,有没有人命案?” 父亲看她着急的样子连忙解释说:“没有没有,看把急的,法院都判啦,就是赔了些钱。我怕他经济紧张,今天就是给他送钱去啦。 这些年领的当兵钱都快一万了,放在家里没处用,这回可派上用场啦。你哥和你嫂子还不好意思要,说他们已经给人家赔啦。还说他们花钱买个教训,当时受点紧没有啥,就当这几年没干。 还叫我把钱给自己留着,说他们的生意好,要不了一年就挣回来啦。我说我这钱是国家给的,留着也没处用,与其让它在家闲着,不如让它发挥作用。我和你妈要钱干啥呀,迟早都是你们的,快拿去用吧,咱有钱为啥要受紧哩。他们才勉强把钱收下,还说明年给我还,把利息加上。唉,我们还能把钱背到阴司去不成。” 桃花又搬了把椅子放在向阳处让父亲坐,父亲看着撒在地上的东西说:“我先把它拾起来再坐。” 桃花忙说:“我拾,我拾,看你,来就来啦,还买这些东西干啥呀!” 桃花爸往椅子上一坐说:“你不是从小就爱吃三原的蓼花糖,桥头的鸡心黄,陕北的大红枣,流曲的倾锅糖吗。”桃花边拾边说:“人家都成了娃他妈了,你还当过去的娃哩。” 父亲‘哈哈’一笑说:“你就是成了娃他奶,在我和你妈眼里,永远都是娃么。再说,不是还有小平小凡吗,我这当外公的就不能空着手见外孙呀。” 桃花拾完东西又问:“爸,我哥和嫂子都是精细之人,他们咋能那么大意的?到底把多少人吃病了,问题大不,总共能赔多少钱?我给公公和祥俊说说,他们都能帮上忙。” 父亲忙说:“不用,不用,自己能解决的事不要麻烦别人。你公公和祥俊要是知道一定会帮,你婆婆却不是省油的灯,咱不能为这点小事让你们家庭闹矛盾。” 桃花又说:“那你给我详细说说,我可以给祥俊打电话,让他在县里跑跑,熟人好办事吗。” 父亲说:“事情过去了,啥话都不用说啦。他们的饭菜没有问题,就是心太重啦。我以前给他们说:‘弄事不能贪大,小打小闹,细水长流,安安稳稳地买个羊肉泡就行了’。 可他们就是不听,把食堂扩大了两间,又请厨师又雇人的,饭食酒菜,样样俱全。生意的确不错,一年就买了一辆面包车,自己开车进货,接送顾客,利润当然大得多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高兴地插话说:“对呀,弄事就是要雷厉风行,红红火火地大干哩。如果学小脚女人走路,吓吓嗂嗂,扭扭捏捏的样子,永远都把事弄不大。” 桃花爸生气地说:“大,大,都知道个大,就是挨了大的错啦。要是按我说地卖个羊肉泡,咋能懂下麻达哩。弄啥不能光图挣钱,要稳当哩,人来得多了事就多啦。就在不久前,你哥的几个战友从广州回来过年,就在你哥的食堂里聚会哩。 他们一直把酒喝到晚上,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你哥本想亲自送他们回去,那几天的天气特别冷,晚上来喝酒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你哥一时忙得脱不开身,就叫他们坐下歇歇,等会再走。 他的一个战友说:‘你忙你的,我在部队就是开车的,你那面包车,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回去。咱们是战友,不能影响你的生意,我开车把大家送回去,赶天明就给你把车送来,保证耽误不了明早进货。’ 你哥不放心,就把他按到床上说:‘你好好歇歇,喝了酒的人不能开车。’那人躺在床上还说:‘没事,没事,喝那么点酒算啥哩,开你那车跟耍的一样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你哥由于太忙,没再注意他们就把车开走了。第二天早上,你哥急着出去进货,左等右等不见他的战友来送车,电话只打没人接,把你哥急得坐卧不安。到底车没等来,却把交警队的人等来了。 他们说你哥的车翻在路旁水沟里,车上的人一死两伤,伤者已经送进医院,还没苏醒,交警是从车牌上查到车主的。 你哥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只能停止食堂生意,和交警去医院看望伤者,通知他们的家属。结果,人家的医疗费c死者的命价c丧葬费,都要叫你哥赔,总共下来就得五六十万元。把你哥吓的不得了,就是把车和食堂全卖了也不够。” 桃花着急地说:“咋能叫我哥全部负担哩?是他们喝醉了酒,私自把车开走的,我哥就算有责任,也不能赔那么多。” 桃花爸说:“话是那么说,可是,人家死的死了,伤的不得苏醒,谁能给你作证明?他们的家属自然是能粘尽管粘,能要尽管要。那几天把你哥整得焦头烂额,人家的人都死了,自己赔钱算得了什么。为给战友治伤,就算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你哥准备筹钱,想要卖车,转让食堂,两天跑得没到医院去,他们的家属就起诉到法院啦。法院经过调查,食堂员工的话只能参考,做不了证明,你哥和你嫂子的话更是做不了判案依据。他们家属的话只是凭空猜测而已,法院一时定不了案,就叫双方先给伤者看病,等人清醒以后再定。 你哥在他们家属面前百口莫辩,只能全力以赴地给伤者治疗。苍天不负有心人,两名伤者终于苏醒啦。他们和你哥果然是战友之间,义薄云天,苏醒以后就对法院原原本本地讲说了事发经过,并对他们家属说,一切于你哥无干,叫家属退还你哥支付的医药费。 尽管如此,法院还是说你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是在他的食堂里喝酒,他就该负连带责任。其次,他发现自己的车被战友开走没有及时追讨,便有默许之嫌疑。鉴于你哥能够积极出钱治病,从轻处理,判他给死者和伤者总共陪了捌万元。 你哥的车保险过期了一个多月,没有及时补办,捌万元只能自己出啦。两口子后悔的不得了,把这几年攒的钱全赔光啦。他们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说:“保险到期咋不及时办哩?他的车如果有保险,就不会那么麻烦啦。” 父亲又说:“人忙得够不得办,还不是挨了心重的错啦。他要是不卖酒菜,咋能出这么大的事哩。酒这东西,好处少,坏处多,还是不染为妙。特别是开车的,更不能喝酒,公路上的交通事故太多啦,百分之八十都是酒后驾驶所致。看来,国家非明令禁止不可。” 正所谓: 成 事 败 事 都 是 酒 , 弊 多 利 少 不 该 有 。 如 今 交 通 多 事 故 , 酒 驾 就 是 罪 魁 首 。 酒 后 开 车 上 公 路 , 横 冲 直 闯 像 疯 狗 。 贪 杯 不 分 时 和 地 , 车 毁 人 亡 把 路 堵 。 桃花还要再说,忽然想起洗衣机早就不转了,急忙过去换好衣物,让洗衣机继续转着。自己回到父亲旁边,正想开言再问,觉得有点腿困,她便拿起椅子上的本子坐了下来。 桃花爸看她拿着本子就问:“你手里拿的是小平的作业吧,咋是从那边拿过来的?” 桃花抖抖手里的本子说:“不是,这是我大伯写的文章。我刚才去他房子找脏衣裳,衣裳没找到,却见了他写的文章,刚看了一段就听您来了。急得我没顾上放下本子,拿在手里就跑过来了。 你上回给我说广播上播过我大伯的文章,我还不信,今天一见,简直佩服的不得了,我大伯写得真是好极了,我怎么也写不出他这水平来。你看不?院里亮亮的,没事了看看吧。” 桃花爸接过女儿递来的本子说:“我上回说你还不信,这回信了吧。你也说写得不错,我遇上了就看一下。” 桃花爸说着打开本子又说:“唉呀,妈呀,铅笔写的,还是用过的本子,我这眼睛看不清。” 桃花忙说:“我给你找我公公的眼镜去。”说着跑进客厅看了一圈,又在公公卧房找了一会没看见,回到院里说:“我公公的眼镜没在家,我来给你读读吧。” 她不等父亲答应便拿过本子,先把在隔壁看过的《盼雪》朗诵了一遍,继续往下读到: “然而,雪呀!你,你不该来得太多。人常说:‘胶多了不粘,蜜多了不甜’,难道你没有听过?你应该适量而至,不该由零七年的岁末,一直下到零八年的二月。把可爱而珍贵的瑞雪,浪费得那么多,变成了坑害人民的坏家伙。 唉,雪呀!你叫我怎么评说。你不该下得道路不通,把多少车辆陷在途中;你不该下得通信中端,有多少信号不能出现;到处的电线上结满冰花,打工的挣钱的不能回家;你压得无数的蔬菜棚彻底倒塌,你冻得成群的猪牛羊垂死挣扎;是你把欣欣向荣的国家变成冷库冰窟,飞鸟不敢出窝,庄稼失去知觉,孩子们手烂脚裂,老年人无法安歇,人民不能正常生活,灾难遍布半个中国。该死的雪呀,你是罪魁祸首,谁能把你怎么! 中国,我们亲爱的祖国,现在已经无比强大,再也不是那贫穷落后的年月;经得起自然界地挑战,受得住重灾难地折磨。面对灾难,国家领导从容不迫,党员军队二话不说,全国人民勇往直前,毫不畏缩;奋战在抗灾救难的各个角落。 伟大的统帅光明磊落,英雄的人民心胸宽阔;十三亿公民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成绩可喜可庆,情景可泣可歌;任你冰雪再多能怎么?可笑你,暴风雪,捲旗收兵回老窝;在坚强的中华民族面前把头落,神州大地,幅员辽阔,到处都有温馨地感觉。 我说,冰雪呀冰雪,这种感觉,也会把你融没。不久地将来,我们就会把气象掌握,每到需要的时候,就会叫你准时降落,而绝对不会下得太多。估计时间不得很远,你就给我耐心地等着。 到那时要雨有雨,要雪有雪,一年四季,十二个月,没有冬天的寒冷,没有夏天的酷热,土地不用浇灌,庄稼不会干渴,老天乖如绵羊,人民幸福快乐。 这话不是胡吹,我们华夏子孙,一定要叫这种梦想成真,让奇迹,出现在自己的祖国;要让灾害远离地球,让宇宙完美无缺,家家幸福美满,处处燕舞莺歌。 桃花读到这里,父亲连声叫道:“好,好,忧国忧民,情真意切,写得相当不错。你大伯不过是个普通农民,能有这么宽敞的胸襟,写出这样好的文章,真不简单呀!” 桃花说:“我就是觉得他的文章独特,能把平常的语言c普通的文字组成优美的文章,表达出深刻的含义,的确难得可贵。这才叫通俗易懂的文章,比那些故弄玄虚c显露才识的文章强多啦。 写文章地目的就是要让大多数人都能看懂,都能理解,为啥要用些艰涩难读,只有自己知道的,退了休c过了期,完全失去生命力,古古怪怪,没有人爱的字词哩。” 桃花爸说:“对,你大伯写的是大众化文章,当然比大文豪们的文章好读多了。你快忙吧,我来把你干活耽搁了。” 桃花说:“看你一年能来几回,我就这么点活,一会就完了。你到客厅歇歇,我给你开电视,放秦腔戏,你不是最爱看秦腔戏吗。” 桃花爸站起身说:“也好,我看电视你干活,还能跟着哼两句。一会做饭可不要麻烦,有菜没菜都能行。一碗裤带面,既简单,又实惠,也和你爸我的胃口。” 桃花说:“我知道你一辈子就是爱吃油泼辣子裤带面,一年四季都不厌。今天到女儿家来,没有菜怎么能行?” 父女两一同向客厅走去,桃花这时才注意到父亲还是穿着一身黄军服棉衣,脚上还是军用大头鞋,胳膊上搭着绵羊皮军用大衣,头上还是带着那顶长毛棉军帽。满嘴的胡子茬茬好久没刮,好像是《林海雪原》里的杨子荣到了。 桃花走着就问:“爸,你咋还穿着这身军服?要是没啥穿,我明天给你买几身。现在的人,谁还穿这么笨重的衣裳。” 父亲忙说:“我咋能没啥穿,家里的衣裳多得穿不完,箱子柜子都压满了。你爸我就是爱穿军服,我那身早就穿烂了,这身是你哥的。他自己不爱穿,新新的军服,经常闲着太可惜,我就把它拿出来穿。军服么,就该发挥作用,穿着它光荣,有纪念意义。” 父女俩走进客厅,桃花爸往沙发上一坐说:“桃花,你们这就是人说的‘席梦思’吧。我以前来家没敢问,家里人多,怕你公公笑话,今天家里没人才问你哩。” 桃花笑着说:“不是,这是意大利制造的真皮沙发,专门用来坐人的。席梦思是睡觉的床,都在卧室放着哩。” 桃花爸说:“坐个人能用这么大吗,太浪费啦,都不嫌占地方。” 桃花泡着茶说:“现在都兴这种沙发,人坐着宽敞舒服,累了还可以躺一会。过完年也给你买一套,上了年纪的人,没事看看电视,坐着躺着都能行。” 桃花爸说:“我才不要这玩意,软塌塌的,把人坐得难受,我看没有硬板凳实在。再说,我和你妈那房子小,一个大炕就把多半占了,那里有地方放这么大的沙发。” 桃花泡了杯西湖龙井递给父亲说:“干脆把炕打了,买张席梦思床,再买套好家具,把那些老式家具都换了,你和我妈坐在沙发上看彩电,躺在席梦思上说闲话,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父亲打断她的话说:“对了,对了,快别说啦,你叫我们安宁几天就算享受啦。那些洋玩意不适合我们这些老家伙用,用不惯就感觉不到舒服,反而难受。” 桃花给父亲取出一盒高级香烟,父亲连忙摆着手说:“不要,不要,我有旱烟哩。吃哪种烟地啥哩,又费钱,又没劲,我这旱烟抽上两锅就把瘾过了,能耐半天。” 桃花说:“干脆把烟戒了,抽烟与身体不好。” 父亲说:“是呀,是呀,就是要戒哩。你妈给我说了好多回啦,我明知自己没理还要犟着说:‘你不抽烟咋没有我的身体好哩?’” 桃花打开电视,回头笑着说:“我妈没文化,当然说不过你。快看电视,我干活呀。” 桃花爸看着电视说:“啊,这么大的电视,开一次得用多少电?快关了吧。我口袋里有收音机,这时正是秦腔戏。” 桃花说:“好我的爸哩,你轻易不来,我给你开个电视还怕费电吗。能用多少电,我们家从来不算这种账。” 桃花爸还是坚持着说:“关了,你不算我算哩,你走了我关不了。” 桃花知道父亲的脾气,只好关了电视,走出客厅去干活。她刚把该洗的东西洗完,晒好,就听隔壁院里有自行车地响声,知道是大伯回来了。自己拿了大伯的本子,应该过去说一声才是,省得大伯找不见本子着急。 桃花拿着本子来到大伯门口,就听杏花在问:“爸,钱取回来没有?我明天就想走哩。” 大伯说:“取回来了,你都拿去,想走就准备吧。不要考虑家里,穷家富路,过年这事没样子,钱多钱少都能过。你走了只有两个人,好搞,怎么都能过去。” 桃花眼看着大伯把钱全部给了杏花,转身向自己屋里走去,她就随后走进房门说:“大伯,我把你写的一个本子拿过去啦,正好我爸来了,我还给他读了一篇。” 大伯说:“你爸来了,叫他过来坐坐吧。我写的那些东西是属驴的,上不了相,自己消磨时间哩。你爸要看就拿去看,我也希望自己写的东西有人爱看。” 桃花说:“我不知道他能住几天,过年呀,估计不会长,如果明天不走再过来拿。” 大伯顺手拉开柜桌上的抽屉说:“也好,都在这里,你迟早过来随便拿。不管我在家不在家只管来,我这房门从来不锁,几时想看几时来。下边柜子里还有,随便看。” 桃花说:“好,好,我今天等着做饭哩,明天再来看吧。大伯,杏花她就没有病,一一一一一一” 大伯忙说:“我知道,她得了思想病,这次回去见了她妈,或许病就好啦。” 桃花只好说:“也是,也是,那你忙吧,我得过去做饭。你这边有要洗的啥就拿出来,收拾到一块,我明天拿过去用洗衣机洗。 大伯说:“没有,我前几天都洗完了。” 桃花回到家里,走进厨房先把面和好,盖在案上放一会,觉得父亲轻易不来,咱就不能像他说的一碗裤带面吧。她就刮了几块洋芋,择了些菠菜蒜苗,洗了点豆腐粉条,淘了点花白菜花,准备简简单单地弄个四菜一汤,再烙个油馍就可以了。 桃花一个人在厨房里做着想着:隔壁大伯和公公都是好人,就因为一个是拿工资的退休教师,一个是没有工资的老农民,两个人的生活水平就差得那么远。公公真心实意地想帮兄长却无法帮,这个愿意给钱,那个执意不要。 唉,大伯这人太固执了,他要是有个家里人就好啦,一个人过日子的确太不容易呀。可是,应该是应该,这种条件要找老伴,谈何容易,公公经常在外边跑都瞅不下合适的人,自己是个大门不出的家庭妇女,再有心也没办法呀。对啦,不如给父亲说说,叫他老两口在那边跑跑,或许会有合适的人。 桃花想到这里,放下手里的活就到客厅和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不料,父亲却说:“你才说这话哩,我和你妈早就给他操心着哩。可是,不行呀,咱那里单身女人倒是不少,年龄合适的也有哩。人家条件比较优越,子女孝顺,经济宽展,大都不愿离家再嫁。 也有个别家境不好的,任务没有完成,就是嫁人,也要嫁有工资的退休干部哩。她们嫁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找靠山,寻求帮助而已,没有一个是感情需要,真心实意过日子的。 像你大伯这种情况要找老伴,在咱这富饶的关中地区不可能。如果在外省山区里边有亲戚朋友,可以托他们在那边留点心,跑点路,或许能找到合适的人。贫苦地区的人,一定有人想到咱这条件好的平川地方来,她们不图一样图一样,不可能都要有工资的。” 桃花爸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桃花顿时大彻大悟,马上站起身说:“啊!我咋把她忘啦,眼前不就有个好机会吗。杏花要回娘家,我何不给她说说,让她回去和她妈她爸好好谈谈,叫他们给他们的亲家公找个合适人,那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吗!” 桃花爸说:“这种想法比较实地,当年祥合的事不就是老蝴蝶去那边说成的吗,咱不能叫人家给娃说了再给他爸说。你大伯这事,就看杏花和娘家人明白不明白啦。” 桃花心里有了主意,立即回到厨房做饭,饭还没有做好,忽然听到大门一响,有人高声喊道:“桃花,桃花,快来帮忙!” 正是: 儿 媳 正 在 厨 房 忙 , 公 公 购 回 催 眠 床 。 平 凡 人 生 多 趣 事 , 下 回 接 着 道 短 长 。 要知干什么,且看下一回: 购新物引起邻村事 谈旧话吓傻身边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回购新物引起邻村事 谈旧话吓傻身边人 购新物引起邻村事 谈旧话吓傻身边人 有钱之人为何愁?只怕白了少年头。 纵得延年千种法,要想长生万不能。 历史悠悠多遗训,积财往往是祸由。 泰然面对自然死,瓜熟蒂落莫强求。 顺民不多求,勤劳最光荣,富人想长久,生命有尽头。 天上飞不成,就在地面行,干啥皆有用,莫作害人虫。 闲话永远说不穷,正文不谈事不明。上回说到:桃花爸春节前来看望女儿,只叫桃花给自己做碗裤带面就行了。 桃花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还想简单的做几个菜,烙个油馍。一个人在厨房做着饭,心里还想着给隔壁大伯找老伴的事,尽管绞尽脑汁,还是无计可施。最后,到客厅和父亲商议,终于柳暗花明,心里有了主意。正当她一边做饭,一边想着如何对杏花开口的时候,就听前边大门一阵急响,有人大声喊道:“桃花,桃花,赶快出来帮忙。” 桃花没顾不得解下腰里的围裙,急忙走出厨房往外一看,只见自家的大门已经开了,公公站在门外高声叫道:“桃花,快出来帮一下,这东西太重,我一个人抬不进去。” 桃花走到门外,公公的三轮电摩后边还停着一辆小型轻卡,车上装得满满的,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桃花急忙跑出去招呼着说:“爸,回来啦,这车是给咱拉的东西吗?” 公公推着电动车说:“对呀,这是长寿公司的送货车,负责送货上门,安装调试。咱这东西又大又沉,得给人家帮忙抬进来。我把电摩先推进去,咱两个帮着就能抬起。” 桃花说:“咱这门大,小汽车能开进来,不用从街上往进抬。” 司机走下车看了看说:“可以,这么大的门,宽宽展展就进去啦。” 玉顺把电动车放在院里的桃树底下,和桃花把门开大,挡路的东西挪了挪,那司机一直把车开到客厅门外才停住。司机下来去解刹车的绳子,玉顺和桃花都过去帮手。 桃花爸在客厅里听了会戏就睡着了,当他睡得正香的时候,被这突如其来地开门声吵醒了。他翻了个身还想再睡,汽车声又响到了客厅门口,实在睡不成了,只得起身走出客厅。 玉顺看到他惊讶地问:“啊,亲家,你怎么有空来呀!几时到的?” 桃花爸说:“刚到不久,今天上县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这是办年货去啦,都买地啥吗?就拉了满满一车。啊,这么大的包装箱,不像是过年用的东西。” 玉顺说:“不是,不是年货。今年的年货不用我办,祥俊在县里早办好了,到时候就拉回来了。我今天买的这东西叫‘震动催眠床’,长寿公司最新研制的高科技产品。东村里的雷鸟先生上半年就买回来啦,是最早的一期产品。我在他那里试了几回,效果真的不错,人躺在上面舒服极了,要不了十分钟就能入睡,我跟着去买就没有啦。这是第二期的,排了半年队才买到手,这回再不怕失眠了。 亲家,你来得正是时候,调试好了先上去试个新,也给你把队排上,第三期产品出来就到明年六月份啦。” 桃花爸帮忙解着绳问:“那我要先问清,买这东西得多少钱?” 玉顺走到亲家跟前说:“不贵,不贵,一万四千八,半年的工资都用不完。今年天冷,国家又增加了取暖费,再买几件保健品没问题。” 桃花爸吃惊地说:“啊呀!就要一万四五。我这人值不了那么多钱,恐怕也没有睡这种床的福分。” 玉顺又说:“咋没有哩,你不是也有当兵钱吗?这几年下来,买个床不成问题,要是不够,我可以给你帮点。人活在世上,有钱就要用哩,经常存着有啥意思,也长不了多少利息。” 桃花爸说:“我存那点钱不是为了利息,是没处用才存哩。我们有吃有穿也有用,土炕睡惯了,宽宽展展的,踅一仗,顺八尺,怎么睡着都舒服,用不着摊那么大的成本买它。” 玉顺说:“唉,亲家,你这种观念太落后了,人没钱没办法,有钱就要追求幸福,提高生活质量,能享受起就要享受哩。儿女有自己的工作,不要咱操心。临死时存的钱没用完,那不是太冤枉啦。” 刹车的绳子解完了,四个人一起把那个最大的包装箱挪下车,大家又开始解纸箱上的包装袋。玉顺边解边说:“亲家,咱买床花这点钱算什么,人家雷鸟先生还说外国有一家‘不老公司’,最近发明一种什么‘活人保鲜柜’。那可是高新科技产品,能够使人青春常在,永远不会老。他就想出国看看,如果性能可靠,马上筹款购买。” 桃花爸说:“不可能吧,人是有生命的东西,活到时候就要老c要死哩。怎么能永葆青春?你们就不要异想天开啦。” 玉顺接着说:“我也是这样劝他说:‘有个催眠床就可以啦,人只要保证睡眠充足,寿命就能延长,这床就是提高睡眠质量的,不许要啥保鲜柜。出国可不是容易的事,办护照,办手续,受麻烦都不说啦,这来回路费,吃喝住睡,连买保鲜柜,那得花多少钱呀?’ 他却对我说:‘唉——,我看你白当了几十年教师,连这点账都不会算。你不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吗?就是花十万八万也值得。你想,如果是真的话,那该多好呀!我要是有了活人保鲜柜就死不了,现在的工资一月四千多,再涨点就五千多啦。如果永远不死,那要多领多少钱哩,你可能就没算过,这个数字大得惊人。花小钱,谋大事,吃小亏占大便宜,要想多领钱,就得先投资,你咋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哩!’ 我看他热得烧糊涂啦,就给他泼了瓢凉水降降温,走到跟前小声说:‘老师呀,不能去,听说国外的骗子可多啦。活人保鲜柜,也是骗子用来骗人的。你想想:活人保鲜,纯粹是无原则的话,绝对不可能。自古以来,人有生而兽有死,生命都是有轮回的。如果人人都不死,地球上不是挤不下了。有钱人保养得好,不过比贫苦人多活几年而已,终久还是要死的。你不是也知道秦始皇吗,他找了一辈子长生不老药,结果还不是死啦。’ 雷鸟先生还说:‘嗯,今非昔比吗,过去没有科学,当然和现在不能比。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各项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地球上要是住不下了,宇宙上的星球多得是,开发任何一个都比地球大,你还操心没地方住吗。’” 玉顺的话只说没完,桃花见天色不早,就打断公公的话说:“爸,你们慢慢解吧,我先做饭去呀。” 玉顺忙说:“对,对,你先去,我把这拆完就来啦。” 桃花走后,玉顺继续劝亲家也买一张催眠床。桃花爸大声说:“我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要啥催眠床哩。人只要常劳动,多锻炼,脑子里边没杂念,倒头就能睡,端碗能吃饭,活的时候好好活,死的时候快快死,有啥害怕的,多活几年少活几年还不是一样的。” 玉顺说:“一样不一样看对啥人而言哩,对没有工资的农民而言,确实没有多大区别。他们老了没有收入,多活几年不但享不了福,而且还得受罪,不如早点死了好。但对咱们有工资的人就不一样了,活的时间越长,收入自然越大,儿女不孝都不由他,当然能够幸幸福福地安度晚年啦。像我们这样的人,死得早了不是太可惜啦!” 桃花爸没好气地说:“我看这样的人更应该早死,他们活着就是人民的负担,国家的包袱,一点用处没有,还要白拿国家的钱哩。人成天保养啥哩,根本没有延长寿命地必要。农民种的粮食让这些人吃了,真不如大力发展养猪事业,猪养肥还可以回报人民,把这些人养肥能做啥,不但没有贡献,还要糟蹋粮食,浪费国家钱财。” 桃花爸那洪亮的嗓门跟铜钟一样,把屋子震得嗡嗡直响,玉顺听得脸上一红一白的。那个司机看气氛不大对头,怕这两亲家吵架,急忙岔开话题说:“啊,叔,你们刚说秦始皇找长生不老药是怎么回事吗?我记得历史书上大概说过日本国一一一一。” 玉顺连忙说:“是呀,日本国就是那时发展的。秦始皇为了寻找长生不老药,派了好多人漂洋过海,去传说中的仙境寻求仙药,那些人为了哄骗钱财,每次都編瞎话哄他。时间长了,他们害怕谎言败露招来杀身之祸,便设法要了五百童男童女,犁耧耙耱,五谷菜种,到海外的荒岛上繁衍生息,不回来啦,后来就发展了个日本国。” 那司机接着说:“不错,不错,听说日本那年侵略中国,就说要打到咸阳去认祖归宗,他们的祖先就在咸阳哩。按理说,他们也算是咱们的同胞哩。” 玉顺接着说:“日本人的长相和中国人一模一样,的确是同一血脉。八年抗战中,有多少鲜活的生命都死在了自己同胞手中,真是太不应该呀!” 桃花爸气愤地说:“就算是同胞也是败类,骗子手怎么会培育出好东西。如果他们是通情达理的人,要想认祖归宗就该好好地回来,中国人绝对不会拒之门外。他们明明知道和中国是同脉同宗,中国人就是他们的祖先,为啥还要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掠夺宝藏,丧尽天良,把咱半个国家糟蹋得不像样子。 我在广播上听过隔壁亲家写的一篇文章,就是谴责日寇侵华,写得真好。他是用陕西方言写的,广播员用普通话读起来有点绕口,如果用方言朗诵,就跟诗歌一样,朗朗爽口,特别悦耳动听。可惜咱这记性不行,有机会还想看看哩。” 玉顺说:“隔壁我哥爱好文学,可惜把美好年华耽搁过去啦,条件不行,文化基础太差,他写文章无非是消磨时间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可能没人爱读,永远难有出头之日。” 这时候,桃花已经擀好了面,切好了菜,又到前边帮忙。她听到公公的话就说:“我就爱读大伯写的文章,虽然词语比较简单,文字普通平常,可他运用得非常巧妙,很有独到的一面,读起来朗朗爽口,令人回味无穷,而且含义深刻,我就非常佩服。只可惜他没有写作的条件,那么大的年纪还要带着个孩子,整天家务缠身,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发挥特长。如果身边有个老伴把家务干了,他就会有良好地心态闪现灵感,腾出时间写文章,说不定还能遇上识马的‘伯乐’,把大伯的文章发表出去。” 玉顺接着说:“是啊,你大伯身边要是有个人就好了。你大妈已经去世好多年了,谁都看他老汉抓娃不容易,但都爱莫能助,有啥办法哩。现在是婚姻自主,得要人家愿意才行,咱就不能像过去那样布袋买猫,欺瞒哄骗人家吧。 要说你大伯的文化虽然不深,但比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强多啦。他就是占着工资高,办老婆挑三拣四,三年两头换,现在已经换过六七个啦。自己都是七十多的人了,还想娶年轻姑娘。 我为了帮你大伯找个人,这些年把亲戚朋友托遍了,去过县里的婚姻介绍所,找过许多专业说媒的人,还给人家拍腔子,打保票说:‘经济问题我支持,孩子不要人家管。’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结果。” 桃花说:“当然得实事求是,婚姻吗,都要双方了解,甘心情愿才行。看样子在咱这平川平地不行,得托人到外地去找,中国地方大啦,贫苦山区多的是,咱就占个地理条件优越,那些生活在贫苦地区的人为了走出山区,摆脱贫穷环境,总会有人愿意的。” 玉顺又说:“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婚介所虽然开着门,都是守株待兔哩;那些专业说媒的经纪人就是在附近跑跑,没有人走州过县,跨省躜山地往外地去。山区就算有人愿意过来,没人牵线搭桥也不行啊。老蝴蝶年纪大了,没有过去那么大的精神啦。” 桃花忙说:“咱现在不是有杏花吗,她明天就要回娘家去,我想和她好好谈谈,让她回去和她妈说说,如果她们能在那边牵线搭桥,我大伯这事就不难办成。” 玉顺高兴地说:“好,好,你这想法不错,媒人就在眼前我都看不见。人常说;‘做贼离不了底线,说媒离不了亲眷。’亲家母给亲家说媒,再好不过,而且不用花钱跑路,来回打电话就能联系。你抓紧时间过去说说,我看这事,八成能行。” 桃花忧心地说:“咱把心用到,成不成那就听天由命啦。杏花不是个明白娃,可能和家庭教育有关,咱对她妈一点都不了解,如果是个粘人,这事也不容乐观。” 桃花爸大声说:“她就是再粘,不可能连成人之美的好事都不做。” 那个司机岔开话题以后就不再说话,干活专心专意,麻利快活,很快就把所有的包装拆完了。大家帮着抬到玉顺卧房外室,那司机轻车熟路,很快安装调试完毕便要告辞。桃花给他取了瓶饮料,司机没有客气,接过来打开瓶盖,边走边喝,到门外开车去了。 玉顺指着新床对桃花爸说:“亲家,你先躺上去试试,让我看多长时间能睡着。”桃花爸笑呵呵地说:“那好,让我把亲家这一万多元的新床沾一下,看它到底有多好。” 玉顺插好电源,打开床头开关,那床果然轻微地震动起来。桃花爸往上一坐,朝后一倒,仰面躺了一会,‘忽’地坐起来说:“唉呀,亲家,咋像不对呀!现在正在冬天,你这屋里怎么有好多蚊子乱叫,吵得人脑袋直嗡嗡,怎么能睡着哩?” 玉顺又说:“亲家,那声音不是蚊子在叫,是一种催眠曲。震动床配合催眠曲,人才能睡着得快,睡眠质量自然就提高啦。亲家,你安心睡吧,没事,我帮桃花做饭去。” 桃花爸站起身说:“亲家,我这人爱劳动,爱锻炼,不想发财没杂念。倒下头就能睡着,这洋玩意咱无福消受,你还是自己躺下睡吧,我到隔壁串门子去呀。做饭的事不用你帮,我和桃花说啦,一碗裤带面就行了。你应该睡在一万多元的床上好好想想,这些钱糟蹋的值得不值得?亲家,国家的钱也不是容易来的,你这样浪费不心疼吗?” 桃花爸边说边走,出门到隔壁去了。玉顺一个人在屋里把新床看一看,摸一摸,坐在上边想得多。不就是睡个觉吗,咋能值这么多钱?唉!我还是把它转让了吧。谁要呀?那些老同事都有啦! 玉顺没有躺在催眠床上睡觉,他只是坐在床沿上想了半晌,起身走进厨房,看着桃花准备的饭菜说:“桃花,你爸轻易不来,咱就用这样的饭菜待客,未免太不像话啦。” 桃花说:“我爸不叫麻烦,他就要一碗裤带面,我怕做多了惹他生气。他那人性格刚烈,说话跟嚷仗似的,多说几句划不来。” 玉顺说:“你爸的脾气不好我知道,他说话对谁都不留情面,刚才就把我说的脸上发烧。我这人宽宏大量,不会生他的气。咱也不能太老实了,你爸到底是客人吗,不让麻烦那是客人常用的客套话。客随主便,客人咋好意思叫主人给自己做这做那哩。 咱们不能图省事,得按自己地待客路数来,做这些东西不是咱家的脸面。像咱们这样的家庭,亲家来了,怎么也得六个拼盘,四菜一汤才像样子。吃饭可以图其所好,先看看家里的东西够不够,不行了给超市打电话,需要啥就叫他们赶时间送来。” 桃花尚在不知所措,玉顺自己打开冰箱,从里边取出一块酱牛肉,两盒午餐肉,几只火腿肠,一只烧烤鸡,还有变蛋c猪蹄c鸭脖c凤爪什么的说:“有这些东西基本够了,凑合凑合,不用打电话啦。客人到咱家来,咱就不能让人家瞧不起。” 玉顺挽起袖子,洗了洗手就和桃花一起动手,洗菜切肉c烧油倒醋c炉前灶后c蒸炒煎馏。手多了自然提高速度,没用多大功夫,饭做好,菜炒够,菜有荤素,麺有薄厚。玉顺收拾餐厅,桃花先给婆婆打了手机,再到隔壁去叫父亲。 桃花未进大伯家门,便听见父亲那粗大地嗓音从大伯家窗口飞了出来。她知道呼叫没有一点用处,便进了大门,向大伯的房子走去。当她路过杏花房门时,看到房门虚掩,听见杏花在里边吃着东西嘟囔道:“啥人嘛,勾子那么沉的,只顾自己胡吹冒谝,也不看啥时候啦。自己坐着不走,人家还做不做饭啦?唉——,白活了那么大年纪,连一点眼色都没有。” 桃花听出她在说自己的父亲,直接走过去没有理会。大伯的房里一无暖气,二无空调,三没生取暖炉子,两个老头谝得热火朝天,桃花进了房门都不知道。 桃花大声叫道:“爸,大伯,那边的饭做好了,咱们过去吃饭吧。” 大伯马上站起身说:“亲家,饭好了你就过去吃,我这边条件不好,中午饭还没顾得做哩。不是不陪你,我要做饭,咱吃了饭继续谝。” 桃花爸坐在原处说:“亲家,你不是有儿媳妇吗?我进来见那个年轻媳妇是谁?人长得挺漂亮的。你女儿我见过,她不像你的女儿呀!不是你家媳妇还能有谁,是媳妇怎么不做饭哩?” 常大伯尚未开言,桃花抢着答道:“爸,她就是我大伯的儿媳妇,我杏花嫂子。这几天准备回娘家,忙着收拾东西,顾不上做饭。大伯,过去吃吧,就不用做啦。” 桃花爸‘忽’地站起身说:“走娘家有啥准备的?就是再忙,到时候也得做饭呀!两个人的饭能做几下,怎么会耽搁回娘家的事。我看她就是六月的萝卜——少窖。 家里有的是年轻媳妇,咋能叫老公公下厨做饭?这娃看着怪灵醒,怎么不懂得这点道理。唉,驴粪蛋蛋外面光,里边装的是草包,中看不中吃,可能和家庭教育有关。桃花,我看你那想法不可靠,无非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指望放屁吹不了灯,还是另想办法吧。” 桃花害怕父亲的话被杏花听见,连忙拉住他的胳膊说:“爸,别说了,有些情况你不知道,我闲了给你慢慢说,赶快过去吃饭吧。大伯,过去一起吃,你就别操心我嫂子啦,我一会把她叫过去吃,她要是不去,我就给她端过来。” 常大伯的脸色并不怎么难看,他轻轻地摆了摆手说:“你们过去吧,做饭算啥哩,我的业务熟悉,一会就好了。” 桃花爸还要硬叫,桃花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门,直到大门外边才说:“爸,我大伯那人你不知道,他不会过来吃饭,你就是再叫也不顶啥。咱快过去吃吧。” 桃花爸随女儿回到家里,婆婆麻将婶也回来啦。她和桃花爸少不了‘把它家地’寒暄几句,便一同走进餐厅,玉顺已经把饭菜摆好,四人一同入座,一人一面,宽展极了。 桃花爸看着满桌酒菜说:“桃花,我不是说一碗裤带麺就行啦,既简单,又实惠,咋还做这么多菜哩?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哩。” 玉顺正要开言,麻将婶抢着先说:“哟,看你说的,把它家地,亲家轻易不来,女儿又是当家主妇,咋能慢待自己的父亲哩。亲家,你就不要客气,放开肚皮吃吧。 把它家地,我们不会说啥。这算啥哩,我们这样的家庭,你就是经常住在这里,每天好酒好肉,七碟子八碗地吃着,我们也管得起。把它家地,咱这秃子还能跟着月亮沾沾光。” 桃花爸听了麻将婶这些酸不溜丢的话,反而不嫌桃花做得多啦,举起筷子抄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大嚼着说:“这么说来,我女儿就是掌柜的啦,那我可得好好吃几天。老了没事,我老两口干脆搬过来住,跟我这掌柜女儿享享福,也好叫亲家母天天沾光。” 玉顺瞪了老婆一眼站起身说:“亲家别在意,你轻易不来,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别客气,能住尽管住,能吃尽管吃,你在女儿家里就跟自己家一样,一切放随便些。咱两个今天好好喝上几杯,我这里还有珍藏了几十年的好酒哩。” 桃花爸大嚼大咽,边吃边说:“好,好,男女平等吗,女儿就跟儿子一样,做父母地吃她喝她打搅她,就算靠她养活也是应该的。有好酒就赶快拿来,今天要放开喝哩。” 桃花忙说:“爸,喝酒还是免了吧,那东西与身体不好,喝多了会醉的。”桃花爸说:“不怕,不怕,醉了怕啥哩,咱又不开车,喝醉了就在催眠床上睡觉。” 玉顺打开壁橱,从里边取出一瓶茅台酒,两个高脚杯,先给桃花爸倒了一杯递过去说:“亲家,我知道你是在高寒地区当了兵的,酒量不错,咱两个就放开喝吧。” 玉顺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要和桃花爸碰杯,麻将婶却说:“别急,还有我哩,这么好的酒,市面上买不到,再不跟着亲家喝点,把它家地,往后,可能就喝不上啦。” 麻将婶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多半杯,端在手里和他们碰了一下,各喝各的。桃花爸喝了一口咂咂嘴说:“好酒,果然是好酒,入口香醇,色正味特,你这酒不是假货。” 麻将婶喝了口则像喝毒药似的,皱眉咧嘴,摇头咂舌地说:“不好,不好,这酒咋这么难喝?把它家地,一定是假货。掌柜的,你上当了,还把它当宝贝着藏哩。” 玉顺没有什么表示,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货卖识家,会喝的人就觉得好喝,不会喝酒的人就觉得难喝。这不奇怪,你自己不喝酒就不要勉强喝,不但浪费了酒,还得受些洋罪。 我这酒来的渠道的确有些复杂:好多年以前,我有个同事真有本事,书教得不怎么样,他却官运亨通,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一举变成手握重权的机关干部。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断,各种好烟好酒像潮水似地涌了进来。 他们来者不拒,光茅台酒就收了半房子。没想到,礼品收得多了,自己却长了个搭背恶疮,烟再好不能抽,酒再多不能喝。医院住了几年,收效甚微。后来,找了个自称‘赛华佗’的私人医生,虽然药珍价贵,他的家属还是以救人为重,穷其所有为他诊治。 私人医生没有正式票据,花多花少只能自己出钱,没有多长时间,就把家里的积蓄全花光了。后来没办法,请我们这些老同事帮忙,想把那些积压的礼品变成救命钱。我们看到这些酒是好酒,而且时间越长越好喝,大家就商量着给他们出个批发价,每人分了一箱子。我平时舍不得喝,今天亲家来了,咱就痛痛快快地喝个够吧。亲家,机会难得,你就放开量,喝他个一醉方休。” 桃花爸毫不客气,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喝了一会颇有感触地说:“唉,我看你这个同事也是报应,他就是土话说的,‘把人亏得多了’,不知他现在的病好了没有?” 玉顺说:“好啥哩,钱花光了,人也死了,到现在三年都过了。咱不说他,今天能喝这样好的酒,还是沾了他的光啦。快喝,快喝,今日有酒今日醉,莫管他人是与非。” 桃花爸说:“亲家,咱喝是喝,不能过量呀。酒这东西也该敬,也该杀。我今天是从县里来的,我儿子在哪里开了个食堂,啥都卖哩,酒这东西喝得多了就变成坏事啦。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害怕父亲酒后话多,把她哥的事说出来,她就急中生智,打断父亲的话问公公:“爸,你今天买东西回来,说了好多话我都不明白。比如说,自我过门以来,就听说东村里全是姓张的,连个杂木楔楔都没有,今天咋听你说了个姓雷的,叫什么‘雷鸟先生’。” 玉顺经桃花这么一问,顿时谈兴大发,只见他一口喝干杯中之酒,伸手拿过酒瓶,先给桃花爸把杯子添满,再给自己把酒倒上,喝了一口说出一番话来。桃花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一问竟问竟使餐厅里说起吓人事;知道了雷鸟先生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正所谓: 解 放 以 前 多 土 匪 ,房 是 招 牌 地 是 累 。 国 不 安 泰 民 多 难 ,积 攒 钱 财 招 祸 水 。 父 母 能 干 死 非 命 ,儿 子 无 用 生 活 美 。 生 世 不 知 报 深 恩 ,披 着 人 皮 非 人 类 。 玉顺当时说道:“提起东村里这个雷鸟先生,他家可有一番非常惊险而有趣的故事哩。也就应了‘火着财门开,元宝滚进来’那句话。这个雷鸟先生呀,他就是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他的父母倒是非常能干,钱的确挣得不少,正因为有钱而在大火中送了命,自己挣了一辈子的元宝全滚跑了。他儿子的运气却特别好,可能就是人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雷鸟先生自小没了爹娘,却比有娘的孩子还有福。有娘的孩子经常少吃没喝,上不起学,因为没钱而没有文化的人不在少数;而他却丰衣足食,学校随他上,吃喝任他挑,他好像提前到了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社会,简直幸福的不得了。” 玉顺的话听得众人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麻将婶首先不耐烦地说:“把它家地,你说的啥话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什么‘福呀,火呀’的,把人越听越糊涂啦。 人常说;‘婴儿离娘命最苦’,你说他反而把福享啦。把它家地,驴头不对马嘴,这与姓雷的腿事哩。桃花问的啥话你忘啦吧,人家问你‘东村里尽是姓张的,他咋能姓雷哩’?” 玉顺接着说:“他也姓张,‘雷鸟先生’只是外号而已。解放以前,他家也算富甲一方的有钱人家,村里没有多少土地,也没有顾长工c叫短工地剥削人。他祖上在八里外的‘长兴镇’经商,精明强干,经营有方,到他父亲手里,各种店铺就开了八家之多。 他父亲更加精明,不但善于经营,还能看清局势变化,没解放就看到国民党气数已尽,中国必然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党革命目的是让人人过上好日子,绝对不会让个别人过花天酒地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树大招风,很容易被穷棒子当成革命对象。 于是,他便当机立断,把店铺卖了七家,只给自己留了一间小铺面维持着。把得来的金砖元宝装在马车上,叫个最可靠的伙计帮自己秘密拉回村里,连夜埋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还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怕怕处有鬼哩,就是这些财宝招来了灭顶之灾,致使好端端的家庭毁于一旦,夫妻双双死于非命,只有他侥幸逃脱。” 玉顺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扯得远了,有些言不对题。亲家来了,正在吃饭期间,尽说些没用的闲话不大妥当。于是,他就站起身倒着酒说:“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快吃饭吧,说那些陈年旧话干啥呀。亲家,多吃多喝,别客气,来,咱两个再碰一杯。” 桃花爸这人爱听故事,他端起酒杯和玉顺碰着说:“亲家,喝了这杯继续说吧,我这人最爱听故事啦。咱就来个边吃边说,互不耽搁。” 桃花也爱听故事,她正准备开言说话,婆婆麻将婶早怂恿着说:“说吧,说吧,把它家地,那酒有多好喝的。亲家都想听故事,你还摆啥架子哩?就知道喝c喝c都不怕喝死了着。” 桃花插言问道:“爸,是不是解放后定了个大成份,把金银财宝全没收了,他父母心疼钱,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放火把自己烧死啦。” 玉顺接着说道:“那倒不是,群众没有粘他一点光,共产党更没有得他一分钱,他一辈子却把共产党的光沾扎了。解放以后,要不是人民政府收养他,他娃就不可能长大成人,恐怕早饿死啦。他之所以能有今日,完全是党和人民政府的功劳。” 玉顺说到这里,又停下吃菜喝酒,麻将婶催着他说:“快说,快说,把它家地,吃不够啦,莫非还想收钱不成。” 桃花又问:“爸,你说他家到底出了啥事啦?” 玉顺放下酒杯说:“大约在解放前一两年的腊月,他父亲以反常例,没有抓紧年前卖货赚钱的大好机会,提前放假,关门歇业,留了个亲信伙计看店,自己轻轻松松地回到家里享受天伦之乐,想舒舒服服地过个愉快年。但他没过几天好日子,厄运悄悄地降临了。 有天晚上半夜时分,他爸搂着老婆睡得正香,老婆却推着他小声说:‘喂,喂,掌柜的,快醒醒,房上有动静哩。’ 他爸迷迷糊糊地说:‘睡吧,睡吧,有啥动静哩,可能是谁家的猫。’正说着,对面屋顶上射来一道强光透过窗户,照到他们睡觉的炕上。 他老婆惊慌地叫道:‘啊!掌柜的,快起来,谁在房上拿铋斗照哩!’ 他爸觉得大事不妙,当时睡意全消,一骨碌爬起来说:‘啥铋斗,那是手电。啊呀不好!可能来了贼,我出去给点钱,打发走算啦。’ 他爸以为来了蟊贼,就想用息事宁人,破财消灾的办法来了结。急忙披衣下炕,打开房门,朝房上高声叫道:‘喂,那条道上的朋友,难得深夜来此,请下来喝杯茶吧。’ 然而,房上的人并没有下来喝茶,而是毫不领情地骂了一声:‘龟儿子一一一一’跟着就是‘叭’地一声枪响,站在房子门口的他爸仰面倒进屋里。他妈眼睁睁地看见丈夫一动不动地躺在屋里,前额上有个窟窿直冒鲜血。她知道是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吓得裹紧被子滚到墙角,浑身筛糠似的发抖。从房上跳下几个黑影,手里拿着各种吓人的家伙,站在院里点着火把,一起涌进他们住的屋子里。他妈拼命地哭喊着求饶,把爷爷叫了一河滩也无济于事。 有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把抓住他妈的头发拉到炕下,抬脚踩在胸口上厉声喝问:‘快说,财宝藏在那里?’ 他妈苦苦哀求着说:‘各位好汉爷爷,可怜我们小户人家,哪里有什么财宝呀!求你们饶了我吧。要东西随便拿,确实没有什么财宝呀!’ 那家伙‘嘿嘿’一阵冷笑说:‘哼,臭娘们,嘴还挺硬的,你伙计套车拉回来的,那还有假。你以为没人知道藏宝地方,我们就没办法了。他妈的,来人,给她上个热的,用火攻。让她给老子嘴硬,臭娘们,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硬,不信你舍命不舍财。’ 有个土匪在院里找了一把扫帚,还有一个从厨房提来一罐花油,他们把扫帚把往油罐里一蘸,取出来在火把上点着,那扫帚把顿时烧得咯嘣,咯嘣直响。为首那个家伙从他妈胸脯上拿下自己的脚,把烧着火的扫帚把从挪开脚的地方慢慢往下按。 他妈拼命地喊道:‘别,别,我说,就,就在那儿。’她的手颤抖着指指柜下。那家伙‘哈哈’一阵大笑,还是把呼呼燃烧的扫帚把使劲地按了下去。他妈撕肝裂肺地叫了几声就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下,任凭身上的衣裳呼呼地烧红火,胸脯上滋滋地冒白烟。” 吃饭的人都听得失了神,桃花脸上白刷刷的,麻将婶目光发呆,双手颤抖,整个身子像筛糠似的,上下牙碰得嗒嗒直响,把饭桌摇得像刚买回来的催眠床一样。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别,别说了。把,把它家地,把人都能吓死。” 桃花爸这时没有吃喝,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狗日的土匪,真是可恶极了,得了财还要伤人。要是让我碰上,非剥了狗日的皮不可!” 玉顺笑着说:“亲家,这都是过去的老话,那些土匪早死光啦,你上哪里剥他的皮呀?还是快吃饭吧,别说那些闲话啦,耽搁吃饭喝酒划不来。” 桃花爸则说:“吃饭就是说闲话的时间,这有啥哩,吃吃喝喝,说说歌歌吗。我想,那些可恶的土匪,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压了吧。他们劫的财宝一定没有用完,还不是国家的。” 玉顺忙说:“没有,我说过,共产党,人民政府,没有粘他一分钱的光。那些土匪没有等到解放就灰飞烟灭了,他们得了财宝以后,很快被国民党的一个将领知道啦。那个将领略施小计,打着剿匪的旗号,连剿代招把他们收编了。那将领软硬兼施,没费多大的劲便得到了那批财宝,同时,也把土匪作了适当处理。听说那将领在解放前夕,带着财宝跑到台湾,他的上司为了夺宝,也把他作了适当处理,财宝最终落到国民党手里。” 麻将婶心里记挂着那个被烧的妇女,她刚恢复常态就问:“掌柜的,你说那个妇女怎么样了?把它家地,土匪既然知道了藏宝地方,就该把她身上的火弄灭呀?” 玉顺接着说道:“土匪忙着挖宝,谁管他的死活,金条元宝装上车以后,临走还放了把火,把他家的房子全部点着,然后凯旋而归。” 桃花听到这里忍不住问:“爸,听你说这故事,好像都是上辈人的事,与这个雷鸟先生有啥关系哩?” 玉顺接着说:“啥关系,死者就是他的父母。他那时也是七八岁的大孩子啦,被当时的情形吓呆了,赤条条地坐在炕角,跟个木头娃似的。眼睁睁地看着他爸倒在炕下流血,火在他妈身上呼呼地烧,他也不知道哭,不知道叫,只是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 土匪只顾翻箱倒柜找东西,挖财宝,并没有注意他的存在。当村里乡亲从梦中惊醒,吆喝着赶来救火的时候,可怜他妈已经被烧焦了,他也被大火烤得失去知觉。 乡亲们先把他抢救出来,然后,奋力救火,比及扑灭,房子已经大半成灰。村里的乡亲救活了他,还把他姑妈叫来办理后事。 保长和甲长一起去县里报了案,县里倒是来了几个警察,看了看现场说:‘这案没啥破的,明摆着是土匪所为,只有等着抓土匪啦。县上没有孤儿院,孩子只能由他亲属照管,政府可能会补助吧。’ 警察说了几句便扬长而去,乡亲们帮他姑妈埋葬了他的父母,他姑妈责无旁贷,只能把他暂时领了回去。 解放以后,党和人民政府接受了这个孤儿,新中国像爹娘似的抚养了他,一切吃喝穿戴c上学读书c全部由国家负担,他在学校比在自己家里都气长,和老师同吃同住,一切费用都是国家的。但他却不好好学习,仗着自己是孤儿,谁都拿他没办法。在学校又瞎又捣,书本撕烂又要,要来又撕,铅笔钢笔,摔烂折断,饭碗筷子,乱扔乱撂。上课不听胡乱喊,作业不写划花脸,每次考试没成绩,回回劳动总偷懒。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张捣’,老师惹不起他,因为,他背后的靠山太大了,只好让他在学校混了十几年。 直道二十岁的时候,他才勉强进了初中。国家看他已经长大成人,老师管不了就让部队去管,他在部队大家庭里还算混得不错,也是沾了孤儿的光,部队领导多方照顾,很快混了个党员。 他在部队刚干了两年老毛病就犯了,在一次救火训练中,见了火又发呆,啥都不知道啦。医院住了几次无济于事,部队只好把他发回原籍,当地政府无法安顿合适工作,就叫他在学校作了一名教师。我那时才上四年级,和他真有点师生之谊。 不怪他经常给人吹嘘说:‘咱县里最有名望的教师李玉顺,就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名师出高徒吗,学生那么有出息,老师就可想而知啦,我就是升成教授职称都不为过。’” 桃花听到这里又问:“爸,你不是说,他的外号叫‘张捣’吗,怎么成了雷鸟啦?” 玉顺笑了笑说:“他这人只是凭着政治条件在教师队伍里混了几十年,当教师以来从不钻研业务,只给一年级学生代课,而且常常出错,引起学生哄堂大笑。他就是那点水平,还当过党小组长,爱在同行面前摆老资格,大家心里不服,只把他当个谈笑资料罢了。” 麻将婶插言说:“掌柜的,你咋又跑题了。把它家地,快说咋能叫成雷鸟哩?” 玉顺接着说:“雷鸟就是他在课堂上出的洋相,把‘空中雷鸣电光闪’,教成了雷鸟;还把‘条条大河流入海’教成了流人海;把‘无限’教成了无眼。总之,错的回数多了,同行们也就见怪不怪啦,说一说,笑一笑完事。学生却给他起了个‘雷鸟先生’。 大一点的学生还编了几句顺口溜说:‘雷鸟突然空中现,惊得学生抬头看,大河涛涛流人海,老师无眼看不见。’从此以后,原先的外号没人叫了,不管是老师学生都把他叫成了雷鸟先生。” 桃花爸气愤地说:“国家也做得不对,在哪里给他安顿不下工作,就是进厂当个工人也行,咋能叫这不学无术的人当教师哩?那不是误人子弟吗。到现在还倚老卖老,拿着国家的高工资胡糟蹋,这人活一辈子,咋对得起国家那些钱哩?” 玉顺说:“国家也是没办法,那时候,有文化的人实在太少了,马号里没有马,拿驴支差罢了。他瞎好在初中混过几天,当时也算是有点文化的人哩。” 桃花又说:“我看这人还是有水平的,他当时只有七八岁,还能把发生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要不然,咱们现在咋能听惊险故事哩。” 玉顺忙说:“这话不是他说的,他当时吓呆了还能知道啥,他的命都是乡亲们救的。” 麻将婶突然问道:“这就怪了,家里人死得就剩他一个,土匪解放前就灰飞烟灭啦,村里人事后才去救火。把它家地,他不知道你咋知得到哩?” 桃花爸也说:“对呀,这话问得有理。按时间推算,你那时还没出生,而且隔着村怎么能知道?大概是你自己编的故事吧。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就是能编,还怪吸引人的。” 桃花说:“就算是我爸编的那也得有些线索,他就不能凭空捏造吧。就跟现在演的电视连续剧一样,如果过去没有战争,没有日本侵略中国,作家们咋能编出那么多扣人心弦的战斗故事来。现在的人,谁不是看着那些催人泪下,可歌可泣的电视剧度时光哩。” 桃花爸说:“照你这么说,咱还应该感谢日本啦。要不是他们发动战争,到中国来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咱们现在的日子就没法过啦。文人凭空捏造的故事还少吗,那些神话故事c武侠故事都不是编出来的,吴承恩的西游记还是四大名著,你公公编这算啥哩。” 玉顺忙说:“确实不是我编的,你们太抬举我了,我教学可以,要说编故事,从来没有那种本事。我是在肃反运动的档案中看到的,有个国民党部队的排长在他交代的材料中,详细地讲说了这回事。他那时就是这群土匪中的一个年轻娃,虽然没有杀人放火,却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土匪被收编以后,他被一个团长看中了,要去给自己做了勤务兵,同时也救了他一命。这小子聪明伶俐,有点文化,团长提拔他当了排长。解放以后的运动中,他把这事写了份详细材料,我在档案室看到以后给雷鸟先生说了几回。 他倒满不在乎地说:‘过去的事啦,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提它干啥呀。这个雷鸟先生心宽,能想开,对啥都不在乎,不管谁叫他的外号都行。我有时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他的外号叫了出来,马上赔礼道歉,他却大笑着说:“这有啥哩,没事,没事,雷鸟就雷鸟,只要钱不少。人的名字吗,叫啥不是一样的,自己知道是谁就行了。对他这一点,我倒是挺佩服的。” 桃花又问:“那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可好,家里都有啥人哩?” 玉顺说:“他吗,现在可有福啦,日子过得舒服极了。资格老,工资高,又是老共产党员,家属每个月还有三百元的服侍费哩。退休以后,原来的妻子就去世啦,要跟他的人特别多,甚至,还有比他小二十岁的女人找上门来。这个雷鸟先生真把自己当成皇上啦,挑三拣四地一连换了好几个,今天嫌这个胖地不好看,明天嫌那个瘦地不绵软。个子低的不要,脸型长的不要,天哪,简直就跟皇上选美一样。前几次,我看那个女人最合适啦,五十多不到六十的年龄,人长得蛮精神的,生活朴素,干活勤快,的确是个会过日子的实在人。他嫌人家没文化,生活太呆板,一点情趣都没有。经常找她的岔,说什么炒菜没味,做饭不香,和自己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配做他的夫人。不要人家还不想赔点补偿费,又叫胖媒婆给女方做思想工作,要她主动提出离婚,自己就不用多赔钱啦。 胖媒婆说:‘我给你说成这事不容易,现在又叫我说散,我吃了没盐的饭啦。’ 雷鸟先生笑着说:‘你说媒还不是为了挣钱吗,怕啥哩,说散了照样给你钱。一回事挣两回钱,你的生意不是更红火啦。世上挣钱的人,有谁不盼自己的生意兴旺哩。’ 胖媒婆眉开眼笑地说:‘你这话说得有道理,那我就试试吧。我想,凭我胖鸳鸯这三寸不烂之舌,就没有说不成的事。雷教授,你老就静候佳音吧。’” 桃花爸气愤地说:“啥人嘛,他就是再有钱也不能那么干,今天不要这个,明天不要那个,一点感情都没有。这些女人就那么下贱,人家想要就要,不想要了就不要啦,难道没王法啦。现在的婚姻法就允许他这么干,这几个女人都没有一点自尊心吗?” 玉顺叹着气说:“唉,那些女人跟他过日子,没有一点爱情可言,她们就是看上那些月月都能领的工资。人家不要了,只要给点钱就没事啦,谁也不愿意为这种事去打官司。” 桃花说:“现在的婚姻法太松啦,自由自愿,想结就结,要离就离,太容易啦。再加上那些凭嘴挣钱,说媒拉纤的经纪人,个个口似悬河,舌如利剑,说成说散都挣钱哩。他们巴不得每个人天天离婚,自己才能生意红火,财源滚滚。” 麻将婶气呼呼地说:“只怪自己太下贱啦,就那么爱钱的,人家给点钱,叫离就离哩。把它家地,连一点骨气都没有。就是把我用钱埋起来,我还是死都不离婚。” 他们这顿饭吃到现在,谁的肚子都吃饱啦,桌上的菜早就凉得吃不成了,大家只是围着桌子说闲话而已。然而,就是这些闲话,谁都不愿离开,麻将婶也没有急着出去打牌。 桃花爸和玉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桃花不但没有急着收拾东西,而且还提出了个新问题,她一只手托着下巴说:“爸,你说那个女人挺不错的,那就赶紧打听一下,他们要是不成了,就叫媒人给我大伯说,咱就是想要个会过日子的实在人。” 玉顺出了口长气说:“唉——谈何容易,你大伯要是有工资的干部,那就不愁没有女人上门,咋能过这么多年单身生活?可惜他那么正直c那么勤劳c那么好的人,没有工资就是没人跟。” 桃花爸说:“钱这东西就是好呀,世上的人谁不爱钱。你要是能舍得钱,你哥的老伴就不难办成。一年少买几件保健品,不买催眠床,把钱用在正地方,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害红眼的人。 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有钱只图自己享受,把老婆打扮得跟皇上他妈一样,天天吃饱了啥事没有,只知道往牌场送钱。唉,满口的仁义礼智信,其实是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连忙起身挡住父亲说:“爸,你喝多了,瞧你尽说些啥话吗,快,快下去歇着。妈,爸,我爸喝多了,胡说哩,你们,都别在意呀!我,我把他扶下去。” 桃花爸抓住桌子大声说:“我,我没喝多,我说的都是实话c真话,那句不是事实吗?” 桃花双手抓住父亲的胳膊用力拉,她爸两手抓紧桌子就是不走。桃花拉不动就叫公公帮忙,玉顺红着脸说:“别拉你爸,让他说。你爸说得对,我今天要是不买催眠床,一万四千八,给你大伯能办多少事啊!可是,我愿意给他他不要呀,我,我能有啥办法哩?” 桃花爸放开嗓门喊道:“我看你就是阳奉阴违,心里有鬼!那个有骨气的人会主动向人要钱。你要是真正有心帮他,就不会假惺惺地做做样子,而是要讲实地,该做的做,该管的管,把好事作了谁能拿你怎么样?亲家,真正的革命者要在行动上,口头上革不了命。” 玉顺的脸又变得白刷刷的,他猛喝一口酒说:“亲家,我,我知道该怎么做啦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麻将婶瞪着眼说:“你,你知道能怎么做?把它家地,你可是有家有老婆的人,怎么做也得顾自己的家呀!我知道有人看我有福不憋气,哪有啥办法哩,害眼红也不顶啥。把它家地,我麻胖胖就这么有福气,嫁了个屙金尿银的丈夫,我不做啥能行,天天送钱,我有钱送,别人再有意见能做啥吗?把它家地,别以为有个女就不知天高地厚啦。我,我这个地位谁也夺不走。有个女子能咋吗,女婿还是我生下的,是我一尺五寸抓大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的脸色变青了,他忽然站起身,张大巴掌向老婆走来。幸亏桃花眼明手快,放开父亲拦住公公说:“都坐下,别生气。妈,我爸喝多了酒,刚才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我替他向你老人家赔不是啦。还望婆婆不要生气,看在媳妇的面子上别计较啦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爸‘忽’的一下站起身,一把拉住桃花的手腕大声说:“你给她赔做啥地不是哩,我说的啥话不对吗?不行了跟爸往回走,有几个臭钱有啥了不起的,成天懒得不做啥,活着都不如养头猪。我娃马上跟爸回,咱不服侍她了,只要有两只手,到哪里都能吃饭。” 桃花拦着公公,桃花爸拉着女儿,眼看着:两家老人要开战,一个媳妇没法办,紧张地情景难下台,幸福的家庭将解散。麻将婶坐在椅子上不说也不劝,只是瞪着眼睛看。今天这个局势,有谁能平乱?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厉声喊道:“你们在家里喊叫啥哩?正在创建和谐社会地紧要关头,你们吵得满大街都能听见,还是有文化的人哩,吵吵闹闹像个啥吗!”玉顺连忙坐在椅子上,脸上的颜色当时好看了许多,桃花爸也放开桃花的手坐下了。正是: 闲话引起不快事,门外走来平乱人。 要知谁能有此功,接着再看下一回。 要知来者是何人,明白就在第五回: 热心婆爱说烦心话 凉事老能管难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回热心婆爱说烦心话 凉事老能管难事情 热心婆爱说烦心话 凉事老能管难事情 今似古来古如今,心凭人活人靠心。 造心何须多种类,置入腹中难区分。 私心只为自己想,好心到处放光辉。 丹心不觉孤身苦,但愿天下大家亲。 为人皆有心,是树都有根,无根树难活,人心不能亏。 有权为近亲,谁记你的恩,今日老将死,亲属远离身。 几句闲话莫当真,书接上回说原因。上文说道:桃花爸在女儿家吃了一顿饭,和亲家母麻将婶为说常大伯的事闹得不可开交,玉顺抡开巴掌要打老婆,桃花爸拉着女儿要往回走,双方剑拔弩张,桃花夹在中间无计可施,劝了这个说那个,一点作用都不起。 正在此时,有人在门外厉声呵斥,说他们吵吵闹闹,不利于创建和谐社会。屋里的人马上平静了许多,刚才的场面不见了,玉顺的脸色好看了,紧张的局势改变了,一家人坐好不乱了。谁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能够先声夺人,力挽狂澜,平息这场不该有的混乱局面? 说话之人声到人到,就见有个干瘦老婆像旋风似地捲进门来,右手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包子,左手还拿着半个正吃着,屋里的人不用看,听声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但见她: 瘦 高 个 子 头 发 黑 , 身 体 没 肉 有 精 神 。 细 眉 稀 疏 看 不 显 , 深 目 虽 小 泛 光 辉 。 单 鼻 居 中 通 气 畅 , 双 耳 左 右 听 话 真 。 牙 齿 齐 全 满 口 白 , 嘴 唇 不 染 本 来 色 。 下 巴 尖 尖 粗 皮 厚 , 脸 型 窄 窄 皱 纹 深 。 酱 色 头 帕 方 格 壮 , 麻 纺 棉 袄 是 大 襟 。 围 裙 缠 腰 蓝 色 亮 , 棉 裤 只 见 下 半 身 。 自 制 棉 鞋 走 路 稳 , 手 工 毛 袜 暖 如 春 。 开 口 无 人 比 她 快 , 抬 脚 胜 过 草 上 飞 。 干 活 帮 人 都 麻 利 , 怀 揣 一 颗 正 直 心 。 要 问 来 者 是 那 个 , 在 坐 诸 人 都 认 得 。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住在对门的热心好人c说话嘴快c干活手快c走路腿快,人送外号‘三快婆’的是也。她比常大伯还大几岁,已经是年近七十的人啦,走路还跟刮风似的。她在村里班辈也高,一般同龄人叫她快婶,年轻人自然都叫快婆了。 大家知道她一辈子为人正直,对谁都只有好心,没有坏心,在村里也算个德高望重的老年人。玉顺对她素来敬重,连忙站起身,和颜悦色地招呼道:“快婶来了,快坐下喝两杯,我这可是好酒,今天招待亲家才拿出来的,你能碰上也算有口福,可别错过呀!” 三快婆瞅了桃花爸一眼说:“你亲家个老兵痞,没过年跑来弄啥哩?得是找茬嚷仗来啦,声大得满街都能听见。你还给他喝好酒哩,叫我说,马尿都没有,快赶回去算啦!别害怕,你打不过有我哩。他老兵痞想在这里闹事,得看我三快婆愿意不愿意。” 桃花爸和三快婆常开玩笑,今天心里有气不想说话,听她公然叫板,自己怎么也得回敬几句。他就喝了口酒说:“你个老巫婆咋还没死哩,这里是我女儿家,我想几时来就几时来,你老巫婆管得着吗。别看你做啥都快,我老汉打你跟挼鸡娃一样。” 他两个几句玩笑开得气氛一下子缓活啦,桃花接住三快婆端来的包子说:“快婆,你真快呀,每年的年馍,就你蒸得早,我们年年先吃你的,你都不嫌划不来?” 麻将婶说:“瓜娃哟,你快婆那叫先发治人。把它家地,她先给你送来,你蒸了馍能不给她送去吗?生姜还是老的辣,你快婆跟你大伯门对门,一个比一个会算账。” 玉顺再取了个酒杯,倒了杯酒递给三快婆说:“快婶,先坐下喝一杯暖和暖和。” 三快婆也不客气,把手里的半个包子往桌子上一放,接过酒杯就喝。麻将婶看那半个包子里尽是些白森森的豆腐粉条c绿铮铮的菠菜蒜苗,就伸手拿个包子一掰两半说:“快婶,你这包子里边咋没见肉哩?能穷一年,不穷一节,大过年的,连一点肉都舍不得割。” 三快婆毫不掩饰地说:“还肉哩,肉都跑到你身上去啦,再吃肉就胖得走不动了。今年的天气特别冷,啥价都贵,特别是肉价大得吓人。咱这没钱人就要算账哩,少割点肉,包子里多包些菜,你们都尝,吃着也怪香的。桃花爸,你要多吃几个哩,我这可是绿色食品,吃了与身体好,还能治疗肥胖症,高血压c高血糖c高血脂等好多病哩。” 麻将婶大笑着说:“快婶,我看你能拍广告啦。把它家地,拿瞎的换好的,还说是什么绿色食品,能治三高病。把它家地,我给你再加一条,还能长生不老,可值钱啦!” 桃花拿个包子吃着说:“香,果然很香,比肉多的包子可香多了。爸,你就多吃几个。” 桃花爸边吃边说:“爸不能多吃,我吃地多了给你快婆还不了。” 三快婆忙说:“你吃你的,有你女在,怕啥哩。父债女还,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桃花笑着说:“快婆,你这回的生意可能要做赔哩,我们今年不蒸馍,拿啥给你还呀?” 三快婆也笑着说:“没啥,没啥,赔就赔吧,赔本的生意行家做吗。日月常在,以后总会有机会翻本的。我今天多喝几杯酒,就是赔本也看得见。” 麻将婶忙说:“你和我家打交道,怎么也赔不了。把它家地,我家这茅台酒,一瓶就值千十块钱哩,喝一杯都比你那一碗包子贵,再喝一杯就赚得多啦。” 三快婆放下酒杯说:“哦,这么值钱的,那我就不喝了,免得你看着心疼。其实,再值钱的酒,在我看来都跟凉水一样,它还没有我这包子实际哩。” 玉顺给三快婆倒着酒说:“快婶,别听她的。不管实际不实际,能喝只管喝。” 三快婆推开酒杯说:“你喝你的,我本来就不喝酒,喝了你这好酒也不觉得好,反倒怪难受的。玉顺,我刚听你家吵得很凶,到底是为了啥事吗?” 玉顺忙说:“没啥,没有啥事。我们在议论东村里的雷鸟先生,和我亲家抬了些闲杠。我亲家这人嗓门大,说话就跟嚷仗似的,把你老人家都惊动啦。” 三快婆说:“哦,抬闲杠就鼓那么大的劲,不光我知道,村里好多人都听见了。雷鸟那老东西是气人,有两个臭钱就张得没领啦,三天两头换老婆。唉,我看他娃非死到女人身上不可。那是人家东村里的事呀,你们未免管得太宽了吧,咱村里的正事咋不管哩?” 桃花忙问:“快婆,咱村里有啥事哩?有事就得找干部呀,平头百姓那里有权管正事。” 三快婆气呼呼地说:“干部,干部都忙地给自己弄大事哩,谁有时间管群众的小事。咱村里的老队长可能活不成啦,跟前连人都没有,成天杀猪似的吼着。唉,怪可怜的。” 麻将婶的眼皮朝上一翻,单手拍着桌子说:“啥,老队长那老东西,可怜他哩,他把谁可怜地多啦。把它家地,在村里当了几十年队长就可恶扎了,把人往日塌地整哩。把它家地,轻活c好活c挣工分的活,都让他那些兄弟媳妇干啦;脏活c重活c出力不争工的活,全是咱这些没关系的人干。把它家地,有病请个假,还非要医院证明不可。 我就是那年收秋季节怀孕了,他还要叫我搬玉米棒,我给他咋说都不行。把它家地,搬棒的活实在太重啦,按斤数记工分。从包谷杆上往下搬倒没什么,就是要把搬下来的棒,用老笼提到地中间统一集中过称,堆成一个大堆,然后才给社员按人按工分到各户。 把它家地,搬棒又麻烦又挣人。老队长把他自己人都派到地头c路口c村边,坐在凳子上,做着针线活,说是看玉米哩。把它家地,有几个参加秋收也是过过称,记记账,做点轻快活。 把它家地,到地里搬棒,下势干活的人都是没有关系的黑斑头,整个三秋工作就得几个月时间。把它家地,我那回怀孕反应厉害,一连几天吃不上饭,实在撑不住就去找他说明情况,想叫他给我换个轻活。把它家地,那老东西不但不肯,还来了个杀一儆百。 他在群众会上说我懒于劳动,三秋大忙季节弄虚作假,想要逃避三秋工作。如果社员都看我的样子,叫他怎么搞工作呀?咱队上的秋还收不收,麦还种不种?把它家地,他叫我乖乖往地里走,再敢耍奸躲猾,就要上批斗会哩。 把它家地,我那时有啥办法呀,娘家虽然是贫下中农,嫁的丈夫却是上中农成分。我怕连累丈夫的教师工作,只好挣扎着下地,硬撑着继续搬棒。把它家地,一老笼棒要百十斤重哩,人家都有丈夫帮忙,我的丈夫在学校回不来。我,我只能屎巴牛支桌子——硬撑呀!把它家地,棒没搬完就把我挣小产啦。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小产地怀不住啦。把它家地,人家都有儿有女,那老东西把我害得好苦呀!一辈子连个女儿都没有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麻将婶说着说着,两行眼泪顺着她那张胖脸往下流。桃花连忙拿块毛巾递给她说:“妈,别说啦,擦擦脸,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撂到耳朵背后就不难受啦。” 桃花爸压低声音说:“亲家母,人要想开哩,从那时过来的人,谁没受过那种罪吗?” 三快婆爽朗地说:“哎呀呀,现在又不是忆苦思甜申诉会,说那些话干啥呀!要说老队长那人,心最短啦。我那时受的罪,比你大得多。社教运动的时候,他在群众会上人头嘴脸地说:‘社员同志们,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丝毫顾虑,对我有啥意见就大胆地提出来,我保证不记恨,保证不打击报复。同志们,自己脸上有了黑自己看不见,就得要别人指出来呀!’ 我这人心眼直,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就信以为真,当面提了几次意见。我的妈呀,没料到他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耿耿于怀,把我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啦。处处为难我,时时打击报复,尽干些出力不争工分的活路不说,狗屙下地都赖我哩;有啥时兴的政治帽子就我往头上扣。那时候,多亏我家成分好,他整我也不太容易,如果是个大农的话,非叫那老东西整死不可。” 桃花没经过那时的事,觉得很好奇,忍不住问道:“快婆,你能给他提个啥意见吗,他就那么恨你?这人心胸狭窄得太厉害了,群众怎么会选他当队长?” 三快婆又说:“我那时不是接生婆吗。有一回,给人家接生回来天还没明,突然看见几个人掂着粮食往回走。我赶忙跑到库房去看,老队长和保管正锁门哩,我问他怎么这时分粮,为啥只有几个人?他说那几个人没啥吃了,提前借点储备粮,到分粮的时候就扣啦。可是,分粮的时候我问过会计,你大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我给他提的意见就是偷着分粮,他却死不承认,百般狡赖,说我是信口雌黄,工作队已经把账查清了,根本没有那档子事。 我说他背着牛头不忍赃,‘唐土’窝里偎勾子——早把眼眼迷完了。会计都不知道的事,账上怎么查得出来。他又问我要证据,我说我亲眼看到的事,难道还不足为证吗? 工作队说我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无法定性就不了了之啦。我知道他把工作队活动通啦,就和老蝴蝶往上告了几次,结果还是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麻将婶气愤地说:“这回事我知道,把它家地,开群众会的时候,全队只有老蝴蝶一个人站出来说:‘快婶那人就不会胡说,她的话我相信哩。大家何不想想,快婶碰到了一次,没人见地不知有多少哩?大家必须叫他把这事交代清楚。’ 把它家地,我那时害怕呀,明知快婶说的是实话,也不敢站出来支持她。把它家地,就是害怕连累丈夫教书。” 三快婆接着说:“就是因为这事,他就组织人给我整材料,经常往上边跑,要给我带坏分子帽子哩。有几回指着我恶狠狠地说:‘哼,别看你是贫下中农,地富帽子带不上,坏分子的帽子给你戴上,那就最合适不过啦。你就等着,等我给你把帽子戴上以后,嘿,就不是打扫街道那么简单啦。我,我非叫你娃把裤子脱了,坐到‘唐土’窝里偎勾子不可。’” 桃花笑着说:“他那是泄泄私愤而已。那时是咋搞的,怎么还要给人戴帽子哩?我在书上看过这回事,不管对与不对,上边有政策,也不是他一个小队长说了算的。” 三快婆说:“那也玄火,他的自己人特别多,光证明材料就弄了一沓子。说我心怀叵测,诬陷干部,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要不是老蝴蝶坚持原则,不畏强权,到底没写那份假证明材料。那么,坏分子的帽子就有可能给我硬扣上了。 唉呀,咱不说了,人都快死啦,还说那些话干啥呀!过去的事就叫过去,咱中国和日本c美国那么大地仇恨都能和好,咱这小民百姓还记恨啥哩。过去了都是好年景,人与人之间,不能老记人的坏处。” 桃花爸说:“对呀,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死不记仇’吗,咱不能像他那样心胸狭窄。” 桃花又说:“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人心胸那么狭窄,咋能让他把队长当了几十年?这样的人当队长,能把队上地生产搞好吗?群众怎么不另选别人哩?” 半会没有开口的玉顺说:“咱这里宗族观念太强,他们户族大,人数多,自己人大都受过他的惠顾。社员大会上选过几次干部,每次都是他的票多,发扬民主吗,公社和大队干部没有办法,只能让他接着干。长期受欺压的群众,也只能唉声叹气地往回走。” 桃花爸又说:“农村普遍都有这个问题,宗族观念强,选干部发扬民主,也不是最好地办法。你们这个老队长,他的亲属那么多,今天老了咋会没人管哩?” 玉顺接着说:“那也是由于太顾亲属啦。他在位期间,利用手里的职权把自己几个女儿,一帮侄子,侄女都陆续安顿出去了。只把一个小儿子‘金蛋’当宝贝似的留在身边。但他疼爱过度,儿子书没念成,也没学啥本事。生产队散了以后,各人种各人的地,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老队长虽然给自己占了许多集体东西,但他却不接受新生事物,一直领着儿子金蛋,按照旧传统观念做事。多年没有收入,总是赔本,再加上给金蛋娶媳妇c盖房子,把自己多年攒地家底全花光了。后来年老多病,挣不来钱还要花钱,一家人要生活,孙子要上学。他儿子金蛋没有办法,只好外出打工。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做个小工,挣不了多少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两口年纪大了,他又身体多病,死又死不了,过得怪可怜的。” 大家听到这里,麻将婶幸灾乐祸地说:“他可怜,活该。把它家地,这就叫报应,只怪自己把人亏得多了,现在就该活受罪。快婶,咱们都不管他,叫他往死地疼。” 三快婆叹口气说:“唉——不管,不管不行呀。他老婆也是八十岁的人啦,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管不了他。他现在走不动,成天爬到门口把着门槛喊:‘快婶,快婶——,你快来呀,给我把医生叫一下。我,我难过哩很呀!’ 他倒是还有几个侄子在家里,人家都是干净文明人,嫌他又脏又臭的,没人去,走路都是绕着走,他就把我当救星着叫。咱这人心软,不管吧,自己心里过不去。医生都叫我请烦啦,见我去了就说:‘好快婆哩,你就别跑了。他那是老病,我这小诊所没办法,要看,就得住院去。不住院就叫磨着,几时死了就不难过啦。’ 我还是硬缠着医生说:‘好白大夫哩,他现在住不起院,还得麻烦你去看看,人不得死,咱就不能把人捏死吧。你去就当尽心哩,多少开点便宜药,打一支止疼针,叫他安宁一会就不吱哇啦。医生缠不过我,只好背上药箱,跟我走进他家大门。 金蛋媳妇看见就阴阳怪气地说:‘白大夫,你来啦。我家这两个老年人,你可要在个心哩,千万不敢叫他们死了。我就是指望他两个领点寿星奖,日子才好过些。你能叫他们活个长生不老那就太好啦,我们年年多领钱,你天天还能多卖药,咱们也叫互惠互利吧。’ 那个白大夫沉着脸没有理她,给老家伙打了一针安痛定,钱都没收就走啦。玉顺,你是有文化c有见识的人,给快婶出个主意,看这事咋办呀?” 麻将婶抢着说:“咋办呀,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得慌。把它家地,不过去不就没事了吗。” 桃花爸说:“那还不好办,给他儿女打电话,叫她们回来管她爸。养儿防老,天经地义,她们就不能只为挣钱,连亲娘老子都不管吧。” 三快婆又说:“他儿子金蛋在外地打工,他几个女儿都在大城市,路太远啦。咱没有人家的通信地址,我为这事专门找过他侄子‘硬蛋’。硬蛋还怪我多管闲事,说什么:‘人没死你急啥哩?打电话他们也不回来,还得叫我多出电话费。 老年人嘛,就是磨天天哩,磨几天算几天,等死了再说。到时候我一个电话打过去,不管他们远在天南海北,都得乖乖地给我回来。有钢就要用在刀刃上,你看着,我八爸的葬礼,保证首屈一指。’ 我生气地说:‘硬蛋,你咋尽说些屁话。人没死之前才要儿女行孝,死了回来能做啥?葬礼办得再好,花钱再多有啥意思,不如现在叫回来,有那些钱把人送到医院里,叫老人临死之前少受点罪,就算儿女们把孝行啦。死了以后,有钱没钱都能办丧事。’ 那硬蛋还说:‘那怎么行,我们李家大门大户,丧事办不好岂不让人笑话。人老了受难过那是必然的,你老婆再不要多管闲事啦。我们的事该怎么办自己知道,与你老婆有啥关系哩?嗯——我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了,就要说‘狗逮老鼠,多管闲事’啦’。” 麻将婶拍着手说:“嘹,嘹,这就叫‘木匠戴枷,自作自受’。把它家地,谁叫你放着安宁不安宁,偏要自讨苦吃。你老婆也跟老队长一样,活该——。” 玉顺瞪了老婆一眼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知道打麻将。” 桃花爸说:“老队长家这些人怎么都差得远?活着的时候没人管,老汉疼得连声喊,为啥要等到死了才回来。要不是老队长当年徇私舞弊,他们一个个咋能出人头地呢?” 桃花插言说:“我看他也是自作自受,把孩子没有教育好。上梁不正下梁斜,小辈都跟他一样,私心太严重啦。如果他们进不了城市,他爸就不会没人管。” 三快婆接着说:“是啊,是啊,他儿子金蛋也差得远。今年走的时候我就挡住他说:‘金蛋,你妈你爸的年纪都大了,你娃就是挣金豆,可能也不敢出去啦。’ 金蛋迟疑了一下他媳妇就说:‘好我的快婆哩。你不叫金蛋出去挣钱,我娃上学要花钱c家里生活要用钱c他妈他爸看病还得钱。快婆,金蛋不去打工,你能给我出钱不?’ 她这话呛得我没啥说,咱是个死老婆子,自己生活都成问题,那里有钱给人家出呀?我只能红着脸吱吱唔唔地说:‘我,我又不挣钱一一一一一一。’然后,便灰溜溜地溜走了。” 玉顺沉思良久才说:“这事不管不行,按理来说,应该是村干部管的事。不过,现在的干部太忙,根本没有心事处理这种小事。你不如到隔壁和我哥说说,他成天忙地出不了门,老队长的事可能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能够妥善处理。” 三快婆犹豫地说:“我知道老常主意好c点子多,是咱村里有名的凉事佬。不管谁家有啥难事,只要给他说了,他都能想办法帮着解决。我就怕老队长的事——唉,他可能不会帮。” 麻将婶马上附和着说:“是呀,大哥帮谁都不会帮他。把它家地,你要知道,他以前是怎样对待大哥的。要不是老队长,大哥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连个老婆都办不下。把它家地,一个人艰艰难难地过了这么多年,他和老队长,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呀!” 玉顺说:“那也不一定,我哥那人心胸最宽,他对谁都不记仇。我就是佩服他比我办法大得多,再复杂的难事在他看来都不难,往往几句平常话就把问题解决了。 这些年来,他给乡亲们不知出过多少好主意,平息过多少矛盾纠纷。不论谁的火气有多大,被他几句话就说得消气了。老蝴蝶给他起了几个外号,还叫什么‘凉事佬’,‘智包包’一一一一一。” 玉顺的话还没说完,三快婆把包子往桌上一倒,拿着空碗不见啦。 两亲家把瓶里的酒喝完也没有再起争端,玉顺还要取酒,桃花挡住他说:“爸,你们喝得不少啦,还是适可而止吧。咱们今天就此结束,我还等着收拾东西哩。” 桃花爸站起身说:“好了,好了,今天喝地的确不少,赶快收拾吧。” 玉顺领着桃花爸去客厅喝茶聊天,麻将婶出乎意外地帮桃花收拾完东西才出门去了。桃花洗涮完毕,走出厨房,又听见三快婆的声音在隔壁院里说:“老常,我今天给你说的事可要在心哩,那老东西把我吱哇得够够地啦。你吃我这没有肉的包子香不香?” 常大伯说:“香么,就这没有肉的包子,我今年可能也蒸不起啦。” 三块婆又说:“你蒸不起不要紧,我那边蒸得多,给你爷孙两个拿点就够吃了。”又听杏花的声音说:“快婆,给我吃不?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你咋只说了两个?” 三快婆说:“给你吃,你不是有病不想吃吗?我看你这娃差得远,放个年轻娃,脚轻腿快的,成天懒地不做饭,有啥病哩?有病都是懒病,人放勤快些,多干点活就没病啦。嗯,你这娃就是人说的,‘吃了一笼枣,屙了一个核’差得太多啦——。” 桃花看父亲和公公坐在客厅说话,自己这会没事,何不过去给杏花好好说说,让她回去给父母做做工作,如果能给大伯找个合适的人,那就功德无量啦。 桃花走进大伯家门,就见大伯端着碗正在吃饭,三快婆拿着空碗站在旁边,杏花端着碗从厨房出来,走到三快婆跟前说:“快婆,你都说了我好几回了。我也想学着做饭哩,你看我家这厨房,把人都能烟死,成天烧那烂柴火,把人手都能扎烂。我,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洋罪。你看现在,人家都用的电磁炉c煤气灶,谁还烧烂柴火哩。叫他买个煤气灶,我就学着做饭呀。 我爸却说:‘咱这锅头就好,不用煤气不用电,拾点柴火不买碳,节省能源少花钱,每天照样能吃饭。你怕烟别到厨房来,就咱两个半人的饭有啥做头,还趁得着买煤气灶。咱家过去十几口子人吃饭,从来没用过煤气灶,也不是照样熬过来啦。’好我的快婆哩,一家不知一家难,我跟这样的人住在家里,能过啥好日子吗?” 桃花心想:杏花这话也有点道理,厨房要天天做饭,就是应当改进改进,买煤气灶也就伍佰元的事情,大伯真是太细发了。我得给他说说,应该接受新生事物才对。 不料,三快婆却说:“烧柴怎么啦,我家也烧的柴火。人和人不能比,没钱人就要打没钱的算盘。你要是怕烟,当初就该嫁给干部;既然嫁了农民,那就要入乡随俗哩!” 杏花无言以对就往过走。桃花朝她端的碗里看了一眼说:“嫂子,你就舀那么点饭?”杏花嘟囔着说:“麺,麺,天天都是烂麺。指望吃他做的饭,早就把人饿死啦。” 桃花正要跟杏花进房,又听大伯说道:“你说这事找干部不行,干部们见一面都不容易。我早就想和他们说说,村口那所学校,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用它办个文化室,好让大家农闲时有个学习娱乐的地方。可是,找了几次都没见上,人家都忙着办招商引资c体制改革的大事,谁还顾得上管这些葱胡子c蒜皮子的小事情。 听老蝴蝶说:人家都在宾馆c饭店里住着哩。主任偶然回家看看夫人,书记连老婆都顾不得看;就连村组长也是形同虚设,成天西服领带,忙得不沾家,谁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我让老蝴蝶去宾馆找,老蝴蝶又说:‘对啦,为那点小事趁不着。宾馆是高级地方,住的都是绅士c外商之类的高级人物,咱这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去了不合适,人家外宾看见笑话哩,对国际影响不好。’” 三快婆着急地说:“唉呀,你不是能写文章吗,给广播电台写篇文章寄去,或许可以。” 大伯又说:“这些年来,广播电台给农村的确办了不少好事,及时宣传党的各项方针政策,传播科学知识,介绍致富经验,批评不正之风和不良现象。对提倡精神文明,构建和谐社会,真正起了很大作用。你说老队长这种事,给电台写信能顶啥,你叫电台咋管哩?人家总不能派个人来服侍他,,电台上的人又不是他安顿的工作。” 三快婆生气地说:“唉,我说老常,你是不是还记着仇?咱村里就数你办法大,大家都把你叫‘智多星’哩。你今天却说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不成咋办呀?老家伙成天像杀猪似的叫着,我给你说了一整,就像对驴弹琴哩,连个屁作用都没起。嗯——就当我没说。” 三快婆说着就往出走,常大伯端着碗紧赶两步说:“你别急吗,办法总会有的。我想,他这情况住院不行,他那些侄子不会给他出钱,咱两个想出也没有。你等我把这碗饭吃完,出去找个人陪他几天,说说话,叙叙旧,让他心情高兴高兴,人就不感觉难受啦。” 三快婆站住脚说:“对呀,他现在还想咋哩?只要有人陪,不难过,不吱哇,安安宁宁地把路走完那就很不错啦。可是,就凭他的为人,得过好处的自己人都不管,别人谁现在会陪他哩?” 常大伯说:“这你别管,我自有办法。你快去忙你的,一会过来把面汤给羊端回去。” 桃花走过去说:“大伯,你有事就去,我来帮你收拾厨房。” 大伯忙说:“不用,不用,你快过去陪你爸吧。他轻易不来,我想和他多谝谝都没时间。你过去和你爸说,明天,明天叫他过来,我们好好谝上一天。” 桃花说:“大伯,我听说老队长那人威信不高,谁会陪那个自私自利,又脏又臭的死老头子。你和快婆说的事,我看就不可能办到。” 大伯吃着饭说:“这你别说,人吗,为实不完,也得罪不完,瞎子都有个跛朋友哩。我出去给他找个人,不但愿意陪这个没人见得的老队长,还会把他招呼得舒舒服服,保证不再吱哇啦。” 常大伯吃完饭,把碗往案上一放就出去了。桃花走进厨房一看,面汤还要给对门的羊留,锅不能洗就无法收拾。本想进杏花房子,又想看看大伯会去找谁。于是,她就走出大门,像特务盯梢似的,远远地跟了大伯好长一段路,眼看着他朝老队长家地方向去了。 桃花心里嘀咕着:他能找谁呀?老队长给他自己人办了那么多好事,得了好处的亲属一大帮,个个都避得远远地没人管。别人不恨他,不骂他就很不错啦,谁会去陪他呀?可能就是大伯自己吧。唉,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只有一个人,咋顾得过来哩? 可是,桃花万没想到,常大伯找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住在北滩地里的老山头,他把老队长照顾得十分周到,两人谝得挺热火的,老队长再没有痛苦地大喊大叫。桃花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个年轻媳妇,怎么能明白其中原因呢?但她还是由衷地佩服大伯才智过人。 有道是: 怀 才 不 遇 别 叫 枉 , 那 里 开 花 那 里 香 。 今 世 未 出 农 家 院 , 生 活 处 处 是 文 章 。 点 点 磷 火 有 光 放 , 涓 涓 细 流 汇 成 江 。 老 树 身 空 没 大 用 , 皂 针 虽 小 败 脓 疮 。 桃花回到屋里还在想:这些年来,尽管政府全力解决三农问题,尽量加大农业投资,想方设法地增加农民收入,全心全意地解决农村中各种难题。但是,还有涉及不到的角落,农村中像老队长这种现象不在少数。这就和包罗万象的辞海,词源一样,尽管应有尽有,面面俱到,还有找不到的方言词语,查不出的地方土字。不怪古人说过,‘万事古难全’呀! 晚上,桃花在客房里给父亲打扫床帐,铺好被褥,陪父亲在客厅里看了会电视,安顿父亲睡了以后,自己又到隔壁去找杏花。可是,杏花的房门已关,人早睡了。 桃花转身欲回,又见大伯的房子亮着灯,好奇心驱使她向大伯的屋子走去。他这一去,终于揭开了自己心中的疑团,弄清了大伯c老山头和老队长之间还有一段过命之交。 早在解放前夕,常大伯只有七八岁的时候,老队长已经是十八九二十岁的小伙子了,名叫李续弘。他那时血气方刚,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听说陕北正在打仗,就想去看看热闹。 正直国民党政府为了支援前方战场,向各县摊派军粮,组织马车运输队要去陕北。老队长便自告奋勇地参加了马车运输队,出发时还偷偷地带走七八岁的孩子李玉常。 小孩子正在贪玩时期,那里知道战场上有许多利害。当运输队翻山越岭地来到洛川地带,就遇上了前方打仗,大道上的桥梁被国民党的飞机炸塌了,他们只能绕道前进。 经过一条山沟的时候,被天上的飞机发现了,运输队没有通信设备,结果就被飞机当成共产党的支前队轰炸起来。飞机一个劲地扔着炸弹,燃烧弹,只想把共产党的运输队全部炸死,物资彻底烧光,整个山沟都着了火。运输队的成员全是民夫,没有丝毫战地经验,只知道哭爹喊娘,拼命往没有火的地方跑。 李续弘年轻腿快,带头爬上一道光秃秃的山梁,许多车夫紧随其后,坐在梁上看那些熊熊燃烧的马车和胡跑乱叫的牲口。他们只以为山梁上没草没树,火就烧不上来。可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飞机飞了一圈就发现山梁上有群农民,更加坚信自己地判断能力,一排炸弹劈头盖脑地扔了下来。可怜那些民夫被炸得血肉横飞,大部分非死即伤,侥幸没有受伤地也就寥寥无几了。那些飞机大获全胜,洋洋得意地飞走了。 县里的指挥官员和地方保长赶到出事地点,死的活的清查完毕,唯独李续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以为被炸得尸骨无存了。当时就把它记在了死亡名单里。当大家抬着伤员,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有个孩子跑了过来,他就是李续弘私自带出来的李玉常。 事发当时,大家争相逃命,谁也没有想到运输队里还有一个孩子。李续弘只顾自己逃命,根本没有顾及他的存在。 玉常人小腿短,赶不上别人,喊也没人理他,眼看着大火烧来,情急之下,他就把一个铁皮做的草料槽拉到炮弹坑旁,自己蹴在坑底,把铁槽扣在上边。尽管炮弹坑周围没有柴草,火势从旁边很快烧了过去,他还是被高温烤得昏了过去。 玉常清醒过来,所幸没有大碍,当他爬出炮弹坑的时候,正好看到那群人准备离开。他就急忙连呼帯喊地往跟前跑,有几个侥幸没死的民夫这才想起运输队里还有一个孩子。 玉常逐个查看着每一个人,活人里边没有,尸体里边也没有带他出来的李续弘。他就爬上山梁到处找,还是没有找到。大家劝他不要找啦,李续弘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玉常说:‘不可能,就是炸得没人了,也该有点东西呀!穿的带的一点没有,那就可以说明人没有死。’县上来的领导说:“这些伤员急需抢救,没时间在次细找,你要找就自己找吧。” 有个民夫劝着他说:“孩子,生死有命,别找啦,你才这么大一点,要是遇上狼咋办呀?还是快跟大家走吧。”玉常就是不走,带队的给他说清宿营地址,叫他赶天黑到达那里。 大人们都走了,玉常一个孩子到处寻找,跑遍了整个山沟,山梁,眼看天快黑了,还是没有收获。孩子又饥又渴,只好垂头丧气地向宿营地走去。半路上却意外遇上了和他年龄相仿的一个孩子,推着独轮车,车上装满了干柴火。两人边走边说,很快成了莫逆之交。 这孩子说他在一条山沟里看到一个死人,浑身是血,把他吓得就往出跑。玉常一听喜不自胜,马上叫他和自己去看,那人一定是他要找的李续弘。 两个孩子把柴火往路旁一倒,推着独轮车就往那条山沟跑去。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死人,玉常用树叶擦擦那人脸上的血一看,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李续弘。 玉常不管他是死是活,急忙抬上独轮车,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才把李续弘推到了部队医院。 李续弘的命真大,他并没有被炮弹直接击中,而是被炸弹的冲击力抛下山坡,滚到沟底,虽然满身是伤,都在皮外,内脏并无大碍,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就没事了。 住院期间,多亏了玉常和那孩子天天照顾,他才捡回了一条命。要不是玉常和那孩子,有十个李续弘也不够喂北山里的饿狼。 李续弘伤好后千恩万谢,询问了那孩子的身世,临走时还给他写清自己的详细地址,嘱咐他如果混不下去,就按地址前去找他,自己一定会报答他地救命之恩。 那孩子就是现在的老山头,他是湖北省大山深处的人,父亲叫高山,母亲叫山花,周围人都把他叫山娃子。一家人靠打猎,采药为生,小日子还算过得挺幸福的。 有一次,父亲背着兽皮出山换盐,却被国民党的部队抓了壮丁,一去不返;母亲为了采挖名贵药材爬上悬崖,不慎失足摔下沟底,一命呜呼。山娃子成了孤儿,只好出山寻找父亲。 他出去不久,遇上一支国民党军队,孩子以为自己父亲就在里边,喊着叫着紧追不舍。有个老诚点的炊事班长看娃可怜,给头头说了说,留在身边干点杂活,让娃混口饭吃。 时间不久,这支部队便接到上峰命令,开赴陕北,进攻延安,山娃子随军来到陕北洛川一带。为了寻找父亲,就帮伙房干活混饭,拾柴火的时候意外地救了李续弘。 他们分别不久,山娃子所在部队就被解放军打得土崩瓦解了。他在拾柴火时认识了一个当地女孩,二人经常结伴玩耍,关系处得不错。这女孩长得不算漂亮,却是父母亲唯一的宝贝疙瘩,家里种着一片苹果园,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部队不复存在,三娃子无处栖身,那女孩给自己的父母说说,就把他领回家里和自己看护果园。女孩的父母见三娃子不但聪明伶俐,而且无家可归,就想等娃长大以后,给自己招个养老女婿,他们对三娃子就跟自己的儿女一样看待。三娃子在这里有吃有喝,有穿有住,也有同伴。两个孩子一起看护果园,同吃同玩,日子过得相当开心。 然而,好景不长,女孩父母的打算不过是幻想而已。国民党的剿共大军兵败如山倒,洛川地面到处都是散兵游勇,这些残兵败将在老百姓面前却是凶神恶煞。他们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女孩的家园被抢一空,女孩的父母枪下丧生,房子化为灰烬,理想变作阴风。 当女孩和三娃子从果园回来,再也看不见熟悉的家园,亲爱的父母,温暖地笑容,可口的饭菜啦。面对他们地是一堆黑乎乎的灰烬,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两个孩子呼天喊地无人应,泪水流干有何用,还是当地乡亲们帮他们埋葬了父母,送了点吃的。 两个孩子无处可去,三娃子便想起了李续弘说过的那些话,他就带着女孩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一路上相依为命,历尽艰辛,终于来到这里,找见了他们。 东方的红太阳升起来啦!灿烂的光辉照亮了神州大地,照亮了祖国的各个角落,这里解放了,全国都解放了。李续弘青春年少,轻而易举地当上了农会干部,他叫两个孩子暂时住在李玉常家里,对别人不要说起陕北的事情,免得让人说自己徇私枉法。几个孩子全都守口如瓶,村里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之间那段故事。 新政府的工作队就把这两个孩子当作流浪孤儿对待,给他们落了户,分了地,安排了临时住所。总而言之,他们能够在村里常住,享受政府补助,上学读书,结婚生子,当年的李续弘,也就是现在的老队长,的确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桃花是个年轻媳妇,怎么可能知道那些历史,要不是今晚去问大伯,自己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里边的真正原因。 第二天一早,桃花刚刚梳洗完毕,就听杏花在院墙那边叫道:“桃花姐,快过来帮忙呀!” 桃花没有怠慢,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向大门走去。自家的大门已经开了,她跨出门未及细想,就听见三快婆的高音亮嗓被早晨的凉风从老队长家那条巷子里送了过来。 “老东西,再别吱哇啦,医生不会来,你就忍着点吧。金蛋家的,你爸怕是活不成啦,快给金蛋打电话叫他赶紧回来,快去吧。唉——呀,你这娃咋不动弹哩?” 桃花走到隔壁门外,大伯家的大门已开,打扮得雍容华贵的杏花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她步履轻盈c衣着合体,胳膊弯挎着精巧别致的小提包,后面跟着满头白发的常大伯。 常大伯穿地还是那件退了色的中山装,肩上前后背着两个装得鼓鼓的大提包,看着很像贵妇人家的老奴。桃花急忙走过去说:“大伯,你别去了,让我送送杏花嫂子吧。” 常大伯迟疑地说:“你,你有时间吗?你爸,你爸起来了没有?” 桃花忙说:“没事,没事,我爸还没起来。我姊妹两个有许多话要在路上说,把行礼给我吧。” 常大伯只好卸下肩上的大提包,桃花接过来掂了掂说:“啊呀,嫂子,都装地啥吗?咋就这么重的?” 杏花回过头说:“不重还用得着叫你帮忙。我娘家路远,当然要多带些东西,和你不一样。” 桃花使劲把包背到肩上说:“哦,有啥不一样的,你走娘家难道还要背粮不成?” 杏花说:“那倒不用,我就是装了床被子c枕头什么的,没有多重。到村口就搭车,你能背动。” 桃花说:“唉呀,嫂子,走娘家咋拿枕头被子哩?几天就回来啦。这么远的路,背来背去,你都不嫌麻烦?走时有我送你,回来,回来咋办哩,还得要你自己背。” 杏花边走边说:“回来,回来就不用背啦。我们那里被子少,一家子只有一两条,而且也不卫生。我把自己地拿去自己盖,回来时就不要啦。也好让娘家人高兴高兴,多给点土特产。” 桃花紧走两步说:“这样也好,咱这里被子便宜,回来再买用不了多少钱。你这次回去和你妈好好说说,在那里给我大伯找个合适的人,他有个老伴,咱们也就省心了。 你看北头那个老头,七十好几的人啦,前年办了个南山老婆,两个人互相关照,减轻了儿女多少负担。前些日子雪大路滑,老头一不小心摔折了腿,医院住了几十天,生活还是不能自理,多亏了那个老婆无微不至地照管着。你想,他要是没有老婆,叫儿媳妇咋服伺呀? 由此可见,咱们趁早给大伯找个老伴,不但解决了他的家庭难题,同时也是为自己考虑,他不孤单了,你也没有顾虑啦。这就叫防微杜渐,未雨绸缪,把危险消灭在没有发生之前。” 杏花说:“桃花姐,我虽然不懂你那些‘防呀,雨呀的,但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好话。我这次回去就和我妈好好说说,让她多跑点路,尽量找个年轻点,会过日子的勤快人。能劳动c会做饭,你大伯有了帮手,省得快婆经常说我不做饭,你也就不用操闲心啦。” 桃花满心喜欢,肩上的大提包也不觉得重啦。两个人走着说着,很快来到村外公路旁边。桃花卸下肩上的大提包松了口气,正想坐在提包上歇歇,杏花像贼似的瞅瞅周围没人,猫腰打开提包拉链,从里面取出装得满满的两个塑料包,顺手扔进路旁水沟里。 桃花忙问:“嫂子,那是什么东西,你咋把它扔啦?” 杏花笑着说:“都是我平常吃了东西的垃圾,一直没敢仍,今天总算处理完啦。一会上车,行李就没有多重了。” 桃花指指杏花的额头说:“你呀,真够坏的,让我给你背了这些垃圾。要是我大伯来送你,看你娃咋扔得了哩。” 杏花说:“那就得让它也坐坐车,扔到我老家的山沟里去。” 正说着,班车已经在路旁停下,杏花一步跨了上去,桃花随后把两个提包递上车。 汽车开走了,桃花转身要往回走,忽然发现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堆东西。啊呀!谁把啥东西掉到路上了? 她前后左右转着看了一圈,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急忙过去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啊!怎么是自己父亲的黄军大衣和军帽呀? 她当时未加考虑便高声呼叫:“爸——” 正是: 新鲜空气在清早,坚持锻炼身体好, 要知她爸咋回事?再看下文便知晓。 要知后边事,且看第六回: 老哥俩合作写对联 少夫妻携手赞文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回老哥俩合作写对联 少夫妻携手赞文笔 老哥俩合作写对联 少夫妻携手赞文笔 千种职业万种行, 各人皆有各人长。 抚老养小责任大, 起早贪黑每天忙。 人为挣钱干到老, 鸟为觅食飞止亡。 中华自古多义举, 无私奉献常发扬。 春节历史长,阖家聚厅堂,富绅一席酒,穷汉半年粮。 今日国家强,到处见和祥,为人心肠好,无愧称炎黄。 闲话多说也不良,故事少讲不知祥。上文说道:桃花送杏花回娘家,一路上说了许多话,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杏花,嘱咐她路上小心,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有事就给自己打电话。 杏花说自己知道,这条路常来常往,没有害怕地啥。两个人谈得投机,桃花着重说了给大伯找老伴的想法,杏花不但畅快地答应了,还说他们那里太穷,想走出穷山沟的人多,咱们要办人,就要挑年轻点的c身体没麻达,勤快能干c会过日子的人办哩。 听了杏花的话,桃花满心喜欢,自己心里的事总算有了着落。当她把杏花送上车,转身回村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父亲的衣帽就在公路旁边,心里确实吃了一惊。但她很快想起父亲一直有晨练的习惯,忙抬头远眺,果然,远处有个人影朝这边跑来。 桃花站在衣帽旁边等了一会,那人越来越近,正是自己父亲。桃花看他穿得单薄,脸色红润,头上热气直冒,看不出一点冷的意思,她还是招呼着说:“爸,几时出来的?也不招呼一声。冬天早晨太冷,起来早了容易感冒,你可要注意身体哩。” 桃花爸跑到跟前说:“没事,我这是老习惯了,每天跑上两个钟头,浑身都是舒坦的,从没感冒过。我看你们都睡着就没有打搅,一个人悄悄地出来跑跑,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桃花说:“我来送杏花,还以为你没起来哩。快把衣裳穿上,咱们一起往回走,我大伯叫你过去,和他好好谝一天。” 桃花爸穿着衣裳说:“桃花,你回去给你公公和你大伯说说,我就不过去啦。从这里搭车上县岂不正好,省得过来过去地跑。三十两夜啦,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办。” 桃花说:“那怎么行,你就是要走,也得吃过早饭,和大家告个别,咋能偷着走哩?” 桃花爸倔犟地说:“讲究那些干啥,告个别能咋,你知道就不算不辞而别。我又不拿啥,咋能说到偷哩。人么,多做实地的,少说没趣的,讲究那些客套话有啥用处。” 桃花又说:“小平今天就回来啦,你不想见见外孙再走吗?” 桃花爸说:“不见了,毛头小子有看啥的。反正你们要给我拜年去,也就三几天时间,我还怕看不到自己外孙吗。车来了就走,到县里再吃一碗羊肉泡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爸话未说完车就到了,他向女儿招招手,一步跨上了上去。桃花没有办法,只好和父亲挥手告别。车开走了,桃花回到家里又把大门插好,准备进厨房做饭。 公公也起床了,正在院里刷牙,看到桃花回来就说:“桃花,早饭多做几个菜,我和你爸再喝几杯,他可能中午就要走哩。” 桃花说:“不用啦,我爸已经走了。” 玉顺吐了嘴里的牙膏,站起身瞪着桃花说:“怎么,走啦,你这娃咋能叫你爸走哩?早饭都没吃就走,太不像话了,咱家咋能这么待客哩?唉——,你这娃真真差得远。” 桃花说:“他早上起来的早,跑到公路上晨练去啦,我送走杏花才知道。叫他和我回来他不肯,让我给你和我大伯说说,车过来他就上去了,我挡不住有啥办法。” 玉顺说:“这样说来,你也无可奈何。走了就走了吧。马上要过年,家里一定有许多事要办。那你把早饭做简单点,今天祥俊要回来,中午好好吃顿团聚饭。” 翁媳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前边大门‘咚,咚’直响,玉顺朝前看了看说:“谁呀,这么大的劲?” 桃花急忙跑去把门打开,就见小平c小凡一同进来喊:“妈妈!” 桃花弯下腰,双臂一搂,把他俩一齐揽在怀里说:“你们可回来了,这些日子想妈不?” 祥俊走过来说:“桃花,别急,先让开路,把门开大,让司机把车倒进院子下货,人家这几天特别忙。” 桃花放开孩子说:“去吧,先看你爷爷去。”接着就把两扇铁门开得大大的朝门口看。 门外有辆红色面包车,祥俊正在指挥司机调头,那司机打了几回方向才把车稳稳地倒进院子里。祥俊招呼司机先进客厅喝茶抽烟,他们抓紧时间卸货。 司机却说:“不喝啦,咱们抓紧卸货吧。这几天不能耽搁时间,雇车送货的人多,我得赶快回去,过了年想拉也没人叫。” 祥俊说:“对,时间就是金钱。你这几天就是应该抓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爸c妈c都快出来卸货吧!人多手快,咱不能耽误司机的事,人家这样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 玉顺c麻将婶都出来了。司机早就开了车门,帮大家一起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玉顺叫把花生c瓜籽c糖果c烟酒之类的东西搬到客厅,放进角柜c壁橱里;鱿鱼c海参c鸡鸭c腊肉之类的东西搬到厨房,放进橱柜c冰箱里;米面c蛋奶c蔬菜c水果c干菜,调料c香油c菜油c蜂蜜c白糖c糕点c花炮之类的东西搬进储藏室。一家四口连同两个孩子,外加司机一共七个人,出出进进c忙忙碌碌地搬了半晌,才算把车上的东西搬完放好。 司机一分钟都不耽搁,马上把车开出大门,一溜烟就不见了。两个孩子洗了洗手就出去了,麻将婶在储藏室里数着东西说:“把它家地,给他舅拜年的礼品就没买啥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洗了手出来要进厨房做饭,就听见小平c小凡在隔壁院里喊“爷爷”的声音从土墙上边飞了过来。 大伯亲切地说:“啊呀,我的宝贝疙瘩,顶门杠子回来啦,你们可想死爷爷了。” 祥俊没有祥合年龄大,儿子小平却比祥合的儿子小凡大一岁。这就是由于祥俊比祥合条件好,结婚早了一年,儿子也就大了一岁。祥合离婚以后,桃花对小凡特别关照,和自己的儿子小平没有什么差别,小凡从小就跟着小平一起把桃花叫妈。 两个孩子都在隔壁,桃花自然不操心了,马上走进厨房做饭。婆婆麻将婶跟进来说:“桃花,早上烧点稀饭,溜几个馍,少弄点菜就行了。把它家地,儿子回来了,中午好好吃顿团圆饭。把它家地,好久都没团圆过了,妈今天不去打牌,就在家里帮你做饭。” 全家人简单地吃过早饭以后,麻将婶果然打破天荒,中午没有出去打牌,早早就进厨房帮桃花准备饭菜。玉顺c祥俊闲得无聊,也进厨房搭手。小平小凡从隔壁过来,也不时地往厨房跑。 今天的厨房特别热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地摘蔬菜,有地砸调料;细毛粗皮用刀刮,木耳香菇清水泡;猪蹄鹅掌切调好,蛋皮鱼鳞全不要,鱼肉清炖入口嫩,排骨红烧味道妙;各种肉菜洗干净,脏水进入下水道;小家难于大亨比,农村亦排第一号。 他们一家人在厨房里欢欢喜喜c有说有笑,脚手不闲,忙忙碌碌地干了半晌,一席丰盛的农村家宴便做好了。大家一齐动手,把饭菜端进餐厅,然后洗手擦脸,准备吃喝。 小凡看到这种情况,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桃花看了看人数说:“小平,别急着坐,先去隔壁把你大爷和小凡叫过来。今天祥俊才回来,咱们一起吃,团圆团圆。” 小平欢快地跑出去了,公公玉顺第一个坐到椅子上说:“叫也是白叫,你大伯不会过来。他那人太直,轻易不白吃谁家一顿饭,自己再苦再累都能熬,从不求人,一辈子不占谁的便宜。 我多次给他东西给他钱,一点也给不出去。去年涨了取暖费,领了一千多元,学校又给拉来一车蜂窝煤,我要把钱和煤给他,他挡住大门,死活不让进去。还说什么:‘我用不上煤,柴火烧惯了,顺手,你给煤我不会烧,放在家里白占地方。’ 我只得把煤拉过来,到现在还没烧完。学校并校以后,咋村里的学校取消啦,孩子上学有点远,我叫他用咱家的电动车接送小凡。他又说:‘我那自行车就跟老年人一样,经常动着就没事,要是停着不动,麻达就出来了。我骑它接送学生,正好锻炼身体,人能活动,车子也能转动,人和车子都不会出问题。人也是动物,动物,动物就要动哩,要是不动就僵死啦,车子不动也成了废铁啦。’ 我教了几十年书,经常给人讲道理,但对你大伯这些理论,还真是无法反驳。” 果然,小平回来噘着嘴说:“我大爷叫咱吃咱地,他自己不过来,也不让小凡过来。还说他做的豆豆饭,可好吃啦,叫我一会过去和小凡一块吃。” 玉顺说:“看咋着哩,没办法,咱们都赶紧坐着吃吧,我知道再叫也是白耽搁时间。” 祥俊捉着筷子说:“爸,开学让小平回来念吧,县里的学校也有问题哩。有些没能力而有关系的教师不便淘汰,只好安排到低年级混个工资,享受教师待遇。这些人腿壮腰粗,没有一点教学技巧,还爱体罚学生,低年级的老师教学水平太差,还没有乡村学校的教学质量好。再说,叫我经常带着孩子,对工作也有影响,时间长了,难免让同行们说三道四,领导也为难哩。” 桃花抢先说道:“那就让小平回来上,他和小凡也是个伴。咱家有电动车,接送的时候就把小凡一块捎上,这样一来,自然能减少大伯一点负担。我想,大伯就是再固执,也不可能不让捎吧?” 玉顺也说:“那就转回来,只要自己用心学,在哪里念都是一样的。” 麻将婶也表态说:“回来好,回来好。把它家地,经常不见孙子,有时还怪想的。” 全家人口径统一,喝酒吃饭,小平吃了一会就不吃了。桃花说:“怎么,想吃你大爷家的豆豆饭啦。妈给你取个碗,捎碗菜过去,那边可能没有啥菜,豆豆饭有菜就更好吃啦。” 桃花把各种菜拨了满满一碗让小平端上,小平端着碗高高兴兴地过去了。桃花又说:“爸,我祥合哥过年寄了一千元,都叫杏花拿走了。隔壁没人没钱,过年来客咱们都待,这样一来,叫他过来陪客,他就不能不来吧。我大伯实在太不容易,咱尽量别让他忙奔啦。” 公公说:“行,行,那边的客人主要就是你两个姐,也是咱家的客人。每年两家都是一样收礼,回回总是你大伯待客。就这样和他说,就是轮,今年也该轮咱们待她们啦。” 麻将婶附和着说:“我看行,有他说的啥哩。把它家地,不就是多加几双筷子的事吗。日子现在都好过啦,家家有肉,个个肚子实实的,谁能吃多少。把它家地,咱们这样的家庭,还能害怕人吃,就算再增加几家也无所谓,保险把咱吃不穷。” 一家人意见一致,能喝酒地喝酒,爱吃菜地吃菜,大家笑着乐着,吃着说着,一顿饭就吃了几个钟头。玉顺高兴地说:“咱们今天这样子,可能就叫天伦之乐吧?” 腊月天,时间短,简直就跟没有下午一样。玉顺家吃过午饭不久,桃花刚刚收拾完毕,天色便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一家人聚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嗑着瓜子,说些可有可无的闲话,直到两集电视剧看完,方才各回各屋,爱看电视继续看,不想看便上床睡觉。 小平早在爷爷的催眠床上睡着了,桃花没有叫他,便和丈夫祥俊一同走进自己的卧室。夫妻二人多日不见,无异干柴遇火,自有一番亲热景象,期间蜜意柔情,何需细表。 一宿好过,又到清早,吃过早点,天气晴好。今天的太阳,虽然没有昨天那么耀眼,照到人们身上,感觉依然温暖;活动在阳光下的百姓,谁不觉得浑身舒坦? 一连几天的晴好天气使人觉得,寒冬即将过去,春天的气息渐渐到了。阳坡地上的积雪不知不觉地不见了,小平和小凡在院里堆的雪人也不再神气,好像是喝多了减肥茶的胖子,瘦得有点太厉害了。脖子上用红塑料纸做的围巾,已经掉到肚脐下边,前几天还神气十足的脸庞,变得面目全非,就像即将油尽灯干的老年人。但他还在挺着腰杆c硬着头皮c顽强地站在那儿,就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并不甘心就此倒下。然而,时光无情,谁能奈何。 冷清了一年的农村,在这三十两夜才能热闹几天。一个个远方游子陆续回家,家家户户都蒸了年馍,办了年货,村里的大街小巷到处是人,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庆气氛。年轻人经常不见,亲热无限,聚在一起多开朗,喝酒划拳打麻将;姑娘家成帮结伙,又跳又唱;老年人成群,抽烟喝茶坐热炕;家庭主妇事最多,忙前忙后没空逛,客人主人都有嘴,顿顿饭菜要跟上。 就在人们欢欢喜喜c轻松愉快地准备过年之时,常大伯则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因为,每年的今天他都要写对联,先给自己写上几幅,然后谁来都写,有求必应,多年来都是如此。 常大伯的书法并不高明,格式也不大讲究,内容却能切合实地,不像街上卖的对联人云亦云c千篇一律,尽是些招财进宝c添福増寿之类的内容。若与各家的具体情况对照,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多年以来,他把写对联看得比放炮重要,总觉得放炮白费钱财,没有一点实用价值;而对联有文明向上地作用,能够提高人们的文化素质。自从有了孙子小凡以后,他就象征性地买点小炮哄哄孩子,对联则是每年必写,村里不管是谁,他都来者不拒。 桃花过门多年,自然知道大伯这一爱好,吃过早饭她便对丈夫说:“咱们今天没事,出去看看大伯都写些啥,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帮帮。你这名牌人民教师文化高,给咱家也写一副吧。” 祥俊说:“出去看看,帮帮可以,写就不必啦。我虽然是教师,大字却拿不出手,可能还不如大伯哩。” 祥俊身为教师,当然对文字也感兴趣,经桃花这么一提,二人马上走出大门。刚到门口便举目一看,啊!对门三快婆家的对联已经贴好了,大红纸,黄金字,格外醒目。二人上前几步,仔细观看,上联写的是‘手快腿快嘴也快’,下联是‘国好家好人更好’横额四个字是‘好上加好’。祥俊不禁连声叫道:“好,好,写得真好!贴合实地,对仗工整,内容也很积极。不错,不错,大伯作得真不错呀!要是我,还真作不出这么通俗c简单又合适的对联来。” 桃花说:“你才知道不错,就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经他一对就爽口多啦。意思最贴合实地,真是三快婆的写照呀!大伯的文笔我佩服,咱这高中生自愧不如。” 祥俊说:“是呀,我这个经常和文字打交道的教师都佩服哩。人呀,真是各有所长c各有所爱!三快婆这人做啥都快,事事占先,贴对联也是全村第一,可能就她最早。” 他两个先看了三快婆家的对联,回头再看大伯家大门敞开,门口放着一张老式方桌,桌边放着一沓裁好的红纸,一边放着大方砚台。大伯趴在桌子边沿,左手按着红纸,右手挥动排笔,正在聚精会神地写着,旁边还站了三四个人看着说着。 其中有个年轻人是祥俊的同学,名二强。两人关系不错,一起上学,一同回家,祥俊接父亲的班当了教师;他也跟着自己的父亲,干起了农村吹鼓手。这种行当从前被人瞧不起,现在却吃得很开,一年四季都是忙的。除了吃喝挣钱而外,还继承着本行传统,连吃带拿,收入颇丰。家里应有尽有,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祥俊和桃花过去和大家打了招呼,二强说:“老同学,正给我写哩,你看怎么样?你们作教师的有文化,给咱参谋参谋。” 祥俊看旁边晾着写好的一联是‘吹铜号送故人魂归阴府’,下联正写着最后一个字。桃花念道:‘挣金钱迎新生家似天堂’,横额四个字是‘春到人间’。 桃花说:“祥俊,你看大伯的文采怎么样?我是佩服到家了” 祥俊点点头正要说话,有个小伙抢先说:“不凡,不凡,真的不错。大叔,先给我写吧,我这几天特别忙,时间就是金钱呀!我,我要是等地时间长了就不划算啦。” 大伯说:“好,你最近生意红火,耽搁不起,我就先给你写。” 有个养鸡户争着说:“不行,做啥都有先来后到哩。我来的早,你有事谁没事吗?你知道抓紧时间多挣钱谁不知道。我,我也想快点写好,等着回家喂鸡哩。” 常大伯笑着说:“紧慢不在一时,有啥争的。你喂鸡的时间不是十二点吗,下来就给你写,保证耽误不了。” 养鸡户也笑着说:“我是故意说笑,那会真和他争,你就先给他写。咱村里要是没有你年年义务写对联,大家不是还得上集去买,即费时间又花钱,等一会怕啥哩。” 桃花知道这小伙名叫小龙,年轻英俊,因为家庭贫穷而没有进入大学校门,后来自谋职业,在开发区摆个摊点卖包子。小伙子敏而好学,能够吃苦耐劳,三年就把不起眼的摊点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包子店;和一个名叫大莲的城里姑娘恋爱结婚,夫妻俩郎才女貌,同心同德,生意红红火火,日子甜甜蜜蜜,在开发路真算得年轻有为的一对璧人。 桃花心想:小龙这种情况,对联该怎么写?自己心里还没有一点眉目,就见大伯提笔写道;‘小笼包子香飘四海’;桃花又想,这样写来,下联该咋对呀?又见大伯写道:‘大连姑娘美照八方’。桃花小声说道:“对得好是好,就是有点不大含蓄。” 小龙却大声说:“含蓄啥哩,实事求是么,我家娘子就是美吗。这样写好,公平合理,一个香一个美,我两口都高兴。大叔,麻烦你再写个横额吧。” 常大伯随口说道:“那就写‘天长地久’四个字吧。” 桃花拉了祥俊一下说:“怎么样?我觉得这四个字意义最深刻啦,好!就这么写。” 祥俊说:“对呀,‘天长地久’,这四个平平常常的字,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美好地祝愿呀!” 后边有人附和着说:“是呀,随处可见的平常字,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不但祝愿他两口的日子天长地久;同时,也祝愿咱们这个国家c现在这个社会天长地久。” 大家回头一看,说话的人竟是本村主任,众人纷纷打着招呼:“主任来啦,你怎么有时间呀?” 村主任笑呵呵地说:“咋没时间哩,能忙一年,不忙一节,再忙也得过年呀。主任和大家一样,都是人,我也要找老常叔写副对联。老常叔,麻烦你给我写一副吧。” 常大伯说:“主任先生到了,你这人的贵面好难见呀!我找了几回都没见人,咱村里的文化生活你也该管管吧?咱村那所学校经常闲着,还得叫人常年看门,不如用它办个文化室,好让村民们有个学习娱乐的地方。农村现在经济条件好了,机械化程度高啦,以前几个月的三秋c三夏工作,现在几天就完成啦。农闲的时间比农忙多得多,能出去的人打工挣钱,出不去的人在家闲着,不是打麻将,就是谝闲传,文化生活差得太远,这样下去不行呀!” 村主任想都没想就说:“你说这些情况的确属于事实,还得大家共同解决。你写对联就是很不错的文化生活,我今天大力支持支持。至于用学校办文化室的事,有些大材小用。那么大一座学校,办个小文化室划不来,村上想把它承包出去,办个小型加工厂之类的企业,不但能增加本村收入,还能解决一部分不能外出的人就业问题。” 常大伯只能赞同着说:“主任到底是主任,考虑问题比我全面。你当干部的时间紧,我这里有几幅写好的,你挑一副拿回去,咱不能耽搁你这大人物的大事呀!” 常大伯取出红纸下边写好的几幅对联,大家打开一看,头一副写的是‘大中华再不会割地赔款,小家庭到处见和谐安康’,第二幅是‘零八年办奥运普天同庆,三十载搞改革举国飞腾’,下边一副是‘天天天看太阳太阳依旧,年年年过春节春节更新,’还有一副是‘凭劳动致富穿上身扬眉吐气,靠辛苦挣钱吃下肚心安理得。’ 常大伯取出后边一副说:“祥俊,桃花,你两个把这幅给我贴上。” 祥俊接过对联说:“桃花,把这幅‘零八年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拿着给咱贴。” 桃花说:“我看这副‘天天天看太阳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更适合咱家。” 桃花的话未说完,就有几个人把那几幅全抢完了。村主任说:“老常叔,没有了,另给我写一副吧。我今天没有啥事,说支持就支持你,需要啥尽管说,我派人给你拿来,别急着赶我走呀。” 旁边有个脑梗患者抢先说:“需要啥还用问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老常家的日子本来就紧,笔墨纸张都是自己的,写对联一分钱不收,一年貼赔不少钱哩。” 有个糖尿病附和着说:“是呀,我看他这点红纸也不多啦,先给我写,一会纸用完了就写不成啦。咱们这些老病人,做啥不容易,上街买对联要花钱,只能沾沾老常这点光。” 还有个瘸着腿的脑梗说:“老常哥,先给我写,我家没人贴,想请祥俊帮忙贴哩。咱这腿子不行,看祥俊闲着就想用一下。” 这时候,人越来越多,常大伯门前就跟赶集似的。这个叫:‘先给我写’,那个喊:‘先给他写’。一时间闹哄哄的,吵得常大伯写不能写,作不能作,祥俊和桃花干急没办法。 村主任站在高处大声说道:“大家都别争c别吵啦!一个一个来,构思文章需要安静。你们这样争来吵去,老常叔还怎么作,怎么写呀?大家别怕,笔墨纸张村委会多有,我马上差人拿来。 我说过,这样的文化活动村委会大力支持,让老常叔給各家都把对联写上。我再安顿几个年轻人统一贴,费用由村上负担。现在,我只要求大家给老常叔一个安静的环境。” 村主任的话果然管用,现场立即没人吵啦。他当时从口袋取出钥匙对五六个年轻人说:“你们几个活动活动,去把村委会的门打开,取出笔墨纸张拿来,再给这里抬张桌子。然后把梯子c浆糊c胶带也拿出来,帮大家贴对联去,工资由村委会负担。” 那几个年轻人高兴地说:“可以,可以,反正今天没事,就给乡亲们帮点忙。至于工资的事就免了,老常叔都能为大家尽义务,我们年轻人,难道连这点奉献精神也没有吗?” 众人拍着手说:“好,好,年轻人就该这样。”年轻人拿着钥匙去了。周围的人又说:“村主任给咱办了事,那就先给他写。” 常大伯高兴地说:“那好,我就给他写福‘想当年穿军装保卫国防,望今日领乡亲同奔小康’。横额就写四个老掉牙的字,‘保家卫国’,我觉得用在这里应该有点新气。” 桃花祥俊异口同声地说:“好,好!老字新意,贴合实地,同时还对干部寄以厚望。写,就这么写。” 常大伯说:“你们说好不顶啥,要看主任满意不满意。” 村主任说:“我对文字不甚太懂,这幅对联的意思却很明白。大叔的心意我知道,对,就这么写。有它贴在门口,可以随时提醒我该怎么做事,带头致富就是要带领大家奔小康。” 常大伯提起笔,铺好纸正要开写,却有人大声说道:“快看,高老师来啦”。常大伯抬起头仔细观看,果然是快要退休的在职教师‘高书华’。他来做什么?周围的人心中都有这个问号。 大家都知道,这位高老师也是本村几户杂姓中的一户,看着邋邋遢遢,不像是个文化人,但他却不是凭关系混进学校的教师。 这人对汉字颇有研究,特点就是写得一手好字,有人夸张地说他能够通背新华字典。多年以来,乡c村c镇上的宣传标语大都出于他手;附近各村不管谁家过红白喜事,全都请他写字,时间长了,人们就把他叫成‘高书法’啦。 也就是由于这一特长,大队干部为了写字方便,才让他进学校作个一二年级民办教师,一干就是几十年。后来赶上转正机会,也成了正式教师啦。不知道的人见了,百分之百都不会把他当成文人。 他家的地和常大伯的地相距不远,也是全村唯一不用除草剂的两户人家。每年盛夏,不管天气多热,常大伯总是头戴草帽,不是弯腰锄草,就是蹲在地里拔草;这位高老师则是光着头,全身只穿条短裤,用人拉犁在地里犁地。 他不在乎皮肤晒得乌黑发亮,说是什么‘日光浴’,既能消毒,又能杀菌;汗水流过腰杆c肚皮,把下面的短裤全浸透啦。他还说是‘汗水浴’,比洗温泉都舒服。 常大伯很尊敬这位老师,主要是佩服他有实干精神。 众人都热情地招呼着高老师,常大伯也说:“高老师,你咋有空来哩,今天没去卖对联?” 高书法高兴地说:“不卖啦,工资涨到三四千了。儿女的事安顿完啦,看不上那几个街头卖字钱了。老常哥,我也想请你写副对联。” 常大伯笑着说:“你高书法请我写对联,不是讽刺我吗?我哪敢在关公庙里耍大刀,鲁班门前弄斧头呀!” 高书法忙说:“那里,那里,你知道我能写,我却不能作。经常写的那些字都是书上的,人家作的,我自己一条也作不出来,想请你作副新鲜的,贴合实地的。” 常大伯说:“贴合实地还用作吗,现成就有。 你可以写‘伏案弄墨c挥动笔龙飞凤舞,赤膊下地c拉起犁牛惊马呆。横额就写‘能文能武’四个字吧。” 周围的人齐声叫好,村主任也拍案叫绝,连声说道:“好,好,就这么写。这两句把高老师写活了,真是文如其人,恰到好处。 今天来的人多,大家都想贴对联,这是好现象,比打麻将可强多啦。我看应该发扬提倡,干脆,你两个一个作,一个写,给咱村里每家每户都写上。成本算村上的,再给你们适当地开点工资,大家以为怎么样?我这决定合适不合适?” 众人齐声叫道:“合适,合适,主任今天可算做了件好事。” 常大伯和高书法都说:“我们自愿为乡亲们尽点义务,要啥钱哩。” 村主任说:“好,要不要是你们的权利,我不勉强。高老师,你先把老常叔给我作的那副写出来,然后从东往西,挨门齐户,一家一家地写,这样好作也好贴,有事的人可以放心回家忙去。” 这时候,那几个年轻人抬来了桌子,扛来了梯子,拿来了所需用品。众人七手八脚,一下子就把常大伯和玉顺家的对联贴好了。桃花和祥俊给他们把桌子支好,裁纸地裁纸,调墨地调墨,还有几个人帮着晾字。高书法笔走龙蛇,很快写好两幅对联。 那个养鸡户着急地说:“老常叔,这下该给我作啦。就是由东往西,我家也在东头哩。” 常大伯知道他有个小杏园,家里常年不离鸡,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蛮不错的。就随口说道:“好,我就给你作一副,‘地栽银杏摇钱树,家养金鸡聚宝盆’,横额写:‘勤劳致富’。” 旁边有个叫‘黑娃’的人说:“好,作的真好,这下该轮我啦。” 常大伯知道他年龄不到六十,前几年便倚老卖老,游手好闲,家里人都讨厌他,村里人也看不起他。后来,经过自己悉心劝导,作了好多回思想工作,人变得勤快了,除了干家里地里的活而外,有时还外出打工。家里的日子过好了,自己的身体也结实了,全家大小都尊敬,他这个黑娃也值钱了。 常大伯随口说道:“社会繁荣c老汉没老,家庭和谐c黑娃不黑。” 周围又是一片叫好声,高书法说:“大家别吵,我记不下。老常哥,你作得那么快,我咋来得及写哩。你说‘老汉没老,黑娃不黑’。那么,横额,横额是啥吗?” 常大伯说:“唉呀,横额有啥作的。过春节吗,你就写‘春回大地’四个字不就行啦。” 桃花说:“祥俊,你取个笔,大伯作一副,你先记一副,让高老师慢慢写,这样就不怕记不下了。我这些年没动过笔,熟熟的字都写不出来,你就能人多劳吧。” 祥俊说:“这有啥哩,笔我随身带,纸也是现成的,大伯尽管作,我来给你记,这点忙还是帮得上的。” 常大伯想着下一户人家的情况,父亲爱好唱戏,经常跟着农村‘自乐班’走村串镇,吹打弹唱,天天日每都快乐,事事分红有收获;儿子下海创业,成绩不错。他便作了副:‘儿下海南洋城市c雄才大展,父上关中土舞台c帅先小康。’横额‘南水北调’。 有户夫妻不大和睦的,大伯作副:‘齐心合力勤劳动c发家致富,同舟共济多读书c改换门庭。’有户忙于挣钱而忽视父母的,大伯作副:‘挣钱多莫忘政策好,日子富牢记父母恩’。 常大伯和高书法一个作,一个写,配合默契;桃花和祥俊一个记,一个评,各显其能;周围还有许多人说的说,问的问,看的看,论的论,帮忙干着自己能做的事情。正是: 天 造 万 物 通 性 灵 , 各 有 所 长 不 相 同 。 大 鹏 有 翅 天 空 飞 , 小 蛇 无 脚 地 面 行 。 药 物 好 坏 在 效 果 , 商 品 贵 贱 看 须 求 。 国 强 感 谢 政 策 好 , 民 富 莫 忘 邓 小 平 。 村主任看这里的事已经妥帖,就拿起给自己写的对联想要回去。不料,却被刚刚走来的三快婆挡住他说:“主任别走,我找你有点事,你这大人物贵面难见,今天好不容易碰着了,咋要急着走哩” 村主任只好站住身说:“啊,是快婆呀,你家对联早贴好了,还来干啥?你说找我,大过年的,找我有啥事哩?” 三快婆一手端着一碗米汤,一手端着几个包子,往桌子上一放说:“干啥哩,我能干个啥吗。你看我对门这个老家伙,连命都不要啦,到现在还没吃早饭。他今天忙,我给他管两顿饭,也算是写那副三快对联的报酬吧。咱这人,也是从来不占谁的便宜。” 村主任朝三快婆门前看了看说:“好,好,写的真好。不但有三个快字,而且有五个好字,对仗工整,贴合实地。叫我说,一碗米汤两个馍打发不下,最少还得两个鸡蛋。” 三快婆把碗往常大伯面前推了推说:“啥鸡蛋不鸡蛋的,他就没长吃鸡蛋的嘴,有鸡蛋给我老汉吃哩。他连老婆都没有,鸡蛋给他吃了,那还不是二尺大的裤裆——毬不顶吗!” 众人一阵大笑,桃花弯着腰笑了半会,才把住三快婆的胳膊说:“好我的快婆哩,你这些邂逅语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又粗,又怪,又幽默,把人能惹得笑死。” 三快婆说:“我能说个啥吗,不过是些随口常说的老土话,你可别笑话我这没文化的人。” 村主任笑了一会,拿起对联又要离开。三快婆眼尖手快,一把拉住他说;“我的话还没说你就想溜,连门都没有。你看咱村里那个老队长,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了,成天喊叫得太难听啦。把我听得心里直发毛,你作为村里的大主任,为啥不管管哩?” 村主任摇摇头说:“人老了受难过那是必然的,在所难免。你叫我们当干部地咋管呀?他可能快不行了,还是把金蛋叫回来准备后事,当主任地能有啥办法。” 三快婆说:“金蛋媳妇不打电话,硬蛋也不打,别人又不知道号码。唉!这些娃都差得远,人在世上辛辛苦苦地抓儿育女,不就是图死的时候跟前有人,少受一点难过吗。 金蛋媳妇不打电话是害怕耽搁金蛋挣钱,硬蛋说:‘死了再打电话,他们个个都得回来。’自己看都不看他叔父一眼,有啥良心哩。把老队长对他地好处早忘光了,自己不管还怪我多管闲事。 唉,人家说得对,咱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有啥权利管人家的事,你是村主任,就应该有权管这事吧?” 村主任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好。有个脑梗患者说:“主任先生,听说有种‘安乐针’给人一打,不受一点痛苦就死了。你不如多要几支,给我们这些有麻达的废物统统一打,我们死了不受罪,你也算功德一件,作了好事啦,我们和家里人都会感谢你。” 三快婆忙说:“要打也不能现在打,三十两夜啦,你叫大家高高兴兴地过年呀;还是哭哭啼啼地流眼泪呀?就是要死,也得等过完年后,二三月里农闲期间再死。那时候的天气不冷不热,正好过事,孝子们不受罪,帮忙的乡党也舒服。 人吗,迟早都是要死的,多活几年能咋,少活几年能咋。你去给上边说说,把那种安乐针多买一点,给那些得了瞎瞎病的人c上了年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统一打上一针,叫他们安安宁宁地把路走到头,自己少受难过,减轻儿女负担,同时,还能节约社会资源,这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吗。” 有人立刻大声响应着说:“多,特别是那些退了休的老干部,好事一件都不干,一个月白拿几千元的工资。国家早就应该把这沉重的包袱甩掉,给他们都打一支安乐针,使其早点完成人生使命,把节省下来的钱用在国家建设上,那么,中国就是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家啦。” 有人提醒着说:“对啦,快别说了,这种话主任不爱听,他也是有工资的人。” 三快婆说:“他们当过兵的人有多少钱,听说一个季度几百百元,那也叫工资吗。十个当兵的,没有一个教书地拿钱多,人家一个月就是几千,啥都不干,一年白拿好几万哩。” 那个脑梗又说:“几百元也比我们只种过地的农民强呀,当兵的时候吃饭不掏钱,家里还有地c分粮c记工分,全家都享受着革命军属的照顾。复员回来给自己干活,国家还多少给些钱哩。 我们农民下了一辈子苦,比干啥地都出力大c流汗多,老了干不动啦啥都没有,完全要靠自己儿女养活。儿女们闹情绪c有意见c不孝顺在所难免,真不如打支安乐针死了算啦。 叫我说,安乐针就是应该给干不动活的老农民打,这样一来,农村就没有那些只消耗,没收入的老废物啦。家庭没有老年人也不闹矛盾,社会自然安静和谐啦。” 有人立刻反驳着说:“不对,凭啥给农民打哩?农民一没白吃c二没白拿,花点钱也是自己儿女血一点c汗一点,凭下苦挣来的。小的养活老的,天经地义,谁不想多活几天,干不动了也能看呀!看看自己的子孙后代,看看今天的美好社会,看看咱们可爱的祖国。为啥要叫他们急着死哩?他们又不是退休干部,啥活都不干,白拿高工资,自己用不了,都是儿女的。把娃变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游手好闲,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成天啥都不想干,只会争家产,有的同室操戈,大打出手。这些年来,为此造成的流血事件数不胜数。 我看钱多了不一定是好事,国家给钱越多,造成地危害越大。不如像当兵的一样,多少给一点,够吃够用就行了,省得儿女们变成寄生虫,成为社会上的垃圾c渣滓。” 有人反对着说:“不给,我看一点都不该给,就打一支安乐针,用不了多大的成本,叫他们赶快死了,要给国家省多少钱哩,这个账傻子都会算。” 一时间,现场人声吵杂,这个这么说,那个那么讲,就跟从前的大辩论一样,个个争得面红耳赤。把常大伯吵得无心再作,高书法无法再写,眼看着今天的对联写不成啦。 幸亏村主任站出来高声说道:“大家安静一点,今天是写对联的时间,你们尽抬些闲杠,说些不算啥的话能起什么作用?哪些问题国家会考虑地,你们只要有吃有喝,有穿有用就行啦,不用操闲心。 安乐针不是随便用的,给谁都不能打,动一支不知要经过多少严格手续哩。我们国家是人道主义国家,怎么能随便置人于死地呢。 老干部辛辛苦苦地工作一生,退休了就该有优良的待遇,就该有舒适的生活环境,就该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因为,这些人对国家有贡献c有功劳呀!国家当然不会忘记他们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立刻打断他的话说:“请问主任先生,哪一个干部是不要工资而白干的;那一个干部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工作的;他们那一种工作比农民干的活强度大c辛苦多。他们有功劳c有贡献,难道农民就没有吗?请问主任先生,你说的三个就该,为啥不给农民用哩?咱们国家的公民都应该是平等的吧,为啥只给干部那么多钱而不管农民,你觉得这种情况合理吗?” 三快婆一连几个为啥,问得村主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常大伯站起身说:“大家别说了,政策是国家定的,是大干部定的。他不过是小小的村主任,连品级都够不上,和咱们同样是农民,只能执行政策,有啥权利制定哩。和他说这些话,那还不是‘二尺大的裤裆吗’。” 现场地笑声又起,气氛当时缓活了许多。常大伯停了一下又说:“乡亲们,我给大家说个好消息。听广播上说,国家正在想法解决农民养老问题,已经有了试行方案,今年先在宝鸡地区试点,然后便在全国推行。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农民的养老问题就解决啦。” 现场马上平静下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变成了窃窃私语。有个脑梗小声问道:“主任先生,老常这话是真的吗?你们当干部地可能早就知道啦,那你咋不给群众传达哩?” 村主任红着脸说:“我,我太忙啦,上边发的文件没顾得看,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既然广播上说啦,想必就是真的。我相信老常叔这人不会凭空捏造,让我赶快去查查文件。” 村主任拿起对联,抬脚就走,三快婆眼尖腿快,又挡住他说:“主任别走,老队长的问题还没解决,你怎么又急着走呀,难道这种事不该你们干部管吗?” 主任走又走不了,说又没法说,只能尴尬地站着不动。桃花连忙解围说:“快婆,主任的事忙,你让他走吧。老队长的事,我大伯昨天下午安顿好啦,他今天不再喊叫了。” 周围的人也说:“是呀,老队长再没吱哇。”三快婆走到远处听了半会,过来欣喜地说:“咦,那老东西果然安宁啦。老常,你这能怂人给他吃的啥药?怎么这样灵用的。” 村主任感激地看看常大伯说:“大叔,多谢你啦。你在咱们这个村里,做了多少我们干部想不到的好事呀!咋村里要是没有你,我就不会这么放心啦。你忙,我得走啊。” 常大伯边吃边说:“主任,再停一会,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呢。你说给每家每户都把对联贴上,那么,村里有许多没人住的闲庄空院咋办呀?是不是也应该写一幅贴上?” 村主任尚未开言,高书法抢着说:“不写,不写,那些地方没人住,贴对联叫谁看呀?” 有个脑梗也说:“是呀,那么多的地方经常闲着,本身就是浪费,如果再贴对联,不是更浪费啦。唉,地闲得太可惜啦,如果种上粮食,这些年要打多少哩?” 三快婆不失时机,马上支持着说:“是呀,这么大的问题,你们当干部咋不管哩?” 村主任两手一摊说:“管,谈何容易。这就是上边说的‘空心村’问题,根本就无法解决。有的是人走啦,户口在农村;有的是户口转出去了,房子c庄基地还在;还有人死完的,庄子由亲属c自己人占着。上边没有明文规定,谁敢把人家的庄基地收了。” 那个脑梗又说:“还有些人有权有势,不管合法不合法,没有正式手续就盖房哩。把集体的地方侵占完了,尽盖些闲房想叫国家多赔钱;有的娃自小就给人啦,连户口都没有就有庄基地;还有全家在外边的,一个人没有也能盖房。主任先生,你们现在是咋搞的吗?你把上边的政策也给大家传达传达,是不是不管啥人,只要交钱,就能在咋村要庄基盖房?” 村主任没有回答,他把对联往胳肘窝里一夹,双手往裤兜里边一插,边走边说:“现在正搞和谐社会,不利于团结的话别说啦。都看对联,操那些闲心不顶啥。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村主任说着走着去远了,常大伯吃着饭没有说话,桃花正想回去替他把馍热热。就见三快婆的老汉‘四慢叔’走来,拉拉老婆的衣裳说:“喂,老婆子,你没看几点啦,送饭就送地不回去了。到现在锅都没洗,我还等着用洗锅水喂羊哩。你不洗锅,羊还喂不喂啦?” 三快婆身子一拧,甩开衣裳说:“你个老不死地翻了天啦,还想管我哩。我爱几点回去就几点回去,你喂不喂羊管我屁事。我老婆一天干的活比你三天都多,锅没洗,没洗你不敢洗一回。天天都是我做饭,洗回锅你就吃了亏啦,一辈子都叫我伺候你。” 四慢叔一字一板地说:“你老婆不讲理,咋这样说话哩。咱两个干活,那可是豇豆一行,茄子一行,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分工清楚,责任明确。一直都是有约在先的: 我 喂 羊 , 你 洗 锅 , 责 任 明 确 不 用 说 。 羊 的 肚 子 我 来 管 , 人 的 饭 菜 由 你 作 。 虽 说 手 脚 有 点 慢 , 吃 饭 你 可 比 我 多 。 夏 季 各 自 搧 凉 扇 , 冬 天 互 相 暖 被 窝 。 晚 上 看 羊 各 半 夜 , 各 尽 其 责 都 自 觉 。 你 管 闲 事 我 不 怪 , 今 天 为 啥 不 洗 锅 ? 别 看 人 前 数 你 能 , 终 归 还 是 我 老 婆 。 你 要 叫 我 把 锅 洗 , 私 毁 合 同 无 原 则 。 如 果 不 按 约 定 办 , 往 后 日 子 咋 过 活 ? 三快婆拿起常大伯吃了饭的碗,拉拉四慢叔的衣袖说:“对啦,对啦,别再说啦,我这就回家洗锅去。” 三快婆说走就不见了,四慢叔笑嘻嘻的朝众人看了看,做了个鬼脸c蹶了下屁股说:“那是屁股底下摸糨子——当然啦。”然后,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回走。 现场少不了又笑了半会,桃花和祥俊互相笑着,桃花笑得弯着腰说:“这老两口,真有意思呀!” 常大伯拿起桌上的包子咬了一口,看见小凡走来就叫:“小凡,小凡,来,先吃个馍,爷爷晚上才能做饭。”小凡摇了摇手里的本子说:“你吃你的,我在二爷家吃啦。” 常大伯又说:“那你抓紧写字,不要贪玩。”小凡说:“我就是和我小平哥写字去呀。” 桃花看着小凡走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天天盼着过年的情景;一群孩子在一起跳着唱着:‘做啥好,过年好。吃白馍,砸核桃,铃铃帽子花袄袄。’想到这里,她就摇摇祥俊的胳膊说:“喂,你小时候经常盼过年吗?现在的孩子,对过年不怎么向往啦。” 祥俊说:“咱们小时候,经常数着手指计算过年的时间,那是因为,只有过年才能改善几天生活。现在不同啦,只有过年才能吃白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孩子们天天吃的都是白馍,当然不怎么期盼啦。” 桃花点着头说:“是呀,家家日子变好了,人人肚子吃饱了,大部分人家里,平常的生活就跟过年一样。有谁,还会像过去那样迫切地向往过年。” 这时候,小凡端着一杯热茶走来,听到这话就说:“咋没有哩,我就非常希望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我爷爷才能给我十块钱的压岁钱,学校再叫捐钱的时候就不怕了。” 祥俊忙问:“怎么,你们学校经常叫学生捐钱哩?上边的政策可能不允许吧。” 小凡说:“不是经常,是偶然,有时那个老师的孩子生病住院,就叫学生捐点钱。” 小凡把茶递给爷爷就跑开了,桃花看了看祥俊说:“咱两个连小凡都不如,对门的快婆送饭,小凡都知道给爷爷送杯热水;咱们就只知道站着看,我觉得有点脸烧。” 祥俊说:“是呀,咱把这事忘啦,你去给快婆说说,中午饭咱们端,就不麻烦她了。小凡这孩子不简单,他才是三四年级学生吧,就能把‘经常’和‘偶然’分得那么清。” 桃花说:“你才知道,我看过他的作文,写得的确不错,比小平强得多。就是数学赶不上小平,这两个孩子也是各有所长。” 桃花说完,正要离开,忽听正写字的高书法大声说:“啊,老常哥,你作这是啥吗?刚才说没人住的空庄子就不写啦,你咋作了副‘铁将军把门三十载,草头王吞没千担粮’哩?” 常大伯说:“对联不是只叫主人看的,街道两边的门,过来过去的人都能看,咱见门就写吧。反正成本是村上的,咱两个不过费点时间,起码能起些舆论宣传作用。” 桃花听到这话就说:“对,这幅对联作得好,给所有的空闲庄基都写上,就跟鲁迅先生的《呐喊》一样,它可以提醒人们注意,引起干部重视,能起到很多看不见的作用。” 祥俊和周围的人都支持着说:“对,写上好,回家过年的干部多,也许有能看见的。” 高书法爬在桌子上刷c刷c刷地写开了,几个人就这样作的作,记的记,写的写;那些年轻人取的取c拿的拿c贴的贴,桃花则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桃花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进了三快婆家大门,前边没人,他就向后走去。忽听三快婆说:“老头子,咱这两个奶羊可要在心哩,千万不敢麻痹大意。咱两个没有儿,一个女远在青海,往后的日子,只有指望羊啦。等年后下了羊娃,公的卖了,母的留下,明年收入多了,用不完就存起来,以防万一。你看老队长现在没钱多可怜的,有病住不起院,成天硬受难过哩。” 桃花听到这话黯然伤神,心里酸得竟至驻足不前,又听四慢叔说:“留,留,你就知道留。两个羊都够我养啦,再留几个,你想把我掙死再嫁有工资的干部呀?” 三快婆又说:“尽胡说哩。人家干部,年轻漂亮地都要不完,谁能看上我这死老婆子。养地多了我帮你喂,趁现在能动不攒点钱,到时候动不了,你娃干哭都没眼泪。” 四慢叔说:“活一天算一天,操那些心干啥。到时候再说,大不了一口敌敌畏就把问题解决啦。” 桃花多愁善感,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急忙拧身回家转,擦擦眼泪就做饭,吃吃送送忙到黑,电视再好没心看。翻来覆去睡一宿,来日太阳照样艳。一晚夜静心没闲,不必仔细言。 来日清早,桃花又进厨房操作。全家吃过早饭以后,桃花还未收拾完毕,忽听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祥合急忙打开大门,就见外边来了许多人。敲的敲,扭的扭,炮声直上重霄九。啊!这是干什么哩? 正是: 清贫人家爱清贫,温暖又进温暖门, 要知发生何等事,接着再看下一回。 要知来人有何为,接着再看第七回: 县政府节前送温暖 老队长年终登极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回县政府节前送温暖 老队长年终登极乐 雪中送碳见真情,锦上添花不显红。 实心出言无假话,假意送礼有实求。 为官不正难长久,法律无情似熔炉。 人死恩怨一笔了,乡亲送别不记仇。 农民多忧愁,养老没来由,温暖有人送,花园不缺红。 清官留美命,贪官受法绳,死者地下走,皓月天上明。 道路不修不平,故事不讲不明。上文说道:腊月二十九这天,常大伯照例写对联,闻名遐迩的书法家高老师前来相助,老哥俩一个作,一个写,配合得相当不错,祥俊和桃花夫妻俩也在一旁帮忙。 二人看着说着,赞扬大伯才思敏捷,文笔独特。常大伯家门口就跟赶集一样,摩肩接踵,人来人往。就连经常见不到的村主任也来大力支持,三快婆关心送饭,四慢叔插科打诨,围观的群众斗嘴抬杠,有时像是笑话会,有时又像大辩论。 桃花直到快做中饭的时候方才离开现场,先到三快婆家,想给她说说中午饭由自己送的事,无意中听到老两口一番对话,不由得有些心酸,急忙回家拭泪做饭,直到晚上也没有恢复过来,躺在床上碾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全家吃过早饭不久,桃花尚未收拾完毕,忽听门外响起车声c人声c喇叭声。刹那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非同一般。 桃花不由一怔,怎么这时候放炮哩?莫非是谁家的老人过寿c姑娘出门,或者是破土动工,小伙子迎娶新人?不可能吧,今天是大年三十,谁家会选这个日子过事哩。也许是谁家过年买了新车c增添了什么新鲜家具。总之,现在的人,不管做啥都放炮哩。不过,这几天放炮,一定都是喜事;丧事虽然也放炮,但不会敲锣打鼓。 桃花想着干着把活做完,走出厨房朝前一看,祥俊已经把门开得大大的,天哪,锣鼓怎么在自己门口敲哩。桃花恍然大悟,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县政府又搞春节慰问来啦。她连忙退进厨房,解下腰里的围裙,用抹布擦了擦手,然后再出厨房,快步向门口走去。 街道上停着一辆乳白色的面包型小车,一辆全包货运卡车,还有一辆拉着锣鼓秧歌队的大敞车,车上的锣鼓不敲啦,敲打的人有的拿铜锣,有的捉鼓槌,有的握铜钹,就像庙里的泥胎似的站在车上。秧歌队陆续下车,在街道上排成两行,个个穿红着绿,整整齐齐。 面包车上架着的高音喇叭里,响着柔和的女中音,基本标准的普通话一遍接一遍地讲着:“给老干部拜年啦。祝老干部春节愉快,万事如意,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公公玉顺和丈夫祥俊双双站在门外,和一个衣冠楚楚c相貌堂堂的中年干部亲切地握着手。 桃花只听哪个干部自我介绍说:“鄙人是政府办公室的干部之一,蒙政府错爱,临时委任春节慰问团团长之职。旧闻李老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也。鄙人今日代表县政府前来慰问,送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李老先生笑纳。” 玉顺拱着手说:“多谢,多谢,多谢政府关怀爱护;多谢各位先生不辞劳苦,牺牲假日前来慰问。快走,快走,大冷的天,先到屋里喝点茶,暖活暖活。” 那个干部彬彬有礼,也拱拱手说:“不急,不急,先把职责尽完,然后再进屋叨扰。” 干部说罢把手一挥,锣鼓队猛然开打,秧歌队抡臂展袖,抬腿扭腰地跳开了。紧接着,三四个小伙打开货运车的后门,从里边抬出一袋米,一袋面粉,一桶金龙鱼花生油。 祥俊把他们领进家里放好东西,招呼坐下喝茶,那几个人摆摆手,又出来上了货运车,两个人抬下一个大纸箱,纸箱上印着两个鲜红的大苹果和格外醒目的四个大字,‘黑山特产’;还有两人提着装得满满的塑料袋,看不清里边都是什么东西。 抬纸箱的小伙边走边说:“今年这红富士苹果最好啦,一个就值十来块钱。胡县长为此亲自回了趟老家,托人情c找关系才搞到手。不容易呀!为了让老干部过好春节,咱们这位县长可算出了大力,真不愧是人民的好县长呀!” 腊月三十,正是农村闲人最多的时候。不大一会,村里的人一群一群地赶来了,把这几家门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在看着c说着c议论着,有的羡慕,有的眼红,有的低声嘟囔,有的小声咒骂。锣鼓队尽管敲,秧歌队使劲扭,放的人又放了几声大炮。 三快婆不管深浅,挤到前边就问:“喂,团长先生,你们都给老干部送的啥吗?” 哪个干部说:“主要就是这四样,其次还有些名茶c红枣c核桃c柿饼c板栗c籽麻之类的土特产。你别看东西小,质量可是最好的。你想,胡县长亲自回家乡搞的土特产,谁敢把次品东西给他。当然,胡县长也不会亏自己的乡亲,一分价,一分货,物有所值吗。” 三快婆端出直入地问:“那么,你们这位县长得了不少好处吧?” 那个团长的嘴巴张了半会才说:“啊呀!你老婆咋问这种话哩,这,这话能随便说吗?我这一般干部咋可能知道。” 三快婆昂着头说:“哎呀,这话咋不能说。明人不做暗事,怕啥哩,谁不知道干部过河勾子都得夹点水一一一一” 三快婆正说着,猛不防被谁拉进人群。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汉‘四慢叔’,气得她抡起巴掌就打。 四慢叔却一反常态,;拉着老婆竟然没有放手。这老家伙不知那里来的勇气,面对搧来的巴掌不管不顾,一直把她拉出人群才放开手,压低声音说:“你老婆太胆大啦,那种话能随便问吗?你也不想想,咱能得罪起谁?人家送礼不要咱出钱,你管那些闲事干啥呀。” 三快婆理直气壮地说:“咋不敢问,我还要问他为啥不给农民送,难道农民不是人吗?共产党讲平等哩,说的一套做的一套。中国人谁不过年,他们厚此薄彼不公平,我就是不服。” 四慢叔又说:“唉呀,你也不看人家给谁送哩,是给玉顺家送的。玉顺可是好人,对咱们一直不错,你这样问不是玉顺的脸面,他要是听见咋办呀?如果当时要把东西给你,你能要吗?看你老婆在乡亲们面前咋下台哩?要不是我拉你,今天就把麻达惹下啦。” 三快婆的嘴当时软了下来,十分懊悔地说:“唉呀,我,我咋没想那么多哩。老头子,你说得对,人常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玉顺的面子总得给呀。今天真是多亏了你,我把你打疼了吧?走,咱们回,我给咱喂羊,让你这有功之臣好好歇歇。” 旁边有人插言说:“是呀,反正不要咱们出钱,咱说那些闲话干啥呀?不但没用处,还要得罪人。现在的政府干部,弄啥都不向群众要钱,比过去的官府强多了。” 有人赞同着说:“对呀,要是在解放以前,当官的请客送礼,结婚得喜,都要向老百姓摊钱哩。咱们能赶上这样的好社会就谢天谢地啦,种地不收税还给补钱,该知足才是。” 又有人说:“人家不光给老干部送礼,也把那些没有依靠的人当爷着敬哩。今天送米送面,明天送钱送油,生活照顾得面面俱到。现在的政府,就是要叫人人都过上幸福日子哩。” 还有人说:“对,政府搞节前慰问是有原因c有意义的,咱不明白的事多啦。不懂别问,与咱有啥相干,各人把各人的事情做好,闲心别操,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啦。” 围观议论的人渐渐离去,玉顺c祥俊把慰问团的同志领进客厅,桃花连忙进去招待,拿烟c泡茶c取糖果,几个人忙活了好大一阵子。团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们还有许多地方要去,不能久坐。你是知道的,咱县里对人民有贡献的老干部真不少呀。” 玉顺连忙站起身说:“那是,那是,我知道大家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咱们日后再叙。” 慰问团的同志全都坐着没动,玉顺尴尬地站了一会,不好意思再催,只得重新坐下。香烟抽了一支又一支,茶水喝了一杯再一杯,糖果瓜籽皮撂得满地皆是,还是没有动身。 玉顺c祥俊,桃花不知何故,只能继续招待。墙上的钟表不停地走,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团长终于开口说:“李老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县里今年搞这次活动,决定得有点迟,机关c单位都放假啦。一时没有可以支配的人,没办法,只好在外面叫了几个顾紧的临时工。现在是经济社会,人不能白用,大家都要养家糊口哩。你是知道,工价大了,政府没有这项开支,财务不好报销,还望李老先生谅解。多少负担一点,大家拾柴火焰高吗。” 玉顺迟疑地说:“往年没有,在下一时想不到,真是不好意思。”说着摸出一张百元红钞递向团长,团长接在手里看了看装进口袋,仍旧坐着没动。 祥俊也取出一百元说:“大家辛苦一趟,拿去买烟抽吧。”团长毫不客气地接在手里往口袋一装,这才起身说声“告辞”,然后走出客厅,其他的人也跟着往出走。 三个主人把他们送出大门,围观的群众早已离开,团长上了车,朝主人挥挥手,几辆车飞快地朝村口驶去。车后飞起的烟尘把街道罩得模糊不清,整个村庄一片昏暗。烟尘慢慢升上高空,如云似雾,越飞越高,越飘越远,渐渐地污染了晴朗朗的天空。 玉顺和儿子c媳妇送走慰问团,三个人回到家里,桃花看看那些东西说:“爸,咱家里啥都不缺,是不是把这些东西给我大伯送去?那边过年啥都没有。” 公公尚未表态,丈夫祥俊先说:“行么,咱两个现在就提过去,省得在家占地方。” 玉顺却说:“别急着拿,你大伯那犟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现在给他送过去,他还会像往年一样,原封不动地拿过来。这点东西拿来拿去反而不美,影响也不好。” 桃花为难地说:“那咋办呀?我大伯挣点钱给灾区捐了,祥合寄的杏花拿走啦。那边没办年货,咱得想办法让他天天在这边吃。” 玉顺说:“是呀,就他爷孙两人,要啥没啥,实在没有做饭的必要。可是,他不过来有啥办法?咱们就不能把他抬过来。” 祥俊说:“咱们每次待客就叫他过来作陪,他总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平常不待客的时候,不过来就给他把饭端过去。” 桃花又说:“是呀,端过去他就不能倒了。我每次出门都带上小凡,他想挡也挡不住。这样一来,那边做饭的回数就少了。” 玉顺又说:“你大伯那边的事怎么都行,咱得慢慢来,欲速则不达。只要你们经常记住他对咱家的恩情,迟早都有机会报答。老队长那边是个问题,人快死了,金蛋又没在家,他家这年咋过呀?你们抽空去看一下,如果有啥实地困难,咱可以帮他一把。” 祥俊忙说:“不去,为啥要帮他哩?一辈子自私自利,有好事都是他们自己人的,把咱家没害死。我妈被他害得小产啦,硬坑住不放我大伯出去,害得他当了一辈子农民,咱凭啥帮他哩?” 玉顺说:“大丈夫要有容人之量,有恩不报非君子,只记仇恨不丈夫。我过去当教师的时候,他是队长,要是硬不点头同意,我也难有今日。他对咱还是有点好处,快死的人了记啥仇哩。” 祥俊气呼呼地说:“你当教师是我大伯用自己的工作换来的,与老队长有啥相干?后来,大队干部又叫我大伯去学校教书,书记亲自给他说了几次,他到底不放人走。还给大队干部说:‘你们要叫玉常去,就得叫玉顺回来,反正只能去一个。’我只记我大伯的大恩大德,老队长,我恨死他了。要去你自己去,我,我才不会去帮那种人。” 桃花瞪了丈夫一眼说:“看你呀,男子汉大丈夫,心眼那么小,你不去我去。人吗,咱把事做长让他想去。” 桃花正要出门,玉顺又说:“唉,难怪祥俊生气,老队长那人,心胸太狭隘啦。他和你大伯有过命之交,关系本来不错,但他怕你大伯超过自己就处处压制,从不给他出头的机会。 那时候,生产队长就是土皇上,官职不大却有实权,他不叫谁出去,谁的本事再大也走不了。你大伯被他压制得到底出不了头,只能当个有职没权的会计,连共青团都没入上一一一一” 桃花打断他的话说:“爸,别说啦,人都快死啦,现在说那些话能干啥。咱作事长远一点,发发恻隐之心,就当积福行善哩。他说不定能想开,临死前还能反省反省自己地所作所为。” 玉顺摆了摆手说:“你说得对。去吧,去吧,做点好事还是好。” 老队长家离玉顺家没有多远,总共也就三百来米的样子,而且还是没有遮拦的水泥街道,但桃花却走了好长时间。 她是被街道两边c各家门前的对联吸引住了,一路上走着看着,说着念着,自己心里夸着赞着。觉得这些对联写得实在好,词语简单易懂,内容积极,含义深刻,大都贴合各家的具体情况。真个是条条真切c字字明亮,如果有什么人来搞社会调查,只要看了这些对联,就可以把各家各户的情况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桃花走到一所长久没人住的院子门前,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挂着锈成红色的大铁锁。她两边一看,自言自语地说:“啊,这里贴的就是那副‘铁将军一一一一一’再往上看,横额四个字是:‘谁奈我何’。她又感叹着说:“是呀,真够可惜的,谁有啥办法哩?” 桃花只顾看着说着,忽听身后有人接口说道:“可惜啥哩,你们那样的家庭有啥说的,一个人跑到这里可惜来啦。拿你桃花再自思自叹,我,我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桃花没有回头,仍旧看着铁门说:“我是说这庄子闲得可惜,像这样的闲庄空院,在农村比比皆是,咱这一个村个乡个县c要荒废多少地哩!你不觉得可惜吗?如果把这些地集中起来种上粮食,何止千担万担,可能养活一个小国家都用不了,难道不可惜吗?” 身后那人说:“我才不操那些闲心,桃花妹子,你只要把那个屙金尿银的公公伺候好,比一般人养两头奶牛都强。日子吃穿不愁,肥得流油,要啥有啥,不争都是上游。 啥东西不用自己买,到时候,就有人开车送来啦。桃花妹子真有福,找了个打灯笼都难找的好下家,父子两个都是挣钱的干部,把人能眼红死,你还操那些闲心干啥呀?” 桃花早就转过身来,认得这人就是金蛋媳妇,听她说的话充满醋味,本想转身回去,但又想到,自己不能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她就不亢不卑地说:“金蛋嫂子,我这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爱操闲心。今天想到你家去,在这里看了会对联就碰上啦,你干啥去了?” 金蛋媳妇说:“我这人能干啥吗,金蛋没回家,钱用完啦,想出去借点。你到我家干啥呀?我们那烂烂家脏兮兮的,小心把你这身名贵衣裳弄脏了。咱们可不是一路人,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听她一个劲地往下酸,连忙打断她的话说:“我不是爱管闲事吗。我那个屙金尿银的公公叫我到你家看看,问你过年有没有难处,如果有啥困难,他想帮点忙哩。” 金蛋媳妇神情大变,那些酸不溜丢的话顿时魂飞天外,无影无踪。只见她满脸堆着笑说:“啊呀,桃花妹子,嫂子不会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呀。想不到一一一一想不到你公公那么有名望的人,还能,还能关心我们这样的烂家庭。 他真是个大好人呀!怪不得县政府年年来人慰问,一次送那么多东西,好人就是有好报呀。走,嫂子给你带路,去我家坐坐吧。” 桃花说:“既然碰上就不去啦,你和我到我家去吧。自己有啥困难对我公公说说,是他想帮你,想一一一一一” 金蛋媳妇忙说:“唉呀,路不远了,你就去一下吧。咱姊妹轻易没说过话,今天好好谝谝。你也把嫂子那屋里看一下,熟悉熟悉,往后,妹子,你可要常关心嫂子哩。” 桃花看时间尚早,自己又不便推脱,只能点点头说:“那好,我就和你走一趟。你公公还难过不?这两天再没听见他喊叫,村里一下安宁多啦。也不用快婆经常请医生c跑着找人想办法了。” 金蛋媳妇边走边说:“不难过啦,自从北滩地里住的那个老山叔来了以后,我公公再没喊叫,人也精神多了。那个老山叔真行,把我公公扶得坐到院里向阳处,和他说着过去的什么历史,把我公公听高兴啦。我给他们放张小桌,泡壶茶,两人喝着谝着,挺热火的。” 桃花和她并肩走着说:“那就好,你看他吃饭的情况怎样?” 金蛋媳妇说:“饭量大得多了。老山叔来时买了两份羊肉泡,提了不满一罐子,我倒在锅里热了热,他一顿就吃了多一半,还说没吃饱。我怕他吃多了不好,就说没有啦,下午给你再买。我想,下午把剩下地再热一次,还能叫他多吃一顿。” 桃花说:“唉呀,你把剩下地让你婆婆吃了么,她也是八十几的老年人,没有多长时间的活头啦。” 金蛋媳妇说:“我婆婆从来不吃羊肉,我想吃又不能吃。人家给老年人拿来的,咱是个年轻媳妇,咋好意思吃老人的东西哩。我要是吃了,他下午再要咋办呀?我可没钱买。” 桃花走了一会又问:“你到谁家借钱去啦?借下了没有?” 金蛋媳妇说:“唉,我还能到谁家去呀,我爸把二下旁人得罪完了,自己人大部分没在家,在家的不掌权,拿不住钱的事。就是我硬蛋哥退休回来,手里有钱,在家掌权,和金蛋是亲亲的叔伯弟兄。 他兄弟没回来,家里留的钱本来不多,买了点年货,油都没灌就没钱啦。一家子人要生活,两个老地要吃药,他亲哥不管谁管呀?我刚才就是到我硬蛋哥家去啦。” 桃花说:“对,他叔父的事,亲侄子当然该管。你硬蛋哥给了你多少钱,够过年吧?” 金蛋媳妇说:“我硬蛋哥太大方啦,给了我一张五万元的定期支票,叫我拿着随便取,没到期不要紧,只要在村上开张证明,得多少就能取多少,就是要我把他损失的利息补上。我大概算了算说:‘你给我二三百元就够啦,用不了这么多,咋能动你这么大的支票哩。’ 我硬蛋哥说:‘唉呀,我手上的钱都贷出去啦,当时没有小钱,你等我年后收了利息再来取吧。’我只好说:‘那就算啦,我回去另想办法,年后金蛋把钱寄回来就不需要啦。’” 桃花拧过头,瞅着金蛋媳妇的脸说:“嫂子,他那是不想借,故意拿大肚子扛你一下。你想想,三十两夜啦,他手里咋能没有几百元,他自己都不过年啦?” 金蛋媳妇迟疑地说:“不可能吧,他们是血缘最近的叔伯弟兄,不会耍心眼。你不知道,我硬蛋哥那人,就是爱存钱c爱放账,取点钱就放出去啦,收了利息才买保健品哩。 他还说:‘就是上当也不要紧,空里来,空里去,空里走了不着气。’自己舍不得花钱,过年从来没给娃发过压岁钱。他说手里没有几百元,这话也是说得通的。再说,当初要不是金蛋他爸把他弄进县农机站,他能有今日吗?人么,总得有点良心,他不可能能忘本。” 桃花不想再说,跟着金蛋媳妇一直走到她家门前,桃花站住脚,看门两边的对联是:‘辞旧岁旧怨抛脑后,迎新春新景到眼前’。 她还没来得及看上边,就被金蛋媳妇推进门说:“唉呀,快进,那对联有啥好看的,不就是几个平常字吗?” 桃花说:“嫂子,你不懂,这对联写得太好啦,真的很有意思。” 金蛋媳妇拉拉她的手说:“唉呀,再好也不顶钱用。农村人讲实用哩,谁爱看意思吗?你大伯年年写,费纸c费墨c费脑子,白耽搁些时间,能起啥作用吗?” 桃花心中暗想,她这话不无道理。农村人的文化水平太差,有几个爱看c能懂得意思的人。可惜大伯这么好的文采没人欣赏,贴在门上风吹雨淋,用不了几天就没有了。 桃花想到这里,不禁黯然伤神,自己想用笔把这些对联记下来。于是,她就对金蛋媳妇说:“嫂子,我想起还有点事,你自己到我家去吧。”说罢,拧身就走。 金蛋媳妇一把拉住她说:“有啥事也不能走,都进了门啦,我咋能叫你走哩?怎么也得坐下喝杯水吧。桃花妹子,你不会真嫌我家太脏c太烂吧?我这家里,就是不敢和你家比。” 桃花不好意思硬走,只有同她往里走去。老山头和老队长坐在墙角,避风向阳,喝着浓茶,说着闲话,老队长的脸上被太阳照得泛着红光,精神挺不错的。 老队长的老婆住着拐杖,靠墙站着,看见她两进来就说:“金蛋家的,今个太阳好,快去把你姐给我们做的老衣拿出来晒晒,到时候穿着就不冰啦。” 金蛋媳妇说:“行,到时候我给你们用火烘烘,保证穿着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冰。” 桃花笑着走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金蛋媳妇取了个小櫈,让桃花坐下,又去拿小桌旁的电壶倒水,电壶轻飘飘的,他看着两个老头说:“你两个怪能喝的,满满一大电壶水就可喝完了。桃花妹子,你先坐会,我得烧点水去。” 桃花忙说:“别,别烧啦,我不喝。” 金蛋媳妇又说:“一会就好,你就是不喝,他们还要喝c要吃药哩。家里有老年人,没有开水不行。” 老山头连忙站起身说:“你们坐,我去烧水。” 金蛋媳妇忙说:“不,不,咋能叫大叔烧水哩,你只要陪着我公公就把大忙帮啦。我那厨房你也烧不了,还是我去烧吧。” 桃花说:“咱两个一起去,还能说说话。” 金蛋媳妇说:“你,你别去,我家厨房不好,怪脏的。烧柴火也有烟,你进去不习惯。” 桃花说:“唉,我又不是城里人,娘家在山区,条件还不如咱们这里,烧柴的厨房我去过。” 厨房就在两个老头坐的墙里边,地方倒是不小,有一半都被柴草占去了。靠墙修着个有前后锅的大锅头,门里支着块坑坑凹凹的木案板,案顶头的水缸就像生产队喂牲口的大老瓮。厨房里的各种灶具,基本是以前的老样子,房上挂着烟煤串串,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 金蛋媳妇折了把包谷叶子放进灶膛,划根火柴点着,浓烟迅速遍布厨房,然后升到屋顶,从顶上的烟窗往外钻。房里的浓烟虽然少了许多,还是烟得人不敢睁大眼睛。 金蛋媳妇不停地把柴草往灶膛里边添,桃花紧靠她坐在烟少的灶膛底下,眼睛看着灶膛里边的火,耳朵却听着墙外地说话声。 老队长十分清晰地说:“老弟呀,你能来陪我说话,老哥心里高兴,我一辈子有你这个知心朋友就不错啦。人到这个时候,就是望亲人c盼朋友哩!我李家大门大户,亲属多得数不清,我为他们办了多少好事,到现在没有理我的人。唉!我好后悔呀!给别人办一点好事,别人能记一辈子,给自己人办得再多,连个虱都不顶。” 老山头说:“咋不顶啥,我就是你李家的老常叫来的。不然,我经常住在北滩里,咋能知道你的事哩?” 老队长说:“唉!玉常虽然姓李,同姓不宗,不算亲属,我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玉常对我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我,我早就命丧北山啦。我不但没为他办过一件好事,还压得他当了一辈子农民。到现在,只有他还牵挂着我,我后悔死了,临死都没脸见他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山头打断他的话说:“不说他啦,过去的事,再说也不顶啥。我去年回了趟老家,山里边的人也富啦。就是我父亲,至今下落不明,我去县里问了几次都没有眉目一一一一一一。” 老队长也打断他说:“唉,不明就不明吧。就算有下落能做啥,骨头早化完了,不想就没事啦。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才好,你老家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老山头说:“改革开放多年啦,新鲜事那里没有,你想听啥哩?嗯,我老家那里发现了恐龙化石,跑去参观的人特别多,世界各国的人都有,把我老家的土特产买光啦。老山里边热闹得跟省会一样,老家人都沾了光,家家吃的穿的,跟城里人没啥两样。” 老队长哈哈哈地笑着说:“那都是胡吹哩c骗钱哩。恐龙还不是一种动物,和人一样,死了就完啦。皮肉也烂了,骨头也化了,咋可能变成石头哩?如果死了的动物都能变成石头,那就没有土地,全世界都是石头。那些话是编出来哄人的,你可别信呀!” 老山头说:“唉,真的,这是真的,专家都鉴定啦。听说那恐龙下的蛋,就跟咱过去碾麦子用的碌碡一样大。人人都说是真的,你咋不信哩,咱中国就不骗人。” 老队长仍旧笑着说:“那不过是像碌碡的石头而已。咱中国不骗好人c不骗自己人,对外国人还是要骗的。特别是狗日的小日本,把咱中国欺负扎啦,打了咱还要割地赔款。唉,过去的中国,把人丢扎啦,现在强大了就该报仇哄骗他们算啥哩。 叫我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就该把咱那最厉害的什么武器,给烧过咱们圆明园的那八个国家,每家扔上几百颗,好好地把气出一下。也让他们知道,咱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老山头说:“那不可能,咱中国咋能随便给人家扔那东西,除非是你当上国家主席。” 老队长把牙咬得咯嘣直响,恶狠狠地说:“我要是当上国家主席,嘿,有仇不报非君子。我就非把那几个国家灭了不可,特别是狗日的小日本,我要把他们全都抓回来做奴隶,当牲口一样使唤。不管男女老少,个个套上笼嘴,穿上鼻圈,叫他们拉犁拽车,走一步,抽三鞭。” 桃花听到这里,不由心中暗想: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这老队长都是快死的人还不忘仇恨,说话那么厉害。这人多亏只当过小队队长,要是真的当上国家主席,那还不乱了套,世界上不知要死多少人,中国人也安生不了。 桃花不想再听这些无聊的话,马上站起身说:“嫂子,你忙吧,我先走呀。我家还有一壶好油,你一会过去拿回来;得多少钱尽管开口,我爸都会给你,几时宽展了再还。” 金蛋媳妇忙说:“好妹子哩,水就开了,喝杯茶再走。看你轻易不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叫我咋好意思呀。” 桃花说:“没事,没事,我也没有喝茶的习惯。”说着出门就走。正是: 人 老 青 丝 变 白 头 , 多 记 恩 德 少 记 仇 。 气 血 相 伴 岁 月 去 , 怨 恨 跟 随 时 光 流 。 前 辈 作 恶 当 忏 悔 , 后 代 何 须 作 马 牛 。 过 去 少 说 两 句 话 , 今 日 多 报 一 壶 油 。 金蛋媳妇把桃花送出大门,又急忙进屋烧水。桃花摸摸口袋,便去小卖部买了一个小本子支油笔,到街上走走停停,看着念着,用笔写着,慢慢地绕完了两条街道。 桃花还想再去,猛抬头看天色不早,害怕影响做饭,急忙向自家的大门走去。她刚走进大门,就见金蛋媳妇一手提着油壶,一手拿着票子,公公玉顺跟在后面往出送。 金蛋媳妇看见桃花就说:“桃花妹子,你咋才回来呢?我把水烧开就出来撵你,一直没赶上就一个人来啦。我二叔真是个好人呀,他可给我把大忙帮啦。给了这么大一壶油,借给我三百元钱,还拿出好多糖果让我装,我都不好意思再拿。” 桃花说:“我在街上看了会对联,回来晚了点。嫂子,你咋只借三百元,过年够用吗?我公公给你糖果也是真心的,你家没有就拿嘛,有啥不好意思的。” 金蛋媳妇说:“够了,够了,我家过年用不了多少钱。有这三百就宽宽展展的,我真不知咋感谢你们呀,还能得寸进尺,再拿糖果。我家过年,从来不用那些吃着不顶饥c不顶渴的东西,客人c主人都习惯了。如果今年有那些糖果,恐怕给人惯下坏毛病了。” 玉顺听到这话惊讶地问:“嗳,你家的亲戚,头面人物可不少呀,咋能不用糖果?” 金蛋媳妇忙说:“二叔,你不知道,有钱的亲戚是不少,远处地大都不回来;近处地不来不行,来了也不在我家吃饭,坐不了十分钟,连口水都不喝就走啦。开始觉得不好意思,慢慢时间长了,也就习惯啦,我也落得清闲省事。 吃饭的几家穷亲戚都不讲究,谁说谁哩,我到他们家也是啥都没有。所以说,我家过年省事,花钱不多,用不上那些东西。” 桃花说:“那你就随便吧,需要了就拿,不需要就不拿啦。再见,以后常来坐坐。” 金蛋媳妇揣着钱c提着油,满心喜欢地回家去了。祥俊却坐在自己床上,靠着被子生闷气。桃花往床沿上一坐说:“怎么,还生气哩?就那么点东西,要是气出病来就划不着了。连这点小事都想不开,心胸未免太狭窄了,你还配作男子汉吗?” 祥俊坐起身说:“去你的,我不是男子汉,你是,行了吧。我这人就是爱憎分明,对那种人发善念,心里当时不美气,过一会就没事啦。自己好歹是个教师,不会耿耿于怀。” 桃花取出口袋里的笔和本子说:“那你到街上转转,把大伯作的那些对联记下来。那么好的文采没人看,贴在门上风吹雨淋,几天就没有啦。我觉得太可惜,刚才记了这边两条街,还有那边两条没顾上。现在该做饭了,麻烦你代劳一下。往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祥俊从自己口袋掏出几张纸说:“不用去,我这里都有,你闲了整理整理就行啦。我帮你做饭,咋两个比牛郎织女能强一点,也就这么几天时间,要珍惜哩。” 桃花笑着说:“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咱们一年要见多少面哩。寒假c暑假c五一c国庆c元旦c清明中秋端午节,一周还有两天歇。你还不满足,真是人心没底呀!” 夫妻二人说着笑着走进厨房,正要动手做饭,玉顺走进来说:“你两个等会做饭,先到隔壁把你大伯叫过来,咱把过年待客的事定下来,就不用他买菜啦。” 夫妻二人点着头走出厨房,刚到隔壁门口,就见大伯推着自行车往出走。祥俊连忙叫道:“大伯,大伯,你干啥去呀?我爸叫你过去坐坐,说点事。” 常大伯抬头看了看太阳说:“时间不早啦,我想出去买点东西,有话回来再说。过年还有两家亲戚,多少也得办点年货。” 桃花说:“你先别去,我爸就是说过年待客的事。” 祥俊拉住大伯胳膊说:“大伯,你要啥东西那边都有,我们给你拿过来就不用买了。只有一两个人,不要多受那些麻烦。” 桃花接住自行车放进门里,然后和祥合一边一个,把大伯连推带扶的请到他们屋里。” 常大伯走进客厅生气地说:“玉顺,你家再有是你的。咱们必定是两家,我不会白要你的东西。” 玉顺和颜悦色地说:“大哥先坐下,我也没想给你什么,只是和你把过年待客的事说一说。咱那两个女儿,每年来拿的礼品是两家的,而且一模一样,而我每年都是收礼不待客,你说这样公平吗?我一辈子没有女儿,你的女儿就和我的一样,我难道不该待她们吗?大哥,你一辈子不占我的便宜,也不能叫我老占你的便宜呀!咱两家就是轮,也该轮我待几年吧?” 桃花给大伯泡好茶,大伯接在手里喝了一口,沉默着没有说话。祥俊说:“大伯,你过年别做饭啦。我祥合哥没在家,杏花嫂子回了娘家,就剩下你和小凡两个人,的确趁不着做饭。你们就在这边吃,正月初也就几天时间,过去了再随便吧。” 常大伯忙说:“不行,不行,你爸说待客的事还有道理,你说吃饭不行。咱们再好也是两家,两家就要分清楚c勤算账哩,不能稀里糊涂,省分结长远吗。” 桃花说:“唉呀,咱两家还省分啥哩,不就是几顿饭吗。这边能有今日,还不是你一一一一一” 玉顺怕桃花提起旧事不好收场,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大哥,不是兄弟说你,你也太不近人情啦。咱们兄妹虽多,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何必那么认真。你对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就不允许我们对你好点吗?你那边情况不好,我这边条件又这么优越,我咋能看着你生活艰苦而无动于衷呢?多少年来,你总是分得那么清,我给你啥东西你都不要,想帮你也无法帮。哥呀,你叫人家咋看我哩,你难道忍心让村里的乡亲们骂你兄弟没良心吗?” 常大伯沉默了好大一会才说:“看你说的,我的日子不艰苦,年年吃穿不愁,天天有菜有油,顿顿都是白米细面,怎么就艰苦啦?比起你家是清贫了点,这有啥哩,和过去比起来,那还不是天壤之别吗。我有这样好的清贫生活就满足啦,也习惯了,我这人就喜欢清贫,你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我爱怎么过也怎么过,这样难道不行吗?” 桃花忙说:“行,行,谁说不行吗。平时过日子,你爱清贫就清贫着。大过年的,每天人来客去,让你一个孤老头单独做饭就是不像话吗,别人的议论肯定不好听。 咱对门的快婆都会说:‘老常他兄弟没良心,自己家条件那么好,过年都舍不得给他哥管几顿饭。他哥当初是怎么帮他的?唉,那人的良心叫狗吃啦。’大伯,唾沫星子也会淹死人!” 祥俊也说:“大伯,过年期间不比平常,经常有客哩,你不过来陪客,桃花他爸都不答应。还有小凡,也该和小平共同玩玩,总不能让一个小孩经常和你老头呆在家里。” 玉顺和儿子c媳妇三个人,你一句,他一句,说得常大伯一时无言以对,喝了一杯茶才勉强答应着说:“那就这么办吧。但是,你家没种地,我,我得给你粮食。” 玉顺笑着说:“行么,那事随你的便,给多给少都可以。祥俊桃花,你两个快做饭去。” 桃花和祥俊走进厨房,轻车熟路,样样在行。先用电饭锅蒸了米饭,接着洗菜切肉,没费多大功夫,做好了四菜一汤。祥俊还要多弄几个凉菜,让他老哥俩喝几杯酒。 桃花说:“我看不必,大伯是紧细惯了的人,从来没见喝过酒,咱爸也不爱喝酒,如果弄得太多,反而会引起大伯反感。咱还是顺着他,少做点,不能第一次就把锅砸了。” 祥俊觉得桃花说得很对,马上同意说:“那就算了,准备吃饭吧。” 桃花取出手机,先给婆婆打了电话,接着收拾餐厅,摆筷端菜。然后走进客厅说:“大伯,爸,饭做好了,咱们到餐厅吃饭吧。” 常大伯看着他两说:“你们做得好快呀,要叫我做,怎么也得半晌。小平,小凡还没回来,我得出去找找,叫回来一块吃。” 桃花说:“不用找,咱们先吃。让孩子多玩玩,几时回来几时吃。饭菜都留着哩,电饭锅调在恒温上凉不了,电磁炉热菜挺方便的,随时要吃随时热。” 常大伯只有入乡随俗,同他们走进餐厅。玉顺往桌子上一看说:“咋没有喝酒菜哩?” 常大伯说:“喝啥酒哩,我就没喝过酒。吃米饭有一样菜就行了,都是自家人吃饭,不用讲形式。菜往饭上一拨,一人端一碗,既方便又省事。做了这么多菜,还嫌没有喝酒的,未免太讲究啦。如果顿顿吃饭这么麻烦,我就适应不了。” 玉顺忙说:“行,行,不要就不要吧。其实,我也不爱喝酒,你爱咋吃就随便吃。” 四个人刚刚坐好,麻将婶满面春风c腿快脚轻地走进餐厅说:“今天运气真好,把它家地,连胡带炸,弄了个一拐三,我一个人赢了三百多。把它家地,真是高兴极了。先给我孙子发压岁钱,小平——小平!婆今天赢了钱,今年涨价,给你发一百。” 桃花说:“妈,先坐下吃饭,小平还没回来哩。大伯,快吃,你想拨菜就拨,怎么随便怎么吃。” 麻将婶这才看见常大伯坐在玉顺旁边,连忙招呼着说:“大哥过来啦?好,好,我今天的运气可能就是你带来的。把它家地,往后你就天天来,我天天都能赢钱。” 玉顺瞪了她一眼说:“看把你狂的,披着被子上天哩——连领都没有啦。不知道输了多少,赢一回就高兴地不得了。快吃你的饭,小心把人高兴死了。” 桃花连忙打着圆场说:“妈,快吃饭吧。大冷的天,吃饭得抓紧时间,饭菜一会就凉了。” 常大伯啥话没说,把菜拨到饭上,左手端碗,右手捉筷,不管别人吃不吃,自己埋头吃了顿饭。马上放下碗筷,起身告辞,一个人出门回家去了。 麻将婶吃了会饭又喊小平,桃花说:“妈,你急啥哩?今天是三十,初一才给压岁钱哩!” 麻将婶边吃边说:“我今天不是赢了钱吗,瞌睡总是要从眼里过。把它家地,我提前把压岁钱给了就完事啦。反正钱是空里来的,空里去了不生气吗。” 桃花说:“那你给我,我给孩子保管着。你要是明天要是再输了,可能又没钱给啦。” 麻将婶说:“你咋咒我输哩。把它家地,你放心,我就是再输,孙子的压岁钱也少不了。我现在要钱干啥?咱家又不是种地的农民,一年最多收两料,弄不好还要貼赔哩。 把它家地,咱家是干部,一年要收十几料哩。而且还是旱涝保收,只赚不赔,不管自然灾害再大,把咱的毛也伤不了。把它家地,我就多给娃几个,起码能在孙子跟前落个好。把它家地,等我日后死了,孙子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会伤心地哭几声。” 桃花又说:“妈,快吃饭吧。过年要图个高兴,三十两夜说啥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呀。”麻将婶没有再说,全家人很快吃完饭。 腊月天短,午饭过后一会功夫,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去村外墓地给先人们送了钱的孝子贤孙,一个个心安理得,陆续回村,走进各家倒贴着‘福’字的红漆大门。 刹那间,挂在门楼上的大红灯笼亮了起来。一家c两家c十家c八家c整个街道红光一片,好像成了新婚洞房。满村布满了柔和的光芒,一阵阵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无限欢乐。 紧接着,各家门前的炮竹声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顿时噼噼啪啪,漫天开花,有的如枪响,有的似炮炸,空中又像电闪雷鸣,似乎要把大地震塌。天上的奇光异彩复复返返c呼呼闪闪,广阔的穹庐底下充满硝烟。胆大的孩子到处乱跑,胆小的孩子躲在墙角,双手捂着耳朵,睁大眼睛看天,天上的新星后来者居上,把原来的繁星欺压得黯淡无光。只可惜好景不常在,称霸只是一瞬间;它们一闪即逝,还是原来的星星永远存在,久居高空。 小平和爸爸放了会炮,就进屋拉出桃花看烟花。桃花走出大门,就见小凡撅着嘴,看看自己门前那点稀稀拉拉的炮皮,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大伯站在旁边说:“行了,行了,有个意思就行了,放多少得够吗。那东西买得再多,还不是‘叭叭’几声就完了,能起啥作用吗?就那买炮的五块钱,买油笔就是一大把,本子也买十几个哩,一个星期都用不完。” 对门的三快婆走过来说:“小凡,你爷爷说得对,炮放得再多能做啥。叭叭叭地响几下,地上多些炮皮,天上多些硝烟,白糟蹋钱哩,只有坏处,一点好处也没有。” 桃花走过去,弯腰拉住小凡的手说:“小凡,还想要炮哩。走,妈给你买去。” 小凡说:“不,我不要啦。爷爷c快婆说得对,没钱人过日子,就是要精打细算哩。” 桃花把小凡往怀里一搂说:“我娃真乖,这么快就明白啦。去,先和你小平哥玩玩,一会妈把饭做好了,咱们和你爷爷c你二爷c二婆c还有你二爸一块吃年夜饭。” 炮竹声渐渐地稀疏了,天空又恢复了平常的宁静,街道上的人尽情地欢乐了一阵子后就准备回家团聚,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 忽然,街道那头传来了一声大煞风景的话:“老队长死了——,老队长把气咽啦——。” 正要回家的人全站住了,一双双眼睛一齐往街道那头看着。 恩怨是小,死者为大。站在门口愣了一会的人,又不约而同地朝老队长家的方向走去。 老队长真的死了,他是在大年三十晚上,走完了他的人生历程。临死前地嚎叫声被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完全淹没了,三快婆没有听见,村里的人都没听见,大家以为他走得很平静。 他家的主妇,‘金蛋媳妇’不知哪里去了,只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爬在炕边呜呜啼苦。 屋子里很快来了许多人,大家不动声色地看着爬在炕上的老队长。只有老山头一个人,眼睛里噙着泪花对常大伯说:“老常哥,我有负你的重托,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他一天蛮精神的,我一直陪到黄昏时候,人家都给先人烧纸送钱,我的父母不知在哪里,就到村外十字路口给他们烧了点纸,说了几句宽心话。前后没有多大功夫,回来就没跟上。老常哥,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实在对不起呀。” 常大伯说:“这事不能怪你,他也是该死的人啦。今天精神好,那是回光返照,你能陪他这么长时间就很不错,咱们都算尽了心啦,谁也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用不着自责。” 大家看这个曾经领导了全村几十年的大人物,此时此刻,好像一头挨了刀子的猪,血流干了,不再挣扎嚎叫啦。只见他两条瘦干了的胳膊,软塌塌地搭在炕沿下;双腿弯曲着爬在炕上,头下啥都没枕,半边脸紧紧地贴在炕沿上,面目倒不怎么狰狞可怕。 满屋子的人全都傻乎乎地站着观看,还是三快婆第一个说:“金蛋他妈,先别哭啦。死了,死了,死了好呀!死了就不受难过啦。你们的老衣哩?趁人刚死不久,身子还没硬,赶快给他把老衣穿上,时间长了梆硬的,衣裳就不好穿啦。” 老队长老婆指了指炕下的板柜说:“都在柜里放着,今天太阳好,我叫媳妇拿出去晒晒,穿着就不冰啦。她嘴上答应的好,腿上就没动弹。唉,谁都指望不住。” 三快婆大声说:“不咋,不咋,我给他拿出去用火烤得热乎乎的,保证把你爱人冰不着。” 大多数人忍不住就笑,三快婆又喊:“笑啥哩,人死了有啥好笑的,还不都快动手,看你一个个,立的跟日天橛一样。桃花,把老队长的老衣取出来,拿到厨房烤一下,他老婆还怕把他着了凉,没钱吃药打针。其他的人给他脱衣裳c洗澡,见阎王怎么也得干净一点。” 年轻人个个往后溜,真正动手的也就是常大伯c老山头c和几个年纪大点的脑梗c病痛。 三快婆打开柜盖,找到包着老衣的包袱,挑出老队长的交给桃花。桃花抱到厨房里找火柴生火,三快婆随后走进来说:“你真的烤老衣呀,他现在还知道冰吗?老衣放一会,先舀点水递进去,然后再递老衣。你这娃看着怪灵醒的,咋那么老实。” 桃花笑了笑没有说话,出去找了个脸盆拿进厨房,先在瓮里舀了半盆凉水,又拿起案上的电壶兑点热水,还用食指伸进盆里试水温。自己不禁暗笑着说:“他这时知道热冷吗?” 桃花把电壶放回原处,忽然发现案上放的金龙鱼油壶里只有半壶油啦。自己不由得心中纳闷,中午才拿回来的油,咋能剩了半壶哩?她虽然满腹狐疑,但时间不容多想,急忙把水端到老队长的房门外边。门口挤满了人,有人接住她端来的脸盆,一个一个地传了进去。 桃花尖着脚,从人缝里看见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扒着老队长身上的衣裳。这个摆布了别人几十年的老队长,这时候却像是十分听话的孩子,心甘情愿地在接受别人摆布。 常大伯接住众人递进来的脸盆,老山头拿条毛巾在水里蘸了蘸,双手一捏,把死者浑身上下统一擦了擦,就算是洗了澡。常大伯朝外面喊:“老衣,老衣烘好了没有,快递进来。” 桃花在外面高声喊道:“好了,好了,热乎乎的,这就递进来啦。”急忙跑进厨房,抱来老衣往进递。众人像递水一样递着老衣说:“热,热,就是热乎乎的,一点不冰。” 常大伯接到那些绸绸缎缎,不管是长袍短褂c衬衣外套,几个人一起动手,一件一件地给老队长穿戴起来。不大一会,就把他打扮得像个老谋深算的奸商,也像富甲一方的财主。总之,不管像什么,他脸上都没有丝毫表情,好像进入了四大皆空的最高境界。 老队长一生的路终于走到头啦,从此后无私无畏,无欲无知,一切都好。 真个是: 死 了 好 , 死 了 好 , 一 生 操 劳 一 朝 了 。 不 疼 不 痛 不 劳 作 , 无 忧 无 虑 无 烦 脑 。 不 吃 不 喝 不 受 饿 , 无 事 无 非 无 争 吵 。 天 明 天 黑 没 感 觉 , 年 年 月 月 肚 子 饱 。 春 种 秋 收 全 不 理 , 不 管 脏 净 不 洗 澡 。 不 怕 天 地 不 怕 官 , 不 怕 儿 女 不 养 老 。 冬 季 寒 风 吹 不 进 , 夏 天 蚊 虫 也 不 咬 。 病 毒 细 菌 不 害 怕 , 风 暴 地 震 房 不 倒 。 酸 甜 苦 辣 觉 不 到 , 寒 凉 温 热 不 知 晓 。 家 长 理 短 再 不 问 , 恩 怨 情 仇 一 笔 了 。 人 生 难 免 生 死 路 , 有 的 晚 点 有 的 早 。 干 部 有 钱 求 长 寿 , 老 农 都 说 死 了 好 。 大家刚给老队长穿戴停当,村主任闻信赶到。他先看了看屋里大致情况,接着就指挥人把前厅的地方打扫干净,从后院柴棚里抬出准备了好多年的柏木棺材,大概打扫一下,叫人找来两条板凳,把棺材盖支在前厅打扫过的地方。 然后,大家一齐动手,把穿戴整齐的老队长从他的卧室抬了出来,仰面朝天,四平八稳地放在棺材盖上,头下垫上枕头,把四肢按照立正地姿势伸直放好,又给脚下点了盏菜油灯。 三快婆把他的被子抱到跟前说:“老先生,我给你把被子盖上,小心着凉,你就暖暖活活地上路吧。记着,下辈子再到世上来,就要大公无私哩。” 她回过头又朝众人喊道:“硬蛋,软蛋,叫你们那一帮蛋都往这里滚。神二嫂,把孝找出来,给他们每人撕一绺戴在头上,有恓惶就汪汪地哭几声,没恓惶地都跪好,先给他把到头纸烧了。” 神二嫂和几个妇女从柜里找到提前准备好的白纱布,用剪刀先剪几段,撕成一拃多宽的绺绺子。给他们李家子侄媳妇,不管男女老少,远近大小,凡是把老队长叫爸c叫爷的,每人都发一绺。这些孝看起来分量不够重,跪在两边的孝子们,没有一个被压得真心哭叫的,只有两个侄媳妇装模作样地干嚎了几声就算完事。 有个脑梗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沓烧纸,放在灵前搓了搓,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着。孝子们齐整整地跪了一圈,村主任站在旁边,像开会讲话似的大声说:“乡亲们,老队长的一生就这样结束啦。他走的这个时候是腊月三十,明天就是正月初一。过年期间,闲天不闲,家家都要出门待客,这日子就是特别忙的时间。可是,就是再忙,人死了就要埋,就要办丧事。乡亲们,送别死者,是大家义不容辞的义务,我这个村主任也是责无旁贷的。 现在,我向全齐村民宣布:从明天开始,望大家不计前隙,把家里的事好好安排一下,每户必须抽出一个人到这里帮忙。如果谁家有要紧的事,可以商量着轮换去办,必须做到两者不误。乡亲们,死者为大,不管从前有恩有怨,都要齐心合力地办事哩。” 接着,村主任就像老队长当年派活那样,给大家都安排了具体工作。有报丧的c挖墓的,叫乐队的采购的;前场换新取旧的,厨房买盐打醋的;管前的,忙后的,件件没有遗漏的。 大家看他把一切安排得有条有理c头头是道,无不心悦诚服。 村主任又向众人宣布:“现在没有啥事,孝子们在此守灵,乡亲们各回各家,明天一早都早点来。希望大家能够自觉遵守,家里再忙,这里的事也不能耽搁。” 乡亲们正要回家,这家的主人,金蛋媳妇从外面回来啦。她进门用目一扫,知道大事不好,连忙趴在棺材盖上嚎着说着:“唉呀,爸呀!我刚出去一会,你咋可就走啦,你也等等你儿子吗,他没回来,你叫我咋办呀吗?唉呀——爸呀——你,你叫我靠谁呀——。” 金蛋媳妇还真哭得眼泪汪汪,三快婆拉着她说:“对了,总算有个流眼泪的人啦。起来吧,有点意思就行了,把人害得够够的啦。哭啥哩,死了好,死了把人都饶啦。” 神二嫂剪了一大块方形纱布给她扔到头上,桃花把金蛋媳妇拉起来,帮着戴好孝问:“嫂子,晚上到哪里去啦?这么大的事,家里连个主人都没有。” 金蛋媳妇擦着眼睛说:“我,我下午看他好好地,跟前又有老山叔陪着,精神蛮好的。我就去娘家走了一趟,帮我妈包了会饺子,没想到,他,他这么快就走啦。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我一个女人家,没经过事,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事可咋过呀?” 金蛋媳妇说着又流出了眼泪,桃花连忙劝着说:“嫂子,别着急,没有过不去的坎,大家都会帮你的。金蛋没回来,村主任不是管着吗。这种事不能和人比,有钱埋钱,没钱埋人,怎么过都行。丧事吗,咱就尽量节省着过,只要让死者入土为安就行了。” 金蛋媳妇为难地说:“再节省也得好多钱,我在你家借了三百元,现在只有二百啦,怎么过也不够呀。” 桃花忙说:“不要紧,不要紧,我回去给我爸说说,叫他给你多借一点。再说,你爸不是还有好多侄子吗,每人支援一点就够啦。车道山前必有路,你放心,用不着为难。” 金蛋媳妇没有再哭,擦了擦脸就去招呼帮忙的乡亲和自己婆婆。桃花明白了那半壶油地去处,自己不由得想到,改革开放这些年了,农村的困难群众怎么还是不少?金蛋媳妇的娘家要是有钱,她还用得着三十晚上去送半壶油和一百块钱吗?现在的一百元,放在有钱人手里就不算钱,放在没钱人手里,那还真顶钱着用哩! 桃花正想着,就见大伯走到金蛋媳妇跟前,从口袋掏出一百元说:“金蛋家的,这一百元不是行礼,也不是借给你的。拿去用吧,它给你添不了斤就能添个两。” 金蛋媳妇接住钱,眼泪巴巴地说:“大叔,太谢谢你啦,你们都是好人呀!” 桃花摸了摸自己口袋,她给小平小凡准备的压岁钱还没给哩。于是,也走到金蛋媳妇跟前,掏出口袋里的钱说:“嫂子,这点钱你拿着,解决不了大问题也能帮点小忙。” 金蛋媳妇感激极了,双手推着桃花的手说:“好妹子哩,你,你少给点我就感激不尽了,咋能给这么多哩。” 桃花把钱往她口袋一塞说:“别客气,我没带多少钱,就是准备给孩子发压岁钱的二百元,让它先给你帮点忙吧。”金蛋媳妇拉住桃花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村主任看到这种情况,也取出一百元给了金蛋媳妇,其他的人纷纷从自己口袋里掏钱,有给一百的c有给五十的,还有给三十c二十c十块c八块的。不大一会,金蛋媳妇的两只手里捧了一堆面值不等的大小票子,桃花高兴地想,这下就能将就着过去啦。 三快婆给老队长的晚辈都发了孝,虽然没人啼哭,戴孝的人多了,家里也像死了人的样子。众人按照村主任的安排,留几个老队长的近亲轮换守夜,其他的人各回各家。金蛋媳妇从屋里出来,向大家说着‘让人是个礼,锅里没下米’的客套话。 桃花随众人走出大门,就见路上走来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过时棉衣,头上戴着一顶有护耳的旧棉帽,脚上穿着一双大头皮鞋,肩膀前后搭着两个大提包。 大家还没认出来人是谁,三快婆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搧了过去,嘴里同时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当你小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还知道回来,电话打了一回又一回你不回来,挣钱就那么要紧的,现在跑回来,可惜跟不上啦。” 大家这才知道来人是谁,有人斥责着说:“你娃是怎么长大的,太没良心啦。你爸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尽孝,现在回来干啥呀?” 有人打着趣说:“活着的时候管他干啥,回来还得花钱,死了回来,刚好跟上吃菜馍呀。” 有人遗憾着说:“唉,人活一辈子,对娃再好能做啥嘛?老了还得受洋罪,死的时候跟前连人都没有。唉,要娃做啥呀!真不如一个不要,省下来的钱住养老院也用不完。” 来人不管别人说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门里,提包往地上一扔,眼睛朝两边瞅了瞅,跑到老队长跟前双膝跪地,手扒棺材盖,放声大哭起来。 只见他: 泪如泉涌,声似狼嚎,浑身抽搐,脚蹬手刨;声声震耳刺心房,捶胸顿足材盖摇;莫道平民似鸿毛,人死儿女泪如潮。 直哭得: 昏天黑地星光暗,月亮隐身不忍看,满屋是人无人语,乡里乡亲泪满面。灵前孝子拭泪眼,拉地拉来劝地劝。 正所谓: 伤心莫过女哭娘,儿子哭爹也断肠。 来者是谁不用说,下回接着道端详。 欲知后边事,再看第八回: 变计划筹款近十万 摆宴席人狗吃三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回变计划筹款近十万 摆宴席人狗吃三天 人死都要赴黄泉,用钱多少非等闲。 也可耗资几十万,也可花费几百元。 有钢当用刀刃上,何必糟蹋血汗钱。 余缺调济斗升水,干池变作养鱼潭。 生前不做人,死后靠乡邻,毁婚如杀父,难怪有裂痕。 大型歌舞团,农村没人缘,台上只管演,台下人走完。 扯起闲话没有完,接着上文把事谈。上文说道:老队长于大年三十,黄昏时分殡天,家里无人主事,幸有村主任责无旁贷,出面主持事务,合情合理的安排乡亲们办理丧事。 大家忙前忙后地干了半晌,终于把老队长料理停当,设了祭奠堂,烧了倒头纸。他们家的主妇,金蛋媳妇才从娘家回来,爬在灵前哭得伤心,桃花把她拉起来说了许多宽心话。 常大伯看到他家家境的确不好,金蛋没有回来,一个女人家没钱没人,困难重重,便带头捐了点钱,桃花和村主任也跟着掏出自己的钱给了金蛋媳妇。在他们的带动下,乡亲们不同程度地都捐了钱。众能济一,金蛋媳妇有了这些钱,问题就不大啦。 正当大家准备回家的时候,老队长的儿子‘金蛋’回来了。进了门扔下行李,爬在父亲身旁哭了个天昏地暗,没完没了。大家看他穿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一般,以为在外面遇了什么事。几个人强拉硬拽地把他拉起来,按到凳子上坐下。 三快婆给他头上戴着长孝,嘴里不停地劝说着:“对啦,对啦,再别哭啦。就是把你哭死,你爸也活不了啦。我早就给你说:‘你爸年纪大了,就是挣金豆也不能走啦。’你把我的话当了耳旁风,现在再后悔也跟不上了。我老婆活了一辈子,几时给人说过瞎话吗。” 三快婆的话不但没有劝住金蛋,反而使他哭得更厉害了。村主任急忙拉住金蛋的手说:“金蛋,你爸已经老了,就靠你回来办后事哩,你这样只哭能起啥作用吗?如果把你哭得躺倒了,后事指望谁呀?你要是个明白人就别哭了,赶快商量着办丧事吧。” 金蛋声泪俱下,抓住村主任的手说:“主任呀,我对这事没有经验,一切拜托你啦。” 村主任说:“要我办可以,大事还得要你拿。这等事没有穷尽,具体咋办,办个什么规模,还要你这个主人拿事哩。你要是睡倒了,你爸这事就没法办啦。” 金蛋这时平静了许多,还是带着哭音说:“主任呀,咱家的情况不行,过事不能和人家比,你就按照国家政策,政府规定,简简单单地办个平常水平就行了。” 村主任说:“国家提倡节约,农村的红白喜事尽量从简,也没定个具体的条条框框,还是要根据各家实地情况来办。就你家现在的状况而言,不宜大操大办,待客准备二十桌平常酒席,平时吃饭,四盘菜,白馍馒头喝茶水,把帮忙的乡当管饱就行了。出殡的时候,叫四个吹鼓手,吹吹打打,像个过白事的样子,估计也得三四千元,你觉得有问题吗?” 常大伯看金蛋落魄的样子就担心地问:“金蛋,电话打了几回,你咋才回来哩?看你穿得这样寒酸,是不是没有要下工钱?那也不要紧,三四千元,大家一起想办法。” 金蛋说:“大叔,工钱要下了,过这个事不成问题。现在的社会好,政策好,国家干部也好,当地劳动部门都帮农民工讨薪哩;还有各个媒体跟踪报道,老板想赖也不敢。各位乡亲们,多谢大家前来帮忙,还望乡亲们不计前隙,办好我爸的后事,我拜托大家了。” 金蛋站起身,弯腰拱手,不住地向大家打躬作揖。常大伯挡住他问:“金蛋,既然工钱这么好要,那你咋能到现在才回来呢?你爸今冬受了不少罪,你们做儿女地没有尽到责任。” 金蛋又流着眼泪说:“是呀,大叔,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对不起我爸。因为南方的风雪太大,道路不通,火车前几天才开始正常运行。旅客太多,车票买不到手,我要急着回家,只好从票贩子手里买了一张高价票才坐上车,紧赶慢赶,还是没跟上见他一面。” 金蛋说着又哭,村主任劝着他说:“金蛋,别哭啦,见到没见到都一样,就是见到了又能做啥,还不是多添几分悲伤而已,该死的人还得死,该办的事还得办呀。那你既然有钱,就该衣锦还乡,看你这身打扮,也不是咱外出农民工的脸面呀。” 金蛋又说:“主任有所不知,往年南方天热,我们出门经常不带棉衣,没想到今年的天气突然冷啦。那里经营棉衣的商户本来就少,气候变化突然,棉衣价钱飞涨。我们农民工挣点钱不容易,舍不得买那么价大的衣服,我就到旧货市场买了几件旧衣服,不管好看不好看,穿上不冷算了。咱农民工出门是下苦去了,又不是赶考求官,还讲什么衣锦还乡哩。 村主任说:“你说得也是,过日子就要打算周到哩,有钱人过有钱人的日子,没钱人过没钱人的日子。你能这么想c这么做,往后的日子一定错不了。今天就是这事啦,让大家都回家,乡亲们还没吃年夜饭哩。你歇一会就给你们那些远路上的亲戚打电话,你爸虽然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女儿还不少哩,必须尽快通知你那些姐姐c姐夫c外甥c外甥女们。” 金蛋点着头把大家送出门外,回家看了看母亲,他那些叔伯弟兄c嫂嫂妹妹c侄子侄女,早就溜得不见人了。他和母亲c媳妇大概吃了点就开始打电话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队长死得真不是时候,没有给村里增添多少悲伤气氛,倒是给本来就紧张繁忙的春节多加了许多非干不可的工作,使乡亲们忙上加忙。大年初一清早,大家在自己家里吃过饺子以后,纷纷来到金蛋家里帮忙。 村主任昨晚安排的几个报丧人不用吩咐,拿上金蛋写的亲戚地址姓名,回到自己家里骑上摩托,向不同地几个方向出发了。 老队长的坟墓几年以前就修好了,只需要把下葬的明厅挖开,情理干净就可以了。村主任只安排了四个年轻人,由一个说话不清,腿脚灵活的脑梗领导指挥,各人带上自己的工具向小坟岗走去。最忙的工作主要都在家里,前堂要设灵挂帐c剪纸发丧c蜡烛香火,冥钱供果c等等一应事宜,皆由三快婆c神二嫂领导负责。 最忙的工作都在后场,主要是些: 磨 麦 子 , 蒸 馒 头 , 抬 笼 揉 麺 活 不 轻 ; 清 杂 物 , 搞 卫 生 , 光 线 不 亮 擦 电 灯 ; 扫 庭 院 , 填 水 沟 , 平 整 前 后 土 坑 坑 ; 择 蒜 苗 , 剥 洋 葱 , 萝 卜 切 去 绿 盖 头 ; 洋 芋 茄 子 皮 刮 净 , 辣 椒 肚 子 要 掏 空 ; 洗 碗 涮 盆 抹 盘 盏 , 淘 菜 切 葱 泡 腐 竹 ; 水 桶 嫌 小 找 大 瓮 , 锅 头 不 利 通 烟 熥 ; 砸 碳 取 煤 生 炉 火 , 搭 棚 捧 布 挡 冷 风 一一一一一一。 等等,等等,诸多事情,全由桃花领着七八个年轻妇女具体操办。 其次就是常大伯和老蝴蝶烧水管茶;老山头和四慢叔灶房烧锅;李玉顺和高书法账房写字;村主任总管全局,跑前跑后,指东说西,安排了几个伶俐聪明,腿快脚轻,举止大方,穿戴时兴的年轻人招待客人;干些拿烟倒茶c跑腿磨牙c出门采购c前后打杂c来回检查一一一一一一等等一些琐碎事宜。 村主任把一切安排得关关有将,处处有兵,他自己手端茶杯,坐镇指挥,悠悠漫步,洋洋自得。觉得凭他一个主任大才,安排这等小事,那还不是绰绰有余,不在话下。 正当他心花怒放,沾沾自喜的时候,不料,自己派出去请厨师的人回来汇报说:“厨师没请到,人家武大郎不来。说他身体不适,家里太忙,没时间为他效劳。” 村主任说:“那你咋不灵活一下,把他的徒弟请两个也行,这里的酒席一般化,有个厨师就行了。” 回来的人又说:“他徒弟家也去过了,人家都在家里,就是请不动。” 村主任着急地说:“这就怪了,咱们附近各村的红白喜事,都是他们师徒做菜,今天这是咋啦,是不是想挣钱哩?你再去说说,大不了给他们开点工钱。” 回来的人又匆匆忙忙地去了,村主任在家感叹着说:“唉,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把钱认得真。农村过事,从来都是乡党帮忙,谁家不老人,谁家不过事,谁会不给乡党帮忙?唉!这回把先例开了,往后的事咋过呀?前边有车,后边有辙,都得照这个样子来。” 金蛋听到这话说:“主任,别为难。我这几年在外打工,没太给别人帮过啥忙,人家故此不愿来。帮忙这事,也是有来有去的,我没往,难怪人家不来,咱这回心甘情愿地出钱吧,我就当给大家赔情哩。往后村里过事,该咋办就咋办,不可能照我这样子来。” 村主任又说:“不对呀,你没在家,你媳妇给乡党帮忙,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不管谁家过事,她都不嫌脏c不怕累,下势着干哩。人吗,各有所长,咋能等棍棍齐哩?” 他们还没找出原因,派出去的人又回来说:“主任,不行。人家说:‘给钱多少都不做’。” 村主任纳闷了,‘扑塌’一下坐到凳子长吁短叹:“唉!今天这事咋这么难办呀!” 金蛋走来走去,不住地搓着手说:“啊呀,没有厨师,这可咋办呀?” 三快婆看到他们为难的样子便走过来说:“主任,你叫老常去请,保管马到成功,他比你这个主任面子大。” 村主任急忙来到后院对常大伯说:“大叔,贤侄遇上难事了,还得请你老人家出马,不管怎么也要请个厨师哩。” 常大伯听了村主任的叙述,就叫老蝴蝶一个人暂管茶炉,自己匆匆忙忙地出门去了。没有多大工夫。就见武大郎拿着刀勺,跟在常大伯身后进了大门,一直向后边走去。 三快婆朝村主任睇着眼,得意地笑了笑说:“别看你主任的权力大,还没有老常的面子大。”村主任疑惑地说:“快婆,你一定知道原因,趁现在没事,你能给我说说吗?” 三快婆乐呵呵地说:“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过去的恩怨,你那时还没出世,根本不可能知道。 咱村里这个武大郎,年轻时候就又矮又小,演水浒传里的武大郎最合适不过,青年时就得了这个名副其实的雅号。当地没有姑娘看上他人,一直到年近三十还没有成家。 他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千方百计地托人说了个南山姑娘。咱村里当时就是老队长掌权,他硬是不给人家落户,把好好的一桩婚事给毁啦。害得武大郎一直没有娶到媳妇,打了好多年光棍,把子孙后代都耽搁了,老了没有依靠,你说人家能不记恨他吗?” 村主任说:“他咋能不给人家落户哩?这样做不合乎国家政策呀!婚姻嫁娶从来不受地区限制,中国人都可以娶外国老婆,何况是南山人。当时就可以打官司,到法院告他。” 三快婆又说:“告来,没顶啥。老蝴蝶走大队c上公社,去县里,跑了好多天都不行。关键问题是,那姑娘只有母女两人,姑娘出了门,家里只有一个老婆没人照顾,她妈必然要随女生活。 县政府的批文说:‘母亲随女,政策允许。如果把她妈一个人留在老家,无依无靠,以后就成了国家的负担啦。’ 公社的批文是:‘母亲随女,合情合理,征求当地干部群众意见’。 大队的意见是:‘女儿嫁这里,母亲不能弃。要在那里落户,只要大多数群众没有意见就行’。 老队长来了个发扬民主,要求百分之八十的群众通过。那时候,他们家族庞大,人数众多,自己人都以他的马首是瞻。 武大郎父母亲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啦。求爹爹,告奶奶地做了许多工作,结果只取得了百分之五十的社员签字通过。 儿子媳妇没有娶成,武大郎的父母久忧成疾,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活了不到六十便饮恨辞世。” 村主任想了一会又说:“咱村里不是有个能办事的智多星吗,老常叔怎么没有帮他?” 三快婆说:“老常那时年轻,老队长派他带人修水库去啦。武大郎的父亲实在没有办法,就隔山渡河地跑到水库工地去找他。老常不但签了自己的字,还动员和他修水库的社员一起签了字,人数还是达不到老队长要求的标准。 老常当时就给武大郎父亲说:‘这事好办,不用找人签字就可以办成。给姑娘她妈找个合适人家,一起嫁了不就万事大吉啦’。 他当时给领导请了个假,连夜从工地上回来,跑了个马不停蹄,结果还是没有弄成。” 村主任忙问:“怎么,这是个好办法呀!咋能弄不成哩?是不是没有找下合适的人?” 三快婆说:“合适的人倒是找下了,条件也不错哩。当他风尘仆仆地回来给媒人见话的时候,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啦。 北村里的队长知道了这事以后,马上以落两个人的户口为条件,把姑娘给他的侄子说成了,连姑娘她二婆都带来啦。老常当时要是在家,这事就瞎不了。” 村主任叹口气说:“唉——,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北村里的队长就那么有权?给他侄子办个南山媳妇,就落了两个人的户口,他们队上的群众都能同意吗?” 三快婆说:“群众连知道都不知道人家就把事办了。队长不同意的事才开群众会,队长同意的事就不用开。那时候的队长可顶事啦,简直就是土皇上,不然的话,他那跛着腿的侄子咋能娶下媳妇。 北村里好小伙多的是,剩了几个光棒都比他强,到现在还是单身,而人家一个跛子就繁殖了一大帮人,占了多半条街。你说,这有权的人可憎不可憎?” 村主任说:“有权也要成人之美,像他们这样做,的确有些太可憎啦。我这个主任绝对不会那么做,你要是能给老常瞅个合适对象,就是多带几个人的户口我也同意。” 三快婆说:“是呀,你大主任手里也有权,可不敢做缺德事呀。要是把坏事做得多了,以后死的时候过事,也要请厨师哩。到那时,咱村里可能就没有老常啦!” 村主任说:“快婆放心,我就是再爱钱,也不会在乡亲们身上抠;就是再不近人情,也不会坏乡党们的好事。要挣钱,眼光就要放远c放大c抓机遇c瞅机会才是。” 三快婆还要再说,门外进来几个哭吊的自己人,连忙过去招呼发孝。进来的人先焚香c后磕头,接着就爬在死者两旁,装模作样地干哭几声就自动进去喝茶c抽烟c谝闲传。 早饭过后不久,近处的亲友陆续赶来奔丧。进门还是烧香磕头,没有泪流,有地干嚎几声,有地傻站一会就坐在桌子周围说长道短,挤眉弄眼。执事人给他们倒着茶水c递着香烟c同时回答着各种问话。大家经常不见,偶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倒也和谐。 大年初一中午,村里的闲人几乎全部集中到这里,吊丧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老队长占了将近乎一亩地的庄基,也显得有点小了。真个是,里里外外无空地,前前后后都是人。 村里的烂头蝎不失时机,叫了几个麻将高手,把金蛋家庄子旁边c老队长当年用来养马的地方,大概情理一下,搭了几块篷布,拉了两条电线,挂了一个灯泡,把自己的麻将桌搬了过来。刚开场生意就非常红火,把这边的闲人都拉了过去。 真个是人才济济c高手如云,上场地分坐四面,观战地站满周围,摸牌地眼观六路,叫喊声五花八门,赢钱地眉飞色舞,输钱地脸色发白。满棚中三条c二饼,胡啦c咋啦地喊声此起彼伏c吵吵嚷嚷,把隔壁本来就小地哭声压得完全听不见了。棚里烟雾沉沉,熏眼呛人,打牌的则不管不顾,个个都那么专心凝神。 这样一来也好,金蛋家里当时不紧张啦,帮忙地跑前跑后方便多了。租赁的桌凳c青器拉回来了,武大郎做好了四样菜,妇女们蒸出了两锅大白馒头。村主任发号施令,叫大家先摆八张桌子,招呼吃饭。不管是客人c主人c帮忙的乡亲,坐在一起吃了一顿菜馍。打牌的c观战的也给自己把菜馍端过去边吃边打,一点都不耽搁时间。 下午,村主任安排几个内行做着入殓前地准备工作,有人清理棺材内侧,有人掏灰c筛灰;有人用土装枕头,有人用纸捲草把,忙忙奔奔地做着一系列程序。大家把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方才坐下抽烟喝茶说闲话,只等老队长的女儿回来见她爸一面,方可动手入殓。 老队长的女儿们都很准时,她们带着自己的丈夫,儿子c女儿c女婿,孙女c外孙c外孙女,赶天黑以前,陆陆续续地回到家里。 他们大部分是坐飞机回来的,还有开着自己的高档小车,在高速路上跑了整整一天,终于准时赶到啦。到底时代不同了,这些现代交通工具,当然比过去李彦荣骑的火焰驹强得多,回来的人一点也看不出旅途疲劳的样子。 他们大都是衣冠楚楚,大腹便便,举止高雅,红光满面,看起来绝非等闲之辈。老队长这些女儿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然懂得很多道理。她们一进门就爬在父亲身旁哭天喊地,悲痛万分,直哭得方向不辨,地暗天昏。她们的女儿c媳妇c孙女c外孙女都学着她们的样子,伏在两边装腔作势地哭,看着有点痛不欲生的样子。 那些男儿们有泪不轻弹,没有像女人那样啼哭。他们个个面色凝重,心意虔诚,大女婿当仁不让,带领大家整整齐齐地站在灵前焚香礼拜,俯首默哀,做着许多与众不同地动作。 三快婆和神二嫂赶忙给他们发着不同长短c不同宽窄的白纱布,孙子辈的纱布上都抹着一点红水。男人们做了几个动作之后,就把白孝往自己头上一缠,坐在凳子上等着还没哭完的女眷。帮忙地连忙给他们倒茶c拿烟,搭讪着说上几句没人应答的闲话。 金蛋和媳妇拉着c劝着几位姐姐,姐姐们拉着彩腔嚎嚎叨叨,哭了个没完没了,就是不肯起来。 三快婆看到这种情况就说:“你们不要拉了,叫她们好好哭吧。轻易不回来,回来也没跟上见她爸最后一面,当然伤心极了。只有让她们痛痛快快地哭够了,人才能舒服一点。” 三快婆这么一说,这些人反倒不哭了,没人拉,没人劝,自动起来和她老妈坐了一会,说了几句常常思念的亲热话。然后,就像检查团视查工作那样,女儿们走在前边,女婿们紧随左右,儿子媳妇孙子女,后边跟了一长溜。把家里里里外外c前前后后,齐齐视查了一遍。最后才把村主任和金蛋夫妻叫到一起,坐在一张桌子周围问这问那,了解她父亲的葬礼是怎样计划安排的。 村主任满以为自己安排得滴水不漏,就把他和金蛋商议的治丧计划详细说了一遍。没想到,他们决定的整个计划,除了老队长给自己准备的柏木棺材没有意见而外,其他地都通不过。 老队长的大女儿帅先说:“主任呀,我爸也算是知名度很高的人物,他领导乡亲们艰苦奋斗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哩。他的葬礼怎么也得隆重一点,咋能办得这么草率? 我看太不像话,就像葬埋挨门乞讨的乞丐c无儿无女的五保户似的。一共才做二十桌平常酒席,还叫了那么个老土厨师。唉,人看那样子都发恶心哩。他做出来的菜,谁能吃得进去。 还有,现在有专业卖馍的地方,只要打个电话,他们就会准时送来,用得着叫那些妇女揉面蒸馍吗?人家在这春节大忙期间,能来吃我爸的菜馍就很不错了,咱咋能叫人家干那么重的出力活? 现在的人轻易不干那种活路,手艺不精,技术不熟,如果一时使碱不匀,拿不住火候,把馍蒸成花花脸那就丢死人啦。人家放着春节宴席不坐跑来给咱帮忙,如果吃得不像样子,唉!一一一一一一。” 老队长的二女儿迫不及待地说:“是呀,是呀,大姐说得对,不行的地方就要改变哩。咱李家大门大户,出了这么多头面人物,怎么也丢不起这个人。还有什么,‘平常吃饭,素菜四盘。’唉,羞死人啦。谁稀罕吃你那素菜,我家养的狗没有肉都不吃。 我看做菜那儿,尽放了些白菜c萝卜c莲花白,洋芋c冬瓜c空心芹。唉——,别说吃啦,把我看得直发恶心。 那些东西呀,喂猪都不是好饲料,何况给人吃哩。咱爸把我们这些儿女养大成人,又一个一个弄出去安排了工作,多不容易呀!咱们现在都出人头地啦,也算得社会上有点名望的人物,咋能把他老人家的葬礼办得这么寒酸?那还不被人指脊背c骂先人呀。主任,咱要办得像点样子,千万不能让人瞧不起。” 老队长的三女儿接着说:“对,对呀,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图个名声吗。咱爸把咱们辛辛苦苦地养大成人,处心积虑地安排工作,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改换门庭,扬眉吐气;咱们一定要把他老人家的葬礼办得轰轰烈烈c风风光光c热热闹闹c大大方方;威风压倒八面,声势震动四方;乐声九天迴响,酒肉十里飘香。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父亲大人的养育之恩。 还有,他老人家恩深似海,只叫四个吹鼓手怎么能行,有啥声势哩。依我看,就把远远近近地吹鼓手全部叫来也不够,还得演唱三天大戏,现代歌舞必不可少。” 几位姐姐的话,听得金蛋直冒冷汗,金蛋媳妇也战战兢兢地站在别人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那些姐夫外甥们则情真意切,慷慨激昂地说:“主任,把事办得红红火火,也是你干部的脸面,还能体现出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繁荣景象。他老人家带了几十年头啦,你就让他再带最后一次头吧。花钱多少不用担心,一切费用,由我们全面承担。” 这伙人言出必行c说到做到,个个出手大方,都把皮包里的红票子,一沓子一沓子地掏出来,往村主任面前的桌子上放。不大一会功夫,村主任面前足足堆了七八万元。 那些齐整整c硬铮铮的红票子,把前场乡亲们的眼球全都吸了过去,金蛋和媳妇跟大家站在一起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这些老实巴脚的庄稼人,几时见过这么多崭新的票子。 村主任看着自己面前的钱出了回神,脑子却在快速转着;这咋办呀?上边一再指示,农村的红白喜事不可大操大办。人家甘愿出钱,虽说时间有差,然而孝心可嘉,咱又怎么能扫他们的兴。干脆来个三十六计,溜之大吉,上边如果要问,不知者不为罪吗。 村主任的脑子转到这里,突然掏出手机,走到远处通了会电话,然后走过来说:“啊,实在对不起呀!村委会有事,叫我赶快回去,明天要去乡上开什么会,这里的事恐怕来不了啦。 你们说得都对,为自己的父母尽心行孝,当然无可厚非,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在坐诸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肯定办得体面多啦。咱这乡下人当然自愧不如,我就告辞啦。” 老队长的大女婿连忙站起身,朝村主任拱拱手说:“没事,没事,公事要紧,你就放心去吧。这里的事有我们哩,保证办得体体面面,不给你们干部丢脸。” 村主任溜走之后,他和金蛋商议的既定方针被完全推翻了,重新制定了一整套周密细致c宏大阔气的治丧方案。 其一是生活方面:要请省城最有名的厨师掌勺,大摆酒席筵宴,宴宾三日;租赁过事彩棚,搭满整条街道。桌凳昼夜不收,天天都开正席,要叫每个宾主c亲友c帮忙的乡党们,全都要吃好喝好。 其二是乐队方面:不管是喇叭c唢呐c洋鼓洋号,司仪c彩门,凡是丧葬需用的全部都要。 其三是坟墓方面:要请能工巧匠c高级画师装修处理;要请最有名的书法泰斗c雕刻大师树碑立传。 其四是礼仪方面:除了司仪安排的程序而外,老队长的三女儿别出心裁,提了个从未见过的新生事物。她觉得丧事哭声太小不甚隆重,哭人却不是件轻松事情,想请支经过严格培训,具有实地经验的专业哭丧队,专门负责哭人。 她这一提议,立刻得到女眷们地大力支持。来宾们无不拍手叫好。几个人同时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很快查出了山东省的哭丧队最有名气。当时选派了几个具有办事能力的外甥女婿,开上高档小车星夜兼程,有的去请乐队c哭丧队;有的去请厨师c歌舞团。 计划虽然变了,实施起来还得有个过程,这么多人的肚子却等待不及,晚饭还是非做不可。桃花在后场忙得不亦乐乎,安排了这边淘菜,那边洗碗,还得急着揉面蒸馍。大冷的天,她尽管穿得鞋薄衣单,还是热得满头大汗。馍笼搭上锅,她刚坐下喝了口水,小凡拿着一百元跑过来,往她手里一塞说:“我二婆已经给过我十块钱,你再给一百就太多啦。我爷爷只给了我小平哥十块压岁钱。他说过:‘做人不能白占别人便宜。’” 桃花把钱往小凡手里一塞说:“我是你妈,咋就成了别人啦。”小凡把钱往她手里一扔就跑开了,桃花只好把钱装进口袋说:“真是啥蔓蔓结个啥蛋蛋,咋和你爷爷一模一样。” 桃花说着朝不远的地方看了一眼,常大伯正给炉子换煤,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煤球火光正旺,映红了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单从那张脸上,谁也看不出丝毫表情,桃花还是从他哪灰白的胡子中间,两片半开的嘴唇里,感觉到他在连续不断地叹息着。 桃花知道大伯心里正在想:埋个死人就花这么多钱,值得不值得;这些好钢是不是用在了刀刃上?金蛋如果有学生上学的费用,今年就不会出门打工,那么,他父亲在这一年中要少受多少罪哩。 然而,乡亲们的话他能说,乡亲们的事他能管;而人家这些城里人c大人物,谁会听他的话哩?他这个能为乡亲们排忧解难,息事和谈,出谋划策c啟窍开心的和事老c智多星,面对这种情况能干什么,也只有叹息的份了。 家里前前后后c里里外外灯火通明c人声鼎沸,天已经很黑了。金蛋媳妇没有看见婆婆出来吃饭,急忙走进屋里也没见人,出去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见人,她能到那里去哩? 最后,终于想起了老山头的果园。她就摸着黑来到北滩地里,走到老山头那两间房子门外,就听到老山头老婆说:“老嫂子,心放宽些,管不住了别管,只要他们有钱,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去。老队长死了不受罪啦,你活着哩,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金蛋媳妇走进门说:“妈呀,你咋跑到这里来啦?到处找不见,把我吓得都出水啦。我爸死了,你可要撑住哩。再不敢胡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顾谁的事呀?” 老山头的老婆说:“金蛋家的,别说啦。回家招呼客人去,家里事忙,你妈暂时交给我吧。我给你家帮不上忙,照看两天老婆还行。” 金蛋媳妇感激地说:“那就多谢大婶了,有你陪她我就放心啦。” 当金蛋媳妇回到家里,老队长已经入殓完了。大姐看见她立刻训斥着说:“你跑到哪里避嫌去啦?太不像话了。咱爸就你一个媳妇,入殓老人,这么重要的事,连个媳妇都没有,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哩。金蛋呀,你咋娶了个不明事理的媳妇呀。” 金蛋媳妇忙说:“姐,我是找妈去啦。吃饭没见人,我心里着急,一直找到北滩地里,到老山叔那儿才找见。老山叔的老伴让我回来,他答应把咱妈照管几天,我才放心回来的。” 金蛋的大姐夫对妻子说:“别说啦,咱把妈都忘了。活人当然比死人重要,媳妇操心婆婆是应该的。” 金蛋说:“啥话都别说啦,你们旅途劳累,快去休息吧,今晚我守灵。”他的几个姐姐都说:“你是儿子,当然该由你守。”说罢,走进金蛋房子,东倒西歪地躺在土炕上。 老队长的治丧方案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十里八村。这一年的正月初上,全村好像烧开了的一大锅百沸滚汤,黑明昼夜地咕嘟个不停。唯一清静点的地方,就数远在北滩地里,老山头那两间破房里,两个老婆好像遁入空门的高人在这儿修心养性。 时间就是金钱,租赁青器c彩棚的专业户,全家出动,连夜在街道上搭建着各式彩棚;租赁棺罩c音响c气门的专业户,又给村口的皂角树上架了四个面向四方的高音喇叭;还在金蛋家门外和村口的街道上升起了两道雄伟高大c金碧辉煌的气门。 出去联系剧团的是几个年轻人,他们不喜欢陕西的秦腔戏,就按自己地喜好请了名噪西北的大型现代歌舞团。金蛋家附近没有空闲地方,只好把舞台搭建在学校门前的空地上;司仪专业户迟来一步,找不到合适的追悼会场,只好选在坟墓附近的麦田里。 从省城请的四位名厨,于正月初二清早先后到任。武大郎赶快收拾了自己的刀具退堂让位,常大伯急忙给他倒茶拿凳子。 武大郎接住茶杯喝了口说:“老常哥,我不想给他帮忙,你非把我拉来不可,还给我说了一河滩大道理。什么‘君子不念旧恶’啦,什么‘人死不记仇’啦;还有什么‘责任’啦‘义务’啦的。这下倒好,想做人家还看不上。” 常大伯说:“看不上你才轻松啦,来和我烧水吧。这么多的人,指望这几个炉子也供不上。这回,就要把省城名厨的手艺好好品尝品尝,往后还能提高技艺。” 武大郎喝着茶说:“你还是让我回去吧。土都拥到下巴上啦,瞎好混几天就到头了,现在还学啥手艺哩。” 常大伯又说:“我叫你来帮忙是对的。你想想,一村一院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对金蛋他爸再有气,他已经死啦。死人啥都不管,过事是金蛋的事,他把咱叫不来心里会怎么想?咱日后死了,金蛋要是不来,咱们儿子的心里也不好受呀。” 武大郎烦恼地说:“我又没有儿子,死了不知道叫谁埋呀?现在还考虑哪些事,眼睛一闭啥都看不见,哪怕叫狗吃了。” 常大伯急忙说道:“别为这事烦恼,人要想开些哩。我以后给你找个干儿子,保证和亲的一样。” 武大郎的眼睛里马上有了光气,目不转睛地瞅着常大伯说:“我,我要是有个儿子,非供他上大学不可。可是,谁会给我这种人做儿子哩?无非是痴人说梦罢了。” 常大伯说:“只要你有能力挣钱就行。现在有多少贫困家庭的娃因贫辍学,你要是能供一个完成学业,他受过高等教育,就一定会感恩回报,给你做儿子,而且绝对不会忘本。” 武大郎好像看到了光明,马上拿起自己的工具说:“我要回去和娘子蒸馍,他们这儿用量大,我得抓紧时间多做些。这样的机会难得,咱也要趁风扬场哩。” 常大伯说:“好,他们不用你还是好事,你就抓紧多挣几个。我叫你烧水那就大材小用,专业也不对口吗。今天不用蒸馍,我叫桃花用大锅烧水,再多的人都够喝。” 老队长的治丧方案轰动了附近各村,特别是‘省城名厨’和‘宴宾三日’的宏伟蓝图,好像吸力极强的磁铁,把远远近近,该来不该来的废铜烂铁吸了个一干二净。 东村里的雷鸟先生自然也不例外,他买了个车轱辘大的花圈,雇了个高档出租车前来吊唁。有了他地到来,又给这不同凡响的葬礼增添了许多不同凡响的特别色彩。 这个雷鸟先生虽说是七十多岁的人,但他潜心研究养生之道,驻颜有术,特别重视医疗保健,各种延年益寿的保健器械c药物,应有尽有,故而像个沉稳老练的中年人。 怎见得: 衣着考究,黑发蓬松,唇红齿白,满面春风;西装合体,领带垂胸,岁数虽大,外表年轻。胖脸一张毛须净,眼镜两片挡双睛;大耳有福两边挂,狮鼻光亮独占中;手杖有势来回晃,皮鞋多能前后蹬;金表闪光亮晶晶,戒指耀眼绿莹莹;举止文雅像教授,不是专家是财东。远亲不知何方神,张大嘴巴没出声。 老队长的女儿c女婿c孙子c外孙们看到来人气势不凡,以为是什么达官显贵到了。连忙点头哈腰,笑脸相迎,仿佛小狗见到了主人,不知如何献媚才好。 还是三快婆眼尖,上前一步挡住他说:“啊呀,原来是你这老东西,不光眼窝尖,鼻子比狼狗都灵,酒席还没摆你就闻着了。唉呀,把人都能凛死,牙长一截路,抬脚就到了,你还雇了这么漂亮的出租车。唉——,你到底图了个啥吗?不够麻烦钱。” 雷鸟先生却郑重其事地说:“你老婆不懂,我雇这车可是买了保险的,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保险公司就会全额赔付。虽然价钱贵了点,主要是为了保险吗。你老婆连这个账都不会算,我如果走着来,要是得个心肌梗塞c脑溢血什么的。死不了还好说,如果死了,谁给我赔命价哩?我给你这么一点窍,你老婆就明白啦。” 三快婆说:“不明白,死不了要花钱c要受罪,怎么还好说哩?” 雷鸟先生又说:“你老婆咋那么傻的,连一点头脑都没有,不怪当了一辈子农民。我就给你明说吧,我们是国家干部,公费医疗,死不了花钱多少都有国家出哩。” 三快婆取了三根香递给他说:“像你这样的人,早点死了才好,能给国家省不少钱哩。” 雷鸟先生接住香说:“要死还是你先死,你死了就解脱啦,我还想活个长生不老哩。”说着在蜡烛上把香点着,插在供桌中间的香炉里,朝后退了几步,鞠了个躬就走。 三快婆挡住他说:“不行,不行,还得磕头祭拜,好好哭上几声才算完事。你是吊丧来啦,一声不哭准个啥吗?” 雷鸟先生绕到旁边边走边说:“我和他是平辈,也没有啥关系,哭啥哩,那里来的眼泪。” 三快婆叫道:“他二嫂,你们给我拉住,不能叫他走了。既然来吊丧,就得有个吊丧的样子。死者为大,平辈也得磕头哭拜,说啥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跑来干啥?诸葛亮和周瑜还是仇家哩,你看他过江给周瑜吊丧,哭得多么伤心,你就不能哭几声吗?” 神二嫂和几个妇女把雷鸟先生拉到灵前,硬往下按,他要走不能走,想起起不来,只得磕了个头。 三快婆又喊:“快哭,快哭,你两个给我按好,不哭不准起来。” 雷鸟先生说:“麻烦死了,早知要哭我就不来。我和他啥都不是,那里来的恓惶哩。” 三快婆说:“你以为酒席就那么好吃吗?没恓惶你就赶快想,借着灵堂哭恓惶吗。你想到你爸你妈死得那么可怜,不就有了恓惶啦,眼泪想不流都不由它。” 经三快婆这么一提,雷鸟先生立刻想起了父母亲过去惨死的景象,顿时心酸得不行,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放声哭道:“啊呀,爸呀,妈呀,你们死得好可怜呀——。” 在他地带动下,金蛋和他几位姐姐全都哭起“爸呀妈呀来了。” 旁边几个妇女忍不住笑出了声,三快婆又喊:“对啦,对啦,都别哭啦。你妈没死哩,还能孝顺几年,等死了再好好哭吧。” 金蛋姐姐不哭了,雷鸟先生还哭得爬不起来。三快婆和神二嫂拉着他说:“够了,够了,有个意思就行了。还说没恓惶,没想到,你哭起来比诸葛亮还伤心。” 雷鸟先生不哭了,爬起来卸下眼镜,掏出卫生纸,慢慢地擦着眼泪说:“麻烦死了,花钱都不要紧,还得叫人磕头流眼泪。唉,真划不来,你们,你们几个故意耍我哩。” 三快婆说:“谁耍你哩,快到账房上礼去吧。我们一视同仁,有时偶然也耍耍猴。”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雷鸟先生重新戴好眼镜,正正衣冠,举步向账房走去。正是: 吊 唁 只 为 吃 美 味 , 谁 料 磕 头 洒 热 泪 。 父 母 惨 死 真 伤 心 , 妇 女 刁 难 图 解 闷 。 为 嘴 遭 戏 太 不 值 , 有 仇 不 记 诚 可 贵 。 钱 财 当 造 社 会 益 , 挥 霍 浪 费 皆 不 对 。 雷鸟先生走进礼房,玉顺见了喜出望外,连忙热情地招呼道:“啊呀,张老师,你怎么来了?难得,难得,实在是太难得呀。” 高书法淡淡地说:“能不来吗,可能早就闻着了。” 玉顺给老师倒着茶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给我两个帮忙吧,人太多啦,我们实在忙不过来。” 高书法说:“对呀,你总不能一直坐在席上吃吧,得换着歇歇,不然,怎么消化得了。” 雷鸟先生接住玉顺递来的茶杯,喝了口说:“那好,和你们一起工作倒也合适。开席的时候轮换着坐,咱这回就要把省城名厨的手艺好好地品尝几天。” 玉顺说:“这么大的事,天天都开正席,看你能吃多少。咱们在一起,主要是有共同语言,有空能说说话。你看现在这农村,要找麻将高手,真可谓车载斗量,睁眼可见,伸手可及,遍地都是精兵强将。要找个谈诗论赋c说文解字的,简直就是沙里澄金,极为少见。而今有你帮忙,咱这礼房也算是实力充足c人才济济啦。” 雷鸟先生忙说:“也是,也是,咱们都是当过教师的人,就算是一丘之貉吧。”高书法纠正着说:“不对,那是贬义词,应该说一一一一一一。”雷鸟先生急着说:“知道,叫臭气相通。” 玉顺笑着没有说话,雷鸟先生取出一百元说:“给我上个礼,咱这样的人,几十块钱拿不出手,就写一百吧。” 玉顺接过钱叫高书法写账,高书法把礼薄往雷鸟先生面前一推说:“张老师自己来吧,正好瞧瞧老教授的墨宝。” 雷鸟先生也不客气,捉笔在上边写到:‘东村雷鸟,货礼一百’。 高书法又说:“不对,人家死了人,咋能写‘贺礼’呢?应该写‘奠仪’二字;就是喜事用‘贺’字,也应当写祝贺的‘贺’,怎么能写成货物的‘货’哩?” 雷鸟先生蛮横地说:“唉呀,管它这货c那货,反正我的钱是真货就行了,讲究那么多干啥。” 玉顺和高书法互相看看,一笑了之。这时候,又有客人走进礼房,玉顺连忙起身招呼,和高书法一个收礼,一个记账。雷鸟坐在旁边喝茶,眼睛看着高书法说:“高老师的字,果然比我写得好。” 老队长的丧事把全村人忙得团团转,对过年出门待客都有影响。然而,自古以来,有利必有害,有害就有利,利害关系永远是分不开的。其好处就是,全村基本没有动火,主人们都在这边帮忙,谁家的客人来了,领进家里坐坐,抽烟喝茶说说话,吃点瓜子糖果,放下礼品就到门外的彩棚里坐席。谁也弄不清都是那里的客人,凡是来的人都能坐c都能吃。附近几个村的光身汉c五保户,都换了身干净衣裳,饱餐着自己从未尝过的美味佳肴。 彩棚里所有的桌凳从早到晚c回回坐满,全村所有的狗都在桌子底下躜来跑去。凡是长嘴的东西,都品尝了省城名厨的高级技艺,就连从不占别人便宜的常大伯也不例外。 常大伯的两个女儿也是正月初二来拜年,这回来到村口,村里的街道搭满了彩棚,车辆根本无法通行。他们只好把汽车c摩托放在村外公路旁边,提上礼品,带着孩子步行进村。好不容易通过往来穿梭的人流,吆五喝六的彩棚才到常大伯门前。 常大伯知道他们今天要来,就叫老蝴蝶暂管茶炉,自己准时回家开门,和他们一起进屋,取出瓜子糖果,女儿帮着泡了壶茶。常大伯和他们说了会话,给外孙们每人发了十块钱的压岁钱,再把今年待客的决定说了一遍。他们只坐了一会,就提上礼品到隔壁去。 玉顺知道今天待客,早就安排好礼房的工作回到家里,见他们来了就和祥俊热情招待,茶水饮料,糖果香烟,瓜子饼干,应有尽有,又叫小平小凡去叫桃花赶快回来。 桃花也知道家里待客,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换,迟迟不得回家。家里的客人看到这种情况,坐了一会就说:“今年情况特殊,我们就不吃饭啦,今天还能多走两家亲戚。” 玉顺忙说:“不行,不行,我好不容易争到待你们的机会,咋能不吃饭就走哩。啥都准备好啦,桃花回来马上就能吃饭。你们安心坐下,说啥也不能走。” 常大伯则说:“要走就叫他们走,下次再叫你待就是。桃花今天太忙,咱不能耽误人家的事。他们再走一家亲戚吃饭也行,亲不见怪吗,娃们咋能见她爸的啥怪。” 两个女儿站起身说:“走吧。现在这社会,谁还在乎一顿饭,走到哪里都能吃。让桃花安心给人家帮忙,谁家经常过事呀!” 常大伯没有阻拦,玉顺见桃花一时不能回来,也觉得应人是小,误人是大。老人的事没迟早,再是忙天都得先埋人。他也没有强拉硬留,就叫客人告辞走了,他两个主人又去金蛋家执事。 常大伯和玉顺哪里知道,自己的客人还没走到彩棚那头,正逢执事地叫客入席,几个同学熟人,就把他们拉住坐席。他们一再要走,那几个同学挡住去路说:“走啥哩,得席就坐,不吃白不吃。全村来的客人都在这里坐席,谁还在乎你们几个。” 他们要走没有路,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酒菜,大人还站着瞅路,孩子们已经坐下吃开了。常大伯的两个女儿搓着手说:“这可如何是好,咱爸跟人家不一样,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祥俊和几个同学说:“你们尽管放心吃,你爸不会知道,就算日后知道了,他还能叫你吐出来不成。不就是一顿饭吗,何必要认得那么真。人家主人都不怕人吃,你们倒怕起来了。” 两个女婿坐到凳子上说:“吃就吃,有啥大不了的。”女婿们捉起筷子就吃,端起酒杯就喝,女儿只好坐下。就这样,从来不白吃别人一顿饭的常大伯家客人,今日也吃了一顿。 学校门前的舞台上紧锣密鼓,即将开演。台下挤了一大片人,先来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就高声大叫:“怎么还不开演?酒席都吃了几顿啦,还没吃够吗,小心吃得走不动了。” 演员们的肚子的确吃得太饱,正在后台调息着,迟迟不能走出来亮相。前台两边摆满了好多不知名的怪家伙,每个怪家伙后边都坐着个分不清男女的年轻人。 附近各村的闲人全都拥到了这里,就连长盛不衰的麻将场也甘拜下风,除了少数职业赌徒而外,其他业余的c临时的,观战的c学习的,坐在四周钓鱼的;放账的c剥皮的,摸鼻抓耳弄眉的,全部跑到舞台下边,着急地等待着,都想见识西北歌舞团地精彩表演。 终于,从后台走出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不合时令的连衣扫地裙,衣裳上忽闪忽闪地闪着五颜六色的亮光;乱麻似的红头发胡乱挽在头顶上,好像还插着羽毛之类的什么东西;两边耳轮下吊着眼镜框似的环形东西,戴着黑色长手套的手里拿着话筒,屁股一扭一拧地来到舞台中间,用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说:“各位女士先生们,大家好?欢迎各位前来捧场,我们西北歌舞团,为了悼念李老先生千古应邀前来,举办的大型现代歌舞演唱会,现在开始——” 随着她话音刚落,舞台两边的怪家伙一齐发出阵阵怪响。从后台走出好多穿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手里都拿着话筒,变幻着各种姿势,拼命地扭着c唱着,摇着c晃着c大多数都像猫嘶春似的怪叫着。台下的观众大失所望,有些人双手捂住耳朵走开了。 第一批演员进去以后,又出来一群穿着短裤c袒着胸脯c肚脐屁股都在外边的年轻女子,一个个疯狂地晃着屁股来到舞台中间,嘴里一个劲地哼哼着什么。 三快婆快步跑到舞台跟前,大声喊道:“二敢子,都是些二敢子!这么冷的天,都不怕感冒了着。快,快进去穿衣裳去,感冒了就吃不成肉菜啦。” 台下有人支持着喊:“进去,进去,谁没见过精勾子吗。唱个包公,唱个朱纯登!” 有人还骂出了脏话,更有甚者,竟有人往台上扔开了东西。 舞台上那些二敢子们不知是害怕感冒,还是害怕台下扔上来的东西,忽然全进去了。先前出来的那个女士,又走出来说:“各位女士先生们,对不起,我们是歌舞团,是专门唱歌跳舞的,不会唱秦腔,还望各位乡亲理解。想看就耐心地看一看,听一听就明白啦。不爱看的可以自讨方便,没人勉强。我们是李老先生的孝女出钱给她父亲请来的,有人看没人看无关紧要,只要李老先生满意c高兴c没意见就行了。演唱继续开始——” 台下除了个别的年轻人而外,大多数农村人纷纷离开。他们这些只会种庄稼,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怎么会知道现代艺术的无限魅力;如何能懂得时兴歌舞的高深意义呢。 台下的观众寥寥无几,台上的演员还在自娱自乐地敲着唱着。他们这些高级艺术地感染力,还是没有斗过麻将场地诱惑力。冷落了一阵子的麻将场,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正月初二下午,从山东请的专业哭丧队方才赶到。这个从未见过的新兴事物,一下子就吸引了好多人,把金蛋家门里门外拥了个水泄不通,学校门前的舞台底下,又减少了一部分好奇的观众。 专业哭丧队果然阵容庞大c训练有素,带队的队长更是英姿飒爽c见多识广,只见她们:孝服印着字,步调都一致,白布头上顶,麻绳腰间系;进门双膝跪,哭声动天地;手拄哭丧棒,偷眼观手势。 那队长就像合唱团的指挥一样,右手高举指挥棒,棒尖朝上晃三晃,几十个队员直哭得:眼泪汪汪c悲悲伤伤c有板有眼c有声有腔,真个是别开生面c举世无双。胜过‘周仁’哭贤妻,超越‘纯登’祭亲娘。谁说伤心方有泪,为钱亦能哭恓惶。 哭丧队直哭得感天动地c日月无光,观众都想先睹为快,你拥他扛。突然之间,三快婆大声喊道:“不对,不对,哭错啦。死的是他爸,你们咋哭起娘来了。” 众人仔细一听,那山东哭腔果然是:“唉——呀——娘哎,俺地那个娘呀——你娃一一一一一 观众一齐大笑起来,有人大声喊道:“什么哭丧队,他妈还没死哩。真是男人穿裙子——连公母都弄不清啦。都想当‘商丰慧’哩,只会哭娘,不会哭爹。” 那哭丧队长可不是白吃干饭的,自幼走南闯北,周游列国,什么事没经过,什么场面没见过,面对这种情况不慌不乱,毫无惧色。只见她镇静自如,右手的指挥棒往下一沉,哭声哑然而止。 她又慢慢地抬起指挥棒,指着灵堂上挂的横幅说:“那上面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咋能说把他爸死了?笑话,真是笑话,我们是干啥吃的,难道连这个意思都不懂吗?” 大家一齐抬头看去,有人高声念道:“沉痛掉念李公续弦千古” 高书法在礼房听到不对,急忙出来一看,笑着对那队长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写错了。那上边写的是李老先生的名字,不是指他老婆,你们继续进行工作吧。” 那哭丧队长板着脸说:“啥水平吗?没有金刚钻就敢揽瓷器活,真是精勾子撵狼哩——胆大不知羞。”只见她把指挥棒交给左手,连晃三下,队员一起开哭,哭声也变成‘爹’啦。 高书法取下灵堂上的横幅拿进礼房,雷鸟先生又出去坐席去了。玉顺问他哪里错了? 高书法把横幅往他面前一送说:“你看看,你这个老师真行呀!你回去的时候客人太多,叫他写了这么个横幅,字写得好坏都不说啦,十个字就错了两个,不怪哭丧队哭起娘来了。” 玉顺看着横幅说:“哦,把‘悼’念的悼字写成‘掉’字啦;把‘续弘’写成‘续弦’啦。真有他的,高老师,麻烦你另写一幅吧,人家笑话咱礼房哩。” 老队长的丧事就这样哭着笑着c吵着闹着,舞着唱着c喊着叫着,炒着泡着c吃着倒着,赢了钱的傲着,输了钱的躁着,站乏了的靠着,喝涨了的尿着一一一一一一一直忙了几天时间。 正月初四一大清早,一阵开山炸石似的炮声响过之后,躺在柏木棺材里享受了几天的老队长终于出殡了。几十个小伙子把沉重的棺材抬出大门,放在十六个人抬的棺罩架子上,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接下来还要往村外的墓地抬,他们无不望而生畏。 有个小伙嘴里喘着粗气说:“这棺材是啥木做的,太沉啦,把人能抬得掙死。小坟岗有二三里路远,咋抬得去哩?” 有人回答说:“柏木的,足足三寸厚的板,怎么能不沉。” 那个小伙又说:“装死人的东西,啥木头不是一样的,何苦要用这么沉重的柏木?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能做棺材的柏树,他这木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回答的人又说:“咱这儿那里有这么大的柏树,他这木头是从外地运回来的。听说是他当队长的时候,出去给生产队买盖饲养室的木料,顺便给他捎了这付棺材板,回来就叫盖饲养室的木工做成啦。放了几十年时间,比你的年龄还大,今天总算是用上了。” 老蝴蝶走过来说:“他这棺材的木料钱c工钱,都给饲养室算上了。群众当时都有意见,就是没人敢说。他那时是土皇上,半个村都是自己人,我告了一整也没顶啥。” 他们正说着,就见金蛋披麻戴孝,头上顶着用硬纸板和棉花疙瘩缝的孝帽,背上贴着写有‘哀哀严父,养我勤劳,恩深似海,昊天罔极’的方形纸片,从门里走了出来。 说闲话的人马上盖好罩顶,给四周围上带有各种图案的大红罩围。洋鼓洋号c铜钹唢呐,一齐吹打起来。十六个小伙子各就各位c肩扛抬杠,等候着起灵号令。另有几十个小伙紧随左右,准备轮换抬杠。两个人扶着金蛋跪在灵柩前边,先在瓦盆里烧了点纸,然后站起身,把瓦盆举过头顶,‘叭’的一声摔到地上。司仪高声宣布,起灵——。 只看到: 亲儿子摔碎了冒烟的瓦盆,乡亲们c孝子们齐刷刷跟了一群,一声声大炮响惊天吓人,一对对专业户五花八门。前边有纸人纸马c狮虎仙鹤开路;后边有五颜六色c遮天蔽日的花圈相随。小伙子抬起轿杠,孝子们手握纸棒,送灵的队伍浩浩荡荡,歌舞团跟着说说唱唱,戴孝地拉着绳排成长行,哭丧的专业队哭声嘹亮。前前后后地喊声呼声c乐声哭声混为一体,响彻晴空,真个是轰轰烈烈c悲悲切切,一场别开生面的葬礼热闹极了。 老队长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材里,他那里知道自己霸占的这口棺材把村里后生们害得好苦。这些没下过苦的小伙身不能扛,肩不能挑,不一会就压得呲牙咧嘴,疼痛难忍,刚出村就换了好几次人。 换下来的小伙手摸肩膀,嘴里嘟囔:“唉,都啥年月了,死了人还叫人抬。社会发展到现在,不论啥都开始改革,怎么不把抬埋改革一下?村里尽是老年人,咱们迟早要被抬埋压死哩。” 桃花和几个年轻媳妇给换下来的人送饮料,看到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自己心里不由得想:是呀,这埋人也该改革啦。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习俗‘娶媳妇抬花轿,埋死人抬棺罩’。 时至今日,娶媳妇由抬轿变成了坐车。埋人怎么还是一成不变的抬棺罩哩?难道就不能变变吗?从村里到小坟岗,路太远了,为什么就不能用车拉,非让人抬着走不可? 桃花正想着,忽然听到‘垮塌’一声巨响,送葬的队伍不动啦,吹的敲的都停啦。 正是: 正行之间一声响,半道扔下老队长, 要知发生什么事,下回文中接着讲。 要知为何响,再看第九回: 致悼词告别老队长 看文章感动小媳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回致悼词告别老队长 看文章感动小媳妇 回眸往事说实话, 人生争占不顶啥。 棺柩中途落在地, 轱辘永安轿杠下。 灵机一动旧法变, 悼词几段新意大。 与其无事玩赌牌, 不如有空学文化。 知识非空话,不用嘴上挂,腹中有实学,啥难都不怕。 农村天地大,能写不惊讶,有心看文章,泪水涌出闸。 闲言再多不顶啥,接着上回说正话。上文说道:老队长出殡之日,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c前呼后拥,好像皇上出巡似的八面威风。 只见那:一排排花圈遮天蔽日,一声声炮响震惊长空;一个个乐器嗡嗡嗡,一阵阵锣鼓咚咚咚;还有那歌舞团地高超演技,哭丧队地卓越哭声,真是非比寻常c热闹倍增。像一群绵羊似的孝子们手拉纤绳,顿足捶胸地向小坟岗走去。 老队长四平八稳地躺在自己以权谋得的柏木棺材里心安理得,他那里知道,抬自己的小伙被这沉重的柏木棺材压得汗流浃背c叫苦不迭;一个个呲牙咧嘴c怨声载道。 桃花和几个年轻媳妇拿着茶水c饮料给换下来的小伙喝,看到这种情形自己也想,抬埋的习俗也该改一改啦。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了这些年了,它能吹得社会飞跃发展c国家繁荣富强;吹得农村翻天覆地c百姓由穷变富;吹去了多少陈规陋习,吹散了多少茫茫迷雾;吹醒了山南海北的千家万户,吹快了历史地前进脚步;直吹得冬日里的大地变暖,祖国的江山稳固,却怎么还有吹不到的地方。多少年过去了,农村埋人的习俗还是要人抬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正想着,忽听‘垮塌’一声巨响,送葬的队伍马上停了下来。龙头棺罩歪倒了,洋鼓洋号不响了;喊的叫的不讲了,哭的唱的不嚷了。一切声音都被这突如其来地巨响震住了,这么大一队人马,竟然如同进入无人之境,鸦雀无声。 空气凝固,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大家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抬在里边的小伙个子有点矮,地方也太窄小啦,替换的人不好进去,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他就被压得趴倒在地。一人倒下,轿杠落地,大家好像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跟着往下倒。 世间不论什么工作都是有窍门的,抬埋当然也不例外,未抬之前就得搭配合理,身体棒c劲头大的小伙抬大头,力气小点地抬小头;大个子和大个子一组,矮个子和矮个子一组;如果两个人的个子相差悬殊,低个子就要承担多一半的重量。中途替换也要找好对象,不然就会出乱子。一个人支持不住,必然影响全局,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老队长的几个女儿c女婿,外甥c孙子见此状况,无不大惊失色,跑过来指着那些小伙子大喊大叫:“你们,你们这是咋搞的吗?好酒好肉给你们吃喝了几天,怎么能把灵柩撂到半路上哩? 这可如何是好,抬埋的灵柩不能落地,这是犯忌讳的,影响我们的前程哩。大家何不想想,难道我们还不够大方吗?人总得有点良心吧,你们咋能弄下这事哩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从地上爬起来的小伙左手摸着右肩说:“只怪你们这棺材太沉啦。我们抬了好多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沉的棺材,比人家两个都重。把人压得趴下了,也不问问人怎么样,还说了那些难听话。好像我们为了吃才来抬埋的,现在的农民,就是再没钱也不缺吃。对不起,我们抬不动了,没本事吃你们的酒肉就不吃啦,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小伙子说罢,拧身就往回走,大多数小伙拧过身跟他一齐朝村里走去。孝子们走到轿杠跟前,弯下腰试了试,根本上不了肩。曾去山东请哭丧队的那两个年轻孝子,对哭丧队的队长说:“喂,队长先生,叫你们的队员上吧。下了葬再哭也来得及,无非多加点钱的事。” 哭丧队队长却说:“对不起,走东地不管西,劁猫地不骟鸡,隔行如隔山哩。哭丧是我们的正业,也是专长,你想叫我们抬埋,专业不对口,对我们来说,那叫不务正业。我们这些队员,个个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哭丧精英。如果要改行的话,那就得从头来,必须训练半年六个月才能拉出去使用。请问各位孝子贤孙们,你们等得及吗?” 老队长的女儿又叫吹鼓手,并答应给他们出双倍的钱。乐队队长明确表态:“不行,不行,乐队抬埋,史无前例。出钱多少都不抬,人家会骂我们‘羞了先人啦!’ 孝子们无计可施,老队长的女儿只急得仰天大叫:“天哪,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难道就没办法了!” 那个哭丧队队长说:“办法吗,不是一点没有一一一一一一。” 孝子们听到这话,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洪水中抓住了缆绳,全都异口同声地问道:“啥办法,队长先生,你说啥办法?” 哭丧队长不紧不慢地说:“抬埋这碗饭我们吃不了,看你们为难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吧。我们那儿都在搞一村一品化,我们村搞了个专业哭丧队,附近有个村搞的是专业抬埋队。虽然各经一行,却也互通情报,常搞横向联合,我可以介绍一一一一一一。” 那些孝子还没反应过来,三快婆打断她的话说:“你说的是屁话吗,星星数清天就明啦。咱们把人撂到半路上,现在派人去山东请什么抬埋队,那得等多长时间呀!” 孝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个搓着手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咋办呀吗?咱花了这么多钱,咋能弄下这事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大声说:“有啥难办的,他们不是只会哭c只会吹吗,那就叫他们做好本职工作,使劲哭c使劲吹,一下都不许停,停一下就扣钱。我给你回村叫老常去,他肯定有办法。” 还是老队长的儿子,金蛋主意正,他不管姐姐c姐夫怎样说,自己拔腿跑去,追上正往回走的那群小伙,绕到他们前边,‘扑塌’往地上一跪,眼泪汪汪地说:“乡亲们,大家别走呀。我爸还在半路上,叫我咋办呀?乡亲们,帮帮忙吧,我给大家磕头啦。” 金蛋把头磕得梆梆直响,那些小伙只好站住脚步,有个低个子小伙说:“金蛋叔,你别这样,咱们都是一村一院的乡党,人死了我们该抬。你爸这棺材实在太重了,从村里到小坟岗,要多远的路哩。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大都没出过力,肩膀上从来没压过什么重东西,我们也不想把你爸撂到半路上,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听你姐说的那些话,把人都能气死,好像大家为了吃才来帮忙。” 金蛋流着眼泪说:“我姐说的话就是不对,还望大家原谅,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姐走了就不回来啦,咱们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党呀,我金蛋求求大家了。” 那个小伙说:“你说地很有道理。你姐是出了门的人,埋人是乡党们的职责,大家过去再抬吧。就是太重,恐怕还要落地哩。” 三快婆刚好走到这里,听到这话就说:“抬不动也得抬呀!能叫掙死牛,也不能停住车。不行了就换勤些,年轻人不够了上老的,男的不够上女的,反正非弄到坟上不可。只怪这老东西一辈子没做过多少好事,还给自己占了这么重一副棺材,把他撂到路上活该。咱们歇一会再抬,抬不动了再撂,谁叫他死了还要害人哩。” 这时候,只见常大伯从村里的方向匆匆走来,后边跟着慢慢而来的四慢叔。三快婆看见他老远就喊:“喂,老常,走快些,棺材太重,小伙子抬不动,把老家伙撂到半路上啦。” 常大伯没到跟前就说:“怎么,怎么停啦。我还怕赶不上开追悼会,他可能看我没来,专门停下等我哩。” 山快婆说:“我刚才就是等你想办法,现在不用啦,我把办法想好了。反正珠子要从鳖身上出哩,咱们多上些人,大家拾柴火焰高吗。年轻人不够了叫老家伙一齐上,非把他弄到坟上不可。” 四慢叔这时也走到了,听到她老婆的话就说:“看把你得能的,也不掂摸自己有几斤几两,抬得动吗?还说多上些人,只有八个杠子,用十六个人抬,如果多上些人,那还不得人摞人吗。要是再掙死几个,压死几个,咱们倒是埋谁的事呀?” 常大伯没有再说,一个人快步走到棺罩跟前,弯下腰前后左右看了看说:“我有办法把这灵柩轻轻松松c安安稳稳地抬到小坟岗,保证谁都能抬动,一点不会重。” 四慢叔走来笑着说:“老常呀,人家说你能,你就真把自己当成孙猴子啦。念个什么咒语,拿起金箍棒那么一指,这棺材就变轻啦。不用人抬能飞走,那都是吹牛勾子哩。” 三快婆说:“你可别说,人家老常就是办法多吗。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一辈子懂得个屁,就知道有个孙猴子c妖魔鬼怪c神仙八戒什么的,迟早说话就跟放屁一样。” 常大伯怕他两个再抬闲杠,急忙大声说:“大家别急,抬不动了可以用窍取呀!自古以来,就有一窍拨千斤地说法,咱们不妨借用一下就把问题解决了。” 有个年轻小伙说:“那话说的是杠杆作用,我们在学校就学过杠杆原理,咱们在半路里如何用得上,就不能用撬杠把这棺罩一点一点地往坟上撬吧。那样得多长时间?” 常大伯说:“不用撬,我这几天在老队长家后院烧水,发现柴棚里有一副生产队过去用的马车轱辘,看着新新的,好像从来就没用过。我看那轴杠的尺寸和这棺罩的宽窄差不多,咱们只需要回去几个人,给那皮轱辘打点气,拉来放在这棺罩底下,拿点铁丝往轿杠上一拧,大家还像以前那样抬着,底下有两个轮子在路上滚动,抬的人就轻松多了。只是做个样子,稍微拉一下而已,别说一口柏木棺材,就是弄副石头棺材也不重啦。” 年轻人立即赞同着说:“对呀,真是好办法!这样一来,抬的人不过做做样子而已,轻轻拉着就走啦,多远的路也不用人换。这办法也是杠杆原理,咱们学过的人怎么想不到。” 金蛋马上表态说:“对,那副车轱辘就是生产队的,刚买回来生产队就散了伙。我爸那时一心想养马种瓜,还要多栓一辆马车。那时候,队上的干部社员各分东西,各人打各人的小算盘,集体的东西没人重视,我爸就给自己弄回来放在后院柴棚里,一放就是几十年,今天就叫它重见天日吧。马上回去人,把它拉来试试,如果能用,就放在村里用吧。它本来就是大家的东西,以后村里死了人都用它,小伙子再也不怕抬埋啦。” 孝子们坐在麦田里真像一群绵羊,白刷刷地占了一大片,没有一个人发表宏论。吹鼓手和哭丧队并没有听三快婆的话,‘使劲吹,使劲哭,’全都成群地坐在路边说闲话。 十来个小伙子像撵兔的细狗似的,你追他赶,快速向村里跑去。送葬大军原地休息了好长时间,那群小伙终于把马车轱辘拉来了。大家把它滚到棺罩跟前等了等,宽窄正好相同,几个人抓住棺罩小头的轿杠稍一用力,就把马车轱辘滚到棺罩下边,没费多大的劲就安好了。大家捉住前后轿杠,来回晃动着试了试,果然轻巧灵活c运动自如,个个脸上全都有了笑容。 送葬大军列好队形,继续前进,吹鼓手又开始吹吹打打,哭丧队再继续呜呼连天;抬埋的小伙子再也没有呲牙咧嘴c气喘吁吁地现象,个个都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常大伯。 三快婆走在常大伯旁边说:“老常,你咋才来呢?你要是早点来,大家就不用作难啦。” 常大伯说:“唉,那司仪给乡党分配了一项任务,今天的追悼会,要求乡党代表致悼词。大家一致推给了我,我再没人推啦,只好勉为其难地准备了一下。” 老蝴蝶气呼呼地说:“麻烦死啦。自私自利的老家伙死了,还叫你这个大公无私的人致悼词,你就好好骂他几句。” 三快婆说:“老常才不会骂人,今天要不是有他,乡党们还把这老东西送不到坟里去。” 四慢叔顶着她说:“老常有啥本事,还是人家老队长有远见,几十年以前就把抬这柏木棺材的办法想好了,那时就把队上的马车轱辘拿回去给自己准备着。可惜他不会说了,让老常捡了个现成便宜,那不过是瞎猫碰了个死老鼠而已,有啥好奉承的。” 三快婆指着老头子说:“你尽放了些啥屁吗?死老鼠,有死老鼠咋没见你逮一个哩。” 常大伯害怕他俩再抬闲杠,自己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乡亲们就这样把老队长抬着拉着弄到了小坟岗,司仪要求先放在追悼会场,开完追悼会,然后再下葬。 常大伯说:“下葬是出力活,人少了不行。如果先开追悼会,大家都得等下去,不如下葬以后再开,有事的人就可以回去啦。追悼会吗,可有可无,人多人少都行,开完再封墓门,他也同样听得到。” 大家都认为常大伯说地有理,司仪没有固执己见,马上号令下葬。乡党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艰艰难难地把沉重的柏木棺材放进装修典雅的墓洞里。孝子们烧着纸,乐队吹着流行歌曲,哭丧队哭呜呜咽咽地哭着。金蛋烧完纸后向乡党们作揖致谢,有事的人向村里走去,孝子们c亲友们c和大部分乡党都到搭建了几天的追悼会场。 司仪首先来了段老生常谈,亲友代表说了些千人一面的口头禅;金蛋代表主人向各个方面的人物再次致谢。最后才由乡党代表致悼词,向李公续弘c老队长告别。 常大伯走到中间,从口袋掏出几张纸说:“乡亲们,承蒙各位抬举,我给老队长写了几段悼词,不知能不能代表大家,我读出来,有不对的地方,还望乡亲们批评指正。”然后清清嗓门,戴上眼镜,取开纸张,面向听众,高声念道: “永别了,老队长,你终于脱离凡尘,步入仙境,结束了一辈子的生命,躺进这不冷不热c与世无争的墓洞。 从此后一心无挂,不吃不用,清闲自在,不疼不痛;四季长眠,安安静静。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冻,春天不看景色秀,秋天不管风霜厚。再不用操心吃不够,再不用害怕没钱用;再不用担心儿女瘦,再不怕光景落人后。 老队长,安息吧,一路走好多高兴,长眠地下不生病。今天为你致悼词,思如潮涌心情重。 想君当年,年轻气盛,集体生产,带领群众,鹤立鸡群,一呼百应,思想先进,工作过硬,公社表扬,大队赞颂,政府号令,积极响应,完粮纳税,从不落后。天灾无情,庄稼不幸,粮食减产,任务依旧,全部完成,一点不剩。群众提议,灾情报重,留点粮食,分给群众。你不听从,两眼一瞪,就是不吃,必须交够。你拿奖状,苦了百姓,少吃没喝,体弱多病,勒紧裤带,下地劳动,有气无力,瞎混糊弄,粮食生产,年年落后,可怜全村,人穷马瘦。过去年月,常有运动,整风社教,文化革命,大会小会,没少批斗,群众意见,拒不接受,顽固不化,死不改正。如今归天,兴师动众,宴席大摆,鼓乐齐奏,劳民伤财,能有何用?你何不回头看身后,家里光景还依旧,浪费从来是犯罪,留给后人才有用。 告别了,老队长,人死回到自然家,不过是,浩瀚的海洋,少了一条鱼虾,浅水池塘,死了一只青蛙;万绿丛中,少了一个蚂蚱;百鸟林中,减去几声喳喳;参天大树,折了一条枝桠;小坟岗上,又添一个疙瘩。用不着把丧事办得这么复杂,用不着把钱财白白糟蹋。 老队长呀,你就躺在这里看天下,往后科学更发达,风俗习惯不断变,新生事物在增加。尸体或许做资源,也能利用可开发。它可以制作肥料,回报庄稼;也可以制成饲料,养鸡喂鸭;还可以炼油取渣,其用途必然更佳。再不会把钱财白白糟蹋,再不会把土地埋得疙疙瘩瘩;再不用吹吹打打c吱吱哇哇,再不怕棺材沉重把人压。 告别了,老队长,你一生的功过不用展望,好处坏处,恩恩怨怨,没有什么两样。乡亲们今天把你安葬,往后,一个个都会跟上,我相信,再没有谁,会像你一样。” 常大伯读到这里抬头一看,追悼会场的人已经走得不多了。修墓的匠人开始封墓门,准备做地面上的招牌工作,乐队收拾自己的乐器,哭丧队脱了身上的孝服往回走。 桃花也跟着大队人马往村里走去,前边有人边走边说:“人家花人家的钱,与他有啥关系,看把他心疼成啥啦。唉,尽操些闲心,要不是人家这些有钱亲戚这么大方,咱们恐怕一辈子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酒席。真真是,吃了人家不记好,还要说三道四一一一一一一一。” 他旁边有个人说:“是呀,今天再能吃一天啦。咱们快点走,抓紧多吃一顿,往后就吃不成了。” 好多人的脚步都加快了,还有人竟然跑开了。桃花跟在别人后边慢慢听着走着,路边麦田里有群孩子追逐玩耍,互相骂仗。桃花听得清楚,他们骂的还是自己小时候说的儿歌;‘我叫谁,谁不来,他妈死了没人抬,车一辗,马一踏,蝇子飞来嗖他妈。’‘谁骂我,我不骂,我给老天打电话,老天叫我快长大,长大不要抬你爸。’ 桃花听到这话心想,这抬埋的风俗不知几时流传下来的,真可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今天总算有了点初步改进。但她却没有料到,就是这点改进简直像春风一样,很快吹遍了三秦大地,凡是出租棺罩的经营户,一夜之间全部装上了轮子,到处的人都轻松了。 送葬的大队人马回到金蛋家里,乐队和歌舞团又开始吹吹打打,拉拉唱唱,做完了安灵仪式便开始点戏。几个领导张着能说会道的嘴,轮番劝导说服老队长的亲戚朋友c孝子贤孙们为他点戏。 那些从外地回来的有钱亲戚又有了用武之地,你掏一百,他出二百,还有一掷千金的。看得那些农民亲戚自惭形秽,躲在别人背后不敢出来。他们有啥办法,现在这经济社会,就是人家有钱人耍阔露脸的时候。自己没有本事挣大钱,怎么敢和人家比哩。 那些收钱的好像长着孙猴子的火眼金睛,不管他们隐藏得多深,他们都会紧跟不舍,找到了就从别人背后拉出来点戏。逃不掉地只好掏钱,没多也得有个少,三十,五十也是钱呀。收钱的人不嫌少,拾到篮子都是菜,积少成多也可爱。 不到一个时辰,每个收钱人手里的票子足有一拃多厚。好多闲人眼红得不得了,有地摇头,有地叹息;还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票子,只恨自己没有本事吃这碗饭。 哭丧队安灵以后就没事啦。队长去和拿事的人办理手续,队员们只有等着吃饭啦。他们看到别人点戏挣钱,自己只有眼红的分,后悔当初选的行道不好。虽然都是凭嘴吃饭,可是,这种事只兴点戏,没有兴点哭的,有几个队员当时商量着想要改行。 乡亲们从坟里回来以后,马上各执其事,省城名厨没有参加送葬,他们早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很快就开席吃饭。 只看到:所有席上都是人,开了一轮又一轮,乡党酒足肚子饱,客人胃满肠子肥,主人乡亲搞清扫,亲戚朋友把家回。前堂新增亡灵位,家里减少吃药人。 老队长的丧事总算过完了,有人编了一段顺口溜却在村里流传下来。说的是: 李 公 续 弘 老 队 长 , 掌 权 只 为 自 己 想 。 老 来 光 景 凄 凄 凉 , 死 后 葬 礼 噹 噹 响 。 省 城 名 厨 把 勺 掌 , 宴 宾 三 日 世 无 双 。 西 洋 乐 队 歌 舞 团 , 专 业 哭 丧 是 首 创 。 彩 棚 搭 满 大 街 道 , 宴 席 每 天 摆 三 场 。 猜 拳 行 令 人 嚷 嚷 , 车 拥 路 堵 狗 汪 汪 。 香 气 郁 郁 飘 四 方 , 馋 嘴 嗖 嗖 吃 三 趟 。 来 宾 点 头 伸 拇 指 , 饿 汉 抹 嘴 齐 夸 奖 。 死 者 平 躺 棺 材 里 , 怎 知 自 己 把 荣 享 ? 农 村 过 事 莫 效 仿 , 浪 费 国 家 不 提 倡 。 艰 苦 朴 素 不 过 时 , 勤 俭 节 约 永 推 广 。 今年的春节被老队长的丧事占去了四天时间,显得比往年更忙,直到过了正月十几以后,大多数人家都把该走的亲戚走完了,该待的客人待过了,热热闹闹的春节也算忙忙碌碌地过完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结交广泛,来钱容易,家道殷实,知名度高的人不能一概而论,他们的春节直到元宵节以后也结束不了,有的甚至整个正月都是春节。不过,那些人究竟是少数,职工干部上了班,学生教师开了学,打工者也陆陆续续离开家,天南海北挣钱花,老弱病残出不去,留守在家想办法。农村,又恢复了平时的现象。 桃花并不是老弱病残,但她同样离不开家,她们家也不需要她出去挣钱。桃花在家里每天除了做饭c扫院而外,再无别事。有时闲得无聊,就把老队长和隔壁大伯两人的一生仔细回想c对比起来,颇有感触。她觉得人生一世,真不容易,错误固然难免,关键是要认清道路,一旦走岔,就会遗恨终生。想做个受人真心尊敬的人,首先要取掉自己的私心。 正所谓: 人 生 一 世 誉 为 大 , 认 清 道 路 莫 走 岔 。 当 官 做 民 同 样 重 , 行 为 不 正 被 人 骂 。 死 亡 本 是 寻 常 事 , 好 比 落 叶 掉 树 下 。 死 体 或 许 做 资 源 , 养 鸡 喂 鸭 有 何 怕 ? 天气一天比一天温暖,初春的阳光就像是亲娘的怀抱,让人感到无比亲切。早起的燕子,唤醒沉睡了一冬的生命;二月的剪刀,裁出了柳条上的细叶;院子里的花园,开始绽放出几朵鲜艳的小花。啊呀,时间不等人,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啦。 桃花一心想给隔壁大伯找个老伴,在正月人来人往的日子里,她没少费心;出门的时候到处打听,家里来客人坐下就聊;走访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问遍了认识的熟人同学。 当人们知道她为一个没有工资的农民找老伴,全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每次都是报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而归;还有最后一点希望,那就寄托在还没有回家的杏花身上啦。 桃花扫完了地,站在院子里朝上看着,这边桃树上的花蕾饱满膨胀,含苞待放;而隔壁院里的杏树上已经繁花似锦,蝶舞蜂飞,嗡嗡嗡地声音像音乐似的,直往她耳朵里躜。 桃花看着那些忙忙碌碌c飞来飞去的蜜蜂,想到自己连蜜蜂都不如。年轻轻的青年娃,整天待在家里,除了扫地c做饭c洗衣裳,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活得太没价值了。 其实,桃花早就想出去找点事干。今年春节期间,又和祥俊商议了几回,祥俊还是坚持着说:“我知道把你一个高中生放在家里是个浪费,但是,根据咱家的具体情况来说,浪费就浪费吧。 咱一家只有这么几口人,两个人挣着高工资,夏天有降温费,冬天有取暖费;家里还有几亩地,种上吃粮不用买,生病住院能报销,学生上学不花钱,吃不缺,穿不少,大事小事难不倒。咱这日子就可以啦,知足者常乐,用得着叫你出去打工,挣那几个辛苦钱吗。 你别看父母身体现在都好,还能做饭,打杂,管孩子。可是他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说不对就不对啦。过去受过不少苦,现在日子好了,咱们不能把担子往他们身上压,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打牌c闲转,一切随便,反正时光也不多啦。咱就让他们干干自己爱干的事,高高兴兴c痛痛快快地安享晚年吧。一切顺其自然,随缘而过,咱又何必多生枝节哩。 还有,隔壁大伯上了年纪,家境不好,祥合哥出门打工,杏花嫂又不是吃苦耐劳的人。大伯一个人拉着孩子不容易,你在家里就能经常帮帮他,毕竟咱爸的教师工作是他过去让给的。 要不是那样的话,现在停在家里领工资的可能是他而不是咱爸;接班当教师的可能是祥合哥而不是我。大伯对咱家的恩情实在太大啦,咱们可不能光为自己呀。” 桃花觉得丈夫说得也对,她就顺着丈夫说:“不出去就暂时不出去,我也想多帮帮大伯,可是,大伯那人的性格太直,要帮他也不是容易的事。就拿小凡上学来说,本来咱们管两个孩子,和小平一起接送完全可以,他非要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自己接送不可。 我故意对他说:‘大伯是不放心我们吧?’ 他却说:‘啥不放心,我自己想活动活动哩。车子不让转转就生锈啦,我这腿不蹬蹬车子就疼。’ 我没办法,只好随他的便。看他没有个伴,一个人太孤单,只想帮他找个伴,可是,心里鼓了多大的劲,到现在连目标都没有。 唉!这农民老了,就要真正做到同生死,共患难哩。要活一块活,要死一块死,如果剩一个,就只能孤苦伶仃地活下去,想要中途找个老伴,实在是太难啦。” 祥俊劝着她说:“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缘到园中花自开吗,迟早都会碰到个合适的人。” 桃花焦虑地说:“慢慢来,慢慢来,你就知道慢慢来。他都快七十的人啦,还能有多长时间,再慢个十年八年,那还用得着办人吗?” 祥俊看她着急又说:“别急,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叫咱爸骑上电动车专门跑,去找婚介所,去找那些专业说媒的人,不行了咱就自己使钱,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害红眼的人。” 桃花说:“对,对,不行了就使钱。有钱能买鬼推磨吗。如果咱们给他出钱就不难啦。” 一场春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屋子里清清静静,院子里鸟语花香。一家人吃了早饭,学生去了学堂,婆婆又去发挥自己特长;公公玉顺,去给他的老师帮忙。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今天喜气洋洋,因为他,第八次当上了新郎。 玉顺家里,又只有桃花看空房,不过她,早已习以为常。收拾完出出进进的厨房,当时没有什么活路可忙。她便搬把椅子,背靠南墙,手里拿着书本,嘴里含着香糖,眼睛瞅着字行,耳朵听过矮墙,忽听院墙那边,突然间歌声悠扬。 桃花立刻意识到,啊!杏花回来了。隔壁这种流行歌曲,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啦。她立即把书本往椅子上一放,揣着一颗火热的心,报着满腔希望,飞也似的向隔壁跑去。 杏花果然回来了,由于旅途劳累,才睡起来。屋子里开录音机,杏花两耳听着歌曲,双手正在梳头。 桃花兴冲冲地跑到隔壁,喊着‘嫂子’走进房门问:“杏花嫂子,你是几时回来的?” 杏花回过头说:“我是昨天晚上才到家的。桃花姐,随便坐吧,咱们好久没见啦。” 桃花往床沿上一坐说:“那你回来咋不打电话?叫我去接你呀。你一个人带着许多行李,下了车咋拿哩?就是从村外下车,这些路也不近,你是怎么背回来的?” 杏花梳着头说:“打电话,拿啥打哩?我打电话害怕别人笑话。” 桃花莫名其妙,顺口就问:“笑话,打个电话谁笑话你干啥?人家又没吃没盐的饭。” 杏花梳完了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咋能没人笑话,像我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谁还没有个手机。我去电话亭打公用电话,别人会怎么看我呀?” 桃花笑着说:“唉呀,嫂子,打电话是为了自己方便,你在乎那些干啥呀。路上都是陌生人,谁爱笑就叫他笑去,和咱有啥关系哩?你走你的路,谁能知道你是谁。” 杏花继续看着镜子说:“咋没关系,像我这样的人走在街上,看的人特别多。如果到电话亭打电话,那就会降低档次,被人瞧不起。再说,我这次回来是轻装上阵,被子c枕头,都给我妈放下了。没带什么东西,划不来冒那么大的险去打公用电话。” 桃花诧异地说:“哎,你不是回娘家去啦,咋能没带东西哩?以前每次回来,都要带好多山货特产,大包小包好几个,下了车没人接就拿不动,这次怎么空着手回来啦?” 杏花说:“就是空手回来的,我不哄你,这回吃不上土特产啦。你看,就是这么个小挎包,装了几件随身用品,提了一吊熏肉还是几年以前的。人家嫌太陈了,卖不出去才给了我一吊子。我嫌不好,也不想要,我妈说:‘你轻易不回来,每次回来都带那么多好东西,妈咋好意思叫我娃空手回去哩。’我不好再说什么,就只能带回来啦。” 桃花着急地问:“怎么,是不是那儿遭了什么天灾?地里没收成,人都可怜得啥都没有。” 杏花忙说:“不是,不是,这几年啥都好,风调雨顺,人变富啦。家家日子都好过,有吃有穿有钱用,比以前好得多。” 桃花大惑不解,连忙再问:“既然日子过好了,咋能啥都没有?嫂子,你把我弄糊涂啦。” 杏花往她跟前靠了下说:“好我的桃花姐哩,现在,啥都不一样啦。我们那儿修了公路,去的人多了,各种山货不够卖,人人都有了钱。我姐家今年把旧房全拆啦,说要盖两层楼房哩。好大的口气,把我眼红得不得了,真后悔当初不该嫁出来。” 桃花故意逗着她说:“怎么,后悔啦,现在回去还来得急。凭你这付花容月貌,不论走到哪里,还怕没人要吗。” 杏花得意地说:“算你说对啦,就凭我这资本,还怕找不下好下家。不过,我就是要找,也不会回老家去找,哪里人虽然富了点,但是地方不行,不是上就是下,哪里有咱这平川平地好。要是嫁个有车的男人,出门就能坐,多方便呀。 我们哪里的人也没见过世面,有点钱就啬得跟榆树皮一样,啥都舍不得啦。把那些核桃c栗子看得跟金豆似的;木耳c香菇之类的土产,更舍不得送人啦;一点烂柿饼都值了钱,不到时候就卖光了。家里就剩点五谷杂粮,自己吃都不够,我回来还有什么好拿的。” 桃花又说:“不拿就不拿,咱们有钱啥都能买,只要哪里的人生活富足就好,你也不用操心娘家啦。嫂子,你走的时候,咱两个说的话给你妈说了没有?没看有门没有?” 杏花正给脸上涂着增白霜,听到这话就回过头说:“还门哩,连窗都没有啦。那里人有了点钱,井里蛤蟆就说井里好,谁还愿意跑出来嫁给没有工资的老头子。 我回去把咱们说的话给我妈一说,我妈首先反对着说:‘好我的瓜女子哩,你咋瓜得实实地,咱这里就是有人愿意去也不能办。你也不想一想,家里有一个棺材瓤瓤子嫌不够吗,还想再弄一个,以后生养病死都是谁的麻达?自己不疼的手,为啥要往磨眼里塞呀?’ 她这话一下把我说灵醒啦。仔细想来,我妈这话说得对,如果给他找个老伴,往后的麻烦事多着哩。不但麻烦了我,可能还要连累你哩。桃花姐,这事不能办,别说让咱自己办,就是别人说,咱两个也要统一口径c坚决反对哩。桃花姐,放灵醒些,今后再不敢瓜了,这可是咱们的共同利益呀。” 桃花那颗火热的心,好像掉进年前的雪堆里,一下子凉得透透的。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日夜盼望杏花回来能有好消息,可是,他回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人和人确实是有档次的,但不是在外表,而是在思想深处,对这母女二人的话,她能说什么呀? 桃花想了许久才说:“话也不能那么说,谁都有老的时候,家里有老年人不一定都是麻烦。只要老人生活愉快,身体好了也能干好多事哩。你们为啥只看坏的一面,不想想好的一面哩?在这个问题上,咱两个看法不同,怎么会有什么共同利益呢?” 杏花又说:“好我的桃花姐呀,你咋比我还瓜,连这点道理都看不出来。我妈说像你大伯那么老的人,就是活天天哩。有今天不一定就有明天,还能有啥好处吗?你说,人老了是不是挣不成钱啦?你说,家里多张嘴是不是还要吃哩?生了病是不是还要祥合花钱治哩?死了是不是要叫祥合出钱埋哩? 咱两家只有一墙之隔,这边有事是不是还要麻烦你哩?这边的事少了不但我的麻烦少,你的麻烦也小了,这还不是共同利益吗。其实,我倒没有什么,一心无挂,不好了就和祥合离婚,拍拍屁股走人。而你还有小平牵挂,想溜也不是容易的事。” 桃花被杏花那些是不是问得一时无话可说,她想,对这种思想品质的人,就算讲的道理再多,恐怕也无济于事,干脆站起身说:“我是不会溜的,就算有再多的麻烦事也不会溜。我大伯在家没有?我最近没有啥事,想看看他写的文章哩。” 杏花说:“没在,可能到地里拔草去啦。我刚才到厨房取电壶,看他在锅里给我放着一碗米汤两个馍,一点切好的醋泡蒜台。唉,还是和尚过的清淡生活,这种日子我实在难过下去。你想看什么文章就到他房里找去,我上趟厕所也该吃饭啦。” 大伯房里没有什么变化,基本还是原来的老样子,那条粗布单子平整整地铺在炕上,中间放着一个揭开的作业本,本子上还有一支半截铅笔,好像正在炕上写什么。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把温暖带进这间过了时的土屋里,把炕上照得既暖和c又明亮。 桃花顺势往炕上一爬,拿起本子看了两页,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杏花端着饭碗经过门口,听见她地笑声就进来说:“唉呀,写的啥吗?还把你高兴得笑开啦。” 桃花笑着说:“哈哈,写你哩,写你杏花受了委屈。” 杏花高兴地说:“算他有点良心,还知道我在受屈。我杏花嫁到这里真是屈死了,你祥合哥轻易不在家,我和他这老啬皮过的啥日子吗,连一点现代化的气息都没有。几个月几个月见不到一点荤腥,一年到头,就是他两个女有时拿来二斤肉,一顿跟吃参似的弄上一点,还说什么‘细水长流’;平时,油都舍不得灌,吃点辣子也是用醋和的。唉,要不是我脑子灵活,经常偷着买点好吃的,咋能保住这般容貌哩,恐怕早就瘦得皮包骨头啦。他还一一一一” 桃花不想听她叨叨,赶忙打断她的话说:“别说了,我给你念念他咋写的。” 杏 花 开 放 满 树 白 , 又 像 雪 片 又 像 梅 。 小 鸟 喳 喳 枝 头 跳 , 蜜 蜂 嗡 嗡 花 间 迴 。 春 色 浓 浓 罩 庭 院 , 清 香 淡 淡 透 窗 帏 。 窗 外 杏 花 窗 内 人 , 花 儿 要 艳 人 得 勤 。 世 间 万 果 皆 花 出 , 唯 君 口 碑 欠 佳 闻 。 荆 棘 岭 上 迷 圣 僧 , 西 游 记 里 有 明 文 。 人 间 常 有 苟 且 事 , 怎 么 全 是 你 所 为 ? 同 样 开 花 为 结 果 , 不 知 何 故 得 罪 人 。 如 今 世 间 大 改 变 , 朗 朗 乾 坤 没 黑 云 。 冤 假 错 案 全 平 反 , 尔 等 该 属 那 一 门 ? 要 辨 是 非 明 清 白 , 快 去 前 朝 找 纪 昀 。 祝 君 一 路 多 平 顺 , 千 万 不 要 遇 和 珅 。 找 见 纪 昀 还 有 望 , 碰 上 和 珅 要 倒 霉 。 一 生 无 欲 守 清 贫 , 那 有 钱 财 贿 赂 谁 ? 杏花听着就说:“唉,我当写地啥哩。不过,倒也有点意思,都是同样开花结果,为啥桃花好,杏花瞎哩?就是不合理么,他现在写那些能做啥吗?真真是闲得没事干啦。” 桃花说:“能做啥,啥都做不了,自己爱好,写着玩玩罢了。照这么说,桃花也不好,书上有‘红杏出墙’的词语,也有‘桃色事件’的说法。都是不好的话,书上流传下来的,找谁评理去呀?大伯把这个问题上交给纪晓岚,真有意思。咱再往下看一段,接着念道: 春光暖无比,先到院子里,一树杏花先放,迎来好春雨。 今天你早起,旅途少伴侣,雨中花儿虽艳,很少有人理。 有我陪着你,同在雨中洗,浇去满身孤苦,欢欣谁能比。 雨进土壤里,地上生粮米,今年丰收有望,农民心中喜。 手摸脸上雨,耳听广播里,政策条条项项,更胜好春雨。 眼观雨中你,心念儿和女,但愿雨顺风调,团聚在一起。 杏花听到这里,碗里的饭也吃完了,马上站起身说:“我不懂什么雨呀c女呀的,有啥意思吗?你爱看慢慢看着,我得洗碗去,自己吃了饭的碗,总不能给他留着。” 桃花也不要理她,翻过一页,继续念道: 《夜雨》 旱 苗 无 水 心 如 焚 , 碾 转 难 寐 盼 雨 淋 。 夜 半 忽 闻 唰 唰 响 , 天 籁 之 音 进 耳 门 。 伏 枕 伸 项 望 天 外 , 雨 点 扑 面 喜 煞 人 。 近 年 开 发 渠 井 毁 , 种 田 农 民 敬 天 神 。 《听雨》 今 天 又 逢 礼 拜 六 , 不 用 早 起 送 学 生 。 身 躺 炕 上 仰 面 睡 , 耳 听 窗 外 下 雨 声 。 桐 叶 哼 曲 有 节 奏 , 铁 皮 伴 奏 响 叮 咚 。 春 苗 得 此 适 时 雨 , 浑 身 舒 坦 心 轻 松 。 《赞 雨》 好雨呀,好雨!多么及时的好雨!万物已经复苏,大地正期盼着你。好雨呀,好雨!多么充沛的好雨,一天一夜没停点,庄稼正需要着你。 好雨呀,好雨!多么值钱的好雨,伴随着一项项惠农政策,洒向人间,滋润进农民心里,农民是多么地感激你。 《拔 草》 太阳蒙着层薄薄的纱幕,大地佈满了淡淡的灰雾。绿色的柳条,静静地吊在树下,偶来一阵微风,轻轻地推动柔软的身姿,它便缓缓地启动了优美的舞步。 田野里空气清新,春光明媚,怎能不使人无比舒坦,心旷神怡,晶莹透亮的露珠,站在麦叶的顶部,像眼睛似的看着来人,人的腿脚触动麦苗,它便极不情愿地滚落地下。 麦田里的杂草,请你不要藏头缩脑,对不起了,我的眼睛还好。你藏不住,跑不了,乖乖让我把你找。抓住头,拔出根,要叫地里没有草。 杂草呀杂草,请你不要抱怨,别怪人们对你有所偏见。又是药物毒杀,又是拔光锄断,手段残忍毒辣,历史罕见。你们要怪,只能怪自己占错地段。 你们的家,应该安在草原,长在大山,或者出生在渠岸河边。给那光秃秃的高山,穿上漂漂亮亮的绿衫;给你们草原家族,再把人才增添;让你们那些红花绿叶,去把弯弯曲曲的河流装扮。你们高兴,农民心欢,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生长在种庄稼的田间? 农民如果心慈手软,由你们随心所欲,自由蔓延而不管;那么,人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就会减产。对你们的仁慈,那就是在砸自己吃饭的碗。 杂草呀,快回去吧,快回你们自己的家。在哪儿,可以随便扎根生长,繁衍开花。如果不听,我就要把你拔完,晒蔫。但你不要心酸,今天丢了生命,就让阳光晒干;经受风吹雨淋,腐烂回报田间,也许还有可能,迎来辉煌明天。 社会不断前进,创造永远无边;往后人才辈出,攻破科学难关。粮食可以替代,能量来自空间,光电气雾可餐,肚皮不用食添。人不吃喝排泄,身体结构简单,没有厕所粪便,诊所医院全关;七情六欲正常,同样女爱男欢;不用辛苦出力,快活不亚神仙;土地全给你们,好似昊天广宽。随意发展蔓延,任由滋生移迁;鲜花无处不在,大地遍铺绿毡;天空香气浓郁,地球和谐美观。 桃花看到这里,自己心中想道:大伯的文笔确实不错,虽然说文字有些粗浅,含义却很深刻,语句通俗平淡,流畅胜过诗歌;言辞不甚深奥,想象丰富洒脱。很有自己地独到之处,不错,写得真是不错。自己不忍离去,又看了一篇,‘看电视有感’题目是: 《中华人民不要忘记那个时候》 中华儿女,同袍弟兄,不要忘记,那个时候。国家山河破碎,祖国母亲蒙羞。 户主无能,家业不兴,国君不明,民不聊生;遭外强欺辱,受战火纷争;被强盗践踏,忍匪徒逞凶。一条条卖国条约,把白花花的银元送进填不满的黑坑;一片片领土割让,像利剑刺进中国人民的心胸;一座座城市沦陷,使多少美好家园,毁灭在战火之中;一群群兄弟姊妹,在罪恶的屠刀下丧了残生;一腔腔爱国热血,洒在了祖国的山河之中。 国家掌权的头头们,你们手里也有雄兵,为什么丧权辱国,对敌人屈膝打躬;你们卖国求荣,你们苟安偷生;你们何不问问自己,怎么去见中华人民的祖宗? 小小的岛国日本,竟能把中华大国侵吞,战火烧遍了大半个中国,我们多灾多难的祖国,经受八年的残酷战争。到处是屠杀生命的枪炮声,到处是魔鬼般的鬼子兵;神州大地尸横遍野,肥沃良田颗粒无收。攘外必先安内,使国家沦陷,使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说什么百姓安乐,谈什么在河之洲,讲什么歌舞升平,论什么海晏河清。在整个地球上,就看不见一点中华雄风。国将不国,中华人民的骨气,怎么会丧失一空? 顽强不屈的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有轮红日冉冉东升,唤醒了全民大众,照亮了中华神州;领导着华夏儿女,与魔鬼奋起抗争。有多少革命先烈献出生命,有多少爱国志士抛下头颅。终于打败了财狼强盗,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 伟大c光荣c正确的党,就是中华人民的救星。领导着全国人民,艰苦奋斗,施展雄风,使祖国日益壮大,像巨龙冲天飞腾。 建国不久,便造出了震撼世界的两弹一星,后来的火箭卫星,相继升空,中华儿女,邀游太空。香港澳门,顺利回归,举办奥运,获得成功;中华儿女,扬眉吐气,祖国各地,五谷丰登。工业突飞猛进,经济飞升;农业全面发展,免除税收,社会安静和谐,到处笑语欢声;条条政策实惠,个个农民轻松。老年人无忧无虑度晚年,儿童们天真烂漫当学生。 中国人上下一心创财富,外国人瞠目结舌瞪眼睛,边关飞将子弟兵,何惧日寇再行凶。我们的祖国已经无比强大,成为举世注目的东方巨人,不管是内忧外患,全然不怕。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割地赔款,再也不会遭受欺诈;再也不受铁骑蹂躏,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国家领导,光明磊落把图绘,我们人民,顽强拼搏齐发奋,我们的国家,永远前进不倒退。历史不会重演,前途光明远大,人民幸福美满,祖国江山如画。爱国英雄流芳千古,卖国奸贼万世唾骂。悠悠历史几千年,唯有爱国最为大。 桃花看到这里,自己很受感动。觉得大伯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年农民,却有这么崇高的爱国精神,确实难得可贵。她觉得自己在炕上爬的时间久了,身体有点发麻,便起身站到炕下,活动活动身体,又看到茶几上还放着几个本子,顺势往炕下的简易沙发上一坐,屁股下咯嘣,咯嘣直响,吓得她连忙起身,回过头用手摸了摸,原来是沙发里的弹簧倒了,在给坐它的人提着警告。 桃花笑着自言自语:“啊呀,他这沙发就和他的人一样,年纪大了还在发挥余热。”自己便轻轻地试着坐在上面听了听,沙发再没有提出反抗意见,顺手拿起一个本子看看,还是小凡用过的作业本,揭开后背,慢慢地看了起来。 这个本子里有写过年习俗的,有赞扬好人好事的,有谴责西藏事件的,还有批评不正之风和不良现象的。各种文体都有,看着虽然没有多么高深的理论水平,也没有多么规范的文学标准;可是,都是些农村中实地问题,亲身经历,确实有他自己别具一格的写作风格。 最难得可贵的一点就是,他这文章里有的东西,不管多么有名的文学家c理论家,从来没有人写过,而且,永远也无法写出来。也可以说,有史以来,这样的文章是独一无二的。 桃花看着心想,如果让这些东西永远埋没下去,有些太可惜了。自己反正没事,出又出不去,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几时和大伯说说,让我拿过去好好看看,帮他系统地整理整理,说不定日后还能派上用场。想着想着,又拿起一个本子打开一看,没想到: 上边的文字,如火如焰,似刀似剑,直刺得她: 腹 中 肝 裂 肠 子 断 , 眼 里 打 翻 泪 水 罐 。 要 知 写 的 什 么 字 , 接 着 再 把 下 文 看 。 欲知写的什么文,再看下边第十回: 常大伯作文念老伴 李二逛放炮起风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回常大伯作文念老伴 李二逛放炮起风波 恩爱夫妻盼长久,要赴黄泉手拉手。 老婆撒手先离去,老农续弦哪里有? 红白喜事搞庆贺,炮声太大鸡受惊。 乡村幸有息事人,免得兄弟公堂走。 字在纸上走,心在胸中抖,思念无处诉,以笔作为口。 行业万千种,路在自己走,明眼指路者,论功当为首。 闲言少说先住口,故事未完下边有。上文说道:桃花一个人来到大伯屋里,爬在炕上看他写的文章,一连看了几篇,觉得身体有点发麻,起身坐到炕下边的简易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本子又看了起来。她越看越不想离开,越看越对大伯钦佩,觉得大伯的文章前所未有,如果长期埋没下去太可惜,自己就想着如何帮大伯整理出来,兴许日后还有用处。 她一个人看着想着,又翻出了一段顺口溜,题目是《念老伴》,她又仔仔细细c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年 关 将 近 天 黄 昏 , 每 逢 佳 节 倍 思 亲 。 思 念 亲 人 数 那 个 , 唯 有 老 伴 情 最 深 。 同 甘 共 苦 度 日 月 , 风 雨 同 舟 几 十 春 。 白 天 陪 我 干 到 黑 , 晚 上 相 依 粗 布 衾 。 伺 奉 二 老 最 孝 顺 , 亲 戚 邻 居 夸 贤 惠 。 有 吃 先 给 老 少 们 , 受 饿 常 把 自 己 勒 。 回 想 那 年 好 后 悔 , 缴 粮 车 子 装 得 美 。 过 车 路 , 翻 铁 轨 , 天 热 坡 陡 满 身 水 。 绊 绳 断 , 粮 包 滚 , 麻 袋 压 折 你 的 腿 。 住 医 院 , 你 不 肯 , 说 顾 学 生 最 要 紧 。 从 此 落 下 残 疾 腿 , 咬 牙 苦 干 不 怕 累 。 一 天 三 晌 挣 工 分 , 回 家 做 饭 又 挑 水 。 人 多 劳 少 生 活 紧 , 有 病 不 治 你 硬 忍 。 桃花本来就多情善感,看电视都常常陪着演员流眼泪,当她看到这里,顿觉心中酸楚,眼眶立刻湿润起来,急忙抬手擦了擦眼睛,接着又看: 思 念 亲 人 怨 亲 人 , 不 该 和 我 两 离 分 。 那 时 钱 紧 是 原 因 , 没 有 顾 及 你 的 身 。 病 入 膏 肓 舍 我 去 , 怎 不 叫 人 疼 烂 心 。 有 心 与 你 同 时 走 , 谁 来 照 管 咱 的 孙 。 儿 子 媳 妇 离 了 婚 , 孙 孙 两 岁 没 娘 亲 , 如 果 同 你 一 起 飞 , 可 能 咱 们 要 断 根 。 没 奈 何 , 硬 撑 着 , 当 爹 作 妈 度 时 月 。 肚 里 有 苦 无 人 说 , 擦 着 眼 泪 想 老 婆 。 吃 饭 想 你 咽 热 泪 , 睡 觉 想 你 湿 枕 巾 。 桃花看到这里,自己的眼泪就像坏了开关的自来水,无法控制地从眼底涌了出来。她急忙掏出手帕往眼睛上捂去,过了好大一会,才拿下湿漉漉的手帕,继续看着: 我 在 南 , 你 在 北 , 你 在 荒 野 我 在 村 , 路 程 不 远 阴 阳 隔 , 只 能 梦 中 见 你 身 。 你 离 阳 世 归 了 阴 , 丢 下 老 汉 太 苦 涩 ; 春 节 没 你 难 待 客 , 夏 天 与 谁 同 收 麦 ? 秋 天 凉 风 独 自 受 , 冬 天 衾 寒 脚 难 温 。 只 怨 老 天 太 狠 心 , 让 我 夫 妻 两 离 分 。 百 无 聊 赖 万 念 灰 , 多 亏 有 了 好 政 策 。 国 家 重 点 抓 农 村 , 农 民 彻 底 翻 了 身 。 今 天 不 是 给 你 吹 , 乡 村 处 处 面 貌 新 ; 种 地 免 了 农 业 税 , 学 生 上 学 不 缴 费 ; 粮 食 直 补 年 年 加 , 种 养 逢 灾 回 回 给 ; 合 作 医 疗 办 低 保 , 各 项 补 贴 都 实 惠 。 村 容 整 洁 街 道 平 , 出 出 进 进 是 车 队 。 比 你 多 受 许 多 罪 , 终 于 赶 上 好 社 会 ; 口 袋 票 子 用 不 尽 , 连 年 丰 收 粮 满 囤 ; 四 季 衣 裳 压 满 柜 , 收 入 增 加 几 十 倍 ; 家 家 户 户 电 器 全 , 瓜 果 飘 香 蔬 菜 嫩 ; 楼 房 宽 敞 客 厅 亮 , 空 气 清 新 人 不 闷 。 国 家 强 大 不 用 问 , 今 年 北 京 办 奥 运 ; 全 国 人 民 齐 欢 笑 , 秦 岭 山 底 通 隧 道 ; 西 方 气 往 东 方 输 , 南 方 水 往 北 方 调 ; 嫦 娥 一 号 上 月 亮 , 运 载 火 箭 中 国 造 。 政 策 一 套 又 一 套 , 方 方 面 面 见 奇 效 。 无 线 通 信 最 神 妙 , 吃 饭 也 用 手 机 叫 ; 孤 寡 贫 困 有 依 靠 , 送 钱 上 门 不 用 要 。 腊 月 三 十 马 上 到 , 不 妨 出 来 瞭 一 瞭 ; 家 家 门 前 红 灯 照 , 漫 天 尽 是 礼 花 炮 ; 唱 歌 跳 舞 吹 洋 号 , 敲 锣 打 鼓 真 热 闹 ; 鸡 鸭 鱼 肉 家 家 有 , 高 档 服 饰 呱 呱 叫 ; 宴 席 丰 盛 酒 香 醇 , 礼 品 贵 重 没 假 冒 ; 社 会 和 谐 太 平 道 , 祖 国 无 处 不 欢 笑 。 叫 老 婆 , 你 听 着 , 再 把 孙 子 给 你 说 , 小 凡 今 年 十 岁 多 , 一 对 浓 眉 大 眼 窝 ; 圆 鼻 头 , 大 耳 朵 , 两 个 脸 蛋 像 蒸 馍 ; 手 掌 大 , 嘴 巴 阔 , 长 得 粗 腿 壮 胳 膊 ; 学 习 成 绩 很 不 错 , 年 年 奖 品 拿 得 多 ; 完 成 作 业 很 自 觉 , 回 家 能 吃 也 能 喝 。 爷 孙 相 依 度 时 月 , 对 你 说 说 同 快 乐 。 桃花看到这里,她那满是泪迹的俊脸早已由阴转晴。便放下本子心想:大伯这人,平时看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对啥都无所谓,无论在什么艰苦条件下,都能乐无其事。没想到他的内心世界,也有相当脆弱的一面,根据这篇顺口溜看来,他是多么思念老伴呀!一个没有真情实感的人,是很难写出这样真切的文章。 桃花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为大伯找个合适的老伴。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拿起本子又看,后边还有一篇思念老伴的文章,题目是: 《我的那个你》 我的那个你,如今在哪里?家里没你苦无比,能不让人思念你。 自从把你娶,咱们贫如洗,酸甜苦辣在一起,永远不离也不弃。 有你爱着我,有我爱着你,老鼠爱米要吃米,咱们相爱同欢喜。 太阳东山起,落入西山里,婚后六年没到底,生了一男两个女。 全家老少一大批,天天日每要柴米。道声对不起,亏了我的你, 每日三晌干到底,回家缝补又拆洗。家有人十几,顿顿没粮米, 生活难坏我的你,忍饥受饿损身体,赡老养小全仗你,你却离我见先妣。 自从没有你,家务谁料理?一对双骑少一匹,苦水咽进肚子里。 一年光阴有多许,天天想着我的你。 上地劳动想起你,木然独站太阳底; 仰天遥望我的你,黄土没入荒草里。 长夜难寐总想你,泪水浸湿粗布被; 梦中倒能见到你,梦醒方知空欢喜。 下厨做饭想起你,烧着开水没下米; 吃饭常常想起你,手捉筷子夹不起; 拆衣缝被想起你,钢针扎进手指里; 正月出门想起你,错把外孙唤作女; 夏季收麦想着你,地畔错走好几畦; 秋收大忙想起你,未明叫你搬玉米; 数九寒天想着你,浑身哆嗦紧抱被。 常常想你泪如雨,再想难见我的你。 如今要找那个你,孤身老农有谁理? 我的你呀在哪里,千呼万唤没回语。 现实生活多忧虑,只能把你埋心底。 家里没你不像家,无人说话做哑巴。 我没老婆娃没妈,里里外外没捉拿; 男人抓娃不好抓,尝尽酸甜和苦辣; 进屋无人没办法,吃苦受累硬挣扎。 春天暖和夏天热,秋有风霜冬有雪; 有钱没钱能过活,没有老婆困难多。 一年熬过十二月,思念老伴对谁说?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看到这里,早又泪流满面,心里觉得怪难受的。她就没有再往下看,马上便合上本子照原来的样子放好,顺手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泪痕走出大伯房门。 杏花正好从后院上厕所出来,看见桃花的样子就说:“唉呀,桃花姐,你咋流眼泪哩?拿你还有啥伤心的事,跑到这边偷着哭哩。是不是家里的活太多,累得受不了?” 桃花擦着脸说:“不是,家里能有多少活,咱这年轻力壮的,能干几下。经常闲得没事,想出去打工又走不开,心里有劲没处使,啥活还能把人累得哭。” 杏花又说:“哎,还冲英雄好汉哩,说啥闲得没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一大家子人都不干活,啥事都是你一个人的。一天到晚忙得出不了门,我都看不过眼,你还装得没事。我二爸和我二妈也太不像话,年纪又没有多老,身体壮得跟牛似的,啥活都不干啦。成天打牌的打牌,闲转的闲转,换配贴都得叫你伺候着。他们不心疼你,祥俊也不心疼你,就是教个书吗,有多忙的,也不知道回来把他爸他妈说一说,一家人把你往死地亏呀?” 桃花笑着说:“不亏,不亏,这有啥哩。祥俊说他爸他妈都是受过苦的人,现在日子好了就该享享福。爱干啥叫他们干去,只要他们高兴,他们活得舒服就好。我想出去找事干祥俊都不让去,专门叫我在家干干家务,伺奉二老,照管孩子哩。再说,就这么点活,我也爱干,越干越高兴,闲着没事倒觉得无聊,浑身都不舒服。” 杏花又说:“对啦,对啦,嘴里不说心里的话,你这叫‘打肿脸装胖子’哩。世上的人谁不知道歇着好,下苦干活,那都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干。说什么爱干c高兴,都是假话。我来问你,既然高兴,一个人躲在你大伯房子里偷着哭啥哩?” 桃花笑着说:“嫂子,我偷着笑都来不及,怎么会偷着哭。我刚才是看大伯写的文章,感动得流眼泪哩。我现在这日子有说地啥哩,你说我为干活而偷着哭,简直是笑话。” 杏花也笑着说:“唉呀,妈呀,他能写个啥吗?还能把你感动得哭开啦。听人说:‘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我就不信这话,从来没流过眼泪,不管是看戏还是看电视,就不觉得伤心。我看过多少苦戏,上边的人哭得死去活来,我在下边还‘哈哈哈’地笑哩。想叫我伤心落泪,除非是我妈死了。你看文章都流眼泪,要是看什么苦戏,那还不把你哭死呀。” 桃花埋怨着说:“看你约,尽说些死呀c死呀的,人就那么好死吗?这样说不好,往后要注意哩。” 杏花说:“唉呀,那怕啥哩,说一句话就能真的死人?人吗,不好死的时候打都打不死,好死的时候一下子就死啦。对啦,我不和你说了,昨晚坐车没睡好,中午要好好睡一觉哩。你爱看文章继续看,我想睡觉去,今天谝不成了。” 桃花说:“你去睡吧,不打搅你,我今天也不看啦。几时和大伯说说,拿过去再好好看。” 桃花走出大伯家门,还没到自己门口,就见三快婆风风火火地从东头跑来,老远看见桃花就大声问道:“桃花,桃花,你大伯在家没有?我找他有要紧事。” 桃花也大声答道:“没在。快婆,看把你急的,你找我大伯有啥要紧事?他可能到地里拔草去了。” 三快婆边喘边说:“咋能不急,不赶紧叫你大伯去就要打起来哩。谁现在还拔草,就是他爱往地里跑。” 桃花说:“他那人就是勤得停不住。你说谁跟谁要打架哩?” 三快婆转过身说:“再有谁哩,就是老财迷那两个二货孙子呗,我还得往地里跑。” 桃花又问:“快婆,你别急着走呀,他们为啥要打架哩?” 三快婆边走边说:“不是打架,要打官司哩。他爸管不住,叫他们回来找爷爷评理,老财迷就给我说:‘这事非叫你大伯不可。’你没事了过去看看,围了一堆人,可热闹啦。” 三快婆说着话就走远了,桃花看看天色还早。公公到东村里给老师帮忙去了,吃饭肯定不回来。两个半人的饭,没有啥做头,自己反正没事,不妨过去看看。 老财迷家和桃花家没在一条街上,她走到东头拐个弯,从另一条街才能走到老财迷家门口。人还没有走到,老远就看见那儿拥了一大堆人,像看耍猴似的围个大圆圈。桃花看到金蛋媳妇也在那儿,就走过去和她打声招呼,站在一起往里看。 圆圈中间站着两个年轻人,长得有点相似,像两只斗鸡似的鵮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旁边有个裁判似的古稀老头,手里拿着拐杖不住地在地上撴着,嘴上的白胡子一抖一抖地说:“二蛋,二逛,你两个这事,你爸管不下叫我管哩。我都这么大的年纪啦,打也打不动,骂又骂不动,给你们好说歹说都不听。亲亲的弟兄两个,打啥官司哩,闹到公堂上不怕别人笑话吗。二蛋,听爷爷的话,你就不要告啦。兄弟之间,肉烂了都在锅里,吃点亏算了。” 那个叫二蛋的人说:“爷爷,不是孙子不听你的话,非告我哥不可。古人说得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哩。我虽然叫个二蛋,实地上一点不二,啥道理都知道;我哥叫个二逛,也就太狂了吧。我,我这回就要把他这狂毛病治了哩,非告不可,看他能不能狂过法律。” 那个叫二逛的小伙把脖子一扭,指着二蛋就说:“你告去,谁害怕你个二蛋货哩。我就看你娃能二个啥,谁治谁的毛病还不一定。明给你说哩,法律我懂,不比你少学,那一条都没有不准放炮的规定。你告我哩,我李二逛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你能告个啥吗?人家三滴血上的阮自用告李遇春,都下了‘姐弟为婚,有伤风化’,八个字的主语,你娃能给我下个啥诸语吗? 我现在是有钱啦,我的钱都是从正路上来的。国家号召发家致富,我有了钱才光荣。现在这社会变了,不管雇工剥削发家,不割资本主义尾巴;允许少数人先富,不查老板钱财。花天酒地包二奶,公众场合搂情人,警察看着都不管,我放个炮有啥了不起的,屁大个事还能犯法。我在我的地方上放炮,爱咋放就咋放,想放多少就放多少,看他谁把我能咋?你的鸡下蛋不下蛋,与我的屁事哩。 想叫我给你赔损失费,如果你娃好好说,我或许还会发点善心,就当救济穷人哩。何况咱们还是亲兄弟,怎么也得照顾你几个。你娃心重得吃了石头啦,开口就要十万,嚣张的不得了,还说不给钱就要告哩。你这不是穷疯了硬讹人吗?挣不来钱指望讹人发家致富呀!唉——,碎心咋想着哩?我就是一份一文都不赔,就看你这二蛋货是怎么个二法。要告随便告去,我李二逛奉陪到底,明给你娃说哩,就是把官司打到北京,我李二逛也给你娃赔不了一分钱。” 那个叫二蛋地把大腿一拍,大声说道:“那好,咱就骑驴地看唱本——走着瞧吧。啥话都不用多说,我回去马上写诉状,你娃就等法院的传票吧。” 二蛋说着抬脚就走,老财迷把拐拐连墩几下,大声说道:“站住,都给我站住,你两个碎崽娃子别说啦。我管不下你们有人能管下,官司先不要打,我叫人叫你老常叔去了,他对咱家可算是有恩之人。当年要不是他说好话保住了我那点老资本,咱们拿啥脱贫致富哩?要不是他给你们指引明路,就凭你两个那点本事,还能干出今天这些成绩。我叫他来给你们调解调解,你们可要听哩。我相信你老常叔能够秉公处理,绝对不会让你们去打官司。” 那个叫二逛的小伙马上表态说:“行么,我老常叔说话我服,他是咱村里最公平不过的好人。如果他说我该赔我就赔,他叫我赔多少,我就赔多少。回想那年我没考上大学,对前途心灰意冷,甚至都不想活啦。就是我老常叔给我讲了许多道理,鼓励我自谋出路,帮我出主意c想办法,还给我用笔写了几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确实获益不浅。我今天就给你说一下,也好让你这二蛋货学点知识,省得穷极了跟人胡搅乱讹。你就给我好好听着: ‘晴空万里太阳红,辽阔天地飞鸟鸣。腾空飞起的是龙,地上爬行的是虫。 去技术学校吧,掌握一门专业技术,虫,也能变成龙。 天下万事都很难,只要不畏难,也就没有难。瞅准脚下路,站稳实际船。’ 好我的二蛋兄弟哩,你听明白了没有?弄啥都要从实际出发哩,再不要想空里成神的事了。我就是在这几句话地启发鼓励下,才脚踏实际地学会了汽车修理,回来在开发路上开了间修理部,没用几年时间,就把修理部变成了修配厂,而且生意红火,越做越大。我能从一个无业青年变成今天的小老板,这都是老常叔的功劳。我就是信服他,他说啥话都是有根据的。 二蛋兄弟,你那个破鸡场要是不行,干脆踢踏了算啦。来,在哥修配厂干吧,就凭咱两个的兄弟关系,哥绝对不会亏待你,怎么也得给你开个高工资。省得弄那个破鸡场挣不来钱,老想着跟人猴急,看别人挣钱就害眼红,尽弄些歪门邪道,竟讹到你哥头上来了。” 那个叫二蛋的小伙忙说:“谁挣不来钱,你说谁挣不来钱?明给你说哩,就你那个破厂我还看不上。我的鸡场,光产蛋鸡一万二,还有八千肉鸡,五千三黄鸡,黑乌鸡。鸡钱就值十万,连设备下来,总资产比你那破修配厂多得多。你以为老常叔光给你一个人出谋划策,我现在的成绩也是老常叔的功劳。想当年,我没有考上学校,回到家里自谋出路,就是想养鸡哩。 咱爷爷给我说:‘二蛋呀,有钱不置张口货,鸡可不是好养的,弄不好就会赔得血本无归。你实在想养也行,开始没有经验,就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地慢慢来。先在家里弄点地方,养个十只八只,等日后有了经验,积累了技术,然后再一点一点扩大。’ 我说:‘爷爷,你那办法不行,星星数清天就明啦。’ 爷爷还说:‘慢是慢了点,这就叫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慢点怕啥哩,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你不信了去问你老常叔,我想,他一定会说爷爷的话对。’ 我当时带着这个问题去请教老常叔,老常叔对我非常热情,正吃饭都停住不吃啦。他耐心听完我的打算,爷爷的意见后,仔细想了半会才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这话倒是很对。它不过是打个比方,告诉人做事要有恒心,不能三心二意,半途而废。并不是真的要人拿根铁棒去磨针,只怕针还没磨成,人没有收入,连饿带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现在的社会这么好,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年轻人,想干啥还怕没有技术吗。新华书店里什么技术书都有,广播上都有好几档农科节目,不管干啥,都可以免费向专家咨询。 只要你干的是正经事,各级政府都会大力支持;要是成本不够,银行还有无息贷款哩。你此时不抓紧这么好的机遇,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事业,更待何时?二蛋,没有害怕的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不能按你爷爷的意见办,那样会坐失良机的。’ 他也给我写了几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今天就给你背诵一下,也叫你长点见识,你就给我用心听着: 人生机遇很难得,有能就要快发挥。资源有限莫浪费,知识无价胜黄金。 光阴是金当抓紧,铁棒磨针太可惜;不如投进熔炉内,多少钢针放光辉。 立志实干事竟成,敏而好学不吃亏。 二蛋, 祝你成功。 我就是听了老常叔的话才打消顾虑,回家商量一下,马上申请了国家的创业贷款,在开发路大张旗鼓地办起了养鸡场。没想到一举成功,很快还完了国家贷款,几年就弄成了远近闻名的养鸡场。我现在的成绩,与常大叔的关系太大了,他这人对谁都不说瞎话。只要是他说的话,我李二蛋无条件地听从。他不叫我告,我就不告了;他说不该赔,我就不要了。” 老财迷高兴地说:“好,好,你们能这样说我就放心啦。只要老常一到,这官司就不用打了。我都这么大的年纪啦,实在不愿意看到两个孙子对驳公堂。国家都讲和谐社会,世界都要安静团结,咱们是亲亲的弟兄,为啥就非打官司不可。” 正是: 兄 弟 何 必 对 公 堂 , 二 人 都 是 一 个 娘 。 肉 烂 还 在 锅 里 煮 , 且 莫 针 尖 对 麦 芒 。 钥 匙 开 锁 簧 要 对 , 言 语 动 心 理 得 长 。 有 才 有 志 难 题 少 , 铁 棒 磨 针 空 自 忙 。 桃花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想道:这弟兄两个弄得不错呀,都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老板了。听他们说的话,都是经过大伯指点才弄出这般成绩的。自己也是高中程度,和大伯只有一墙之隔,这些年没有一点成绩,只能在家里干家务,真是太窝屈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想走又走不了,能干啥吗?实在没好办法。人家都崇拜大伯,自己几时也和大伯说一说,看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又想到大伯目前的处境是多么艰难,自己不能给他分忧解难,反而制造麻烦,那就太不像话啦,还是等他的情况好了再说。 桃花正想着,忽听三快婆高喉咙c大嗓门的声音说:“老顽固,再别熬煎啦,我给你把老常叫回来啦。有他出面,一会就能解决问题,看你那两个二货孙子还能吱哇个啥名堂。” 桃花抬头一看,果见大伯已经来到跟前。人群很自然地分开一个口子,大伯搓着被杂草染绿了的双手走到中间。老财迷挪了挪身子说:“老常呀,总算把你找来啦。我这两个孙子都服你,麻烦你给他们调解调解,不要打官司啦。亲亲的弟兄们上法庭,丢人死了,叫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哩。你两个碎崽娃子,还不给你老常叔倒水去。” 二逛和二蛋一起跑进大门,二逛打了盆水,拿着毛巾肥皂,放在大伯面前说:“大叔先洗洗手,我给你泡茶去。我和二蛋之间的事,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听你的。” 二蛋拿着凳子茶壶,出来放在大伯旁边说:“老常叔,先坐下歇歇,喝杯茶再说。我知道你最公平,说啥话都是有根据的,你就给咱当个法官,咋判我都服从。” 常大伯坐在凳子上,一边洗手,一边问着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放下毛巾,端起二蛋递来的茶杯,慢慢喝了几口茶说:“就这么大一点事,还值得上法庭。你们既然把我叫来,我就给你们调解一下,觉得有理就听,如果认为我说得不对,再去打官司也不迟。” 二逛c二蛋都当众表示同意,要求常大伯不偏不向,秉公而论。 常大伯取开嘴唇上的茶杯说:“那好,二逛是老大,我先从大的说吧。你这几年干得是不错,有点成绩就披着被子上天哩——张得没领啦。你娃也不想想,要不是国家政策好,你能弄啥?有几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啦。不过开了个小小的修配厂,不就盖了三层楼么,总资产也就几十万元,比你高一头,大一膀的人不知有多少。 改革开放这些年了,人家几百万c几千万的大老板层出不穷;几十层高的摩天大楼就像雨后春笋似的遍布祖国各地,也没见人家放多少炮;你娃算个啥吗,盖个破楼有啥了不起的,就买了一万多元的大炮,放了整整一天,能做啥吗,值得不值得?我真为你那一万多元感到可惜,那些钱要是不放炮,能办多少正经事哩。 二逛呀,咱们这里就算有讲究,盖房放点炮图个吉利。实际上放不放都是一样的,既然讲究没有废除,你就多少放点小炮,有那意思就行了。不但不会影响你兄弟的鸡场,还给你省了一万多元,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你为啥要放那么多炮?只图自己一时高兴就啥都不顾啦。你兄弟的鸡场就在隔壁,肉鸡蛋鸡都受不得惊吓,特别是正在高峰期的产蛋鸡,一旦受惊,产量急剧下降,损失那就可想而知了,你说你该赔不该赔?” 二逛听到这里才灵醒了,心里十分后悔地说:“大叔,我当时只图一时之快,就没想那么多。隔行如隔山,我不知道放炮会影响鸡下蛋,现在知道也来不及啦。反正炮已经放了,后悔也没办法,造成地损失我该赔。不过,他二蛋也有责任,我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啦?明知我盖房,上楼板要放炮,为啥不提前过来打声招呼?就是放炮期间,他要是过来挡挡,那我也不会放那么多的炮。 养个烂鸡有啥了不起的,好大的架子,打发个出鸡粪的跑来臊我的皮,我李二逛认得他是谁吗。我看这二蛋货就是没安好心,故意等我把炮放完以后才来闹事,存心要讹诈我。开口就要十万元,好大的胃口,好黑的心呀,想靠讹人发财呀!” 常大伯未及开言,二蛋抢着说:“二逛,你咋尽胡说哩。你放炮以前,我两口出去卖蛋没在家,喂鸡的也喂完鸡回去啦,场里只有出粪工正在工作。他当时看到鸡受了惊,飞得到处都是,鸡笼上的蛋也打光了,没办法才出来挡你哩。你不但不听,还骂人家不自量力,说什么‘屎巴牛立到粪堆上——强装大货哩。是人不是人都想在我跟前耍威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啥货,配不配在我跟前说三道四。’硬把人家骂得哭着回去啦。比及我们回来,鸡场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下的蛋全部打完,蛋鸡跑得到处都是,肉鸡吓得挤到一堆,压死了不下几百。把你弟妹气得死去活来,哭着喊着要来找你拼命,我好不容易把她哄到娘家去,叫了几个人专门看着不让回来。我叫你赔十万元的损失费,那还是看在弟兄们的面子上少算着哩。你还嫌多,说我讹你,我现在就给你把账算一算,也叫你娃灵醒灵醒。 我那一万二千产蛋鸡正在高峰期,每只鸡每天平均净赚一毛五分钱的利润,受了惊吓就停产啦,少说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基本恢复。每天一毛五的利润没有了,每只鸡每天还要白吃两毛五份钱的饲料。这每天的损失就是一毛五加两毛五等于四毛钱,十只鸡就是四块,一百就是四十,一千鸡就是四百,一万鸡每天就要损失四千元哩。一天四千,十天不是四万吗,一个月三十天,一万鸡怎么也要损失十二万元,我要一万二千蛋鸡哩。还有压死的肉鸡c三黄鸡都没给你算,只叫你赔十万元,你还说我讹你,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啦。 不行了咱就打官司,明给你说哩,如果到了法庭上,账就不是这个算法,该赔多少一点都不得少。你弟妹就是为这事生的气,人要是有啥麻达,这医疗费c误工费c精神损失费c还有服伺费c营养补助费等等,都得用钱赔,到那时就不说兄弟之情啦。” 常大伯仔细听到这里才抬起头问:“二蛋,你的肉鸡养了多长时间,总共能死多少?” 二蛋说:“肉鸡养了一个半月,平均有四斤重,一只鸡能卖十五块钱,成本就是十二三块。我这几天正准备卖呀,没想到遇上这事,压死了三百多,我正叫人杀着,多少卖几个是几个。肉鸡死了就不值钱,这上边地损失没想叫他赔,我自认倒霉算了。” 常大伯又问:“你媳妇病得咋样,住院了没有?三黄鸡有没有死的?如果有也应该算上。” 二蛋又说:“三黄鸡问题不大,有死的也是几个,这话就不说了。我媳妇在她娘家,没住院,吃药打针花不了多少钱,看在弟兄们的份上,我就没指望他赔。” 常大伯说:“人没住院,当然不用赔啦。死了的肉鸡就要少卖钱,这个账该赔,你就算出来让他赔。” 二逛不耐烦地说:“赔,赔,凡是该赔的都给我算上,谁也不领谁的情。老常叔,我知道你一辈子都爱说;‘放炮是白糟蹋钱哩’,自己不放,也见不得别人放。我这回考虑不周,把炮已经放了,毡铺下啦c床尿下啦;屙下的也是酱,懂下的也是酱。你就给咱算细一点,你认为该赔的我都赔。大不了把我的修配厂全给他,我李二逛就来个重上井冈山,从头闹革命。” 常大伯看了看二逛说:“唉呀,生了气啦,厂都不要了。说那么大的话,人家只要十万元,你顺顺地给了不就没事啦,何必兴师动众,弄了这么大的事,整得我连草都拔不成。” 二逛蛮横地说:“我嫌十万太少啦。你们就给我多算些,我,我就当一两年没干活。” 三快婆这时正在桃花和金蛋媳妇跟前站着,听到这里就推了桃花一下说:“唉呀,这两个二货能挣多少钱,一个比一个口气大,咱几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的钱。桃花,他们都雇了不少人,你说算不算剥削?往后,要是来个啥运动,他们可能要上会批判斗争哩?” 桃花说:“快婆,现在不讲剥削了。他们自己办的企业,只要没有偷税漏税,挣得再多都是合法收入。现在的有志青年,自谋出路办企业,这都是国家提倡支持的。以前那些资本主义尾巴啦c雇工剥削啦,老说法全过时了,不论做啥,都要按新的来哩。” 金蛋媳妇插话说:“可不是吗,以前的老说法不但用不上,而且还害人哩,谁记着谁倒霉,我家就是挨了老说法的错啦。刚开放的时候,金蛋就想出外打工挣钱,我公公却说:‘好出门不如瞎在家,土地分到户啦,就要好好管理哩。你爸我种了一辈子地,队长当了几十年,现在虽然老了,带不了头经验还在哩。就凭我积累了一生的经验给你当参谋,要想挣钱,发家致富,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如今条件这么好,上边啥都不管,谁想种啥就种啥;谁爱咋种就咋种。 不比在生产队的时候,地里种啥都由上边管得死死地,棉田面积是硬任务,不管赚钱不赚钱都得种够面积,少种二亩就要多交几千斤公粮哩。现在啥都由自己哩,听爸的话,‘庄稼人要发,养马种瓜。’咱就养上几匹好马,地里种上五亩西瓜。我就敢说,要不了几年,咱就是全村最有钱的人啦。’ 金蛋本来就是没主见的人,听他爸这么一说就打消了出外的念头,安心在家里养马,地里种瓜,结果不但没发,反而越来越穷。眼看别人盖房子c置家具,都把日子过好啦,自己还是紧巴巴地没钱用。最后实在没办发了,才跟着别人出门打工,一年就挣上万元哩,比在家里养马种瓜强多了。可是,现在的万元户也不顶啥了,啥都涨价哩,钱就不顶钱着用么。学生上学,老的看病,日常生活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金蛋媳妇说得没完没了,三快婆打断她的话说:“你尽说那些淡话干啥,你们听那二蛋说得多么有理,叫他哥赔十万元还是让着他,要是不让,啥都算上,可能就得二十万。二逛这回放炮也就太狂啦,把输理的事弄下了,最少也得貼赔十万,他娃往后就不敢再狂啦。” 桃花说:“是啊,听人家说得有根有据,头头是道,的确没有多要。看样子,二逛也不在乎十万元。他以为二蛋故意不给他说,存心要讹钱才不想给他。看来,这弟兄两个,平时各干各的事业,不大走动。如果他们常来往c多沟通,那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等事了。虽说是两兄弟之间的事,造成地损失却是社会上的。在这一个多月里,附近市场上的鸡蛋就少了,可能要涨价哩。” 常大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二逛,二蛋,你两个就是再忙,平时也该走动走动,互相之间熟悉熟悉。你们只有一墙之隔,亲亲的弟兄竟会没有往来,两边互不知情。如果互相了解,常来常往,就不会发生这种不愉快的事啦。 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説小也不小哩,可能还会影响市场上的鸡蛋价格。损失已经造成,后悔无济于事,谁造成的损失就该谁赔。 刚才听二蛋算的账,外行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可是,稍微懂得一点养鸡常识的人都知道;蛋鸡在产蛋期间受惊炸群,产蛋量就会急剧下降,从百分之八九十的高产期,一直降到百分之四十到五十之间才会缓慢回升,一般就是需要一个多月时间。如果管理得当,用药及时,回升速度还会更快些。 目前,市场上的鸡蛋价格,零售三块六一斤,批发大概就是三块四五吧。蛋鸡的产蛋量,高峰期就在百分之八十到九十之间,平均就按百分之八十五算,每二十只鸡每天产十七个蛋,二斤二两,折钱七块七,每只鸡每天的毛收入就是三毛八分五。蛋鸡的全价料价格,目前每斤一块左右,高峰期的蛋鸡日粮下不了二两六,日成本就是两毛六,毛收入三毛八分五,减去成本两毛六,纯利润就是一毛二分五。蛋鸡受惊以后,产蛋量下降,采食量也会相应下降。 受惊后的鸡群,在一个月之内并不是一个蛋都不下,而是还有百分之四五十的产蛋量,即便包不住成本,每只鸡每日能贴三二分钱。因此,每只鸡每天地损失应该是一毛五六,而不是二蛋说的四毛钱。二蛋,你说我这样算是不是合理?” 二蛋红着脸说:“老常叔,你说应该咋算就咋算,我的鸡数可得照一万二算。不然,这回就吃亏大了。” 常大伯又说:“吃不了亏,鸡数一万合差不多。你说一万二是初逮的雏鸡数,养到产蛋期不可能百分之百吧?就按一般的好成活率,百分之八十五计算,也就一万左右。不过,压死的肉鸡一般能卖个半价,一只鸡少卖七八块钱,三百就是两千三四。连你耽误的人工算到一起,我想叫你哥给你赔五万元的损失费,你觉得合理不合理?” 二蛋忙说:“行,行,合理,你说五万就五万吧。这事我也有责任,成天忙了工作,没有到我哥那边坐坐。就是老常叔说的,如果互相了解,也就不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二逛走过来说:“二蛋,你早这么说,咱还有闹活的啥哩。就为五万元的事,害得老常叔把拔草都耽搁了。我看,老常叔的功夫钱你可得多赔些。” 二蛋笑着说:“你当初不是一个不赔吗,要是说上几句软话,高要低还,给我来个连腰砍,我还能非要十万不可吗。省得咱们闹来闹去地多费劲呀!耽搁了老常叔拔草,引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把大家做饭都耽搁了。我看,这些人的中午饭就该你管。” 二逛大声说:“行,我管我就管。乡亲们,大家都往开发路上走,我做东,死了的肉鸡我全部买下。今天来看热闹的乡党不要钱,谁想吃就来拿,我白送给大家。” 老财迷撴着拐拐说:“你两个碎崽娃子,说的啥话吗,谁为了吃个死鸡跟你往开发路上跑?你两个有的是车,还不快去拉回来,给咱村里每户都送一只,给你快婆和你老常叔多送一只,顺便再给他们捎些鸡蛋。今天要不是他两个,你们不是真地打官司去了。” 三快婆说:“不,不用两只,我们家人少,要一只就行了。送地多了吃不完,时间一长就放坏啦。” 桃花笑着说:“快婆,不怕,吃不完放到我家冰箱里。我给你免费保管,保证坏不了。” 二逛和二蛋开着车回去了,桃花和三快婆一同往回走着,金蛋媳妇赶上她们说:“快婆,今天这热闹看得差不多,咱们还跟那些贫困户c低保户一样,也有人给咱送东西哩。” 桃花忙说:“你两家的情况不好,快婆家没有劳力,怎么不申请办低保?国家有这项惠民政策,你们应该领受才对。” 金蛋媳妇说:“不行,不行,人家办低保都是有关系的,我跑了几年也没办成。快婆家的情况,不用说也够条件,但是够条件没有关系也不行。唉,自从我公公不当队长到现在,啥事都不好办啦。” 桃花边走边说:“不一定吧,国家的惠民政策都是公开透明的,干部大多数都是按程序办事的。凭关系办事的人,不过是极个别的而已,你们不可一概而论。快婆,你问过干部没有?” 三快婆说:“问是问过,干部说要写申请,我不会写,想叫你大伯帮我,一来看他太忙;二来,就是怕他瞧不起我,笑我没志气,伸手向国家要钱哩。” 桃花说:“不会,你这顾虑不必要。国家的惠民政策,人人都有享受的权利,你家肯定符合办低保的条件。我大伯不但不会笑话你,还会大力支持,你回去就和他说说。” 她们一同走到金蛋门口,金蛋媳妇拉住桃花说:“桃花妹子,难得过来一次,你们到屋里坐坐吧。” 三快婆边走边说:“你们坐去,我还得赶快回家找你大伯。” 桃花不好推辞,只好走进金蛋家门。金蛋媳妇要去倒水,桃花挡住她说:“嫂子,别麻烦了,我又不渴,也没有喝茶的习惯,咱们坐着说说话就行了。” 金蛋媳妇取了两个凳子往院里一放,桃花坐下说:“嫂子,你婆婆最近身体还精神吧?今天咋没见人哩?” 金蛋媳妇坐在她旁边说:“最近天气暖和,我婆婆的身体精神多啦。能吃能喝,还能做点家务活,一点麻达都没有啦。前几天,她的小女儿接去看门,当时不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怪孤单的。” 桃花说:“我也是一个人在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没事了过去转转,两个人说说就不急了。” 桃花坐了一会,觉得时间不早,便告辞回家。刚进家门,公公来电话说,不让桃花去接小平,说他连小凡一块接去东村坐席,吃饭不回家,让桃花到隔壁去给大伯说说。 桃花心想;今天只有她和婆婆两个人的饭,实在没啥做头,看看时间尚早,便拿了本书,坐在院里的凳子上想看。书刚翻开,只听三快婆的声音从院墙那边十分清晰地飞了过来:“老常呀,我就弄不明白,从来没见你养过鸡,你怎么就懂得那么多,给二蛋把账算得清清楚楚,道理讲得明明白白。你真是个有本事的能人,怎么了解得那么清?一会儿就把一场官司断清了。” 又听大伯说:“这有啥哩,我以前就想养鸡,学过一些基本知识,由于家里条件不允许,一直没有实现。前几年想出去打工,觉得二蛋的鸡场路近,就进去看过,他们用的都是长期工,咱也脱不开身。去年又想给他出出鸡粪,进去说了几回,二蛋死活不让我干,还说要聘请我当顾问。咱这人何德何能,只想凭下苦挣几个,咋能白拿人家的钱?去了几回,对他的鸡场有所了解。” 三快婆又说:“你真是能行,去了几回就摸得那么清,啥都知道啦。我就是天天去,住到鸡场里也不操那些心。听人家二蛋说得那么有理,好像挑不出啥毛病来,你一下就砍去了一半子,他们都心服口服的。老常,你真是个能人,我一辈子最服你了。” 桃花听着自己心想:快婆想叫大伯给她写低保申请,为啥不直截了当地说,绕来绕去的,她也学会奉承人啦。平时心直口快的,自己的事就这么不好开口。 又听大伯说:“你今天这是咋啦?有啥事就快说,别老说些没用的,我这人从来不爱听奉承话。” 三快婆说:“老常,我来是找你这能人帮忙的。你帮不帮都行,听了可别骂我呀!” 常大伯着急地问:“到底啥事吗?快说。不想说就快点走,别耽搁我的时间,我还要做饭,吃了饭还想到地里拔会草。” 只听三快婆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人家都办低保哩,你说我家的情况够条件不?” 只听大伯大声说道:“够,够,你这条件当然够啦。老两口快七十啦,一个女儿嫁到了外地,别说低保,就是五保也差不多。国家这项政策就是为你们这样的人着想,光明正大,这是好事c正事,我为啥要骂你哩。你快去找干部说说,我想,绝对没有问题。” 三快婆说:“干部我找过,人家说要写申请,我又不会写,所以找你这能人来了。你觉得这事应该办,就帮我写个申请,能者多劳吗。” 常大伯笑了笑说:“啊呀,你原来是找我写申请的,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没问题,我晚上帮你写好。你明早给干部送去,明正言顺,有啥不好意思的。” 三快婆的顾虑全打消了,只听她高兴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爱占国家便宜的人,一直不敢向你开口,白白耽搁了几年时间,人家低保户都领了几年钱啦。” 又听大伯说:“这是国家的惠民政策,咋能说白占便宜?我以为你早就办了,谁知到现在还没办。” 三快婆目的达到,本来就该走啦。没想到她地声音又飘了过来:“老常呀,我的事就麻烦你了。我想,你家的情况也够条件,你就给自己也写一份,我给你捎着一起就办啦。” 大伯说:“你办你的,我家一共四口人,两个年轻劳力养活一老一小,不够办低保的条件。我自己还能干,种点地,卖点粮有吃有用,怎么能靠国家养活哩?” 三快婆又说:“你家咋能不够条件,咱村里组长他哥,两口子的年龄不到五十,大儿子二十好几,都是正能干的好劳力。家里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学生娃,人家早就是低保贫寒户,救济款c低保款都领了几年啦。去年他家盖房,国家还给补贴了好多钱;不但免缴合作医疗费,学生还享受着好多补助,听说每天都有牛奶c鸡蛋什么的。还有组长他二爸,三个儿一个女,个个都是好日子,老两口不满六十就办了低保。听说材料上写着什么‘无儿无女,无依无靠。’你家的情况,比他们不知要贫寒多少倍,咋能说不够条件呢?” 又听大伯大声说道:“他们,他们那是以权谋私办上去的。如果都看他们的样子,全国农民都够低保条件,都得要国家养活,国家承受得了吗?咱不能看他们的样子。” 只听三快婆又说:“国家的好政策,人人都有享受的权利,人家能办咱为啥不办哩?你不管人家是凭啥办的,反正领钱就是真的,咱怎么就和人不一样哩?” 大伯说:“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怎么能等棍棍齐。干部素质不高,私心严重,谁掌权都要给自己办好事,占国家的便宜。老队长一辈子给自己人办的好事还少吗?几家人连农业税都没缴过,结果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都过去啦。现在的农业税全免了,有关系没关系的人都不用缴。我只说从此就公平了,没想到还是不一样,有关系的人不交钱还能领钱。唉,咱有啥办法,任何时候都不能绝对公平。 咱农民过去过的啥日子,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现在还有说的啥哩。干活出不了多大的力,家家吃穿不愁,户户肥得流油;种地不交税,国家还给补钱,天下农民几时有过这样好的日子。 我家虽然没有别人富足,却有劳力干活,和你老两口完全不一样,快去抓紧办你的事吧。我们的日子比过去好,啥都过得去,没有必要向国家伸手要钱。” 三快婆又说:“你家有啥劳力,就是祥合一个人有收入,杏花咋能算个劳力?几年都没做过啥,蹲在家里白吃白喝。叫我看,她连头猪都不如,养头猪还能卖七八百元,养她能做啥吗?地里从来不去,在家里连饭都不做,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个劳力?” 大伯又说:“杏花年轻轻的,干不干活是她的事,她要靠她男人养活还说得过去,怎么能靠国家养活哩?国家的政策就是再好,总不能把能劳动的年轻人都养活起来。” 桃花听到这里坐不住了,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快婆不知道杏花回来正在屋里睡觉,说话直来直去,没有顾忌。她说的这些话如果被杏花听见,难免弄出许多事来。” 桃花想过去给快婆提醒一下,免得她再说漏嘴。起身走了几步,又想快婆也该走啦,杏花不一定就能醒来。那边两个老年人说话,自己过去不大合适。于是,她又走回去坐在椅子上拿起书本,眼睛看着书,耳朵继续听着隔壁院里的动静。 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院墙那边的三快婆不但没走,反而越说越多,竟把杏花不知道的秘密说了出来。直听得桃花叫声不好,拔腿跑出这边大门,进了那边家里。结果还是没有跟上,那边的紧张局势已经形成,桃花就是跑得再快也无法改变了。 正是: 无心说话有心听,致使隔壁起战争, 要知发生什么事,明白就在下文中。 欲知后事,再看下文:好婆婆无心惹婚变 亲弟弟有意找媒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回好婆婆无心惹婚变 亲弟弟有意找媒人 别人官司都好断,自己儿媳话难说。 抛家弃子到此境,身在福中自不觉。 鳏夫觅孀很常见,有偶求鸾没见过。 说媒挣钱职业好,为兄出钱办老婆。 国家政策多,项项暖心窝,干部私心重,只凭关系作。 农民想快活,孩子不要多,儿女未成才,自己见阎罗。 闲言碎语不要多,书接上回继续说。上文说道:桃花回到自己家中,做饭时间尚早,便坐在院里看书,耳朵听着隔壁院里大伯和三快婆的谈话。三快婆见大伯畅畅快快地答应了为自己写办低保的申请,心里一时高兴,便劝大伯给自己也写一份,她给捎着就办啦。大伯不同意,她又没话找话地说:“你不办低保了也给自己的孙子办个独生子女证吧,孩子有了那个本本,在学校就能享受国家的蛋奶工程,还有好多好多的优惠政策哩。” 只听大伯说道:“小凡的独生子女证还不能办,杏花年轻轻的,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娃。这事得再等几年,他们决定了再说。” 三快婆埋怨着说:“你这人呀,我想捎着给你办点事,八八八,九九九地说了一整,连个屁都不顶。你还是这也不办,哪也不办。唉,你不为自己想了也该为小凡想想。娃在学校里眼睁睁地看别人吃蛋喝奶自己没有,只能站在旁边干瞪眼。你想,娃心里是啥滋味吗?老常呀,人太死了不行,该办的啥还是要办哩。” 又听大伯说:“那有啥哩,人就是吃粮食的东西,平常的馍饭就可以满足人体的营养需要。现在的孩子从没受过饥饿,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营养咋能不够哩?要啥蛋呀奶呀的,我看弄那些什么工程都是多余地,给孩子尽惯了些馋毛病。 家里的馍都不吃啦,扔得到处都是,还知道什么叫‘粒粒皆辛苦’;家里烧的开水都不喝啦,经常要喝饮料c牛奶哩。大多数都弄个营养过剩,自小就把三高的底子打下了。娃们的身体不得好,还给国家增加了沉重的负担。过去的孩子啥都没有,粮食也不够吃,还不是一样长大了,身体比现在的孩子好得多。” 三快婆又说:“你这人有文化,我说不过,一辈子尽干些傻事,自己辛辛苦苦地挣点打工钱,容易吗?年前全部捐给了南方灾区,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想。” 大伯满不在乎地说:“那有啥哩,我现在有吃有喝,负担不多,小凡有他爸养活,我要那些钱干啥呀?国家对咱这么好,国家有了难,咱也应该为国家尽点绵薄之力呀!” 三快婆烦躁地说:“国家,国家,就你知道有个国家。国家也是大家伙的,人家那些白拿国家钱的人都不知道吗?给得再多也不嫌,只图自己快活,谁管国家遭难不遭难。 国家的灾难就是再大,人家还是活得自由自在,啥心不用操,啥活不用干,工资月月领,老婆常常换;家里都不做饭了,小车一开,老婆孩子一带,转着看着,啥好吃啥,啥有名气就吃啥。今天大盘鸡c明天老碗鱼,螃蟹烤鸭烧猪蹄,天下的美味都吃遍了。 那里有像你这么傻的,自己能写能算,啥能力没有吗?教师当得好好的却让给了你家老二,自己回来当个烂会计,现在老了啥都没有。要不然的话,你如今也是一个月拿几千元的退休干部,还怕办不下个老婆,自己天天都得烟熏火燎地做饭。 把媳妇惯得啥活不干,你连说都不敢说一句,公公还得把儿媳妇服伺着。唉!真不如养个猪,你就那么窝囊的!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几时有过这样的道理?” 桃花听到这里,心中暗叫:‘不好’,这些话要是被杏花听见,那就非闹出事来不可。自己的心突c突c突地跳个不停,马上起身,拔腿向隔壁跑去。 桃花跑进大伯家门,就见大伯和三快婆还在杏树底下说话,自己心里暗想:还好,杏花可能没有听见。她就快步向里走去,想挡挡三快婆的嘴。可是,她还没走到跟前,杏花的房门‘吱呦’一声开了。只见杏花头发蓬乱,脸色阴沉,撅着嘴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快婆看见杏花出来,心里确实吃了一惊,估计自己的话可能被她听见了。连忙站起身,陪着笑脸说:“啊,杏花,你,你几时回来的?看你头发乱的,怎么不梳梳哩?” 杏花扭过头,瞟了她一眼说:“我这样的人么,在家里不过是头猪,只要能吃喝睡觉就行了,还梳啥头哩。” 三快婆心里忐忑不安,知道自己把麻达惹下了,赶紧回着话说:“杏花呀,你知道快婆这人口没遮拦,说话随便,你可别往心里去,千万不要生快婆的气呀。” 杏花憋着嘴说:“我只生自己的气罢了,哪敢生你老女侠的气呀,我还害怕你把我一剑杀了着。” 三快婆又说:“还说不生我的气,看你那嘴,撅得都能栓个驴。快去梳头去,别生气啦”。 杏花又说:“头不急着梳少不了啥。快婆,我刚才听你说;我二爸那教书的工作还是我公公让给他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能不能给我说详细一点。” 三快婆说:“那都是老一辈几十年前的事啦,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问那些闲话干啥呀?快睡你的覚去。闲心少操,闲气少生,闲事少管,闲话也少听。” 杏花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说:“咋没关系,咋能与我没有关系哩。我公公要是不把工作让给他兄弟,那他现在不就是只领工资不干活的退休干部吗;我丈夫祥合就是正儿八经的人民教师,那我就是响当当的干部夫人,难道这样的关系还不够大吗?” 三快婆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着常大伯说:“老常,我,我不知道她回来,今天给你把事惹下了,这可咋办呀?” 常大伯面色沉重,脸上毫无表情,嘴里冷静地说:“你快回去做饭,我也要做饭,没有害怕的啥。她爱说啥叫她说去,爱生气叫她生去,几时想明白就不生气了。” 三快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杏花说:“杏花,都怪我的嘴长,一时没注意说错了话。你爸叫我回去,我惹的事,咋好意思拍拍屁股走人。听快婆给你说:你公公过去是当过教师,那时的教师和会计一样,挣的都是工分,就是比农民能轻松一点。 你二爸从学校回来以后,啥活都不会干,你公公就叫他去学校教书,自己回队上当了会计,谁知道以后地变化那么大呀。这事怪不了他,当时家里一大家子人,吃饭的人多,挣工分的人少,他也是为了多给家里挣点工分呀!” 杏花肆无忌惮地说:“你不是说他有远见c是什么智多星吗。我看他就是个十足的大瓜怂。自己挣点钱都不知道用,白白送给不认识的人,你说他不是瓜子是什么? 怪不得人家小凡他妈离了婚,屁股一拍,不和他这瓜子过啦。人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他先人几十年前就是个大瓜子,生的娃当然是个小瓜子啦。 啊呀,我杏花咋这么命苦的,白长得这般漂亮,怎么就看不清人呀。挑过来,捡过去,还是嫁到瓜子窝里啦。天哪,我跟着一窝瓜子,能过个啥日子吗?你还嫌我啥都不干,养着我不如养头猪。我成天跟个老瓜子在这屋里混日子,实在憋屈死了,那里还有心情做啥活,我杏花好苦的命呀!” 桃花早就来到跟前,一时不知咋说才好,看到三快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好像生了毛病,自己病急乱投医,没有细想就胡乱劝着说:“啊,好嫂子哩,我看你的眼光也不错,看人看得蛮准的。 我大伯和我祥合哥都是天下最好的人,只要你能安心过日子,踏踏实实地干活,丈夫在外边挣钱,你在家里料理家务,我大伯还能干,家里地里都有收入,这样的家好着哩。” 杏花回过头说:“好,好,你再不要端着泔水往河里倒———给鳖上汤啦。成天在我跟前说这说哪,什么‘怎么怎么过好日子,如何如何对待老人’,还叫我回娘家给那老瓜子找个老婆。 啊呀,多亏我妈给我说了好多道理,不然的话,我还真上了你的当啦。今天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得了好处,占了大便宜,良心不安,想装好人哩。你要是真有那么好,咋不发扬发扬风格,摆出高姿态和我调换一下位置,自己和这一家瓜子过去。 不费啥么,你往这边一走,我往那边一走不就行了。要是那样的话,我才算你是真正的好人哩。” 桃花一张俊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上,气得她满嘴牙齿嘚嘚直颤,嘴唇咬了半会才说:“你,你,你说的啥话吗。老一辈人的事情,与我们小辈人的啥事哩。你,你咋能说那混账话,这样的婚姻事都是随便调换的吗?你,你真是胡说八道。” 杏花蛮横地说:“你叫我咋说哩?还问我说的啥话,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实话。你说咋不能调换哩,无非是不愿意罢了。因为你不是瓜子,咋可能做那疵怂事哩。说说不痛不痒的漂亮话,装装好人,一不出力,二不花钱,还能落个好名声。 这世上愿意调换的瓜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啦。人常说:‘啥蔓蔓结个啥蛋蛋,逮猪娃看老猪哩’,老的是个瓜子,小的咋能灵醒呀,谁摊上就得倒霉一辈子。 看来,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再离一次婚。现在是新社会,讲究的就是婚姻自主,结婚自由,离婚自愿。就凭我这人样,为啥要在这瓜子窝里憋一辈子气哩。 我从山区里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不是为吃苦受累来的,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再走一步也能跟个工作干部,照样吃香喝辣,啥活都不用干,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杏花嘟嘟地说个没完没了,三快婆走也不是,不走又没有好办法。只得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说:“杏花,好娃哩,再不要胡说啦,那样的话不敢随便说。 你看这家人对你多好,你过来几年啦,啥活都没叫你做过,每天的饭都是你爸自己做,从来没说你一句重话。家里的事,地里的活,都是他一个人担着,你到现在连地畔子也不知道,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杏花打断她的话乱喊乱叫:“你叫我做啥哩,你叫我做啥哩?经常嫌我不做这c不干那,唉,你算个老几吗? 人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他李祥合就是穿衣吃饭来的。你老婆白活了那么大的年纪,连这点小道理都不懂,还经常在人跟前说三道四地装大货。” 常大伯怒不可遏,只见他脸色铁青,浑身颤抖,这个轻易不发火的老头好像按耐不住了,竟然扬起巴掌向杏花走来。桃花急忙拉住他说:“大伯,大伯,别冲动,咱得冷静。” 大伯意识到自己不该过激,立刻停住脚步,抖着胡须说:“太,太不像话了。说我,骂我都能忍受,咋能连你快婆都骂开了。简直,简直就跟疯狗一样。” 常大伯的巴掌不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而好像火上浇油,杏花的嚣张气焰更高了。只见她挺胸仰首,喊着叫着朝公公走来。 “咋呀,你老瓜怂咋呀?还想打我哩,你打呀,你来打呀。你今天打个样子叫我看看,我正想领教领教哩。” 三快婆见杏花像只胡咬乱叫的小狗向常大伯扑去,自己赶忙紧走两步,挡在杏花前面说:“杏花,越说越来啦。你爸咋会打你,这些年来说都没说过你一句,更不要说打啦。” 杏花高声嚷道:“他没说过我,我也没说过他呀!我都来了这些年啦,几时说过他的啥吗?” 三快婆拉住她说:“你这娃真真差得远,他是你爸哩,可以说你,你就没有说他的资格。” 杏花甩开三快婆的手说:“我咋不能说他?谁规定他能说我,我就不能说他。他是我公公能说我,我是他儿媳为啥不能说他哩? 一家一起过日子,自己挣点钱都送了人,自己家的日子能过好吗?自己有个好事情让给别人,自己的家里能富裕吗?我是他的儿媳妇装聋作哑c啥都不说,不声不响地跟着受穷就对。 我家成天吃的啥吗,连人家干部养的狗都不如。这样的日子他能过,我过不下去,我就是要说c要斗争c要离婚哩。不走这条路,永远也跳不出这个瓜子窝,我杏花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日子啦。” 常大伯这时恢复了理智,只听他十分镇静地说:“过不成了就走,离婚就离婚。现在这社会,谁离了谁都能行,有啥了不起的。要走就快些,省得让人操心生气。” 杏花高声叫道:“你们都听到了,他叫我走哩。行么,要走也得把话说清。快把你儿叫回来办手续,离婚证一领马上就走,你这烂怂屋里早就停够啦。” 三快婆还要再劝,常大伯推着她说:“行了,行了,啥话都别说啦,一切随她的便。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做饭吧。你们和这粘糨子说到天黑也说不清。” 杏花又不依了,大声嚷道:“啥,我是粘糨子。你们听听,老瓜子还说我是粘糨子,我怎么粘啦?你今天不给我说个张道李胡子就不行,这话关乎到我的名声问题,要是传扬出去,我咋嫁人呀?明知道我离了婚要嫁人,你就说我是粘糨子,分明是存心不良么。” 常大伯坚定地说:“我看你就是粘,难道不对吗?你也不想想,我当初就是不换工作,祥合要是接班当了教师,我们这里的好姑娘多得是,他能娶你吗?你现在还在山区没出来哩。我下午就打电话,叫祥合回来办手续,缰绳放长,就看你能成个啥精。” 杏花竟委屈得流出了眼泪,没顾上擦又说:“世上的男人没死完么。你以为你儿不娶我,我杏花就没人要了;不到你家来我就出不了山区啦。咱就走着瞧,我和你儿离了婚,接着另找,肯定要比你这烂怂家里强百倍,不是干部教师,财东老板我就不嫁。” 三快婆和桃花把杏花推回她的住房,三快婆一味地说着好话。桃花却说:“要离婚就离,世上离婚的人多啦,谁也不笑话谁。等祥合回来才能办手续,现在再吵能顶啥?好好想想,还有啥要求没有。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往回跑就划不来了。” 杏花说:“咋划不来哩?回去从头来么,我们哪里也有专业说媒的媒婆子,只要我说找下家,媒人把门槛都能踢断。” 桃花说:“媒人哪里没有,只怕你们哪里的媒人给你说不下合适人家。万一遇上个骗子手,人贩子之类的人,把你卖到深山老林里,你娃临死都不得出来啦。” 杏花惊慌地说:“这话也是,深山里边的姑娘都往出嫁,光棒太多,都是指望人贩子给他们贩女人哩。买个媳妇就锁在家里,门都不让出,有往出跑的就把腿砸断啦。桃花姐,你说我这事咋办呀?你还是不想叫我离婚,就说这话吓我哩。” 桃花又说:“谁说的,要离你还离你的婚,当时不转户口,等找到合适的下家后,一次就转好啦。省得转到你娘家,还得再往出转,转来转去太麻烦啦。” 杏花沉默了一会又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只是,我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离了婚谁帮我呀。我虽然过来了几年,对外面一点都不熟,回去还有我妈我姐帮我哩。” 桃花说:“你妈你姐都在山区里,你又不想往山区嫁,指望她们能帮你干啥。不如就在这里找,没熟人不要紧,县里有个‘红线婚姻介绍所’,是个具有合法手续的婚姻介绍机构,一个单身女人找下家,人地两生最容易上当受骗,只有找这样的婚介单位最保险啦。 你只要去登记一下,把自己的理想要求讲清楚,然后回家等着,人家有了对口的男方,就会通知你去见面约会,谈成了再办手续结婚,谈不成下次再谈,直到双方满意,登记结婚才收介绍费哩。” 杏花转忧为喜,拉住桃花的手说:“对,对,桃花姐,你原来真是个好人,给我说的都是好话。我听你的,刚才把你骂冤枉了,实在对不起,你可别见我的怪呀!” 杏花是高兴了,屋子里的三快婆却十分生气,用眼睛瞪了桃花几次都没起一点作用。没办法了就拉住桃花的胳膊往外拖着说:“快走,快走,该做饭了,你不饿人家还饿。说起来就没个完,尽操了些闲心,多说那些话干啥,把自己的责任都忘啦。” 三快婆把桃花一直拖出常大伯家门还板着脸说:“杏花就是六月的萝卜——少窖东西。你给她说那些淡话干啥,你叫她离了婚不走,还住在你大伯屋里找下家,啥意思吗?你想叫她把你大伯气死呀!亏你想得出来,她听了你的话肯定不会走,这可咋办呀?” 三快婆把地跺得咚咚直响,桃花却微笑着说:“不咋,快婆,你别担心,我大伯是个心胸宽敞的人,他不会生杏花的气。 杏花没有头脑,认为自己长得不错就了不起,就可以随心所欲,离了婚就能满足她的虚荣心。她这是没经过世事,不登高山,不显平地,她要离就叫她离去,出去碰一碰就知道啦。如果遇不上她所理想的下家,再回来就有变好的可能。 我怕她出去胡撞乱碰,万一遇上坏人就惨啦,所以给她指条稳妥的路,免得铸成大错。我想,我大伯也是这种想法,因为,咱们都是盼人好的人呀。” 三快婆的脸色虽然好看了许多,但她还是忧心地说:“我就是担心你大伯呀,自己办不下老婆,儿子再离了婚,一家子两个光棒带着孙子,再加个离了婚的媳妇,人咋得好受哩?” 桃花又说:“不要紧,我祥合哥又不在家,离婚不离婚还不是这样过哩,只要她不吵闹就行了。你看今天这样子,要是在街上,又该招来一大帮看热闹的,影响多不好。人家构建和谐社会哩,咱村里一天吵了两次架,真是够热闹啦!” 三快婆自责着说:“唉,这回怪我,我不知道杏花回来了,说话没注意,好后悔呀!” 桃花说:“这话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你不说她迟早都会知道,争吵避免不了。你也不必自责,那里没有几个不明事理的人吗。只怪她们自己家里没有文化,孩子自小就没受到良好的教育。 这种人灵魂不经过大的刺激,一时半会改变不了。追究起来,也是过去的社会落后,没有文化的人太多。有很多人头脑简单,愚昧无知,看起来有头有脸,四肢健全,有的还长着一副好外表。可是,里边素质不好,想事,做事自然差得远了。 不过,这种现象不会太长,现在的孩子都能受到良好教育,长大以后,各方面自然比他们的前辈高得多。新陈代谢,老的退下去,新的长起来,有文化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再经过学校教育,素质能不好吗?往后,没有头脑的人会越来越少。” 正是: 人没文化没头脑,空有一副好外表。 同样披着一张皮,败絮其中知多少? 头脑简单没主见,身在福中不觉晓。 财富要靠劳动得,幸福不会凭空找。 桃花回到家里,轻车熟路,很快做好两个人的中饭,便掏出手机,给婆婆打了电话,忽然想起公公的话还没有给大伯说,又急忙走进大伯家里。杏花的房门紧闭,里边没有一点动静,她就走进响着风箱声的厨房里。大伯已经擀好了面,坐在灶前正烧着火。 桃花招呼着说:“大伯,饭做好了没有?我来帮你做吧。” 大伯继续烧着火说:“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你快回去忙你的事。我正烧柴火,厨房里边烟,你停在这里不习惯。” 桃花又说:“我公公来电话说,不让你去接小凡,他在哪里把两个娃一块接去坐席哩。” 大伯啥话没说,嘴里轻轻地‘嗯’了一下,又给灶膛里添了把柴,把风箱紧拉两下,从灶膛里出来的火光,把他那张满是皱纹的黑脸照得通红c通红,显得格外坚毅。 桃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确实没有啥事可做,她就不声不响地走出厨房。刚到自家门口就听三快婆那熟悉的声音在里边说:“嗳,二老婆,今天手气咋样,能赢多少钱?” 婆婆在里边说:“唉,赢啥钱哩,咱这是贼娃子打官司———场场输。今天的手气不咋样,输了百十块钱。” 三快婆又说:“嗳,今天咋不见你那‘把它家地’啦?莫非连口头禅都输了不成?知道输就不要打啦,天天输钱,你心里就不难受吗?我要是输几个钱,难受得连觉都睡不着。” 婆婆说:“难受啥哩,咱又不上大场子,能输多少。把它家地,咱又不是没有钱输,只要人高兴了,输几个钱算啥哩。把它家地,我就是这点爱好吗。” 三快婆说;“你这人命好,嫁了个有钱老公,说话都不一样,口气就是大,输了钱还高兴哩!” 婆婆又说:“那当然啦,这就是‘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把它家地,有钱的老公谁不想嫁,没福没命的人想也是白想。把它家地,别人的老公有钱,谁再害眼红也抢不去。” 桃花听了几句就走进去说:“快婆,你真快呀,吃饭了没有?” 三快婆说:“我做好了,还没吃哩。看你上隔壁去了,就想过来问问,杏花还闹没闹?咱这烂嘴惹起的事,心里老不踏实,连饭都不想吃啦。” 桃花说:“唉呀,你管她哩。没事,杏花的房门关着,可能睡啦,你快回去吃饭吧。” 麻将婶说:“对,对,快吃饭,肚子都饿啦。把它家地,最近天长,下午还能打一场。” 三快婆回去了,婆媳二人走进餐厅,婆婆看见桌子上摆着菜却没有人就问:“咋没见你爸哩?” 桃花在电饭锅里舀着米饭说:“我爸在东村里帮忙去啦。把小平也接去坐席,不回来啦。你快吃,今天就咱两个人吃饭。” 婆婆不在说话,两人很快吃完了饭。桃花收拾碗筷,又进厨房;麻将婶抹嘴剔牙,回房装了点瓜子香糖,打开柜盖,再取了点钱,又去干她自己的本行。 桃花把一切收拾完毕,一个人走出大门,习惯地朝隔壁望了望。大伯家的大门开了,小凡端着盆出来倒水,桃花惊奇地问:“小凡,你咋回来啦?你二爷没有接你去坐席?” 小凡把水往沟里一倒说:“去来,我二爷叫我跟他去坐席;我爷爷也去接我,不让我跟二爷去。他说我二爷一个人给人家帮忙,带着两个孩子吃饭不好看,别人会笑话咱没吃过啥。 还说咱这人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自己的肠胃吃惯了自己的饭菜,突然吃人家一顿酒席接受不了,容易生病。我觉得爷爷说得很对,咱不该白吃人家一顿,就跟他回来了。” 桃花指了小凡一下说:“你呀,咋跟你爷爷一个样哩。吃顿饭有啥大不了的。人家那么有钱的人,还在乎多个孩子吃饭吗。平时少浪费一点,咱全村的孩子都吃不了。” 小凡又说:“我爷爷说:‘人家有钱是人家的,咱管不了人家怎么浪费,就要把自己管好哩。’” 桃花又问:“你吃饭了没有?”小凡点了点头。桃花再问:“你娘起来了没有”小凡又摇了摇头,便拿着脸盆回家去了。 桃花正要进去看看,大伯从里面出来说:“桃花,我想给你祥合哥打电话哩。”桃花掏出手机向他递去。 大伯又说:“我想用座机打,手机上边字太小,眼睛看不清。” 桃花说:“那好,咱就过去打吧。”大伯先在口袋摸了摸,跟着桃花走进隔壁大门。二人一同走进客厅,桃花从手机上找到祥合的电话号码,拨通后再把话筒递给大伯。 桃花坐在沙发上听见大伯对着话筒说:“喂,是合子吗?我是你爸,家里的情况好着哩。我,我的身体也好;小凡很好,学习成绩不错,每次考试都在前三名哩。 你的情况如何?喔,好,好,还涨了工资,学了技术,升了班长,好呀。那你几时回来哩?爸想你,小凡也想你啦。怎么,六月份才能回来,哦,收麦种秋都能顾上。 合子,你想得不错。可是,可是,杏花要和你离婚哩。你可能等不到六月份,还是尽快回来,把手续办清算啦。啥,你说啥?缰绳放长由她跑,你早就看她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对,对,你说得不错,一个为了改变自己的环境,连亲生骨肉都能忍心抛弃的人,对别人能有什么真情可言。那咋办呀?行,就按你说的办,让她暂时住在咱家找对象,你六月份回来再办手续。 对,这样也好,互不耽搁,也省得她出去瞎撞。家里的经济还行,我和小凡不用啥钱;杏花,我不清楚,她可能要给你打电话哩。那你自己看着办,她没钱也不行。对,你想给一千就给她一千吧。” 大伯打完电话出门走了,桃花从通话中也听出了大概情况。知道祥合的情况也差不多,对杏花离婚满不在乎,他的想法和自己对杏花说的话基本一致,她一下子放心多了。 公公直到天黑才带着小平回来,进门就叫小平快写作业,自己把电动车放好,插上充电器后走进客厅。桃花接过公公脱下来的风衣挂到墙角衣架上说:“爸,你咋才回来哩?” 玉顺走到里边的沙发旁,看见电话机下压着五块钱就说:“桃花,把钱不要乱放,咱家有小平哩。要是叫他拿出去乱花,就会给娃惯下坏毛病。咱虽然不在乎钱,对孩子要负责任哩。” 桃花看了看钱说:“这不是我放的。哦,对了,可能是我大伯放的。他下午过来打了个电话,还不言传放下五块钱走啦。他这人怎么这般认真,打个电话也要给钱。” 玉顺叹口气说:“唉——,你大伯就是这样的人,没办法,亲亲的弟兄们,啥都要分得那么清。给谁打电话哩?他可是从来不打电话的人,怎么好好地打起电话来了?” 桃花说:“他还能给谁打呀,我祥合哥呗。杏花闹着要离婚,打电话往回叫哩。” 玉顺忙问:“怎么,刚从娘家回来就闹仗,为啥吗?你大伯从来都不惹她,咋能闹起来哩?” 桃花说:“我快婆不知道杏花回来,和我大伯在院里说话漏了嘴,许多不该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 玉顺焦虑地说:“唉,这三快婆的嘴真长。她能说个啥吗?就懂那么大的麻达,还闹起离婚来了。” 桃花说:“再有啥哩,就是说杏花不做饭,要叫公公伺候着。还把你们过去教师换会计的事说了出来。杏花骂了好多难听话,我过去劝了几句,她连我都骂了。又哭又闹地要离婚哩。 我大伯给我祥合哥打了电话,听我祥合哥的意思倒不在乎,还叫杏花先找下家,他六月份回来再办离婚手续。我想,离就离了吧。那杏花也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玉顺烦躁地说:“你说了个轻松,你大伯没有老婆;儿子再离一次婚,一家子都成了光棒啦。往后的日子咋过哩?这个三快婆呀,好好地说那些话干啥。唉,这可咋办呀?” 桃花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快婆,她就是不说,杏花迟早都会知道的。你们对换的事谁不知道,那么大的风,还能吹不到杏花耳朵去,迟早都免不了闹仗。” 玉顺往沙发上一坐,长长地嘘了口气说:“唉——,你大伯对咱家有恩呀!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长大成人,哪一个没有兄嫂付出的心血。 现在,个个都比哥哥条件好,想报答他却没办法。给钱他不要,帮忙帮不上,都知道他一个人太孤单,想帮他找个老伴,真是难呀!我下午就是叫着专门说媒的胖媒婆,一起到雷鸟先生不要了的那个女人家里去啦,所以才到这时回来。” 桃花忙问:“怎么样,你见到人了没有?我以前听你说过,那个女人挺不错的。没看有没有希望?” 玉顺说:“这女人名叫柳枝,人的确不错,配你大伯最合适不过啦。她就是柳絮弯村的姑娘,无兄无弟,父母亲没人养老,只好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结婚后五六年中,连续生了三胎都是女子。 那时就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她不甘心自己家里辈辈招人,便不听计生工队地劝阻,强行生了个第四胎。谢天谢地,总算如愿以偿,儿子生下了,当时的计生工作开展不久,不怎么太严格,那些不择手段的政策尚未制定,缴了点罚款就没事了。 政府虽然没有过多地处罚,还是给家里带来了拔不掉的穷根。两口子拉扯着四个孩子,少吃没穿,受尽可怜。他们黑名昼夜地下苦干活,还是翻不了身,丈夫久劳成疾,雪上加霜,儿子不满四岁,他便撒手西归。四个孩子的重担,全部压在了一个寡妇身上。 她真是不容易呀!忍饥受饿c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孩子,在政府的关心照顾下,总算把孩子养活大了。 现在,三个女儿由于没啥文化,都嫁给附近的农民家庭,有了自己的家,家里还有个小儿子正上中学。她觉得女儿没念多少书,自己对不起她们,决心要把小儿子供成大学生。 你想,一个寡妇年龄大了,要供养儿子上大学,谈何容易,她是实在没办法才嫁给雷鸟先生的。 唉,我那个老师太不够人啦。涨了几回工资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还申报了教授职称,不管够不够资格就以教授自居,那么好的人硬不要啦。经常没事找事地抱怨她,说她炒菜不香c做饭没味,也不会按摩,唱歌跳舞都不会,没有一点生活情趣,十足的乡棒c老妪。这般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女人,有啥资格做他教授的夫人。 于是,他就找到给他们说成婚姻的胖媒婆,对她诉了几次苦,请教媒婆有没有办法把这个不会讨人喜欢的老女人清除出去。 那个胖媒婆乐无其事地对他说:‘这有何难,看不上了退货就是。现在这社会,顾客就是上帝,我咋能让我的顾客不高兴哩。顾客在商场买的东西,不满意了就可以退换。 我们说媒的也一样,管保来回,不满意了完全可以调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也要对顾客负责,保证服务周到,有啥问题就提出来,嫌不好了就换,直至满意为止。’” 桃花笑着说:“我看她是言过其实,信口开河地随便说说罢了。人又不是商品,是有思想c会说话的高级动物。婚姻都要双方同意才行,怎么能说换就换哩?” 公公接着说:“嗯,她这话也不是随便说的。这个胖媒婆的嘴真够厉害,也不知给柳枝说了些什么,柳枝就痛痛快快地和他办了离婚手续,啥条件都没提就回家去了。唉,我看她和你大伯一样,老实得有点傻。就不知道要钱,一点也不会为难别人。” 桃花又说:“她可能把气也受够了,觉得自己和你那老师不是同类人,早就想分手哩。胖媒婆不过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捡了个现成便宜而已。你老师这回又娶了个啥人?” 玉顺叹口气说:“唉!谁能想到,这回和他结婚的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娃。人也长得相当漂亮,如果比隔壁的杏花,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还学过按摩,做得一手好菜。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都说这么年轻漂亮的青年娃,怎么会嫁给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哩?要不是亲眼所见,说啥我都不会相信,现在的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呀!简直不可思议。” 桃花也深觉奇怪,自己猜测着说:“莫非,莫非这女娃脑子有问题哩?或者有什么缺陷,再不然就是有什么苦衷,啥把柄握在人家手里,身不由己吧?” 玉顺又说:“你这些猜测都不可能,人看着怪灵醒的,对人彬彬有礼,不像是有麻达的人,我就是感到有点矫揉造作。总地看来,她好像是心甘情愿的。我这位老师这回心满意足啦,正儿八经地领了结婚证,还学着年轻人的样子,婚纱礼服结婚照,对拜接吻又拥抱。仪式讲究c酒席也好,宾客们都非常满意。 宴会结束以后,又开舞会,那个胖媒婆实在跳不动了,我才拉着她坐下休息,趁机把你大伯的事给她说了说。 我也没想到她竟满口答应,还拍着胸膛说:‘没麻达,没麻达,这事包在我身上啦。那个叫柳枝的女人最听我的话,我叫她结她就结,我叫她离她就离,我这回叫她嫁给你哥,想必也没啥麻达。 事成之后,唉,老农民吗,介绍费给你们优惠一点,给伍佰元算了。’我当时也来了个满口答应:‘没麻达’。 她高兴极了,茶不喝了,舞不跳了,把我拉到门外边说:‘咱两个现在就走,兵贵神速吗,时间就是金钱,咱们必须抓紧。我估计她还没有出嫁,要是去的迟了,万一被别人占了先机,咱们就得大费周折。这就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说让我把小平送回去再走,她叫小平先在那里玩耍,回来以后再带他回去。我便和她去了柳絮弯。” 桃花说:“这人说媒把时间抓得真紧,热蒸现卖,一点都不耽搁。” 玉顺又说:“是呀,要不是她抓得紧,怎么能办成那么多事哩?自古行行出状元吗。她这人不但抓得紧,嘴也的确能说。 我和她走进柳枝家门,她家虽然破烂不堪,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有条有理。我看柳枝那人,手脚勤快,穿着朴素。如果与你大伯结合,真是天生一对,最合适不过了。我暗自庆幸这次没有白来,咱们要找的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可是,柳枝对我们的到来并不欢迎,自己坐在凳子上没有起身让座,连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当我们站着说明来意和你大伯的具体情况之后,她连屁股都没抬就一口回绝说:‘不行,没有工资的老农民,那是绝对不行的。你们快走,请不要打搅我的清净生活。他胖姨,我嫁人的条件,早就给你说得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不是有工资的退休干部,你就别提。’ 她的话连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我心里当时凉了半截子,不由得朝外挪了挪脚。 那胖媒婆却往小櫈上一坐,纹丝不动,还把左腿往右腿上那么一担,眼珠子朝上一翻,两片厚厚的嘴唇不见怎么动,便能清清楚楚地说:‘我说柳嫂呀,你今天这是咋啦?我胖鸳鸯好歹还是给你说过干部老公的媒人呀,人家不要了咱还可以再找吗。 人常说:‘砖有厚,瓦有薄,有钱没钱都能活。’我今天能到你家来,虽然说是为了我的生意;同时,也是给你解决困难来的。你怎么连口水都不给喝,开言就赶人走哩?这可不是你柳嫂的待客之道吧。’ 那柳枝缓活了一下语气说:‘看你给我找的那个人,有钱没德,还嫌人家生气哩。一年之间,结呀离呀地折腾了几次,你只图自己多挣钱,把我当成挣钱工具啦?不管啥人都来给我说哩。我把寡妇生活过顺啦,不是为了供儿子上大学就不嫁人。 你倒好,这回说了个没有工资的穷农民,他能供我儿子上大学吗?恐怕连门都没有,我叫你们坐下去有啥意思吗。’ 胖媒婆很坦然地说:‘我为了挣钱倒是不假,世上的人都是凭着自己的长处在互相利用着挣钱哩。我胖鸳鸯就是把顾客当成了衣食父母,顾客就是我生命的动力,力量的源泉,行动的指南。 我的本职工作,就是支持不幸福的家庭离婚散伙,为了顾客为了我。为顾客找到意中人,组成幸福家,我就名气大,经常有钱花。这回给你说的这个人呀,最适合你啦。 他本人虽然是个没有工资的农民,但他人品好,有文化,威信高,办法大,能吃苦,会书画。地里劳动一把手,回家做饭又管娃;满村乡亲都敬仰,对待青年胜亲爸。性格耿直心底善,息事宁人不吵架。和他一起过日子,困难再大都不怕。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还没说完,那柳枝就抢着说:‘不行,不行,你就是说他再好都不行。人家学校可是认钱不认人,人品再好能做啥吗?娃要上学读书,人品代替不了钱呀!’ 胖媒婆接着说:‘我给你说的这人,过去也是当教师的,他是为了家里的生活,把教师的工作让给了他这位兄弟。他这弟弟可是咱县里最有名望的教师,现在虽然退休了,一个月还有好几千元的工资,他的钱和他哥的钱有啥区别哩。 你别看人家退休啦,人在家里没工作,工资可是月月领着哩。他在县上的名气可大啦,许多政府要员,教育界的名流,都是他教出来的学生。还有在学校没退休的同僚,对你儿子上学都能帮上大忙。’” 桃花这时插话说:“这个胖媒婆真不简单,说话还能抓住人的心理,柳枝可能动心啦。” 玉顺接着说:“可不是吗,柳枝的情绪完全转变,脸色当时好看了许多,连忙起身看着我说:‘快坐快坐,我给你们倒茶去。刚才失礼的地方,请,请不要见怪。’ 我连忙坐到凳子上说:‘不怪,不怪,嫂子,别忙活了,我们不喝。我还要快点回去带孩子,咱就长话短说。你和我哥的事情如果能成,我的钱就和你的一样。我可以每个月拿出一千元供你儿子上学,直道读完大学,你没看够用不够用?’ 那柳枝当时高兴地说:‘够啦,够啦,用不了,用不了。那个雷鸟先生一个月只给我伍佰元,还经常嘟嘟囔囔地不高兴。你真大方呀,开口就给一千。行,行,这事我答应了。你,你说话可要算话哩。我和娃们商量一下,让他们打听打听就给你见话。’” 桃花担心地说:“这事听着有些别扭,柳枝这人完全是为钱出嫁哩。要说她的人品好,恐怕不符合事实。咱们是在用钱给大伯买老伴,我大伯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 玉顺忙说:“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要给你大伯办事就得使钱吗,你怎么又不愿意啦?如果咱们舍不得出钱,这事根本不可能办成。柳枝为钱不假,但她不是自己享受,她是为儿子上学才这样做的,这与人品没有多大关系。 你想,一个为了孩子而不顾自己的女人,那才是好女人哩。相反,像杏花那样,为自己而不顾孩子,你能说她好吗?你大伯要是知道实情当然不会同意,咱可以不让他知道,我每月领工资的时候,直接把钱寄给柳枝的儿子四宝,你大伯就不会反对了。” 桃花说:“要这样看她的人品也有道理,但愿她是个好人吧。我不是不愿意咱们使钱,觉得有点别扭,时间长了,我大伯必然会知道的。瞒人只能是暂时的,用这种办法,怎么能长远哩?” 玉顺笑了笑说:“咱只要瞒他一时就行了,以后就是知道了,生米也做成熟饭啦。他就是再反对又能怎样,难道还能离婚不成?我这个作弟弟的,大不了回几句话也就是了。” 桃花也笑着说:“只要结了婚就不可能再离。要是成了,你给她儿子寄钱,一月一千太多啦。一个中学生,一月咋能用完一千元哩?那样会给孩子养成大手大脚的坏毛病。” 玉顺说:“我已经答应给一千,要是寄的少了,那不是言而无信吗。怎么,你莫非嫌我出的钱多啦?凭他对我的恩情,就算把我的工资全给他也不为过。” 桃花忙说:“不是,我咋能嫌多哩。我怕孩子钱太多了胡花乱用,你可以给他存上一部分,将来上大学就不紧啦。这话不光要瞒我大伯,我婆婆要是知道了,可能也不会同意。” 玉顺大声说道:“有她说的啥哩,我现在一月四千多元的工资,给他一千还有两三千多。这还不够咱家零用c不够你婆婆打牌啦?我,我为你大伯的老伴,就是把我的钱全部给完都心甘情愿。能给他出一千元,我心里才会舒坦一点,良心才能得到安慰。” 桃花正要再说,只见婆婆麻将婶气势汹汹地跨进客厅,一双蛤蟆眼睁得像两颗铃铛。嘴里哇c哇c哇地嚷道:“不行,不行,给他办老婆凭啥叫咱们出钱?把它家地,人家不愿意就算了,看把你大方成啥了,一个月就给一千。连说都不说一声,你把我当了个啥吗?” 桃花连忙接过婆婆手里的茶杯说:“妈,别生气,我们说闲话哩。我爸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八字还没见一撇,那会真的给她钱。你快坐下歇歇,我给你倒杯茶。” 麻将婶松了口气,‘扑塌’一下坐到沙发上说:“我就说么,办老婆咋能拿钱买?咱们就是再有钱,也不能干那鳖怂事。要想那么弄,除非等我死了。” 桃花一再向公公摆手c递眼色,想叫他压压火不要说啦。结果,一点作用都没有,该发生的事情还是避免不了。 玉顺还是老气横秋地说:“不错,我就是要真的给他出钱办老婆,就是要干那鳖怂事哩。没有必要瞒你,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回报我哥的恩情于万一,才能减少我内心的一点不安。你要是不愿意就提出来,咱们完全可以自由随便,谁也不勉强谁。 现在这社会,结婚自由,离婚自愿,老夫老妻离婚的多啦,咱为啥不能哩?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把我看眼红啦,也想尝试一下老年新郎是个啥滋味,还想把过去失掉的东西找回来。 就凭我李玉顺的条件,比他雷鸟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起码比他年轻得多。他都能娶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娃,我就不能娶个漂亮的吗? 明给你说吧,我原先那个老同学c老相好,男人死了十几年都没嫁人,到现在还等着我。人家有文化,知书达理,还当过校长,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家的退休工资比我还高。你能和人家比吗?几百倍c几千倍都不止,简直就是天地之别。 怎么样,咱们也来个好合好散,明天就去痛痛快快地把手续办了,离了婚就给我把路腾开啦。也好让我好好学学那个雷鸟先生,做做现阶段的新郎官,婚纱礼服,洞房花烛,美美地浪漫一回。啊!那该是多么美好呀!” 麻将婶越听越气,但她并没有发作出来,而是尽力把满肚子的怒气压缩下去,化成汪汪泪水,从她那两只蛤蟆眼里汩汩地往出流。她这人没有文化,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要人才没人才,要本事没本事,能嫁玉顺这样的丈夫,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日子,那还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吗。她那里有资格在两头都占出的丈夫跟前撒气,只有服服帖帖c惟命是从,尽量讨好丈夫。只有博得丈夫欢心之后,才能使这样的生活维持下去。 所以,她的气一点不敢发作,两只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电视,任凭泪水流过那张胖脸,掉到脖子上挂的那串珍珠项链上,那些一颗一颗的珍珠下,又挂了许多晶莹透亮的小珍珠。 桃花看婆婆那副可怜相一时心软,忍不住就说了公公一句:“爸,看你说的啥话嘛?我妈又没说啥,都是老夫老妻啦,在一起瞎好过了几十年,咋能动不动就说离婚的话?” 玉顺一点不为桃花的话所动,索性站在麻将婶面前,咄咄逼人地说:“怎么样,我难道说得不对吗?你晚上睡在床上好好想想,条件尽量多提些。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我用电摩把你带上,毕竟夫妻一场吗,这点胸怀,我还是有的。” 麻将婶的泪水更多了,她站起身说:“他还知道过了几十年。把它家地,这几十年,还不是从苦日子里一天一天地熬过来的,动不动就拿离婚压我。把它家地,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几十年来,啥事还不是你说了算,我说的话几时顶过事吗?” 麻将婶哭着说着,谁都没理,一个人走出客厅回房去了。 桃花看着婆婆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她就起身跟进卧房,和婆婆一同坐在床沿上劝着说:“妈,别生气啦,为这事气坏了身体划不来。咱家反正不缺那几个钱,他要给就叫他给去吧。我大伯那人你也知道,我爸要给,他也不会要,我看这事未必能行。 咱管他哩,反正钱是他挣的,他爱咋花就咋花,他想给谁就给谁。只要不短咱的精神,咱就不管那些事,少操心,不生气,只有那样才能健康长寿。” 婆婆不太哭啦,自己站起身取条毛巾,擦着脸上的泪水说:“我,我忽然听他说出一个月给一千的话,觉得太多啦。当时接受不了,多说了那么几句,他,他就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唉——” 麻将婶说着又哭开啦,桃花帮她抆着泪水说:“妈,你咋又哭哩,有啥接受不了的?快别哭啦,泪水流得多了与身体不好。咱们只要有吃有用,有菜有肉,新鲜咱先买,享受不落后,样样时装全都有,天天只走麻将路,养尊处优少烦恼,啥心不操多高兴,咱管那些事干啥。钱多少是个够吗?祥俊一月还有几千元的工资,你再别心疼钱啦。” 婆婆边哭边说:“好娃哩,妈不是心疼钱才哭。把它家地,你爸,你爸把心瞎啦,我知道他早就不想要我了。咱这人没资本,只能事事顺着他,他一直顾着面子,没有机会说。把它家地,这回让他有了借口,真的要离婚哩。我,我可咋办呀吗?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婆婆越哭越凶,桃花只好哄着说:“不会,不会,我爸不过说说而已,不可能真的离婚。都几十年的夫妻啦,离婚不会那么容易。他就是真有那心,祥俊也不会同意。” 婆婆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啼哭声哑然而止。只见她脸色变红,眼睛放光,咧着嘴说道:“对,对呀,我还有资本哩。儿子就是我生的,孙子也是亲的,他不要老婆,儿子就不能不要他妈,孙子也不能不要他奶呀!他要和我离婚,我就来个死不同意,看他把我能咋。我明天去找祥俊,先和儿子结成统一战线,往后就不怕他啦。” 桃花说:“我爸要是真想离婚,你找祥俊也没有用。你想,婚姻自主,父母不能包办儿女的婚姻;做儿子的,怎么能管父亲的婚姻哩,祥俊把他爸又能怎样?即使真的离了婚,儿子还是儿子,母亲还是母亲,这与要不要没有任何关系,孙子那就更不用说啦。” 麻将婶的脸又怄了起来,抓过毛巾擦着眼睛说:“啊呀,父亲就是儿子的天,祥俊怎么能管住天呀?不行,桃花,你说妈咋办呀?妈,妈能靠住谁吗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又说:“靠我呀,你那儿都不用去,照常打你的麻将,啥话都不用说,啥事也不用干,给他来个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要是不行,我再给你出个主意,保证让我爸不和你离婚。咱们这个家无事无非,太太平平,绝对不会走四分五裂的道路。” 麻将婶的脸色明朗了许多,双手拉住桃花的手,十分感激地说:“桃花呀,还是我娃对妈好,妈就全靠你啦。把它家地,你坐,你坐,妈给我娃取瓜籽吃。” 婆婆说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三四包子各色瓜籽糖果放到床上,急忙打开袋口,双手抓出两种往桃花手里塞着说:“快吃,快吃,我娃快吃,妈这么长的时间对不起我娃呀!一一一一一一。” 婆婆说着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正是: 人无资本怕离婚,提起离婚流眼泪。 要知儿媳有何方?再看下回就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回找郎君鹊桥四约会 应婚事鸳鸯一登门 改革开放百业兴,泾渭分明看得清。 非常之人富几代,普通平凡幸三生。 鹊桥约会收获重,媒妁上门举动轻。 非法致富多危险,凭嘴挣钱真轻松。 见面好几回,没遇意中人,丈夫不理想,自己长见闻。 主角尚未回,红媒进了门,经纪是职业,为钱腿脚勤。 不管别人勤不勤,丢开闲话接上回。上文说道:公公玉顺回到家里,给儿媳妇桃花把自己为常大伯找到媒人,和她一起去柳絮弯,见到柳枝地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到自己答应每月给她出一千元,供她儿子读完大学,那柳枝才答应了她和常大伯的婚事。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话却被打牌回家的麻将婶听到了,二人说得不大愉快,公公竟使出了婆婆最害怕的一招‘撒手锏’,离婚。直打得婆婆昏头转向c骨软筋麻,毫无还手之力。当时泪如泉涌,一个人回到自己卧房,哭了个昏天黑地c痛苦万状。 幸有儿媳妇桃花百般周旋,对症下药,并答应教给婆婆一招绝招,‘回马枪’,来对付公公的‘撒手锏’,保证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公公再也不会提离婚二字。 麻将婶激动得恨不得把桃花叫起婆来,急忙抆去脸上的泪水,取出几包子瓜籽糖果,亲手抓了两把,塞到桃花手里叫她快吃,还说了许多感激不尽的话。 桃花吃了一会瓜籽,看到婆婆的情绪有所好转,又安慰了几句说:“妈,想开了就好,再不敢哭啦。你吃一会瓜籽就睡,我还想出去看看电视哩。”说罢,起身要走。 婆婆却急忙拦住她说:“桃花,我娃别急着走呀。把它家地,你给妈要教绝招还没说哩,咋就急着走呀?快坐下,我给你拿了这么多瓜籽,就是要听你的绝招哩。把它家地,我要是学会能制住你爸的‘回马枪’,今后就再不受他的气啦。我娃快给妈教吧。” 桃花知道婆婆把自己哄她的话当了真,想走走不了,没办法,坐下说吧。他又重新坐在床沿上,慢慢地吃着瓜籽,想了半会才说:“妈,咱村里不管是谁,有啥难事都找我大伯哩。咱两家只隔了一道墙,你有这么难的事,怎么不去找他呀?” 麻将婶‘忽’地把大腿一拍说:“对呀,我咋没想到哩。把它家地,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爸和你大伯的关系非同一般。有你大伯一句话,你爸他,得无条件地听从。 可是,可是,把它家地,我是他的兄弟媳妇,平时对他也不怎么太友好,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把它家地,这样的事,我,我实在不好意思向他开口说。” 桃花说:“叫我说,你就不用开口,一一一一一” 麻将婶连忙说:“那你快给妈说呀!好,好,你是侄媳妇,你能说,你比我好说多了,妈就多谢我娃了。” 麻将婶说着又抓瓜籽,桃花挡住她的手说:“妈,别取啦,我给我大伯说是能说,估计效果不太好,更重要地还要看你咋表现哩。 你想,我大伯对我爸有再造之恩,他为啥讨厌你,主要是嫌你对我大伯不够关心。只要你能改变以往对我大伯地冷漠态度,能关心的地方尽量关心关心,能照顾的地方照顾照顾。 我再从旁边吹吹风,我爸对你的态度一定会改变的。我大伯再给他施点压力,我爸就是看在我大伯的脸上,绝对不会再提离婚啦。” 婆婆的脸上有了光彩,伸手又去抓瓜籽,这回却不是给桃花抓的,自己吃着瓜籽说:“唉,把它家地,要说你大伯,的确是个好人,我就是嫌他有点太瓜,自己平时舍不得花钱,吃的穿的都是胡日搞哩。辛辛苦苦地挣点血汗钱都能舍得捐给灾区。 把它家地,还撺掇你爸也捐了几千,我都心疼得受不了,他却一点不心疼。自己想办老婆,没有钱谁会跟他活受罪。 把它家地,事出来了都是咱家的麻达,一月就给一千,我就是再难受也不顶啥呀。” 桃花说:“妈,别为这事过不去,其实,给多给少都无所谓,只要我大伯接受就好。你明知挡不住,不如表示大力支持,双方都高兴了,他自然能为你说好话。” 婆婆又说:“你这话说得不错,把它家地,心里再难受,脸上还得高兴,嘴里还得支持。对,妈就按你说的办,把它家地,老啦老啦,还得做个表里不一的人。” 桃花从婆婆房里出来,公公还在客厅看电视,她就坐在旁边说:“爸,看你把我妈气的,眼泪都能流一碗,叫我哄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安宁啦。” 公公看着电视说:“哄她干啥,闲得没事啦。爱气叫她气着,我就是故意气她哩。” 桃花又说:“看你说的,要是把她气病了,还不是咱家的麻达。我妈那人,听见了也是随便说说,咱家的事还不是该咋办就咋办吗。其实,她同意不同意都无所谓,反正成天只打麻将,从不过问家里的经济情况,咱为啥要气她哩? 叫我说,以后如果真的要给柳枝出钱,尽量不要叫她知道,免得家里别别扭扭的,都显得不高兴。” 玉顺回过头说:“对,你说得不错,一家一起过日子,不闹矛盾当然好啦。我刚才也是太生气啦,对她的态度有些过分。那会真的离婚,我怎么能丢起那个人哩。” 直到两集电视看完,小平才勉强做完当天的作业,累得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桃花却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今天发生的一切,一直在她脑海里转着。 第二天的天空,还和昨天一样平静;高空上,只有兰亮兰亮的万里晴空,空间里,还是一阵一阵的和煦春风;远方,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近处,睁着忽闪忽闪的眼睛。 然而,玉顺家中的麻将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全天都没有出去打牌,在家里和桃花一块做饭,扫院,啥活都干;还不时地到隔壁去转转看看,没话找话的和常大伯说上几句。 这边的饭熟了就过隔壁去叫,菜好了先给隔壁端上一碗。常大伯再三不要,她还是放在案上就走了。桃花见婆婆立竿见影,变化这般明显,自己在心里嘻嘻地笑着。 常大伯则心中纳闷,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媳妇为啥突然变得这么好。他估计可能有事求他,可是,一连几日,麻将婶一如既往,除了出去打一晌麻将而外,其他时间总是干这干那,还帮着常大伯浇浇菜,拔拔草,说点关心话,她的事却一字不提。 玉顺看到老婆的样子,也感到有点奇怪,他也不理不睬,一切随她的便。但自己对她地讨厌之感不再那么强烈,也就得过且过,从此不提离婚的话了。 这边家庭矛盾缓活了,那边家庭地分裂却无法挽回。杏花每天浓妆艳抹,早出晚归,已经往县里跑了好多天啦。桃花白天去了几次没有见人,晚上再去,杏花早累得睡了觉。 桃花不知杏花跑的情况如何,心里老惦记着。这天早饭过后,风和日丽,春光明媚,又是一个艳阳天气。小平上学校,公公进了县,婆婆又去麻将场里参了战。 桃花收拾完毕,独自站在院子中间,看到盛开的桃花已经开始凋谢,粉红色的花瓣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落。 真是时光如水流,好花不常开呀!她忽然想起前几天看到大伯写的杏花诗真有意思,还要为杏花平反昭雪。那么,桃花也有桃色事件之说,不知他是怎么写的,自己又想过去看看。 她走了几步,又想起大伯这些日子一直在地里拔草,不一定有时间写作。杏花出了门,隔壁没有人,大门一定锁着。 于是,她站在院里又想;自己也是高中文化程度,为啥不能写首诗试试哩。她就回房取来笔纸,以自己院里的桃花为题,挖空脑思地想了许久,竟想不出一联佳句。 她只好放下笔,抬起头,自言自语地感叹着说:“啊!原来写首诗这么难呀,平时读别人的诗词朗朗爽口,回味无穷。自己想写,才知道太不容易,看来,诗人都是有天才的。” 忽然,她听见杏花在问:“桃花姐,你跟谁说话哩,啥天才地才的?” 桃花抬头望去,杏花已经坐在那边的杏树杈上。她就仰起头说:“没有谁,我是一个人说着玩玩。嫂子,几时回来的?这些日子弄啥去啦,我过去了几次都没见你。” 杏花说:“咋还叫嫂子哩?你祥合哥已经同意离婚啦。他叫我先办我的事,他六月份回来办个手续就成了,你以后就叫我妹子吧。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太闷,才自己跟自己说话哩?来,上来谝谝,咱们好久没谝过了,难怪你心慌得不行。” 桃花看到树上嗡嗡乱飞的蜜蜂说:“我就不上去了,这边蜜蜂太多,要是被它们蜇一下,就得疼几天,我还是坐在下边花墙上谝吧。” 杏花忙说:“是呀,是呀,可要小心哩。那么漂亮的脸蛋,如果被蜂蛰了,那还不肿得难看死啦。女人吗,凭的就是脸蛋,首先要把脸保护好哩。就像你婆婆那张脸,看着叫人讨厌,不怪你公公不想要她,老想着离婚。男人么,谁不想要个漂亮媳妇。” 桃花忙问:“你听谁说我爸要离婚,没有的事,你咋尽胡说哩?” 杏花笑着说:“哎,你还哄我哩。我听烂头蝎说的,他说,你婆婆在他家打麻将,亲口对他说的,错不了。还说你给她出主意c想办法对付你公公哩。唉——,你到底何苦来着。” 桃花说:“你别听他胡说,我爸不过说了几句气话,那会真的离婚。我听说烂头蝎那人,最爱搧风点火,戳事弄非,你咋能和这种人搅到一起?嫂子,要注意哩,这种人离远点,小心上当。” 杏花忙说:“哎呀,啥搅不搅的,看你说地难听死啦。我只是和他坐了同一趟车去县城,还是他故意和我说话。就他那种人,看着都发恶心,我咋会和他搅哩。” 桃花又说:“我怕你上当,不是那个意思,没搅就好。你到县城干啥去了,最近跑的情况怎么样吗?” 杏花说:“我就是到你说的那个‘红线婚姻介绍所’去了。我想离婚,你祥合哥也同意了,他叫我先办我的事。我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人生地不熟,多亏你给我说了那个红线婚姻介绍所,我就到哪里登了记,就说回来要好好地感谢你哩。” 桃花又说:“唉呀,说离婚不过是当时的气话,你怎么真跑开啦。我劝你还是算了,离啥婚哩。从山区到平川,嫁了个好人好家,这就很不错啦。自己要想开,知足者常乐吗。放着安安宁宁的日子不过,出去胡跑啥哩,再不要胡思乱想啦。” 杏花‘哼’了一声说:“好啥哩,乐啥哩?嫁了个瓜子还能乐了。你祥合哥也是个十足的大瓜子,被人哄地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哩。我给他说清要离婚,他不但不恨我,还叫我住在他家办我的事。又给我寄了一千元的费用,你说他不是瓜得实实的吗。 我不离婚咋能过上好日子哩?烂头蝎都说我是明智之举,你怎么不理解呀。老给我说不离,不离,不离婚几时才能跟人一样呀?我跟这一窝瓜子过下去,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桃花生气地说:“嫂子,话不能那样说,我祥合哥那是厚道,做事长,品质良,你咋能把人家的优点当成缺点哩。 嫂子,人生的道路长着哩。遇上个好人家不容易,你可别错了主意呀。像你这样胡跑乱撞,就叫‘人在福中不知福,拿着金碗讨饭吃’哩。要是,要是遇上个坏人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杏花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行啦,行啦,快放你七十二条心,我才不会讨饭吃哩。桃花姐,你太可怜了,经常窝在家里不得出去,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 我才出去了几回,就长了不少见识,你也该出去走走看看,外面啥都开放了,形势一片大好。在这个世上生活的人,都是往高处走哩;不管是哪里的水,都是往低处流哩。 咱有的是资本,就是得好好奋斗奋斗,争取找个要啥有啥的现代化家庭。怕啥哩,达不到标准,一概不嫁。” 桃花觉得话不投机,不想继续说下去,便朝她看了一眼,杏花那张被绿叶陪衬着的脸蛋,真是好看极了,就像一颗成熟了的大杏子。自己心里想到:可惜,这么好的杏子,怎么中看不中吃呀!她就叹了口气说:“唉!也罢,人各有志吗!” 不料,杏花却搭话说:“不对,桃花姐,你说的不对。我们哪里的人说:‘十人九痔’,不是‘人都有痔’。不过,那是以前的事啦。以前,我们那里缺水,吃水跟吃油一样,人都不大洗澡,所以爱得那种病。难受死了,把人痒得老想抠,每次拉屎都出血哩。 现在好了,国家给我们那里通了水源,政府给每家每户都安了自来水,那种病,也就慢慢好了。” 桃花早就笑得前合后仰,眼泪都流出来啦。杏花莫名其妙地问:“桃花姐,你笑啥哩?我那里说得不对?我们哪里的人,那种病就是好了吗,看把你高兴死啦。” 桃花还是大笑着说:“好,好,好了就好,好了就不痒啦。我就是为你们哪里的人高兴哩。” 杏花小声说:“人家的病好了,与你有啥关系哩?莫非,莫非经常窝在家里,也窝成瓜子啦。” 桃花正要告辞,忽然听到手机响了,自己没带手机呀。抬头一看,树上的杏花已经打开手机问道:“喂,喂,你是红线婚姻介绍所,对,我就是杏花。怎么,你们和李祥合通过电话啦,与我说的一致。 我给你们说没问题,没问题,总要过来过去地问,白白耽搁了几天时间。怎么,已经给我找到对象啦,这么快的。 啊,还是个老板,有别墅,有小车,那好么。行,行,先谈就先谈着。对,你说明天中午十二点,鹊桥公园。好,好,我一定准时到。” 桃花等她挂了电话再问:“嫂子,你几时买了手机?好像是叫你见面哩,不知找了个啥人呀?” 杏花兴奋地说:“前两天才买的,就是那个瓜子寄给我的钱。我还得感谢你祥合哥,他早知道没有手机不行,就赶紧把钱寄给我了。不然,我拿啥买手机哩,有了它真是方便极了。 前天才说的话,今天就找了个老板,有房有车,太好啦,叫我明天中午十二点,到鹊桥公园约会哩。还叫我带把红伞,对方提盏绿灯,说什么红绿搭配,灯伞交汇。啊呀,真是浪漫极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你祥合哥这个瓜子,还是有点可爱之处。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才买个手机就找到了老板,哈哈,好快呀,我得好好地打扮打扮。” 杏花说罢,也不和桃花告别,她就敏捷得像猫似的溜下树,那边的院子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快地脚步声。桃花站起身,抬头看看太阳,又默默地打开了厨房的门。 太阳就像钟表上的时针,眼睛看不见它走,它却在不停地转,桃花家的婆婆,每天还是在牌场参战;公公仍然走亲访友,游山逛县;小平照常上学放学,考试答卷;桃花天天在家,做饭扫院,洗洗涮涮。隔壁的杏花则是,花枝招展,约会见面;常大伯一直接娃送娃,从不间断;下地劳动,回家做饭,拔草浇水,栽葱种蒜。 日子要一天一天地过,事情得一件一件地办。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啦,桃花看到满树鲜艳无比的桃花,纷纷落到树下,粉红色的漂亮花瓣,被太阳晒得面目全非,变了颜色,干巴巴地卷在一起,真是可怜。自己难免伤感,就用笤帚把它们扫在一起,抬头朝树上看着想:前几天还是那么美丽的花儿,这么快就落完了,好可惜啊!我也把它们埋起来吧。 她顺口念起《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葬花诗’‘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啊!我不是叫桃花吗。自己葬自己,她不由得笑出声来:“我为啥要这么伤感哩?” 自古花开花落,这是自然发展地必然规律。花落了才能结果呀,这么正常的事也想不开,真是太可笑啦。为啥要把它埋掉哩?大伯不是说过,人的尸体都可以制作饲料,养鸡喂鸭,何况是这些完成使命的花瓣哩。我不如把它给对门的羊吃了还能发挥一点余热。 桃花找了个竹笼,把落花全部揽到笼里,正要提着出门,忽听那边树上有人说:“桃花姐,你咋又自己和自己说话哩?唉,看把你闷成啥啦,快上来谝谝。我这回真是开了眼界,你听着保证新鲜,我也能挣钱啦。你经常不出门,啥都不知道,其实,出门挣钱并不难。” 桃花抬头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杏花,更显得美丽动人。她看着这边树上刚从花瓣里出来的小桃子说:“你就说说看,我不上去了,这边的桃子不像那边的杏,刚从花胎出来就有毛,弄到身上可不好受。你上次见的那个老板怎么样,成了没有?” 杏花大声说道:“没成,这几天见了几个,都没有多么合适的。” 桃花又说:“咋不合适哩?人家那么有钱,又是什么花园别墅的,你不满意还想嫁啥人哩?” 杏花说:“那个有钱的老板啥都好,就是年纪太大了,比我爸还大几岁。我这么年轻漂亮,咋能嫁个老头子哩?不过,我也没有白跑,我嫌他太老,他倒大度的不得了,不但没有生气,还请我吃了顿饭,最后清饭钱的时候,也给了我二百元。 我不好意思地说:‘咱们的事不成,我咋能要你的钱哩?’ 他却爽快地说:‘不成不要紧,我总不能叫你白跑吧。这样漂亮的小姐,能陪我吃顿饭也很不错,就当给你个小费吧。现在这社会,贰佰元还算钱吗。你不同意,我不勉强,咱们各走各的。我只要有钱,不嫌年纪大的漂亮姑娘多的是。’ 桃花姐,你瞧这人多有风度,我还后悔当时没有答应他。我拿着钱回到家里,觉得这事蛮不错的,公园逛了,酒席吃了,虽然事没成,回来还拿了贰佰元。如果一月见上十次面,不就挣两千元哩。一年只干十个月,那就有两万元地收入啦,原来挣钱并不难呀!” 桃花冷冰冰地说:“这不是正经事,不能经常做。这样的收入也不是正当的。” 杏花生气地说:“咋不正当哩?是他自己给我的,又不是我偷他骗他的,也没卖给他什么。现在是改革开放,只要不是做贼c贩毒c抢银行,干啥都行,能挣钱就是本事。 你没听什么‘工程师’说过;‘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老鼠都是好猫’吗。他给我钱是自觉自愿的,也就是人说什么‘黄盖打关公,打的愿打,挨的愿挨’吗,你说咋就不正当啦?” 桃花忙说:“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样的收入,虽然不违法,但也不能长做。人常说:‘好事只有一回’,可遇而不可求,怎么能当职业着干呢?” 杏花又说:“不见得吧,谁说只有一回。我第二次见的那个人气派才大,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衣裳穿得像个外国绅士,人也挺排场的,就是一只眼睛看着怪怪的,好像不大灵活。 他倒没有瞒我,说他爸是个什么大干部,他自小就是个小霸王,在一次打群架的时候,一只眼睛被人用弹弓打瞎了。他爸说:‘瞎了就瞎了,不要紧,反正人眼睛没有狗眼睛质量好。他就花了一百多万元,给儿子换了个藏獒眼睛,结果还是不怎么理想。 他和我说了几句话便朝身后的随从点点头,那两个人也对他点了点头,就向一家高级饭店走去。他自己带我去划船c逛山,到处游玩,一再夸我长得漂亮,有点土气不要紧,人吗,那里有十全十美的。还说那两个人是他爸给他雇的保镖,都有一身好功夫,几十个人也不是他们对手。他家每个人都有保镖,他爸四个,其他的人都是两个,咱两个的事要是成了,你就是家里的少奶奶,也少不了两个保镖。 我还说:‘好好的人,要保镖干啥,得给人家出不少钱吧?’ 他又说:‘钱当然要出的,不多,不多,每个保镖一年十万,也就区区二十万元;全家的保镖加在一起,不过一两百万。像我们这样有知名度的人物,都是歹徒绑架的目标。为了保险其间,花这点小钱还是值得的。要是被歹徒得逞,那就不是这个数了。’ 我自己心里暗想;天哪,他家不知有多大的收入,一二百万还叫小钱。那么,大钱有多少哩?那就可想而知啦,一定是千万c亿万富翁了,啊!我就要成为人上人啦。 我心里想得美滋滋的,他又给我说了许多听不懂的话,我就像听天书似的胡乱应着。他看着我皱了皱眉,那只不灵活的眼珠子也动了一下,没说话便带我走进了哪家保镖去过的高级饭店。 饭店里的服务员看到我们进来,全都站在两边,点头微笑,那两个保镖不知几时就跟在了身后,一个保镖走到前边,把我们领进一间单独小屋。呀,里边布置得漂亮极了,好得我都没法给你说,不冷不热,飘着一种我从未闻过的香气,可能就是什么人间仙境吧。 我只顾着东张西望地看个没完,他把我按到软绵绵的椅子上刚坐下,桌子上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盘子。那些菜我从来没见过,当然给你说不上名字啦。那两个保镖一直在我们身后站着,我看着满桌子的菜对他说:‘叫他们也坐下吃,咱两个吃不了这么多。’ 他却说:‘他们不配,吃不了就叫他们带回去,犬房里还有几只他们的同行,再有两桌也能吃完。’ 我没敢多说,就自个顾自个地吃开了,他给我倒了一杯红葡萄酒,说是什么法国货。我先尝了一点,觉得特别好喝,就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一下灌进肚子。 我拿起瓶子还要再倒,他却按住瓶子说:‘别急,有你喝的,先吃些再喝。’他给我夹了许多菜,用了些不知什么刀刀叉叉的,我也不知啥东西,反正好吃极了,我就放开肚皮,美美地吃了一顿。 直吃的肚子撑得难受,再挣扎着喝了些酒,实在没法吃啦,这才捂着肚皮,靠在椅子上想;我杏花这些年吃的啥食水吗,真是白活啦,今天,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桃花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这算什么价值?他这人不可靠,自己不学无术,凭着老子的权势作威作福,为所欲为,妄自尊大,目空一切。他们挥霍的钱财,大都是非法所得,一旦东窗事发,难免锒铛入狱,非法收入没收,妻儿跟着受累。嫂子,千万不敢嫁给他。” 杏花十分惋惜地说:“唉,我倒是想嫁给他哩,可是,人家不要,把我轰出来啦。我,我当时气得只想哭,追着喊着也不顶啥,人家大踏步地朝前走,看都不回头看我一眼。” 桃花忙说:“哭啥哩,不成才好,有啥可惜的。那人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标准的高衙内式的人物。你要是真嫁给他,那就非倒大霉不可。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杏花说:“嗯,他那么有钱,我嫁给他就有用不完的钱c享不尽的福,你咋能说倒大霉哩?” 桃花说:“你别看他尾巴翘得高,张狂只是一时,根本长远不了,法律迟早都会制裁他的。你也别后悔,这事不成才好,要是真的成了,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哩。你们不是逛了半天,高级饭店都进啦,怎么又不要了,他是咋把你轰出来的?” 杏花后悔地说:“唉,都怪我,怪我吃得太多啦。吃过饭,她又把我领进舞厅,自己先拿起话筒,像驴叫似的唱了一会,又把话筒塞到我手里让我唱,我说我不会唱歌。 他又拉我和他一起跳舞,我也不会,肚子憋得不行,踩了他几次脚,刚转了两圈就反胃,给他吐了一身,他就一下变了脸 ,脱下西装一扔,大声骂我:‘真是个乡棒c笨蛋,跟个猪一样,光会吃,模样长得好有啥用处,一点情调都没有。歌又不会唱,舞也不会跳,那里配做我的老婆。’骂完了朝那两个保镖招招手说:‘你两个过来,给她一分钱,打发走算啦。’ 我也生气地说:‘算了就算了,你当谁没见过钱。’ 那两个保镖同时走到我跟前,一个对我说:‘小姐,我家少爷没看上你,嫌你太土啦。’ 另一个打开皮包,取出一沓齐整整的红票子,抽出十张往我手里一塞说:‘拿上快走。’ 我惊呆了,拿着钱出了半会神才明白过来。我地妈呀,人家把一千元当一分钱着用哩。我连忙大声喊道:‘喂,喂,你们别走,我不会可以学么,几天就能学会。’ 可是,人家头也没回,一直朝前走去,好像身后没我这个人似的。” 桃花高兴地说:“好,好,这就好。改革开放以来,虽然说允许少数人先富起来,那要靠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合理合法地创造财富,脚踏实地地建功立业。像这般高衙内式的人物,咱们的国家,咱们的共产党,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这样下去。” 杏花又说:“桃花姐,你几次说他是什么高衙内式的人物,我咋不明白哩,谁的牙里还能式出人来? 我不管他是怎么出来的,反正钱是真的,我到银行里验过,没有一张假钱,用它买啥都能行。我当时还摸着口袋里的钱想:这人难道也是瓜子不成,看不上我还给一千元,真够大方的。 你祥合哥在外地打工,不知要出多大的力,下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才能挣够一千元呀。我这钱挣得多容易,不出力,不流汗,啥活不干吃好饭,一月见上几回面,比你干啥都划算。桃花姐,我谁都不用靠,自己就找到好工作啦。” 桃花摇着头说:“嫂子,这种事也算工作?那样的钱不能长挣,常言道:‘有个再一再二,不会有再三再四’,不一定你的运气回回这么好。我刚才说的‘高衙内’是《水浒传》里的人名一一一一。” 杏花忙说:“哎呀,那里的人与咱有啥关系?我就是回回有运气吗。第三次见的那个人很有才干,婚介所的人把我叫去说:‘第一次你嫌人家老,第二次人家嫌你土,事不过三,这次一定能成。’他们指着旁边一个男人说:‘这次就是他,你推着他出去谈谈吧。’ 我只看了一眼就气的不得了,大声嚷道:‘你们这不是糟蹋人吗?世上好人都死完啦。给我找了个残疾人,我杏花就是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他。’说罢,拧身就走。 那人也大声说:‘看不上不要紧,说几句话就可以吧。我知道自己是个啥人,也没想真的娶到你。’ 婚介所的人也说:‘谈谈怕啥哩。成不成又没人勉强,了解了解还是有好处,婚事不成也可以交交朋友吗。’ 我想,既然来了,谈就谈吧,说不定还有好事等我哩。要是就此回去,那就白跑一趟。于是,我就把他推进公园,停在湖边的柳荫下,我坐在连椅上,一手把着轮椅看那湖面上的涟漪。他给我介绍着自己的情况,说他以前的工作是开发地下宝物,也算个小头头吧。 有一次,炸药刚把洞门炸开,自己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了进去。不料,脚底下的石块滑脱,把他摔了个仰面朝天,上面紧接着掉下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他小肚子下边。幸亏同伴们奋力撬开巨石,把他及时送进医院。命总算保住了,却落了个终身残疾,丧失了性功能。妻子不念旧情和他离了婚,跟着别的男人走了。他自己的老工作干不成就开了一家古董店,收入还算不错,就是太孤单了。这样的人没想再次成家,就是给自己寻个伴,平时陪着说说话。 我说;‘你既然没有性功能,谁会给你做老婆,咱们是根本不可能的,何必浪费时间哩。’ 他又说:‘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个名誉夫妻,不办手续都行。只要每天推着我转转,从前妻门前走两趟就行了,目的只为气气那个舍我而去的妻子。白天陪我进食堂吃吃饭,晚上一切自便,管吃管住,每个月再给六百元的工资。’ 我说:‘你未免太啬了吧。人家出手就是一千,你一个月才给六百。’ 他又说:‘人家那一千元只有一次,我这可是长期工作,照日查算,不办手续,也不影响你约会见面找下家。你日后要是有了合适的人,随时想走都可以,我绝不干涉你的自由。’ 我说:‘这算什么夫妻,你就是用六百元雇了个保姆吗。根据目前的行情,好像便宜了点。’ 他说:‘这工作和保姆不一样,保姆还要做饭c打杂c洗衣裳,工作很不轻松。我雇这人不过是陪着玩玩c说说话,吃吃饭,推着轮椅慢慢转,还能互相照顾,两者不误。’ 我当时拿不定主意就给他说:‘让我考虑考虑再给你见话。’他就给我留了电话号码。分手的时候,还拿出一块光滑可爱的小玉佩说:‘这块玉佩不太值钱,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桃花听到这里就说:“这是好事,你还考虑啥哩。既能照顾残疾人,每月还有六百元地纯收入,你就当找了份轻松工作。不用考虑,赶快见话吧,小心把好事耽搁了。” 杏花说:“放心,我把话都给人家了,婚介所昨天就要收介绍费。我说他们不务正业,婚介所成了劳务公司啦。他们说:‘这有啥哩,为了经济效益,就是要开展多种经营。现在这时代,不论干哪一行,都要向纵深发展,搞横向联合。不然,就跟不上形势。’” 桃花说:“这话倒也无可厚非,介绍婚姻和介绍工作,可以说是近行,都是从中抽取介绍费。那你不是有了工作啦,今天怎么没去上班?既然决定了,就要把事当事哩。” 杏花又说:“当事着哩。婚介所昨晚又给我来了电话,叫我今天一早去约会,说什么天气热啦,从今天开始把约会时间改到早晨。我就给我那个名誉丈夫打电话请了天假,起了个大早,六点上了县,六点半就进了鹊桥公园,见到了给我说的第四个人。 这人说他是什么公司的经理,他爸还是啥懂事长哩。人长得还差不多,脱脱条条c高高大大的,就是那一对老鼠眼不大让人喜欢。我想,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咱就将就着谈吧。 他那人说话羞羞答答,跟个姑娘娃似的,扭捏了半天才说清楚。他的前妻生了两个女子娃,父母非让他们再生一个不可。他们觉得国家政策不允许,男娃女娃都一样。 他父母却说:‘不行,不行,咱们这样的家庭,没小子娃咋行哩?那不是断了根c绝了后吗。我们辛辛苦苦,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挣了这么大的家业,叫谁继承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两个非给我生个小子娃不可。害怕啥哩,不就是罚点款吗,又不是什么杀头之罪。咱们这样的家庭,还怕罚款吗?只要生个小子娃,我家后继有人,由他们罚去。’ 他两个还给父母说:‘现在是新社会,时代不同啦,男女平等,男娃女娃都能继承家产。’ 他父母生气地说:‘男女一样,那是哄瓜子哩。你没有小子娃,就是给女子招个人,生个男娃也变了种。我们挣这么大的家产,岂不是白白落入外人之手吗?不行,不行,你们非生个小子娃不可。’ 他们扭不过父母,只得强行再生一胎。谁知天不作美,还是生了个女子。他父母气坏了,硬把第三个女子送了人,一天到黑地骂媳妇,非叫他把那个不会生小子娃的东西休了不可。他前妻受气不过,只好和他离了婚,分了些家产回娘家去了。 他这回再娶一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给他生个小子娃,给父母生个亲孙子。我听完他的话就说:‘我地妈呀,你这条件,我可不敢答应。你不知道,生娃可不是好事情,我头一次不知道,稀里糊涂地怀上啦,生的时候把人没疼日塌。有啥办法哩,再疼也得叫他出来呀。从那以后,我发誓不再生娃了,后来再嫁,也是有言在先,说清不要孩子。这回再嫁,还是不要孩子,你另找人吧。’ 他听了我的话说:‘你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娃生得多了,就跟鸡下蛋一样,一点都不疼啦。不论弄啥,熟了,顺了,就自然啦。熟能生巧,久练者必精吗。’ 我大声说:‘你说了个松泛,下了个鸡蛋。你是生过娃还是下过蛋,咋就知道疼不疼哩?’ 他脸上一白一白的,嘴张了半会才说:‘我,我没见过女人生娃,我媳妇生娃的时候,我妈不让我进去。可是,我见过母鸡下蛋,就那么轻轻一下,蛋就出来了。’ 我又说:‘人和鸡能一样吗?娃要多大哩,蛋就那么大一点,当然不费劲就出来了。你这人呀,就不知道心疼媳妇。媳妇好像就是你的生娃工具,我可不想作这样的工具。’ 他又扭扭捏捏地说:‘反正,反正我妈说来,不会生小子娃的女人不能要,我看咱两个的事没有希望。’ 我生气地说:‘不成了拉倒,反正生娃的事我是再也不想干了。现在的人都想自己舒服,谁还管那么多。害怕绝后,瞧你那绿豆大个眼窝,又不是什么优良品种,还害怕把自己的种断了。真可笑,世上比你优良的品种很多很多,像你这样的种子早该淘汰啦。’ 他为难地说:‘那你走吧,我妈说来,‘别让人家白跑。咱家又不缺钱,对人要显得大方一点’。我让你来了一趟,给你贰佰元吧。’他掏出贰佰元往我手里一塞,慢吞吞地走出公园大门。我想,贰佰元也不嫌少,拾到篮子都是菜吗。 桃花姐,你忙吧,我还要出去吃羊肉泡哩。现在挣开钱了,就要好好地享受享受,再不吃你大伯做的那包谷珍子c糊涂面啦。桃花姐,下次再谝,拜拜啦。” 杏花说着就不见啦。桃花原地没动,一个人出神地想着杏花的话。她对杏花这几天的经历c收入,对与不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的: 今 日 事 情 很 难 说 , 约 会 见 面 是 工 作 。 轻 来 轻 去 投 资 少 , 好 吃 好 玩 收 入 多 。 鹊 桥 是 为 真 情 建 , 红 线 不 系 无 缘 者 。 强 行 超 生 麻 烦 大 , 走 出 家 门 眼 界 阔 。 桃花正想着杏花的事,忽听对门快婆在自己门外大声说:“哦,大妹子,你可算问对人啦。我老婆就在他们对门住着,这边是李玉顺家,那边是李玉常家,你要找哪个哩?” 有个陌生人地声音说:“老嫂子,我叫鸳鸯,是李玉顺托我给他哥说媒的,今天过来见个话,不管找谁都行。” 桃花连忙跑到前边打开大门,就见三快婆领着个胖得吓人的中年女人,已经走到大门外边。桃花打着招呼让开路,接住胖女人的电动车推进大门放好,把她们领进客厅落座。先从壁橱里取出一瓶橙汁饮料,两个玻璃杯子,熟练地打开瓶盖,给二人倒了两杯饮料,放在她们面前的茶几上说:“姨,请喝杯饮料。快婆,陪着我姨喝点吧。”自己站在旁边打量来人。 胖女人大约有五十来岁,体重足有二百多斤,头上烫着绵羊尾巴似的鬈鬈头发;两个胖胖的脸蛋中间,夹着个小鼻梁,鼻梁上架着付酒瓶底大的黑墨眼镜,圆而发亮的鼻头下,有两片涂得红辣辣的厚嘴唇;两颗深黄色的大门牙龇在嘴唇外面;两边的耳朵下吊着黄亮黄亮的金耳环,臃肿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拇指大小的珍珠项链;粗壮的手指上戴有闪着蓝光的钻石戒指,身上的时髦服装紧紧地裹着滚圆的肉体,脚下还穿着尖而细的高跟皮鞋。 胖女人卸下墨镜,伸手端住饮料杯子,眼睛却在桃花身上滴溜溜地转着说:“啊!这位是玉顺的女儿吧?长得这么漂亮。多大啦,还没婆家吧?姨手底下可有几个好下家哩。 小伙子长得可帅啦,大专文化程度,他爸还是县里的干部哩。那真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家里呀,简直就跟皇宫一样,一辆小车都值几十万哩,做啥都是机械化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胖女人的嘴一点不笨,三快婆看她吹了个没完没了,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大妹子,先别吹啦。啥眼光吗,人家是媳妇,娃都十来岁啦,还想给人家说媒哩。” 胖女人‘哦’了一声说:“啊呀,长得这么水灵,咋就成了娃他妈啦?不过,那也不要紧,你要是离了婚,姨给你优惠介绍对象,保证比你现在的丈夫好得多。” 桃花笑了笑说:“多谢姨的美意。我这人知足者常乐,有这样的家庭就可以了,现在还不想离婚哩。” 胖女人又说:“现在不想,就不等于永远不想。以后离了也行么,我提前先预约上。” 三快婆说:“看你这人,尽说了些啥话吗?人家过得好好的,怎么老盼人离婚哩?” 胖女人又说:“老嫂子,你不懂,这就叫: 干 啥 的 人 操 啥 心 , 天 下 万 事 有 原 因 。 卖 饭 盼 人 肠 胃 好 , 诊 所 盼 人 病 缠 身 。 农 民 盼 望 及 时 雨 , 水 佬 不 要 天 气 阴 。 养 鸡 希 望 蛋 价 大 , 种 田 盼 粮 贵 如 金 。 父 母 唯 恐 儿 女 赌 , 赌 场 拉 人 心 最 黑 。 娼 妓 为 钱 脸 皮 厚 , 夫 妻 互 怕 不 忠 贞 。 国 家 要 民 有 智 慧 , 骗 子 盼 人 没 脑 筋 。 新 闻 报 道 求 真 实 , 广 告 宣 传 使 劲 吹 。 恩 爱 夫 妻 想 长 久 , 说 媒 惟 愿 多 离 婚 。 也就是:拿啥的耍啥,干啥的务啥,种花的卖花,种瓜的卖瓜,养羊的放羊,做糖的卖糖,三句话不离本行,每个人都有所长。不是我胡吹哩,你们看,现在离婚的人多不多?真真是连续不断,司空见惯,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三快婆看她刚一停顿,急忙插话说:“大妹子,你的嘴好能说呀!说啥都是一套一套的,比我这张嘴可强得多。真真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你没看我老婆要是离了婚,能不能找个干部丈夫?介绍费吗,不但少不了,我还给你出双份哩。” 胖媒婆想都没想就说:“行么,没有我胖鸳鸯办不成的事。不过,你这事时间得长一点。” 三快婆说:“只要能嫁个干部,时间长都没有啥。你说,到底能等多长时间?一年半载都不要紧。” 胖女人又说:“不远,不远,也就五六十年吧。我一定给你找个判官手下公务员,红发鬼吏,保你满意,不但互敬互爱c通情识趣;而且收入丰厚,票面千亿万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不等她停就说:“不行,不行,我要嫁就得嫁个阎王。阎王官高位显,尽人看脸,活人死鬼,皆由他管,要叫谁死,无人能免;判官无常,都听呼唤,不死不灭,永端铁碗。纵有不满,谁敢造反,做他家眷,必然护短,狐假虎威,做事大胆,违规犯纪,有何不敢。嫁个鬼吏,没权没势,有令必尊,快来快去,天天有事,常常受气,清理卫生,执管刑具,冤多鬼穷,有何大利。大妹子,你给我说的这个丈夫,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胖女人又说:“我吗,不急,不急,咱这人做事,原则性强。必须做到先别人,后自己,大公无私不白吃。为人说媒有酬劳,钱能装进腰包里。给自己说媒,挣谁的钱呀?” 桃花看她两个只说闲话,急忙插话说:“姨,你给我大伯说的那个媒事怎么样?别只顾着说闲话。” 胖女人喝了一口饮料说:“你咋比我还急?成了,成了。我胖鸳鸯不是吹哩,有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你大伯这伍佰元的介绍费,我是赚定了。好,咱就闲话打倒,言归正传,你爸哩?我来了半天啦,咋还没见一个主角出场呀?” 桃花说:“我爸没在家,可能上县去啦。我大伯上地拔草去啦,可能一会就回来啦。” 三快婆说:“怎么,就可要介绍费呀?放心,只要事成了,玉顺少不了给你介绍费。” 胖女人说:“看你说的,八字没见一撇哩,咋能急着收介绍费,我等着用那几个钱吗?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我们是领了结婚证才收钱哩。我今天来就是见个话,先让你们高兴高兴。” 三快婆说:“桃花,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他赶快回来。我到地里叫你大伯去,事成了,也让他高兴高兴。” 三快婆说着抬脚就走,胖女人却挡住她说:“都不必叫啦。我今天来就是见个话,主角在不在,问题都不大,你们拿事不拿事,只要把话带到就行了。又不是见面哩,非要本人在场不可。 那边的柳枝已经打听过了,听说这边弟兄两个都是好人,她自己没啥意见。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叫他把后边的土屋换成砖石结构的平房就能结婚过门。 她说她住了一辈子土屋,这次再嫁,就不能还住土屋呀。我觉得她说得没错,现在这社会,国家都要消灭土房哩。谁还爱住那种:如监似窑,阴暗湿潮,尘多灰大,不坚不牢,遇上连阴雨,心惊肉也跳,墙在水中泡,房在风中摇,垮塌没前兆,想逃没处逃,赶快把它换,永不受煎熬。我想,这样的条件不过分,小小个事吗。现在的农民,盖三间平房算啥哩,一般都不在话下。 所以,我没见他的话就给人家答应啦。过来见个话,见面的日子还没决定,大概就在五一前后。那时学校放了假,她才能放心出门。到时候,我在给玉顺打电话通知。 今天不用麻烦,你两个给他说清就行了。我不想等,最近挺忙的,得抓紧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吗。你们在,咱就后悔有期啦。”说罢,手把沙发扶手,慢慢地往起站。 三快婆说:“你别急着走呀!人常说:‘是媒不是媒,先吃几十回’,你不过喝了点饮料,饭都没吃就急着走呀?快坐,快坐,吃了饭再走。” 胖女人没站起来又坐下去说:“现在的媒人,图的可不是吃喝。多成几个事,比吃几顿饭划算得多。”说着,从自己口袋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桃花忙说:“啊呀,姨,我不知道你抽烟哩。没给你拿烟,对不起,我给你取打火机。” 胖女人从自己口袋取出打火机说:“不必啦,我啥都带着哩。现在不论弄啥的人,都要方便顾客哩。顾客就是上帝吗,能不麻烦尽量不要麻烦。” 胖女人点着香烟,又要起身。三快婆说:“大妹子,你说要老常盖房的事,我估计他不会答应,他没有钱,拿啥盖房哩?你未免太大胆啦。这么重要的事,没见主角的话,就敢随便答应,要是人家不愿意,看你媒人咋下台呀?” 胖女人乐无其事地说:“唉约约,看把你操心的。人家有钱没钱,你老婆咋知道哩?” 三快婆着急地说:“唉呀,就你不知道,我们村里的人谁不知道。老常这人就不攒钱,自己挣点下苦钱都给灾区捐了。他儿媳嫌他瓜,闹伙地不和他过啦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怕她又说漏嘴,急忙插话说:“不要紧,不要紧,我大伯是没有钱,我们可以帮他盖房呀。反正我大伯后边的土屋迟早要换哩,几万元的事,还能把人难住了。” 胖女人又说:“是呀,几万元算啥大事哩。他虽然是个没钱的农民,但却有个有钱的干部兄弟,帮他盖三间平房还不容易吗,用不了一年的工资就够了。老嫂子,你刚才说他媳妇嫌他瓜闹伙哩,是不是想离婚?那我得过去见见人,给她捎带着找个好下家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忙说:“没有,没有,我嫂子在县里找了份工作,上班去啦。人没在家,也没闹离婚。” 三快婆觉察到自己又失言啦,连忙掩饰着说:“你们坐吧,我给你到地里叫人去。老常这人跟人不一样,地里的草非要拔完不可,我叫他买点除草剂一打算了,何必辛辛苦苦地在地里拔。现在的人,谁还下那么大的功夫拔草。 他却说:‘反正自己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多往地里跑跑,拔拔草,既能锻炼身体,还能省点打药钱。再说,农药有残留,与人有害处哩。你给他找老婆,一定要找个本本分分,勤勤恳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实受人哩。” 胖女人说:“那当然啦。说媒就跟配眼镜一样,不和光不行,双方都要搭配哩。老嫂子,麻烦你先到隔壁看看,他儿媳要是回来了,就叫过来见一下,顺便把他儿子的照片也带一张。我先看看人,心里就有底啦,以后离了婚,马上就可以找到合适的人。” 三快婆高兴地说:“行么,他儿媳可漂亮啦。给她就要瞅个有钱的干部哩;他儿子又高又大,也是个好帅小伙,给他瞅媳妇,就要找稳重可靠的贤惠人哩。我去呀!” 三快婆说走就出去啦,桃花想挡也没办法。她看胖媒婆嘴唇上的烟快抽完了,急忙取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她说:“姨,你尝尝这烟怎么样?” 胖媒婆接住烟说:“尝啥哩,不论啥烟,还不是一样的冒烟哩。我原先也不抽烟,经常在外边跑,不抽烟不好办事,时间长了就有瘾,到时候不抽还像不行。” 桃花趁机说道:“姨,隔壁我祥合哥没有离婚,你还是一个一个地来吧。他们要是真离了婚,当然少不了麻烦你。” 正好,三快婆走进来说:“隔壁的人都没在家,我还是到地里去叫老常吧。他那人,不知道家里有事,不会主动回来。” 胖女人‘忽’地一下站起身说:“算了,算了,不用叫啦。玉顺这儿媳妇说得不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办。我还有事,没时间等人。你们在,我走呀!” 胖媒婆这回真的走出客厅门,桃花还要挽留。三快婆说:“行啦,留不住。人家不能为吃一顿饭把事耽搁了,咱还是不要强留。在她眼里,挣钱比吃饭重要得多。” 二人把胖媒婆送出大门,胖媒婆骑上电动车,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三快婆站在门外说:“桃花,那胖媒婆想给你祥合哥瞅媳妇,这是好事,你咋像不支持哩?杏花都出去找下家哩,祥合也同意离婚,不叫她慢慢瞅着咋办呀?” 桃花说:“我大伯的事才见了话,就可给他儿说哩,未免太急了吧。我祥合哥又没在家,杏花虽然跑着哩,见了几个都不合适,我看她跑到最后,还是要跟我祥合哥过哩。” 三快婆还要再说,就听街道那头有人争吵,二人急忙回头观看,果然,不远的街道那边围了一大堆人。正是: 刚刚送走大红媒,街上又围一堆人, 不知争吵为何事,接着再看下一回。 要知又有何事,且看第十三回: 乡村路小贩卖烧纸 状元楼大伯对诗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回乡村路小贩卖烧纸 状元楼大伯对诗歌 晚辈代代祭祖先,老人年年把寿添。 祝福怀念在心里,形式太重加负担。 酒席变粪进坑底,纸钱化烟入云端。 旧俗当随改革变,何故更上一重天? 小厂把门关,纸价翻几番,农民手头紧,蓝天不要烟。 国家政策宽,感恩谢上边,过寿何须重?耗资实在冤。 闲话多说惹事端,速归正题不能偏。上文说道:胖媒婆第一次到玉顺家给常大伯说事,老哥俩都没在家,桃花和三快婆陪着她说了会话。胖媒婆说清了自己的来意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回去了。桃花和三快婆把她送走,站在门外说了几句闲话,正要各回各家,又听街道那边有人争吵。二人随声望去,就见不远的地方围了一大堆人。 桃花仔细听了会说:“快婆,好像是卖火纸c阴票地来了,你看,人围得还不少哩。咱们也过去看看,合适了就买一点。清明节快要到了,反正这是少不了的事。” 三快婆朝那边看着说:“天哪,时间过得真快呀,清明节就可到了。又得给先人送钱,这先人能用多少钱呀?年前十月一送寒衣的时候烧了次钱,腊月三十又送了一次,正月十五连送灯,带送钱。这清明节又到了,咱们还得拿着真钱去买假钱,先人的钱未免太多了吧。谁知道他们能不能用完?唉——,经常这样上坟烧纸,烧纸上坟,简直成了负担啦。” 桃花催着她说:“再别说啦,去不去吗?你听那边好像正搞价哩,人多了就能便宜。要去快点走,如果耽搁过去,咱两家另买,价就大啦。你要是没带钱,我这里有。” 三快婆在口袋摸了下说:“走就走吧,钱我有,就是舍不得。唉——,明知不顶啥,国家怎么不禁止哩?” 桃花走着说:“快婆,谁都知道上坟烧纸不顶啥。不过,清明祭祖,可是从古代流传下来习俗,全中国人人都祭拜哩,咱不去也不行呀。这就是潮流,卷也得把你卷着走,谁不去都不行,大众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没办法,有钱没钱,都得随着潮流走。” 三快婆又说:“唉,大多数人都知道不顶啥,还得掏钱去买那种没用的费纸。现在的人,都是河里尿尿——小流随着大流走,一个看一个的样子哩。” 她两个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金蛋媳妇在人群中说:“乡党,你好像吃了石头啦,心越来越重了。这么几张粗纸就要一块钱,比年前的沓沓少了一半子;再看你这阴票,有几张吗?买一份就得几块钱。就这么一点,咋往坟上拿呀,咱不是哄先人吗。” 有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不是我心重,今年啥都涨价啦。进价大了,卖价就得涨呀。要是照年前的价格卖,那我不但赚不了钱,可能连婆娘娃都得赔进去。” 桃花和三快婆走到跟前一看,那个卖烧纸的人好像有些面熟,就是经常干这一行的人。三快婆走过去说:“唉呀,乡党,看你说得害怕成啥啦,便宜点就要卖婆娘娃哩。大家经常照顾你,你年前还骑的自行车,今年都变成电摩啦,就不能给大家优惠点吗?” 金蛋媳妇接着说:“是呀,你要是搬扯得太硬就没人买啦。那你赚谁的钱呀?乡党,图多是个没,便宜点吧。” 三快婆又说:“对呀。都是老买主,搬扯啥哩。干脆,买你两沓火纸搭一沓阴票吧。都知道烧纸不顶啥,自己了心事c哄自己哩,你不能让大家为这不算啥的事而影响生活吧。” 那个卖烧纸的人说:“不敢,不敢,好我的婶子哩,那样卖包不住本。你不知道,今年上边治理环境污染,许多小造纸厂都不达标,停业的停业,关门的关门,纸价一下子涨了许多,我不涨价不行呀。人人都知道上坟烧纸是白花钱哩,可是,这是老祖先流传下来习俗,到现在越来越浓重啦。 国家不但没有禁止,还提倡大搞祭奠活动,清明节全国放了假,一切工作都停止啦。你想,国家既然提倡,可能这烧纸c祭奠,真的能起大作用,大家这钱不会白花吧。” 三快婆忙说:“能起啥作用?叫我看,屁作用都不起。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白费一道手续。人常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一辈子就算到头啦。经常让后人烧纸,那都是白白糟蹋钱哩。人家有钱人把几十块钱不当钱,想显示自己孝道就多买些,使劲地烧;没钱人把十数八块都当大钱着用哩。光一年买烧纸花的钱,要少办多少正经事哩。现在把这事搞得越来越大,就是叫有钱人把没钱人害啦。有钱人用那些不痛不痒得来的钱买烧纸,花得再多都不在乎;没钱人用自己血汗换来的钱,心再疼也得咬着牙,硬撑住买着烧。” 那个卖纸的人说:“好婶子哩,你说得很对。人常说:‘人比人,活不成,驴比骡子驮不成’,人和人不能比呀。我也是农村人,知道农民的钱来得不容易。大家都是我的老顾客,今天就给大家便宜一点,买一沓火纸,搭五张阴票。我少赚一点,大家都是白撂钱哩,也就少撂一点。来,来,来,不能再便宜啦,谁要就按这个价取。” 金蛋媳妇又说:“哎呀呀,搭八张吧,五张像啥话吗?八字吉利,不管弄啥的都爱用八字,你就给我这么取吧。” 这时候,有个身材不瘦,个子不高,四肢健全,有肚无腰,眼圈昏暗,鼻头酒糟,服装高档,皮鞋明光的男人分开围着电动车的妇女,走进来大义凛然地说:“瞧你们这些娘儿们,都是些啥人嘛。给先人买点纸钱就那么抠,过来过去地搞价。 先人把你们辛辛苦苦地养活大,难道就不值那几个钱吗?乡党们,百事孝为先,大家都应该放大方些,给先人多烧纸钱,将来你们死了,孩子们也会给你们多买。 这就叫:‘前檐的水不往后檐流’,前边有车,后边有辙吗。人活在世上,千万不能忘本,就是要给后辈做好榜样哩。” 这人话音未落,三快婆就叮着他说:“硬蛋,谁跟你比哩。你有钱就把这人的纸全部买下,给你先人都烧了,你先人在阴间就是有钱鬼。你在阳间放账,你先人在阴间放账。 我们大家都不烧啦。我们的先人在阴间就成了饿鬼c穷鬼,他们可要造你先人的反,革你先人的命,一天三晌拉着斗,把你先人打得爬不动,我看你娃还能怎么硬。”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附和着说:“对呀,你娃钱多就都买了,我们大家不用买,也就不用烧啦。有你这个好孝子贤孙代劳,先人们一定没有意见,这还有说的啥哩。” 硬蛋又说:“瞧你们这些忤逆不孝的家伙,尽说些啥话吗?行孝是自己的事,别人怎么能代劳哩?我硬蛋全买就全买,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两天的工资吗。 阴间也跟现在的阳间一样,法制社会,富人的钱都受法律保护着,穷鬼再多也拿不去。我现在的钱就不少啦,国家还是按月给哩。你们再眼红能顶啥吗?连一分都拿不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我的钱天天下蛋,永远不断;上坟烧纸用利息,穷鬼没钱不敢欺,钱能生钱有保证,动用只有我自己。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抠掐了,快给先人们多买多烧,自己少用一点怕啥哩。免得你们的先人在阴间吃苦受罪,愁肠满腹,上身露肉,下身没裤,没钱行贿,只有受罪。 你们不知道,阴司里边可害怕啦。刀山天天爬,油锅常常炸;双目被挖掉,舌头连根拔;耳朵传铁链,钢锤敲掉牙;身在空中吊,脚在火上踏;皮肉用刀刮,筋骨被斧砸;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硬蛋正说得唾沫星子乱溅,把几个胆小的人吓得浑身打颤,上牙磕着下牙说:“对啦,对啦,不要说啦。就是再贵,我们也要多买点。好让先人们有钱送礼,以求早点托生,少在那十八层地狱受些罪。唉,不管阴间阳间都一样,没钱的日子不好过呀。先人们为了养活咱们,都把苦受扎啦,咱不能让他们再受那些没钱的罪呀。”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几个说话的人身上,谁也没有看见常大伯几时回来的。他忽然分开众人,走到硬蛋跟前大声问道:“硬蛋,你去过阴间吗?下过地狱吗?” 硬蛋被他那锐利的目光逼得朝后退了几步说:“我,我还没死哩,咋能到那种地方去。” 常大伯上前一步又问:“你既然没去过,怎么知道阴间有那么多吓人的事?你不是在这里无中生有c造谣惑众吗?” 硬蛋继续退着说:“大叔,大叔,我,我是听人家说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大叔,我最佩服你啦,咱村里就数你有知识。你就给大家说说,这烧纸祭奠是不是行孝哩?” 常大伯走到人群中间,挺胸昂首,高声说道:“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我首先肯定地说,这地下根本没有什么阴间。 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种有生命的高级动物,和其他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生命结束以后,一切都不会存在,根本变不了什么鬼。 入土为安,这是从古到今,处理尸体的一种办法,埋进土中时间一长,什么都没有了。有生命的植物完成自己使命以后,还会被人利用,其他的动物被人屠宰,食肉寝皮。 死了的生命要是有灵魂的话,那还不对人恨之入骨。如果地下真有阴间,它们必然会给阎王告人的状,阎王还能让人活吗?” 常大伯稍一停顿,硬蛋立即插话说:“正因为人在世间杀生害命,所以死后才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各种酷刑以后,才能转世投胎,托生成猪羊鸡鸭,再叫别人杀他吃他。 这就是因果报应,六道轮回。自古不就是有天公地道之说吗,上帝这样对待人,最公平不过啦。 试问大家,谁在世上没有杀过生c害过命,谁在世上不吃粮食蔬菜,不食鸡鸭鱼肉?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命吗?我就敢说,凡来世上之人,个个都是伤生害命,罪业深重之人。 因此,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就要吃斋念佛,祈求仁慈的上帝赦免自己的罪责;给先人多烧纸钱,好让他们上下打点,早日超度,少受些酷刑折磨。先人们才能有能力保佑下一代财源滚滚c日子过美,福大命好,不用吃苦受累。 你们看我这么有福,这么有钱,就是先人保佑来的。因为,我的孝心大,每次买纸钱都比别人多,上坟烧的东西也比别人好。” 常大伯目光锐利,盯着硬蛋厉声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你的钱是先人保佑来的吗?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先人是怎么死的?他们恨你c骂你都不解气,还怎么保佑你呀? 谁都知道你的钱是国家给的,是党和政府c全国人民给的。你不思报效国家,不想为人民做点有益的好事,却在这儿胡说八道,宣扬封建迷信,因果报应。 你难道不知道,迷信,是过去的封建社会用来愚弄c统治人民的。那时候,科学落后,人民没有文化知识,被愚弄的时间太长,迷信思想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 乡亲们,现在是新社会,咱们的党是唯物主义的党,自从建国以来就提倡相信科学c破除迷信。时至今日多少年啦,社会都发展到啥时代啦,你硬蛋还在这儿宣扬那一套愚弄人的东西。 真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估计你是想让大家把钱都买了那种没用的东西,平时日子过不去了就会到你那儿贷款,你就能多赚利息。硬蛋,我说得不错吧。” 硬蛋说:“大叔,看你说的,各人见解不同吗。这神鬼之事,谁能说得清哩。有人说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记得还有什么圣人都说过;‘神鬼之事,吾也难明’吗。 我这人生性愚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觉得给先人行孝总是对的。多烧点纸没有坏处,不就是多花一点钱的事吗。” 常大伯又说:“你买多买少我管不着,想买多少,爱烧多少,那都是你的事,我没有一点意见。乡亲们,大家不要看他的样子,都少买一点,只要能表达出心意就行了。 其实,人死了不管是土葬还是火葬,目的都是妥善把尸体处理掉。我曾经说过,或许到不久的将来,随着科学不断发展,尸体说不定还可以开发利用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着急地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我知道,不管是造肥养花也好,喂鸡喂鸭也罢,那都是以后的事啦。你只说现在咋办呀?人家都上坟哩,咱不去就是不孝呀。” 常大伯爽朗地说:“人活一辈子,只有在丧失生活能力之后,未死之前,那一段时间才是最需要尽孝的时候。 家里若有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做儿女的就要把尽孝放在第一位,少出去挣几天钱,尽量把老人的生活照顾好,让他们晚年生活过得舒心一点,快乐一点,无忧无虑地度过晚年,这样就算尽到自己的责任,也算给老人把孝行了。 有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当老人需要照顾的时候却不管不顾;当老人需要安慰的时候不理不睬,甚至和自己的老人争多论少c斤斤计较。死后却大操大办,沽名钓誉。 大家应该知道,咱村里这样的事还少吗?有的老人儿女满堂,自己落个冻c饿而死地可悲下场。还有的老人没人照顾,自己忍受不了病痛折磨,硬挣扎着爬进包谷地里喝了老鼠药,死了几天都没人知道。乡亲们,这就是大家常说的‘活着不孝,死了胡闹’的话。 人死了,你就是把后事办得再隆重,花的钱再多都是白花哩,烧纸上坟当然也不例外。” 有个得了脑梗病的人说:“老常哥,依你这么说,上坟烧纸搞祭奠都是胡闹哩,没有一点作用。那我们就不买纸啦,省下几个钱,还能多吃几天药哩。” 常大伯又说:“话也不能那么说,祭奠活动并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它能起到教育后辈不要忘本,牢记先人们的深恩厚德,有怀念先祖的作用。所以说,搞祭奠活动花点钱,也不完全是白撂啦。 这几年,国家提倡文明祭奠,可以献花致敬,鞠躬默哀,不一定都要烧纸跪拜。目前,咱们这儿的条件还不成熟,如果出钱买花,可能比买烧纸贵得多。 因此,咱们还得用传统的方式来祭奠,纸价虽然涨了,烧多烧少没有规定,咱们少买一点,不是同样可以表达对先祖的怀念之意吗。水涨码头高,咱们何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边犯难哩。” 常大伯说完,自己首先买了两块钱的烧纸阴票就回去啦。 三快婆接着说:“老常说得对呀,多少都是一样的冒烟哩。咱们少烧一点,作用一样,还能减少一点污染。烧纸的时候都给先人这样说:‘先人呀,请原谅你的后人没有本事,一辈子只会干些出力不挣钱的庄稼活。希望你们继续发扬艰省节约的优良传统,不敢像人家有钱人那样铺张浪费,省着用吧。 我现在向你们郑重承诺,我们就是吃糠咽菜c砸锅卖铁,也一定要把儿女们养大成人,供他们上大学,成为工作干部就能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彻底拔掉穷根,往后万事如意。 到咱们相见的时候,他们就会给我们多烧纸钱,我们在阴间就是富鬼,但绝对不会只图自己享用,咱们一定会共同走向富裕的道路。还望先人们耐心等几天,小康生活在后边。” 周围的人笑着说:“快婆说得真好,咱们都给先人这样说,他们就 不会怪咱不够孝顺啦。”大家都根据自己家的情况买纸,多数人都买三两块的纸,最多的也就四五块钱。 桃花买了五块钱的纸,想看硬蛋到底能买多少,瞅了一圈没见人,那个有钱的硬蛋不知那里去啦。她就赶上三快婆问:“快婆,那个硬蛋没见买纸,怎么不见人啦?” 三快婆说:“他娃没脸停啦,你大伯刚才说那个喝老鼠药死了的人就是他妈。那老婆临死前把罪受扎啦,弟兄几个没人管,老婆双腿站不起来,经常像狗一样爬着。 晚上上不到炕上睡觉,就在柴火堆里躜着;自己做不了饭,爬到门口要邻居家的馍。硬蛋嫌丢他的人,把老婆拉回去又打又骂;出了门还骂给老婆馍的邻居,说人家故意臊他的皮哩。” 桃花叹息着说:“唉,这人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妈哩,简直连牲口都不如。” 旁边有个脑梗患者插话说:“可不是吗。那几年,国家没有禁卖老鼠药,村里常有卖老鼠药的转村叫卖。有一次,老婆爬到门边,双手把住门槛喊:‘卖老鼠药的,给我买一点’。 卖老鼠药的人不知原因,果然向老婆走去。我恰巧出来看见,连忙叫住那人说明情况,那人听了我的话,拧身就跑。 后来,那老婆不知怎么就有了药,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我怀疑那药可能是硬蛋买的,故意放在手顺处让老婆吃,老蝴蝶为此事告了几回都没顶啥。” 三快婆说:“告啥哩,无凭无据,咋能顶啥。老蝴蝶也就太多事啦,人家超度自己的母亲,与他有啥关系哩?过去那么明显的事,他告了七十二系,连个虱子都没顶。” 桃花又问:“快婆,老花叔过去还告他啥事来,咋能没顶啥哩?” 三快婆气呼呼地说:“啥事,还有啥事哩。她娃是怎么成为国家干部的,就是老队长以权谋私弄出去的。先进了县农机站,说是培养什么拖拉机手,后来又活动得成了管理干部。 不到五十岁就回家闲住,过着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落,天天想长寿,顿顿讲吃喝,年年待遇后,月月工资多,平时不帮人,放账享快乐的生活。你老花叔当年一直想出去,老队长就是不给机会,有啥名额都是他自己人的。 老蝴蝶一直愤愤不平,经常上公社,进县城,告来告去,结果还是没能出去,而老队长的亲属则接二连三地出去了。” 桃花说:“唉,咱不说他了,过去的事就叫过去吧。快点走,做得饭啦。今天就算把这事办了,今年的纸价大,咱们花的钱和去年相比,还是基本一样多。” 三快婆说:“是呀,不烧不行,贵了少买点,意思都是一样的。就这么简单的事,还是你大伯说出来的,那么多人争来说去,没有一个能说到点子上。”正是: 明 知 烧 纸 是 白 烧 , 还 用 真 钱 换 冥钞 。 小 水 随 着 洪 流 走 , 推 波 助 澜 浪 头 高 。 江 海 不 怕 小 勺 舀 , 旱 苗 无 水 靠 天 浇 。 怀 念 先 祖 平 心 意 , 不 在 慷 慨 把 钱 掏 。 桃花回到家里,把买回来的纸钱往窗台上一放,连忙打开厨房门,先淘了些米放进电饭锅,插好电源叫蒸着,然后择着菜想;我何不先给公公打个电话,问他吃饭回来不,顺便把媒人来的话说一下。注意打定,很快拨通了公公的电话。 公公说他正在县里筹备一个尊师重教的感恩会,吃饭回不来。还说这个感恩会是给老师过生日祝寿哩,同学们选他当了筹委主任,忙得不可开交,可能回家天就黑啦。 桃花就把媒人上门来说的话给公公说了一遍,公公听完非常高兴,连声说了几个好字。还说自己晚上回去就给祥合打电话,他如果当时盖不起房,咱们就帮他盖。只要给他把这事办成了,就算把咱们的大问题解决啦,往后都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桃花打完电话,满心喜欢,很快做好了饭,公公没在家,自己还得去接学生。于是,她走出厨房,习惯地朝隔壁望了望,大伯那冒着烟的厨房里,隐隐约约地听得见三快婆唧唧咕咕的说话声。桃花心想:三快婆一定在说今天的事哩。 大伯还没有去接小凡,自己去了一块接回来。她把电动三轮推到门外路上,先给婆婆打了电话,便骑车出了村。 当玉顺坐末班车回到村里,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尽管道路很熟,在过一段烂路时,还是摔了一跤,所幸并无大碍,爬起身赶紧回家。桃花正在门口等他,看见公公身上尽是灰土,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上前问道:“爸,你这是咋啦?” 玉顺借着门里射出来的灯光低头一看,不好意思地说:“没啥,没啥,刚才走过那段烂烂路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当时天黑看不见,没想到沾了这么多灰尘。” 桃花又问:“怎么样,要紧不?村里这街道才打了几天,怎么这么快就烂得走不成啦?” 玉顺说:“我不要紧。唉,包工头偷工减料,路打的质量不好。咱村里还烂得不太多,有的村都烂完了。我绊了一下不要紧,这路再不拾掇,迟早非绊伤人不可。” 桃花说:“咱现在先不说他,我在这里给你把身上的土掸一下,回家再说我大伯的事。” 桃花说着回家取了把鸡毛掸子,帮公公清理了身上的灰尘,二人回家合上大门,同时走进客厅。桃花知道公公晚上不喝茶,就给他倒了杯开水,把媒人说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玉顺只喝了半杯开水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祥合的电话。桃花听他给祥合说了大伯的事之后又说:“合子,你家的房子迟早要盖哩,为了你爸的事就提前盖吧。当时经济不行不要紧,二爸可以帮你,还有你那几个爸都可以帮。 你放心,当时不要你还。怎么,你先寄回来一万元,让你爸把砖和钢材提前买好,你六月份多请几天假,忙后就盖。好,好,就这么办,回来一次不容易,尽量把事一次办完,争取让她早点过门。家里有个女人和你爸互相照顾着,你在外面打工也放心啦。” 玉顺打完电话,端起杯子继续喝水,桃花又问:“爸,你们筹办啥感恩会哩?把你忙了整整一天,这么晚才回来。可能没吃好吧?想吃啥饭我给你做去。” 玉顺说:“不用,不用,我吃好啦,今天吃得特别好。就是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要过生日,在县里的状元楼设宴庆贺哩。 我们这一干同学,想趁此机会在一起聚聚,办个感恩盛会,以答谢老师的教育之恩。多少年来,同学们天各一方,经常见不上,这一次必须通知到人。还有几个同学在县委c政府部门工作,因为没有退休,有事还需要给领导打声招呼。 谁也没料到,这一打招呼不要紧,竟引起了县委c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赞扬我们搞这个活动,是尊师重教的良好表现,非常符合目前提倡感恩回报的社会潮流,很值得全面推广。当即决定大力支持,并且作出了‘声势要大,影响面要广’的重要指示。 县里还委派了宣传部长亲自主持,县电视台c广播站c报纸,都要全方位的宣传报导。并要求各级单位派代表参加,县财政予以经济支持。还组建了一个筹备委员会,由于部长亲自挂帅,许多干部争着参加,我这个筹委主任只当了半天就让贤啦。 桃花打开电视,县电视台果然正在播着这条新闻。她看着电视又说:“爸,咱县上这座状元楼我见过,是全县唯一的文化古迹,听说是什么朝代出了个状元修建的。改革开放初期,县政府出资翻新,作为文化遗产保护着,专供旅游参观,不知几时变成酒楼啦?” 玉顺说:“这座状元楼是个假冒伪劣产品,咱县上从来就没出过状元。我查遍了历史c县志,只在清朝顺治年间出了一个举人。那座楼就是那位举人修建的。由于他一心望子成龙,盼望自己的后代考上状元,就把这座建筑物取名‘状元楼’,请能工巧匠镌刻了金字大匾,没想到这座楼却给他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有人给皇上奏了一本,说他胆大妄为,竟敢假冒状元。结果被皇上治了罪,抄了家,全家发配流放,这座楼就成了公有财产。 改革开放以后,县政府就想开发旅游景点。可是,县内并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便在这座楼上做了点文章,出资筹款,动工翻新了这座唯一的古建筑。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旅游参观者。政府看它闲得可惜,就让它为人民做点好事,承包出去开了酒楼。” 桃花又说:“你这位老师真会选地方,我知道这座楼要三层哩,你们可能用一层吧?” 玉顺说:“啥一层,三层全包了,可能还不甚宽展。” 桃花惊讶地说:“啊!三层全包了。过个生日就能用那么大的地方,都有啥内容哩?” 玉顺又说:“县里觉得这样的盛会就应该在这文化古迹里召开。聘请了省内的秦腔名流c歌坛圣手都来凑兴;门前还有大型的狮子拜寿,巨龙飞腾。一楼是秦腔演唱,二楼是流行歌曲,舞会;三楼还筹办了个赛诗会哩。酒席,三层楼上都有,做菜的都是名厨。” 桃花十分惊讶地说:“哦,好大的气派。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去看一回哩。” 玉顺又说:“你去不行,可能连门都进不去,只能在门外看看耍狮子c舞龙,就是电视上常放的那一套,没啥看头。我想叫你大伯去哩,他爱作诗写文章,对赛诗会一定很感兴趣。我未经他的同意,就替他报了名,你过去给他说说,叫过来商量一下。” 桃花迅速跑到隔壁,大伯家的大门未关,她就直接走进大伯房里。小凡正在灯下写作业,电视没开,大伯戴着眼镜,借着灯光,也在写着什么东西。 桃花进屋就说:“大伯,正写文章哩?我过来给你说个事。” 大伯边写边说:“唉,小凡正写作业,我怕开电视影响他。电灯亮着,陪着写写字,消磨时间而已,没啥用处。你要说的事,你快婆已经给我说了。回去给你爸说,那事不行,我当时还不想盖房,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叫你爸别忙活啦。” 桃花忙说:“不是媒人说的那事,我爸想叫你明天上县去,参加县里的赛诗会哩。他晚上回来,在咱村里的烂烂路上摔了一跤,腿有点乏困,差我来叫你过去商量一下。” 大伯抬头急问:“怎么,你爸摔啦,要紧不?” 桃花说:“不咋,不咋,啥都好好的。就是经常不干活,今天在县里筹办赛诗会,整整忙了一天。晚上回来跑了点路,人乏腿困的,歇一会就没事了。” 常大伯卸下眼镜说:“没事就好,咱村里那段烂烂路,老蝴蝶一直告着哩,不知几时才能起到作用。你爸说的什么赛诗会,是不是政府出面办的?” 桃花又说:“是呀,县委宣传部长亲自主持,就在状元楼里的第三层,规模宏大哩很,还有狮子龙灯,大戏歌舞哩。” 常大伯放下笔说:“这倒新鲜,县政府还知道办点正经事。走,我得过去问问,咱这农民有没有资格参加?”桃花说:“咋没有哩,我爸都给你把名报啦。” 常大伯满心喜欢,走路也显得腿快脚轻,很快走进玉顺家门,一脚跨进客厅就问:“玉顺,咱县上怎么想起办赛诗会啦?你得给我详细说说,都是啥主题吗?我先弄明白才好构思呀。你都给我把名报啦,我还一点不知道,就像老虎吃天哩,不知从哪里下口呀。” 玉顺站起身说:“你先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吧。这事不是政府组织办的,没有什么主题。你也不用紧张,随便作点什么都行。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喝着桃花给他倒的水,听玉顺说完状元楼c赛诗会的情况之后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现在的政府都在忙着抓经济,搞开发哩,谁还能想起办什么赛诗会,好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何德何能,当了一辈子老师,能认识几个字吗?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罢了。你们谁出的这个馊主意,还给他办这么盛大的感恩会,真是闲得没事干,吃饱了撑得慌。 就这么可笑之事,还能得到县委大力支持,作的那是什么狗屁指示,县上的钱没处去啦,这样糟蹋值得不值得?真真是推着磨子学驴叫——图名声好听哩。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他才从部队回来,政府觉得他的情况特殊,没有地方安顿,才叫他在学校混个身子,给一年级学生教着数数手指,代个加减法的算术课,给支援农业的班级带带队。我和他根本算不上什么师生关系,不想去凑那种热闹。” 玉顺忙说:“哥呀,你别看人家文化低,没啥本事。可是,他的教龄长,资格老呀。教师的工资和干部一样,都是凭资格算哩。他的工资就比我高得多,最近还申报教授职称哩。” 常大伯笑着说:“申报教授职称,可笑极了。他知道教授是干什么的?就凭他那两把刷子还想当教授,真是恬不知耻,当个白先生倒还名副其实,比较合适。” 玉顺又说:“不管怎么说,咱过去上学的时候都在一个学校里,人家那时就是老师,咱们总是学生吧。虽然说他没给你代过课,也有点师生关系吧。 我记得咱上学的时候,大一点的学生都要参加生产劳动,支援附近生产队收收种种,经常帮着干农活。有一回,你们班出去支援三秋工作,给一个生产队收豆子,那时候的豆子都在包谷地里套种,豆子比包谷成熟早,大家要躜进包谷地里边拔豆子。 那时候是公社化,包谷地面积很大,几百亩c几千亩连在一起,小孩在里边就跟进了原始森林一样。你那回离开同学去大便,回来时把方向迷了,一个人在地里越走越远,半天躜不出包谷地。 学校带队的老师就是这位雷鸟先生,收工时才发现少了个你,他就躜进包谷地找了半天,终于把跑得筋疲力尽的你找到了。 哥呀,那回要不是他认真负责,后果将不堪设想。人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何况,他对咱还有活命之恩哩。 明天是他的寿辰,咱就是丝恩发报,也该去凑个兴吧。你有写作能力,爱好这一行,三楼的赛诗会,不是正合你的胃口吗。哥呀,不论从哪个方面说,你明天都应该去一趟。” 常大伯沉默了一会说:“你说那回事倒是事实,他对我的确有过好处。就冲这一点,你给我捎着行个礼就是啦。我能有啥写作能力,虽然爱好,知识浅薄,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老叟,怎敢步入大雅之堂。那地方一定人才济济,文豪满座,我怎么能去鲁班门前弄斧,关公庙里抡刀,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咱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才是。” 桃花忙说:“大伯,你也不要过谦,我看你的文章就很不错,还是去一回好,起码能增长见识。你写的诗我看过,虽然不太深奥,然而意义深刻,通俗易懂,见解独到,读起来朗朗爽口,比那些故弄玄虚的诗文强多了。人写文章,就是为了让人看懂吗。” 常大伯又说:“我写的都是粗辞俗字,岂敢称之为诗。我们过去上学的时候,老师教的是方言,我们说的学的都是方言。现在写文章,对普通话的音韵拿不准,写出来的东西拿不出手,无非是咱这地方的顺口溜罢了。连诗的边边都沾不上,去了只有丢人。” 桃花说:“顺口溜也是诗歌的一种呀,不见得就没有一席之地。当年的农民诗人‘王老九’就是以顺口溜见长,人家还不是公认的农民诗人吗。你写的那些东西很有自己独到之处,去把别人地听一听,比较比较,对提高写作水平大有好处,没有要紧的事就去吧。” 大伯慢悠悠地说:“我能有啥要紧的事,就是地里的草还没拔完。” 桃花忙说:“草没拔完回来还可以拔么,赛诗会耽搁过去就没有了,人家就不能等你把草拔完再开。” 玉顺接着说:“要是怕耽搁时间,你可以去迟一点,演唱会开的早,赛诗会开的迟。人家说先让大家把戏听了,舞跳了,吃饱喝足之后,必然诗兴大发,酒能激发灵感吗。古来就有‘李白斗酒诗百篇’之说。大家一致认为,把赛诗会搁到后边最合适不过。我知道你对歌舞c戏曲不感兴趣,去迟一点,跟上坐席c赛诗就行。行礼的事你别管,我就捎着行啦。” 玉顺和桃花你一句,他一句,说得常大伯终于点点头说:“去就去吧,反正没啥坏处。” 桃花又问公公:“爸,你说一二楼的戏曲c歌舞,具体都唱啥哩?我也想听听哩。” 玉顺又说:“我对那些不大爱好,就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有几个委员为此事发生了一点争执。有个戏迷委员向筹委会建议,开场的第一折戏,就要请新近出了名的‘尚大师’,来段她老人家赖以成名的拿手好戏《朱纯登祭母》。 有个委员立刻反对着说:‘不妥,不妥,朱纯登祭母是死了母亲才唱哩。老师给自己过寿,怎么能唱那种死了人的戏。’ 那个委员立刻改过自新,十分悔恨地说:‘唉,对不起,我只知道这戏名气大,却没想到这一点。咱们怎么会盼老师死哩,那就先叫‘任哲忠’那小子唱段《祝福》吧。’ 又有个委员马上反驳着说:‘不行,不行,这戏说的是那个倒霉的‘祥林嫂’,是祝福,而不是祝寿。咱们开的是感恩会,恩重莫过于母亲吗,我看《朱纯登祭母》这出戏能唱。’ 他们七嘴八舌,为此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最后还是老师本人来了个一棰定声。他站起身说:‘都别争了,唱就唱吧。你们没吃过猪肉都没见过猪哼哼。咱们的革命导师都叫百花齐放,男女平等哩,祭母跟祭父不是一样的,为啥不能唱哩?’ 于是,筹委会就决定了,下面具体都有啥,我就不知道啦。你如果想去就去吧,我给看门的说说,或许可以进去。” 桃花笑着说:“我不去,咱家里啥磁带都有,想听戏,几时都能听,上啥县哩。再说,咱家里没有多余的人,我妈打牌着哩,我走了谁做饭呀?” 玉顺又说:“那倒不要紧,你想去就去你的,我可以给你妈说说,明天不要打牌去啦。” 桃花赶紧说:“别说,别说,我也不爱音乐戏剧,说着玩玩而已,你当我真的想去哩。我爸虽然爱听秦腔戏,我却没有继承他的爱好,咱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让我妈不高兴。” 玉顺再说:“也好,你不去就不去啦。我回来给你带盘磁带,几时想听几时听。” 桃花又说:“不用,如果有可能,你就用手机把赛诗会的实况录下来。我想听听,比较比较,看我大伯的水平和别人有多大的差别。” 常大伯站起身说:“我能有啥水平吗,明天去和别人相比,可能要丢人哩。” 桃花忙说:“你的文章我看过,水平不错,不但丢不了人,可能还会出名露脸哩。” 常大伯告辞回家,坐在他那简易沙发上反复思考,还是不知道该从那个方面着手,他就翻开最近写的本子看了起来。前些日子,两边院里的杏花c桃花先后落地,他看着满地花瓣想着想着,便写了首《落花》诗,翻出来小声念道: 花落在泥地,能有何等意?不是烂入土,就是随风去。 飘飘飞四处,平平了一世,回首见子实,方知此生趣。 来年春风起,花开再美丽,嗡嗡蜂蝶舞,啧啧男女誉。 娇艳为人荣,人死两眼闭,先祖功与过,后辈心中记。 常大伯念完心想,我就用这首吧。唉呀不行,人家过寿哩,想的都是如何长寿,咱怎么能写首落花诗哩。他又往下看了许多,都觉得不大合适,最后合上本子想,不看了,不看了,去了就临场发挥,为啥要多费脑子哩。睡觉,睡觉,明天再说。 第二天中午,常大伯拔了半晌草才回家洗手,手指上那层厚厚的草绿色洗了几遍也洗不净。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想,洗不下来就算了,绿色怕啥,绿色才能象征生命活力。 于是,他就换了身干净衣裳,把眼镜装进中山服的口袋里,走到村口路边,坐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下车后没敢耽搁,匆匆忙忙地向状元楼的方向走去。 状元楼门前冷冷清清,没有几个过往行人,只有厚厚的一层炮皮在哪儿静静地躺着。门里边看不见一个客人,只有几个服务员模样的人,正在忙忙碌碌地打扫卫生。 常大伯脚下踩着炮皮走到大门跟前,疑疑惑惑地问:“喂,同志,这里不是有啥会吗?” 那几个服务员停住工作,手里拄着拖把,好奇地看着他。有个大个子男服务员仰起头,挥挥手说:“出去,出去,会倒是有哩,可惜你来得迟啦。酒席开过了,残汤剩菜全叫猪场拉光了,整整拉了几车,里边还有整鸡整鱼c大肉块子哩。 你要是早点来,随便拿些就够你吃十天半个月啦;这时才来,要啥都没有啦。快走,快走,我们还等着干活哩。” 有个女服务员说:“喂,老头,你们农民的日子不是好过啦,怎么还出来要饭哩?” 常大伯正要说话,那个男服务员抢着说:“好过,能好个啥吗?就是不缴粮,有点粮食罢了。一月四十见不了一点荤腥,知道咱们这儿剩的肉多,就想要些回去改善改善生活。” 那个女的又说:“啊呀,老头,想要咋不早点来哩?可惜那么多肉没人吃,都喂了猪啦。” 常大伯忙说:“同志,我不是要饭的。你看我穿得这么好,怎么会是要饭的。” 那个服务员嘻嘻一笑说:“你这衣裳还叫好,城里要饭的都不穿这种衣裳啦。” 常大伯说:“我们农村怎么能和城里比,农民吗,穿衣裳不赶时髦。特别是老年人,只要洗得净净的,没烂就是好衣裳,不管兴时不兴时都能穿。” 那个男服务员又问:“那你到底干啥来了?” 常大伯说:“我听说这里有戏,就想来听听哩。” 那个女服务说:“唉,原来是农村的老戏迷,你爱听戏咋不早点来哩?人家那些唱戏的都是名人,架子特别大,唱啥都是枣核解板——两句的事。门口舞龙耍狮的只耍了一下就进来听戏哩。他们还没听出啥眉眼,人家就叫开席c清账哩。我的妈呀,人家挣钱咋那么容易的,眼看那些硬铮铮的红票子,整扎子整扎子地往包里装,数都不数一下,把人看得能眼红死。” 有个男服务员接着说:“可不是吗,人家嘴里吐金子哩,挣钱比母牛尿尿都容易。咱这辈子不行啦,只有干这出力不挣钱的差事混光阴,以后非叫子孙后代学个唱戏的不可。” 女服务员又说:“开席的时候我给他们上菜,还听到人家说:‘咱们都快点吃,还得马上赶回省城给金秘书唱堂会。时间这么要紧,要不是当权派硬叫,谁能看上他们这几个小钱。’ 有个唱戏地说:‘是呀,什么雷鸟先生,县上还那么重视,咱能认得他是谁吗,就耽搁了几个钟头。干脆不吃啦,快点走,谁没吃过这种破酒席吗。尽是些鸡鸭鱼肉,连点上档次的东西都没有。’ 这伙人只吃了几口就走了,可惜那么好的酒席没人吃,全部好过了猪狗。人家也叫人,挣钱比拾钱都容易。咱们这些服务员,一年挣不下人家半天的钱。” 常大伯说:“别眼红人家,人么,只要有吃有穿就行了,钱挣多挣少,有啥穷尽哩。我不是来听戏的,也不爱听戏,吱吱哇哇地有啥意思。你说唱戏的走了以后,还有啥人哩?” 有个跑堂的服务员听到这话就说:“酒楼里边人不少,歪的歪,倒的倒,嘴里喊着没喝好;闹的闹,吵的吵,追着赶着前后跑,有的喊着哥两好,有的后堂把水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忙问:“怎么,今天来地都是爱喝酒的人,满楼尽成了酒疯子啦?难道就没有其他爱好的人吗?” 那个女服务员说:“不是,喝酒的人是个别的,大部分都是有知识的人。人家知道喝酒对身体不好,端起酒杯做做样子就不喝啦。大部分抓紧时间吃好c喝好,就出去干自己的事哩。” 常大伯又问:“都出去了,今天就是这里的事,他们出去干啥哩?” 那个跑堂的又说:“干啥去啦。你听着:修面的,理发的,挽着情人赏花的;游园的,逛塔的,提着包包回家的;品茗的,吃瓜的,躲在暗处学瞎的;烫头的,美容的,娱乐场里调情的;按摩的,捏腰的,学着洋人耍飘的;捶背的,沐脚的,有去舞厅搂腰的;拉稀的,跌跤的,还有打针退烧的;算账的,点钞的,有回单位报销的;聚赌的,分钱的,还有小声交谈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等等,等等,多着哩。总而言之,鸡蛋盘子,就是没有农民蛮子。” 常大伯说:“我听说这里有个赛诗会,我想看看,怎么没见你说,是不是取消啦?” 那个男服务员大笑着说:“哈哈,老头子,人家那是赛诗会,不是晒屎粪哩。你不懂,问那干啥呀?有是有哩,会作诗的人不多,只有几十个人,就在三楼上边哩。大部分都是那个雷鸟先生的学生,可能刚开,人家那些诗人都喜欢清静,你快回去吧。” 这时候,玉顺从楼梯上下来,看见常大伯就喊:“啊呀,哥,你咋才来呀?叫你稍微迟点来,你就迟了半天。可能没吃饭哩,我去叫他们给你另炒点菜。”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我是吃过饭来的,一点都不饿。” 那个服务员说:“饿也吃不成啦。厨师回去了,啥菜都没有了,谁拿啥给你做哩?” 玉顺为难地说:“那咋办呀?我早早就给你把礼行啦,只看没见人来。现在啥都没有,咱出去吃吧。这赛诗会刚开,咱得抓紧时间赶快吃点,要是太迟了就参加不上啦。” 常大伯说:“那咱们就先去会场吧。我现在还不饿,开完赛诗会出去吃点,赶天黑回家正好。” 玉顺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领着哥哥爬上三楼,走进赛诗会的场所。 会场地方不小,几十个人坐在里边,显得空空荡荡。雷鸟先生和他的新任夫人坐在最前边,其他的人都在老师对面坐着。每人面前都有一张桌子,就跟学校里的教室一样。 大家都在用心作诗,整个会场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响声,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玉顺和常大伯坐在最后,打量着会场众人,就见有人站起身说:“我来一首,还望大家多加指点。”说罢,便拿起面前的本子,先‘吭’了两声,然后摇头晃脑地念道: 身为局长真荣耀,全家老少咧嘴笑。 喜看财源滚滚来,多谢老师惇惇敩。 大家拍了会手,有人站起身说:“这回该轮玉顺啦,大家欢迎欢迎。” 随着稀稀拉拉的一阵掌声过后,玉顺拿起本子说:“我不擅长诗歌,承蒙诸位盛情相邀,只好抛砖引玉地献献丑,还望大家不要见笑。说罢,眼睛瞅着本子,高声念道: 矿石成金炉火功,春化冰雪花更红。 青丝远随时光逝,美酒近报老师情。 几个声音同时叫道:“好诗,好诗,这首诗真正说出了学生对老师的感激之情,真是好诗呀!” 大家拍了会手,玉顺端起酒杯,走到雷鸟先生夫妻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老师在上,学生玉顺给你敬酒了,祝你老人家多福多寿,永远健康。” 老师尚未表示,夫人立即起身,接住玉顺手中酒杯,尖声细气地说:“哎约,玉顺,难得你有如此孝心,老师必定上了两岁,酒不能多喝,还是咱两个替他喝了吧。” 她嘴里说着,脚手没停,一下就把酒杯递到玉顺嘴边。玉顺无法回避,只有抿了一点。夫人马上收回酒杯,把酒倒进自己嘴里说:“这才是好酒,真有味呀!” 玉顺红着脸走向自己座位,前边立即有人起身说:“是呀,咱们都应该替老师着想,老师年纪大了,师娘还这么年轻,咱们做学生的能帮就要帮哩。学生吗,就是要为老师做些力所难及的事情,不能让老师劳累过度呀!我来几句,大家听在下作的如何: 恩师寿辰七十六,风华虽茂时已秋。 师娘妙龄春正芳,疑似仙女下天都。 面是淡淡梨花瓣,身如纤纤潇湘竹; 容貌赛过貂蝉艳,风采更比西施优。 一身虹霓映八面,两谭清波照四周; 朱唇黛眉三金亮,高胸隆起二乳丰; 频频颔首逗人爱,缕缕目光把心抽; 大胆揭开罗裙看,定是剥光并蒂葱。 美味本是家常饭,涎水今日何不休? 人老驻颜虽有术,貌似青春不如初; 学生理当解忧难,老师不种也能收。 那人刚一念完,全场掌声雷动,很多人齐声叫好。他也学着玉顺的样子,端起一杯酒走到老师面前鞠个躬说:“师娘,咱两个也替老师喝一杯吧。” 那妇人笑容可掬,正要伸手接酒,不料,雷鸟先生抢先接住酒杯沉下脸说:“你们别看我年龄大了点,但并不糊涂,自己还可以做好本职工作,没到用别人代劳的时候。我给大家提醒一句,今天是我过寿,各位作诗不要脱离主题。” 有人惋惜着说:“这首诗虽然有点离题太远,但不失是首好诗,写得生动具体,贴合实际,一针见血,简直感人极了!咱们下去以后,可以整理打印出来,流传出去作者就能一举成名。同时也能提高师娘的知名度,成为重量级人物,会像貂蝉西施那样流芳千古。” 那位新任夫人立刻满脸堆笑,端起一杯酒走到那人面前,自己先抿了一点说:“多谢先生夸奖,我来敬你一杯味酒,深表感激之情。” 那人受宠若惊,立即站直身子,双手接住酒杯一饮而尽,嘴里连声说道:“好酒,好酒,真是有味极了。多谢师娘厚爱,日后有用得着学生的地方,学生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雷鸟先生站起来大声说道:“行了,行了,一死就没命啦,还万死哩。今天是赛诗会,大家用心作诗,不要再敬酒啦。酒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要适量而止才对。 有人站起身说:“老师说得极对,酒就是不能多喝,咱们还是把敬酒免了吧。我来念几句,大家听听如何?还望在坐诸位多加指正。” 说罢高声念道: 恩师寿辰状元楼,上下全包整三层。 同学别离时间久,今日欢聚乐融融。 县委领导很重视,言说此举受欢迎; 大力支持声势大,明确表态旗帜明。 全县记者来采访,录音摄像搞合成; 宣传机构来领导,各级单位都加盟。 尊师重教方向正,感恩回报和潮流。 事正不怕花费大,钱少自有财政筹。 一楼秦人演秦戏,高价全省请名伶; 二楼明星唱名歌,歌手声誉亮全球; 三楼高弟排满坐,赛诗盛会百花红。 学生今日有成就,多谢老师教育情。 他刚念完,大家连声叫好。有人站起身,转着圈说:“同学们,真是好诗呀!他把今天的感恩会作了全面概括,我看应该在县报上刊登发表,大家都为这首好诗鼓鼓掌吧。” 全场立刻响起了啪c啪c啪的掌声。那人一边拍手,一边扫视全场,当他看到后边坐的常大伯没有拍手时就奇怪地问道:“喂,后边坐的那位老先生,何许人也?观其装束,莫非前朝奇才不成?何不来首大作,我等定当洗耳聆教。” 玉顺连忙站起身说:“诸位,诸位,他是我哥,爱好文学。我昨天替他报了名,行了礼,前来听听,只想长点见识,没带什么大作,还望诸位见谅。” 那人看着常大伯又说:“啊呀,这位就是玉顺他哥,失敬,失敬。我说礼薄上有李玉常的名字,一直没有见人,原来悄悄地坐在后边。既然来了,就作一首吧,好不好没有关系,大家互相交流交流。同学们,欢迎一下,掌声鼓励鼓励吗。” 随着几声掌声响起,常大伯只好站起身说:“我是个农民,才疏学浅,本来不敢出乖露丑,即蒙各位盛情提携,我就胡乱凑合几句,还望大家不吝赐教。随口高声念道: 人老黑发变白霜,春到桃李有花香。 千种行业万种人,各尽其责本应当。 医生依靠患者活,师凭学生度时光。 感恩该谢国家好,莫进庙门枉烧香。 有人拍着手说:“玉常没见作写,就能说出这样的好诗,可见确是高人。听他说得多么正确,要不是国家搞改革开放,把我们的地位一下子提高起来,工资涨了再涨,比过去翻了几十倍,我们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吗?就是应该先谢国家,咱不能把老师放在国家前边。” 有人马上附和着说:“对呀,玉顺他哥不过是个农民,他能想到这么关键的一点,的确难道可贵。咱们这些深受国家好处的人也应该想到,祖国就像亲娘似的溺爱着我们,给了我们这么多好处,大家难道不应该感谢吗?我就写了一首感谢祖国的诗,读出来供大家参考。” 祖国母亲我爱你,我是你的好儿女, 承蒙祖国多照顾,幸福生活乐无比。 一生端着教师碗,未经风霜没淋雨; 教书育才为国家,焚身回报母亲你。 待遇优厚工资高,额外收入揣腰里; 每周收取补课费,那个学生敢言语。 明令上谕虽然有,铁桶王国从不理。 退休回家度晚年,工资还有三千几。 有钱妻贤子女孝,只求长生永不死, 谢过祖国谢老师,为你祝寿心欢喜。 常大伯不等大家拍手叫好,马上站起身说: 人把祖国比母亲,自己都爱做儿孙。 只知母亲怀里暖,不管她受风霜摧。 娘对儿孙心用尽,母亲失去好青春。 儿大还要母亲管,何不让娘做儿孙? 玉顺首先拍着手说:“好!我哥说得很对,我们的祖国,就像亲娘爱护儿女似的爱护着我们,我们为何不能像爱护自己儿女一样,去爱护咱们的祖国哩?国家给予我们的够多啦,咱也应当想想国家c想想人民,不能老想着自己如何如何享受,只向往醉生梦死的生活,这样活着有啥意义哩?咱们也应该为社会做点公益事情,为国家c为人民分担一点困难。” 有人反对着说:“你操那些闲心干啥呀?国家的事有人管哩,轮不到咱们这类人。你看世上的人,那个不是在为自己着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古就是这样的。” 玉顺不想引起争议,连忙折中着说:“好,好,你说的也有道理。人各有志,见解不同那是在所难免的。现在讲和谐社会,咱们就事论事,尽量不要抬闲杠。” 玉顺只想着和平共处,你好,他好,大家都好就行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哥后边的文章却捅了马蜂窝,把自己置于众矢之的,竟引起了群起而攻之。把玉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见他: 额头冒汗团团转,一时不知怎么办? 欲知他哥写的啥,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回提建议老师更名号 稳时局学生讲笑话 能力超群名气大,特点出众外号多。 爹娘赐名无人叫,公众赠号都爱说。 笑谈无根结善果,时光如流人不觉。 勤俭节约本无过,啬吝太多也是错。 小民最自觉,紧细度日月,节俭道德美,违心不快乐。 挣钱办法多,最轻凭嘴说,坑骗老农民,心灵更龌龊。 感叹少发事多做,接着上回赶快说。上文说道:常大伯去县城里的状元楼参加赛诗会,由于去得迟了,宴席已经结束,厨师们下了班,啥菜都没有啦。玉顺虽然是筹委委员,也没有丝毫办法为兄长弄到饭菜,只好把没吃饭的常大伯领进三楼的赛诗会场。 常大伯坐在最后先听了一会,经众人邀请就念了两首小诗,提出了感恩应当先谢祖国的建议。他的话虽然引起一部分人的重视和好评,还有许多人持有不同意见。 玉顺不想发生争议,一再强调和谐,要求就事论事,不能辩论抬杠。会场的气氛暂时缓活了许多,大家又开始静静地作诗。有人拿起自己的本子说:“我给大家念一首吧。” 作为医生真荣幸,世间无人不尊敬, 任谁钱多生活好,难保身体没有病。 学生把书没念成,回家务农活太重; 手艺行道干不了,投身医院闹革命。 取药打针刚学会,政治挂帅搞批斗; 紧跟形势表现好,检举揭发最优秀; 群众组织识伯乐,官升主任权势重。 威风几年形势变,幸亏混个行医证; 技术虽低没职称,开办诊所资格够。 设备简单医术少,卖药利大有回扣。 不管啥人进门来,都得给我把钱送。 公费医疗来看病,好药开得背不动; 少花多报认单据,互惠互利都高兴; 无知农民来看病,合疗政策吃不透; 捉鳖不在水深浅,阎王哪管小鬼瘦; 价格多加好几倍,过期药品处理净。 出力流汗咱不干,挣钱多半凭笔弄; 手里钱多腰杆硬,老师过寿该捐赠。 大家来不及喝彩叫好,又有人起身念道: 老师生日摆寿筵,学生不才没官衔, 身在公门作杂务,没有大权有小权。 开会虽无自己坐,也算国家公务员; 办事容易门路广,公私兼顾能赚钱。 阴间阎王不好见,阳世小鬼最难缠。 采购公物回扣多,有用先满自己船。 财务报销有凭证,一百敢开一千元。 今日有钱把师敬,祝愿二老蜜月甜。 常大伯正要说话,有人起身先说:“诗是好诗,有点不符实际。咱们的师娘正当青春年少,先生称之‘二老’,未免有些欠妥吧。我再来几句,大家看看如何。” 这位先生话音刚落,雷鸟先生大声说道:“你还是别来了吧。我知道你心里是咋想的,看师娘美艳动人,就有不轨之心。还把我七十五岁的生日说成七十六,盼我早点死哩。” 那人连忙摇着手说:“不是,不是,学生岂敢有非分之想。我说的七十六是虚岁,过寿说成双数,不但图个吉利,也有祝愿老师和师娘双栖双飞之深意。” 雷鸟先生想了想,冷笑着说:“原来如此,你这嘴真能说呀,为师还能错怪了你。这层深意我没听说过,你当真比我知识渊博,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看来,我还得抓紧时间学习才是。不怪伟人们都说什么‘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副主席’。 你们大家别说啦,我看先让玉顺他哥,李玉常作吧。他能前来庆寿,就是给足了我的面子。 今天来的都是文人,只有他一个农民,大家就把机会让给他,我们的祖师孔圣人都说过,要‘礼肾下士’吗。” 有人立即更正着说:“唉呀,老师,你说错啦,是‘礼贤下士’,不是‘礼肾下士’。” 雷鸟先生又说:“什么咸啦c淡啦的,分得那么清干啥呀?我就是想听玉顺他哥的诗。” 常大伯早就想说话啦,又经雷鸟先生这么一说,他就毫不客气地站起身说:“我说我就说,希望大家不要说话,认真听听。” 说罢,朗声唱道: 鱼在水中得游跃,人来世间要工作。 医生教师公务员,职业光明多优越。 治病救人是本分,教书育才尽职责。 在职只嫌报酬少,退休不怕工资多。 他人痛痒全不顾,自己有钱尽量乐。 有脸会说漂亮话,无私奉献有几个? 白衣天使好荣耀,焚身照人多磊落。 患者掏钱不搞价,家长筹款最自觉。 身在公门人敬仰,以身作则莫犯错; 自己行为不端正,有何面目把人说。 为人师表先自重,学生方能照着做。 国家教育免学费,读书却被老师剥; 困难家庭经济短,节衣缩食硬撑着。 医生看病重医德,怎能黑心坑患者; 种地本来收入小,生病还要被人捉。 没有农民多辛苦,你们张口吃什么? 身披人皮不是人,心比豺狼还可恶。 坑人何不想一想,举刀先在胸口摸。 感恩回报为虚名,反坐驴背方向错。 劝君常做有益事,后辈脸上光彩多。 玉顺听了几句就觉得形势不妙,他哥说的虽是实话,必然会引起众人不满。自己知道这些人都是能言善辩之士,如果群起而攻之,大哥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农民只有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招架得住呢?可惜农民阶层的人,爱好文学的太少了,自己如果全力支持,一定会得罪同学,这可如何是好?想要起身阻止,又知道大哥性格倔强,如果不听他的,反而适得其反。只急得来回转着,坐立不安,想来想去无法可施。 要来的终归要来,果然,常大伯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人同时站起身说:“我两个合作写了一首,读出来大家一定会满意的。” 世间古来有一说,灵人见鳖就要捉, 否则日后归阴府,阎王会判下油锅。 虽说人体大致同,脑筋钝锐差得多; 灵活多变爬得快,当然要比笨蛋阔。 一生不用下苦干,只凭心眼享快乐。 笨人天生猪脑筋,长着舌头不会说。 出力流汗收入小,日常生活靠节约; 油盐酱醋仔细算,烟熏火燎烧柴火; 食堂饭馆从不进,赶集揣个冷馍馍; 节约用水不洗澡,土炕脏得像猪窝; 时兴服装买不起,旧衣烂裤垢痂多; 人家不要粪坑撂,自己穿着能凑合。 红脸皮厚羞不动,黑手逞能把诗作。 也不撒尿照一照,井底之蛙想怎么? 人在世间有层次,底层就得被压着; 勉强活着不如人,劝你趁早见阎罗。 有人拍手叫好,玉顺心里叫苦不迭,知道大哥真的捅了马蜂窝,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只见他: 跺着脚,搓着手,原地不动踏步走, 天气不热汗水流,心里有言难出口。 鼻腔没病出气粗,眼睛有光四处瞅。 脑海灵光突然现,心平气静注意有。 他马上起身朝前走去。 可是,常大伯已经站起身说:“咱这下层人再说几句,不知各位上层人物是否认可。” 猪在人间多快活,只吃只喝不劳作。 有朝一日福到头,难免钢刀捅心窝。 喂养猪豚活路重,劳有所得心喜悦。 为人怕受脏和累,何来美味上餐桌? 政策允许能者富,纪律法规要把握; 正道挣钱无非议,违法获取有罪责。 别看狂徒乐一时,法网恢恢逃不脱。 多行不义必自毙,清正廉洁留颂歌。 常大伯还未说完,就有几个人蠢蠢欲动,他刚住口,那几个马上站了起来。就在这时,雷鸟先生已经听了玉顺的话,立刻大声说道:“各位贤契且慢,承蒙大家前来为我祝寿,老师我深感荣幸。咱们就要和和睦睦,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团聚团聚,不能再抬闲杠啦。 各人有自己的见解吗,革命导师都说过‘要允许不同的意见存在吗’。玉顺他哥是个农民,经常和粪土打交道哩,他能有这点写作能力,那就很难得可贵啦。 常言道:‘在商者言商,务农的说农,他说的都是农村具体情况,当然和你们这些有识之士见解不同,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吗。放眼当今农民之中,有几个能作能写的?像玉顺他哥这样有才华的农民,也可以算是国家的宝贵财富,我们大家应该爱护才是。 玉顺他哥和我虽有师生之谊,我却没有教过他,他今天能为我的生日而来,我的确非常感激。希望大家以和为贵,国家都讲和谐哩,敌人也能变成朋友,我们就不能与农民和平相处吗。” 玉顺立刻拍着手说:“对,对,老师说得太对了。我们就是要紧跟形势,讲和平,为祖国,创建和谐社会。现在,我提议,欢迎老师来首大作,以供同学们学习参考。” 全场立即表示同意,欢迎的掌声像鞭炮似的响了起来,雷鸟先生只得站起身说:“多谢各位看得起我,可是,我的能力大家不是不知道,实在拿不出手呀! 过去,我就是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失误了几次,让同学们给我起了个诨号,一直叫道今天。我当初对这个外号并不在乎,曾经说过‘雷鸟就雷鸟,只要钱不少’的混话;还说什么‘老师不在知识高,领钱只要资格老’的无稽之谈。现在看来,我的地位日益提高,再叫这个诨号未免有失大雅。今天,不如趁此盛会把外号改一改。 在坐各位都是饱学之士,文治武功比我强得多,大家认为我现在的名声地位,该叫什么好哩?还请诸位开动脑筋想一想,帮老师把这个不太光彩的外号改了吧。” 老师话音刚落,就有学生大声说道:“老师不必忧虑,这个问题简单极了,就跟一加一等于几一样,还用得着想吗。老师既然觉得这个外号过了时,那就叫个兴时的得了。老师不是申报了教授职称吗,那就叫个‘雷教授’不是正好。” 老师尚未表态,又有学生反对着说:“不妥,不妥,老师的教授职称,上边还没批准,现在就叫‘雷教授’,未免有些为时过早。再说,咱们老师也不姓雷呀!” 先说话的那个学生又说:“上边没批不要紧,只要咱们自己认可就行了。老师不姓雷,上边也没批下来,那咱们就叫‘白教授’吧。” 这个提议马上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老师正要拍板定案,又有人忧心地说:“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危险,现在的教授,是不是和过去的状元差不多?没有上边的认可,咱们不敢随便乱叫。 听说这座状元楼的主人就是由于自称状元被人参了一本,皇上降罪,判了个满门抄斩。现在的法律,虽然没有诛连九族之说,但对制假造假者也是非常严厉的。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到处都在打击假冒伪劣产品,咱们最好不要冒此大险,万一因此招来横祸,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咱们还是谦虚一点为好,有才不在名号高吗,就叫个白先生有何不可。” 有人支持着说:“对,我看行,这个名字叫起来顺口,电视上c广播上不是都在唱什么‘白先生教学’吗,挺有典故的。咱们就是不能粗心大意,小心使得万年船吗。现在的新闻记者,个个都跟苍蝇一样讨厌,有点味道就来嗡嗡嗡;要是被他们盯上就麻烦啦。” 玉顺走到前边说:“老师,你不是有名字吗,为啥要叫外号哩?咱们不唱高调,谦虚小心是正确的,但是,‘白先生教学’这个典故是贬义的,咱有名字就不要外号啦。” 雷鸟先生一生经历过许多风云变幻,虽然他的运气不错,每次运动都能绕他而过,但他自小受过惊吓,胆量不大,每逢想起那些可怕的批斗场景就会心有余悸。 今天听到大家说了许多厉害,难免心烦气躁,又听了玉顺这些话,他就为难地说:“玉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父母给我起的啥名字,过去就忘啦。小时候不好好读书,同学们叫我张捣,当时不在乎,就这么叫着写着,以后有了外号就没人叫了。 如果现在再用‘张捣’,还没有外号雅观。你说不唱高调,小心为好是对的,我看,白先生就白先生吧。咱不管什么‘扁义’‘圆义’的,只要稳当就行了。” 有人马上附和着说:“对,对,先生虽然没有教授大,叫白先生却稳当,不会惹啥麻烦,咱不就图个保险吗。名声再响能做啥,只要老师下半辈子平平安安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人话未说完,就有人打断他说:“恐怕平安不了,刚才不是有人说‘白先生教书’这出戏吗,咱也不知是谁几时写的剧本,如果人家告咱侵犯了他的知识产权,那就麻烦大了。 他们要是告上法庭,咱就成了被告啦。现在的律师,个个嘴利得跟刀子一样,比咱们能说多了;而且得理不饶人,必然会向咱们索赔。有名的律师都是按照赔偿比例收费,心比石头都重,他们会算得你倾家荡产。到那时,老师可能连农民都不如啦。” 雷鸟先生听到这里,又烦躁地说:“算了,算了,改个名字就这么麻烦的。这也不敢叫,那也有影响,干脆不改算了。就叫雷鸟先生,这个名字是咱们的首创,保险不会有啥影响。大家看是不是应该申请专利什么的,别人要是侵犯了,咱也可以索赔呀!” 有人赞同着说:“对,就这么办,雷鸟比张捣好听多了,而且还能申请专利。” 大多数人都表示赞同,按道理,这项议案就该就此结束,不料,雷鸟先生的新任夫人却摇着丈夫的胳膊说:“不好,不好。唉呀,老公,我看这个名字不好,还是改了吧。雷鸟是个什么东西呀!我娘家的人要是问起来,叫我咋说哩?他们要是知道了根源,就会骂我沙要红瞎了眼,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嫁了个啥老公吗,教个书就弄了那么多笑话,真是丢人死啦。 叫我说,白先生这个名字敢叫,谁怕谁哩?‘白先生教学’那个戏有多早的,再早也早不过我祖宗。如果他们要告我老公侵权,我就告他们剽窃,看谁能告过谁。” 有人笑着说:“告人可不是随便告的,得有证据,不然,就会犯诬告罪。你要告人家剽窃,能有什么证据吗?” 那夫人大声说:“我怎么没有证据,我们哪里的人,虽然说有点笨,但对祖宗都非常尊敬,祖祖辈辈的姓名c绰号,都在神轴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沙氏宗族有个老老祖宗,是个很有名气的郎中,他的外号就叫白先生,肯定比那个狗屁戏早得多。” 有人立即说:“好,好,听师娘这么一说,咱们大可不必担心。你娘家有那么老的神轴,放到现在都算是很有价值的文物哩。完全可以做为打官司的依据,咱们就叫‘白先生’吧。” 雷鸟先生高兴地说:“哈哈,想不到这个名字挺有意义的,还和娘子的祖宗相同。咱们这就叫夙世姻缘吧。好,大家不用费心啦,就叫白先生行了,不用怕别人找麻烦。” 又有人提出建议说:“既然如此,咱们就改口叫‘白先生’老师吧。是不是还应该写个声明什么的?在报纸上c广播上发条广告,造点声势,到处的人就知道了。” 有人反对着说:“不就是改个名字,用得着小题大做吗?我看不用广而告之,知道的人改了口,不知道的,时间一长就知道啦。登广告,谈何容易,动不动就几十万几十万的要钱哩,咱花那些冤枉钱干啥呀。有登广告的钱,不如多买几件保健品实受。” 雷鸟先生的夫人高兴地说:“对呀,这位先生说得极是,现在的广告费可不便宜,咱不花那种钱能行的事为啥要花哩。多叫几天雷鸟先生有啥关系,几十年都过去了还在乎几天。” 先前作诗赞美夫人的那人又说:“师娘真是冰雪聪明,说出话来既有理,又好听,简直就像百灵鸟似的逗人喜爱。老师能有你这可爱的夫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呀!” 雷鸟先生瞪了他一眼说:“行了,行了,再别酸啦。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常大伯听了半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们这是弄啥哩?真是无聊极了。他就拉拉玉顺,意欲离开。雷鸟先生却点名道姓地说:“喂,后边坐的玉常,半晌没见你说话。你对我今天改的这个名字,也可以谈点自己的看法吗。别拘束,有话就大胆说。” 常大伯只得开口说道:“多谢老师鼓励,那我就说几句。‘白先生’这个名字,我觉得有点俗气,老师这般文雅的人,就应该有个雅号才对。文辞上不是有‘仙鹤指路c松鹤延年’之说吗。今天又是赛诗会,我看应该用‘白鹤居士’,这个名号最合适不过。” 玉顺首先拍着手说:“好,好,这名字真是合适极了,堪称雅号,大家以为如何?” 全场众人,无不夸赞。有人脱颖而出,帅先开口说道:“白鹤居士,多么纯洁文雅的好名号呀!玉顺他哥有此大才,真不简单。人才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一点不错。” 有人又说:“有才无才,不能从一半句话而论,有句名言不是说:‘瞎猫碰个死老鼠’吗。他要是真有才,那就给在座诸位,每人都起个合适的雅号,方能令人钦佩。” 全场只有玉顺一人明白,他哥是用‘白活’的谐音,来讥讽他们老师。他知道他哥厌恶这些人的为人处事,如果把他推在风头浪尖之上,就会引起全场混乱,大家都很难下台。想到这里,他急忙扭转话题,站起身大声说道:“喂,同学们,今天是老师寿辰,咱们的恩师‘白鹤居士’刚得雅号,是不是应该请老师作首诗留作纪念?” 全场响起了热烈掌声,雷鸟先生在掌声中站起身说:“啊呀,我刚才都说啦,我那两下子不行。既然大家不依不饶,我就勉强凑合几句,各位贤契莫要见笑。”他‘嗯,嗯’了半晌说道:“ 我过生日我高兴,我的身体没有病。 爱妻年轻又美丽,自己活路拿得动。 唉呀,我实在作不下去,还是背诵一首名人的诗词吧。” 玉顺忙说:“行么,咱们也可以百花齐放吗,为啥要只局限于作诗。说说笑笑,讲讲故事,朗诵名人诗词都可以吗。特别是历代有名诗人的诗词,谁不崇拜,你就背吧。” 有人支持着说:“对,咱们是为老师祝寿来的,就得图个高兴,现在不就是提倡多种经营吗。不论干啥的都在跨行跨业,公私兼顾,咱们这赛诗会也可以背诗。” 雷鸟先生接着说:“好,好,老师就当仁不让,起个模范带头作用。” 只见他‘吭,吭’了几下,吐了口唾沫念道:“ 一山飞到大江边,要上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有人立即纠正着说:“老师,不对,不对,是‘飞峙’,不是‘飞到’。” 雷鸟先生气呼呼地说:“就你能,峙和到不是一样的。你怎么连这都不懂,老师今天给你再教一回,止,就是到的意思,自己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那人还要再说,玉顺给他使了个眼色说:“对,对,是一样的,大家不要打搅老师背诗。” 雷鸟先生这一停顿,把后面的句子全忘完了,他嗯,嗯,了半天又念道:“奏皇鸟外打鱼般,一片一一一一一一一。” 又有人提出说:“老师,错了,有名的‘秦皇岛’,你咋能念成‘奏皇鸟’哩?把‘打渔船’也念成‘打鱼般’,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许多人都笑了起来,雷鸟先生脸上一白一白的,回头看着他的夫人说:“红红,你去找本诗词全集让我看看,到底是谁错了。” 夫人摇着他的胳膊说:“好我的老公哩,看啥哩,可能你错了。我都常听人说‘秦皇岛’,几时有过‘奏皇鸟’吗。一定是你记错了。” 雷鸟先生沉思良久才说:“唉,老了,记性不行了。看来,还得抓紧学习。红红,一会给我买本成语词典,不但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要给你多教教哩。” 夫人娇声娇气地说:“唉呀,老公,你可得雇个保姆呀。做这些快去就来的事,怎么能使唤我哩,我可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你。我这辈子的希望,全都在你身上寄托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指望谁呀?你可千万不敢让我失望呀。” 那个喝过师娘酒的人急忙说道:“师娘不要忧虑,有句名诗就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凭师娘这般人样,还怕没指望吗。老师呀,师娘说得不错,你有这般如花似玉的漂亮夫人,就该有个使唤丫头才是,学生愿为老师效劳。” 雷鸟先生没好气地说:“多谢好意,这事不用你操心,我早就给家政公司打了招呼,有了合适的人选,马上就会送来。我自己的夫人我知道爱护,就不劳你费心啦。” 玉顺怕那位同学再说,引起老师不快,急忙开言先说:“老师还爱学习,实在难得可贵,成语词典就不用买啦,我那儿有,经常闲着不用也是浪费,回去给你送一本。” 雷鸟先生说:“你那词典可能过时啦,我要买就要最新出版的。时代在不断地变化吗,过了时的东西跟不上形势。活到老,学到老,咱们都得好好学习呀!成语词典,我还是自己买吧,你师娘她也不懂。可惜我以前把时间耽搁啦,今后就要县梁刺骨地用功学哩。” 刚平息了的笑声又高了起来。玉顺心想,老师怎么又把‘悬’说成‘县’啦。唉,真不知他那几十年的教师是怎么混过来的。不是当教师的材料,就应该放到别的地方去,怎么能让他当了一辈子教师。上边不该硬把鸭子往架上放呀,用材不当,误人子弟。 真是的: 教 错 并 非 老 师 过 , 鸭 子 不 在 架 上 卧 。 驴 支 马 差 难 上 阵 , 该 到 磨 房 去 拉 磨 。 可 惜 梧 桐 无 凤 止 , 难 免 要 被 乌 鸦 坐 。 为 人 师 表 几 十 载 , 耽 误 学 生 多 少 课 。 玉顺不想让老师继续出丑,马上力挽狂澜,高声说道:“大家都别笑啦。老师是上了年纪的人,眼睛花,记性差,说错认错都是常有的事,没有什么好笑的。既然大家都爱笑,咱们就讲故事吧,不管是谁,有什么有趣的故事c笑话,都可以讲出来,供大家笑一笑。” 雷鸟先生的夫人首先支持着说:“对,好,笑比哭强吗,我就最爱听故事。小时候,我爷爷给我讲过好多故事,可有趣啦。可惜他不会讲爱情故事,我再爱听也听不成。我现在提议,让玉顺先讲讲他的爱情故事,大家都不要打搅,好好听着。” 她那个粉丝立刻支持着说:“对,师娘真是慧眼识英雄,简直比相马的伯乐都有才干。玉顺既然有此建议,想必已经胸有成竹,大家何不欢迎欢迎。” 会场的掌声替代了方才的笑声,玉顺只好清了下嗓子说:“我说我就说,但我却没有什么爱情故事。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何来爱情可言。我给大家讲个《两亲家过寿》的故事吧。是说两个啬皮亲家互相算计的有趣故事,还和文化有关,很适合今天的过寿场合。” 会场有好多人交头接耳,小声私窃着说:“听说玉顺他哥是个老啬皮,平时花钱总是过来过去的算,玉顺可能是说他哥哩。也算得大义灭亲,难得可贵,咱就好好听听吧。” 有人站起身大声说道:“好,好呀!玉顺要说的故事,可能是讽刺世上的啬皮吧。有点意思,大家再鼓掌鼓励一下。”会场的掌声又激烈地响了起来,比第一次更大更响。 玉顺只好站起身,向大家点点头c摇摇手,等掌声小点后说:“我说的这个故事是在很早以前,有两个同窗好友,都是饱学之士,二人就是因为秉性相投,遂结成异姓干亲。 这二人的共同点都是擅长精打细算,与人交往c太过仔细,从来百亏不吃。人们分别送给他们的外号叫‘榆树皮’和‘多面锉’。不过,这二人都是知书达理之人,非常精明强干,两家的关系倒还相处得不错,有事互相来往,也算得通家之好。 有年清明前后,多面锉要过六十大寿,他就郑重其事地给亲家‘榆树皮’写好请帖,想找个顺路的熟人捎过去。谁知一连等了几日,也没等到顺路之人。 多面锉的妻子也是贤达之人,她见丈夫心里着急,就为丈夫分忧解愁地出主意:‘相公,眼看寿辰将至,咱们不能再等了。咱那亲家你还不知道吗,请帖要是送得迟了,他一定会以此作为借口,说什么时间仓促,来不及置办寿礼,跑来啥都不拿,还要白吃一顿。我看,求人不如求己,相公还是自己辛苦一趟,不就是二十几里路吗。’ 多面锉想了想说:‘好,好,贤妻言之有理。人常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自己动动脚也是一样的,我就亲自前去。一来给他送了请帖,二来不用看人的脸,三来吗,还能给咱节省一顿饭食。如此三全其美的好事,贤妻既然想到何不早说,让我白跑了几天。’ 多面锉的夫人温柔地说:‘唉呀,奴家还不是怕相公辛苦吗。几十里路哩,如果有人捎去,相公就不用受那长途跋涉之苦了。没想到如今世态炎凉,几天也没人捎个信。’ 这位多面锉文绉绉地说:‘贤妻此虑差矣,古人有训;‘不受苦中苦,焉能人上人’也!这般有利之事,吾岂能怕苦而不为之。你丈夫虽然年逾花甲,走这点路还是不在话下。’ 夫妻两打定主意,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多面锉的夫人就督促丈夫上路。多面锉慢腾腾地说:‘贤妻莫急,这个账我昨晚算了一夜,觉得早去不如晚去。如果去得早了,只能吃亲家一顿早饭,无非一碗稀饭而已,走不到家就没有了。不如晚点去,只要赶上吃中饭就行,最不行也得一碗面条吧,赶回家不至于挨饿。’ 他夫人忙说:‘相公如此高才,奴家佩服极了,我只说早上天凉,怕相公中午受热。’ 多面锉又说:‘多谢贤妻关怀,这个账我也算了,早上天气虽凉,中午回来也热了。中午去的时候虽然有点热,下午回来就凉了,咱就不能早上去,等到下午再回来呀。’ 夫人忙说:‘是呀,是呀,吃一顿饭还说得过去,两顿就不行了。咱就算好意思等,亲家也会把你撵走的。还是去迟些好,中午有点热,他怎么也得给你喝碗凉茶吧。’ 多面锉又把夫人夸奖了一番,直到太阳过午,他才换上长衫,把请帖揣在怀里,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上了路。快吃中饭的时候,他才跨进亲家的门。 他的亲家榆树皮心里再不高兴,面子上也得过去,少不了拿烟倒茶,招待一番。这个多面锉既送了请帖,又混了一顿便饭。回到家里一说,夫妻两都很高兴,少不了互相吹着c捧着,一直高兴到半夜都没睡着。这两口是高兴啦,那两口却生气的不得了。 榆树皮刚把亲家送走,就回家气哄哄地说:‘啥亲家吗,太会算了,送个请帖还要自己跑来,多吃咱一顿饭。这个亏不能白吃,非想办法把咱的饭吃回来不可。’ 他夫人接着说:‘是呀,送个请帖么,让谁捎来就行了。既是没有顺便的人,邮局也能寄么,为啥要自己跑来哩?都是有文化的人,难道就不懂得礼尚往来吗。’ 榆树皮忙说:‘对,对,夫人所言极是。不怪古人有云:‘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祸’矣!真乃千古名言也!等我过寿的时候,咱就来个‘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给他送请帖去,不就把咱们的饭吃回来啦。贤妻真是高明,这么复杂的难题,一下子就解决啦。你再给咱好好想个妙法,看这寿礼咋准备呀?拿啥不用花钱,还能大方好看。’ 榆树皮的夫人为难地说:‘相公呀,你可把为妻难住了。常言道:‘好媳妇难做无米之炊’。现在的东西都不便宜,不论买啥,都得花不少钱。怎么能不花钱,还要美观好看,我可想不出来。你是有文化的人,还是自己开动脑筋,好好想一想,啥难题还能难倒你们这些有知识的人。我相信相公的大才,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榆树皮一连想了几天,也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明天就到亲家过寿的日子啦,榆树皮躺在炕上碾转反侧,整夜不能入睡。妻子和丈夫总是心心相印,她见丈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知道他这回真的遇到难题啦。就对丈夫宽着心说:‘相公呀,是不是还为寿礼的事作难哩?你也不要太劳心啦,该花的钱咱就花点吧。明天路过镇上,随便买点啥东西算了,何必这样冥思苦想哩。你要是劳心过度,得个什么疑难杂症,咱就太不值得了。’ 榆树皮深深地嘘了口气说:‘贤妻说得太轻松了,现在物价太贵,买啥都不便宜。你叫我拿钱买东西送人,这,这比拿刀子戳我的心都疼。我,我实在买不下去。’ 榆树皮的夫人又说:‘相公是博学多才之士,为啥不在文字上边动动脑子哩?比如说,画个什么画呀,写个祝寿之类的书法啦。这不是不用花钱,也不失大雅的好办法吗。’ 榆树皮懊悔地说:‘唉,娘子有所不知,我虽有文化,但对书法字画却是门外汉。这办法我也考虑过了,如果请别人来作,人家也要钱哩,那可比买东西贵多啦。’ 他夫人又说:‘这办法不行,那你再用心想吧。常言道:‘世上无难事,只怕用心人’,你一定会想出好办法的。’这位榆树皮先生想得头昏脑涨,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入睡。 当榆树皮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老高了,急忙起身下炕,先去后院解手,忽然看见妻子蹲在鸡窝旁边,顿时勃然大怒,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大有照她屁股踢上一脚之势。 但他还是剋制住了这种不文雅地举动,只是加重语气训斥道:‘好你个贱人,昨天还夸你贤惠,怎么作这不顾廉耻之事,放着厕所不去,蹲在这里胡来,成何体统?’ 夫人连忙摆着手说:‘非也,非也,奴家素知相公爱好洁净,岂敢胡乱出恭。厕所早去过啦,我是在看母鸡下蛋哩。相公有所不知,母鸡下了蛋就得及时收取,不然,就会被老鼠偷走。咱费了一天的饲料而没有收入,不是成了赔本生意啦。’ 榆树皮的满腹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笑喜喜地望着妻子说:‘真乃吾之贤妻也!为夫错怪你了。我整天只知道看书学习,对这母鸡下蛋却是一窍不通,今天就多看一会。’ 榆树皮也蹲下身躯,目不转睛地看着鸡窝里正在生蛋的母鸡,忽觉脑海里灵光一闪,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马上站起身说:‘啊!我有好办法啦,快回去帮我准备寿礼。’ 妻子说:‘你先上厕所去,我要等母鸡生了蛋才能离开。’ 榆树皮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去厕所,当他匆匆忙忙地从厕所出来,鸡窝里的母鸡也叫着‘咯咯蛋,咯咯蛋’走出鸡窝。妻子收了蛋,和丈夫一起回到屋里。 榆树皮翻箱倒柜地找出几个多年前用过的空礼盒,挑出一个大小适中c颜色比较明亮的对妻子说:‘买东西价太贵了,咱就拿自己鸡下的蛋不用花钱,也不失大雅。’ 妻子说:‘唉呀,不行,拿鸡蛋最少也得十二个。咱这鸡食饱c蛋大,十二个就有一斤七八两。鸡蛋价都快四块啦,你算算,十二个鸡蛋要值多少钱哩?划不来,也不好看。’ 榆树皮说:‘你捡最小的只取两个,用红纸包好就行了。’ 妻子对丈夫总是百依百顺,惟命是从,她不知丈夫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有照办。 榆树皮自己拿着礼盒,到后院柴房里盛来满满一礼盒麦糠,把妻子包好红纸的鸡蛋放在中间,盖好盒盖,扎上彩带。妻子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丈夫的一举一动,满腹狐疑,实在忍不住就说:‘这,这怎么能行?太,太难看了。’ 榆树皮狡黠地笑着说:‘你等会再看,我把礼单写好就不难看了,还不快点磨墨。’ 妻子急忙取出文房四宝,开始磨墨。榆树皮此时早已胸有成竹,泡了杯茶慢慢地喝着。看到妻子磨好了墨,他便拿过红纸,用剪刀剪了二指多宽,一拃来长一块,捉笔蘸墨,先在剪好的红纸上写了四个大一点的字是‘寿鸡一对’,妻子凑过去看着说:‘好是好,就是有点华而不实了。’榆树皮又在大字下边写了四个小字,‘就是嫩些’。 妻子在旁边拍手叫好,连声夸赞着说:‘相公,真有你的,真有你的。这样一写,既大方,又好看,而且实事求是,也不显得虚伪。这样好的办法,只有我相公才能想得出来。’ 榆树皮洋洋自得,放下笔往椅子上一坐,左腿往右腿上边一担,傲气十足地说:‘放眼看来,当今世上,能想出如此妙法者,唯有你老公吾先生也!’ 多面锉过寿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家里没有多少客人。当多面锉接住榆树皮提来的大礼盒时,心里非常高兴,赶忙拿进里屋对妻子说:‘咱亲家这回大方了,给咱拿了一对寿鸡。’ 多面锉的妻子望了一眼礼盒说:‘不错,亲家大方了,咱也不能慢待人家。’说罢,连忙走出里屋,十分热情地招呼着亲家榆树皮。烟茶瓜子,全都拿出来啦。 榆树皮不愧是精明之人,尽管多面锉夫妻轮番劝茶,他只是礼节性地抿上一点就悠闲地嗑着瓜子,说些文质彬彬的客套话,就是不让茶水占领肠胃。直到开了正席,他才放开肚皮,大嚼大咽地吃了起来。尽管多面锉的酒席并不丰盛,然而坐席的人不多,一张桌子上连宾带主只有四五个人,这位榆树皮先生还是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酒席结束以后,多面锉夫妻送走客人回到屋里,妻子对丈夫说:‘相公,咱应该把亲家拿来的鸡取出来晾晾,装在盒子里时间长了就不好啦。’ 丈夫答应着说:‘是呀,把鸡取出来,盒子还要保存好哩,咱们出门的时候还能用。’ 二人一同走进里屋,多面锉打开礼盒一看,顿时斯文扫地,怒气冲冲地说:‘他妈地,什么亲家,简直是个骗子,拿了两个鸡蛋,却写着‘寿鸡一对’,他这不是在制假造假吗?他妈地,简直岂有此理,咱得照原样装好,去消费者协会c打假办公室举报他’。 妻子随声附和着说:‘对,也给电视台打个电话,让他们派记者来拍个照,曝曝光,非把他这骗子罚个倾家荡产不可。好叫他娃长点记性,往后就再不敢骗人啦。’ 夫妻两说着又把鸡蛋原样装好,盖好盒盖,扎好彩带,多面锉正要拨打电话,妻子看着礼盒上红纸礼单说:‘相公别急,你看这礼单上还有四个小字写的啥?’ 多面锉连忙戴上二百五十度的光镜仔细一看,又说了一句不大文明的话:‘他妈地,咱这亲家真能呀。下面这四个小字是‘就是嫩些’,这就不能告人家制假造假啦。’ 妻子嘴里念着:‘寿鸡一对,就是嫩些。啊,人家说明就是嫩些吗。的确算不得造假,咱还告不成啦。那咋办呀?拿了两个鸡蛋,吃了咱一顿酒席,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多面锉气愤地说:‘算了,咱吃了这么大的亏能算了吗?有亏不报非君子,咱走着瞧,我就不信,十年等不住他个润腊月啦。我非把他吃了咱的东西再吃回来不可。’ 妻子支持着说:‘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自己也要过寿哩。你就早早想个好办法,到时候,就看相公的本事啦。我想,凭你的聪明才智,还能输给他。’ 光阴荏苒,夏天很快过去啦。榆树皮的六十大寿就在秋高气爽的八月初八,这是他精挑细选的时髦日子。榆树皮早早就盘算着亲自给亲家送请帖,把他吃了自己的饭再吃回来。 夫人给他参谋着说:‘这有啥哩,就照他来的时间去吃他一顿,互不吃亏算了。’ 榆树皮担心地说:‘咱上次给他拿了两个鸡蛋,吃了一顿酒席,就占了大便宜。咱这亲家不是吃亏的人,我估计他非报复不可,这人可不好对付呀!’ 夫人说:‘不怕,不怕,咱们拿的是寿鸡一对,他就不能再用鸡了。比鸡大的就是猪啦,猪不会下蛋,他最不行也得割两吊子猪肉,礼单写个‘寿猪一双,就是小些’罢了,咱也吃不了亏。你到初七再去送请帖,可能会吃一顿臊子面哩。’ 榆树皮又说:‘咱这亲家可叫多面锉,你想在猴子手里叼馍吃,可能没有那么容易。’ 榆树皮地顾虑不无道理,当他走进亲家大门时,自己先凉了半截子。多面锉的妻子袢着一条胳膊招呼他,胳膊上缠的纱布里,还能看见箍着石膏。 多面锉给他泡着茶说:‘亲家呀,人常说:‘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此话当真不假呀!贱内昨天下午还好好地,谁能料到,下午就把胳膊摔了个骨折。她自己不小心,活该受疼,连累我都吃不成饭啦。亲家,你知道我一生勤于学习,对做饭却是擀面杖吹火窍不通。这可咋办呀?亲家博学多才,可要帮我出出主意哩。’ 榆树皮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搪塞着说:‘亲家切莫忧虑,现在这社会,卖啥的都有,一个人的饭,好搞,凑合几天就过去了。’ 多面锉抬手在眼睛上拭了一下说:‘亲家说的也是,我也不好意思去亲家那里叨扰,看来,只好如此了。不知亲家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快就探病来了。亲家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有未仆先知之能也!不愧为当今奇才,在下实在佩服之至。’ 多面锉的夫人一只手托着那条伤臂说:‘我看亲家不像是来探病,探病哪有空手之理。’ 多面锉朝妻子摆摆手说:‘拙荆言笨,切莫在意。亲家想必探病心切,未及操办,这不要紧,现在这社会,到处都是店部,咱村里就有好几家里。贱内伤在臂上,造膳虽然不行,为亲家带带路还是可以的。快去吧,东头哪家虽说能远几步,但却货真价实。’ 榆树皮连忙从怀里取出请帖说:‘亲家,我是来送请帖的。亲家母有难,在下确实不知,身边未带银两,探病之说,只能改日再来。在下家里有事,就此告辞。’ 多面锉又说:‘亲家远道而来,岂能饿着肚子回去。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无论如何,我得给亲家管顿饭呀。夫人,你给亲家把路带到,顺便叫二婶过来帮忙做顿饭,咱怎么能让亲家空腹而归哩。’ 多面锉的夫人说:‘相公,你没听到亲家说他没带银两吗。’ 多面锉说:‘不怕,不怕,咱家的钱虽说给你看了病,村里有放账的地方。你可带亲家前去借贷一点,利钱吗,请放心,有贱内介绍,他们绝对不会给你多算。’ 榆树皮连忙起身说:‘不用,不用,我今天的确事急,还是过寿以后再来探病吧。吃饭的事就算了,叫别人来做,太麻烦了。你们在,我得走啦。’ 榆树皮说走就出了大门,多面锉跟在后边说:‘亲家别走呀,几十里路哩,我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往回跑呀。叫他二婶做饭不麻烦,贱内痊愈以后,再帮她做几次饭不就完啦。’ 眼看着榆树皮越走越远,多面锉洋洋得意地对夫人说:‘夫人,你看你老公才干如何?叫他的寿鸡在自己肚子里叫着吧。我就不信,我这多面锉还锉不过他个榆树皮啦。’ 夫人兴奋地说:‘那当然啦。我相公有经天纬地c未到先知之大才,可能就是过去的诸葛亮转世c姜太公重生的。对付他个榆树皮,那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多面锉说:‘再别吹了,什么诸葛亮转世,和咱那亲家比起来,无非是半斤对八两罢了。我到现在还想不出如何对付他那张礼单,你有什么好办法?也可以给丈夫参谋参谋。’ 夫人忙说:‘相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岂能没有良方对他。奴乃妇道人家,做好本职工作就不错了,岂敢在相公面前卖弄。再别客气了,慢慢想,奴家给你做饭去。’ 多面锉朝她挥挥手说:‘去吧,去吧,谅你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快把胳膊上缠的那些东西取了,到现在都不知道取,留着给谁看,亲家还能再来吗?’ 夫人取下袢在脖子上的吊带,拆开缠在胳膊上的纱布c石膏进厨房做饭去了。多面锉独自一人坐在屋里,双手托着下巴,绞尽脑汁地想着明天出门该拿什么? 直到夫人叫他吃饭的时候,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急得他无心吃饭,又到后院转了几圈,晚上躺在炕上彻夜难寐,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直到来日清晨,也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起床以后,觉得头脑十分昏闷,便用凉水冲洗一下脑门,当时清醒了许多。又到院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见夫人拿着扫帚正在打扫前院,突然间灵机一动,立刻有了注意。喜得他连声说道:‘妙哉,妙哉,贤妻过来,快去厨房给我把刀拿来。’ 夫人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手里的扫帚‘啪啦’一声掉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赶过来,双手拉住丈夫胳膊边摇边说:‘相公,相公,你可别想不开呀。不行了咱就吃点亏算了,你要是为这事自杀了,不但划不来,还得被人耻笑,奴家往后指望谁呀?’ 多面锉摸着夫人的头,脸上笑嘻嘻地说:‘看把你急的,我干嘛要自杀哩?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倒你相公。我叫你把刀拿来,是帮我准备寿礼呢,看你胡想些啥吗?’ 夫人惊魂稍定,这才放心去厨房拿刀。当她提着菜刀从厨房出来,就见丈夫已经从后院柴房找来一把旧扫帚上下打量。 夫人莫名其妙地望着丈夫说:‘相公,你说准备寿礼呢,拿把破扫帚看啥哩?那是多年前用光了的,只能当柴火着烧。’ 多面锉诡秘地说:‘你老公自有妙用,你只在旁边看着就行。’ 夫人看他把破扫帚拆开,用刀截成一尺长的小竹棍,再用绳子扎成胳膊粗的两个小捆,一手拿一把着走进里屋。 夫人跟在后面说:‘你,你这是干啥呀?’ 多面锉说:‘你先别问,一会就明白了。去把红纸和亲家拿的那个礼盒拿来,为夫就要叫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夫人连忙从柜子里取出礼盒和红纸,眼看着丈夫把两捆竹棍用红纸包好,出去给礼盒里放了点包谷壳儿,拿进来再把包着红纸的竹棍放在礼盒中间,盖好盒盖,扎上彩带,取来文房四宝一看说:‘夫人,我没见你动手,几时就磨好了墨?’ 夫人微笑着说:‘我知道你非用不可,天刚亮就给你裁纸c磨墨,准备工作早就做好了。’ 多面锉蘸着墨,润好笔,先在夫人裁好的红纸上写了四个醒目大字:‘寿笋两把’,又在下边写了四个小字:‘就是老些’。把站在旁边看的夫人高兴得拍着手说:‘好,妙呀!相公,你对得真是妙极了,比他那寿鸡更剩一筹。真有你的,我老公真是旷世奇才也!’” 玉顺兴致勃勃地说到这里,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便去倒了杯水。会场听众都在用心听着,起初是噤若寒蝉,继而是抓耳挠腮,只停了这么一会,又变成了窃窃私语。 只听有人小声说:“真有意思,这才叫趣味哩。听他说得多好,有板有眼c头头是道。不知他哥的心里,这时候是什么感受,可能再也没脸作诗了吧。” 有许多目光同时向常大伯望去,只见常大伯站起身,大声说道:‘好,好,这个故事虽是笑话,但它却讽刺了两个伪君子。他们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有用到地方,只为一点蝇头小利而煞费苦心地互相算计。我就为此故事作首小诗,大家听听如何。只听他随口念道: 亲 朋 相 待 要 诚 恳 , 长 远 未 必 结 省 分 。 竹 笋 太 老 寿 鸡 嫩 , 只 怕 吃 亏 爱 劳 心 。 精 打 细 算 当 为 是 , 用 错 地 方 变 作 非 。 财 富 本 应 福 社 会 , 金 钱 不 该 裹 自 身 。 玉顺倒水过来,听了他哥的诗很受鼓舞,刚到座位就连声说道:“好,好诗,真是好诗呀!既概括了这个故事的精华所在,还给世人明确地指出了做人正道。我们大家真该好好想想,做人不能光为自己着想,应该考虑到全民大众,做点有利于社会的公益事业,一一一一一一。” 雷鸟先生的夫人打断他的话说:“唉呀,玉顺,别说那些没用的,赶快接着往下讲吧。这个故事怪有意思,就这么结尾,好像不太全面。” 雷鸟先生也说:“是呀,先说故事,用不着讲解。咱们这些人,谁不懂得那些浮浅道理。” 有人接着说:“对呀,口头上的光面话谁都会说,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地说三道四。玉顺讲的故事不会完了吧?我也来个毛遂自荐,给大家讲个更有趣的故事。” 玉顺害怕他哥再惹麻烦,连忙说道:“我的故事还没有完,后边的更精彩。先不说多面锉夫妻准备好礼品如何高兴,再说榆树皮饿着肚子回到家里,又饥又渴,气呼呼地把送请帖的经过对妻子说了一遍,叫她赶快准备饭食,自己就去泡茶。 妻子嘟嘟囔囔地说:‘啥亲家吗?比咱能算得多,不如干脆断亲算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他算你今天要去,装着遇了事,胳膊断了就不用管饭啦。你就不会抓住她的胳膊看看,甘心吃了这么大的亏,饿着肚子往回跑,真够窝囊的。’ 榆树皮气得‘哼’了一声说:‘瞧你说的啥话吗,我一个正人君子,咋能弄那有辱斯文的轻薄事?窝囊,这回吃了亏还不能断亲,那样岂不便宜了他。我倒想看看,咱这回过寿,他来能拿什么礼品,怎样对我那‘寿鸡一对,就是嫩些’哩。’ 妻子担心地说:‘从今天的事看来,他可能不会用寿猪,不知能想出什么古怪花样来。咱不是他的对手,不如趁此事提出抗议,声明断亲,从此不再来往。’ 榆树皮执拗地说:‘不,咱不管他拿什么,给他来个‘看礼做菜’,先不割肉,只买点萝卜c白菜c青菜什么的。等他来了以后,先把礼品一看,有寿猪了再割点肉,要是没有,咱就是白菜c萝卜,萝卜c白菜地凑合四个盘子就行了。’ 妻子说:‘对,此计不错,咱就来个看礼着做饭。看来,我相公果然不亚于他。’ 且说多面锉夫妻造好礼品,二人高兴了半天,到底做贼心虚,害怕榆树皮先看礼品,故意去得很迟,进了门就说:‘亲家,实在对不起,拙荆不能做饭,我只得学着给她做了点吃的,故此来迟,还望亲家见谅。想必酒席早已准备好了,那就不喝茶啦,抓紧时间开席,我家还有病人需要照顾,在下心里惶惶不安,还得赶快回去。’ 榆树皮给他倒着茶说:‘亲家别急,在下以为,亲家母蒙难,亲家脱身不开,难以驾临寒舍,故此尚未准备。亲家且坐,宽心饮茶,在下这就去帮贱内做菜。’ 榆树皮说着就把多面锉提来的礼盒拿进里屋,和妻子一同观看。榆树皮瞅着礼盒上的礼单念道;‘寿笋两把’,妻子跟着念;‘就是老些’。二人情知不妙,连忙打开礼盒一看。 榆树皮气愤地说:‘这老东西,真会对呀!用‘寿笋两把’,对我的‘寿鸡一对’,再用个‘老’字,来对我的‘嫩’字。文笔的确不错。咱给他拿的鸡蛋还能吃,他给咱拿的这东西,只能烧火。妻子呀,咱们这亏可吃大啦,叫我咋能甘心呀?’ 妻子生气地说:‘不能吃亏,咱去拿了两个鸡蛋,吃了他一顿肉菜,他来拿的竹棍不能吃,咱就给他当筷子用,炒个萝卜白菜四盘子,在弄碗竹笋烩菜,一桶四柱,看着怪好看的。一点肉都不割,这样算来,咱们就是吃亏,那也看得见啦。’ 榆树皮两口在里面仔细算着,多面锉一个人在前厅耐心等着。他来的时候没吃东西,又走了二十多里路,早就饥肠辘辘,亲家的酒菜迟迟不到,只好不停地喝着茶水充饥,肚子越喝越难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 直到下午时分,亲家的酒席‘一桶四柱’终于端上餐桌。多面锉饥不可待,没等谦让就拿起筷子,瞅着中间的烩菜就夹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大嚼大咽起来。不料‘咯嘣’一声,连忙回身就唾,把一颗带血的门牙,随着烩菜一块唾了出来。 榆树皮笑着说:‘亲家,咋那么性急的,你拿来的竹笋有点太老,炖了几个小时也没炖烂,还没顾得给你说你就吃开啦。吃烩菜的时候要慢点吃,把咬不动的竹笋先检出来,明天还能再煮。怎么样,把牙崩了要紧不?要是吃不成就等不疼了再吃。’ 多面锉一手捂着嘴,疼痛难忍,不想再吃,肚子又咕咕地叫着也不好受。只好硬撑着说:‘不咋,不咋,嘴里几十颗牙哩,掉一个还能吃。’说着就起身端过自己喝水的杯子,到外面去涮嘴里的血。榆树皮两口坐在餐桌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多面锉涮好嘴,桌上的菜盘已经下去多啦,急忙拿起筷子,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地吃着盘子里的菜。榆树皮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就笑着说:‘亲家,今天的菜味真香呀!’ 多面锉这才看看手里的筷子,自己啥都明白啦;再看桌子上的菜没有一点荤腥,心中老大不快。但他到底不是凡夫俗子,不动声色地只管吃,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好,好,真香呀!亲家真乃当世之奇人也,果然有先见之明,早就算出在下要为妻子祈福,需要斋戒七日,求神明保佑拙荆早日康复,以尽洗衣造膳之妇道。今天这菜做得真是可口极了,知我者,亲家也!在下就该好好地享用几餐,才能对得起亲家的知遇之恩。’ 榆树皮忙说:‘那里,那里,在下实在难料亲家能来寒舍,未及割肉,让亲家见笑了。’多面锉这时不甚饿了,他便慢条斯理地吃着,文质彬彬地说着,心里盘算着,你榆树皮今天给我没有肉,我多面锉就得想办法多锉你几顿。这顿饭一直吃到黄昏时分方才结束。 吃过饭后,榆树皮的妻子忙着收拾盘盏,榆树皮没有斟茶,意思想叫亲家快点上路。多面锉却自己倒着茶说:‘亲家知道在下家里无人做饭,想留在下多住几日,特意把饭做的太迟,使我难以回家,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就在这里给亲家做做伴吧。’ 榆树皮看看天色确实太晚,自己有苦难言,只好言不由衷地说:‘亲家说得也是,在下最近连日烦闷,今晚有亲家作伴,当然再好不过。可是,我家没有客房不便留宿。’ 多面锉说:“没事,没事,能够和亲家同塌而眠也好。” 榆树皮只能让妻子去隔壁和寡嫂同居,自己和亲家睡在一个炕上。妻子嘟囔着说:‘他明明是嫌咱没有肉,存心多吃几顿,借口天晚回不去。唉!咱们好像算不过他。’ 榆树皮说:‘我知道他心里是咋想的,可是没有办法,天色确实太晚,几十里路得走到几时去呀。咱们只能先将就一晚,明天早上,你老公一定想办法把他赶走。’ 一宿好过,来日清早,榆树皮天不亮就起了床,故意大声咳嗽,把洗脸水弄得哗哗直响,想让亲家早点起床回家。谁知多面锉只翻了个身,又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榆树皮不好意思明着叫他,自己走出房门一看,更是叫苦不迭,这该死的老天,不知几时竟下起了雨。天哪,这八月的秋雨,下起来就绵绵不断c没完没了,这可如何是好?亲家又有了不回家的理由。把榆树皮急得走前走后,挖空脑汁地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主意。 多面锉整整睡了一个上午,睁开眼睛就说:‘亲家,这一晚睡得好香呀。昨天跑了几十里路,实在太累了。’当他走出房门,看到天下着雨,心里别提多高兴啦,连上厕所都哼着小调。从厕所回来,更是喜眉笑脸,和亲家谈笑风生地说着得意话。 早饭过后,榆树皮泡着茶说:‘亲家,你看天下着雨,咱也无事可做,闲着也很无聊,在下写的文章基本看得过眼,就是对标点符号特别生疏,想请亲家指点一二如何?’ 多面锉说:‘吾素闻亲家学识渊博,岂敢班门弄斧。不知亲家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咱们趁着下雨无事,共同磋商探讨,总比闲坐有意思吧。’ 榆树皮取出笔墨纸砚说:‘我先写下一句文字,劳烦亲家指点在下,加两个标点符号。’于是,他就写下了‘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让多面锉看。 多面锉看了一下,拿过榆树皮手里的笔说:‘亲家,我看中间该加三个。下雨天,用个逗号,留客天,再用个逗号,天留我不?可以用个问号,最后一个留字,就用句号行了。’ 多面锉边说边把符号加完,递给榆树皮洋洋得意。榆树皮看了看说:‘亲家果然高才,这样加虽然可以,就是多费一点笔墨。在下以为,只用两个逗号即可,何必多次一问。’ 多面锉说:‘亲家,无问不成文也!只用两个逗号,这句话的意味就不太完整啦。’ 多面锉谈笑风生,榆树皮则暗暗叫苦,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老天赶快放晴,好让他这讨厌的亲家早点回去。 苍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天果然晴了。榆树皮早上起来,对着初升的太阳连磕八个响头。回家叫起亲家兴致勃勃地说:‘亲家,天晴了,快起来喝茶吧,天一晴人就忙啦。我今年种了几亩谷子快要成熟,今天雨后天晴,麻雀必然会去糟蹋。我中午得去地里扎两个草人防麻雀,没时间陪亲家啦。亲家也得赶快回家扎草人去,麻雀糟蹋谷子最厉害啦,咱们得抓紧时间。’ 多面锉急忙爬起身说:‘亲家说得极是,咱得抓紧时间。在下今年没种谷子,急着回去也没啥事,今天就给亲家帮忙去,干活不怕人多,咱们得提高速度才是。’ 榆树皮那张刚刚放晴了的脸上又布满了乌云,二人吃过早饭,拿上稻草c绳子c草帽c竹竿等一应物件,到谷子地两头做了两个草人,多面锉还是没有回家的意思。 榆树皮忍无可忍,指着草人说:‘亲家,你看这东西就不是人么,它要是人的话,就应该回自己家里去啦,怎么会经常立在这里。亲家,你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榆树皮说完此话,看到多面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暗自得意地想:看你这回还有何说。但他却没有想到,多面锉的回答,竟使自己理屈词穷,无话可说。 正是: 百亏不吃难活人,何必要走亲家门。 欲知他能说什么,接着再看下一回。 要知他说什么,且看第十五回: 逛新城红桌议红肉 回旧村黑夜坐黑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回逛新城红桌忆红肉 回旧村黑夜坐黑车 回忆过去旧年月,社员四季不得歇。 缺吃少穿生活紧,运输全靠人力拽。 早年三角全家暖,今日十元爷孙热。 百般生意皆可干,千万不要买黑车。 笑话凭嘴捏,意思比火烈,农民不洗澡,垢痂把虫灭。 物价贵得多,市面货不缺,城乡旧貌变,喜看好年月。 闲谈杂论不要多,书接上文继续说。上文说道:常大伯在状元楼的赛诗会上几次发言,都和众人观点不同,赛诗会场明显出现了对立局面。玉顺唯恐兄长成为众矢之的,他便设法扭转局势,自己说了一则笑话故事,硬把剑拔弩张地对抗局势,变成了嘻嘻哈哈的说笑会。故事说榆树皮为了把亲家多面锉往回赶,想尽了千方百计也未能如愿。最后便斯文扫地,指桑骂槐地指着草人骂亲家不是人,如果是人,自己就回去啦,断无常立于此之理。 上文说到这里,玉顺又觉口干舌燥,起身倒水,有人就想说自己另外的笑话。雷鸟先生的夫人坚持着说:“你们别急,先让玉顺把这么有趣的故事讲完再说。” 玉顺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榆树皮自以为亲家这回没话说了,但他万没想到,多面锉只窘了一会,马上还击着说:‘亲家所言极是,这东西的确不是人。你看它浑身上下,连一点肉都没有,是人就应该有肉,他要是有了肉,自然就回去啦。’ 榆树皮对多面锉的话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往回走,多面锉还是跟着回到家里。 这位榆树皮先生费尽心机,也无法赶走这个讨厌亲家,急得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头上的头发也白了不少。最后,实在想不出比较文雅点办法就往炕上一躺,不起来啦。多面锉无人作陪,一个人坐着没有意思,干脆也往炕上一躺,给他来个你睡我也睡。 二人谁不理谁,一直睡到半夜时分,榆树皮装着睡熟说梦话。翻个身蹬多面锉一下,嘴里囔囔着说:‘嗯一一一一没米啦,’又翻过来再蹬一下说:‘嗯一一一一一没麺啦’。 多面锉何许人也,怎能不知他的心思,自己也学着他的样子说梦话,翻个身蹬榆树皮一下说:‘嗯一一一一,今天不回去,明天不回去,’翻过来再蹬一下说:‘嗯一一一一一后天还不回去。’ 榆树皮实在忍不住了,一骨碌翻身坐起,往日的斯文一扫而光,指着多面锉大声吼道:‘不回去,不回去你就死到这。啥亲家吗,简直成了癞皮狗啦。’ 多面锉也翻身坐起,不紧不慢地说:‘死不了还要吃哩。癞皮狗总比骗子强吗。’ 两个人坐在炕两头分庭抗礼,这个骂那个‘骗子c无赖’;那个骂这个‘死狗c蛇皮’。二人一直骂天明,还是旗鼓相当,最后终于宣告断亲,从此永不来往。” 玉顺的故事终于讲完了,大家议论了一番,有人说:“这样的人何必要结亲家,一个人过着永远不会吃亏。” 还有人说:“这样的啬皮世上的确不少,活着有啥味气。” 刚才要说笑话的那人又说:“玉顺说的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我给大家讲个更好笑的笑话吧。从前有个农民,住在旱原地区,有次进山打柴,突然间天降大雨,这个农民慌不择路,急忙躲进附近一个山洞里。进去以后才发现,这个山洞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毒蛇洞。 这个农民反应迅速,拧身就往洞外跑。情急之中,却比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幸好头和双手已经扑到洞外,他就拼命地往外爬。可是,还是迟了一点,双腿已经被一条大蛇紧紧缠住。接着,就有很多毒蛇张着牙c吐着信扑过了来,在他身上c腿上乱爬乱咬。 这农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把眼睛一闭,嘴里叹着气说:‘完了,完了,这回彻底完了!’他想跑跑不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爬着,任凭毒蛇在自己身上乱咬一通。 过了许久,这个农民并没有死,身上也不觉得怎么疼痛,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看,那些凶恶的毒蛇全不见了。自己活动活动身子,啥都好好地,马上爬出洞外,正好大雨过去,他便收拾好柴担,挑着回家去了。大家谁能知道这是啥原因吗?” 全场的人你看看他,他看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人看着大家又说:“我谅你们没人知道,纵观在座诸位,可能只有玉顺他哥一个人知道。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说出来,我还是替他说了吧。因为,农民一辈子都不洗澡,那些蛇的毒牙,根本咬不透他身上那层厚厚的垢痂。它们疯狂地咬了一阵子后,只能无精打采地卷旗收兵。” 突然而起的笑声就像一阵狂风,把静如湖面的会场掀得巨浪滔天,整座状元楼也似乎摇晃起来。过了好大一会,还有人双手捂着肚子,眼睛瞅着常大伯说:“真有意思,原来农民一辈子不洗澡,还有这么大的好处,关键时还能救命。” 有人附和着说:“是呀,是呀,咱们也应该学学人家的光荣传统呀。现在正在开放搞活,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外国的先进经验都可以引进过来学,何况是咱们中国的。” 有人继续打趣着说:“恐怕不行,那可是人家农民的专利,咱们可不敢侵犯呀!” 会场的人你一言,他一语,都在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玉顺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叫他哥来这种地方,现在只能难为情地看着哥哥受人奚落,自己则无法帮他。 常大伯脸上并无窘色,只见他雄赳赳地站起身说:“诸位且不要笑,那位先生讲的故事不太完整,我可以给大家补充一下。且说那位农民因祸得福,回到家里,把自己遇险的经过给妻子学说一遍,二人正在诧异期间,丈夫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连忙仔细观看,原来是那层垢痂全部脱落下来,给地上掉了好大一堆。 妻子望着那堆垢痂说:‘啊呀,真不少哩,让我揽出去倒了吧。’ 那农民低头看了看说:‘倒了怪可惜的,咱不如用它给地里施肥,兴许能起作用。’ 于是,他们就把那堆垢痂揽到篮子里,均匀地施在了刚栽下的白菜地里。过了几天,同村人都来问他用的啥好办法,别人栽的菜苗全比蛐蛐吃了,唯有他家完好无缺。 他们就和众人跑到地里去看,他家的白菜地里死了一层害虫。从此以后,人们有了经验,发明了许多毒杀害虫的好办法。国家也在这项发明的启发下,制定了许多严厉的法律c法规,用来惩治那些危害国家,危害人民的各类害虫。” 常大伯说到这里,就有少数敏感之人意识到,常大伯是在含沙射影地骂他们。有人报复着说:“玉顺,我听说你哥就是个大啬皮。你刚才说的《两亲家拜寿》真有意思,可能就是讽刺你哥哩。你能够对事不对人,真是难得可贵,堪称大家学习之楷模也!” 玉顺站起身,义正词严地说:“你们不要胡说,我说的那个故事只是民间传说的笑话,历史悠久,并无所指。我哥是个农民,平时过日子是很节省,从不乱花一分钱,的确非常艰苦朴素。但他却乐于助人,在村里经常为乡亲们排忧解难,扶困救急,那可是有口皆碑的。 我哥一辈子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做啥事都光明磊落。年前不久,我国南方发生了极为少见的冰雪灾害,他把自己打工挣的两千元全部捐给了南方灾区。他的思想品位,我们在座诸位无人能及,他的人生境界,也不是一般庸俗之辈所能理解的。 请问在坐大家,我们谁有他这么高尚的品德?谁有他这么宽敞的胸襟?谁有他这么真诚的情义?我们大家每个月都有几千元的工资,可是,我们把白拿国家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不是花天酒地,就是胡嫖浪赌。谁想到了国家遭灾不遭灾,人民受难不受难?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越说越激动,会场上有人低头沉思,有人不以为然,雷鸟先生也觉得不是滋味,急忙打断他的话说:“行啦,行啦,不要说啦,人和人咋能一样哩。有句名诗不是说:‘思过呀,论非呀’什么的。 总之,我家和玉顺是邻村,也常听到玉顺他哥的为人,口碑确实不错,有值得大家学习的地方。今天时间也不早啦,我现在宣布,赛诗会胜利闭幕。各人自讨方便,路远回不去的,住下也行,这里的客房多,我两个住不完。” 雷鸟先生的夫人连忙走到玉顺跟前说:“玉顺,你的路远,就不回去啦。今晚,咱们就住在这里。” 玉顺忙说:“如今交通方便,怎么都能回去。我和我哥还想到街上逛逛,坐班车回去挺方便的,就不劳师娘费心啦。老师,你们都在,我们就此告辞吧。” 老哥俩从状元楼出来,天色已近黄昏。玉顺知道兄长没有吃饭,这时一定很饿了,他就故意说:“大哥,我今天带你参加了赛诗会,你总该请我吃顿羊肉泡吧。” 常大伯生气地说:“什么赛诗会,尽是些啥人吗。早知这样,拿轿把我都抬不来。就这会还想吃羊肉泡,我看连烤红苕都不值。咱还是买几块烤红苕,拿着边走边吃,也不耽搁时间。天眼看就要黑啦,咱得赶快搭车去,要是撘不上车就真的回不去啦。” 玉顺又说:“你急啥哩?轻易不到县里来,这回来了就好好逛逛,美美吃顿羊肉泡再回去,你也趁次机会看看县里的变化。这几年,咱县里的变化可大啦,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新修了好多又大又宽的街道。城南市场规模很大,卖啥的都有,咱就去转一圈吧。” 常大伯走出状元楼的时候并不觉得太饿,经玉顺这么一提,马上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正在提着强烈抗议,他就加快脚步走着说:“想吃就快走,天黑以后就没车啦。” 玉顺跟在后面说:“不怕,不怕,没班车了咱坐出租。只有几十里路,怎么都能回去。” 常大伯的肚子饿得不想多说,只在前边快步走着看着,觉得县里的变化的确很大,比以前的省城都好,也不知现在的省城变成啥样子啦,自己就是应该看看。 玉顺跟在后面说:“哥呀,国家这些年改革开放,经济一下搞活了,到处都在起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咱们这几年没去过城南,可能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常大伯回答着说:“现在的社会,可算是国富民强的太平盛世,全国基本没有缺吃少穿的群众。可是,不法之徒还是大有人在,不正之风还是随处可见,不良现象仍然比比皆是。难道就没人知道症结何在?也不知那些搞调查研究的人都在忙些什么?” 玉顺说:“这还用得着调查吗?人心没底,欲壑难填,说到底,无非是人的基本素质太差。往后,随着人们的文化水平逐渐提高,这些现状就会慢慢改变的。” 常大伯忧虑地说:“恐怕不全是文化水平的事,我看现在这社会上,铤而走险c违法犯纪c贪污腐败的罪犯,大都是些文化层次较高的人。一般的无知百姓,倒是最容易满足的群体,大多数没有野心,只要能够生活下去,就会安分守己地往前走。” 二人正行其间,一股烤红薯的香味扑鼻而来。常大伯抬头望去,就见前方不远的小巷口,摆着个油桶做的红薯烤炉,烤熟了的红薯冒着热气,整整齐齐地摆在烤炉上边。他就对玉顺说:“兄弟,咱先买两块烤红薯,拿着边走边吃,也不耽搁时间。” 玉顺知道他哥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啥话没说,随他来到烤红薯的摊子跟前。卖红薯的是个中年妇女,穿着一条和黑差不多的白围裙;两个红彤彤的脸蛋上摸着一点黑灰,并不显得十分难看。她正忙着打发周围顾客,对刚走来的他俩根本没有注意。 玉顺打量着那个女老板,没顾得及时说话,常大伯便迫不及待地问:“喂,同志,红苕咋卖哩?” 那女人头都没回就说:“问啥哩,官价,两块钱。”常大伯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又问:“同志,我问你烤红苕多少钱一斤?” 那女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还铜子哩,铜圆都不用啦。你好像还在民国元年停着哩。我不是给你说了,两块,咋还问哩?你大概该去看看耳朵啦。” 常大伯拉拉玉顺的衣服小声说:“咱走,吃羊肉泡去。这女人心重地吃了石头啦,把红苕当人参着卖哩。咱不要她的,快走,快走,天都快黑啦。” 玉顺说:“哥呀,两块不算多贵,现在啥都不便宜。咱嫌贵就少买一点,不吃就不行吗。”他不管他哥同意不同意,就挑了两块红苕,叫那女人称了称,自己掏出十块钱递过去。那女人接过钱,给他找了四块说:“算了,多找两毛就不要啦,不够麻烦钱。” 常大伯把刚掏出的钱又装进口袋说:“唉,钱多了啥都贵啦,十块钱只能当一块着用。” 玉顺把两块红苕都塞进他哥手里说:“你吃吧,我中午坐了席,现在一点都不饿。” 常大伯的确很饿,也就不在推让,两手拿着两块大红苕,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老哥俩来到城南新市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尽管大部分商贩收了摊子,市场里的买家卖家还是不少。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一家紧挨一家。真个是花团锦绣c琳琅满目,凡是世间与人有关系的东西样样齐全c无所不有,看得人目不暇接c眼花缭乱。怎见得: 河里没鱼市上找,一家更比一家好。 水中游的古怪鱼,天上飞的稀奇鸟。 这边海南黑芝麻,那边陕北大红枣。 七彩山鸡飞不起,八脚螃蟹没法跑。 大蛇睁眼看鸡唱,老鳖闭目听人吵。 割肉剁骨刀斧快,算账点钞手指巧。 熠熠发亮钻石戒,闪闪放光真珠宝; 家电质优种类全,花灯漂亮节能泡; 山珍海味特别多,土产特产真不少; 柜台摆满国产货,要买洋货不用找。 瓜果放香蔬菜嫩,调料刺鼻生姜老。 靠墙四周百果树,沿路两旁万花草。 诚信待客声望高,坑蒙哄骗牌子倒。 兄弟二人没看完,扫帚开始把地扫。 眼前没见羊肉泡,耳边直叫豆腐脑。 太阳下班玉兔现,华灯虽亮时不早。 常大伯对玉顺说:“兄弟,天都黑了,随便吃碗豆腐脑算了,卖羊肉泡的不知在哪里哩?小心时间太迟了没有车,几十里路哩,咱两个咋回去呀?” 玉顺觉得他哥平时清素惯了,轻易没机会出门闲逛。今天好不容易进趟县城,只想让他好好逛逛,吃碗羊肉泡改善生活。他就坚持着说:“哥呀,急啥哩?现在的车多的是,就是迟到半夜都有车哩。咱两个活了大半辈子,今天第一次一起出门,吃顿羊肉泡,也算是一生中的纪念吧。走,不远了,前边有条小吃街,全是卖饭的食堂。” 常大伯扭不过玉顺,只好跟着他走出大市场,过了古董巷,又经服装城,再越建材街,这才来到玉顺说的那个小吃街。只见里边人来人往c出出进进,比现在的市场热闹得多。 整条街都是:灯火彻夜通明,香气缭绕;吃客摩肩接踵,有饥有饱;店铺鳞次栉比,有炸有炒;门前摊点种类多,有烙有烧也有烤。迎接客人面带笑,送出又问好不好?怎见得: 豆腐脑,用勺舀,牛肉拉面筷子挑; 鸡蛋醪糟不用咬,大碗饸饹能吃饱; 小笼包子大肉饺,葱花油饼烙得好; 清汤丸子数不少,五香烤兔个不小; 扁豆凉粉随时炒,想吃油条在清早。 顾客掏钱肚子饱,老板抿嘴数钞票。 羊肉泡馍牌子老,忙得主人前后跑。 二人挨门走着看,家家空位都难找。 玉顺领着兄长,一连走过许多铺面,家家顾客都坐得满满的。最后来到一家火锅店隔壁,里边的地方不大,吃饭的人还是不少。七八张老式红漆桌子,张张没有空位,还有几个端着碗蹲在门口吃。出出进进的人络绎不断,把那块不大醒目的招牌都挡完了。 玉顺觉得不能再走啦,就分开众人往里走,常大伯拉住他说:“算了吧,这么多的人,吃到几时去呀?咱们还是在外边随便吃点,赶快搭车回吧。” 玉顺腿脚没停,挣脱他的手就进去了。常大伯问外边吃饭的人说:“喂,你们咋在外边吃哩?”那人边吃边说:“里边人多,太热啦,外边吃着凉快。” 常大伯又问:“这家地方背,生意也这么好,晚上人还满满的。” 那人又说:“这里的羊肉泡味好c肉多c价钱也便宜。你别看人家的门面不洋c设备不新,生意可好啦,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回头客,地方再背都能找来。” 常大伯听了这人的话就往进走,玉顺在里边看着两个人快吃完了,就站在他们身后等着。那两个人吃完饭刚抬屁股,他便把两张椅子拉到手里,叫他哥过来坐。 老哥俩终于有了座位,玉顺本来不善走路,今天一心陪兄长逛街,心里鼓着劲,倒不觉得太累。走进食堂就感到双腿酸软,浑身疲惫无力,往椅子上一坐就不想起来啦。 常大伯坐了一会,一直没人理他们,他就心急地喊:“喂,同志,能不能快一点,我们路远,等着搭车哩。”那几个服务员只顾忙自己的,还是没人理睬他们。 常大伯着急地说:“玉顺,咱不吃他的了,啥态度吗,只叫没人来。出去买点馍,拿着边走边吃,赶快搭车回去。你想吃羊肉泡,明天在咱们那里也能吃。” 玉顺实在不想走了,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既来之,则安之,跑了这些路,坐下好好歇歇。怕啥哩,他们忙完就来啦。没有车了不要紧,咱坐出租。” 旁边坐着一个小伙插言问道:“老叔,你们到那里去呀?” 玉顺说:“回家,在县西哩,大概有二十多里路。坐班车两块钱,出租车最多二十足啦。” 那小伙说:“出租车二十可能不行,最少都得要三十块,而且没人愿意去。主要是在晚上,拉着生人去生地方,一般的司机都害怕被抢,有敢去的也会漫天要价。你们要是打不上班车就坐我的,我今晚正好要到县西去,多走一点路,把你两个捎上。顺车便宜些,你们给十块钱,我把你们送到门口,既方便,又保险。” 常大伯说:“坐班车一个人才两块钱,两个人四块,你怎么就要十块,就这还说顺车便宜。” 那小伙笑着说:“老叔,十块钱还嫌多,你未免太细发了。我也是小面包车,比出租差不了啥。看你像个农民,不是来钱容易的干部c暴发户才给你说了十块钱。班车虽然便宜,你们坐不上了,出租车专门送一趟,那可不是几十块钱事,一般农民坐不起。” 玉顺忙说:“不说了,十块就十块,的确不算多。你可得把我们送到家里,我这人跑不动路。” 小伙爽快地说:“尽管放心,没问题。” 常大伯又说:“那你得等我们把饭吃毕。” 小伙笑着说:“这还用说吗,我也是等着吃饭哩,一会吃毕同时走。” 这时候,有个年轻女娃端来三个大碗,每个碗里都有两个烙饼,分别放在他们面前的红漆桌子上说:“这位老叔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忙的够不得招呼,还望不要见怪。老板见你们等着搭车,就对你们特别优先一下,自己动手掰馍吧,馍不够可以再要。” 那小伙说:“给我再来个馍,小伙饭量大,两个不够。”玉顺看着常大伯说:“哥,给你再要个馍吧。” 常大伯掰着馍说:“我刚才吃了两个红苕,这会不怎么太饿,晚饭也不能吃得太饱呀。” 玉顺掰着馍说:“我今天坐席吃得太多,两个馍可能吃不完,你得给我帮点忙。”他说着话就把自己多半个馍,掰地撂到他哥碗里了。 他们刚掰好馍,有个服务员就过来端小伙的碗。小伙看常大伯好像很急,就对服务员说:“先给这位老叔煮吧,他好像饿了。反正都是一块走哩,谁先谁后没有啥。” 服务员把常大伯的碗端了进去,玉顺看看哥哥的嘴说:“哥,你咋吃这馍哩?这是死麺馍,煮了以后才能吃,快唾了吧,一会就煮好啦。” 常大伯嚼着馍说:“没事,没事,我这肠胃是久经考验的,功能良好。平时就把半生不熟的馍吃惯了,吃这点死面馍算啥哩,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玉顺看着他想:哥哥这人,一辈子出的力最大,吃的苦最多,生活条件最差,卫生工作也不讲究。没有用过保健品,没有吃过保健药,身体从来不检查,也没见生过啥病。比我们这些经常检查呀,保健呀的人结实得多。看来,人这身体,完全是咋惯咋来哩。正是: 人 在 世 间 随 环 境 , 天 长 日 久 都 适 应 。 脚 穿 棉 鞋 常 觉 冷 , 脸 无 遮 拦 不 知 冻 。 疾 风 吹 草 韧 性 强 , 温 室 育 人 最 没 用 。 贪 心 不 足 无 宁 日 , 清 贫 寡 欲 少 生 病 。 第一碗羊肉泡很快就煮好了,服务员端来冒着尖的一大碗,羊肉的香味直往常大伯鼻孔里鑽。他就不再客气,把碗挪到自己面前,先吃了一口,不由得脱口说出:“啊!真香呀!要是天下的农民,都能够隔三差五地吃上一顿羊肉泡就好了。” 玉顺知道他哥多少年来,没吃过这般美味,这时可能应该体会到,还是‘好饭吃着香’呀。他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哥吃得很香的样子,自己心里真是舒坦极了。 可是,常大伯只吃了几口就停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在上面撕了两张纸铺在桌子上,把碗里的羊肉片用筷子夹出来,放进嘴里一抿,然后放在铺开的纸上。 玉顺看着他的举动,非常诧异地问:“哥,你不吃捡那干啥?是不是肉没煮烂,你咬不动?” 常大伯说:“不是,这里边的肉片还不少哩。汤就够香的,我把这些肉片捡出来给小凡带回去。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的营养多,咱这老年人,吃饱就行了。” 玉顺听了哥哥的话,禁不住心里酸楚,泪水夺眶欲滴,连忙回过身偷着抆了半会,直到服务员把自己的饭端来放到面前才回过身说:“同志,给我拿两个塑料袋吧。” 服务员啥话没说,走到柜台里取了两个塑料袋拿过来交给玉顺。玉顺打开塑料袋,把兄长捡出来的肉片装进袋子里说:“哥,我今天把肉吃得多了,见了肉就不想吃,把我碗里的肉片也给你装上。”他不等哥哥说话,就把自己碗里的肉捡出来往袋子装。 小伙吃着饭说:“老叔,纸能包住肉吗,弄湿了不就破啦。你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好像没进过食堂,食堂里都有塑料袋,吃不了的完全可以打包带走。” 常大伯说:“早知如此,就不浪费那两张纸啦。我过去进过食堂,也吃过煮馍,那时没有塑料袋,煮馍都用的是猪肉,名字叫做‘红肉煮馍’,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小伙边吃边说:“用猪肉煮馍,肥的腻的咋吃哩?你们过去怎么爱吃那种东西?” 常大伯慢慢地吃着说:“小伙子,那时的人生活不好,一年到头,每人分上一半斤棉籽油,逢年过节才吃一点,平时很少吃油,人的肚子没油水,见了油腻东西就觉得特别香。当时有句话说:‘羊肉膻气牛肉顽,猪肉好吃没有钱’,那时的猪肉比牛羊肉贵。 现在不一样啦,国家富强了,人民生活提高了,一个人一月就吃一斤多油。肚子油水多了,看见油腻东西就不想吃。这样一来,牛羊肉的价钱就比猪肉贵得多。” 小伙吃着饭又问:“老叔,你说过去的人都爱吃猪肉,那时的红肉煮馍可能很贵吧?” 常大伯吃了一口说:“也不算贵,自己带馍,煮一碗就是三四毛钱。” 小伙吃惊地说:“啊!三四毛钱,这么便宜。那你们不用做饭,每天吃两顿煮馍就行了。”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就那三四毛钱的煮馍,农民还是轻易吃不上。我是给‘刀山路’上拉沙石的时候才吃过几次,平时,谁还能吃起一顿红肉煮馍。” 小伙又惊奇地说:“拉沙石,修路咋叫你们拉沙石哩?你那时就会开车?真没看出,老叔还是个老司机哩。” 常大伯笑了笑说:“开车,我一辈子连气车摸都没摸过。那时候就没有气车,修渠c修坝c修路c搞建设,用的全是人力,运输工具就是人拉的架子车。我们给刀山路拉沙石,每人一辆架子车,早上去河滩里装满沙石,再拉到刀山路上,来回大概五六十里路,中途不吃饭就拉不动车子。生产队知道大家在家里吃的是‘哄上坡’,出门带的是‘铜锤馍’,就给每人每天预支五毛钱,好让社员拉到中途的镇子上,热热乎乎地吃碗红肉煮馍。” 那小伙好奇地问:“啥叫‘哄上坡’,啥叫‘铜锤馍’呀?你们出门为啥要带什么‘铜锤馍’哩?出去买几个馍不就行了,那么远的路带馍,不够麻烦钱。” 常大伯看着小伙说:“你才多大呀?难怪不知道,那时,你可能还没出世哩。过去的人太可怜,农民常年四季,基本上吃的都是包谷,分几十斤麦子珍贵得跟人参一样,逢年过节才能改善几天生活。‘哄上坡’,就是用包谷面打的搅团,吃一碗又涨又饱,上个坡就没有啦。‘铜锤馍’又叫‘打狗蛋’,就是用包谷面蒸的馒头,热的时候还能咬动,凉了又黄又硬,就跟铜锤一样,根本咬不动。那时候的食堂也卖馍哩,但不是农民买的,凡是主食都要粮票。粮票只有吃商品粮的工作干部才有。一般农民都没有,就是生病住院c出门上路c三天五天都得从家里揹馍。我们拉沙石,能在中途把铜锤馍煮煮就很不错啦。” 玉顺听到这里就说:“那时的农民生病住院,可以开证明到粮站去换粮票,不一定都要揹馍。” 常大伯又说:“唉,难着哩。我拿着医院,大队c公社开的三级证明到粮站去换粮票,人家不要包谷要麦子哩。我只好把全家过年的一点麦子揹到粮站,人家先是说脏,叫我拿筛子筛了两遍,人家又说太潮,又叫我晒了一个中午,还要扣水分,刨杂质,一斤小麦只能换七两粮票。说什么麦子是毛粮,粮票是净粮,比例就是十斤换七斤。我觉得划不来,就把麦子揹回来了。粮票没换成,还欠了老队长一个人情,人家就算给咱把证明开了。” 小伙同情地说:“你们真是够艰苦的,经常吃那样的伙食,还要拉那么重的架子车,跑那么远的路,人咋撑得住哩?家里的人就愿意让你们去干那牛马活吗?” 常大伯说:“家里人盼不得我经常出门拉东西,天天都去那才高兴,咋能不愿意哩。” 小伙子又茫然了,睁大眼睛看着常大伯,十分诧异地说:“怎么,你,你不是父母的亲娃?” 常大伯继续说:“那倒不是,你要知道,那时是挣工分哩,拉架子车出力大,工分也高。还有个更重要原因,就是能预支五毛钱,虽然年终决算要扣哩,当时手头就能活便一点。红肉煮馍用去三四毛钱,还能余一两毛,连续出几天差就能攒点钱,给学生买点学习用品,那就不太为难啦。同时,我每出一趟差,还能把全家生活改善一回。” 那小伙又愣住了,常大伯看他刚刚展开的眉头皱在一起,也就毫不掩饰地说:“我那时就是把肉捡出来,用烟盒纸包回去,拿刀切碎,在切点萝卜c白菜之类的东西煎成臊子,全家人就能动动荤腥,浇在搅团上,饭就香的多了。” 饭馆里的人连饭都不吃了,看着常大伯一阵大笑。那小伙也笑着说:“老叔,你真会算呀!那么细发的咋把日子过不好?” 常大伯说:“我会算,还有比我会算的哩。我村里的老财迷,父子两个只买一份红肉煮馍,铜锤馍把碗掰满,摞得跟金字塔一样,煮出来就是两大碗,两个人都够吃啦。那时候是国家穷,家家都穷,过日子就是要精打细算哩。中央号召全国人民都要‘算了再吃,反对吃了再算’,就这还是平常时候。三年过度时期那就更苦啦,就跟红军当年长征差不多,连树皮草根都吃光啦。偷着吃c抢着吃的事随处可见,听说外地还饿死了不少人哩。” 小伙又问:“那是啥原因吗?可能就是听人说的‘遭年慌’吧。” 常大伯又说:“天灾是有些,那倒不是主要原因。年慌那是解放以前,民国十八年的事,老天连续旱了三年,六料庄稼没有收成,紧跟着又来了蝗虫吃田,瘟疫‘狐狸拉’。唉,把咱这里的人就死扎啦,许多村子连埋人的人都没有了。三年过度时期,全国人民都挨过饿,中央领导吃饭也有定量。饿死人的事虽然也有,但不多见。那时候,刚解放十来年时间,国家百废待兴,苏联老大哥给咱中国帮了不少忙,斯大林逝世以后,赫鲁晓夫一上台就和咱翻了脸。不但不帮忙啦,原先帮过的都要还哩。咱们国家领导很有志气,号召全国六亿人民勒紧裤带,艰省节约,三年之内就还清了苏联所有债务,咱们中国不过受了点紧而已。” 玉顺吃完了自己的饭,看常大伯说地没完,就挡着他说:“哥,别说了,快吃饭吧。现在说那些陈年老话能干啥,把饭都说凉啦。快吃,快吃,咱们还要赶路哩。” 常大伯不再说话,低下头很快吃完饭,向服务员招招手问:“喂,同志,多少钱呀?” 服务员走过来说:“大叔,一碗十块,馍就不算钱啦。老板嫌收零钱麻烦,你两个给二十就行了。” 常大伯吃惊地说:“啥?就十块钱,不是说你们这里便宜吗,咋还要十块哩?就算比过去涨十几倍,那也应该是五块钱呀!你们咋能要十块,就多了一半子。” 服务员说:“大叔,都啥年月了,那里有五块钱的羊肉泡。我们卖十块钱,的确是全县最便宜的,人家最少的就是十二c十五,饭店里还要二十块钱哩。” 小伙说:“大叔,你这些年没进过食堂,十块钱的确是最便宜的,人家不会哄你。” 常大伯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元向服务员递去,玉顺早把二十块钱塞到服务员手里说:“哥,我这里有零钱,快把你的钱装上吧。” 服务员收了玉顺给的零钱,常大伯又把钱递向玉顺说:“我先把你替我行的礼钱给你。” 玉顺接住钱,又塞进哥哥口袋说:“我今天就没替你行礼,你人没到,席没坐,连一口水都没喝,为啥要给他行礼呢?我给你把一百元省下了,能吃十次羊肉泡。” 常大伯知道玉顺说的是假话,不想当面说破,装进口袋的钱也不好意思再往出掏。他就以假当真说:“这不太好吧。就凭以前那回事上,不坐席也该行个礼。” 玉顺又说:“不说了,不说了,今天没行就没行,日月常在,往后行礼的机会多着哩。” 那小伙也吃完了饭,正要起身清账,从里边走出两个人来。看样子都是老板,好像喝的多了,老远就能闻到满身酒气。其中一个挺着大肚皮,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见小伙就说:“小伙子,你也在这里吃饭。时间差不多了,你得抓紧,城外还有两个人等着坐车哩。” 小伙掏着钱说:“饭吃毕了,我把钱一开马上就走,保证耽误不了你的事。” 那人又对和他一起出来的人说:“杨师,这小伙吃饭的钱别收了,记到我的账上。” 小伙把掏出来的钱又装进口袋说:“那就多谢了。”说罢,三人一起走出店门。 小伙把车停在城郊一条背巷子里,走得玉顺两腿发软,好不容易才走到停车的地方。玉顺嘴里喘着粗气说:“小伙子呀,你咋把车停得这么远的,把人能走得累死。早知这样,还不如坐出租哩,价钱贵点算啥,人不用跑这么远的路,不受这洋罪。” 小伙说:“我这车没有手续,开进里边有点害怕,多走几步路怕啥,主要图个保险。” 玉顺又说:“你这车不像是才买的新车,咋能没有手续哩?” 小伙开着车门说:“我才买了一个来月,是个没有牌照的旧车,便宜。有手续的车太贵了,咱买不起,我晚上出来偷着跑跑,交警下了班,没有手续不要紧。” 常大伯听到这话就郑重其事地问:“小伙子,你这车多少钱买的,可能是个黑车吧?” 小伙打开车门说:“三千多元,是个白车,你老叔的眼睛差得远,连黑白都看不清吗。” 常大伯说:“小伙子,我所说的黑车不是颜色黑白,指的是贼偷的赃车,那样的车虽然价钱便宜,然而后患无穷。小伙子,买车要知根知底哩,不明不白的车不敢买。” 玉顺也说:“小伙,我哥说得对,贼偷的车不能买,那就是给贼销赃哩,是犯法的。” 小伙说:“大叔,没事,咱拿钱买车,只要价钱便宜,还管他是不是贼偷来的。” 常大伯又说:“小伙子,这样的面包车要值四五万哩,你拿三千多元能买回来,不是贼偷的赃车才怪哩。你这车我们可不敢坐,要是被抓住了,也得跟着受连累。” 小伙又说:“没事,大叔,我白天不跑,晚上偷着出来拉拉人,拉点货。你放心,晚上交警下了班,没人查,二十几里路,一会就到了,保证没有问题。” 玉顺接着说:“咱们害怕啥哩,有事没事,能把咱们出钱坐车的人怎么样?小伙子,你这车可不能常开,能卖就赶快卖了吧。人常说:‘不怕一万,单怕万一,’十回没事,一百回没事,要是一回万一有了事,麻烦就大了,那可是抓住葫芦要籽哩。” 常大伯接着说:“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我村里就有个小伙图便宜,买了一辆黑车,我劝他赶快卖了,他就是舍不得,说他那车这好那好,卖了划不来。结果被警察抓住了,不但把车没收啦,人还要判刑哩。家里托了好多关系,请客送礼,拿着村上c乡上开的证明,还缴了一万元的罚款才算把人保释出来,就这还算是最好的结果。一一一一一一一” 小伙听到这儿,不由得胆怯地说:“天哪,罚一万元还是最好的结果。那么,不好的还能怎样?大叔,别说了,我的胆量不大,你再不要吓我啦。” 玉顺接着说:“我哥可不是吓你哩,他说地全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如果是正规警察挡车,那就是最好的结果。还有些走后门进去的什么协警,大都是二敢子货,戴着礼帽不讲理,穿身警服就不知天高地厚啦。没钱花了就无法无天,私自出去挡车抓人,敲诈勒索钱财,简直就跟过去的土匪绑票似的,没事也要吹毛求疵地搜你些事。何况你买这黑车还有为盗捉刀,替贼销赃的嫌疑。小伙,就你这情况,要是遇上那些挎牌警察可就惨了。” 常大伯又说:“小伙,这样的车不踏实,白天不敢出门,晚上偷偷摸摸地拉客拉货,就跟做贼似的,一旦东窗事发,必然受到牵连。不如正儿八经地买辆新车,把该办的手续办完,出门上路不用担惊受怕,自己胆正心不慌,也不容易发生危险。这就是摊的本大,挣的钱多,只图便宜,倒是个没。小伙,把叔的话听下,保证不会出错。” 那小伙说:“大叔,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好话,我听你们的。今晚已经给人家答应了,应人是小,误人是大,我就再跑这一趟。明天找人卖了车,再想办法借点钱,买辆新车,手续办全,往后就不用偷着跑啦。大叔,今晚已经迟了,你们另找车也不容易,我把你们捎上,给钱不给钱都能行。要是万一有事,我就会把情况说明,绝不连累你们。他们警察就是再凶,能把你两个老汉怎么样。” 玉顺也说:“哥,上车吧。不会有事,我实在不想跑了。咱们就是搭个顺车,有啥大不了的事吗?” 常大伯看时间确实太晚,就和玉顺上了小伙的面包车。他刚上车就说:“小伙,你这车是拉人的,怎么会有羊膻味?莫非你也拉过羊?” 小伙开动车说:“前几天给人家拉过两只羊,挣了一百元的运费。我把车用清水洗了几遍,你还能闻到羊膻味,大叔的鼻子真够灵的,我怎么闻不到哩?” 玉顺说:“是有一股羊膻味,我一上车也闻到了,你闻不到,可能就是经常接触羊哩。” 常大伯说:“是呀,就像养鸡的人闻不到鸡粪臭,做菜的人闻不到肉菜香,习惯成自然啦。小伙,你家里可能养着羊,经常闻多了,也就感觉不到这种味道啦。” 小伙说:“你说得不错,我家孩子没奶,奶粉c牛奶太贵啦。我就把丈人家的奶羊拉回来养着,给娃吃奶,娃大了再给人家送去。自从买了车,也给杀羊的老板拉过几次羊。” 常大伯又问:“是不是刚才给你出饭钱的那个人?”小伙点点头不再说话,把车开上大道就快了起来。刚出县城不远,前边岔路口有人闪了几下手电,小伙的手机也同时响了。 小伙接电话只说了一个‘好’字,就把车开到亮手电的地方停下,看着路口上站的两个人问:“喂,你们是沙老板的人吗?”那两个人向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小伙打开车门,他们上车就坐在后边的空位子上,始终一言不发。小伙又问:“喂,你两个坐到哪里,是麻叶路口吗?”那两个人又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常大伯有点纳闷,这二人怎么看着怪怪的,莫非是两个哑巴不成。小伙开车的技术不错,面包车跑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麻叶路口。小伙停住车,哪二人拿上自己的东西就下去了。 常大伯从窗子往外看去,他们拿的东西大概有二尺来长,用蛇皮袋子包着,看不来是什么东西。下了车就往麻叶村的方向去了,黑暗很快吞没了二人背影。 小伙继续开车,常大伯提醒他说:“小伙,那二人好像没给你车钱。” 小伙说:“他们是那位沙老板的人,今晚的车就是老板包的,他叫拉谁就拉谁。”常大伯又问:“老板今晚叫你拉啥哩?” 小伙说:“我现在还不知道,等他电话来了,叫拉啥就拉啥,只要给运费就行了。” 常大伯又说:“小伙子,我看那两个人好像怪怪的,可能不是好人。你挣钱也要把握原则哩,不要被坏人利用,如果叫你晚上拉猪拉羊,很可能是盗贼偷的。他们要是被抓,你也难逃其责。这种钱还是不挣为好,不要为点蝇头小利而忘了大义,成为不法之徒的帮凶。” 小伙子说:“大叔,你说得对,你们真是好人呀。我要是早遇上你们,就不会买这没有手续的黑车啦。今晚把你们送到就不拉了,咱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玉顺也说:“你知道了就好,我哥那些话总算没有白说。晚上叫你拉货,可能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好货,年轻人正活人哩,千万不要与坏人为伍。快走,没有多远啦。” 小伙又问:“你们到啥村?”玉顺说:“老村李,知道不?” 小伙说:“知道,知道,那儿我常去,一会就到啦。” 他们边说边走,眼看就快到啦,从后边赶来一辆车与他们并行,车窗里探出几个戴着大盖帽的警察头,厉声喝令小伙停车。小伙情知遇上麻烦,本想加速快跑,又见前边的岔路口上也有警车拦截,只好乖乖地把车开到路边停好。那辆赶来的车刚停稳,就下来了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迅速堵住小伙的车门索要证件,小伙怔怔地坐在车里,什么也拿不出来。 警察看他的车前后没有牌照,又拿不出任何证件,知道是辆黑车,就把小伙拉下来,给他戴上手铐说:“走吧,上哪辆车,我们晚上出来,就是专门抓这种黑车的。” 常大伯从车上下来说:“喂,同志,你们是真正的警察吗?这辆车没有证件,该查,请问你们是啥单位的?有没有证件c手续什么的?听说现在有冒牌车,也有冒牌警察哩。” 有个警察看着他说:“約,我还没问你哩,你倒问起我来了。我们是新开区派出所的,要看证件是吗?那就上那辆车,一块去所里看吧。啥证件都有,保证合法。” 常大伯又说:“公路上挡车不是交警队的事吗,你们派出所怎么也挡起车来了?” 那个警察又说:“交警队有交警队的职责,派出所有派出所的责任,他们管的交通规则,我们查的被盗车辆,車走車路,马走马路,两者不是一回事。” 另一个警察不耐烦地说:“在这里和他啰嗦啥哩?带回去学习学习,他就啥都知道啦。” 还有一个警察说:“反正连车带人都要往回开,何必在这磨闲牙,一块铐了,回去再审。”说着取出手铐,就要铐常大伯。玉顺连忙挡在他哥前面说:“我们是出钱坐车的,铐他干啥?” 另一个警察说:“哦,还有一个,咱们带的铐子不够用,就这样押上车算了。走,都上那辆车,去了就清楚啦。” 玉顺忙说:“我叫李玉顺,他是我哥李玉常,今天到县里参加状元楼的感恩会,回来迟了,没有赶上班车才坐了这个小伙的顺车,你们把我两个带回去干啥呀?” 有个警察说:“干啥呀,去了就知道啦。我看你们都缺乏教育,啥车都能随便坐吗?叫你们去好好学习学习。” 常大伯说:“玉顺,别说啦。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样教育人的。反正最近没有啥事,出去打工嫌咱年龄大,没人敢要,我正愁没处吃饭,进去受点教育也好,还能省饭钱。” 押小伙的警察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凑过来问:“你就是在县里当过教师的李玉顺吗?我听我爸说过,全县最有名望的教师,我爸就是你的学生,在县政府工作。” 他又给其他的警察说:“算了,咱们把这司机押走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爸的老师很有名望,咱把他们带走,一定会招来很多麻烦。再说,带他们回去也没意思。” 有个年龄老点的警察说:“他们说的有点不对,县里今天是有个感恩会,咱们单位也有代表参加。可是,那个会毕得很早,他们咋能坐不上班车,可能是冒牌货吧。” 有个警察谨慎地说:“是呀,现在的假货c冒牌货太多啦。啥都有假哩,咱们可要擦亮眼睛呀,不能让假象蒙蔽了。你们想,县上召开感恩会,怎么会有老农民参加?” 玉顺忙说:“警察同志,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感恩会结束以后,三楼上还有赛诗会。我哥就是专门来参加赛诗会的,没跟上坐席,赛诗会开完天就黑了,我哥肚子太饿,我们就在县里逛了逛,吃了碗羊肉泡馍就太迟了,末班车也过去啦。” 那个警察仍像看外星人似的把常大伯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还是摇着头说:“不像,不像,诗人哪有这样子的。地地道道的老农民么,怎么可能会作诗,不用说都是假冒的。带回去调查调查,要是由于咱们粗心大意而放走坏人,那就对不起这身警服。” 玉顺着急地说:“警察同志,我们绝对不是假的。你们看,我这里有身份证哩。”说着,连忙从口袋掏出身份证向警察递过去。那警察并没有接他递到面前的身份证,而是把他的手推开说:“行了,行了,这种把戏我见得多啦,那个制假造假者会说自己是假的;那个坏人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蒙混过关。告诉你,我们人民警察的眼睛是雪亮的,绝不会被假象所蒙蔽一一一一一一。” 那个押小伙的警察拉了正说话的警察一下说:“唉呀,严师,你总要粘两个老头有啥意思哩,有这时间多抓一辆黑车,比十个老头都有用。你要弄清真假,试一下不就明白了。” 那个警察说:“是呀,是呀,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我何不试验试验。你说你们是参加赛诗会的,那就把今晚的事作一首诗,能作出来就是真的,我马上放你们走;要是作不出来,那就对不起啦,得到派出所去体验几天生活,接受法制教育。” 那个被抓的司机小伙说:“我买了黑车该受处罚,他两个确实是我为了挣钱而拉的客人。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不要为难他们啦。这里黑灯瞎火的,你叫他们怎么作诗?” 玉顺烦躁地说:“跟你们走就跟你们走,有啥了不起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们把我两个怎么拉去,还得怎么送回来。作诗都要在清静的环境下才能有灵感,这里不行。” 那个警察又说:“你也别怪我们多事,现在的好人坏人不好分呀!作为人民警察就得向人民负责,不试怎么能知道真假哩?天黑属于事实,我可以照手电c开车灯。”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啥都不要,我就随口说几句,你们莫要见笑。”只听他开口说道: 今 天 上 县 事 不 多 , 赛 诗 会 上 作 诗 歌 。 农 民 活 忙 时 间 紧 , 迟 到 没 吃 也 没 喝 。 会 罢 天 晚 肚 子 饿 , 泡 馍 馆 里 遇 小 伙 。 班 车 已 过 出 租 贵 , 他 说 顺 车 钱 不 多 。 坐 上 方 知 没 手 续 , 一 路 道 理 没 少 说 。 小 伙 知 错 深 后 悔 , 可 惜 还 被 警 察 捉 。 常大伯话音刚落,几个警察一齐叫好。那个多事的警察说:“不错,不错,大叔真有两下子。虽然像是顺口溜,却很明白合理,短短几句平常话,就把一天的经过说得明明白白,而且出口成章,完全贴合主题。真不简单,佩服,佩服,肯定不是假的,你们走吧。” 常大伯说:“农民文化不深,胡诌几句粗辞俗句,同志莫要见笑。” 那个警察说:“那里,那里,大叔能够随口说出这样的字句,足见才思敏捷,文采出众。如今的农民之中,有此文采的人实在太少了。我就是对农民参加赛诗会非常好奇,才故意叫你作诗,并非有意刁难,还望大叔不要见怪。你想,我们做警察的,几时才能见到农民的诗歌,如果不是偶然遇到你们,恐怕一辈子也听不见这样的诗歌。” 玉顺心里完全平静了,听到警察赞美兄长,自己也高兴地说:“你们说的也是,农民的文章再好也无人赏识,恐怕难有出头之日,写得再多也要永远埋没与尘埃之中。” 常大伯说:“我胡写乱画的那些东西没有水平,实在难入大雅之堂。同志,这个小伙是个老好娃,家里条件不好,买不起新车,贪图便宜买了辆没有手续的黑车。白天不敢上路,晚上出来偷着跑跑,你们不要为难他,高抬贵手,放了算啦,他说明天就卖车哩。” 警察说:“大叔,那可不行,不是我不给你面子,现在正是严打阶段,像他这样的黑车,必须彻底查清,这里边牵扯的盗窃犯c销赃犯多啦。我们抓住这个线索就要顺藤摸瓜,把罪犯抓捕归案,怎么能随便放哩?再说,这样的车就跟假东西一样,不能叫他再卖啦。” 常大伯说:“是呀,你这话说得不错,这样的车,谁买去都要倒霉哩。这小伙家境贫寒,你们要酌情处理哩,不能处罚过重,那样会毁掉一个家庭的。他要是有钱的干部子弟,这样的车白送他也不会要。人家买车,不但要新的,还要几十万,百十万的高级车哩。” 那个警察说:“大叔说的是,买这种车的人,肯定不是有钱人,我们会酌情处理的。” 玉顺掏出十块钱塞进小伙口袋,小伙眼泪汪汪地说:“大叔,我把你们没有送到,咋能要你的钱哩。可惜我遇见你们太迟了,要是能早一月时间,我就不会买这黑车啦。” 常大伯说:“小伙子,前悔容易后悔难!去好好认错,接受教育,知道啥就说啥,如果你提的线索有价值,配合公安机关把案破了,说不定还会立功哩。” 那个警察说:“大叔,你们还有多远的路,要不要我们送一程?”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送,我们马上就到啦。你们事忙就快走,回去可不敢打这小伙呀。”警察说:“大叔放心,作为人民警察,怎么能知法犯法,我们会按政策办的。” 玉顺插话说:“我听说有些警察执法不文明,常常会出现过火行为,难道他们都不懂法吗?” 警察又说:“你听说的也是事实,有些民警的确素质不高,工作中错误不少,在群众中造成了不好影响。上边已经查处这类事件,加强对执法者的教育,以后会改变的。” 警察把小伙押上警车,有个民警开着小伙的黑车跟在后面,一会儿就看不见了。玉顺抱怨着说:“好哥呀,咱们还有四五里路哩。他们主动要送,你为啥不叫送哩?” 常大伯说:“唉呀,没有多远,一会就到啦;人家有公务,咱不能麻烦他们。你要是走不动就给桃花打个电话,让她骑电摩来接你。” 玉顺说:“我那电摩都用了几年啦,坐三个大人拉不动,我就不能自己坐着先走,让你一个人跑吧。算了,算了,咱还是慢慢走着,累了就坐下歇歇。” 老哥俩走着说着,累了就坐下歇着。四五里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十二点前后才回到自家门口。老哥两不再说话,互相挥挥手就去开自己大门。 玉顺轻轻地打开大门,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然后,轻手轻脚地摸进客厅,开亮电灯,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一杯开水喝完,就想回房睡觉,又怕影响家里人的休息,他就把衣架上挂的呢子大衣取下来,人往沙发上一倒,呢子大衣往身上一盖,就在客厅里睡着了。一切无声无息,夜晚依然凝静,只有墙上的表,在滴答滴答地移动。 玉顺确实太累了,刚闭上眼睛便呼噜呼噜地睡熟了。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当人们进入甜蜜梦乡之时,还有许多不安分的人,在做着见不得阳光的犯罪勾当。有的撬门挖墙,偷猪盗羊,有的拦路抢劫,无法无天。 当玉顺刚刚睡熟的时候,突然之间,被一阵急促地打门声惊醒了。他连忙翻身坐起,只听见:自家大门响叮咚,不像擂鼓像敲钟, 不知有何塌天事,下回文中再说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回磨小麦因狗撒一地 过大寿为钱闹半天 鸡豚归场搬出村,大街小巷狗成堆。 改革开放生活富,莫为爱犬作贤孙。 大义多行没小过,小气少生无大非。 柔软得当比铁硬,刚强太过不如灰。 政策不是吹,农村路变新,泥泞不沾鞋,烂坑绊倒身。 工程是功勋,质劣知何因?投资数额巨,难满没底心。 闲话少说没是非,夜半打门有原因。上文说道:常大伯和玉顺老哥两从县城回家,由于天色太晚,没有跟上班车,就坐了一辆没有手续的顺车。他两个知道车没手续之后,就给开车的小伙讲了许多道理,小伙很受感动,准备回去卖车,没想到半路上就被警察捉了。 常大伯和玉顺只好步行回家,他们刚走了一二里路,玉顺就觉得腿沉脚痛,有些支持不住,就喊走在前边的常大伯说:“哥呀,咱们歇歇再走吧,我实在走不动啦。” 常大伯回过头,看着玉顺那狼狈的样子说:“歇就歇吧,反正也快到啦。兄弟呀,我比你大五六岁哩,我还不觉得什么,你就累得撑不住,我看你还是缺乏劳动锻炼之故。” 玉顺往公路旁边一坐说:“我的身体不行,可能就是电视上说的那种‘骨质疏松症’吧,得补铁c补钙c补充微量元素。我买了很多种钙片c营养品,补了好长时间都不顶啥。唉,有啥办法哩,现在的假货太多啦,寻人c看脸c走后门,还是买不下管用的好药。” 常大伯坐在他旁边说:“补啥哩,你就是缺乏劳动锻炼,平时啥都不干,走几步路也要骑电摩,给身体惯了些懒毛病。兄弟,大人的身体就跟小孩的脾气一样,咋惯咋来哩。” 玉顺也不管地上脏净,顺势往下一倒说:“好哥哩,你叫我干啥呀?前几年教书的时候,还经常跟学生跑跑步,做做早操,有时陪学生参加几次校内劳动,打扫环境卫生,清除花园杂草。现在退休在家,啥事没有,家务不够桃花一个人做,你叫我做啥呀?” 常大伯说:“人只要想干活,就有干不完的活;如果不爱干活,眼睛就看不到活。你现在不教书啦,还可以干点别的事吗,比如说,家里不是还有两个人的地吗,为啥自己不种哩?种那点地有多累的。你看你,都退休几年啦,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玉顺坐起身说:“哥呀,我这几年没干过啥,就是爱出去逛逛,但我没嫖没赌,也没干过什么不正经的事呀。我把地包给别人,那是觉得种地没啥利润,自己不缺那几个钱。” 常大伯说:“兄弟,你是个好人,有钱没学坏,比那些吃喝嫖赌的人强多了。但你也没干过多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呀,连种地的收入也看不上,觉得自己很有钱,你拿钱都干了些什么?不是买保健品,就是吃保健药,经常出去和那些有钱人寻求健康长寿的秘方。 我给你说了好几回啦。那些保健品c保健药都是骗钱的,没有多大用处,可你总是不听。你哥我从来没吃过保健药,也没用过什么保健品,身体咋比你好呢?原因还不明确吗?这就是劳动与不劳动的明显差距,并不是保健不保健的作用。” 玉顺沉默了一会说:“你说的有道理,人的身体就是要锻炼哩。咱们慢慢走,我以后就是要多锻炼哩。” 玉顺说着起身就走,常大伯跟在后面说:“这就对了,坚持下去就不累啦。” 老哥两回到家里,正是半夜时分,家里人早已睡熟,玉顺不想惊动别人,他就在客厅里喝了杯水,盖了件大衣,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但他刚睡不久,又被一阵急促地打门声惊醒了。急忙翻身坐起,穿鞋开灯,快步跑到大门跟前,伸手打开一看,只见到: 两个妻弟满脸汗,瞪着眼睛门外站, 一个抬手把门打,一个跺脚连声叹。 衣襟敞开胸毛露,眉头紧皱须发乱, 不知他们有何事,惊得玉顺两手颤。 玉顺不知出了何等大事,难免心中慌乱,连忙战战兢兢地问:“你,你们这是怎,怎么啦?” 他的大妻弟‘麻明’说:“哥呀,你得给我们做主呀。你是我姐夫,这个忙一定要帮哩。” 二妻弟‘麻亮’接着说:“姐夫呀,好我的亲姐夫哩。我们不找你找谁呀?你赶快给我们出出主意吧,到底咋办呀?” 玉顺着急地说:“你们先说,到底出了啥事啦?” 常大伯这时还没有睡,他回家也喝了杯水,坐在沙发上闭目回想今天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准备写篇文章。当他拿起纸笔,刚写了‘今日纪实’四个字,思路就被隔壁地敲门声打断了。他急忙放下手中笔,卸了眼镜,走出房门听了听,便快步打开大门,来到隔壁门前,听到玉顺急问两个妻弟出了啥事,麻明麻亮却老说不到点子上。 常大伯上前一步,大声问道:“麻明麻亮,你们是不是把羊丢啦?” 麻明麻亮齐声答道:“是呀,是呀,要不是丢羊大事,我们半夜跑来求姐夫帮啥忙哩?” 这时候,麻将婶和桃花都出来了,麻将婶听到弟弟把羊丢了,马上顿足捶胸c连哭带说:“唉呀,天哪!把它家地,阎王都不嫌鬼瘦吗。这些该死的贼娃子,放着有钱人家不去偷,咋就把你两家偷啦?把它家地,这可咋办呀?你两个又要连累我。” 桃花劝着她说:“妈,妈,啥事吗都值得哭。人家有钱人就不养羊,他们偷啥呀?” 麻将婶说:“没有羊就不能偷别的东西,为啥非偷穷娃的羊不可?把它家地,有钱人值钱东西多的是,有啥不能偷的,随便一件什么都比羊值钱。把它家地,你两个舅就指望咱给出钱买的那两个羊,挤奶卖钱过日子,这回把羊丢了,又该指望咱呀!” 桃花又说:“妈,听说贼娃子也是各经一行,偷羊贼就是专门偷羊哩,其他的啥都不偷。你放心,没有羊,我舅还能做别的啥事,现在这社会,做啥都能挣钱。” 老大麻明说:“桃花,你叫我们做啥呀?出去打工,你想把你舅掙死呀?你说偷羊贼专门偷羊,那么,你对门养了几个羊咋没见贼偷?偏偏跑到麻叶村去偷我们的羊。” 老二麻亮接着说:“贼娃子有啥专业哩,听说你村里的鼓上蚤啥都偷哩。晚上出去碰上啥就偷啥,啥好偷就偷啥。附近各村的人丢了东西,都来找他要哩。姐夫呀,你和他是一个村的人,熟人好办事,你就给咱帮帮忙,找他把羊要回来,你往后的麻烦就能少些。” 玉顺说:“唉呀,你们把羊丢了不快去找,跑到这里胡闹啥哩。你说地是那个朝代的事吗?现在的鼓上蚤年纪大了,儿子出门打工,老两口在家管着孙子,早就不干那种事了。我们村多年来都没人丢过东西,咱凭啥怀疑人家哩?” 麻明又说:“好姐夫哩,上了年纪的人就不一定不做贼啦。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村里没丢东西,他那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就给咱帮忙问问吧。” 玉顺生气地说:“你说的啥话吗,那种话都是随便问的。要问你们自己问去,我就那么没水平吗?怎么好意思去问人家:‘你是不是偷了我妻弟的羊?’不挨打才怪哩。” 麻将婶连忙说:“把它家地,你是他姐夫哩,他们不找你找谁呀?听你说地啥话吗,一点亲情都不顾。把它家地,你,你不去了我去,离了你的勾子还不上粪啦。” 麻将婶说走抬腿就走,常大伯急忙当住他说:“你去,你去咋说哩?说人家偷了你娘家的羊,那你非挣耳光子不可。他两家的羊可能就是晚上和我们一起坐车的人偷啦。我一路上看他们怪怪的,始终没说一句话,刚到麻叶路口就下了车,不是偷羊还能干啥。” 桃花忙说:“大伯,你过来就知道我舅把羊丢了,原来早估计到了。咱们赶快报警,兴许还能跟上。” 玉顺也说:“对,报警,只要警察及时来,就能把羊追回来。” 常大伯冷静地说:“不用报警,警察不可能及时来。我估计咱们晚上坐的那辆车,就是给他们拉羊的。小伙在路上被警察捉啦,他们偷了羊没有车拉,另找车还得一段时间,可能没走多远。贼娃子晚上拉着羊去县城,不敢在公路上明走,一定在沿公路的麦地里走。警车就是能来,在公路上一跑,容易惊动盗贼,不一定有啥效果。不如咱们悄悄去追,如果沉着冷静,配合得当,不但能把羊追回来,还能抓住盗贼,以后就不怕再丢羊了。” 玉顺说:“咱们能行吗?黑灯瞎火的,就算偷羊贼在地里走,咱们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在哪里呀!” 常大伯又说:“天气虽黑,他们拉的羊是白的。现在的麦子一拃多高,藏不住人,老远就能看见。咱们在暗处,贼在明处,只要悄悄地围到跟前,一定能抓他个人赃俱获。” 麻明忙说:“抓啥贼哩,只要把羊追回来就行了。贼可不敢乱抓,兔子急了都咬人哩,他们要是捅谁一刀子,那就是不得了的事。咱们可不能冒那么大的险。” 麻将婶着急地说:“那你们还等什么,把它家地,再说一会就追不上了,你们快去呀!” 麻亮说:“哥,咱们快撵吧。看见了就喊,把贼娃子吓跑,把咱们的羊追回来就行啦。” 麻将婶说:“你两个不行,要多去几个人哩。把它家地,我这身体胖的,想去也跑不动。” 常大伯就像派兵遣将的指挥官似的发号施令:“桃花,你骑上电摩,带着你爸从公路朝县城的方向追,看见目标不要声张,悄悄地超过他们;我和你两个舅抄近路从地里追,等我们快到跟前的时候,你们再下车从前边包抄。咱们都悄无声息地围到跟前,完全可以抓住盗贼。谁要是害怕就别动手,只要围住就行,盗贼由我来抓。正能压邪,料他们不敢伤人。” 他们当时找了几件趁手家伙,按照常大伯说的分头追去。桃花骑电摩拉着公公上了公路,朝县城的方向急速前进,过了麻叶路口不久,果然看见离公路不远的麦地里有几个白影晃动。桃花小声说:“爸,那边有两个白影,可能就是盗贼。” 玉顺也小声说:“就按你大伯说的办,直往前走,等他们来了再下公路,从前边往盗贼跟前走。” 桃花息了车灯,慢慢向前,超过了那两个白影,又朝前走了老远,才找个地方停下来。 这时正直午夜以后,公路上鸦雀无声,没有车辆狂驶,没有摩托横冲,黑夜吞没了一切,人们正在甜蜜的梦中。可是,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还有人干着见不得人的营生。 常大伯和麻明麻亮他们,拿着棍棒铁叉,抄近路来得也快,老远就发现了目标,麻明麻亮大喊大叫地朝白影跑去。常大伯拦挡不住,只好跟着往前追。 桃花和玉顺听到喊声,急忙提着棍棒跳下公路,朝还在晃动的白影围去。当两拨人马胜利会师的时候,抓到的只是麻明麻亮的两只奶羊,偷羊贼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麻明麻亮拉住自己的羊兴奋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羊追回来就有指望啦。” 常大伯生气地说:“好,好啥哩,贼没抓住,还会再偷,下回我就不帮你们撵贼了。” 麻明说:“不会,不会,贼这回没偷成就不敢来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怎么会有下一次哩?” 麻亮说:“是呀,我们会吸取教训c加倍小心,晚上和羊睡在一起,他贼娃子再能行也偷不去。” 常大伯又说:“你们要是不喊不叫,悄悄过去把贼抓住,往后不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玉顺说:“贼已经跑了还说啥哩。你们快把羊拉回去,下回再丢了别来找我们。天都快亮啦,赶紧回家睡觉,一晚上还没睡哩。哥,你坐电摩先走,我慢慢跑吧。” 常大伯说:“不,还是你们先走,我仍旧从地里回去,一会就到了。” 清明节过去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提高了温度,出外打工者疲于奔命,留守在家的天天照旧。虽然不常去买酒割肉,还是少不了称盐打醋;请早间起床洗嗽,到晚上脱衣解扣,天天天跑前跑后要劳动,每日里有愁有乐也有怒。小学生时间更紧凑,天不亮出门要上路,到学校积极表现当优秀,放了学一个小时真不够;顿顿饭,急急忙忙吞下肚,做作业,每天晚上半夜后,为了明日光明路,高点明灯把功用。如今的野生动物多高兴,披上人皮担子重。 在这阳光明媚的仲春时月,常大伯并不太忙,除了去麦田拔草而外,就是在家种点豆,栽点菜,做饭接娃不例外。有闲时便听听广播,写点文章,平心静气地过着一天又一天。时光说慢很慢,说快也很快,四月份不知不觉地快完了,一年一度的五一长假即将来临。 这一天吃过早饭,常大伯知道麺缸里麺快完了,他就用蛇皮袋子装了一袋麦子,准备去邻村吹麦磨面。架子车长期不用,两个车胎好像没吃饭的肚子,外胎和铁圈挨在一起,他用气管打了半天也打不起来,只好放下气管自言自语地说:“唉,你们怎么都跟人一样,歇的时间长了就变成废物啦。”说着又把自行车推过来撑好,想把麦袋子放在自行车的后架上,自己抱了几次,就是抱不上去。只好站起身,用手拍了拍腰部,又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也成了废物?这么一袋麦子,也就一百来斤,咋就抱不上去啦?” 对门的三快婆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就说:“都快七十的人啦,你当还年轻着哩。老了别逞能,来,我帮你抬上去,咱两个老的和起来,也能顶一个小伙子。”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咱村里有几家电磨子,怎么全不干了?磨点麺还得到外村去。有架子车经常不用,也成了废物,用自行车驮又抱不上去,还得麻烦你老婆。” 三快婆说:“麻烦啥哩,不爱麻烦人就赶快办个老婆吧。你要是有了老婆,想麻烦我也不会帮你。我的架子车好着哩,你的不行就用我的拉去,自行车不好带。” 常大伯又说:“算了,你来了就帮我抬上去。路好了我还能骑着走,少走不少路哩。” 三快婆又说:“我看你还是用架子车拉着保险,自行车驮麦袋子不稳当,万一车子倒了,把你摔死了还好说,一了百了,再不用作难受罪啦。如果把腿摔断了,人不得死,家里连个老婆都没有,那就可怜死啦。不但自己受罪,还得连累儿子,往后的日子咋过呀?” 常大伯故作生气地说:“你个老巫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可没有那么枵气的,这两条腿结实着哩,轻易断不了。别只顾着卖嘴,快来帮我抬上去。” 二人把麦袋子抬上车子放稳当,常大伯捉紧车头,三快婆在后面扶着推到门外街上。三快婆还是不放心地说:“你可把车头捉好,我要撒手啦,去给你把门锁上。” 常大伯说:“你去合上就行,不用锁,谁偷咱的啥呀?快去忙你的,今天这事多谢啦。” 三快婆说:“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说客气话,你要是再不办老婆,谢我的日子还在后头哩。” 常大伯没有再说,推着车子朝村外走去。刚到这条街道中间,就有许多小狗跑来跑去,追逐戏耍。他怕碰上小狗,推着车子不敢骑,慢慢地向前走着。当他走到一段烂了路面的街道时,路上的狗更多了,各种体型c各种花色c各种毛须的都有。他们聚在一起,好像是一群现代青年在召开什么新型舞会,摇摇摆摆c搂搂抱抱;翻翻滚滚c吵吵闹闹。旁边还站着几个小孩在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啊呀,好一派人狗同乐的和谐景象。 常大伯知道现在正是提倡爱护动物c保护动物的时期,这些狗在主人心目中比他爷重要得多。他也不敢叱骂,不敢吆喝,只能推着自行车在这狗的世界c狗的舞场里小心翼翼地避着走。尽管这样,自行车前轮还是压到了一条小狗的尾巴,那条狗尖叫着跑开了。 许多狗全都停住了游戏,站在路上伸长脖子,虎视眈眈地看着推着自行车的常大伯。有家门口的高台上,站着一条用铁链拴着的大狗。这条狗毛色光滑,浑身吃得滚圆滚圆,像个大牛犊。它不开声就朝前扑了几下,但都被铁链拉了回去,只好呲牙咧嘴地叫了几声。 常大伯没有料到,它这叫声就像是鬼子将领c黑帮老大发出的号令,那些站着看的狗一齐围住常大伯狂吠起来。刚才那种安静祥和的太平景象全没有了,一个个凶相裸露,恶眉瞪眼,大有把常大伯撕烂之势。有两只长得满身长毛,没眉没眼的家伙敢于冲锋陷阵,带头向常大伯的双腿扑来,常大伯喝叱了几声,没起丝毫作用,就想弯腰捡块石头把狗吓走。 不料,车子后轮掉进了一个烂坑里,车头忽地一下跷了起来。他使劲按头也没按住,脚下站立不稳,只有随着车子倒下去。车头碰在一块有棱有角的小石块上,石块蹦起来,正好打在他那遍布皱纹的脸上,一张黑褐色的老脸,立刻流出了红血。 那群狗却好像踩上了地雷的鬼子兵,忽地一下都跑得远远的,大部分不叫了,还有几条站在远处,有气无力地继续叫,那几个小孩早跑得无影无踪。 常大伯的脸上流着血,右手压在车头底下,小腿被车子脚踏垫着,动一下就疼得钻心。他试着爬了几次也没爬起来,只好爬在地上呻吟着想:完了,这下完了,要是摔个骨折,不正应了三快婆的话啦。唉,都是这些该死的狗,现在的人为啥要养狗哩? 常大伯正想着,就听有人在自己身后说:“啊,是老常哥呀!起不来了,要我扶不?” 常大伯听声就知道来人是谁。他就是住在村口,经常爱穿花衣裳,看着空学校,村里人都叫他‘老蝴蝶’。 常大伯连忙说:“老花,问啥哩,快把我扶起来。” 老蝴蝶挺直身子,朝开着门的几户人家高声叫道:“喂,有人吗?快出来帮个忙。”他一连喊了几次,只有个老态龙钟的老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说:“谁呀?卖糖的,我家不要糖。” 老蝴蝶没有再喊,自己先把车子挪开,再把人的前半身扶得坐起来,然后从口袋掏出点卫生纸,给他擦擦脸上的血说:“老常,你先坐着歇歇,我给你叫桃花去。” 常大伯可能觉得自己今天磨不成麺啦,他就不在执拗,坐在地上点点头没有出声。 老蝴蝶去后不久,就见桃花推着辆架子车,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在她后面还有三快婆匆匆忙忙地走着,老蝴蝶却被远远地抛在后边。 桃花老远就问:“大伯,大伯,怎么样?严重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常大伯说:“不咋,不咋,去啥医院哩。轻轻摔了一下,能有多大的事,歇一会就不要紧了。” 常大伯的确问题不大,他是随着车子倒下去的,摔得不怎么重,那块蹦起来的石块也没有多大的劲,再加上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老皮粗厚,只不过划破了个小口子。小腿的肌肉垫在车子的脚踏上压力不大,并无伤损,歇了一会就觉得轻松多了。 三快婆赶过来就说:“桃花,问啥哩,快跟我抬到车子上往医院拉。你大伯这犟人就要吃犟亏哩,我叫他用我的架子车拉,多稳当的。他偏要自能地骑车子,看跟我的话来了么,不挨锉就不知道锉是啬的。快,快来跟我抬呀,你还愣啥哩?” 三快婆说着就去抱常大伯的肩膀,常大伯觉得自己问题不大就笑着说:“老巫婆,你就会咒我,我可没有那么枵气的,结实着哩。医院和我这种人,从来就没有缘分。” 常大伯说着话自己就起站,桃花和三快婆一边一个把他扶起,在路上走着转了几圈,看他双腿果然活动自如,没有什么大碍,二人这才放不再坚持。 老蝴蝶这时也赶到了,看到这样的情况就说:“是呀,老常哥这人身体结实,从来不去医院,有时去也是给别人看病。” 老蝴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今天说的这句笑话,后来却应在了自己身上,常大伯陪他在医院住了几天。 他们当时看常大伯不太要紧,的确没有去医院的必要。桃花说:“我去帮大伯吹麦,你两个把他扶回家吧。自行车捎不上了算撂着,我回来后再推回去。” 常大伯说:“不用,我歇一会就能自己去,你们帮我把麦袋子抬到架子车上就可以啦。” 三快婆扶着他说:“再别逞能啦。桃花你还不放心,就叫她去吧,保证不会偷你的。我扶着慢慢走,老花去帮桃花把袋子抬上去,再把车子推回去就行了。” 老蝴蝶和桃花去抬麦袋子,没想到袋子上边看着好好地,下边却被小石块垫破了,不动还好,两个人往起一抬,麦子便‘唰’地一声,撒在地上。 常大伯看得真切,当时惊叫道:“啊呀不好!袋子破了。快,快把它翻过来,塞好再抬。” 桃花和老蝴蝶连忙把袋子翻得烂口朝上,常大伯从口袋掏出自己的手帕,挣脱三快婆的手连跛几步来到袋子跟前,先把烂了的地方塞好,接着往地上一坐,拾着麦粒说:“这下麻烦了,撒的满地都是,叫我得捡半天。唉,全是这些该死的狗,把人能害死。” 桃花说:“大伯,算了吧,最多不过几斤。地上尽是沙石烂坑,你这样捡到几时去呀!” 常大伯说:“你们都回去,今天就不吹麦啦。我把它赶天黑捡完,明天再去也一样。” 三快婆说:“把它家地,爱护动物,养猫养狗成了潮流,咱也不知有啥好处哩。就是爱,也不能养得太多呀,太多变成灾害啦。你看现在,到处都是恶狗挡道,来个生人吓得不敢进村,呼啦一下就是一群。到处的街道上都是狗比人多,再不禁止,就成了狗的世界啦。” 老蝴蝶说:“唉,不光是狗,还有这些烂街道,要不是路上尽是坑,也不会把人摔倒。” 桃花说:“老花叔,你和我把袋子抬上去,让我先去吹麦,你们在这里慢慢捡,捡好了拿回去,下次磨麺也行么。”老蝴蝶说:“捡啥哩,不要算啦,不够麻烦钱。” 常大伯边捡边说:“粮食来得不容易,咋能不要哩。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慢慢捡。” 老蝴蝶和桃花把麦袋子抬上架子车,桃花不再说话,自己拉着车子出了村。老蝴蝶帮着捡了一会,就见三快婆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笤帚c筛子c簸箕小三件,和老蝴蝶把常大伯扶得坐到旁边说:“我知道这粮食就是你的命,你坐在旁边看着,我帮你收拾一下,保证一颗都剩不下。”她说着话就拿笤帚挥了几下,把附近几条狗全吓跑了。 三快婆边扫边说:“老花,你不是会上告吗,经常告这告哪,跑得马不停蹄,怎么不把这些该死的狗告告哩?它们成天啥都不做,一点用处没有,要白吃多少东西哩。” 老蝴蝶说:“唉,告啥哩,这些狗都是保护对象,比咱还合法。人家就跟现在的退休干部一样,不工作照样领工资,白吃白拿都是合法的c应该的,咱觉得不合理也告不成。现在这年代,明明不合法的事都不好告,何况人家是合法的。就像这些烂烂路,明知道包工头偷工减料贪污钱,刚打的水泥路面就烂了。咱村里还算好的,没烂完,有的村早烂完了。我去县里告了几次也没人管,听说人家势力大,没人敢惹,再跑也不顶啥。” 三快婆把地上的麦子扫到一起,先用簸箕搧了一会,再用筛子摇了摇,然后捡着里边的石块说:“老花,我劝你还是安安宁宁地混几天算了,都那么大的年纪啦,成天跑着告啥哩。人家包工头偷工减料,贪污地也不是咱的钱,咱不过是个小民百姓,惹得起谁呀?听说那个打路的包工头不是一般人,背景可硬啦。上边有靠山,下边有势力,手下养着一大帮打手,都是些地痞流氓c亡命之徒,就跟有钱人养的恶狗一样,主人要牠咬谁,只需要努努嘴就行了。你要是惹着他们,我看你那两条瘦腿就快断啦。” 老蝴蝶恨恨地说:“我,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干部能瞎完,管他的衙门多着哩,咱没找到地方罢了。我,我老蝴蝶就是豁出这两条腿,也非告到底不可。” 三快婆说:“唉,你就跟老常一样,都是犟怂。不听我的话,犟人就要吃犟亏哩。” 常大伯听着他两的话没有插言,自己心里却在想着:以前的农民少吃没喝,家家都养点鸡,养只羊,喂头猪,搞点家庭副业,谁还有粮食喂狗哩。现在的农民有吃有喝,粮多钱多,住的好,穿的阔,没人搞家庭副业啦,尽养了些没有用处的狗。看来,合法不合理的事还不少哩。 正是: 狗 没 用 处 有 吃 喝 , 人 有 工 资 不 劳 作 。 改 来 改 去 面 面 到 , 不 公 不 平 犹 太 多 。 亮 睛 一 双 无 叶 障 , 高 山 万 仞 没 察 觉 。 无 疾 而 盲 因 何 在 ? 力 小 担 沉 不 是 错 。 三快婆捡完麦子,顺手在路旁拾了个塑料袋,把麦子往里边一装塞到常大伯手里说:“把你的命拿着,就这么一点,你当有多少哩。回去没事了再捡捡,下回磨面还能磨。” 老蝴蝶说:“磨面可能不行了,你看这路烂的,里边的沙石一定不少,卖粮的时候往进一搅,还不是一样地卖了。两个人能吃多少,反正有卖的余量哩。” 常大伯说:“那也不行,咱们嫌有沙石别人就不嫌了。不如把它留作种子,年年种了麦子都要补地头哩,我把它往地里一撒,有点沙石也不要紧。 三快婆说:“对,对,你把你这点命拿回去,爱怎么就怎么吧,谁管你那些闲事干啥呀。你两个能走就先慢慢走着,我给人家把东西送去再过来再推车子。” 三快婆说走就不见了,常大伯说:“老花,先把车子扶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 老蝴蝶把车子扶起来看着,上边没有问题,他又转了转脚踏,脚踏在平叉子上碰的‘咣当’直响,连忙推到平处撑好说:“老常哥,车子大腿弯了,还能推着走。” 常大伯说:“弯了不要紧,推回去砸砸还能骑。唉,这车子的铁腿还没有我这肉腿结实。” 老蝴蝶扶着他,慢慢地走着说:“你结实,你结实,你的腿没坏,那是你运气好,没垫到要紧处。如果垫到要害地方,你这肉腿就不结实啦,恐怕早就坏了。” 三快婆送了东西就过来推常大伯的自行车。她一辈子只凭两条腿走路,从来没骑过车子,看别人推着自行车轻松自如,自己一推,却不是那么回事。脚踏一个劲地碰腿,后轮时不时地压脚,走了没有多远就绊倒在地。她急忙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快步赶上老蝴蝶说:“老花,你去推车子吧。我来扶人,他那破车子还不好推。” 老蝴蝶说:“你老婆不是啥都能行吗,咋连自行车都推不了?” 三快婆扶住常大伯说:“快去,快去,说那些废话干啥呀?再能行的人也不可能啥都会。” 老蝴蝶走过去扶起自行车,骑上去蹬着半圈赶上前边的人,得意洋洋地说:“你老婆推都推不了,看我老花还能骑哩。今后,再不要在人面前卖嘴逞能了。” 老蝴蝶正得意着,没留神车子前轮掉进一个烂坑里,连人带车摔了下去。三快婆听到响声,回头一看,丢开常大伯就去扶老蝴蝶,常大伯跛着腿也往后走。 三快婆扶起老蝴蝶笑着说:“老花,老花,怎么样,腿坏了没有?你不是有本事,会骑车子吗,咋还往地上睡哩?我老婆一辈子没本事,骑不了车子也不摔跤,腿坏不了。” 常大伯跛着腿走过来说:“你这个老巫婆,刚才咒我腿坏哩,我的腿不坏把你能气死。这回又咒老花,难道我两个的腿坏了与你有啥好处不成?” 三快婆着急地说:“我,我不是咒哩。我就是害怕你们把腿摔断了,关心地问问,你咋连瞎好都不知道?” 老蝴蝶坐在地上说:“唉,该死的包工头心太黑了,只为自己发横财,打的这是啥路吗?钱有多少得够,他们的心怎么就填不满哩?我,我非告狗日的不可。” 三快婆仍旧劝着说:“我看你还是把腿踡了,人上了年纪,混一天是三晌,得罪那些人干啥。国家的钱多得是,谁有本事就是谁的,咱还是安安宁宁活几天算了。” 老蝴蝶活动着腿说:“我以前爱告人,那是耍积极,想入团c入党,捞点政治资本,谋个一官半职哩。现在老了,入团过了时,入党没指望;当官,那就更不用说啦。就想当个好人,不再告人啦。可是,你看这路,天天都要走,睁眼就能看到,不想看都不行。国家领导的心没少费,钱没少花,耗了油灯不亮,国家投资的钱都进了少数人的腰包啦。人常说:‘眼不见,心不烦’,眼皮子底下的事经常见哩,你说我咋能不生气,咋能不告哩?” 三快婆把他扶着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一切正常就高兴地说:“不咋,不咋,腿没坏。谢天谢地,自己挣扎着走吧。往后,再不要多事啦,得过且过,免得惹祸。就现在这烂街道,比原先那泥泞路强多了,咱就小心着c将就着慢慢走吧。” 常大伯说:“话也不能那么说,人就要有正义感哩。国家虽然有公检法,有纪委,专门管那些贪污腐败,违法乱纪的事,但他们也有看不见c听不到的地方,这就得依靠全民大众的支持配合。如果群众都能提高觉悟,积极配合,犯罪分子就无机可乘,无处可藏,社会上的坏人坏事就会越来越少。 如果人人都像你说的那样,有话不说,有问不提,知道犯罪不检举揭发,看到违法而装聋卖哑。那么,国家的公检法就成了聋子瞎子,社会上的坏人坏事就会越来越多。老花爱告人并不是什么坏事,人老了,没有雄心壮志,也得有点名气。” 常大伯说着话把自行车往路旁一挪,三个老年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两闪地朝前走去,好像是刚下了战场的伤兵。 三快婆回头一看说:“老常,你的车子不怕被谁偷去?” 常大伯说:“不怕,不怕,谁要那破车子干啥。咱走咱的,一会桃花回来就捎上啦。” 他们三人慢慢地走着说着。突然,从前边一条巷口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常大伯站在原地听了听说:“好像那儿有人吵架,挺厉害的,不知是谁家为啥吵架哩?” 三快婆说:“咱走咱的,那儿是硬蛋过六十大寿哩。请的都是他们那一窝蛋,连个杂木楔楔都没有。咱管他哩,爱怎么吵就叫他们怎么吵去,咱就当没听见。” 常大伯又说:“没请外人也对,现在的人,谁也不在乎吃顿酒席,就是不知为啥吵哩?” 老蝴蝶抬头看看太阳说:“天都过午了,客人也该回去啦。这时吵架,还不是狗咬狗哩。走,咱们反正没事,不如过去看看热闹,就当调剂生活哩。” 三快婆说:“看啥哩,狗咬狗,两嘴毛,听人家那些闲话干啥呀。咱们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是你那吃现成饭的人,回去还等着做饭哩。” 常大伯也抬头看了看说:“回就回,今天的确不早了,我回去也要做饭,咱两个没有老花那么有福。” 他们刚走了几步,三快婆却站住脚说:“不对,听这声好像熟熟的,是经常在咱村卖货的那个妇女。咱们得过去看看,那女娃是个可怜人,咱不能让他们欺负人家外乡人。” 老蝴蝶说:“还说我爱管闲事,你不爱管,那个卖货的女娃跟你是啥关系?沾亲着哩,还是带故着哩?她受欺负不受欺负,与你有啥相干?就着还嫌我两个爱管闲事。” 三快婆说:“你不知道,女人一辈子,就是害怕嫁错了郎。那个卖货的女娃,嫁了个不务正业c吃喝嫖赌的丈夫,作奸犯科判了刑。她一个人拉着两个孩子够可怜啦,出去打工走不开,想开店没本钱,只能发点货,骑个自行车沿村叫卖。 这几年不管春夏秋冬,酷热严寒,风里来,雨里去,从不间断。我知道了她的情况就很同情,经常买她的东西,叫她在我家喝水,还吃过几次饭哩。你们听这喊声,这娃可能受了屈,硬蛋一月要几千元的工资哩,咋能亏这么一个可怜人呢?咱们过去给硬蛋说说,他这样做,对咱村里的声誉不好。” 常大伯掏出手帕在脸上擦了擦,脸上没擦净的血迹已经干了。三快婆催着他说:“唉呀,快走吧,擦啥哩,我看你这红脸比黑脸好看。” 老蝴蝶说:“把你急得死去呀。刚才还说不去,这会就你着急,咱慢慢走着就过去啦。两个都是刚摔了的人,快不了。有啥害怕的,他硬蛋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三快婆左手扶着老蝴蝶,右手搀着常大伯,走着颠着向硬蛋门前晃去,那儿围的人已经不少了。三快婆老远看见那个卖货女娃,正在大声对人说着什么,她那辆带满箱箱包包的自行车就撑在自己身旁。他们三人走过去,站在众人身后听着。 常大伯看那女人大概三十来岁,说话嘴挺利的,并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就想先听听再说。三快婆却挤进人群,来到女娃跟前说:“喂,女子,你这是咋啦?是不是他们欺侮你哩?别怕,别怕,大婶来了,老常也来了,在我们村里,谁都不许欺侮外乡人。” 那女子一只手把在自行车上边的纸箱上,一只手挥动着说:“大婶,我没害怕,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理的社会,有啥好怕的。这家人买了我一瓶洗洁净没有给钱,叫我下午来取,我刚转过来要钱,他们又说我讹人哩,他们家没人买过洗洁净。你们村里这么多人,我咋不讹别人,就专门跑来讹你哩?他们还说我看他家有钱,害红眼病哩。 大婶,你说气人不气人,他们家有钱没钱,与我有啥关系哩。我再穷也要凭辛苦劳动挣钱,绝对不会跑来讹人。我如果存心讹他,为啥不说大瓶,而说是两块五毛钱的小瓶哩?” 三快婆忙说:“女子别急,大婶知道你不会讹人,我给你要去。硬蛋这人也真是的,就这么点小事,趁得着跟人多说话。”她边说边向硬蛋的大门走去。 就在这时,硬蛋的兄弟‘软蛋’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大声说道:“喂,喂,大家都静一静,主人我哥忙于送客,没时间和这个卖货女人继续争论。特此委派我这个账房先生出来把这件无头公案断一下。我软蛋定当不辱使命,以身作则,公平合理地把这桩离奇案件断个清清楚楚,审个明明白白。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不冤枉黎民百姓。乡亲们,大家不要跟着起哄,先听我把案情介绍一下。” 三快婆走到跟前说:“软蛋,再不要‘秀才爬到驴勾子——胡调闻啦。既然你哥让你来处理这事,你也是账房先生,手里有的是钱,赶快把这女子的钱给人家算了。这娃是个忙人,家庭情况不好,她还得抓紧时间卖货哩。只有两块五毛钱,又不是什么大事。” 软蛋皮笑肉不笑地说:“好我的快婆哩,你说得太简单了。我软蛋奉命调查此案,就必须认真负责,重证据c重调查研究。我如果稀里糊涂地把钱给她,不是成了黑白不分c是非不明的糨子官啦。 快婆,常言道:‘捉贼见脏,捉奸见双’,这位女士说她的洗洁净是个妇女拿的。可是,我把家里所有的妇女问遍了,她们都没有拿,家里也没有她说的洗洁净。她说是个小瓶,可能用完了。可是,我叫人把家里前前后后c里里外外找了八遍,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洗洁净用完了,那也该有个瓶子呀,总不能连瓶子都洗完了吧? 快婆,你说她这无凭无据c空口胡说的话叫人咋信哩?我硬蛋哥就是再有钱,也不能不明不白地乱送人。你还是把那位女士劝劝,叫她赶快回去算了,如果她家真的可怜,日子过不下去可以在我硬蛋哥这儿贷点款,利息少算点都可以,再不要跟人胡说了。” 那女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只见她仰起头,挥着手说:“谁跟人胡说哩,你说谁跟人胡说哩?我就是再可怜也不会跟人胡说,日子再紧也不会贷你们亏下人的黑心钱。” 软蛋生气地说:“你这女子休得无理,我硬蛋哥的钱是国家给的,是党和人民给的干净钱,你咋能说是亏下人的黑心钱哩?简直是岂有此理,满嘴胡道。唉,你这话要是在过去,你娃早就成了反党c反人民的反革命啦。你要是再不住口回去,我可要不客气啦。” 那女子毫无惧色,向前走了一步又说:“咋呀,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不客气法。你们的钱就是亏下人的黑心钱,我的两块五都想亏,不知道亏了多少人啦。国家人民的钱就亏得不少,一年到头,什么工作都不干,白领国家的钱放高利贷,那不是亏人是什么?” 软蛋更生气了,指着女娃大声说:“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哥放账怎么啦,私人借贷也是合法的,他收的利息也在国家允许的范围之内,合理合法的收入就不算亏人。 我哥就是领着国家的钱放账获利,越滚越多,越来越有钱,你再害眼红也没办法,我哥有那本事呀。你怎么不去领工资,怎么不去放账哩?自己没本事c没学问就会眼红别人。明给你说哩,再有意见都不顶啥。有句古话说得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哥把书念成了,有文化就有资格享福;你把书没念成,就好好卖你的货去,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软蛋的儿子‘争气’从里面出来,站在父亲旁边凶巴巴地说:“快滚,快滚,少在这里胡闹。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里几条街都是我们自己人。眼窝放亮点,赶紧滚快些,再敢胡说八道c无理取闹,看我不打断你娃的腿。” 三快婆往哪女娃前边一站,大声说道:“争气,咋呀?你娃还想打人不成?你来,你来,要打先打我,我这老骨头就想寻个去处哩。你娃就把我老婆照顾一下。” 卖货的女娃又往老婆前面一站说:“大婶,就叫他打我,谁怕谁哩。清平世界,光天化日之下,看他把谁能咋。来呀,你来打呀,就照我这头上打一一一一一一。” 那女娃偏着头朝争气走去,三快婆又拦在她前边说:“软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弟兄们如果真有文化,是凭自己本事把书念成的,那就参加工作,现在退休领钱都是应该的,没有别人说的啥。可是,你们能念多少书呀?初中上了几天就回来了。不是老队长以权谋私,你们那一窝蛋还能当工作干部,还能吃商品粮,退休了还能领工资吗?你还厚颜无耻地说你哥把书念成了,真不要脸。” 她又回头拉着卖货女人的手说:“女子,不说啦,咱不要了。不就三两块钱的事吗,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走,跟大婶回去,今天这钱,我给你出了。” 那个卖货女人拽着自己的手,朝争气跟前挣着说:“大婶,我咋能要你的钱哩?冤有头,债有主,他欠的钱就得他还。生意争分毫哩,我今天这点钱非要不可。” 争气当真攥紧拳头往过走,软蛋急忙挡住他说:“争气,你干啥呀?谁叫你出来耍二敢子哩。为父经常给你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的道理,你怎么记不住哩?咱们这般有理的案子,就是走到天东地西,铁面无情的包公重生,也会判咱们胜诉的。用得着你这么动手动脚地乱逞能吗?还不给我赶快退下。” 争气朝后退了两步,松开拳头说:“我还不是想给你争争气吗。看你一辈子,软得跟面糊糊一样,做啥都立不起威。嗯,把人都能丢死。” 软蛋大声喝道:“胡说。古人有云:‘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为惹祸之胎’。从古到今都是柔能克刚,柔能克刚呀!人硬了伤钱,弓硬了伤弦,你怎么就不明白呀?” 争气向后退着说:“我只念到五年级,你就说我该问媳妇啦,叫回来不让念了。你不让念书,我怎么会有你那么深的学问?啥柔能克刚,我看你那软蛋,怎么也碰不过石头。” 桃花吹麦回来,推着大伯的自行车往家里走,听见这边吵闹也过来看看。她刚到跟前就见金蛋媳妇拿个空碗从后街走来,看见围着一堆人就问桃花:“桃花妹子,这里的事都过完了,谁还吵闹啥哩?就围了这么大一堆人,把路挡得完完的,人都没法进。” 桃花说:“嫂子,我也是刚到这里,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还没顾得问你就来啦。” 硬蛋媳妇送客回来,由于进不了门也在这儿站着,听到她们的话就说:“啥事,都看我老公有钱,害红眼病哩。是人不是人都想来讹几个,我们再有钱也不能白送人。” 桃花看金蛋媳妇拿着空碗就问:“嫂子,你这时拿碗干啥?要是还没有吃饭,就从那边挤进去。” 金蛋媳妇说:“不是,我婆婆在她女家住不惯,最近又回来了。我给我硬蛋哥帮了两天忙,她一个人在家里没吃好。今天这里的事毕得早,我就给她端了碗剩菜汤,里边还有几片没人吃的肥猪肉。回去热了热,泡了点馍,还把她吃得怪香的。” 硬蛋媳妇听到这话就‘哼’了一声说:“端了碗菜汤,我又没见,谁知道把啥都端回去啦。帮个忙就想占便宜,像你这样的手脚,谁还敢叫你做啥呀?” 桃花忙说:“唉呀,嫂子,她能端个啥吗?就是端碗好肉菜也没有啥。亲亲的侄子过生日,按理就该把婶子接过来吃两天,她给婆婆端碗菜,能占个啥便宜吗?” 硬蛋媳妇瞪了桃花一眼没有出声,金蛋媳妇看样子并不在乎她嫂子的话,仍旧往前挤着问:“嫂子,你说是谁吗?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到这里讹钱?总该有点原因吧。” 硬蛋媳妇说:“再有谁哩,就是那个卖货的碎婆娘么,都闹了半晌啦。硬说我家买了她的洗洁净没给钱。你硬蛋哥没时间陪她胡扯,就叫你软蛋哥调查此事。你软蛋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家里旮旯缝隙都找遍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就给她判了个无理取闹,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金蛋媳妇听到这里,“啊呀”,一声挤进人群,跑到软蛋跟前说:“软蛋哥,不查了,不用找啦。是有这么回事,洗洁净是我拿的,快把人家的钱给人家,这点事还查啥哩。” 软蛋在她脸上瞅了半会才说:“金蛋弟妹,那你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呀!我就不能凭你一句话就给钱,啥事都得有程序c有凭据呀!硬蛋哥叫我调查这一案件,那我就应该认真负责,对得起一一一。” 金蛋媳妇连忙详细地说着事情经过:“前天晚上,我硬蛋哥叫我帮忙,我昨天早上起来得特别早,给我婆婆做饭吃了就过来啦。帮忙的人一个都没来,我硬蛋哥给我说:‘弟妹,我和你嫂子要上县买菜,这样的事有经济手续,咱不能指派别人,以免发生说不清c道不明的经济纠纷。家里的活路该怎么办,你就给咱看着安排吧’。 他两个走了以后,我就把前前后后齐齐打扫了一遍,等了半会,还是没有人来。我又把厨房里外清扫一遍,看见那些锅碗瓢盆c案板刀勺c灶头馍笼,经常不用,全都脏得不像样子,我就添了一锅水,生着火,架了些柴火叫烧着,赶忙去找洗洁净,结果把前后找遍也没找到,想问人都没人问。正在没办法的时候,就听见了那个卖货女子的叫卖声。 我急忙赶到门外,叫住女子要买洗洁净,她问我要大桶的还是要小桶的,我说大桶用不完,就取小的吧。这家人明天过寿哩,主人上县买菜去啦,你明天再来取钱行不? 那女子说:‘行,行,你是帮忙的不管钱,主人过事忙忙的,就不麻烦啦。我经常转着卖货哩,干脆,明天下午事过毕了再来取钱。’我把洗洁净拿回来,锅里的水也烧热啦,我就把该洗的东西全洗完了,一瓶洗洁净也用了多半瓶子。 我正要坐下歇歇喘口气,有个小伙开着辆农用车送青器来啦。家里还是没有人来,我只好帮小伙把青器一件一件地卸下车。小伙开车回去啦,我看那些青器实在脏得不像样子,又给锅里把水添满,给灶膛里架了些柴火,这才坐下歇了一会,眼睛朝门外看了几次,还是不见有人来帮忙。我想,我硬蛋哥有钱,万事不求人,两口子从来不给别人帮忙,他自己过事,就是请了别人,人家可能也会像他一样,不到坐席吃饭的时候不会来。 我没指望啦,自己人不干谁干呀?只得一个人把那些青器洗完啦。这样一来,那瓶洗洁净就用完了。我说的就是事实经过,这女子没有讹人,快把钱给人家吧。” 三快婆松了口气说:“我的天呀,原来如此,就这芝麻大的小事,竟闹得这样轰轰烈烈c兴师动众,值得不值得呀?啥人吗,真真是先人把屎吃得多啦。” 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老蝴蝶转过身说:“走,准备回,热闹看毕啦。真是小题大做,扛着大炮打蚊子哩。唉,这些有钱人,尽弄些啥事呀,就为了两块五毛钱。” 常大伯脸上有伤,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心里也松了口气,事情总算弄明白了。硬蛋那人大家都知道,这个卖货的女子太可怜了,就跟自己的二女儿一样,命不好,没嫁个会过日子的丈夫,好吃懒做怕动弹。只怕他们往后的日子,可能连这个女子都不如。正是: 青 年 最 怕 走 错 行 , 姑 娘 就 怕 嫁 错 郎 。 妻 子 发 奋 养 儿 女 , 丈 夫 劳 教 住 牢 房 。 君 子 处 处 主 正 义 , 小 人 时 时 歪 理 长 。 区 区 小 事 何 须 讲 , 竟 至 鸡 飞 狗 上 墙 。 大家都以为金蛋媳妇把话说明就没事了,正要各回各家,谁知道,事情远非如此。硬蛋和他老婆这会闲了,他们别开生面的一席话,又把大家拽了回来。二人一同走到金蛋媳妇跟前,硬蛋媳妇冷笑着说:“金蛋家的,你说这事可有人证?” 金蛋媳妇怔了一下说:“嫂子,你问这话是啥意思?我难道还会胡说不成。我买洗洁净的时候,直到洗完那些东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 硬蛋媳妇又说:“就算当时没人,我和你哥买菜回来以后,那你怎么不来报账?” 金蛋媳妇又说:“你们刚回来,做菜的师父就来了,把我忙得不可开交,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帮忙的,我还是抽不开身,时间一长,就把这点小事忘了。” 硬蛋媳妇再问:“你说洗洁净用完了,那也该有个瓶子呀,家里咋连个影子也没有哩?” 金蛋媳妇被她问得急嘟嘟地说:“啊呀,嫂子,就这么一点小事,值得你这样追来问去吗?那个瓶子要它干啥呀,我嫌它放着碍事,顺手丢进灶膛里烧了。” 硬蛋媳妇还是冷笑着说:“嘿,嘿嘿,烧了,这下尸首无对了,没看出你这么能编的。” 金蛋媳妇红着脸,气呼呼地说:“啊!你,你难道怀疑我偷回去了不成?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硬蛋媳妇却理直气壮地说:“难道没这种可能吗?半壶油都能给娘家拿去,菜汤也往家里端,何况是一瓶洗洁净哩。人没钱了啥都看上,偷一个就比丢一个强呀!” 金蛋媳妇被她呛得一时说不出话,硬蛋站到她面前说:“我说弟妹呀,哥知道你家的日子紧,那怕啥哩,只要你吭个声,三百,五百,千儿八百,尽管在哥这儿拿么。亲故亲故,哥咋能不顾你哩?就凭咱们这直系的血缘关系,怎么也得优惠一点。哥和金蛋兄弟都是一个手上的指头,在一块连着哩,总不能把钱认得太真而不顾亲情,给你少算一点利息,不是啥都出来啦。你咋能弄这有辱祖先的事哩?软蛋兄弟,你今天可要把这案件断清哩。” 金蛋媳妇气得眼泪都憋出来了,连连摇着手说:“就这么点小事,就这么点小事,你一一一” 硬蛋正气十足地说:“小事,你说这是小事。虽然钱数不大,但是性质恶劣,关乎着我们李家宗族的道德品质大事。软蛋兄弟,你是咱们这个手的中指头,就要主持正义,公平公正地把这一案件处理好,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在咱们家族中蔓延滋长。” 软蛋恭敬地说:“是,兄长说得极是,事虽不大,性质是一样的。这就像做贼的偷一件东西和偷十件东西一样;抢人的抢一份钱和一万元一样;杀人的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一样。为弟定当尽心尽力c不辱使命,坚持有错必究,有过必罚的原则,一定把此事处理好。” 那个卖货女子着急地说:“唉呀,这点事还要升堂问案不成。法官大人,你既然奉命查案,你家用我的洗洁净可是真的,有这位嫂子作证哩。那你赶快把我的钱开了,你们断你们的案,我还有我的事,没有时间陪你们闲磨牙。” 软蛋上前一步,一本正经地说:“这一女子,事到如今,你虽然没有讹诈之嫌;但是,我这个小弟妹说的话,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她自己却有监守自盗之嫌。你的钱该由谁出,现在还不能定论。这个案件错综复杂c扑朔迷离,我必须认真细致地剖茧抽丝c推理分析侦破此案。要做到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一碗水端平,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依法治族。我想,在不久的将来,这一旷世奇案必然会大白于天下,你的钱自然就有着落啦。” 金蛋媳妇眼泪汪汪,仰起头大声高呼:“天哪,把人往死的冤呀!没有证据,有口说不清。我家就是再穷,也不会偷谁的,就这么点钱,我出了倒也没啥。可是,可是这贼皮难背呀!软蛋哥,你,你奉命调查此事,你,你可不能制造冤假错案呀!” 金蛋媳妇的话,把三快婆听得心里酸酸的,就去拉着卖货女子说:“女子,咱们走吧,这点钱不要啦。你看他们把人逼成啥啦,我给你管一顿饭不就把这点钱顶啦。” 那个卖货女子却说:“大婶,你老人家对我的好处我记着哩,我吃过你家几次饭啦。要说顶账,这点钱远远不够。但是,车有车路,马有马路,两者咋能混为一谈哩?你对我的好处我迟早都会报答的,他们买我的东西就得给我钱,和你顶什么账哩?” 老蝴蝶打着趣说:“软蛋,你在咱们这里可是有名的软刀客,当代的福尔摩斯先生。今天这件疑难案件可要断情哩,要是冤枉了好人,你就前功尽弃,一世威名今丧了。” 软蛋谦虚地说:“老花叔过奖了,我软蛋咋敢跟人家福尔摩斯相提并论,这个复杂案件把我都难住了。有道是‘国法千里,人情亦在’,这边是我哥,那边是弟妹,唉呀,好为难呀!老花叔,你到是帮我拿个主意呀,看我这点人情,应该向那边倾斜才对?” 老蝴蝶嬉皮笑脸地说:“这有啥为难的,你软蛋是谁呀?肯定是卖柿子的,捡软地捏呗。” 三快婆刚才看见桃花来了,就想让桃花去把金蛋媳妇叫出来,谁知道桃花刚才听到金蛋媳妇的话,觉得事说明就没事了,自己便推着自行车早回去啦。 三快婆瞅了一圈没有见人,她自己就推开老蝴蝶,指着软硬二蛋说:“你弟兄两个有完没完,看把你兄弟媳妇逼成啥啦。你硬蛋停在家里啥都不干,一个月白拿国家几千元的工资,你在乎那几个小钱吗?就是看在你叔父老队长把你弄出去的面子上,白给金蛋家几个零花钱也是应该的,能碍着你的啥吗?” 硬蛋说:“快婆,话不能那么说。这可是原则问题,不是看面子不看面子的事。国家给我的钱多属于事实,那是我对国家的贡献大。就跟过去的皇上论功行赏一样,皇上赏给臣子们的财富,臣子如果转送别人,那就是对皇上不敬。 国家给我的钱是让我享受的,我要是用之不当,白给了那些没有贡献的人,那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和人民政府。” 三快婆努努嘴,偏偏头,趄着身子,毫不留情地问:“你对国家有啥贡献哩?不就是凭金蛋他爸有权有势,把你弄进县农机站,开了几天破拖拉机吗。那些年,你娃就牛够啦,把人就拿捏扎啦,全县的生产队,都把你当爷着敬哩。 不管那里耕点地,碾点场,都得像请神似的去请;都得委派专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社员一年到头见不到麦面,吃不上一点油,却给你们天天炸油饼,顿顿炒鸡蛋,好酒好肉地喂你们。 你们把国家的工资拿上,全家人看病都能报销;下乡吃饭,不给粮票不给钱,烟不好了都故意刁难生产队,动不动就说:‘人的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治疗,车有麻达,需要检查修理。’ 唉,你们把人死吝得够够的啦。还说贡献大,社员就没贡献吗?我们社员黑明昼夜c掙死挣活地在地里干活,怎么就没有贡献?” 硬蛋自豪地说:“那我就是有这命吗。你再不憋气也没办法,在这里说那些话,连屁都不顶。有意见往上告呀,你就是告到中央也没人理。农民吗,本来就是种地的东西。自古以来,种地就是最低层的人,永远也翻不上去。” 三快婆的脸都气青了,上前一步又嚷:“你骂农民是种地的东西,你妈你爸,你爷爷奶奶,你先人都是农民,他们是东西吗?你那个‘八’东西把你弄出去你就成了上等人,就能永远把你先人压到最底层?现在是新社会,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上下之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个卖货女子着急地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们谁是上等人,谁是下等人,反正买了我的东西就得给钱。现在已经证明我没讹人,为啥还不给我钱哩?” 硬蛋和软蛋还是坚持着事情没弄明白之前,她这笔款项暂不能付,还要叫这女子等到水落石出之后,再来要他的货款。他们的话把全场人听得哭笑不得,有的小声谩骂,就是没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这时候,常大伯分开众人大声说道:“我来给你们把物证找出来。”只见他掏出十块钱,跛着腿走到那个卖货女子跟前,往她手里一塞说:“你先拿着去卖货吧,扣去你的洗洁净钱而外,剩下的给我买点东西。这里的事交给我,我马上就能把他们所谓的案件弄明白,找出依据,让他们把你的洗洁净钱给我就行了。” 那女子接住钱说:“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我咋能要你的钱哩?” 三快婆推开她说:“快拿着走吧。你这位大叔是村里的能人,他说出的话一定能办到。” 那个卖货并女子没有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没有离开,大家都想看看他能怎么破案。 软硬二蛋站在门口没有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常大伯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直到面前还没止步。他那满身正气逼得二人连连后退,一直退进大门,站到院里。 硬蛋胆怯地说:“大叔,大叔,你有啥好办法就说吗。咱村里这么多人,我最佩服你啦,你说的话当然得听。我们也是为了把事弄清,不能容忍这种坏习气在我们家族中存在。” 软蛋也说:“大叔,你别急吗。我一定会把此事调查清楚的,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常大伯没有理睬他们,而是一直向屋里走去。这时候,硬蛋家里的人已经不少了,全都睁大眼睛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看到:有人进,有人退,个个不说也不问,跟在后面都纳闷。正是: 经常烧火有经验,能找证据破奇案。 要知他有什么法,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回过五一旅游赶热点 待新人见面吃凉麺 假期到处是游人,新景热点没农民。 山色虽美花费大,田园漫步爽心神。 有意查虫虫入眼,无心娶亲亲上门。 快婆腿快鞋跑丢,凉面不凉待大媒。 天上飘彩云,地上造绿林,景区游不尽,耗资为了谁? 莫道自己勤,超生不敢为,担重国策紧,永远难脱贫。 只说闲话不成文,言归正传接上回。上文说道:本村的磨子没人干,常大伯出村去磨麺,路上狗多路烂,致使车倒人绊,腿没摔断,脸却碰烂。幸好有老蝴蝶及时出现,唤来了两个人都很能干;桃花拉着麦子去磨麺,三老互相搀扶回家转。路遇村里一窝蛋,不知为何喊声乱,三老同去人后站,抬头伸项往里看,过寿的人家是硬蛋,软蛋门前把案断。 原来是硬蛋过寿,为了三两块钱的小事,竟把他的小弟妹金蛋媳妇,逼得哭天喊地。直气得好心人三快婆义愤填膺,出面和硬蛋辩理;老蝴蝶则对硬蛋软蛋说些酸不溜丢的风凉话。围观的人多是看热闹的,有的说,有的笑,有的吆喝吹口哨,真是农村少有的热闹情景。 常大伯脸上有伤,一直没有说话,当他看到众人争来吵去地没有结果,硬蛋软蛋兄弟二人,根本没有给那个卖货女子还钱的意思。他只好出面,给那个卖货女子手里塞了十块钱之后,没有停步,直向站在门口的软硬二蛋走去,眼里射出的罡气,逼得二人连连后退。 金蛋媳妇以为他要动武,慌忙对三快婆和老蝴蝶说:“快,快拦住他,他们人多,还有争气那个二敢子哩。他可不是人家的对手,我不能为了自己这点小事,让他冒那么大的险。” 老蝴蝶笑着说:“放心,没事,老常这人我了解,他才不会和人拼命哩。咱们就跟着看热闹吧。”三快婆说:“看啥哩,老常一出马,很快就没事啦,你还能看个啥热闹。” 常大伯一直朝前走去,软硬二蛋边退边叫着“大叔”,说些无关紧要的讨好话。常大伯没有理睬他们,直接走进大门,走进后院厨房,来到烧了火的锅灶旁边。 大家还是不知他要干啥,全都跟进院子。软蛋c硬蛋和家里的人也想看个究竟,全部走出屋子,把院子c厨房,门里窗外,围得密不透风,比硬蛋过寿的场面宏大得多。 三快婆挤到前边着急地问:“老常,老常,你,你这是干啥呀?这里边别人都找了八遍啦,啥都没有,你还会变魔法不成?”常大伯肯定地说:“保证有哩,你马上就知道啦。” 常大伯找了个火夹子,弯腰在灶底下的灰中翻了一下,马上从里边夹出来手指大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走出厨房,举到软硬二蛋和众人面前说:“你们看,这东西就是那个洗洁净瓶子,烧过后流下去残骸。我经常烧火做饭,烧过许多塑料瓶子,塑料在火中边烧边流,流到灶下灰里就成这个样子。它就可以证明金蛋媳妇所言不虚,她并没有监守自盗。软蛋法官,你的怀疑没有任何根据,你们所谓的案件是不是可以结案啦?” 软蛋看了看硬蛋的脸色说:“老常叔,我们都佩服你的为人,知道你常为乡亲们分忧解难,平息事端,在群众中威望不低。但是,就今天这事而言,依此作为物证,未免有点牵强附会。你怎么证明这点黑不溜丢的东西,就是那个洗洁净瓶子烧过后留下的残骸呢?” 老蝴蝶打着趣说:“是呀,是呀,他烧过塑料瓶子,我们大家都没烧过,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软蛋,以此作为物证,必须有个鉴定报告才行,不能这样草草了事。” 软蛋说:“检验就检验,断案么,就得叫人心服口服。但是,这个检验费该由谁出?” 老蝴蝶又说:“这还不简单,自然和诉讼费一样,谁输了就由谁出。” 硬蛋忙说:“行了,行了,检验啥哩,谈何容易,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豆腐把肉的价就出下了。兄弟,把钱给她算了,咱们就认倒霉吧。反正肉烂了都在锅里,有点便宜也是咱弟妹占了,别人鼓的劲再大也不顶啥,一份钱都拿不去。” 常大伯盯着硬蛋说:“你还知道值得不值得,你还知道肉烂了在锅里。金蛋他爸当初是怎样对你的?你现在又是怎样对待他们的?手搭到胸口好好想去。今天这事你要是不服,不用拿去检验,我马上就能给你当场证明,要不要试试?” 老蝴蝶吵着说:“对,试试,软蛋,你就叫他当场试试。我就不信,他老常能顶仪器。” 硬蛋却说:“算了,算了,试啥哩,我相信老常叔的话是对的。”说罢,当场掏出十块钱,递到金蛋媳妇手里说:“弟妹,哥对不起你,拿着给我八娘买点好吃的。” 看热闹的人都往回走,软蛋给那个卖货女子开了两块五毛钱,三快婆拉着她就往回走。卖货女子说:“别急,别急,我手里还拿着那个大叔的钱哩。” 三快婆说:“走吧,走吧,他和我家是门对门,你给他送点货就是了。再细发的人天天日每都要生活,不买货不行。” 常大伯和老蝴蝶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老蝴蝶说:“老常哥,刚才硬蛋要是叫你当场证明咋办哩?你说是别人不知道,难道真能变出个仪器不成?” 常大伯轻松地说:“那还不简单,让那卖货女子再取瓶同样的洗洁净,倒空了放进灶膛里烧,灶下必然会有一样的东西,拿出来对比一下,那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老蝴蝶脱口而出:“简单,简单,就这么简单的事我想不出,还以为你有什么科学仪器哩。今天和你过来,真是长见识啦。”二人说着走到分路处,各回各家。 常大伯刚到自家门口,桃花从里面出来说:“大伯,你咋才回来哩?腿还疼不?” 常大伯边走边说:“早不疼啦,你快回去忙你的,快放学了,帮我把小凡接回来吧。” 桃花跟在大伯身后说:“明天过五一,今天学生放学早,小平c小凡我爸都接回来啦。刚吃过饭,正在那边做作业,你就好好休息,不用操心啦。小凡交给我,让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做作业也是个伴。麦子吹好了,人家叫明天早上取麺哩。” 常大伯继续走着说:“好,好,那你就不用管啦,我明天取麺去。你把孩子的作业多检查检查,放了假不上学,回到家里也要抓紧,不能让他们贪玩。” 桃花答应着跟进大伯房里,把他扶到炕上休息。大伯说:“好了,你回去吧,让我歇一会。” 桃花却往炕下的简易沙发上一坐说:“大伯,我祥合哥上次来电话,说他寄回来一万元,让你先把砖和钢材买了,他收麦回来就盖房哩。我想,让我爸帮你跑吧。他能骑电摩,来往方便,又经常在外面跑,熟人多,办啥事都能容易些。” 大伯在炕上动了动身说:“钱是收到了,我把它存到银行里啦。目前正在建筑高峰期,各种建材的价格就涨了一倍多,咱不急着盖房,等以后便宜了再说。” 桃花着急地说:“等,等到几时去呀?到处搞开发,搬迁的地方都在拼命盖房,建筑材料的价不但不会掉,可能还要涨哩。再等下去就更贵了,你还是现在就买,忙后动工正好。” 大伯叹着气说:“唉,涨,涨,在涨下去咱就不盖了。盖房的人越多,价就涨得越快,各种商品都得跟着涨价,一万元顶不住一千元啦!如果不盖房了,物价才有回落的可能。” 桃花又说:“全中国的人都在盖房,指望咱一两家不盖能做啥,物价就能回落了?人家盖房是为了叫国家赔钱,咱盖房是实际需要。听媒人说,后边这土屋不换,人家不过来。” 常大伯说:“不过来就不过来吧,无所谓。这些年家里没有人,我还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桃花再说:“大伯,这些年你还不老,能干着哩,往后年纪大了,身边有个老伴,晚年生活才能过得舒心一点。少年夫妻老年伴吗,老了没有伴,那就太孤独c太寂寞啦!” 桃花一连用了几个‘太’,也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大伯还是坚持着说:“桃花呀,人老与不老都一样,只要自己心平气静,想得开,吃得苦,拿得起,放得下,到山里打柴,到河里脱鞋,那里黑了那里歇,几时死了几时埋,顺其自然不在乎,多想国家和人民。我觉得,不管有人没有人,日月常在气长存,平常日子平常过,每天都有东方白,那里会有那么多‘太’哩。” 桃花无法反驳大伯的话,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涉世不深的侄媳妇,怎么有可能说服这个倔强c耿直,坚定不移的老头哩,还是回家和公公一起想办法吧。于是,她便告辞回家。 桃花回到自己家里,正要进书房查看孩子作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急忙取出一看,知道是丈夫祥俊打回来的,她就按了一下接收键说:“学校都放假了,你不赶快回来,还打啥电话哩。啥,你不回来啦,学校组织旅游哩,还允许携带妻子,孩子。那太好了,咱们能不能把小凡也带上,这孩子没有母亲,咱总不能只把小平带走,让他一个停在家里。不行,你说咋不行哩?学校有规定,允许带孩子是对独生子女户的优惠政策。是呀,咱们是独生子女家庭,就是不能带两个孩子,那咋办呀?总不能带这个不带那个吧。那好,你再问问,要是没有别的办法,你一个人去算了,我们都不去啦,省得叫人为难。” 桃花挂了电话,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干脆不去啦,有游的啥哩,咱不能为了自己高兴,而让孩子不高兴。”她把电话装进口袋,过了一会,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取出一看,还是祥俊的,听了一会,脸上的表情马上拨云见日,对着手机兴奋地说:“这就太好了,老干局明天也组织旅游哩。县上为了让老干部享受天伦之乐,允许携带老伴c孙子。咱爸也算县里的老干部,明天还有专车来接,真是太好了。县政府考虑得真周到呀,把咱们的难题一下解决啦。让他们把小平带走,咱两个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带小凡啦。什么,你担心大伯不让带。放心,我给他来个‘瞒天过海’,他不同意也没办法。以后知道,知道了能咋,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好,就这么办,我明天一早就带小凡坐班车,准时赶到你们学校。” 桃花放下手机,满心喜欢,两个漂亮的脸蛋上笑容可掬,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饱含热情。大有旱苗得水c困鸟出笼之感觉,走起路也像轻飘飘的,几步便跨进了书房。 她先看了会两个孩子的作业,然后对他们说:“你两个今天多写些作业,晚上加个班,能写完尽量写完,明天带你们出去旅游哩。实在写不完也别勉强,回来还能写吗。” 小平高兴地问:“妈,我两个一块去吗?”桃花说:“不是一块,你爷爷奶奶带你去,有专车来接;我和你爸带小凡,明天还得起来早点到县里,在你爸学校统一出发。” 小凡抬起头说:“你们去吧,我爷爷可能不让我去。” 桃花说:“我和你爷爷都说好啦,让你去哩。一年就这么一次五一节,他咋能不让你去。你今天多写点字,晚上就不过去啦。和你小平哥一块睡,妈明早好带你坐车。” 小凡高兴地说:“好,那我就不过去啦。晚上抓紧写字,争取把明天的作业赶出来。” 桃花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凡真是个好孩子。我看你的字比你小平哥写得好,作文特别突出,语句通顺,叙事清楚,主题突出,层次分明,很有天赋,大概有你爷爷的遗传基因吧。小平在语文上赶不上你,数学却比你强,各有所长,你们互相好好学吧。” 傍晚时分,玉顺推着电摩走进大门,看见桃花就说:“桃花,我们明天旅游呀。政府想得真好,还叫我们带上老伴c孙子,以享天伦之乐,我和你妈就把小平带上吧。” 桃花故意冷淡地说:“能游个啥吗,不是法门寺,就是兵马俑。你们年年看都不知怎么回事,带孩子到那些地方去,能看出啥眉眼吗?都不嫌乏味。” 公公放好电摩,兴致勃勃地说:“不是,不是那些老掉牙的地方,老景点我们早游腻啦。这次去的地方都是新开发的风景名胜c旅游热点,什么‘神来新村’啦,‘天湖公园’啦。总之,不少哩,那些旅游路线图我也记不下,都是些没去过的新地方。” 桃花这才说道:“那好,咱们明天都走。祥俊刚才来电话说,他们学校也组织旅游哩。独生子女户可以携妻带子,你们要带小平,那我只好带小凡啦。” 玉顺高兴地说:“那不正好吗,两个孩子都可以出去逛一逛,娃也能开心开心,长长见识吗。咱们也不怕有砖薄瓦厚之嫌了,给你大伯说了没有?” 桃花说:“要是给他说了,小凡可能就去不成啦。我想给他来个‘先斩后奏’哩。” 玉顺说:“对,就这么办,你大伯那人,再有机会也不会叫娃出去旅游,占国家的便宜。” 桃花又说:“我大伯把我祥合哥寄回来的钱都存啦,他说建材太贵,当时不想盖房,要等以后便宜了再说。我给他说了许多话,一点作用也不起,你看这事咋办呀?” 玉顺说:“这次旅游回来再说,他要是实在不盖,我也给他来个先斩后奏,东西买回来,不盖也不由他了。总之,这次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搁啦。” 他们正说着话,婆婆麻将婶也回来了,桃花接住她手里端的保温杯问:“妈,今天咋回来得这么早哩,晚上不加班了?你这杯子里要不要再添点水?” 麻将婶叹着气说:“唉,把它家地,钱输完了拿啥加班哩?把它家地,劳而无功,赢了两天的钱又送给人家啦。水就不添了,早点睡觉,把它家地,明天非赢回来不可。” 桃花说:“妈,输了就输了,别往心里去。你们打牌不算赌博,输啦赢啦,就跟天上阴啦晴啦是一样的。今天这个输,明天那个赢都是正常事。不就是寻开心c图高兴,消磨时间吗。我听人说:‘牌打三十年,各赢各的钱’。如果为输点钱而生气,那还不如不打哩。” 玉顺学着老婆的口头禅说:“喂,老婆子,把他家地,明天是五一节,全国都放假哩,你们牌民也不放几天假?把它家地,莫非超了凡c脱了尘c成了外星人不成。” 麻将婶瞪了他一眼说:“把它家地,你还学我哩,媳妇都在跟前,老不正经。我们打麻将又不出啥力,有多重的。把它家地,我们还放啥假哩。” 玉顺说:“你们不放就算了,我们老干局明天出去旅游,允许带老婆,领孙子。你不放假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带别人去,你可别不高兴呀。” 麻将婶的蛤蟆眼朝上一翻,嘴噘脸掉地说:“不行,不行,旅游我就要去哩。把它家地,不是还有两天嘛,今年怎么提前了?把它家地,可惜,可惜我把钱还没赢回来哩。” 玉顺说:“今年不但提前了,旅游局对我们老干部还有特殊照顾。安排了专车接送,特请了专业医生,旅游车上设置了几张卧铺,以防中途有身体不适者随时就医;疲倦者也可以随时休息。” 桃花插话说:“啊,真好呀!安排得太周到了,政府对老干部如此关心,真是无微不至呀。妈,你去吧,这样的机会难得。那点钱输了就输了,回来还能赢么。” 玉顺说:“条件再好人家不爱,爱好才有意思吗。她不去才好,想去的人多着哩。” 麻将婶气呼呼地说:“去,我咋不去哩。把他家地,豁出两天麻将不打,也不能把这样好的机会让给别人。把它家地,谁想占我的位置,除非,除非等我死了。” 桃花忙说:“妈,看你说的啥话哟。我爸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就生那么大的气,说什么死呀活呀的。我爸如果要带别人去,就不会回家说啦,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 桃花的话好像一阵温暖的春风,一下子吹走了冷气,吹晴了天空,把婆婆心里的气,也吹得无影无踪。一家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心里坦荡荡,脸上笑盈盈。吃瓜子,看电视,高高兴兴到初更。桃花看时间不早了就对二老说:“明天要旅游哩,晚上早点睡吧。” 玉顺站起身说:“对,睡吧,晚上养好精神,明天身体不困。”说罢,他们就回房休息去了。桃花把电视一直看到十点,小平小凡也上床睡了,她给他两找好衣裳才进屋休息。 翌日清晨,东方发白,朗朗长空,没有一片浮云;只有那稀稀拉拉的星星,还在眨着眼睛值勤。桃花准备出门,早早出了床帏,把电壶里的热水,倒在了粉红色的洗脸盆。洗了脸,梳了头,刷净了白白牙齿,红红的牙龈。一不涂脂抹粉,二不描眉画唇;迅速打开衣柜,内穿柔软时兴的夏令衣裤,外套美观合体的西装套裙。对着镜子照照,也很超凡脱尘;随随便便才顺眼,自自然然不算贫。看身材,胜过了影视剧里边的明星;观容貌,不亚于选美会上的红人。 岂不是: 女 人 当 做 自 然 人 , 何 须 化 妆 才 出 门 ? 脸 上 涂 脂 伤 脸 面 , 耳 下 吊 环 穿 耳 轮 。 挂 金 戴 宝 增 负 担 , 惹 祸 招 灾 劳 心 神 。 鞋 跟 过 高 累 筋 骨 , 自 讨 苦 吃 寻 倒 霉 。 女人端庄,贵在自然,此话正确,一点不偏。人生得其貌不扬,理应坦诚面对,纵使刻意化妆,一味地涂来抹去,不但效果不佳,而且越描越脏,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 桃花并没有过分地修饰打扮,只是简单地梳洗一下,换了身干净衣裳,却也是光彩照人。她先叫起小凡,给他换了一身新衣裳,穿了双新式旅游鞋,洗了洗脸,就把小凡打扮得整整齐齐。然后,给公公婆婆留了一张纸条,领着小凡,走出大门。 小凡看着自家那扇紧闭的大门说:“妈,我得回去一下,和爷爷告个别,他看我不言传走了会不高兴的。” 桃花忙说:“唉呀,走吧,时间来不及。你爷爷还没起来,咱要等着赶车哩。昨天说好的事,还告啥别哩。”他们走到村口,天光大亮,正好赶上开往县城的班车。 常大伯今早起来地比较晚了点,觉得自己的腿不疼了,人也有了精神。他就迅速洗了把脸,烧了水,扫了院,再到邻村拉回麺。看看做饭的时间还有点早,又给院里的瓜呀菜呀浇了遍水。然后泡了壶茶,坐在杏树下的石桌旁慢慢地喝了起来。 他刚喝了一会,就觉得自己的肚子里有点空虚,起身走进厨房,揭开馍笼一看,笼里的锅盔馍只剩了三片。啊!馍不多了,小凡早上起来最少也得两片,半装子,饭囊子吗,这小子现在挺能吃的,馍可不能少了他的。他就拿了一片馍,端了个电壶走出厨房,又坐到石桌旁吃馍喝茶,脑子里想着今天的生活该怎样安排。 没有馍了,现在就是和好做馍的麺,也得到中午以后才能做,早上的米汤稀饭是不行了;天气热了,包谷珍子稠了不好吃,稀了就得有馍才行。唉,到底做啥饭呀?蒸米饭吧,现在的米价挺贵的,一斤好点的米都上了三块钱啦,而且吃了也不耐饥。 唉,咱这里就是种些麦子,庄稼人种啥吃啥,一年四季就是麦面,还是擀面吧。今天干脆来个‘一星关二’,连中午的麺一回擀好c煮完,捞出来拌点油凉着,中午天热吃凉麺,就不用再做饭啦。对,就这么办,农民么,白馍,细面还不是好生活。 常大伯主意打定,茶也喝得差不多了,说干就干,马上收拾了石桌上的茶具,把电壶端进厨房,先泡好做馍的酵麺,再和好两个人一天要吃的麺。和好麺块以后,又到院里拔了把青菜,摘好洗净,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老高了。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凡怎么还不回来,放了假就睡地不起来啦。不行,我得过去叫他,还往几时睡哩。” 常大伯说着话就到玉顺门前,小平穿着一身新衣裳,蹦蹦跳跳地招呼他说:“大爷,你过来啦。我们今天旅游去呀,你去不去?” 常大伯说:“好好地旅啥游哩,我不去。小凡哩,叫他赶快起来,过去吃饭。” 玉顺走出来说:“哥,桃花把小凡领走啦。学校组织旅游,独生子女家庭允许携妻带子;我们要带小平,她就把小凡带走了,这时早到县里啦。哥,今天过五一,全国都放假了,你也该放放假,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散散心对身体有好处。” 常大伯说:“农民放啥假哩,没事了到地里转转也能散心。你们年年出去,能游个啥吗?还不是拿钱买罪受,有啥用处哩?” 麻将婶匆匆忙忙地走出来说:“唉呀,掌柜的,快准备呀!把他家地,说起闲话就没个完,车马上就过来了。咱们是公费旅游,你叫哥去,人家可能不给报销。” 玉顺瞪了她一眼说:“他们不报我出钱,只要哥愿意去,花钱多少我都高兴。” 麻将婶马上陪着笑脸说:“那是,那是,咱们给哥出钱,我也高兴。哥,你去换身像样衣裳,咱们一块走,车马上就到了。出门不比在家,穿得寒酸了别人瞧不起呀。” 常大伯说:“你们爱去就去吧,我不去。我这人出去不适应,也没有叫人瞧得起的衣裳。” 他们正说着话,有辆明晃晃的黑色小车从哪头过来,停在玉顺门前的街道上。东村里的雷鸟先生从车窗探出头喊:“喂,玉顺,好了没有?抓紧时间,快点,车来接你哩。” 玉顺答应着说:“马上,这么快的,我以为还得一会。” 雷鸟先生说:“本来还得一会,这次是接我来了,我觉得咱们是邻村,顺路,一次就能捎上。你哥上次的话说得真好,咱们这种人托国家的福,受国家的恩惠太多,做啥事也要常为国家着想哩。一次能捎上的事,就不能让车再跑一趟,节省点油也是贡献吗。” 常大伯听到这话就说:“你能想到这里,的确难得可贵。这点贡献未免太小,干脆不去啦。年年国庆c五一去几次,游啥味气哩。把人转得两腿乏,不如在家喝喝茶,田园也有风光美,省钱省事也省腿。你们跑出去看的再多,能懂个啥吗?无非是白白糟蹋些国家钱财。如果真为国家着想,爱逛就自己掏钱,那才算是有为之人。” 雷鸟先生说:“唉呀,我本来就不想去,国家硬叫去哩。没办法呀!有句老话不是说:‘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不孝’吗。国家叫去,我不去就不是好子民。” 车里边有个女人尖声细气地说:“唉呀,老公,你和那土包子说啥哩,也不嫌降低自己的身份。你那书里边不是有个什么故事说:‘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吗。” 雷鸟先生像乌龟似的缩进脑袋,哈哈笑了几声说:“啊呀,夫人,你的文才大有长进呀。” 车里那个女声又说:“那当然啦。人常说:‘跟下杀猪的翻肠子,跟下坐官的当娘子’,我沙要红嫁了个假教授,怎么也得学点真学问呀。不然,咋能做你教授的夫人哩。” 常大伯还想再说几句,玉顺领着小平出来上车,后面跟着穿得雍容华贵的麻将婶。麻将婶回身拉住大门,一只手提着精致的小皮包,一只手摸着脖子上的金项链上了小车。 常大伯站在玉顺门前的台阶上,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想:五一本来是‘国际劳动节’,为啥要放一个星期的假哩?中国现在可是世界注目的东方巨人呀!各个机构就是巨人的脉搏经络,脉搏经络停止一个星期,那么,这个巨人靠啥活命哩?自己无从说起。 正是: 五 一 长 假 放 一 周 , 各 项 工 作 全 停 休 。 劳 动 节 日 不 劳 动 , 到 处 闲 游 没 回 收 。 修 建 景 区 耗 资 大 , 瞎 子 点 灯 白 费 烛 。 组 织 旅 游 谁 出 钱 ? 都 在 巨 人 身 上 抠 。 常大伯叹着气回到家里,走进厨房生着火,擀好麺,水开了就把麺全部煮完,捞在一个大茶盘里,撒了把盐,倒上点油拌好。在面汤锅里煮了点青菜,拿碗刚要给自己挑麺,又想到小凡没在家,给他留的馍没人吃就会坏的。干脆,自己不吃麺先把馍吃了,面汤泡馍不是正好吗。于是,他就连菜带汤舀了一碗,把两片馍掰地泡进碗里,用筷子压了压。取出昨天没吃完的咸菜盘子,一起端出厨房,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连吃带喝,一会就结束了。 常大伯吃过早饭,收拾完毕,到院里看看太阳又想:人家都出去旅游哩,咱也得去地里看看。他知道每年五一前后,正是小麦出穗杨花的时候,蚜虫就会滋生漫延,如果不及时防治,麦子势必减产,农民在这方面不能大意,关键时就要勤观察,多留神哩。于是,他回房取出收音机装进口袋,锁上大门,背着手朝村外走去。时间未到中午,天气还不甚热,街道上却没有行人,他一直走出村子也没碰到一个和他打招呼的人。 田野里空气清新,微风阵阵。正在吐穗的麦田随风起伏,像海洋,似波涛,面对来人弯着腰;风儿吹得低,鸟儿飞得高,长空万里白云飘;路旁小花嘻嘻笑,远处绿叶把手招;彩蝶翩翩结伴舞,蜜蜂嗡嗡似吹箫。近处有景无目看,为何远游兴趣高? 常大伯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麦田,心旷神怡,打开口袋里的收音机听着走着,心里不停地想着,嘴里不住的地讲着:“啊,地里的风光也不错哩!现在的人为啥都爱往外跑呀?祖国的山河固然美好,平常人只要在广播里听听,电视里看看就行了,跑出去再看还不是那回事吗。唉,白白浪费些时间,糟蹋钱财,有出无收,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就这样走着说着,不时抬头瞭望,还没走到自家地头,忽觉左眼一阵蜇疼,有个长翅膀的蚜虫撞了进去。他连忙抬手去揉,反而越揉越深,眼睛疼痛难忍,竟然毫无办法。 满地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自然想到住在北滩地里务果园的老山头夫妻。于是,他就一手捂着眼睛向果园走去。 老山头的果园位于生姜渠下游,和邻村交界的地方。当常大伯来到果园,老两口正在院内疏果,听见自己的狗叫,知道有人来了。 老山头连忙走出果园一看,见是常大伯,便大声喝退那条迎宾小狗问:“老常来了,怎么还捂着眼睛?” 常大伯说:“问啥哩,虫子飞进去啦,快来帮我把它弄出来。” 老山头忙说:“不行,不行,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你别急,我把你嫂子喊出来。你别看她身体不行,眼睛可好使啦,比我强得多。” 常大伯着急地说:“那你还等什么,快点。” 老山头走到果园跟前,向里面高声叫道:“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老常来了。” 不大一会,他老婆从里面出来招呼着说:“老常来了,你今天怎么有空?啊!眼睛咋啦?” 常大伯说:“唉呀,嫂子,眼睛进去个虫子,你老汉眼睛不行,才叫你出来帮我看看。” 老山头老婆说:“这事好办,嫂子不是给你吹哩,我这双眼睛真的很好。到现在还是扎花不带镜,月下能穿针,蝇子飞过知公母,文字再好认不得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催着她说:“快点,别只顾着吹,把我疼得支持不住啦。” 老山头老婆连声说:“好办,好办。”便从自己口袋掏出一团揉得皱巴巴的方格手帕,双手叠着叠着,便叠出个锥形布尖,用右手的三个手指捏紧,左手不知怎么一下,便轻而易举地翻开了常大伯的眼皮,然后用布尖轻轻一拨,就把那个面目全非的虫子拨了出来。” 老山头老婆放开眼皮,说声“好了”,常大伯闭上眼睛,再用手揉了一会,眼睛果然轻松了许多。连忙道谢着说:“多谢,多谢,老嫂子可真行呀,果然不甚疼了。” 老山头老婆说:“谢啥哩,举手之劳。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关系啦,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谢吗。走,喝茶去,难得你能到这里来,我们也该歇一歇啦。” 常大伯说:“对呀,今天是五一劳动节,人家都放假旅游去啦,咱们歇歇就可以呀。” 老山头往回走着说:“唉,节假日都是给干部放的,咱农民休啥假哩,一年就是过个春节。闲了没事就是假日,有活的时候就要先干活,不管啥假都得给干活让路。” 常大伯和他并排走着说:“是呀,现在的农民自由,想歇就歇,爱干就干,没人干涉没人管,一切都由自己哩。不过,我觉得现在的假日未免太多啦。一个星期放两天,五一c国庆c中秋节,元旦过了过春节,中间还有那么多这节那节,一年能工作几天吗?” 老山头说:“唉,你管人家那些事干啥,与咱们有啥相干哩?哪怕人家一年四季,天天放假都能行。咱只要把自己的活路干完,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常大伯说:“你说得也是,各人干好自己的事就是好公民,咱有啥权利说人家哩。” 他们回到住处门前,老山头把小桌放在门外的葡萄架下说:“这儿空气好,既畅快又凉快,咱就坐在这儿喝茶,通风透光,眼界也开阔,比屋里舒坦多了。” 常大伯说:“好呀,入乡随俗,到你这里当然是你说了算。” 老山头老婆拿来几个矮櫈,接连咳嗽了几声。常大伯接住凳子问:“嫂子的咳嗽病还没好哩?” 老山头说:“老毛病啦,有时轻了,有时又重了,治咳嗽的药都吃遍了,就是除不了根。有个老中医说,他能配丸药,坚持吃三个疗程就可以除根,永远不会再犯。” 常大伯心急地说:“那你快叫他配呀,钱不够了我给你添。咱不喝茶了,你现在就去。” 老山头则漫不经心地说:“急啥哩,年纪大了,治不治都没有啥。像咱们这号人,迟死早死无所谓。多活几年能咋?有钱还是给娃留着,给老家伙用了划不来。人家干部都能给娃安排好工作,买商品房,高档小车,咱就不能给娃一无所有呀!” 常大伯刚接住他老婆递来的茶水,一口没喝就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说:“你说这是啥话吗,有病咋能不治哩?你以为现在不治病就能给娃留下钱,你想错啦,小病不治就会成为大病。 到那时自己身不由己,娃能看着让你死吗?必然要往医院送,花钱多少都得给你治,你不但给娃留不下钱,恐怕还要欠好多外债哩。所以说,平时有啥小毛病就要及时治哩。只有把自己的身体保护好了就是娃的福,娃才能放心挣钱。 农民就要有农民的打算,你现在不给嫂子治病,她要是比你走得早,那你的罪就来了,我可是深有体会的。” 老山头笑着说:“你还知道没有老婆的日子不好过,那你为啥不给自己办老婆哩?你夫妻的关系再好,她都去世这些年啦。你到现在还念着旧情,活在世上吃苦受累,她知道吗?” 常大伯苦笑着说:“好老哥哩,你太抬举我了。我没有那么清高,早就想办老婆哩。可是,谈何容易,现在的女人,谁愿意嫁给没有工资的老农民呀? 正因为我把罪受啦,知道没有老婆的难处,才不想叫你再受罪。快说,是不是老中医配这药很贵,你的钱不够了有我哩。我儿子最近寄回来一万元在银行里存着,我这就回去给你取出来。” 常大伯说着就起身要走,老山头连忙按住他说:“不用,不用,我老山头就是再没钱,干了这些年啦,给老婆看病还是绰绰有余。其实,配这丸药并不贵,就是有个条件不好办,要求要用纯蜂蜜哩,一点假都不能有。 目前,那里有纯蜂蜜呀!我跑了许多地方,卖货的都发誓赌咒地对我说,他们的蜂蜜纯度百分之百,保证没假。当我说是配药用的,要求他们开票,并写书面保证,出了问题要负责任哩。他们的嘴就软了,谁也不敢写保证书。” 常大伯这才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说:“我当有多难的,不就是几斤纯蜂蜜吗。好办,好办,我有个同学养了几十年蜂,现在开着养蜂场,弄点纯蜂蜜还不容易吗。” 老山头高兴地说:“好,好,那我就拜托你啦。你能弄到纯蜂蜜就把我的难题解决了。” 老山头老婆给他添着茶说:“我也该多谢谢你。” 常大伯笑着说:“你刚才是咋说的?就不用我再说啦。”他们当时高高兴兴地喝着说着,从过去,到现在,谝了个没完没了。 老山头老婆喝了会茶便站起身说:“我不爱喝茶,也歇得差不多了。你们慢慢喝着谝着,我再去疏会果。” 常大伯说:“嫂子,急啥哩?咱们今天也歇假,明天再好好干。” 老山头老婆说:“我在这里插不上话,坐的时间长了也心急,还是进园干干活倒精神。” 老婆走了以后,二人喝着谝着,一电壶水很快就喝完了,老山头正要进屋取水,忽然,那只小狗发疯似的叫了起来。二人同时看去,就见三快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两只脚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鞋就在手里提着。 老山头惊慌地问:“嫂子,你这是咋啦?脱鞋打谁哩?嗯,该不是打我的狗吧?它叫几声那是迎接你,咋把你吓成这样子啦?就那么大个狗,不用害怕。” 三快婆‘扑塌’一下倒在旁边的柴堆上,嘴里‘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才说:“鞋跑掉了,我捡起来没顾上穿就跑来了。你们倒好,在这里清闲地喝茶谝闲传。” 常大伯说:“你也喝两杯吧。啥事吗?有多紧的,看把你急成啥啦。鞋都跑丢了,就不能缓缓地慢慢走。” 三快婆喘息慢了,坐起来穿着鞋说:“我就是急着找你哩,那有功夫喝茶。今天可把我跑日塌啦,整个村问遍都没见你的人,以为你到地里捉虫去啦。我就说么,你不打药能把草拔完,难道还能把虫捉完不成。结果跑到地里一看,还是没人,这就怪啦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问:“你找我有啥事哩?我回去了再办还不是一样的,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三快婆忙说:“啥事,好事,等你回去就跟不上了,人家都来了半晌啦。你家锁着门,玉顺家里没有人,把我整得到处寻,村里跑了好几回,乡党问过一大群,都说没见你的人。谢天谢地,跑到这里总算把你寻着啦。你还说等你回去,黄花菜就凉啦。” 常大伯急着再问:“你说是谁呀,干啥来了吗?” 三快婆说:“再有谁哩,就是上次来的那个胖媒婆,领了个女人来了。这回更气派啦,开了辆明晃晃的小车,说是来见面的。 还说她忙哩很,趁着五一期间,各单位都放假旅游去啦,她就抓紧时间把几个农民的事办一下。没走之前就给你老二打了几次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只好自己开着车来啦。没想到连门都进不了,只有叫我满村跑着寻人。” 老山头听到这里明白了怎么回事,自己心里也很高兴,连忙催着常大伯说:“老常,快回去吧。这是正事,老哥祝愿你赶快把事办成,往后就不用再作难了。” 常大伯站起身,一只手拉起坐在柴堆上的三快婆,二人一同快步向村里走去。 他们还没到自己门口,就看见一辆闪闪发光的红色小车停在路上,有个烫着狮子头的胖女人坐在驾驶室里,搭在车窗外的手指上套着黄亮黄亮的金戒指,手指缝里还夹着半截香烟。 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女人,独自站在玉顺门前的台阶上。常大伯只顾看着车里,三快婆向他努努嘴小声说:“别只看车里,朝那边看,她在玉顺门前。” 常大伯这才看到玉顺门前站着个女人,大概六十出头,长得蛮精神的,但见她: 个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头发有黑有白,梳洗得光滑洁净;一双眼睛眯成缝,两道弯眉倒清秀。从头到脚,看起来平平常常;衣裳鞋袜,都显得朴朴素素。上穿白底兰花夏令衫,合体干净;下穿质薄色深春秋裤,前后没皱;丝光袜子松紧鞋,后跟不高好走路;鼻梁居中端而直,牙齿微露口型正。历经岁月脸有纹,容光焕发人没病。 常大伯腿慢脚轻,偏着头,趄着身,睁大眼睛看得真,缓缓走到跟前,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急忙走过去开自家大门。 他对续弦的事早已心灰意凉了,只是不想拒绝大家的好意就随便应付一下,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今天见了这个朴朴实实的女人,顿时产生好感,那颗凉了很久的心,不由得又热了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腿快脚轻,人也仿佛年轻了许多。他几步走到自己门口,迅速敏捷地掏出钥匙,利利索索地打开了那扇大门。 三快婆走到车前说:“大妹子,人给你叫回来了。走,下车进屋坐吧。你这回可是鸟枪换炮,把火景柿子卖成板柿啦。电摩换成小车,事不但弄硬了,也弄大了,你真有本事呀!” 胖媒婆艰艰难难地挤出车门说:“老嫂子,还吹你腿快哩,叫个人就去了快两个小时。唉,时间就是金钱,看你把我耽搁的,白白等了这么长时间,少挣不少钱哩。” 三快婆争着说:“啥,你说媒挣钱,我给你跑闲腿。见面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把我跑得两头出气哩。鞋都跑丢了,磨烂了,你还怪我哩,我到底图了个啥吗。” 胖媒婆说:“老嫂子不是落个好人吗。别生气,这事要是成了,我给你买双好皮鞋。” 三快婆笑着说:“我才不穿皮鞋哩。又重又沉,走路‘咣当咣当’地响,就跟老驴抬蹄似的,难听死啦。要买就买平底布鞋,穿着又轻又好蹬,走路又快又轻松,好洗好一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行了,快进吧。已经耽搁了几个小时,我可没兴趣听你卖嘴。” 三快婆和她走着又说:“我说布鞋好又不收钱,咋叫卖嘴哩?你说媒挣钱,那才叫卖嘴。” 胖媒婆不耐烦地说:“好,好,你说布鞋好就好。等媒说成了,我给你买一箱子布鞋,叫你临死都穿不完,这回该满意了吧。快进去说事,闲话要给正事让路哩。” 三快婆还是说:“一双就够了,我才不要一箱子哩。人常说:‘攒财不攒鞋’,我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不听她说,自己前边进去了,三快婆这才随后走到屋里,那女人慢悠悠地跟着进了门。常大伯已经在前边敞厅摆好一张小桌,几个靠背矮凳,又到后边厨房里取来一个绿色大电壶,三个玻璃茶杯,三快婆帮着给她们泡茶。 胖媒婆坐到矮凳上,脊背往后一靠,随手掏出自己的烟盒,慢慢抽出一支。三快婆看见忙说:“老常,有烟没。咱这大妹子的烟瘾还不小哩,刚在外边抽了几支又想抽。” 常大伯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抽烟,家里没有。我这就去买,村里有,一会就回来啦。” 胖媒婆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村里卖的那种烟我抽不惯,还是抽自己的顺口。” 三快婆又说:“你那烟也好像没劲,抽了几根都没过瘾。我回去把我老汉的旱烟给你拿来,保你只抽一锅就能把瘾过足。省得经常夹着支烟,把手指熏得又黑又黄。” 胖媒婆笑着说:“老嫂子,我其实没有烟瘾,你叫我抽旱烟,保证一锅就晕啦。我这烟都是别人送的,一条几百元哩,放着不抽就可惜啦,我也是抽着玩玩而已。” 三快婆拿起烟盒看着说:“胡吹啥哩,一条烂烟就几百元,我才不信。你就是给人家说个媳妇么,事成了给你介绍费,凭啥买几百元的烟?一个萝卜叫你两头切啦。” 胖媒婆把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着猛吸一口,让烟从嘴里慢慢出来,又从鼻孔躜进去。然后,把烟从嘴唇上拿下来夹在手指缝里,左腿往右腿上边一搭,傲气十足地说:“老嫂子,你这就叫‘蜀犬吠日’,土话就是‘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天’,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宽。比这价大的烟多得是,大都是买来送人,送我这烟的人也是别人送他的。我给他说的不是媳妇,而是情人,事成之后,双方都很满意。 男方拉住我的手,十分感激地说:‘多谢,多谢,你可给我把难题解决啦。’答谢费就给了两千,另外还有四样礼。” 三快婆轻蔑地说:“啊,说情人,那你不是成了水浒传里的王婆啦,小心‘武松’把你杀了。” 胖媒婆说:“啥,这话太落后,听你说得难听死啦。人常说:‘话有三说,巧者为妙’,现在都叫‘经纪人’哩。这就是目前的社会潮流,不管各行各业,都要有经纪人哩。 我干这一行确实不错,轻的不拿,重的不掂,啥心不操,啥底不摊,好吃好喝,尘土不沾,两片嘴唇,一个舌尖,付出不大,收入可观。至于你说的那个‘武松’,早就到了地球那边。要情人的人都不是凡夫俗子,个个有钱有势,手眼通天。作为经纪人,大可心放宽。” 胖媒婆只顾自己说得满嘴白沫,跟她来的女人喝了杯茶,就像听天书似的端坐着。常大伯给她们倒着茶说:“他姨,别只顾着说啦。让嘴歇歇,先喝茶吧。” 胖媒婆这才对他们说:“你两个咋这么瓷的,到现在还在这里听闲话。快到屋里谈呀,抓紧时间,把各自的情况介绍清楚。当面锣,对面鼓,先说响,后不嚷,有啥话都要说到当边哩。我胖鸳鸯办事,就要弄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常大伯领那女人朝自己的卧房走去,三快婆又问:“大妹子,你刚才说的那人是啥干部?权力一定不小吧。一般的平常干部可能养不起情人,平民就更不用说了。” 胖媒婆喝口茶,摇摇头说:“这话可不能给你说,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哩。干我们这一行,就跟银行一样,要为客户保密,这一点可是原则问题,绝对不可以乱讲。其实,现在的干部养情人都成了风气c潮流啦。就连农村中最低层的村干部也经常换情人,更不用说大大小小的正式干部啦。要不,干我们这一行的人,靠啥发家致富呀?” 三快婆又说:“不说就不说,咱这老婆子知道哪些事能干啥。我就是挺羡慕你,说成一个事就挣几千元。那么,你给老常说这事能要多少钱?他可能没有几千元你。” 胖媒婆说:“唉,指望给他说媒挣钱,把人早饿死了,伍佰元一堵墙。给这样的老农民说媒没油水,要不是看在玉顺的面子上,我能看上这种小钱吗?” 三快婆说:“啊呀,伍佰元也不少哩,拾到篮子都是菜吗。我养两只奶羊,一个月的羊奶才卖三四百元,你跑几次路就挣五百还有说的啥哩。唉,咱这没文化的人没本事,挣不来大钱;也不懂什么生犬熟犬的,只知道养犬的人特别多,农村大都养些小狗,没有几斤肉。现在的狗肉价大,要养就要养大狗c肥狗才能多卖钱。” 胖媒婆笑着说:“老嫂子挺能说的,我刚才说了句成语,你就用大肥狗回敬哩。其实,我这身肥肉可不值钱,女人胖了没人爱,我就是老汉不爱才想多挣钱c作女强人哩。” 这一胖一瘦两个女人坐在前厅里,你一句,她一句说的时间长了,胖媒婆就站起身张张口,伸了个懒腰,看着靠墙放的竹床说:“这床蛮不错的,我有点困了。” 三快婆说:“想睡就睡吧,我给你把上边拾掇一下。”说着就用笤帚把上边扫了扫,再找了块抹布擦了擦,给床头放了个竹枕头。 胖媒婆往上一坐,那张经常闲着的竹床,立刻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胖媒婆则不顾它的抗议,还是往下一倒,头枕竹枕,两条肥大的粗腿也搭了上去。 不大一会,竹床的呻吟声就被胖媒婆的呼噜替代了。 三快婆站在旁边看她那一起一伏的大肚皮,不像是条肥狗,却像头吃饱了的大肥猪,正在呼呼酣睡。 她想走,又觉得不大对头,明知道这边没人,那边锁门,眼看太阳已经过午,今天这顿午饭指望谁做呀?她不帮忙还能有谁,在这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自己怎么能一走了之。 于是,她就向厨房走去,想看看都有什么东西才能决定做啥饭呀。 三快婆走进厨房,看了前后看左右,没有豆腐没有肉,打开橱柜仔细瞅,只有平常油盐醋;再往橱柜顶上看,上边还有几头蒜,伸手揭开案上纱,底下盖着凉拌麺。她想今日天气热,凉麺倒是可口饭。她当时看了这些东西,心里便有了主意。 三快婆飞快地跑回自己家里拿来四个鸡蛋放进厨房,再到院里拔了几根葱,几颗菠菜c青菜,摘了两条嫩黄瓜,舀盆凉水淘净,拿到案上把黄瓜切成丝;剥了两头蒜放在碗里,撒上点盐,用捣蒜槌捣成蒜泥,先把凉麺和黄瓜丝分别调好,再准备烧个鸡蛋汤就行了。 三快婆一个人在厨房洗着切着,生火烧锅,真算得麻利快活,干净利落。就是厨房里的一般东西,趁铁打镰地做着。 常大伯把那女人领进自己住房,给她倒了杯水,还给水里加了点白糖,两个人坐在茶几两边的沙发上边喝边谈。常大伯先把自己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告之后,那女人也开始详细说起自己的家境,真可谓推心置腹,一点不漏。 这女人名叫‘柳枝’,家住十多里远的‘柳絮弯’村,自己无兄无弟,父母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夫妻两勤快能干,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唯一不足的一点就是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那时计划生育还不甚紧,他们又生了个第三胎,结果还是女子,夫妻两本想认命不再生了;谁知道丈夫出去和人拌嘴,别人骂了句‘绝户头’他就耿耿于怀,非要生个小子娃不可。 这时候,计划生育渐渐紧了起来,她给丈夫说了许多宽心话也没有打开他的心结。丈夫偷偷地换了她常用的避孕药,使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怀上了,结果天随人愿,到底生了个儿子。 丈夫高兴得好像中了头名状元,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吻了又吻,谁知道就是这个宝贝儿子送了他的生命。第一,违犯计生政策受处罚,日子走了下坡路;第二,就是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要生活;丈夫没啥本事,只能干些出力活,结果久劳成疾,撒手西归。 丈夫死后,千斤重担全部落在她一个妇女身上,多亏了政府多方帮助照顾,才使她养大了儿女,度过了难关。三个女儿先后出嫁,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供儿子上大学。 柳枝说到伤心的时候,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常大伯给她递去毛巾说:“行了,咱不说那些伤心的事,过去了都是好年景。往后,就让咱两个共同完成你这心愿吧。” 柳枝听到厨房有动静就放下毛巾说:“时候不早了,老嫂子可能做饭哩。还是叫我去吧,她今天够辛苦啦,跑了那么多路,又要帮咱做饭,我心里过意不去。” 常大伯说:“是呀,我家没人,这些年就把她麻烦扎啦。你歇着,我去看看,家里也没有啥,干脆不让她做了,咱们今天就去食堂吃顿饭,省得麻烦。” 二人说着话一起走进厨房,看三快婆已经调好了凉麺c黄瓜,正准备烧鸡蛋汤。常大伯不好意思地说:“这,这怎么行,她们第一次来,吃这个不像话,咱们都去食堂吃吧。” 三快婆停住烧火说:“怎么,听你这意思,怪我自作多情啦。去食堂,你进过食堂吗?你知道食堂在哪儿,食堂的门是咋进哩?真是大言不惭,还进食堂哩。” 柳枝用筷子夹了条凉麺,放进嘴里尝了尝说:“啊,味道不错,老嫂子调的太好了。我看吃这就行,大热的天,吃凉麺最合适啦。就是这一盘凉黄瓜有点太少,老常,还有啥哩?” 常大伯为难地说:“有啥哩?洋柿子没红也太小,蒜苗老得不能炒,茄子豆角还没结,要割韭菜也太早。院里还有老菠菜,大青菜哩,再凑一个盘子算了。” 三快婆说:“你们说得对,一个盘子就是不行,怎么也得弄两个,好事成双吗。我看菠菜青菜都是绿的,不好看,也不合适,喜事么,就要红绿搭配哩。” 常大伯说:“红绿搭配,咸菜瓮里还有淹的红萝卜哩,就捞点配个盘子,要是不行,我骑车子出去买点菜。” 柳枝看了看三快婆说:“老嫂子,咸菜恐怕不行,就用青菜算了。” 三快婆说:“行,老常,去捞吧,配个颜色,管他咸不咸的。我倒是应该给你说明一点,我在村里班辈高,你叫嫂子打发不下,你们的事成了就该叫快婶啦。” 柳枝不好意思地说:“啊,我不知道。再说,不,不是还没成吗,叫啥都一样。” 常大伯说:“叫你老嫂子就很不错了,我还叫你老巫婆哩。班辈高,咱们既没有血缘关系,又没有亲戚关系,有个啥班辈哩。再不要‘屎巴牛立到粪堆上——装啥大货哩。” 三快婆努努嘴说:“快捞咸菜去,驴槽出了个马嘴。没血缘也有乡党班辈,才见面就轻嘴淡舌地献殷勤。” 常大伯捞了三个咸红萝卜,柳枝动手洗净,切成丝调好,三快婆也做好了鸡蛋汤,三个人在厨房挑好四碗凉麺,舀了四碗鸡蛋汤,一起端到敞厅里的桌子上摆好。 三快婆叫醒胖媒婆说:“大妹子,起来吃饭,你也睡得差不多了。” 胖媒婆从床上爬起来,睁开眼朝桌子上看看,打了个呵欠说:“你们吃吧,我还是开车去食堂吃饭。放心,我自己出钱,绝对不会麻烦你们。现在的媒人说媒不图吃喝,尽量不给顾客找麻烦。” 三快婆说:“大妹子,老常可是个精细人,这么快就把凉麺做好了。我们这儿的讲究就是;‘见面吃麺,两厢情愿,打个鸡蛋,儿女满院’。你看这菜做的都有讲究,叫什么‘红绿搭配,好事成双’。大妹子,今天这顿饭,你可一定要吃哩。” 胖媒婆说:“啊,你村里还有这么多讲究,反正我也不饿,那就入乡随俗,象征性地吃一点。给我少来些,瞎好动动筷子,有那个意思就准事了。” 三快婆说:“行,行,捉起筷子都算一顿哩,你就随便吃吧。吃不完不要紧,老常虽然没养狗,街上的狗多得是,大的小的,肥的瘦的都有,剩多剩少都能处理完。” 四个人围着桌子四面坐好,胖媒婆不想真吃,捉起筷子装模作样地夹了条凉麺往嘴里一放,顿觉味道不错,又连续吃了几口,马上眉开眼笑,十分惊讶地说:“啊,今天这凉麺是谁调的?好味道,真是好味道呀!简直比饭店里的山珍海味都好吃。” 常大伯慢慢地吃着饭说:“哪里有那么好,你是吃惯了鱿鱼海参c鸡鸭鱼肉,猛然间一换口味,大有宋太祖吃小豆腐的感觉。其实,就是我们平常吃的家常便饭。 胖媒婆大口大口地边吃边说:“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平常吃的饭,怎么会这般可口。对我还保密哩,不说了算啦,省得耽误我吃饭,反正我也不想学做饭这手艺。” 胖媒婆狼吞虎咽地把那碗麺装进自己的大肚皮,不等别人问就说:“给我再少来点,最近正减肥哩,要尽量控制着少吃一点。啊,今天这凉麺确实太香啦!” 常大伯拿起她的空碗走进厨房,把沾在茶盘上的麺全部刨到碗里也只有一点。他觉得太少了,不好意思往出端,一时不知所措。正在为难期间,三快婆端着自己的碗走进来说:“我知道没麺了。来,我碗里还有点。”她不等常大伯说话,就把自己碗里的麺倒进胖媒婆碗里,用筷子搅了搅说:“这不就行了吗,快给她端去。” 常大伯端着碗走出厨房,三快婆给自己的碗里舀了些汤,端着边走边喝来到前厅。胖媒婆已经喝完了自己面前那碗鸡蛋汤,接过常大伯端来的麺,嘴没离碗又吃完了。她放下碗,看到桌子上还有一碗鸡蛋汤,又端过来一起吃完,这才抹抹嘴说:“行了,行了,可不敢再吃啦。我这胖身体,尽量少吃还是瘦不下来。唉,有啥办法哩?” 三快婆说:“想瘦还不容易,我听说太胖的人开刀取油哩,一次能瘦几十斤。你也可以学学人家的先进经验,取油割肉呀。现在的牛肉怪值钱的,猪肉都能造牛肉,你的肉一定能行,这也是笔不小的收入,比养猪喂羊强多啦。” 胖媒婆起身坐到竹床上,取出一支香烟燃着,嘴里喷着烟雾说:“啊,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老嫂子的身体这么瘦,一定是把肉割地卖了牛肉啦,可能受了不少疼吧?” 三快婆笑嘻嘻地说:“不疼,不疼,人家有麻药,一点都不疼。不信了快去试试,你这身肉做牛肉最好啦。” 胖媒婆接着说:“要去也得把这儿的事办完才行。喂,你两个新郎新娘,谈得怎么样,可能没啥问题吧?柳嫂,有啥话就要当面锣c对面鼓地敲打清楚哩。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主,可不能弄那‘布袋买猫,黑搭糊涂’的事。啥话都要当面讲,谁不愿意不勉强。” 柳枝吃完碗里的饭,掏出手帕擦擦嘴,当场表明态度说:“我没有啥意见,一切就按开始说的办。我柳枝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了孩子怎么都行。老了能有老常这样的人作伴,有隔壁子c对门子这些好人相帮就心满意足啦。” 常大伯也畅快地说:“我也没有意见,一切就按你们说的办。我准备忙后购买材料,立秋动工盖房,赶八月十五左右,正式娶她过门。” 胖媒婆连声说道:“好,好,我就知道能成。谢天谢地,这几回总算没有白跑。” 三快婆高兴地说:“这回可把问题解决啦,你们高兴我也高兴!” 胖媒婆说:“约,他两个高兴是找到了意中人,今后有了伴,老年生活就愉快啦;我高兴是伍佰元挣到手啦。你老婆高那门子兴吗?人家成亲,与你有啥好处哩?” 三快婆说:“怎么没有好处,我对门子家里有了人,不但不用麻烦我,还能给我帮上忙,你说我咋能不高兴哩。倒是你,结了婚才能给钱,现在高兴,恐怕有点为时过早吧?” 胖媒婆说:“不早,只要事成了,钱就少不了。当时不给不要紧,馍不吃都在笼里放着哩。迟早都是我的,你老婆再眼红也拿不去。” 三快婆又说:“我才不稀罕你那几个卖嘴钱,我年轻时也说过不少媒,从来不挣人家一分钱。不像你,说个媒还要钱,为了钱给人说情人,干那种不光彩的事。嗯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怕她说出不中听的话,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对啦,说那些闲话干啥,快帮忙收拾吧。现在是经济社会,不论干啥都要挣钱,和过去当然不一样啦。” 三快婆把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急忙和柳枝把碗筷端回厨房清洗。常大伯抹了桌子,又要给胖媒婆倒茶,胖媒婆挡住他说:“算了,不倒茶啦,去叫人赶快走,我的时间宝贵。” 常大伯满心喜欢地向厨房走去,他没想到今天的事竟会这么顺当。但他更没想到,柳枝临别时说了一句话,把他听得险些失去知觉,又使这成了的事凉了下来。 正所谓: 临别一记当头棒,打得头昏脑又涨, 要知她能说什么?再看下回心明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回真丈夫倡导助学会 假男子掀翻野鸡窝 世间唯有娘最亲,为儿甘愿卖自身。 好男当重倡大义,真诚助学无私心。 假借服务没好意,实为暗娼有罪责。 谁料假凤不求凰,野鸡落网再难飞。 哥哥有大恩,弟弟记在心,为兄成好事,甘愿吃暗亏。 花蝶变假身,美梦难成真,别说农村僻,法网同样恢。 闲话太多没意义,紧接上文说正事。上文说道:五一节这天,胖媒婆自己开着小车,拉柳枝到常大伯家见面。玉顺全家外出旅游,多亏有对门的三快婆帮忙做饭,她调的凉麺吃得胖媒婆特别高兴,事情也办得非常顺利,柳枝和常大伯当场表示没有意见。 胖媒婆得意洋洋地说:“我胖鸳鸯办事,就没有不成的。说媒吗,就跟配眼镜一样,主要看和光不和光,知道能行就说,自己看不行的事就别跑冤枉路。” 三快婆不服气地说:“再别吹啦,我看不是你的本事大,而是运气好,碰到好说话的人啦。要是遇上难缠的主,叫你跑十回八回都不给话,还能这么顺当吗?” 胖媒婆兴奋地说:“对,对,你说得不错,我的运气就是好,尽碰些好说话的人。后边还有个大客户,求我给他说件小事,口气大的不得了,说什么‘你要是给我把这事办成了,我给你的答谢费,叫你一辈子都吃不了’。不说闲话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 三快婆又说:“尽胡吹哩,无非是说个情人,包个二奶什么的,就能给多少缺德钱?” 胖媒婆神秘地说:“信不信由你,我这信息可不能轻易泄露。老常,你两个的事既然成了,也该有所表示呀。年轻人都送定情信物哩,老年人也不能空口说白话呀。” 常大伯回房取了一百元,塞到柳枝手里说:“我没有什么金银珠宝,拿着吧,别嫌少。” 柳枝接住钱说:“咱这老农民,用啥金银珠宝哩,这就最实用啦。我来也没带啥,身上只有一块手帕,刚才还擦过嘴,我还是把这钱转送你吧。” 柳枝掏出手帕,和钱一起递给常大伯,常大伯只拿了手帕说:“这就好,表示个心意吗,我会好好珍惜的。”说罢,把手帕折叠好,装进自己口袋。 胖媒婆见常大伯只顾看着柳枝,对自己一点表示也没有,她就提醒说:“老常,你这回舒服了,我还难受着哩。最近油价涨的,来一趟真不容易呀。” 常大伯说:“油价涨了,不知道啊。我还是几个月前灌了一壶油,到现在还没吃完哩。” 胖媒婆大声说:“我说的是汽油,汽车吃的油,我才不管人吃的油涨价不涨价哩。” 常大伯又说:“汽车吃的油,那我更不知道了。我的自行车一年半载只用一次拖拉机用过的废机油,你说那种油与我有啥关系,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三快婆拍了他一下说:“唉呀,你真是个笨蛋,她是问你要油钱哩。” 常大伯恍然大悟,连忙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一点,该给,该给。你是为我跑事,这油钱当然该由我出。”说罢,拉着三快婆走到门外小声问:“给多少?” 三快婆伸了五个手指,常大伯又说:“给五块,太少了吧。”三快婆小声说:“是五十。”常大伯嘟囔着说:“就给五十,她这车跑了几十里路,能烧多少油吗?我的零钱不够。” 三快婆说:“我家有卖了羊奶的钱,全是零钱,我去给你数五十吧。”常大伯的‘行’字还没出口,她就进了自家大门。不大一会,三快婆的老汉,‘四慢叔’出来了。 四慢叔手里拿着一把钱,慢腾腾地走进门说:“她做饭去了,叫我给你把钱送过来,你们数数吧。老常,你得给我写张手续,这钱可是我每天割草挣来的。” 常大伯一把夺过钱说:“唉呀,再别耍怪啦,要啥手续哩,我还能亏了你。” 四慢叔偏着头说:“唉,经济手续吗,路数要走到哩。你是当过会计的人,能写会算,今天就是再高兴,写张手续能耽误多少时间?还是写写吧。” 常大伯没有理他,把钱往胖媒婆手里一塞说:“别客气,零钱也能用,拿着加油去吧。” 胖媒婆把那些五毛块的零钱往桌子上一扔说:“不要了,不要了,叫我用那些钱,唉——,我还嫌丢人。柳嫂,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啦。” 胖媒婆不等柳枝答应,自己就走出大门,挤进她那显得窄小的车门里。常大伯拾起桌子上的钱要给她送去,柳枝拦住他说:“她不要才好哩,放在家里还能办点正事。” 常大伯没有拿钱走出门,赶到小车跟前说:“他姨,油钱我下次给你补上,来一次五十,两次就是一百,三次百五,如果需要四次,我就给你二百,绝对不是零钱。” 胖媒婆朝他摆摆手,笑嘻嘻地说:“免了,免了,我在乎那几个钱吗。去叫柳枝快走,我还有事哩。指望挣你们农民的钱,一辈子也难发家致富。” 常大伯进屋催柳枝快走,柳枝说:“急啥哩,咱慢慢走着,让她等会怕啥?”常大伯说:“我怕她生气,把咱的事撂下不管了。” 柳枝说:“不管才好哩,那就给你把介绍费省下了。” 常大伯说:“唉,咱不能做那种不道德的事,该给人家的就要给哩。她说媒也是一种职业,不管干啥的都要养家糊口c过日子哩,咱怎么能干过河拆桥的事?” 柳枝说:“你不知道,她把我说给那个雷鸟先生就赚了不少钱,后来叫我离婚,又赚了不少钱;这回说给你还赚钱,我好像成了她的摇钱树啦,心里就是不憋气呀!” 常大伯说:“这有啥哩,世上的世事就是这样,人和人不能比,有智者吃智,无知者吃力。你不要看人家挣钱,咱也需要人家挣呀,要不是她,咱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哩?” 柳枝说:“你说得对,咱们相隔几十里,谁认不得谁,不是有她介绍,根本不可能认识,介绍费就是应该给人家。看样子,你真是个明白事理的可靠人呀。” 他两个慢慢地走着说着,胖媒婆等不及了,缓缓开动了车。常大伯急着要喊,柳枝说:“别叫,她舍不得我这棵摇钱树,不会真走。” 果然,小车刚过玉顺门口又停下了,胖媒婆在上边不停地按喇叭。他两个走到玉顺门口,柳枝看着玉顺家大门说:“这是你兄弟玉顺家吧,你弟兄们的关系真好。他知道我是为了供儿子上大学才出嫁的,第一次上我家去,想都没想就答应每月给我一千元。我想,雷鸟先生每月才给五百,他开口就是一千。我当时非常激动,就满口答应了咱俩的事。你要不是有这么好的弟弟,指望咱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能供起我儿子上大学哩。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还没说完,胖媒婆探出头大声喊道:“你不想走就住着算了,我真走啦。” 柳枝急忙上了车,还没来得及招手告别,那辆车便飞也似的去远了。常大伯一个人站在玉顺门口呆若木鸡,他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脑袋一下子变得就有老笼大,那颗今天才热起来的心又冰凉了,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窟之中,全身的经脉不动了,到处的血管也停了,胳膊和腿都硬了,就像木偶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在常大伯家等着要喜糖的四慢叔等不及了,走出门左右一瞅,看到常大伯还在那儿呆站着就大声喊:“老常,老常,人都走得没影了,你还看啥哩,快回来发喜糖。” 常大伯全然不听,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四慢叔走过来绕他转了一圈,又伸手一摸,顿时大吃一惊,这老常怎么像庙里的神像一样,连温度都没有啦。 这个一辈子都不起性的四慢叔,竟破天荒地跑回自己家门,大声喊道:“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看呀!出了大事啦。老常,老常,他高兴得激动死啦!” 三快婆正在厨房切面,听到喊声急忙走出来问:“咋啦,咋啦,你胡喊叫啥哩,好好的人怎么会死?” 四慢叔又说:“你不信出去看嘛,人还在玉顺门口僵站着。” 三快婆边走边说:“尽胡说哩,人死了还能站得住吗?快过去往回扶,他大概喜糊涂啦。” 三快婆飞快地跑到跟前摸着c叫着,还是没有反应,四慢叔随后跟过来说:“找个有电话的人,快打幺二零吧。” 三快婆说:“打啥一二零哩,先架回去,我有办法。” 老两口一边一个,把常大伯架回他家,放在胖媒婆睡过的那张竹床上,胡乱捏着揉着叫了半晌,常大伯渐渐地缓过神说:“我没事,你们回去吧。等玉顺回来就给他说,叫他马上去给人家见个话,就说今天这事我不愿意,我,我坚决不愿意。” 三快婆傻眼了,四慢叔也傻了,两个人就像常大伯刚才的样子站了好大一会,三快婆才给老伴说:“你先在门口看着玉顺,回来了马上给我说,我回去把饭做好再来换你。” 三快婆回去了,四慢叔靠在自己门前的柳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玉顺家的大门。 常大伯好像是:伏天的旱苗没有水,初春的绿叶被霜摧,中秋的果实遭雹打,寒冬又有北风吹。难道说:善飞的鸟儿折羽翅,顽强的老牛挣断筋?只见他:魂魄飘忽不远去,身躯在床成一堆。屋里寂静无声响,西山无光天又黑。 常大伯一个人昏昏沉沉c迷迷糊糊,胳膊腿蜷曲着,侧身躺在竹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他睡着睡着,仿佛听到妻子在耳边叫他;‘喂,喂,合子他爸,天都快亮了,还不赶快起来磨镰。’ 他恍恍惚惚地说:‘操你的心,镰早磨好了。’妻子又说:‘那你也该起来了,我把水都烧开了,咱们吃点喝点,赶快上地。’ 他动了动身子说:‘急啥哩,还没打铃。’妻子摇着他说:‘你灵醒一点,地都分了,各干各的,谁给谁打铃哩。’ 他急忙起身穿好衣裳,和妻子一同吃了馍,喝了水,给肩膀上搭条毛巾,戴上草帽,拿了块磨刀石,临走又提了一铝壶开水,在门后取下昨晚磨好的镰刀。孩子们还在炕上呼呼大睡,他们悄悄地开门出去,又轻轻地把门合上,二人并肩向地里走去。 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色,地球下边的太阳又从那儿悄悄地往上爬。村子里的路坑坑洼洼c突兀不平,不见一个行人,只有他俩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 他边走边说:‘娃他妈,可能太早了,人家还没起来,路也看不清,咱们等会再走吧。’ 妻子说:‘不早,不早,到地里天就大亮了。现在上地,不听铃声不等人,咱们趁天凉早去,多割一点,中午天热了早点回家,就不用受热罪啦。’ 二人来到自己地头,天色正好大亮,妻子抬头看了看说:‘你看,你看,那边已经有人割到地中间啦。你还说咱们来得太早,再等一会,人家就割到头了。’ 他不再说话,看清自己的地畔挥镰就割,二人合摊一畦地,他在前边割半畦,下捆绳,妻子在后边割半畦打捆。夫妻配合默契,整齐快捷,一会儿就割到地中间了。 他直起腰对妻子说:‘娃他妈,咱们割了有多半亩啦。以前的三夏期间,现在还没到地里呢。看来,过去批判包产到户不对头,只有包产到户,才能责任明确,提高效率。’ 妻子捆好一个捆子说:‘可不是吗,集体的时候,经常开会呀,讲话呀,灵醒人混着轻松工分;老实人挣了些只值几毛钱的劳动日。一年到头活做不完,把人挣不死也磨死了。’ 他弯下腰继续割麦,忽听身后一声惊叫,急忙回头看时,就见妻子用右手捂着左手,呲牙咧嘴地说:‘他,他爸,快去地头抓点麺麺土来。我,我把手割烂了。’ 他看到妻子的手被鲜血染红了,急忙跑过去说:‘啊!流了这么多血,麺麺土不行。’ 妻子说:‘咋不行哩?我娘家的人都说:麺麺土,贴膏药,大夫来了就好了。’ 他说:‘尘土里边有细菌,伤口容易感染。你别急,咱这里遍地都是宝,这点小伤算啥哩,一会就能好。’他顺手在地梁上拔了一棵‘刺金草’,掐去根,放在手里用力揉成一个小团,用三个手指捏紧,往妻子的伤口上滴了几点绿水,再把草团按在伤口上,掏出手帕包好说:‘你坐在地梁上歇歇,马上就不疼了,一会又能割麦,我先慢慢割着。’ 妻子说:‘你急啥哩,咱们都歇一会再割。’他陪妻子并排坐在地梁上,不大一会,妻子果然觉得手不疼了。她揭开手帕一看,割破的伤口紧紧地沾合在一起。 他看了一下说:‘别解开,多包一会就好了。你经常割麦哩,咋能割到手上?’ 妻子说:‘唉,镰刀被麦子盖住啦,我不小心就摸上了。多亏有你这大能人,不然,今天可能就割不成麦啦。你咋知道刺金草这么好的?既能止血,又能止疼。’ 他得意地说:‘这就是爱看书的好处,你以后有时间,也要多看看书哩。’妻子点着头向他靠来,他没有躲闪,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两人紧紧地偎在一起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直到晚上八九点,才和老婆麻将婶,领着孙子小平回来了。他还没到门口就被三快婆拉到路边,说着今天家里发生的事。麻将婶等了一会,自己开着门说:“有啥事哩?把它家地,也不叫人歇歇。小平,快往回走,咱不等他啦。” 玉顺听完三快婆的叙述,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一定是自己的谎话穿了帮,漏了底,估计这事麻烦了。他就对三快婆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今天我们都没在家,把你忙坏了吧?快回去歇着,晚上把羊看好,我听说偷羊贼最近不少,你们要小心哩。” 三快婆说:“我们没事,两个人换班看着哩,整晚不睡觉。偷羊贼本事再大,也偷不走我家的羊。倒是你哥有事哩,一天都怪高兴地,后来不知咋啦?一下子就没魂啦。” 玉顺说:“不要紧,我过去给他好好说说就没事啦。你今天够辛苦的,快回去睡吧,你去也帮不上忙。放心,我,我就是求他,也要叫他把这事办了哩。” 三快婆往回走着说:“唉,只要他的事能成,我就是再辛苦都愿意。” 玉顺走进兄长家门,伸手拉亮前厅电灯,掩好两扇大门,坐在兄长睡的竹床边上,把常大伯从甜蜜的美梦中叫了出来。常大伯极不情愿的动动身子,他真希望这个梦做得再长一些。然而,他还是从美梦中醒过来了,但他没有起来,而是活动了一下四肢。 玉顺继续叫着:“哥,哥,你睡觉咋不回房睡哩?晚上夜凉,睡在这儿不盖会感冒的。” 常大伯慢慢地睁开眼睛说:“不要紧,你哥这身体结实着哩。玉顺,你给哥办的那个事情,还得麻烦你去给人家说说,就说我一个人过习惯了,不想再办人。让人家另做打算,咱不能耽误人家的正事。以后你就别操心了,我一个人过着挺好的,办啥老婆哩。” 玉顺急忙劝着他说:“哥呀,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见了柳枝以后,一直非常满意,后来送她们走的时候才发生了问题。 我估计柳枝把我给她出钱的话给你说了,你接受不了,当时就不对了。好哥哩,你这是何苦哩吗,我为你出钱是心甘情愿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就别执拗啦。 我和咱们那些弟弟妹妹通过电话,大家都支持我这么做,还让我给你跑料盖房,不管合子回来不回来,我都会一包到底。你啥心也不要操,好好地把这事办了,对双方都是好事。” 常大伯转过身说:“好事,好事,你们都认为这是好事。可是,你用钱要挟人家嫁给我,这是啥行为吗?这是买卖婚姻,用钱给你哥买老婆哩,上不合法度,下有损道德。 我宁愿光身到死,也不能用这种方法讨老婆。兄弟呀,你也是为人师表,当了一辈子教师的人,做事就要合理合法,为人就要光明磊落。你,你倒好,把骗人c欺人的本事学会了。” 玉顺着急地说:“好哥哩,事和事不一样,人和人也不一样。柳枝为人极其贤惠,勤劳朴实,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好人呀!她是为了供孩子上学才出嫁的,我不答应给钱,这事就没法说。哥呀,你这回一定得听我的,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办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常大伯摇着手说:“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事不能这么办。你一个月出一千元给我办老婆,像个啥话吗?办老婆不是雇保姆哩。你要帮她可以,你也应该办点正经事,帮帮那些有实际困难的人。但要豇豆一行,茄子一行地分清哩,不能和这事混为一谈。” 玉顺急得抓住哥哥的手摇着说:“好哥哩,你说这样怎么就不成呀?我出钱帮她完成心愿,同时也解决了你的家庭难题,这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好事吗。你兄弟怎么能那样自私,看着哥哥受苦而不管,看着别人有难而不帮哩。 你为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奉献了多少爱心,难道就不允许我们报答一回吗。哥呀,为弟今天求你不要固执己见,把这好事办了。” 常大伯起身坐在床沿上,无比坚定地说:“这事就是再好,咱也不能这么办。” 玉顺‘扑塌’一下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哥哥那张坚毅的脸,任凭自己的泪水流过脸颊,像房檐上的雨水似的,簌c簌c簌地往下滴。 常大伯急忙下床,握住玉顺的双手拉着说:“兄弟呀,快起来,快起来。你哥一辈子就是这牛脾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认为不对的事就不能办,你就原谅老哥吧。快起来,快起来,你要再不起来,老哥也给你跪下了。” 常大伯说着也往下跪,老哥俩面对面地跪在一起。玉顺声泪俱下,抽开自己的手说:“老哥呀,兄弟看你的日子过得艰难,老想帮帮你,尽点心,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我的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可是,太难了,简直就跟登天一样,无路无门,你从来不给我一点报答你的机会。我今天铁了心啦,就是要闯出一条路,撞开两扇门,非叫你把那古怪的本性移一回不可。老哥呀,你要是不答应,咱两个就这样跪着,看谁能磨过谁。” 常大伯站起来说:“我才不和你磨,咱都起来说话,我有个真正的两全其美办法,既能帮助柳枝的儿子完成学业,也能解决老哥的家庭难题,咱起来慢慢说。” 玉顺连忙起身,和老哥一同坐到床沿上急切地问:“啥办法,你快说啥办法?我听你的,只要能把这事办成,你叫我干啥都可以。” 常大伯郑重其事地说:“柳枝的确是个好人,他配我当然没啥说的。可是,她的心完全在儿子身上,为了供儿子上学才自卖本身。她的这种行为无可厚非,咱们这样做却有趁人之危之嫌,有损咱弟兄们的人格。她的心愿未了,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勉强过门,就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不会和我真正的心心相印,全心全意地过日子。” 玉顺着急地说:“那咋办呀?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呀?” 常大伯说:“玉顺,为人不该只顾自己,只考虑自己,应该往高处站,往远处看,多为国家着想,常为人民考虑。 不是老哥说你,你自从退休以来都干了些啥事吗?经常东游西逛c无可事事,不是采购保健品,就是邀人聚会赴宴;今天给这个行礼,明天给那个祝寿。上次在状元楼办的什么感恩会吗?一点意义都没有,还弄了那么大的声势,白白糟蹋了多少钱财呀! 你也是个有文化,有知识,有良心的人,难道就不能有所作为,就不能干点于国于民,于咱们这个和谐社会有好处的事吗?兄弟呀,一个人活在世上,不管他多么有钱,如果只为自己吃喝穿用,寻欢作乐,那样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一辈子毫无价值,更不会有什么意义啦。兄弟,哥劝你再不要这么往下混,要发挥余热,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玉顺诚实地说:“哥,你说得对,我也觉得退休以后的生活太乏味了。没有工作,没有事干,真是无聊极了。可是,年龄到了,身体再好国家也不用,倒是关心得无微不至,照顾得周到全面,每年每月就是增福利,涨工资,一点工作都不给。 我们这年龄的退休干部,大都没有负担,领那么多的工资用不完,有好多人便吃喝嫖赌,恣意妄为;比较正经的人也变着法儿提高生活标准,买东西只挑最贵的买,吃东西只吃最有名c最值钱的;一年四季锦衣玉食,过着贵族式的奢侈生活。 我过这样的日子也觉得心中有愧,也想发挥余热,继续任教,可是,计划生育实行的时间长了,学生越来越少,教师越来越多,每所学校都是人满为患。就连风华正茂的大学毕业生也安排不完,我这年龄的人又能干什么呀?” 常大伯又说:“不一定离开学校就没事干了,大凡有所作为,心里揣着国家民族的人,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有干不完的工作,都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做。 咱们国家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国家是富强了,全国人民基本摆脱了贫困,过上了吃穿不愁的温饱生活。 但是,贫富之间的差别永远消灭不了,还有许许多多像柳枝这样的贫困家庭,经不起灾难c疾病的打击,孩子因贫辍学,完不成学业的大有人在。他们不是咱们这些老年人,穷点富点没什么,吃瞎吃好无所谓,怎么都能过去。 对于那些因穷辍学的青少年来说,那就太不公平了,他们或许会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或许会是能够炼成黄金的矿石,可惜被贫穷扼杀了,终生长埋地下,永远也得不到开发利用。 就拿柳枝的三个女儿来说,难道她们天生愚钝,念不进去书,只配在窑上干一辈子苦力吗?他们是因为贫穷,是因为一个寡妇供不起她们而中途辍学的。她们的母亲觉得对不起子女,为了小儿子能够读完大学,才要嫁给一个有工资的退休干部。 还有好些困难家庭的父母,为了子女上学,拼命地下苦挣钱,甚至去卖血筹集学费。而你们退休干部却拿着国家的钱无处可用,胡乱挥霍浪费;如果能把两者调配一下该多好呀!既解决了因贫失学问题,又把那些过剩资金用在需要的地方,这不是对各方面都有好处吗。 然而,那些决定政策的人都是有工资的干部,对于这些情况未必看得到c想得开,即使看到c想到,也不会去改变它。因为,他们退休以后,也有好多人想过贵族生活。 咱们这些小民百姓人微言轻,就是看得再清,想得再明,也根本无法改变这种现象。但是,我们可以做做这方面的工作。玉顺,我知道你不是个自私的人,何不出面倡导,成立一个助学组织,专门资助那些上不起学的贫困学生。 你爱出去串联游逛,这个工作很适合你干,与其没事闲逛,不如去说服动员更多的人参加这个组织,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玉顺听了兄长一席话,心里明亮了许多。他还是忧心忡忡地说:“倡导助学,的确是件有意义的事情。我愿意出资助学,资助一个贫困学生;不一定别人都能跟我一样。大多数有钱人都是为了自己快活,谁会把钱拿出来白送人?要叫有些人拿钱助学,就好比叫他们自己拿着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一样,他们是绝对不愿受那种疼的。” 常大伯又说:“正因为不容易,才需要有人做工作呀。我想,只要你决心去做,就一定能起作用。说不定还能引起政府重视,让新闻媒体宣传一下,有可能在全国推广,掀起一场轰轰烈烈地助学高潮。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感觉无聊啦。” 玉顺笑了笑说:“哥呀,你未免想得太乐观了,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好事。你知道决定政策的人都是公职人员,退休以后都有工资;宣传机构也是有工资的人,他们不可能宣传这方面的事情。 你不是会写文章吗,不信了写篇这方面的文章,我找人给你打印几份,给各媒体寄去试试。我就敢说,都会给你来个束之高阁,不理不睬。咱还是别想那么多,这样的大事国家迟早会管的。再说,这与你和柳嫂结婚的事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常大伯耐心地说:“玉顺,你不能只想着你哥的老婆,你得心胸放宽一点,眼光放远一点,要多想国家人民才对。人和人不一样,性格爱好都不相同,思想境界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不能只看到那些鼠目寸光,心胸狭窄的人,他们一生只为自己打算,不会去管他人死活。你更应该看到那些思想好c品位高的人占大多数。他们眼界开阔,心胸宽大,乐于助人;还有好多人都有正义感,自己则心不聪,目不明,心里隔着一层纸,看不到应该帮助的目标。这就需要有人做工作,有人去指点,去引导他们。 兄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共产党人当初闹革命的时候,不就靠的是星火燎原吗。你要像革命者那样去组织c去联合c去做思想工作,哪怕每年发展一个成员,资助一个大学生,那也是成绩呀,也算为人民作了一件有意义的工作,你这一年就没有白活。 兄弟,我知道你能行,你就尽心尽力地去做吧。只要努力去干,就会有成绩,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助学会’吧。明天先去给柳枝见个话,婚事暂时放下,把助学会办起来。等她儿子完成学业以后,再看她对这事的态度如何。如果心灰意冷,那就算了;如果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用咱说,她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玉顺听到这里,心里豁然开朗,但他还是焦虑地说:“哥呀,你说得的确正确,为弟一定按照你的话去做,带头出资帮助柳枝的儿子上学,再去组织串联,说服我那些同事,共同组织创建助学会。 可是,柳枝的儿子现在才进高中,等他完成学业再办这事,那得等到牛年马月去呀?你都是快七十的人啦,往后还有几个几年呀!再等下去就没时间了。” 常大伯说:“那怕啥哩,只要她解除了后顾之忧,就会考虑这事,咱又岂在朝朝暮暮哩。” 玉顺点点头说:“对,柳枝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给她把难题解决了,她必然心存感激,主动常来,接触地回数多了,感情逐步深化升级,可能会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对,就这么办,咱不能急于求成,春到园中花自开吗,我明天就去办这事,组织助学会。” 兄长的话就像指路明灯,使玉顺看清了前进的方向,心里的顾虑也完全取消了。他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家里,躺在催眠床上还是久久不能入睡,兄长的话一直在耳边响着。他觉得兄长心胸广,眼界阔,比自己在上得多,他说的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哥哥当初就是因为家境不好才失学的,不然的话,肯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文学家。他就是被环境扼杀了的当代文豪,少给后人留下多少传世佳作呀!真是可惜极了。 玉顺教了几十年书,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为人民’,这三个平常文字的含义。他拿定注意,决心投身到这一神圣事业上去,为创建助学会而努力奋斗。 第二天,玉顺起得很早,洗了脸,刷了牙,吃了早点喝了茶,体内垃圾清理净,精神焕发人不乏,打开大门推电摩,他要只身走天涯。 桃花昨晚没有回家,小平还在梦乡游戏,老婆麻将婶听到动静就问:“喂,你起来这么早干啥去呀?把它家地,昨天游了一天,早晨也不多睡会,精神成啥啦。” 玉顺说:“你累了就睡你的,没人打搅,我要去做有意义的事呀。”说罢,也不听麻将婶再说,就把电摩推出门外,回身把门合好,骑上电摩出村去了。 玉顺先去了柳絮弯,给柳枝把他哥的话详细说了一遍,并说明自己第一个出资帮助四宝读完大学。从今往后,四宝上学的一切费用,全部由他承担。至于他们两人的婚事先放下,一切由柳枝做主,等四宝完成学业,她了却心愿以后再说。 柳枝感动得怔了半晌才说:“你弟兄真是世上的好人呀!叫我咋感谢你们哩?我母子就是当牛作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哩。” 玉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上了县,要像古人‘苏秦c张义’那样去游说;像革命者那样去传播。他先找到和自己一同退休的几个老同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没想到他们拍手叫好,都表示愿意和他一起把这项工作搞好,当时研究制定了一整套具体方案。玉顺心里美滋滋的,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仿佛突然间长高了许多。 正是: 古 有 名 言 告 诉 人 , 莫 以 善 小 而 不 为 。 有 力 只 为 自 己 尽 , 白 来 人 间 走 一 回 。 志 士 慷 慨 行 大 义 , 百 姓 仗 义 帮 小 民 。 人 人 相 助 一 滴 水 , 能 扶 困 龙 上 青 云 。 常大伯休息了一个晚上,很快恢复如初。早上起床以后,照例干完每天必干的工作,想到今天要出去给老山头老婆找纯蜂蜜,顺便把治虫的农药买回来。现在的麦田和过去不同,虫害防治不好,就不会有好收成。于是,他就吃了馍,喝了水,砸端了自行车的腿;拿了钱,锁了门,骑车出村跑一回,想买农药治蚜虫,要找纯蜜帮助人。 但是,他还没有出村,却被从一家门里跑出来的东西差点撞倒。他大吃一惊,急忙刹住车闸,跳下车子细看,这回撞他的不是狗,而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捉住常大伯的车头哀声哭叫:“大叔,救我,救救我呀。硬蛋,硬蛋他要打死我哩。你,你别走,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活不成了。” 常大伯不明白怎么回事,正要开口细问,就见硬蛋骂着追出来,手里举着一根木棒,狠狠地向她当头砸下。那女人倒很灵活,慌忙绕着常大伯的自行车跑,硬蛋转着圈追着骂着:“我看你个死婆娘皮松啦,竟敢管我的事。我挣的钱由我着哩,想咋花就咋花。” 那女人遇上常大伯,胆就正了许多,边跑边说:“你不要脸,胡成哩。刚领了三千多元就送到那种地方去啦。我不过问了一下,你就把我往死地打哩。” 硬蛋肆无忌惮,举棒追着大骂:“还嘴硬哩,我叫你给我翻不成。自己没有一点收入,有啥资格管我?我有钱就是要快活哩,爱怎么成就怎么成,你管得着吗。 这种事咋能叫胡成哩?国家搞改革开放,就是要把啥都放开哩。给我发钱就是叫我享福c叫我快活哩。你这黄脸婆就是跟不上形势,没趣味c没意思吗。不愿意咱离婚,我早就不想要你啦。” 那女人的胆量没有了,边跑边求着饶:“好老公哩,我不管你的事了,我再不敢问你的事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千万别离婚呀!我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 硬蛋不依不饶,继续举棍追着骂:“我就是想打你,就是爱打你这贱货,不打你我就不解恨。我的身体不用你操心,现在的营养c保健品多得是,用出去了马上就能再有。你几时同意离婚,给我把路让开,叫我倒换个年轻漂亮c通情识趣的姑娘,自然就不打你了。” 他两个绕着常大伯转圈跑,常大伯双手扶着自行车头,走也走不了,拦也没法拦,只能跺着脚喊:“你们别闹了,老夫老妻的,像个啥话吗。” 从街道两边走来几个看热闹的也不管不挡,只是远远地站着看,有人还高声吆喝着:“快看,快看,都快来看呀!狗撵兔哩,轻易看不上,这才叫‘聊咋啦’。” 那女人终于跑不动了,便往地上一爬,双手捂着脸说:“你打,你打,只要不离婚,你能解气就打吧。挨打受疼我不怕,要是离了婚,就再也找不下有工资的老公啦。” 硬蛋并不客气,追过来抡棍就打,常大伯把车头一拐,轻轻一下就把他隔开了,然后撑住车子,拽住硬蛋手里的棍厉声呵斥:“硬蛋,你咋能这样打人哩?打人可是犯法的。” 硬蛋拽着棍说:“这贱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敢管起我的事来了。大叔,你别管,让我好好教育教育这个贱货。你放心,打自己的婆娘,犯不了啥法。” 硬蛋媳妇也抬起头,咬咬牙说:“大叔,你别拦他,让他打吧。他消消气,泄泻火就不离婚啦。我挨打受疼不要紧,保住这个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常大伯放开手说:“那好,你们既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你们就慢慢地打吧。我还有事,没事时间欣赏你两个表演节目。”说罢,推起车子就走。 硬蛋媳妇却拽住常大伯的车子说:“大叔,你不能走,硬蛋最佩服你啦,你的话他可能会听。你就给他说说吧,叫他再不要去那种地方糟蹋钱啦。” 常大伯大惑不解,不由得问:“啥地方,咋糟蹋钱哩,他还能舍得糟蹋钱?” 硬蛋媳妇说:“他,他天天去那些肮脏地方做嫖客,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一次就得好几百,这次领了一个月的工资,没存没贷,三千多元很快就没有啦。” 硬蛋的棍狠狠地打在妻子背上,嘴里同时骂道:“贱婆娘还皮翻哩,我叫你给我再翻。” 硬蛋骂着打着,手里的棍‘啪,啪’而下,妻子咬紧牙关硬撑着。常大伯又拽住棍说:“硬蛋,打几下就行了。你不是最舍不得钱吗,咋还拿钱胡糟蹋哩?” 硬蛋理直气壮地说:“咋胡糟蹋哩?我现在儿大啦,女嫁啦,国家不要生娃啦。家里要啥有啥,房子多得没人住,吃得好,穿得阔,每月工资那么多。我不寻求幸福,不享受生活,我收那些利息往啥地方用呀?你这贱婆娘自己不挣钱,凭我生活还不安分守己c服服切切地顺从我,想把我管住,连门都没有。我看你就是皮松了,想叫我捶一顿就舒服啦。” 硬蛋媳妇忍着疼说:“我,我还不是想让你多活几十年,多领些工资吗。经常弄那种事,与身体不好。” 常大伯说:“硬蛋,你的钱多得没处用了我给你指条路,我兄弟玉顺正创办助学会哩,你何不报名参加,出资帮助贫困学生。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宗族观念强,有钱从来不会白给别人,但你可以资助金蛋家呀。他不是别人,金蛋的孩子可是你的侄子呀,你资助他上大学,也算是对你叔父,老队长的报答。 当然,你们有钱人要提高生活标准并不违法;但你要去那种地方,干些不光彩的事情可不是合法的。就算法律对这方面管理松懈,那些害人的艾滋病之类的性病也是相当可怕的。要是万一染上了,那你的工资就领到头啦。” 常大伯说罢就走,硬蛋拄着棍站了半会才说:“他这话倒是不错,要是染上那些麻烦病就不得了。快活不成是小事,弄不好真领不成工资啦。他说出资助学的话不能听,我可没有那么傻的,有钱咋能白送人哩?别人家不送,金蛋家也不能送。 从前的事情早过去啦,老队长虽然对我有好处,但他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怎么知道报恩不报恩哩。” 常大伯走着想着:嗯,给这种人谈助学,无异对驴弹琴,咱还是少费一点唾沫星子。他骑着车子上了开发路不远,就见前方涌了一堆人,以为是出了车祸,自己又叹息着小声说:“唉,现在的车祸真多呀,不知又是谁倒了霉,车多了有好也有坏呀!” 常大伯走着说着来到跟前,公路被看热闹的人战去了多一半,他跳下车子,想走过去了再骑。可是,刚到人堆旁边,目光却被一个惹人注目的怪老头吸引过去。 他知道这个穿红着绿的人就是自己村里的老蝴蝶,正站在一家写着‘时兴发屋’门前,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旁边还停着一辆警车,一定是出了车祸无疑,可能是他的什么人吧。 常大伯不能再走了,本村的人遇事,自己咋能一走了之?他就把自行车推下公路,找块没人的僻背地方放好,然后顺着墙,向老蝴蝶站的地方挤去。 老蝴蝶在村里也算是知名度较高的人物,比常大伯的年龄小四五岁,年轻时比较风流,喜好拈花惹草,夫妻关系一直不和,经常吵吵闹闹。妻子没办法,就想离婚另嫁。 二人分居了不到一年,终于被常大伯说得回了头,他明白是自己不对,决心痛改前非,要求妻子原谅。妻子怕他言行不一,吃屎的狗,忘不了吃屎的路,一直没有答应。 他为了表明心迹,取得妻子信任,便带头响应计划生育号召,到计生工作队做了绝育手术。 妻子后悔莫及,二人和好如初,过起了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从哪以后,他并没有练什么‘葵花宝典c辟邪剑谱’之类的邪门武功,还是喜欢穿红着绿,一年四季,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花蝴蝶,也给自己赢得了‘花蝴蝶’的绰号。后来年纪大了,自然就叫成老蝴蝶了。 这人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好表现c爱告人。过去,村里的好多人都被他告过,什么谁走资本主义道路,谁有资产阶级尾巴;张三搞投机倒把,李四走地富路线,谁拾了生产队的麦子,谁搬了农业社的玉米。到大队告小队‘产量不实,瞒产私分’;到公社告大队‘官官相卫,假公济私’;到县上告公社‘任人唯亲,打击报复’;上省里告县上‘包庇袒护,路线不分’一一一一一一一。 总之,他是啥人都告,只想着积极表现,捞点政治资本。结果,把自己的背告驮了,人也得罪完了,连个团都没入上,反而落了个‘瞎瞎膏药’的外号。 近几年,学校并了校,村里的小学校闲着,村干部就叫他住在里边看空校,一个月给六十块钱的工资,其他的福利待遇和教师一样。他觉得自己睡在那里都是一样的睡觉,每月有六十块钱就很不错了,一个人住在学校里,有时回家吃饭,有时自己做点。学校里的地全是荒草,他也不种点什么蔬菜,吃了饭无可事事,整天东游西转,倒也清闲自在。 他在村里是个外号最多的人,除了前边说过的而外,还有人叫他‘锅校长’,‘花公公’一一一一一一等等。他对这些都不在乎,还说什么‘名字不过是个号,谁爱咋叫就咋叫’。 常大伯费了好大的劲,挤到老蝴蝶跟前就问:“喂,老花,你说啥哩,把你家谁撞啦?严重不?” 老蝴蝶仰着头只顾说话,并有看见常大伯到来。常大伯拽拽他的花衣裳,他这才看见说:“老常来了,你先别问,朝那边看,马上就出来了。狗日的一一一一一一一呀,出来了,快看,快看。” 常大伯顺着他的手势一望,就见几个警察押着一男三女,走出‘时兴发屋’的门,男的低着头走在前边,女的则挺胸仰首,东张西望地看着围观群众,显得毫不在乎。好像上台领奖似的,摆出一副气贯长虹的傲然形象。警察并不理会她们的气势,毫不客气地把四人推上警车,鸣起警笛,围观的群众马上让开一条大路。 警车开走了,群众都没离开,大家围住老蝴蝶问长问短。老蝴蝶往外挤着说:“他们这理发店,前边理发,后边却按摩哩。把我这号人都拉进去了,没钱就扣了我的手机,活该他娃倒霉。我瞎瞎膏药一辈子没告过谁吗,我能饶过他。不说了,大家让路,我还没吃饭哩。” 老蝴蝶想走,怎么也挤不出去,观众不但不让路,还故意堵着不让走。有人高声问道:“喂,老者,到底怎么回事吗?人家理发按摩,碍着你啥事啦,为啥要告人家?” 老蝴蝶着急地说:“唉呀,有啥好说的,我真的肚子饿啦,他们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哩。你们还不明白吗,我没时间c也不能细说,快让路叫我走吧。” 大家就是不让路,有人又说:“有啥不能说的,人家理发是修头哩,咋叫挂着羊头卖狗肉?你倒是详细说说,凭啥告人家哩,警察又是凭啥抓人家哩?” 常大伯看他走不了,自己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便支持群众的意见对老蝴蝶说:“老花,你就坚持一会说清楚,他们的狗肉到底是怎么卖的,也好让大家引以为戒,免得重蹈覆辙。” 老蝴蝶走不了,只好勒紧裤带,站到台阶上说:“大家既然不让走我就说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想理发,就来到开发路上走着看着,见这家理发店以前没有,可能开的时间不长。我只在门口看了一下就想到老地方去,里边出来一个年轻姑娘热情地招呼着说:‘喂,老师傅,是不是想理发呀?快进来吧,我师父的手艺最好,价钱最低,保你老先生满意。’ 我想,他们是新开张的,服务态度果然不错,技术可能也不赖吧。咱到哪里理发都是一样出钱,何不在此试试新。于是,我就对她说:‘我可不要你们学徒理。’ 那姑娘忙说:‘那当然啦。给你老先生理发,咋能叫学徒理呢?不信进去看看。’ 我看她态度诚恳,就跟着走进门。里边果然有个四十来岁的男理发师,坐在理发椅上悠闲地抽着烟,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照着镜子画眉毛。我看两个年轻女娃都穿着薄纱短裙,又窄又短的无袖小衫,紧紧地裹到腰间,乳沟和肚脐,十分清晰地露在外边。 我觉得这两个姑娘爱美也不看气候,早晨天还不热就穿那种衣裳,太凉啦,要是感冒了就得进诊所打吊针。那个画眉毛的女子从镜子里看我进来,急忙转过身说:‘约,老先生的衣裳好漂亮呀!打扮与众不同,必然有过人之处。你是理发呀,还是按摩呀?’ 我还是先问价:‘理发多少钱?’那个女子说:‘哎约约,理个发还问价哩,没见过啥。官价,像你这种一般头,也就块钱,谁还能问你多要不成。’我又问:‘怎么,头还有贵贱之分。我这不值钱的头,到底是三块还是五块?咱们还是先说清楚为好。’” 旁边有个听众忍不住插嘴说:“是呀,现在不论做啥,都要先把价问清,三块,五块就差了近一半子。如果问不清楚,理了以后,人家要多少,就得掏多少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有个性急的听众打断他的话说:“对啦,打搅啥哩。闲话少说,大家都想听故事哩。” 老蝴蝶停了一下接着说:“那个男理发师拧过头说:‘块指的是平常头,单理发是三块,连吹风c刮脸就是五块。老先生放心,绝对不会多要你钱。’ 我觉得这个价钱不贵,就走过去叫他理发。理发师把烟扔进烟灰缸里开始给我理发,一个女的先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着说:‘老先生打扮得真有风度,这身衣裳怪吸引人的。’ 另一个女的随后也过来了,凑近我耳边问:‘喂,老先生,看你气度不凡,一定有工资吧?’ 我点点头说:‘有,有,我有工资。’她又凑近一点继续问:‘有多少?够用不?可能不会少。我一见老先生,就知道是个有钱的退休干部,一定很会享受生活。’ 我伸手比了一个六字说:‘够用,够用。你们学理发的,问这些淡话干啥?’另一个女子说:‘关系可大啦,你才有六百元,肯定没有人家几千元的人出手大方。’ 那个女子又说:‘嗯,社会上的人有贵贱,钱当然有多少啦,咋能和别人比哩。像老先生这年龄的人,一月有六百元的工资也行,能快活几次就可以啦。’ 我说:‘也是,也是,给多给少无所谓,多了多用些,少了少用些。钱这东西,再多也能用完,再少也能过去,没有什么够不够的。’ 我的话音刚落,又听到后边还有女人的声音叫道:‘喂,老板,完事了,进来收钱。’ 理发师听到叫声,马上放下手里的理发工具,走进通往里边的偏门。我坐在理发椅上等了一会,又听到里边那个女声说:‘老板,他年纪不算老,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人家刚到兴头上,你再来一回吧。’只听理发师说:‘不行,不行,天天来啥味气,我正给人家理发,忙着哩。’不大一会,理发师从后面出来,又继续给我理发。 我从镜子里看到后面走出一个男人,照着镜子梳他那稀稀拉拉而又黑亮黑亮的头发。正看理发的女子走过去问:‘喂,先生,怎么样,快活不?对我们的服务满意不满意?’ 男人梳着头说:‘不错,不错,舒服,舒服。服务周到,满意,满意,快活极了。可惜年龄不饶人呀,要是再年轻十年那该多好!过去把人管得太死,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批判,把青春白耽搁啦。好不容易赶上了开放搞活,可惜生龙活虎的时候回不来了。’ 那个女子取了瓶饮料说:‘先生看着还很年轻,大概四十多岁吧。来,喝瓶饮料,歇一会再来一次。’男人接过饮料说:‘年轻啥哩,都六十三了,四十多能退休吗。’ 这个女子也走过去说:‘不可能吧,看起来这么年轻,好像正当年哩,根本不像老者。’ 那个男人说:‘这是现在的政策好,生活水平提高了,国家又对我们这些退休干部特别关爱,工资涨到三四千啦。干啥用呀?就是买些保健品c营养药保养身体;再就是美容c染发,吃好喝好,享受生活。家里的生活过腻了,就出来寻欢作乐,换换口味。’ 那个女子说:‘是呀,是呀,先生有的是钱,就要抓紧时间享受哩。这就叫及时行乐,有钱不享福,除非是傻子。饮料喝完,歇歇再来,黄忠八十不服老,你才六十三,能行。’ 男人放下饮料瓶说:‘不行,不行,要是年轻的时候,我就天天来。你们忙,我该走了。’ 那女子送着他说:‘欢迎下次再来,我们这叫保健按摩,能软化血管,疏通经络,来的次数多了,就可以延年益寿,具有返老还童之功效。你会算账,为此花钱划得来。’” 这时候,有个观众又插言说:“唉,这有啥哩,人家有钱人,就是图舒服哩。你看现在,到处都是按摩的c捏脚的,化妆美容耍飘的;跳舞的c扭腰的,眼睛上边开刀的一一一一一一等等一一一等等,新生事物多啦。老哥,咱没见过的事太多了,你又何必少见多怪c多此一举哩。” 老蝴蝶忙说:“不是,不是,他们这新生事物可是违法的,听我给你说。理完发后,我掏出五块钱说:‘理发这价还差不多,技术也过得去,给你钱。’ 理发师接过钱说:‘老师傅,按摩一下吧,我们的按摩技术才是一流的。老先生何不试一试,可舒服啦,保你来了还想来。活了大半辈子啦,不试试就会有遗憾的。’ 我说:‘你们按摩咋收费哩?’那两个女的一边一个,把我往后拉着说:‘唉呀,走吧,问啥价哩。你一月还有六百元的工资哩,也应该享受享受。做啥都有行情哩,不会多要钱。’ 我想,按摩就按摩吧,咱一辈子就是没试过按摩是啥滋味。我一月还有六十块钱的睡觉钱,看他按摩一次能要多少钱。我还没有表明态度,两个女子就跟架死刑犯似的架着我边走边说:‘走吧,走吧,犹豫啥哩。别不好意思,一回生,二回熟,熟了就自然了。’ 我被她们半推半就地架到里间,左边的女子问我:‘老先生,你想旱磨还是水磨?’ 我偏过头问:‘怎么,按摩还分啥水旱哩,我不知道。’ 右边的女子说:‘可不是吗,我们这种特殊服务,里边的门道c花样多着哩。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一一享受。水磨就是在水池里,连洗带磨,旱磨就是在床上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外间那个理发师探进头说:‘说啥哩,老先生是头一次,从头来,叫他都尝试一下。’ 两个女子把我领进一间精巧雅致的小屋里,里边摆设简单,两个单人沙发中间,只有一个小茶几,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摆着几瓶红酒和他在前边见过的饮料,音箱里响着娇嗲嗲的低音小调。红色的窗帘黄色的墙,中间有张弹簧床;满屋子异香扑鼻,光线适宜;温度不热不冷,空气优良;地方不大不小,三人停着正好。 左边的女子推推我说:‘老先生,你今天的运气真好,顾客不多,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来个双人服务,加人不加价,你就只管好好地享受享受吧。’ 我站在床下不知咋办,右边的女子说:‘唉,看你穿得怪洋地,其实是个啥都不懂的乡棒。快脱衣裳呀,瓷成啥啦。来,我们还是帮你脱吧,别耽搁时间。’ 他们帮我脱得只剩了一条裤头,让我上床平平地爬着,她们站在两边床下,在我身上腿上捏着c揉着,过了一会,我哼哼哈哈地说:‘这就叫按摩,也没有多么舒服。’ 左边那个女子说:‘你急啥哩,好戏还在后头。’说着就在我的胳肘窝里挠了起来,我急忙侧身急躲,她又顺势一推,一下子就把我推得朝那边床下掉去。 我大声叫道:‘啊呀,不好,掉下去了!’右边那个女子接住我说:‘怕啥哩,掉不下去,给你翻个身。’说着使劲一推,我便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床中间。 我又说:‘怎么,你们按摩还要翻身哩。’左边的女子说:‘那当然啦,我们这种特殊服务,就是要把顾客全身每个部位按摩周到哩。’啊呀,不说啦,丢死人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说到这里,便红着脸不说要走,有个观众拦住他说:“老先生,听你这么说,人家好像没犯啥原则吗?你老先生未免太多事啦,咋那么爱告人的?” 有个光头小子大声煽动着说:“这老家伙就是‘老村李’的‘瞎瞎膏药’,一辈子最爱告人,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地乱告一起。现在的政策好了,咱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也想开开眼界c享受享受新鲜事物哩。真可惜呀,刚开始就被这老家伙破坏了。” 有个红头发的小子挥着拳头,高声喊道:“这老家伙就是欠揍,大家都打这狗日的。” 在他的带动下,好多人果然摩拳擦掌地向老蝴蝶涌来。老蝴蝶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想走走不了,要躲没处躲,眼看着就要大祸临头,挨打受疼,这场皮肉之苦在所难免。 正是: 老者脸红不想说,群众不明走不脱, 要知是否躲得过,留着下回继续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回索手机二返理发店 自投案三进公安门 千人没有一张面,万事难随自己愿。 手不想染色又至,树欲平静风不断。 有脚多走光明路,长手少吃肮脏饭。 金钱自古没多少,人品从来有贵贱。 身无金刚钻,偏遇瓷器烂,流水多无情,不理落花艳。 致富要实干,违法最下贱,开放百业兴,再宽没妓院。 闲话过多惹人厌,书接上回归正传。上文说道:常大伯骑车出门,想给老山头去找纯蜂蜜,连带给自己的麦田买农药,刚到开发路上就碰上了老蝴蝶的风流奇遇。 老蝴蝶给观众说到紧要关头,只觉得脸上发烧,不好意思说出详细过程。围观的人群听不明白,反倒怪他多事。人群中有几个流氓地痞趁机煽动着说:“这老家伙我认得,他就是老村李人,出了名的‘瞎瞎膏药’,大瞎怂么,一辈子就爱告人。” 有人附和着说:“对,这老家伙就是欠揍。我们大家一起上,把这老瞎怂好好地教育教育,也让他知道,瞎怂不是好当的。大家不用害怕,人常说:‘罪不加众’哩,打完了一走了之,就是公安局的人来了又能怎样,这么多的人,他们找谁的事呀。” 果然,人群中有些好事者就想占占便宜,摩拳擦掌地向前挤来。老蝴蝶只想尽快离开,低着头直往外抵,根本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多亏有常大伯洞察全局,他听到人群中有煽动之声,看到现场的形势不大对头,心中暗叫:‘啊呀!不好,老蝴蝶要吃亏哩。’ 常大伯挺身而出,抢先一步,拉着老蝴蝶和自己站到理发店门前的台阶上,面向观众大声喊道:“喂,喂,乡亲们,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两句话一一一一一一。” 人群中有两个鼓动者大声喊:“不听,不听,你又是什么东西?都上,打狗日地!” 前边有人高声说:“咱们挡住路,别让他们过来。这人我知道,他就是‘老村李’的常大伯。闻名暇尔的和事老c智多星,人品c名望都没说的,大家稍安勿躁,听他怎么说。” 现场顿时安静了许多,没人煽了,没人挤了,很多攥紧了的拳头又渐渐松开。 常大伯清了清嗓子说:“大家何不想想,他们如果没有犯法,公安局会来抓他们吗?公安抓人可不是随便抓的,必须调查确切才能动手,绝对不会听他一面之词就来抓人。 这家理发店以理发按摩为名,干着违法犯罪勾当,就是咱们常说的‘挂着羊头卖狗肉’。这位老先生和我是一个村的人,过去是告过不少人,改革开放以后就不再告了。 他以前为了响应国家的计划生育号召,自愿作了绝育手术,今天遇上这等事,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我看大家就不要强人所难,让他吃饭去,至于后边的事,大家就可想而知了。” 有人大笑着说:“哈,哈,原来是个假男子,怪不得穿得花花绿绿地。真有意思,拉嫖客的拉了个太监,难怪他不好意思说。算了,叫他回去算了,公安是不敢乱抓人的。” 旁边又有人说:“这有啥哩,响应国家政策做手术,又不是啥丢人的事。我们村也有几个男的,由于心疼妻子,自己做了手术,这有啥奇怪的,我看他们应该受到尊敬才对。男女平等吗,女人身体不好,男人就应该体贴她,为啥挨刀的事都要叫妇女挨哩?老先生,这不丢人,你还是详细说说,大家明白了就不上当了,这些爱钱不要脸的家伙到底是怎样害人的。” 常大伯看老蝴蝶还是有点为难,就给他打着气说:“老花,大家说的也有道理。为了防微杜渐,引起人们重视,避免更多的人上当受骗,你就打消顾虑,现身说法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旁边几个人同时打断他的话说:“对,你就把脸抹下来,给大家详细说一说。” 有好多人响应着说:“说吧,说吧,有啥不好意思的,不说不让走,大家鼓掌鼓励。” 前边的观众真的鼓起了掌,老蝴蝶吐了口唾沫,昂起头说:“说就说吧,我今天就豁出去了,反正咱这老脸又不值钱,丢了就丢了。 当时,那两个女子把爬在床上的我这边一推,那边一掀,我便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平躺在床。他们又在我身上捏了一会,揉了一通,然后叫声‘来吧’,墙上有扇门应声而开,从里边走出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一句话不说就抬腿上床,骑到了我的身上,两边的女子顺势拽去我全身仅有的裤头一一一一一一。” 旁边有个观众惊叫:“天哪,那么厉害,就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也逃脱不了。” 还有人附和着说:“我看就是上西天取经的唐三藏转世,也无法控制,非失正果不可。” 老蝴蝶接着说:“可不是吗,也就是我这假男人才扛得住。我当时着急地喊:‘快下来,我不行,我是作了手术的人。你们,你们今天瞎了眼,拉了个假男子。’ 她们在我身上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只好互相笑着说:‘唉,原来是个公公。’” 有个观众忍不住说:“你既然不行,她们就不能收你的钱。现在这社会,不管干啥的都要保质c保量c包来回,要叫顾客满意了才能收钱,那他们咋能扣你手机哩?” 老蝴蝶接着说:“就是嘛,当我下床穿衣裳的时候,几个女子坐在床沿上笑得直不起腰。那个光着全身的女子捂着肚子说:‘啊呀,老先生,真稀奇呀!你今天可算让我开眼界。要不是你,我这辈子也看不到‘公公’是个什么样子。’ 我红着脸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按摩,恬不知耻,分明是为钱硬拉嫖客哩。呸,都是些不要脸的臭婊子,一点廉耻都不顾。挣这样的肮脏钱,羞了先人啦。’ 几个女子好像没听见我骂她们,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仍旧嬉皮笑脸地说说笑笑。其中一个拽拽我的衣裳说:‘约,老先生,衣服穿得怪好看的,话咋说得不好听哩?啥叫拉嫖客,那是过去的落后话。现在啥都改革啦,说话也要文明好听才行,我们现在就叫特别服务,特别服务之所以特别,就是能把顾客全身的各个部位,全面细致地按摩周到。不然,咋能称得上特别哩? 顾客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就是上帝呀,只要把他们伺候舒服了,满意了,才会心甘情愿地把钱拿出来。你说我们不要脸不对,我们就是凭脸挣钱哩,经常百般保护地就是这张脸。’ 另一个女子说:‘老先生,现在的新生事物多着哩,只可惜你这样的人无福消受。唉,穿得再花能顶啥,世上的花花世事没有你的份,活啥味气哩。’ 我不理她们嘲笑,穿好衣服就往出走,一个女子拦住我说:‘别急呀,手续清了再走。’ 我说:‘清就清,要几块钱哩?’ 另一个女子说:‘嘿,几块,看你的钱大成啥啦。’ 接着又朝外喊:‘老板,完事了,进来收钱,这回可遇上了个难算的账。你看这样的钱咋收呀?’ 外边的男人应声进来说:‘有啥难算的,对老先生优惠一点,人多还当平常算,就收三百算了。生意要做灵活哩,快了就涨价,慢了就要适当的降点。’ 我瞪大眼睛说:‘啥,就三百元,抢人呀!我,我把她们又没怎么,凭啥要三百元哩?’ 那个全裸女子说:‘老板,他是个假男人,太监。今天就给我弄了两个老头,真没劲。你干脆吃点药再来吧。’ 男子瞪了她一眼说:‘胡说啥哩,也不分个场合。下午下了班,年轻小伙多的是,有你受用的。下次说话要注意,有人就不能乱说。’ 全裸女子往里走着小声说:‘怕啥哩,现在不是过去,啥都放开啦,谁管这种事哩。’ 我不听他们说话,又往出走,男的拦住我说:‘老先生,我见你情况特殊,给二百算了。’ 全裸女子听到这话,又回过身说:‘不行,不行,才要二百,太便宜了。这是他自己不行,又不是我们的服务不到位,责任不在咱们,咋能那么便宜,账都没法分了。’ 我着急地喊:‘贰佰元我都没有,你们咋能这么坑人?一百元也不给,一块钱也不给,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几个女子都说:‘咋呀,贰佰元就把你搁到十八两称上啦。赶快掏钱,再不要不识好歹啦。干啥的都要生活,我们就是凭这吃饭的,你不给钱,叫我们喝西北风呀?’ 我想,人家说得也对,干啥的都要吃饭。罢了,上当只是一回,把钱给她算了。可是,我出来是理发来了,根本没带几百元呀。 于是,我又对他们说:‘身上没带钱,下次送来行吗?’ 两个女子笑着说:‘哈哈,一次都来不成,你还有下次吗?别想骗人,快掏钱吧。’ 我翻着口袋说:‘你们看,我的确没带钱,不行了打个电话,让家里人把钱送来。’ 我取出手机要打电话,刚压了一个一字,男的一把夺去手机说:‘咋呀,不给钱还想报案,门都没有。手机押在这里,回去拿钱来换,快走,我们还要做生意哩。’ 两个女子把我推到门外说:‘快取钱去,我们最长只等三天,钱拿不来,我们就把手机卖了顶账。这样的手机,贰佰元很好卖,你要是不怕吃亏,不来了也行。’” 大家听到这里,有人吐着舌头说:“我的妈呀!够黑的,简直太可憎了。老先生,你告得对呀,如果没有人告,不知还要坑害多少人哩,你可算为民把害除了。” 常大伯支持着说:“是呀,你这回的确是告对了,为我们这一带的群众办了一件好事。以后遇上这样的坏人坏事,你就要重操旧业,坚持告下去,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 老蝴蝶忙说:“不告啦,不告啦,我这回也不是告人,是投案自首去了。过去由于爱告人,才落了个‘瞎瞎膏药’的坏名声;以后决心悔过自新,不再告人了。 前些日子,看到农村新打的水泥路烂得太多,忍不住又跑着告了几次,一直没有结果,好多人都劝我少管闲事,不要跑了。我知道大家都是为我好,我就听大家的话,回心转意不告了。 这回是她们把我掀出门外,我的手机没有了,回去不好意思给家里人说,一个人睡在学校里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少管闲事,明天再去,哄着把手机要回来算了。 于是,我第二天一早又去了理发店。那个男的看见我就问:‘钱拿来了没有?’ 我说:‘这种事我不好意思向老婆开口要钱,你们把手机还给我算了。等我发了工资,一定把钱送来,绝不食言。’ 他摇着手说:‘快去,快去,不行,不行。口头上说得再好谁相信哩,没有钱,你就别想要手机啦。’ 我又低声下气地求他说:‘好师傅哩,你先把手机给我,让我回去有个交代。我下个月要发六百元的工资哩,给你送三百,咱们两不相欠,各走各的,省得我爱告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瞪着眼说:‘咋呀,你还威胁我哩。爱告就告去,谁怕谁哩,国家对这种事都是半个眼睁,半个眼闭。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假男人有多大本事。’ 两个女子把我往出推着说:‘快去,快去,不给钱还想要手机,连门都没有。你这怪人不知好歹,我们三个伺候了你一个,只要贰佰元你还不给,嗯,没见过这么啬皮的人。’ 她们把我推出门外,我就高声大骂:‘臭婊子,不害羞,挂着羊头卖狗肉,爱钱下贱不要脸,活该叫人骂祖宗。不把手机还给我,我的骂声不停休。’ 我只说我在门口骂着喊着,他们为了做生意,就会乖乖地把手机还给我。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刚骂了一会,不知从哪里走来两个年轻小伙子,样子就跟西游记里的妖怪似的。一个是棕色长发披到肩上,一个是满头黄发朝上奓着;上身穿着黑色的低领汗衫,下身穿着勒在肚脐下边的牛仔短裤。 其中一个胳膊上长黑毛的家伙,伸手拽住我的耳朵说:‘老家伙,你在这里吱哇啥哩?得是皮松啦,想叫我给你紧一紧哩?小爷今天正好有兴趣。’ 我把头一拧,挣脱耳朵说:‘你们是什么人,为啥要拽我耳朵哩?’ 另一个一本正经地说:‘老先生,我看你穿得这么文明,说话咋不文明哩?全国都在讲文明礼貌c创建和谐社会,你却在人家门前喊喊叫叫,吵吵闹闹,像话吗?说严重一点,你就是破坏正常秩序,扰乱社会治安。眼睛放亮点,赶快回去,免得接受处罚。’ 我指着理发店的门说:‘他们把我坑了,我骂他们爱钱不要脸,与你有啥关系哩?’ 那人又说:‘咋能没有关系,我们是维护治安的人,人家缴了保护费,我们当然要保证人家正常营业哩。你在这里乱骂乱叫,人家怎么能正常营业?’ 那个拽我耳朵的家伙恶声恶气地说:‘和他费啥话哩,先叫他尝尝我这对铁拳是啥味道。’ 那个说话不凶的人说:‘哎,别急嘛,咱们先以说服教育为主,只要他不再骂了就行。’ 我看着他们说:‘你们维护治安,不是有派出所吗?你们难道是便衣警察?警察就应该干涉他们的不法行为。’ 那人说:‘我们和警察差不多,现在啥都开放啦,到处都是开发区,到处都有市场。国家给那些傻子c神经桶都管吃管喝哩,难道不该给我们这些有用的年轻人有碗饭吃吗?’ 我又对他们说:‘你们既然是管理人员,就应该管管他们而不是我。他们以理发按摩为名,其实就是暗娼,尽干些害人的非法勾当。’ 那人又说:‘嗯,你老先生跟不上形势,少见多怪罢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叫‘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天’。 都啥年月啦,开放,开放,翻过来就是放开,就是要把禁止的东西都放开哩。人家这叫多种经营,只要有人需要就行;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吗,有啥大不了的。老先生,我看你这老脑筋也该开发开发,不然,就要被社会淘汰哩。’ 那个有毛的家伙攥紧拳头说:‘对啦,对啦,再不要磨闲牙了,我这对拳头早就痒啦。’ 这时候,来了几个看热闹的闲人,那家伙挥动拳头对他们说:‘没事的都走远点,你们谁要是想享受残疾待遇就往这里来。那些人不敢向前走了,有的还朝后退着。 我没有跑开,摆好挨打的架子等候拳头到来,瞅机会还想突然反击一下。然而,拳头并没有打到。 那个文明点的小子拦住他说:‘算了,算了,你看他经得起打吗?体重不过八十多,脊背后边驮着锅,风力大点能吹倒,怎能经起一拳戳。万一出个人命案,咱们两个逃不脱。还是让他赶快走,不出大事话好说。你要想练习拳脚,得找个经得起的才行。’ 那家伙晃了晃拳头说:‘还不快走,唉,不是看你快见阎王啦,我的拳头早上去了’。 我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咱还是从长计议,另想办法。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有个观众插话说:“那两个傢伙可能和他们是一块的,就得让警察把他们也抓走。” 又有个观众抬头瞅着说:“对了,刚才在人群中煽动的可能就是他们,这会怎么不见了?这些家伙比狐狸都狡猾,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老先生,继续说吧。” 老蝴蝶接着又说:“我当时走了老远,又回头看了看理发店门上的招牌,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对呀,他们都能挂着羊头卖狗肉,我为啥不能学哩?我不告人家,告自己还不行吗,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投案自首,就说我犯了重罪,他们必然会问个来龙去脉。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说一遍,看他派出所管不管。主意打定,我马上走到公路旁边,搭上了去派出所的公交车。 派出所的大门开着,门口却没有人,我一直走了进去。院里的树荫下放着一张连椅,我也觉得双腿乏困,就坐在连椅上歇歇。 过了一会,不知从哪个门里出来两个身穿制服,嘴里叼着香烟的民警,也走过来往连椅上一坐。 其中一个取下嘴里的香烟,和气地问我:‘喂,老人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来派出所找谁办啥事呀?’ 我估计派出所里只有所长最管用,就对他说:‘我是找所长哩,要手机来了。’ 民警又小声问:‘喂,老人家,你是所长的啥亲戚呀?’ 我看他小心谨慎,说话这么和气,并不像听人说的那样,我就朝他很自然的竖起了大拇指。 不料,那民警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十分惊讶地说:‘啊!你原来是所长他‘达’呀!失敬,失敬。现在的人都叫爸哩,你们也该改改口呀,叫‘达’,就是不大好听。’ 那个没有说话的民警把同事拉到旁边,又看了看我小声说:‘喂,我看咋不甚像哩。’ 这个民警也小声说:‘现在的事很难说,人不可貌相吗。说不定咱们的所长,还是个车后头的草包。先别急,再详细问问就明白了。’ 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我的耳朵却很灵,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明白了对我恭敬的原因所在。只见二人嘀咕了一阵子后,又走来坐在连椅上。 那个问过话的民警先说:‘喂,老人家,你来找我们所长,就是为了要手机吗?’ 我故意不说明白,误会就叫他们误着,现成的便宜,先占占再说。于是,我就大声说:‘是呀,就是专门来要手机的。怎么,我难道不应该要吗?’ 那民警满脸堆着笑说:‘该要,该要。现在的人谁没手机,何况是所长他爸哩。’ 没说话的民警站起身,朝着一扇房门大声喊道:‘嗳,所长,快出来,你爸来了。’ 那个房里立刻有人喊道:‘谁在哪里胡喊叫啥哩,我爸死了八九年啦,现在咋可能来哩?’” 老蝴蝶的话惹得听众一阵大笑,有个爱说话的人又说:“不错,不错,报案去啦还当了所长他爸。哈哈,真有意思。” 有人接着说:“是呀,这位老师傅说话就跟讲故事一样,好听极了。咱们不要打搅,让他专心说,咱也能专心听个完整故事。” 现场马上变得鸦雀无声,老蝴蝶接着说:“那两个警察听到所长的话并没吃惊,他们又在一旁小声说:‘我说咋不像哩,可能是他妈又给他找了个后爸,所长不好意思认他。’ 另一个接着说:‘不错,不错,你这推理有道理。要是亲爸的话,手机还用自己跑来要吗,可能早就买地送回去了。唉,人家再是后爸,必定也叫爸呀,咱可不能看不起。’ 我不再听他们议论,起身跑进那间所长说过话的屋子里。所长看我进来就问:‘喂,你是谁,有啥事哩?’ 我说:‘你就是所长吗。我叫老蝴蝶,投案自首来了。’ 所长‘哦’了一声说:‘自首,欢迎欢迎。你干了啥违法事啦?别急,坐下慢慢说。’ 我坐在他指的椅子上说:‘我犯的是那种花案。有人说;现在啥都开放了,这种事是合法的,不犯罪。请问所长,这种说法正确吗?’ 所长坚定地说:‘不正确,就是再开放,咱们中国还是社会主义国家,绝对不会允许那种行业存在,你说的那些都是违法的。’ 我又说:‘那样说来,我就犯了罪啦,你们快把我抓起来吧。’ 所长和蔼地说:‘你只要知道错了,以后不犯就行。回去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吧。’ 我只说他会追根问底,谁知他一竿子把我撑得远远的。我只好赖着又说:‘既然犯了罪,你怎么能这样叫走哩?我可是被人强迫干那种事的,身上没带钱,他们就扣押了我的手机,叫我拿钱去赎,不给钱就拿手机顶账哩。我回去不好意思要钱,没办法才来自首的。’ 所长吃惊地问:‘啊,在这突飞猛进的和谐社会里,竟会有这等事存在,你可详细说说。’我便不再挂着羊头卖狗肉啦,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所长耐心听完我说的经过以后,便笑了笑说:‘那你就说报案不就是了,咱还说投案自首哩?你这样的人,穿得都跟女人一样,怎么可能犯那种罪呀。’ 我说:‘所长有所不知,我过去由于爱告人,才落了个‘瞎瞎膏药’的坏外号,以后决心不告啦。这回遇上这等事,被人坑了,手机要不回来,没办法也挂挂羊头,卖卖狗肉。’ 所长关心地问:‘你的手机很值钱吗?他们本来要三百元,由于你这特殊情况才要二百的。贰佰元扣了你的值钱手机,你觉得划不来才报案哩?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又说:‘是呀,手机虽然不怎么值钱,也一千来元哩。一千来元对我们农民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呀!我一个月才挣六十块钱,一年也买不起个手机,所以非要不可。’ 所长又说:‘你有这种想法不对头,告人未必都是瞎事。如今虽然是和谐社会,人与人之间不能明争暗斗,互相告来告去,没完没了的积怨结仇。 但是,对危害社会的坏人坏事,违法乱纪的不良现象还是要告哩。如果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样,对啥事都不言不语,不管不理;遇到违法乱纪,坑人害人的事不去检举揭发,那么,国家的纪检机构c执法部门就会变成聋子瞎子。 这样一来,危害国家人民的坏人c坏事,就会越来越多。说什么创建和谐社会c达到小康水平,那就成了空话,成了泡影。不但群众过不上富裕日子,国家也有变颜色的危险。’ 所长一席话,一下把我说灵醒了,爱告人也不是坏事呀,只要是危害社会的人,只要是该告的事,就是好毛病。这样说来,我还要发挥自己的特长,继续告下去。” 常大伯支持着说:“是呀,是呀,所长说得很有道理。国家是大家的国家,社会是全民族的社会,就是要靠大家来维护哩。我们每个公民都有责任c有义务保护国家,保护自己的美好家园。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擦亮眼睛,提高警惕,遇到坏人坏事及时报警。这样一来,坏人便无处可藏,坏事就无法可作,我们的社会才能和谐稳定,生活才能幸福安康。”正是: 告 人 未 必 心 眼 瞎 , 坏 蛋 不 告 怎 么 抓 ? 发 现 病 菌 马 上 治 , 看 到 害 虫 及 时 杀 。 功 过 不 用 自 己 表 , 群 众 心 亮 如 灯 塔 。 危 害 社 会 人 人 告 , 方 可 保 全 个 个 家 。 现场还有许多人乱纷纷地说:“对,对呀,世上的好人总比坏人多,只要大家都能提高觉悟,不怕坏人c恶人,坚决和他们斗争下去,坏人就不坏了,恶人也恶不起来。” 有个爱听故事的人大声叫道:“对啦,大家都别说呀!叫这位老先生赶快说吧。” 有人也大声说:“还有啥说的,这不是明摆的事吗。刚才来的那几个警察,一定就是所长亲自带着两名警员来了,他们可都是人民的好警察呀!” 老蝴蝶忙说:“不是,不是,刚才那几个警察是县公安局的。派出所的所长给我说了那些话后,马上把外面那两个警察叫进来说:‘所里今天事多人少,都派出去啦,你两一一一一。’ 其中一个抢着说:‘所长,不就是买个手机吗,不用两个,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另一个争着说:‘所长,让我去吧,我有熟人哩,不会吃亏上当,价钱也能便宜。’ 所长大声说:‘买啥手机哩?我叫你两个去给老人家要手机,一一一一一一。’ 一个民警着急地说:‘啥,要手机,咋能要手机哩?所长,现在的手机不太贵,好赖买一个,把老人家打发回去算了,用不了多少钱,趁不着向人家要。’ 另一个民警接着说:‘是呀,所长,你要是经济紧张,大家可以赞助么,我给你出二百,凑一凑就够了。’另一个紧接着说:‘我给你出三百,要是还不够,就买个便宜点的。’ 所长生气地说:‘你两个胡说啥哩,谁买手机呀?这位老人家来报案,他们那里有家暗娼违法,勒索钱财,还把他的手机扣了,他要不下手机才来报案的。你两个马上前去查查,如果情况属实,就把哪家店铺封了,涉案人员全部带回来审问。’ 那两个警察的兴趣一落千丈,一个懒洋洋地说:‘所长呀,这种事咱还管哩?不是都开放了吗。以前咱们抓赌哩,现在的麻将桌子摆得满街都是也不抓啦;暗娼行业,那也是两相情愿的事,没啥大不了的,咱们也就不用管了吧。’ 所长坚定地说:‘管,咋能不管哩。社会就是再开放,还是共产党领导的天下,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肮脏行业存在。你们就去详细调查,必须认真处理才是。’ 我看所长的态度坚决,觉得胜券在握,连忙又对他说:‘所长,那里还有你们的人保护着,挺凶的,不但不听我说,还要打我哩,你得自己去给他们说说。’ 所长又说:‘那不是我们的人,我们怎么会派人保护他们。可能都是些地痞流氓,他们和那些不法之徒狼狈为奸。如果他们胆敢妨碍公务,你两个就一块抓回来教育几天。顺便把这老人家捎回去,别叫他去现场,以防歹徒打击报复。’ 两个民警开了一辆警车,叫我坐在后面一起回来。警车刚出派出所的大门,我就给他们说了路线。 那个没开车的警察说:‘老头,你原来是报案的。唉,我们把你当成所长他爸了,本想烧香上贡,表现表现哩,没想到把差事领下了。这几天,五一长假还没放完,所里人手不够,事倒不少,你跑来报啥案哩,把我们害的不得安宁。’ 那个开车的警察说:‘去就去,人常说;好事里边有瞎事,瞎事里边有好事。所长自己不来才好哩,说不定咱们此去,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在所里听了所长的话就不害怕了,此时也敢大胆地对他们说:‘你们不是人民警察吗,警察就应该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惩治不法之徒。如果这些害群之马不能及时抓捕归案,不知还要坑害多少人哩。所长叫你们去,那是对你们的信任,咋能口出怨言哩。’ 二人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一直开到离此不远的地方,我给他们指清了门。他们说还要经过走访,调查取证,如果情况属实才能动手抓人。让我下车先回去。 我回到家里,想那所长的话没有一点问题,那两个警察虽有怨言,他们也不敢违抗所长的命令。这回肯定把那些不要脸的东西都抓啦,我明天再去要手机就是。 我安心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吃了点东西,就想去派出所要手机。先到这里一看,结果大出所料,理发店的招牌还在,门照常开着,顾客仍旧出出进进。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走到门口,从哪玻璃门外往里看;理发的还是那个男人,女的仍然厚颜无耻地拉着客。我怔怔地站在门口想,他们怎么没抓呀? 理发师从里边看见了我,便拿着理发工具走出来,指着我的鼻子狠狠地说:‘老家伙,今天可是最后一天期限,你要是再不给钱,我就把手机贰佰元卖啦。’ 我也指着他说:‘你敢,我的手机要值一千多元哩,赶快还给我,不然,不然一一一一一。’ 他打断我的话说:‘我知道,不然再去告呀,叫警察来要手机,所长来了也不顶啥。明给你老家伙说哩,你就是告到北京,也把老子不咋一下。欠账还钱,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我不管你的手机值多少钱,在我这里,它就只值二百,不愿意赶快给钱。’ 我走了几步,回过头又指着他说:‘你娃别牛,现在可是法制社会,不会由你胡作非为。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执法部门,你就能收买完。’ 他还是叫嚣着说:‘嘿,嘿嘿,瞧你那男不男c女不女的怂样子,我也不信你能翻起大浪。现在的人,只有你这样的假男子才不会风流快活。唉,自己没本事享受生活,还要坏别人的好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嘴脸,看你办得到吗,真是可笑之极。’ 我简直气炸了肺,不顾一切地指着他大骂:‘你们不要脸,羞先人哩。我,我要是告不倒你,我就吊死在你这门口。’那两个流氓又过来了,我赶快坐上班车再去派出所。” 老蝴蝶说道这里,抬头看看天说:“我今天还没吃饭哩,肚子饿得实在撑不住了,大家还是让我回家吃饭吧。”常大伯看听众还是不肯让路就对他说:“老花,你看大家盛情难却,再坚持一会把故事讲完,我出去给你买个肉夹馍,边吃边说。” 这时候,有人在人群外高声喊道:“喂,大家让一下,我给这位老先生端碗凉皮。” 人群呼啦一下朝两边一挤,闪开一条通道,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端着一碗凉皮,大踏步地走到老蝴蝶跟前说:“老师傅,我知道你饿了,先吃碗凉皮压压饥再说。” 老蝴蝶确实饿极了,说了声‘谢谢’,便接住碗连刨带吸,眨眼之间,一碗凉皮就没有了。凉皮里调的芥末油,呛得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都流出来了。 老蝴蝶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把碗递给妇女,赶忙伸进口袋摸钱,嘴里连说:“谢谢,谢谢,你这碗凉皮真是‘聊咋啦’,多少钱?把钱带上再走。” 那妇女接住碗说:“不要钱,不要钱,我就是卖凉皮的,一碗凉皮算啥哩。你为大家办了这么大的好事,我不过给你吃碗自己做的凉皮,不用感动得流眼泪。” 老蝴蝶掏出钱说:“收钱,收钱,你不收钱咋行哩?你们买小吃的也不容易,一年四季,寒凉温热,辛辛苦苦,顶风冒雪,挣点钱是为养家糊口,我吃你的凉皮咋能不给钱哩?” 那个妇女又说:“老师傅,你给我办的事值钱没多少。我就是天天给你全家吃凉皮,吃个十年八年,把你管到老,也把你给我省下的钱吃不完。” 老蝴蝶莫名其妙,看着妇女诚挚地说:“我,我老蝴蝶何德何能,不过是一介草民,手里没权,腰里没钱,指望我能给你办个啥事?你,你大概弄错了吧!” 那妇女笑了笑说:“错不了,错不了,我就给大家明说吧。我夫妻在这开发路上买了几年凉皮,收入一直不错,自从开了这家理发店以后,我丈夫理了一次发就经常往这里跑。我只说大家都在这儿做生意,多走动走动,熟悉熟悉也好,出门求财,就是要互相帮衬哩。 时间长了,我发现几个月的收入差了一大截,他却老说最近生意不好,成本涨了,利润自然就少了。我似信非信地想了又想,觉得成本虽然涨了,卖价也跟着涨了呀,利润应该是一样的,咋能差这么多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天,我才算明白钱到哪里去了。 乡亲们,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这位老师傅对我来说,就跟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样。别说一碗凉皮,就是把他供养几年都不为过,要不是他,我的家就要被那些不要脸的臭婊子给毁啦。” 常大伯高兴地说:“老花,不错呀,这回可把你这张‘瞎瞎膏药’告成好膏药啦!” 他的话音未落,又有个妇女用纸包着两个肉夹馍跑进来,往老蝴蝶手里一塞说:“什么‘瞎瞎膏药’,我看就是灵丹妙药。”说罢,拧身就走,老蝴蝶叫了几声,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人群。 急得老蝴蝶跺着脚说:“嗳,噯,这可咋办呀?不,不收钱怎么行。我,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妇女已经跑得不见人了,老蝴蝶拿着两个肉夹馍一时不知所措。 常大伯看他为难的样子就说:“老花,为难啥哩,吃吧。吃不了不要紧,我可以给你帮忙呀。” 老蝴蝶取开肉夹馍,就手给了常大伯一个。常大伯也不客气,接在手里吃着说:“老花,你喋了个人活,我也跟着沾点光”。 这时候,又有卖醪糟的端来两碗醪糟,卖红苕的拿来两块红苕;还有哩:馄饨饸饹肉包子,豆浆油条和饺子;苹果箱子有刀子,凉茶桶里放舀子;煎饼油糕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大一会,二人面前放满了各种食品c水果c饮料,凡是吃的喝的,无所不有。而且都是啥话不说,拿来往地上一放,拧身就走,根本无法拒绝,连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弄得老蝴蝶毫无办法,只是搓着手不停地说:“这咋办呀,这咋办呀?” 常大伯则兴奋地说:“有啥难办的,大家都听了半天故事,想必肚子也饿了,就让群众也跟你这明月沾沾光吧。老花,今天可算露脸了。看样子,你割的这个毒瘤,危害真不小呀!” 老蝴蝶站到高处,满面红光,挺着胸,昂着头,对大家挥着手喊:“乡亲们,大家谁要是饿了,就上来随便吃点,听故事也不能受饿呀。” 前边的人来了,后边的人也来了,不大一会功夫,他们面前的东西就被一扫而光。有人着急地问:“老师傅,你刚才说,第二次去了派出所,可能他们不管,你又去了县公安局?” 老蝴蝶这回肚子不饿了,他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当时精神倍增,抬脚站上台阶,像讲演似的说得有声有色。“当我第二次走进派出所的大门,东一张,西一望,没有看见一个人。我就直接走到那间所长办公室门前,把门敲得‘咚咚’直响,所长房里鸦雀无声。 我又不停地敲着,旁边另一扇门却开了半个头大的缝子,有颗长着立眼偏头发的头从里面探出来一看,门接着又开大了一点,露出立着的嘴唇里还插着一支半截香烟。 我心里十分纳闷,这是个啥人呀,怎么只有一颗头大?而且还这么奇怪地长着。那颗怪头却口吐人言:‘老头,你怎么又来了?所长开会去了,快回去,要找明天再来。’ 听声因还是昨天见过的民警,我就过去推着门,没好气地说:‘没了我不来,不给手机还要来。你们是咋搞的,所长叫去抓人,你们怎么不抓就回来了?’ 那张立嘴唾了半截香烟又说:‘你这老头,脑袋怎么还不开化?进来,进来,我们少玩会牌,帮你开导开导。警察吗,对群众不能动粗,要注重说服教育哩。’ 我踩着地上还在冒烟的香烟把门推开,进去才看见那颗头的身子躺在靠墙的办公桌上,怪不得我在外面看见那么个怪样子。屋子里还有一个警察坐在椅子上,正和躺着的玩纸牌。我看清了,他们正是昨天派出去抓人的那两个民警。 我不等他们说话就往椅子上‘扑塌’一坐,气呼呼地说:‘我来报案是合理合法的,所长让你们去抓人是正确的,你俩为啥不抓,是想自己给我出钱买手机呀?’ 那个躺着的身子动了动,又从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着,猛吸一口,然后取下香烟,喷着烟雾说:‘我们倒想给你买手机哩,可惜你不是所长他爸。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一个破手机能值多少钱?不要了不就没事啦。现在提倡以和为贵,大家都要把肚量放大一点,互相忍让,息事宁人,咱们的社会才能安定。’ 我瞪着眼大声说:‘你说了个轻松,一个破手机不要了。我买手机容易吗,一个月只有六十块钱,另买一个要用一年半的工资哩。我老两口靠啥生活呀?’ 那个躺着的警察坐了起来,把烟盒里的香烟抽出一支向我递来,并且和颜悦色地说:‘老者,抽一支,消消气,我们还不是为你好吗。你想想,自己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舒舒服服地活几年就到时候啦,惹那些麻烦事干啥。人家要是报复一下,你这身体受得了吗?’ 我推开他递来的香烟说:‘我不抽,我可没钱抽那玩意。’ 那人忙说:‘不要钱,不要钱,我们这烟也是沾了你的光啦,够抽几天的。你也尝尝,这是高级香烟,绝对真品,一般人是买不到的,回去带一盒做个纪念。’ 我连连摇手说:‘不要,不要,我只要我的手机。你们警察不是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吗,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给盒烟我就不要手机啦,就不要求你们抓人啦?门都没有。’ 椅子上坐的那个警察不耐烦了,甩掉手里的香烟大声说:‘抓,抓,你就知道个抓,抓人就那么容易吗?那得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是你说抓就能随便抓的。’ 我也大声说:‘怎么,还没证据吗?我亲身经历的事还要啥证据哩?你们把那几个女的弄到医院里检查检查,找出男人体内的东西,那不是有了铁证啦。’ 那个警察站了起来,指着我声色具厉地说:‘你老头越说越不像话了,私人的住所都不能随便检查,何况是人身哩。那样做是侵犯人权,是非法的,我们警察怎能知法犯法哩?’ 我着急地说:‘以你这么说,那就没办法啦,就让那些害人的团伙继续害人。我要不回手机比屁淡,你们人民警察就是这样打击罪犯,保护人民的?同志,当警察要对得起这身警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那个坐在桌子上的警察笑嘻嘻地说:‘哟,老者火气不小,这可不好,气大伤身吗。你就是再说也不顶啥,我们不会凭你一面之词去抓人。经过昨天地摸牌调查,人家那几个女娃都是学理发c搞按摩的,是正儿八经的服务行业,并没发现你所说的那些非法勾当。’ 我站起身说:‘听你们这口气,我明白了。你们,你们怕是接受了她们的特殊服务吧?怪不得你说那烟是沾了我的光,可能就是昨天受的贿,你们被人家收买,同流合污了。’ 站在地上的警察推了我一下,恶狠狠地说:‘老家伙,你胡说八道,污蔑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你看见我们受贿了吗?没有证据就是诬告,先铐到院里树上,晒上半天再说。’ 他说着摸出手铐就要铐我,我一点也不害怕,马上把双臂伸向他说:‘你铐,你铐,谁怕谁哩。我老蝴蝶今天倒想看看,你们警察的铐子是给啥人用的?’ 那个坐着的警察跳下桌子,把同事拉出房门说:‘别惹麻烦,这老家伙像是滚刀肉,我怕好铐不好放呀!’ 那个小声说:‘我只想吓吓他,谁知那老家伙不退而进一一一一一一。’ 他们嘀咕了一会又走进来,一个哄着我说:‘所长开会去了,几天都不回来。你先回去等几天,所长回来以后再做决定。我这里还有个旧手机,你拿去办张卡,先将就着用吧。’ 我大声说:‘不要,不要,谁要你的破手机,我只要我的。你叫我等几天,这种事能等吗?再等几天还要坑害多少人哩,你们要是不马上行动,我,我就往上告呀!’ 那个拿手铐的警察晃着手铐说:‘老家伙不识时务,你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我还是平伸着胳膊说:‘要铐你就铐呀,我就是想尝尝你这罚酒的味道哩。你来呀,你来铐呀一一一一一一一。’我边说边往他跟前走,那家伙朝后退着说:‘你,你当我不敢真铐你一一一一一。’ 另一个警察把我推出门说:‘快去,快去,要是真铐起来,你老会吃不消的。’ 我往出走着说:‘我,我上县告去呀,连你们一块告,不行了就进省,去中央国务院。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国家没人管,就不信这么多的机构瞎完了,就不信中国没王法一一一一一!’ 我说着叫着走出派出所,搭上公交车进了县城。” 老蝴蝶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有个听众便气愤地说:“啥警察吗,啥素质吗?太不像话了。他们咋能骂你‘老家伙’哩,连起码的文明礼貌都不懂。” 有人接着说:“骂,还是轻的,听说派出所里的民警,有好多都没受过培养训练,是走后门进去的浪荡公子。他们把打人骂人当谝闲传哩,经常和坏人狼狈为奸,在群众面前作威作福;不但没有起到保护人民利益的作用,反而成为不法之徒的保护神。” 常大伯接着说:“是呀,现在的执法队伍中,的确有这样的害群之马,如果不能及时清理出去,就会影响人民警察的好形象。他们损害国家利益,使群众蒙冤受屈,让坏蛋逍遥法外。时间长了,国家的公安部门c政府机构,就会失去群众的信任一一一一一一。” 他的话未说完,那个爱听故事的人抢着说:“唉呀,唉呀,你们就别说啦,快叫这个老先生说吧。从现在起,再不准谁插言说话了。老师傅,快说你去县局的情况如何。” 老蝴蝶接着说道:“公安局的传达室里有个老同志,我扒在窗口问:‘喂,同志,你们局长在吗?’他看了看我说:‘局长刚开完会,各所的同志都回去了,他正和队长研究工作哩。你找局长有啥事,我给你打电话问问,看他有没有时间见你。’ 我说:‘那就麻烦你了,我找局长想谈点事哩。’ 老同志客气地说:‘麻烦啥哩,这就是我的工作。咱老了,干不了什么大事,这点小事还能干好。’他说着便拨通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放下电话对我说:‘局长在二楼会议室,你自己去吧。从左边那个门进去近些,往右一拐就是楼梯,上去就到,门上有字,好找。’ 我按照他说的路线走去,没费事就找到了二楼会议室。我推门进去一看,里边有几个服装相同的警察正在一块说话,我开口就问:‘喂,你们谁是局长?’ 有个年纪大点的警察看着我说:‘我就是,老人家,你找我有啥事哩?来,坐下说。’ 我这回没说投案,直接就说:‘局长先生,我是报案来了。’ 局长和气地说:‘老同志,报案去当地派出所就可以,你咋到这里来了?’ 我说:‘派出所我都去了两次啦,这回到县局来,告的就是派出所。他们姑息养奸,保护非法经营,很可能还有受贿之嫌。我亲身经历的事,他们还说无凭无据一一一一一一一。’ 局长‘哦’了一声又问:‘你们属于哪个派出所管辖?’我说是‘羊角弯’派出所。局长重复着说:‘羊角弯,羊角弯,羊角弯的确有问题呀!老人家,你慢慢说。’ 我坐在椅子上,把这几日的奇遇,以及去派出所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局长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耐心听完后点着头说:‘老同志,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c也很及时呀。我们今天刚开完会议,就是要对这类涉黄事件c赌博诈骗的不法之徒严厉打击。对于执法队伍中的违规犯纪者,必须严惩不贷。老牛,这位老者的话你都听见了?’ 有个中年警察说:‘听到了,听到了。最近,就是有些涉黄团伙从城市转到农村,到处活动,危害的确不小。 他们看到农民的生活富裕了,农村中有钱的人数增多了,除了靠政策创业致富的人而外,还有许多回乡养老的离退休人员。 这些人都有为数不少的工资,钱来得容易,花着就不觉得心疼,想尽办法寻欢作乐。那些犯罪团伙瞅准了这块肥肉,来到农村大小集镇,以各种服务行业为名从事非法活动。 咱们必须重拳出击,尽快把犯罪分子抓捕归案,保护刚刚富裕起来的农村,不能让农民再次回到贫困中去。’ 局长当机立断,马上对他说:‘好,老牛,这事就交给你了。’ 中年警察说:‘行,保证完成任务。’当时叫了三个年轻警察,简单准备一下便要出发。 局长对我说:‘老人家,你和他们一块去吧。把路带到就在外面看着,看他们敢不敢玩忽职守。’ 我走出会议室门,又听局长在里边打电话说:‘是羊角弯派出所吗,叫你们所长到局里来一下。啥,刚回去的,刚回去就不能再来吗?对,马上来,一刻也不能耽搁。’ 这里的警察动作真快,我刚下楼他们就叫我上车,我上了警车,看着车上的人说:‘你们准备的啥吗,怎么还是这身警服?’坐在旁边的小伙说:‘警察不穿警服穿啥呀?’ 我失望地说:‘唉,我看你们这回也是白跑一次,不顶啥,我的手机,可能没指望了!’ 那小伙诧异地说:‘哦’老人家,咱还没去,你咋知道白跑一趟?’ 我说:‘可不是吗,你们这样进去,能抓住什么证据吗?人家花言巧语地一说,还不是无凭无据,打道回府,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像上次一样,一一一一一一,说我是诬告哩。’ 那小伙说:‘说不定啥哩,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像派出所那两个协警一样玩忽职守。’ 另一个警察说:‘老人家,目前由于警力不足,派出所里是有些非正式渠道进去的协警。他们没有经过正式学习培训,觉悟不高,素质低下,有的甚至做出有损职业道德的事情,在群众中造成极其不好的影响。这些人长不了,很快就会被清理出去的。’ 我看着那几张稚嫩的面孔,半信半疑地给他们指了几次路线。车速很快,不大一会就来到这里。我又给他们说:‘就在前边百十米的地方,路西边那间写着‘时兴发屋’的便是。’ 他们又把车向前开了一截停下,那个小伙脱下穿在外面的警服,卸下头上的大沿帽,里边却是和我这服装差不多的大花衬衫,白绸裤子,满头金黄色的乱发,再戴上一副黑墨眼镜,换了一双没后跟的靸鞋,俨然变成一个花花公子的模样。 他对两个没脱警服的小伙说:‘我先去侦查一下,大约得半个小时,你两个注意听手机,有了我发来的信号,那就是有了证据,你们直接把车开到门口,进去抓人就是。’说罢打开车门,大摇大摆地进了那间时兴发屋。 我们在车里等了一会,手机果然响了,二人立刻把车开到门口停下,同时下车冲了进去。后面的事大家都看到啦,我就不用再说了吧。” 老蝴蝶的故事终于讲完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常大伯正要去推自己的自行车,观众中有人又问:“老师傅,你的手机给了没有?”老蝴蝶说:“我还没顾得问哩,明天再去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的话未说完,刚才抓人的警车又回来了。正要离开的群众停住了,有人惊慌地说:“他们又来抓谁呀?莫非也抓他不成?不行,不行,咱们得说说,他没犯有罪呀!” 大家疑惑着,议论着,看着想着提问着。有人捏着两把汗,有人握拳挺胸站,他们要抓老蝴蝶,咱们大家不情愿。 正所谓: 故事讲完人未散,警车又来有何干? 欲知还要抓那个,接着再把下回看。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蜜蜂王明说蜂蜜假 桃花媳默诵桃花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回蜜蜂王明说蜂蜜假 桃花媳默诵桃花韵 真去假来假乱真,世间真假怎区分? 假货成堆难使用,真言几句贵如金。 花似姐妹结异果,诗炙人口敞心扉。 施恩往往不图报,受惠念念记在心。 广告漫天飞,多是把牛吹。鱼目当珠卖,萝卜充人参。 只争虚荣心,奖品扔粪堆。毛稀寒冬冷,大衣贵如金。 闲话只听莫究根,先把眼前说明白。上文说道:老蝴蝶讲的奇闻轶事,把众人听得不肯离去,大部分忘记自己干啥来了。一直听到故事讲完,方才想起该办自己的事了。 常大伯也想起自己出来要买农药,还要给老山头的老婆去找纯蜂蜜。他和老蝴蝶说了声‘再见’,就去推自己的自行车。正在此时,忽然听到警笛长鸣,大家定眼一看,就是刚才抓人的警车又回来了。正要离开的群众不走了,常大伯又把自行车放回原处。 警车一直开到理发店门口停下,从上面下来了三个民警一齐向老蝴蝶走来。围观的群众也向老蝴蝶靠来,有的挡在警察前面说:“同志,同志,你们不能抓他,他可为我们这一带的群众办了一件大好事呀!他干那种事也是人家硬逼的。” 还有人说:“是呀,他有功无过,自称投案是假的,其实就是报案,是告他们哩。你们不能黑白不分c是非不辨地胡乱抓人,我们群众都不允许你们抓他。” 警察没有说话,一直走到老蝴蝶跟前,但他们并没取出手铐,走在前面的警察伸出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握住老蝴蝶的手说:“老人家,谢谢你呀!你不但为这一带的群众除了大害;也为我们的国家,为这个社会办了件大好事。同时,还给公安机关帮了大忙,使我们很快破获了一个危害极大的涉黄团伙。我们局受到了上级表扬,局领导相当高兴,经研究决定,要对你这个破案有功的老同志进行嘉奖,以资鼓励。还望你老人家再接再厉,多为社会办好事。” 另一个民警从包里取出几张百元钞票说:“老师傅,公安局是个穷单位,经常为办案经费犯愁哩。我们拿不出多少奖金,这是伍佰元,希望你不要嫌少,拿着继续努力吧。” 老蝴蝶连连摆着手说:“不要,不要,我的工资就够我用了,你们经济紧张,还是留着办案用吧。” 前边那个警察又说:“老人家,你还是拿上吧。这是局里的决定,账已经出了,再拿回去不好进。公安局就是再穷,该奖励的还要奖励,你就别客气啦,快拿上吧。” 老蝴蝶还是不好意思接钱,常大伯走过来说:“老花,叫拿你就拿上,这样的钱该拿。你要知道,这钱虽然奖给了你,实际上是鼓励了正义,打击了邪气。公安局有了明确的奖惩制度,正气就会增长,反映情况,提供线索的群众就会增多;公安机关的工作也就好搞了。往后,破案率提高,犯罪率就会下降,歪风邪气自然就减少啦。” 经常大伯这么一说,老蝴蝶才接住钱说:“好,好,我以后告人,搭车吃饭就有钱了。” 另一个民警取出一部手机说:“老人家,这是你的手机,现在也该物归原主啦。” 常大伯首先鼓起了掌,周围的群众一齐拍着手。老蝴蝶一手接住手机,一手捏着票子,眼睛里噙着泪花,无比激动地说:“我,我老蝴蝶告了一辈子状,到今天才知道,告状还能挣钱。我,我一定再接再厉,打消顾虑,把这告状的路继续走下去。” 那个警察又说:“我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你们派出所那两个民警已经被开除了,所长也受到了严重处分。”四面的掌声又响了起来,比前一阵子还响c还大,经久不息。 警车在掌声中缓缓开动,老蝴蝶则把住车门说:“把我也拉上,我还要去给局长说说,他们处分所长不对。那所长没有包庇受贿,这回事与他没有关系。” 那个警察说:“咋没关系哩,他是领导,就应该以身作则。下属玩忽职守,也是他平时把工作没有做好。子不教,父之过,学不就,师之惰,怎么能说没有他的责任哩?当所长的要是包庇受贿,那就不是处分这么简单了,同样也会被开除的。” 老蝴蝶放开了手,警车又开动了,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的人海车流之中。 常大伯等群众走得差不多了才和老蝴蝶告别,骑上自己的自行车,来到一家种子农药经销部门前,有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迎出来说:“常大叔,你一定是买农药呀,今年要啥药?” 常大伯撑好车子说:“小伙子,你这儿的农药质量不错,我年年都来买哩,今年可不敢进假货呀。”小伙说:“大叔尽管放心,我家也是种地的农民,绝对不会干那坑农害农的事。” 常大伯说:“是呀,你家是农民,就知道种地不容易。干这一行,进货一定要认清楚,自己赚点钱事小,如果一时大意进了假货,那就损失大了。” 小伙又说:“大叔说得极是,我进货特别小心,都是经过正式渠道进的,万一有啥质量问题,上边公司都会负责的。你就放心买,有啥问题公司一定赔偿。” 常大伯又说:“话虽如此,你卖货也要小心哩,谁赔都是社会上的损失。就像去年,北村里有几家人给玉米田买除草剂,卖货的人一时大意,错把小麦地的除草剂卖给了人家,结果使那几家的玉米全死光了。唉——,农民一料庄稼就这样断送了。买药的人虽然赔了损失费,但土地减产,十多亩地没有收入,这是谁都赔不了的损失。就是买药的人,自己赚点钱也不容易,一时疏忽大意,就把几年的利润全赔没了,你可要引以为戒哩。” 小伙忙说:“是,大叔说得对,卖农药就是要特别小心。我卖药从来都是自己卖哩,有事宁愿关门,也不敢让不熟悉的人代劳。大叔,我今年进了点新药,给你买点试试。” 常大伯想了想说:“新药我没用过,心里老不踏实。年年都用老药哩,效果挺不错的,你还是给我取一斤敌敌畏,一斤氧化乐果吧。两种药混合喷洒,啥害虫都能杀光。” 小伙又说:“大叔,你家只有五亩地,用不了那么多,我给你取成小瓶就够了。” 常大伯说:“农药用量我知道,咱这里的麦田,每年都得打两次药。我这回多买些,下次就不用跑了,节省时间吗,你再给我加些抗菌增效之类的药就行了。” 小伙给他取着药说:“大叔,剩下的药可要放好哩,千万不能大意,出了麻达受不了。” 常大伯说:“小伙放心,出不了麻达,农民家里还能没有这些东西。我每年打药都要剩一点,家里种点瓜呀菜呀的,生了虫都得治呀。往后,天气热了,村里养狗的人又特别多,经常跑得满街都是,人到街上一走,就把虼蚤带回去了,害得人整夜睡不好觉。唉——人上了年纪,眼睛就不行啦,看不见,摸不着,要逮虼蚤不容易,只有留点敌敌畏,对付那小东西很有效果。” 小伙给他取完药,用塑料袋装好。常大伯开了钱说:“小伙,先放在你这,我还要到蜂场办点事,带着农药不合适,蜜蜂最怕敌敌畏啦。我回来的时候再拿。” 小伙把药放到柜台底下说:“那好,我可以暂时给你保管着,回来可不要忘了。” 常大伯从药店出来,推着自行车走到人稀的地方才骑了上去,走完开发路,经过几个村庄,拐弯抹角地来到一个地方。 这地方有柳有杨,位于村子一旁,高梁挡着北风,地形偏僻向阳。但见那: 南 北 稍 窄 东 西 长 , 四 周 都 是 红 砖 墙 。 面 积 约 有 四 五 亩 , 环 境 优 雅 瑞 气 祥 。 门 前 两 颗 倒 栽 柳 , 墙 后 一 行 参 天 杨 。 院 中 一 座 高 水 塔 , 靠 北 五 间 新 平 房 。 两 边 洋 槐 花 放 香 , 三 面 瓦 房 矮 又 长 。 满 院 花 卉 好 鲜 艳 , 房 上 桐 叶 遮 阴 凉 。 何 韵 嗡 嗡 不 停 歇 ? 空 中 大 军 在 奔 忙 。 忽 听 细 犬 汪 汪 叫 , 门 里 走 来 蜜 蜂 王 。 常大伯推着自行车,站在花框红漆大铁门外面,看了外边又看门里,不由得心中赞叹:几年没见,这家伙搞得不错呀!把养蜂场修建得这般整体,比我这个健全人强多了。 他只顾着观看,没留神自行车的前轮把铁门撞得‘咣噹’一响,立刻有两条黑白颜色的细犬一齐扑到大门里边,对着常大伯狂吠起来,吓得他慌忙往后退了几米高声叫道:“老同学,老同学,快出来看住你的‘宝贝’。”里边已经有人走到门里。 只见这人: 年 龄 至 少 过 六 旬 , 头 发 稀 疏 颜 色 白 。 胡 子 新 刮 光 又 净 , 脸 上 滑 润 没 斑 痕 ; 鼻 直 口 方 牙 齿 亮 , 浓 眉 大 眼 很 有 神 。 鬓 下 耸 立 两 只 耳 , 额 头 横 卧 三 道 纹 ; 上 下 眼 皮 护 二 目 , 左 右 嘴 角 连 双 唇 。 汗 衫 宽 敞 遮 肌 体 , 短 裤 窄 紧 裹 臀 围 。 单 腿 弯 曲 不 着 地 , 拐 杖 代 脚 响 声 匀 。 自 幼 残 疾 心 有 志 , 诨 名 瓦 渣 并 不 浑 。 来人腿脚不行,脑袋却灵,他就是闻名暇尔的蜜蜂王,自小换了小儿麻痹症,一条腿发育不良。父母亲儿女众多,负担沉重,日子总是紧巴巴的,对这个儿子不太重视,说他是块上不了房的烂瓦,遂取名‘瓦渣’,放弃治疗,以致终身残疾。他是在父母不爱,姊妹嫌弃,同龄人瞧不起,同学歧视的环境中长大的。平时沉默寡言,不善交往,心里却一直鼓着一股劲。 今天,瓦渣正在蜜室摇糖,听见狗叫,知道门外有人来了,急忙出来一看,见是常大伯,甚觉意外,先向两条狗挥挥手说:“黑娃,白仔,别叫了,是老同学到了。” 两条狗就像很听话的孩子,马上蹲在两旁,友好地摇着尾巴。瓦渣打开铁门说:“啊,老常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呀?快,快进来,屋里坐。老婆子!快泡茶,你看谁来了。” 常大伯忙说:“别叫,别叫,有事就叫忙着,要喝茶自己动手就行。” 二人一同走进客厅,瓦渣招呼常大伯坐到一张双人沙发上,取出一盒高级香烟就要拆口。常大伯挡住他说:“别拆,别拆,我早就不抽那玩意了。” 瓦渣放下烟盒说:“烟这东西,不抽最好,对人身体百害而无一利,我也早不抽啦。买盒烟只是用于招待应酬。咱弄这事,经常有人来往,准备点好烟还是有用处的。” 常大伯也说:“是呀,做老板的人,一点烟没有就是不行。” 蜜蜂王的老婆提着一个压泵电壶走进客厅,抄着一口浓厚的四川腔说:“老常哥,你可来了,几年没见,过得好吗?” 常大伯连忙应道:“好,好,你们很忙吧?来,坐下歇歇。” 蜜蜂王的老婆泡着茶说:“不忙,不忙,忙的是蜜蜂,我们有多忙的。我先把茶泡好,再给咱削几个苹果,咱们喝着说着,吃着歇着,啥事都不耽搁。” 常大伯看她做事利落,说话快活,蜜蜂王则是端端地坐着。觉得自己是个健全人却没有一个残疾人有用c有福,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不住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这女人是瓦渣在四川放蜂时恋爱的当地姑娘,个子矮矮的,人很精明强干,也很贤惠。把残疾丈夫照顾得非常周到,两人恩恩爱爱,同舟共济,终于干出了不错的成绩。 女人泡好茶又去削苹果,蜜蜂王陪常大伯喝着茶说:“老常哥,有啥事就明说,你绝对不是来找我喝茶的。我知道你这几年家境不好,没有过不去的坎不会出来闲转。” 常大伯忙说:“没事,没有啥大事。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称二斤蜂蜜哩,的确没有其他的事。最近正是洋槐花盛开的时候,蜂蜜的质量一定很好吧?” 蜜蜂王笑了笑说:“看你这人,说啥称不称的,随便舀些拿去就是。我这么大的蜂场,指望你能吃多少蜂蜜。要不是有你这个老同学,哪会有我瓦渣的今日。回想我上学的时候,经常被同学欺负,只有你这个高年级同学常常帮我,耐心说服那些欺负我的同学,教他们不但不能欺负c歧视残疾人,还要经常关心c爱护,多加照顾哩。 长大以后,我觉得自己活得不如人,经常沉默寡言,渐渐失去生活信心,甚至产生了轻生念头。又是你不厌其烦地开导我c鼓励我;讲过许多人生道理,还介绍了各方面的学习资料,指点了好多生活门路,终于把我从深渊边沿拉了回来。 我在创业的道路上多次碰壁,再次心灰意凉,觉得自己真的不行,活在世上只能成为人类垃圾,社会上的废物,父母亲的负担,闲杂人的笑柄。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意志又崩毁了。还是你三番五次地给我打气,帮我追回了已经丧失的信心。 为了我,你曾经耽误了多少时间,影响了自己多少工作;为了我,你忍饥受饿,为了我,你长夜难眠一一一一一一一。终于使我找回了自我,在养蜂事业上找到出路,干了点成绩,成为社会上一个有用的人。老常哥,你还记得吗,你那时给我写过几句话,我至今还能背诵: 喂,朋友,我信得过你。一个村没有雄鸡报晓,天也同样会亮;一片地没有红梅报春,春天亦会自然来到;一个院没有鲜花美景,地球不会倒转,你不过残了一条腿,靠拐杖也能立站,也能行动c走路,更不会影响吃饭。朋友,这又算得了什么。 社会上有多少人没有优越条件,大凡踏实肯干者,也可以出人头地,活得光辉灿烂;亦有多少人身体强健,但却不肯实干,到头来坐吃山空,前景灰暗。 朋友,你的缺陷算不了什么,人什么没有都不要紧,就是不能没有志气,只要有了志气,一切都会有的;人,只要有了志气,别人能够有的自己也会有;人,只要有了志气,再大的困难都没有什么。朋友,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是个没有志气的人。” 蜜蜂王说到这里,他老婆给他们每人递了一个削好的苹果说:“你们别只顾着说话,快吃苹果吧。我先给老常哥打蜂蜜去。”说罢,取了个大口瓶子就出去了。 常大伯吃着苹果说:“老同学,你的记性真好,过去写的几句破话,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的强项不光只是养蜂,还有没发挥出来的。” 蜜蜂王忙说:“不是我的记性好,是你写得太好了,真是金玉良言呀!我咋能忘记哩。这些年来,就是你这些话时刻鼓励着我,使我有了意志,坚定了信心,鼓足了勇气,坚持不懈地干了下去,终于活得像个人样。后来,又赶上了好政策,才取得今天这点成绩,虽不能和人家那些有成就的企业家相比,也算得上自强不息,不向国家伸手要钱的残疾人。” 常大伯说:“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就是这一点,本来可以申请救助,享受残疾待遇c低保什么的照顾政策。但你却什么也不办,坚持自力更生,不靠国家养活,成为有所贡献的人。” 蜜蜂王又说:“是呀,这都是你那几句‘破语’的功劳,自己看得起自己,不脱累父母,不依赖国家,不给人民政府增加负担。我现在可以自信地说,‘瓦渣’并不是上不了房的烂瓦。我不但能养活自己,孝敬父母,还能帮助别人,为国家出点力了。” 常大伯赞同着说:“是呀,你比那些四肢健全而懒于劳动的人强多了。他们只想着钻政策的空子,经常跑着要救助c办低保c求照顾,把国家的民政部门c扶贫办公室当成摇钱树c聚宝盆啦。只想抱着摇几下,伸手捞一把,就会有取之不尽c用之不竭的钱财。那些人什么工作都不愿干,也不想干,其专业就是厚着脸皮向国家伸手,恬不知耻地向政府要钱。” 蜜蜂王说:“是呀,你说的这种人还不少哩,自己啥都不干,就知道跑着要钱。有人的房子不行了,自己有钱存着不用,硬跑着要什么土屋补助款。他们把国家的救助政策摸得真清,咱还不知道的事情,人家早把钱要到手了。回来还厚颜无耻地说:‘国家有的是钱,不要白不要,多看几回脸算啥哩,能要到手就是本事。谁不知道,要钱的工作比挣钱轻松多了。’” 常大伯又说:“这种人的确不少,到处都有。有的是凭上边有人,消息灵通,钱好要,也能多要。有的人则是凭着脸皮厚去死缠硬磨。总之,这类人的共同点就是没有志气。他们始终都是社会上的渣滓,要点钱用着也不光彩。而你正因为有了志气,才能把一块上不了房的烂瓦,变成五光十色的琉璃瓦。老同学,好好干吧!你这块琉璃瓦还会更加明亮,更加光彩照人,比我这个四肢健全的人强多了。” 蜜蜂王忙说:“那里,那里,老常哥,我咋能比你强呀!就我这点光气还是你给的。你能鼓励别人就不能鼓励自己吗?不,你并不是没本事,而是环境限制了你,负担太沉重了。你虽然没有事业成就,但你的精神成就可是有目共睹的。你的精神c品德比我这块琉璃瓦更加实际,更加有用。你看现在的社会突飞猛进,别说烂瓦,好瓦都没用啦,扔得到处都是。再过几年,我这块琉璃瓦可能就没用了,而你这种精神之光则是永恒的,它能永远照清前进的道路。” 常大伯笑了笑说:“看你说的,我有啥用处哩?自己没有决心,别人再鼓励也不起作用。你今天能有这样的成就,确实是凭自己的努力干出来的,你给广大的残疾朋友做出了榜样,给那些凭救助c靠要钱过日子的人树起了一面镜子,让他们对照一下自己吧。 正是: 过 去 烂 瓦 不 上 房 , 而 今 不 烂 垒 厕 墙 。 只 有 变 做 琉 璃 瓦 , 古 迹 屋 顶 放 光 芒 。 用 钱 要 凭 自 己 挣 , 生 活 不 靠 救 济 粮 。 有 力 不 出 伸 手 要 , 该 对 镜 子 照 心 肠 。 这时候,蜜蜂王的老婆拿来了装得满满的一瓶蜂蜜往茶几上一搁,常大伯连忙抬手在自己口袋摸钱。蜜蜂王压住他的手说:“老常哥,别取钱啦,这点蜂蜜拿回去吃吧。” 常大伯固执地说:“老同学,你的心意我领了,钱是要收的,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何况,我这次是给别人买的。你也应该知道,蜂蜜再好,我自己从来不吃,用不上。你还是把钱收了,你两口子也不容易呀!你们不收钱,这蜂蜜我就没法带走。” 常大伯掏出钱,硬往蜜蜂王手里塞,蜜蜂王摆着手说:“快别说了,要不是你给我指引这条路,我就不会去四川放蜂,不会取得当地人的信任,博得我娃他妈的青睐。我瓦渣能够娶妻生子c成家立业,变成对社会有用的人,这一切一切,都是多亏了你呀!你今天用点蜂蜜还要给钱,假说什么给人家买哩。蜂蜜又不是什么紧缺商品,市面上比比皆是,路边都有卖的哩。人家谁用蜂蜜不会自己去买,用得着托你到我这里走后门吗?” 蜜蜂王的老婆接着说:“老常哥,你要给钱我也不愿意,人吗,就是要记住人家的好处哩。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走出四川山区,来到关中平川,嫁了个有志气的好丈夫。” 常大伯着急地分辩说:“我,我从来没有吃蜂蜜的习惯,真是给人家买的,是给村里一个好朋友,务果园的老山头买的。他老婆是陕北洛川人,跟你老婆一样能干,就是有慢性咳嗽病,多年来治不彻底。有个老中医说自己能配丸药,吃上三个疗程就可以除根。还说他这丸药是独门秘方,服用方便,效果极佳,就是要用百分之百的纯蜂蜜哩。 市面上的蜂蜜的确不少,却没有保证纯度的。老山头跑了许多地方,开始都吹得怪美,说自己的蜂蜜如何如何好,怎么怎么真;后来听说是全药用的,出现质量问题就要负责,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商家都不敢保证纯度了。老山头一直为此犯难,我知道后来了个毛遂自荐就到你这里来了,目的只是买点百分之百的纯蜂蜜而已。” 蜜蜂王老婆还是说:“就算真为朋友买,咱也不能收你的钱。” 蜜蜂王跟着说:“凭咱们的关系,一瓶蜂蜜算得了什么,你的朋友和我的一样,一定也是好人,咱就不能那么皮薄,一点蜂蜜还要收钱。不过,今天这蜂蜜你却不能拿走。不瞒你说,我这蜂蜜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纯度。平常吃着没有一点问题,全药可能也不保险。中药里边的学问大着哩,讲究什么‘非时不采,非地不用’。尤其是配丸药,更要讲究地道药材,一点不能马虎,稍有差异就会影响疗效,我这蜂蜜也不能用呀。” 常大伯着急地说:“怎么,你的蜂蜜也掺假啦?那,那你叫我到哪里找纯蜂蜜呀?” 蜜蜂王肯定地说:“那里也没有百分之百的纯蜂蜜。目前的商品,掺假成了公开的秘密,卖奶地掺水,卖蜜地掺糖,不论啥都有假哩。没办法呀!别人都掺,价低;你不掺价高,消费者多是认假不认真,听价不识货,假的比真的好卖呀!市面上的商品,大多数都有假,各种肉都注着水,猪肉一加工就变成牛肉啦。真是真假难辨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这些情况我知道,经常在电视上看哩。那你自己就不能不掺吗,就不能出产百分之百的纯蜂蜜吗?我不管,你今天就得给我弄点纯蜂蜜,我已经给人家答应了。” 蜜蜂王说:“今天肯定不行,一点纯的也没有。我没办法给你说清,你来,跟我看看就明白了。” 常大伯跟着蜜蜂王走出客厅,来到他的摇糖室。蜜蜂王打开摇蜜机,从里面取出一板刚摇过蜜的空蜂巢说:“老常哥,你看,这个就是摇完蜜的空蜂巢,那个盆里就是化好的糖稀。空蜂巢往蜂箱里放之前,就把糖稀加好了。无花期的时候是蜜蜂的食粮,有蜜期就成了蜂蜜的假啦。凡是养蜂的都是这样搞,心轻的少灌点,心重的多灌点,心更重的打到桶里还要掺,收蜂蜜的二道贩子也掺点,经销商再掺点,到消费者手里,能有百分之五十的纯度就算是好蜂蜜啦。有些黑心的商贩,还给里边掺其他东西的。我这蜂蜜可以保证没有其他东西,有假也是白糖,对人体没有害处。现在有的蜂蜜,都是糖稀和蜂採的蜜溶在一体,根本分辩不清,也无法分离出来。所以,你今天要带纯蜂蜜是根本不可能的。” 常大伯叹了口气说:“唉呀,原来是这样的,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难道无法找到纯蜜啦?” 蜜蜂王又说:“不,有办法,但不是今天。我只要把一点糖稀不加的空蜂巢放进蜂箱里,到下次摇糖的时候,就可以取到百分之百的纯蜂蜜啦。” 常大伯又问:“那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我到时候再来取。给人应承的事,一定要办到哩。你就抓紧时间搞点纯蜂蜜吧,代价再大都无所谓,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蜜蜂王说:“看你说的啥话吗,我还在乎这个。时间不会太迟,现在正是蜜源盛期,多则一周,少则四五天就可以了。到时候不用你跑,一个星期之内,我保证给你送去。” 常大伯说:“还是我来取吧,你是残疾人,行动不方便,怎么能麻烦你送哩?” 蜜蜂王笑了笑说:“我现在比你方便,你还骑着自行车,你看,我把三摩都换成小车啦。” 常大伯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就见那边房里,停着一辆明晃晃的黑色小车。他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说:“行呀,老同学,鸟枪换炮啦!有了小车就更像老板。老板大多数都是靠制假造假发家的,你这小车,可能也是靠掺假赚来的。看起来,这些年坑害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瓦渣笑着说:“制假造假者都害人哩,假酒是工业酒精勾兑的,假奶掺的是水和化工原料;还有好多东西掺的假,都是对人体有害的。唯独我这蜂蜜不害人,有点假也是人吃的白糖。我卖的价钱也是物有所值,所以说,我靠养蜂卖蜜挣钱发家,并没有坑人害人。” 常大伯又说:“话虽如此,摻假还是不对。你就不能生产出没有假的纯蜂蜜吗,就不能创建一个纯真蜂蜜品牌吗;就不能让真货占领市场,让假货现出原形吗?” 蜜蜂王说:“老常哥,你说得对,我就是正为此事动脑筋哩。已经叫儿子c媳妇出去了解c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注册一个纯真蜂蜜品牌,着手生产一批百分之百的纯真蜂蜜与假货抗争。咱对罪大恶极的假药没有办法,对坑人害人的假烟假酒没有办法,对各种各样的假货没有办法;但对占领市场的假蜂蜜,还是能起到抵制作用的。” 常大伯高兴地说:“对呀,早该这样做了。老同学,我相信你能行,只要坚持下去,假的就是假的,最终是斗不过真货的。祝你成功,时候不早了,我该走啦,咱们再见吧。” 蜜蜂王老婆连忙挡住他说:“老常哥,别走呀,我给咱做饭去,一会就好了。”蜜蜂王也当着不让走。 常大伯说:“不行呀,家里还有个孩子哩。我在你这里吃了孩子咋办呀?你们还是让我回去吧。” 夫妻两觉得他说的是事实,不便强留,就把他送出大门。分手的时候蜜蜂王又说:“老常哥,你早该办个人了,一个人过日子就是不容易。你家里要是有个老婆,啥事都好办了。” 常大伯边走边说:“办人比过日子更不容易,不是说办就能办到的事。不说了,咱再见吧。” 常大伯从蜂场出来,先到卖农药的地方取了农药,回到家里就不早了,幸好小凡还没回来。他赶忙把农药放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用肥皂洗洗手就去做饭。 小凡直到黄昏时候才回到家里,常大伯看他穿着一身新衣裳,知道是桃花买的,就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说:“小凡,你桃花妈对你真好呀!你可要记住,长大以后得报答她呀。” 小凡说:“是呀,我桃花妈这次带我出去旅游,花了不少钱哩。你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我桃花妈却说:‘报啥哩报哩,咱们又不是别人,自己人对自己人好,那是当然的,应该的。只要你好好学习,年年都取得良好成绩,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那就是最好的报答。再不要学你爷爷那死脑筋,把啥都记得那么清,就知道个报,报,报,亲亲的自己人,互相关心,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小小一点事,有啥好报的!’” 常大伯又说:“你桃花妈这种说法也是对的,大凡心甘情愿帮助别人的人,都是不求回报的。他们心底良善,品位高尚,是正人君子,也是通常说的好人。但是,受到帮助的人就不能忘记人家的好处,就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以后有能力c有机会再报答人家的恩情;万一没有机会报答,那也不要紧,只要心里记着就是了,” 小凡点着头说:“对,如果忘记人家对自己的好处,那就是没良心的人。我可不愿做没良心的人,长大以后,不但要报答我桃花妈,还要报答爷爷你哩。” 常大伯笑着说:“最主要的就是要报效国家。你是爷爷的亲孙子,爷爷抚养你c照顾你都是应该的,是自然的。你不用老记着报答,有心放在学习上,那才是最正确的。” 小凡又说:“学习是学习,你是我的亲爷爷,我长大以后赡养你,照顾你也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常大伯把小凡往怀里一搂说:“等你长大以后,爷爷就死了,用不着报答啦。” 小凡抱住爷爷摇着说:“不,不,你别死呀,我不要你死,我要爷爷活个长命百岁。不,百岁也不行,我要爷爷像村口那棵皂角树一样,永远活着,永远不会死。” 常大伯笑了笑说:“好娃哩,那不可能。人的寿命咋能和树比哩,树长大了,只要不砍不伐,永远都会活着。而人就不一样,不管什么条件,不管多么有钱,到时候都得死。小的生,老的死,这就是人活在世上的必然规律,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生命是宝贵的,也是有限的,人的一生,就是在用有限的生命,去干无限的事业。你还小,说这些话当时听不懂,以后会明白一一一一一一。” 小凡忙说:“你说吧,我不小了,下半年就上五年级哩,我能听懂。”常大伯没有再说,拉着小凡的手走进卧室,打开电视,爷孙两一直看到十点多钟方才上炕睡觉。 第二天一早,常大伯准备下地打药,起来没有耽搁时间,早早做好饭,叫起小凡一起吃了。学生的五一长假还没结束,他就叮咛小凡在家看门写字,自己戴了顶破竹帽,揹上喷雾器,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提着昨天买回来的农药走出大门。 常大伯刚到门口,正巧碰上桃花。桃花看他出来,连忙闪在旁边问:“大伯,你这是打药去呀。小凡起来了没有?我想叫他过去和小平一块做作业,好给他们指导指导。” 常大伯说:“起来了,刚吃过饭,正写字哩,你自己去叫吧。我等着打药去呀,早晨趁凉,得抓紧时间,如果赶中午天热打不完,我就撑不住啦。” 桃花说:“那你快点去,天热了打不完不要紧,明天还能打么。” 常大伯边走边说:“打药不比其他活,最好一次打完,回来衣裳一换,人一洗就不沾药啦。要是一次打不完,明天还得懂衣裳洗澡,多受一次麻烦。” 桃花站在门外,望着大伯走远以后才进大门,来到大伯住房,小凡已经开始写字,看她进来就放下笔,赶忙招呼着说:“妈,你过来了,吃饭了没有?” 桃花说:“没有哩,谁家这么早就能吃饭。你爷爷要趁凉打药,饭做的早。你把书包拿过去,和你小平哥一块写,两个人在一起就不急啦,我也好帮你们看看。” 小凡点点头,把书本装进书包就揹着出门走了。桃花把大伯炕上的被子c褥子全部拆完,先把被套搭在院里的铁丝上晒着,再把单子,被褥里面,枕巾枕套收拾到一起,又找了几件换下来的脏衣裳,抱了美美一大抱回到自己家。她把东西往院里一放,马上取出洗衣机,插上电源,放好水,倒点洗衣粉,然后放进衣物,启动开关叫洗衣机转着。自己又走出大门,想过隔壁把大门锁上,那边没人,家里再没值钱的东西,也不能把门开着呀。 当她走到大伯门口,忽然想起上次看了大伯写的杏花诗,觉得挺有意思。自从桃花开了,她就估计大伯会写桃花诗,自己早就想看他是怎样写桃花的,一直没有机会。树上的桃子已经拇指大了,今天不如趁次机会到大伯屋里找找看。岂不是洗衣c拆被c看文章,两者都不耽搁吗。于是,她就没有锁门,又走进大伯房子。 桃花先拉开靠墙放的柜桌,里边放着好多用过的作业本。她便翻着看着,心里想着,这些本子不会都是小凡的吧,小凡不可能用这么多本子。看样子,大伯把祥合哥和两位姐姐小时候用过的作业本都收拾着。他写文章只用旧本子的背面,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她连续翻了几本,都是写着《闲谈杂记》的题名,再往下看,还有《长话短说》c《老生常谈》之类的大题;又有几本写着《打工日记》。看样子,都不是最近写的,里边以顺口溜居多,也有些散文c小说,总之,各种形体都有,许多散文词段读起来甚觉顺口。 桃花只是大概翻翻,没有功夫细看,她想找的是有关桃花的新作,大部分都是看个题目放到旁边,有个本子写的全是对联,她就打开看了几幅,头一副是《迎新年迎来好运,贴对联贴住春风》,下一副是《祝祖国母亲青春永驻,愿天下美景长留人间》。 桃花由衷地赞叹着说:“啊!写得真好呀!可惜我没时间细看,以后有机会,就要把这些文字认认真真地读一遍,最好分类整理出来,今天还是先找桃花词吧。”她又把对联本子放到一旁,继续寻找,可是,一时半会,就是找不出来自己想看的东西。 桃花翻着找着,忽然,有个本子的标题吸引住她的眼球,《寓言故事》,她不禁大奇,啊!大伯写文章,主要以顺口溜见长,散文c小说居多,从未见过他写寓言故事,我得打开见识见识。好奇心促使她揭开本子一看,第一篇的题目是《长毛狗与短毛狗》: 仲秋时月,短毛狗正在自己家里吃饭,长毛狗在门外大声喊道:“喂,伙计,快走吧,再不去就没机会啦。”短毛狗端着碗出来开门,看到长毛狗那身光滑漂亮的毛有点薄了,她就十分关贴地说:“伙计呀,我劝你也别去了。争个第一有啥用吗,你难道不知道,每年举办的秋季躜圈大赛,用的花环看着漂亮,花里暗藏了一圈细小刺钩,虽然划不破皮肉,就跟挠痒痒似的,感觉挺舒服。但是,每躜一次,都要钩去你一点绒毛哩。” 长毛狗大笑着说:“嗨,就那么点毛怕啥哩,一不流血,二不疼痛,就跟按摩一样,可舒服啦。你咋那么小气的,就跟人常说的‘铁公鸡’一样,一毛都舍不得拔。” 短毛狗说:“伙计,我的毛本来就少,而且长的很慢,眼看着冬季快要到了,没有毛怎么能行,就跟没穿衣裳的人一样,冻得受不了。咱们都不去了吧,你毛虽然很多,也经不起每天拔呀!要是被拔光了,赶冬季长不起来,冻不死你才怪哩,还是不要去了。” 长毛狗又说:“哎,怕啥哩!能舒服一天先舒服一天,能高兴一回先高兴一回,干嘛要想那么多哩?你没听科学家都说地球变暖了吗,说不定今年冬天还不冷哩。要是冷了也不要紧,我就躜进主人家开着空调的屋子里不出来,一点也不会冷。” 短毛狗说:“呀,你家主人那么有钱,冬天还有空调哩。他要是不让你住咋办呀?” 长毛狗得意洋洋地说:“嗨,放你七十二条心吧。我家主人可疼我啦,比他爷爷都重视,吃的好,住的好。要是看我没毛了,说不定还会买件皮大衣哩。” 短毛狗又说:“你的生活条件那么好,不在家里享受,出去参加躜圈竞赛有啥好处哩?” 长毛狗昂起头说:“好处可不少哩,只要连续能躜十次的,就可以获奖,奖品是一条一斤多重的白鲢鱼,躜二十次就是两条,三十次就三条,我每天都要获得好多鲢鱼哩。” 短毛狗说:“唉呀,你要哪些鲢鱼干啥,难吃死了。你家那么有钱,怎么还要去争哪些不好吃的东西哩?还说主人疼你c爱你c对你好,原来都是假话。” 长毛狗傲气十足地说:“嗨,谁吃哪些东西呀,我现在连草鱼都不吃啦。主人家给我买的都是质量高c味道美的鲫鱼。我每天获得的奖品,拿回家就扔进粪坑里啦。” 短毛狗叹着气说:“唉,你这是何苦哩,怎么不给哪些没有鱼吃的饿狗哩?扔进粪坑里,怪可惜的,自己还要忍受拔毛之苦。唉,伙计呀,你到底图了个啥吗?” 长毛狗更加得意地说:“这你就不知道啦,我图的就是刺激,就是胜利者的喜悦心情。你看我这身毛,多么光滑,多么漂亮,当我站在台上领奖的时候,好自豪呀,简直就跟在奥运会上得了金牌似的,可威风啦。”说罢,自己飞也似的向镇上跑去。 冬天很快到了,天气说冷就冷。短毛狗出门打水,看见长毛狗从镇上回来,身上光溜溜的,就跟没穿衣裳的人一样,冻得嗦嗦直抖。短毛狗招呼着说:“喂,伙计,又比赛去了。” 长毛狗上牙磕着下牙说:“我,我都成了没毛狗啦,还赛啥哩!人家那个主办单位早改行了,正在街上卖大衣哩。主人嫌我难看,就不爱我了,不但不给我买大衣,鲢鱼都吃不上啦。我又饿又冷,到有空调的客厅里暖和一下,主人一脚把我踢出门说:‘快滚,快滚,你个癞皮狗,难看死了,还想要大衣,早点冻死了吃肉。’ 我冻得实在没办法,就想自己去买件大衣,可是,他们要价太高,一件狗毛大衣要卖上万元哩。我把舒服日子过惯了,平时就不知道挣钱c攒钱,怎么买得起呀?” 短毛狗说:“就要上万元,心太重了,谁买得起。你等几天,没人买他们就要降价哩。” 长毛狗又说:“唉,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有钱的人太多啦,人家那些大衣还不够卖哩。” 桃花看到这里想了许久,也猜不出大伯的寓言所寓何事。而今社会,有奖竞赛的事太多了,慕虚荣c图面子,只顾眼前快活而不计后果的人比比皆是,爱养宠物者数不胜数,没见过世面的人到处都有。一般的寓言故事,大都短小精悍,寓意明确,有的寓某种人,有的寓某种事,大伯这篇寓言,针对面未免有些太宽啦。 桃花不愿多想,合上本子再找,最后,终于在茶几的抽屉里翻出最近写的本子。她翻开本子看了看,找到了几段顺口溜写的就是桃花,她便认真地默读起来: 杏花放过桃花艳,光彩映红邻居院, 好景不由人不看,不觉杯中茶水淡。 繁华累累似锦缎,枝条微微因风颤, 隔墙只见花烂漫,花儿好看如人面。 人生几何何须怨,轻松愉快到彼岸, 能动能干尽管干,为国为民作贡献。 日月不用掐指算,花落自有果实现, 好花没在自家院,香气矮墙隔不断。 桃花只看没有细想,翻过一页,写的还是顺口溜,她继续默读下去: 桃树杏树两相连,这个味酸那个甜, 花儿鲜艳果儿圆,成熟让人发眼馋。 岁岁年年都如前,不知何事惹人嫌, 红杏出墙遭非议,桃色事件从何谈? 树必有根水有源,不知出于何人言? 爱吃就吃莫心烦,管他醋酸与盐咸。 不怕流言不畏难,昂首阔步永向前, 小事不管顾大全,清者自清随自然。 桃花看了几页再往下揭,下边还有几首小诗,也是与桃花有关的,她就再看一下: 美景不仅妆青山,随处可见春色斓。 杏叶遮阳绿而艳,桃枝过墙红又鲜。 好花一树香两院,瑞气千条罩周天。 决策英明福百姓,全国无处不造仙。 还有一首写得也很不错,她又再读几句: 花开花落随自然,人面桃花千古传。 天公易织变色锦,时光难留景常妍。 身在画中人不觉,蜂舞花间自知甜。 圆月过时下月有,今年花落望来年。 桃花觉得时间不早了,只把一首《清明祭祖》读了一句: ‘清明时节四月天,子孙后代祭祖先’。 她赶快放下本子,按原来的样子放好,急忙跑出大门,回身把门锁好,钥匙装进口袋,跑回自己院里,自己定的洗涤时间早已超过,院里的洗衣机不知几时就停止了。 桃花换好衣物,重新启动开关,定好时间,洗衣机又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她走进书房,看着两个孩子的作业,分别给他们指导了一会。觉得小凡的作文写得特别好,比小平在上得多。不由得认真看了几篇自选题《七一到了》《我的爷爷》《我家院里的小菜园》,觉得确实不错。自己心想,这可能是大伯的遗传基因吧,看来,小凡将来可能要完成大伯一生没有完成的心愿哩。她看着想着,漫不经心地又揭开一页,有篇醒目的标题吸引住了她的眼睛, 《有益的‘撞车’事件》 啊!撞车还能有益?好奇心促使她把这篇文章看了下去: 黄昏之前,我正在屋里看电视。啊!这些动画片c有趣的西游记c可爱的猴子,总是令人百看不厌。可是,我还是忐忑不安地朝桌子上的闹钟看着。啊呀,不好,马上就七点了,爷爷快要来了,他每天都要准时来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 爷爷看电视和我不同,总爱看些新闻c《东方时空》《焦点访谈》之类的栏目,电视剧也爱看抗日战争c解放战争之类的革命斗争故事。老少悬殊,爱好不同,有啥办法哩?我和爷爷只有一台十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我们为此常常发生‘撞车’事件。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继续看着,刚到七点,爷爷准时走进房门。我只能暗暗叫苦,爷爷呀,你处处都关心我,照顾我,唯独这方面怎么不让我呀? 我装着没有看见,眼睛朝着电视机不去理他。爷爷往他的座位上一坐小声说:“凡凡,开到中央台,《新闻联播》开了。”我装着没有听见,一动不动地继续看着。 爷爷的声音严厉了许多,“快点,咋还没动哩?明天是七月一日,党的生日,一定有重要新闻哩,赶快调过来看吧。”我极不情愿地把电视调到中央台。 爷爷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我却噘着嘴说:“爷爷,你说的那个党是方的还是圆的?都那么大年纪了,现在看这些能做啥,难道还想入党不成?” 爷爷并没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对我说:“好娃哩,爷爷这辈子没指望啦,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那是由于环境的限制,条件不允许呀!但是,人生在世,不管年龄大小,都要关心国家大事哩。你将来长大,不论干什么事情,都要把国家放在前边,首先考虑的就是国家利益。你还问党是方的圆的,都那么大的人了,连党都不知道吗。” 我故意调皮地说:“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少先队,哪有你的知识多c见识广呀!” 爷爷忙说:“少先队的全名叫‘中国少年先锋队’,和共青团一样,都是共产党创建的红色革命组织。小时候加入少先队,青年时就要加入‘共青团’,长到成年人就要争取入党,这就是人生中三大政治台阶,党是最高的一层。 我们中国人民就是在党的领导下得到解放,有了新生,一步一步地走向光明,推翻旧世界,建立新中国;我们的祖国就是在党的领导下日益强大,成为世界注目的东方巨龙。人民扬眉吐气,国家兴旺发达;又率领全国人民脱贫致富,完成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力争实现全面小康,昂首阔步地向共产主义社会迈进。你长大以后,就要把入党作为人生的最高目标去追求。只有那样,你才能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成为对国家c对人民有所贡献的人。” 我惊讶地看着爷爷想:啊!爷爷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农民,知道地还不少哩。他天天和粪土打交道,比我这个天天啃书本的学生强多了。他的好多话使我增长了不少知识,明白了好多道理;他的话句句都是希望的种子,必然会在我的心灵深处发芽生长c开花结果。 我庆幸这样的‘撞车’事件,他对我今后的人生道路来说,何尝不是一次次有益事件哩,我真希望这样的事件每天多来几次。 《新闻联播》《焦点访谈》过后,又‘撞车’了,这回是我有意‘肇事’的。爷爷要看抗日战争故事《我的兄弟叫顺溜》,我却坚持要看看过几次的《射雕英雄传》,而且故意争得寸步不让。爷爷又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说了许多学校学不到知识,使我心里又亮堂了许多,仿佛忽然之间长高了;不但人长高了,心也长大了,脑袋也灵活了。 我望着爷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桃花看完这篇作文心想:这是小凡写的吗?不可能吧,他不过是五年级学生,就是学习再好,也不可能写出这样好的文章。如果有大伯指导,那就另当别论啦。 桃花走出书房,在院里洗着衣裳又想:大伯的文章简练顺口,通俗易懂,而且写得非常深刻。他写有关桃花的顺口溜,和那两首小诗的意思差不多,明显的地方都是指两家院里的两棵树而言,好像在说杏花和自己这两家院里的媳妇;又联系到社会的发展趋势,国家的政策英明,人民的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也说到现实生活中,每个人不同的思想境界;以及时光易逝c人生苦短,为人应当正确面对,能干就踏踏实实地干,自自然然地走下去一一一一一。 总之,他写得真好,自己也是高中文化程度,虽然爱看文章,真要提笔写,恐怕连小凡那样的作文也作不出来。人活在世上,各有所长,那是没办法的事。 桃花从大伯的文章中看得出来,自己在大伯心目中的印象还很不错。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明知他家境困难,想做点实事帮帮他,总是无处着手,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洗着想着,不时地望着树上那拇指大的毛桃出会神。忽然,‘咣噹’一声大响,马上打断了她地凝思,连忙回过神循声看去,就见自家那扇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了。 桃花有点诧异,隔壁没人,婆婆还没到回家的时候呀?唉,可能又输光了,回家取钱来啦。啊!门外进来的妇女不是婆婆,大概有六十岁左右,身材端正,衣着朴素,是个很普通的农村女人。身后跟着一个推自行车的青年小伙,车头上还挂着几个包包盒盒之类的东西。 桃花看了半会,两个人都不认识。啊,他们是谁呀?她张着嘴不知如何招呼。 正是: 机子脑子正转着,进门二人没见过。 要知来者是那个,下回文中接着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回四宝妈谢恩领四宝 神二嫂追魂率神民 平时旷日没作为,幸喜今天走对门。 投身助学意义重,不让好材变灰尘。 知恩回报是正理,人死灯灭怎得回 ? 迷信破除近百载,世间没有万能神。 伟人主百揆,怀揣天下人;平民能力小,小事亦有为。 有病把医询,莫要进庙门,济世靠科学,救命不是神。 常理不用多表白,先说来人她是谁。上文说道:常大伯上地打药,桃花在家里拆了他炕上的被褥,连同床单c枕头c脏衣裳收拾一起,拿回自己家里洗涤;抽时间也看到了大伯所写的有关桃花的词句,自己心里颇有感触,同时,也觉得大伯的文章很有特色。 她一个人在家里洗着衣物,想着文章,忽然听到自家大门‘咣噹’一响,接着又‘吱呦’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桃花扭头一看,有个穿着朴素的农村女人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小伙。小伙推着一辆新型自行车,车头前边的篮子里放着装得满满地塑料袋,车头上还挂着两个红色礼盒,她看了半会却不认得。 走在前边的女人身体均匀,二目有神,步履轻快稳健,年纪大约六旬,衣服整洁合体,头上短发灰白,嘴含满口细牙,脸有不少皱纹,不像城里来客,准是乡村农民。 桃花放下手中活路,快步迎到跟前,张开口不知叫什么好,只好说声:“你们来啦。” 来人未及开言,眼尖腿快的三快婆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说:“啊呀,他柳姨,你可算来了。这小伙是你儿子吧,长得蛮不错的。桃花,你可能还不认识,这位就是给你大伯说的人呀!那天见面的时候你没在家,今天来了就好,你应当叫大妈呀!” 桃花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那女人却说:“你还是先叫姨吧,八字没见一撇,事情还没决定,咋能叫大妈呀?我今天是来感谢他老哥两的,你爸无条件地资助我儿子上学,我们感激不尽呀!这样的大恩大德,我母子现在只能过来感谢一下,表表心意,把恩情记在心里,等以后书念成了,有了工作,挣开钱才能说起报答的话。” 桃花叫了声“柳姨,走,咱们进屋坐。”他们一同走进客厅坐下,桃花打开壁橱,取出一瓶饮料,三个玻璃杯子,正要打开瓶盖,那女人起身挡住她说:“别开,别开,我们庄稼人,喝茶喝开水就行了,不会喝那洋东西,打开就糟蹋啦。” 桃花取来电壶,给他们每人泡了杯茶。那女人接过茶杯,抿了一点放在茶几上说:“你叫桃花吧?你爸和你大伯在家没有?” 桃花说:“是呀,我就是桃花。我爸没在家,大伯上地打药去了。别人都是出钱叫人打药,他每年不叫别人打,自己揹个喷雾器,一打就是多半天,我爸说了几回也不顶啥。” 三快婆忙说:“是呀,是呀,他柳姨,你找的这个老汉可能干啦,做啥都不花钱。他地里从没用过除草剂,不管是麦地c玉米地,草都是他一个人拔完的,一年省的钱没多少。 我叫我老汉学他的样子去地里拔草,去了一晌就不去了,说什么:‘唉呀,腰疼,腿疼得受不了。草太多啦,赶收麦也拔不完,干脆打药算了。’把我整得年年买药花钱,叫人打药还得花钱,打一遍药就得我一个多月的羊奶钱。唉,有啥办法哩,现在这地,病虫害太多,不打药就没有好收成。农药年年涨价,打药的人工钱长得更快,开始打一桶药是五块,几天就涨到八块c十块啦,下半年就得十二c十五块,人心重得吃了石头啦。 咱这农民种地,自己能干才有利,要是做啥活都雇人,那就无利可图啦,弄不好还要貼赔哩。他柳姨,你嫁给这么能干的老汉就享了福啦,我老婆都羡慕你哩。” 那女人说:“对呀,人老了,能干就是福。就那么点地,自己在家闲闲的,慢慢干着就完了,为啥要出钱叫人家干?农民就是干活的东西,如果光吃不干,那不是成了虫啦。” 桃花笑着说:“对,柳姨说得好,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工作c要劳动c要干活哩,不爱干活的人就叫懒虫。现在这世上,勤人越来越少,懒虫越来越多啦。” 那女人又说:“别人是勤是懒c是虫是人咱管不着,只要自己不是虫就行了。桃花,你爸干啥去了?他真是最好的人呀,我今天主要是谢他来了。” 桃花说:“啊呀,柳姨,你能来就好,有啥好谢的。我爸一大早就骑电摩出去了,他这几天老是跑得不沾家,我问了几次,他总是急急匆匆地大概说,我大伯给他找了件有意义的事情,使他看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具体干的啥事,我也说不清楚。” 三快婆连忙插话说:“不用猜,既然是你大伯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坏事。谁不知道,你大伯那人,从来不给人说瞎话。他柳姨,你嫁给他这样的大好人,真是走对路了。你们慢慢喝着歇歇,说说话,我给你到地里叫人去。他要是知道你来了,那还不高兴地往回跑。” 三快婆说着就起身出门,桃花连忙挡住她说:“快婆,你在家陪我柳姨喝茶,我到地里叫我大伯去。年轻人脚轻腿快,跑点路没有什么,你老年纪大了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打断她的话说:“对啦,对啦,快别提你们年轻人啦。有几个能跑路的,几步路都要骑电摩c坐汽车哩,连自行车都不骑啦。有车的小伙更是懒得出奇,上厕所也要开车去哩。 我今年出门就与上了一件怪事,我侄子对门来了一家客人,全家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出门,的确怪洋活的。没有车的小伙,骑着摩托,电动车出门,无不羡慕人家。 我侄子对门这家人有弟兄两个,老大和老二没在一条街住,客人们来了,都得在这家坐坐,又到那家去,开车来的这家客人当然也不例外。儿子走出门就往驾驶室里一坐,叫他家的人都坐上车开过去,他父亲说:‘牙长一截路,开啥车哩,走过去就行了。’ 他母亲也说:‘好娃哩,快下来走吧。那边街道没打,坑坑洼洼地不好走,不到二百米远的路,几步就到了,开个车不够麻烦钱。’ 父母说着就提上礼品,领着媳妇c孙子们前边走着去了。可是,他们儿子却坐在驾驶室里没有过去。其原因不过是嫌父母没让他开车过去,自己不愿走那几步路而已。 没料到因此引起哪家亲戚的误解,说他看不起没有小子娃的亲戚,来了都不上门。两家竟至发生了不愉快的口角,要不是我及时劝说,不知要出多大的麻烦事哩。 唉,现在这社会,把年轻人惯得不用腿啦。别看我上了年纪,这两条腿却是久经锻炼的,跑路不比你们年轻人慢,让我快去吧,一会就能回来。” 三快婆说着又要夺门而出,柳枝却拦住她说:“我看就别叫了,他正打药哩,打完就回来啦。现在去叫,药没打完,明天还得再去打,那就多费事啦。我来就是看看,又没有啥重要的事,见他不见他都没有啥。不如趁现在这时间,帮他把家里拾掇拾掇,没有女人的家一定乱得不像样子。老嫂子,你坐着喝茶,让我先帮桃花把衣裳洗完再过去开门。” 三快婆想了想说:“这样也对,迟见早见都一样,不如多做点事,给他来个惊喜。你们忙吧,我得回去过我的日子,有啥需要帮忙的事叫我,搭声就来了。” 三快婆说走就出了客厅,柳枝把她送出大门说:“那你过吧,这几回把你麻烦扎了。” 三快婆摇摇手说:“麻烦啥哩,不用客气,隔壁对门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她们送走三快婆回到院里,桃花就叫小平c小凡出来招呼客人,两个孩子走出书房,看着来人都不认得,桃花说:“你们就叫奶奶吧,把这个小伙叫叔叔。” 小平小凡照桃花的话招呼了客人,柳枝打开自行车篮子里的塑料袋取出香蕉,给他们每人掰了一个,然后把车子上的礼品取下来,拿进客厅放在茶几上,又叫儿子领他们去写作业,自己和桃花在院里洗衣服。两个人干活,当然比一个人快得多啦。 柳枝手也麻利,嘴也爱说,桃花只听她干着说着:“桃花,我的情况你大概都知道吧。今天来的就是我四宝,他上边还有三个姐哩,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圪垯才把日子过得不如人。 自从有了他,把他爸高兴地真像得了宝贝似的,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谁知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圪垯把他爸累死了。唉,不说啦,过去了都是好年景。 现在好了,我可算遇上好人啦,把我的心病一下治好啦。我儿子上学有了指望,我就轻松多了。 桃花呀,咱不是没良心的人,你爸和你大伯的好处永远忘不了。往后,只要四宝上完大学,我就一心无挂啊!到那时,我,我会把你大伯的晚年生活照顾好的。” 柳枝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手里孜孜不倦地干着。桃花觉得这个女人确实不错,自己心里也为大伯高兴。 过了一会,桃花瞅了个空才插话说:“柳姨,你坐下歇歇,只有这么点活,我一个人洗就行了。你从家里到这里,可能路不近哩,一定跑累了吧?” 柳枝忙说:“不累,不累,我是坐车子来的,路再远能累个啥吗。咱们快把该洗的洗完,叫我过去给你大伯把屋里收拾一下,上次来的时候,就看他家里不大整体。” 桃花高兴地说:“是呀,没有女人的家整体不了。往后有了你,一定会大变样的。” 两个人把洗衣机和洗衣盆同时用上,洗的洗,透的透,很快就把该洗的东西全洗完了。她们把洗好的东西搭在院里晒衣绳上晒着,柳枝看着那些东西说:“这些都是你大伯的吧?” 桃花惊讶地说:“啊呀,柳姨,你才来了一次,就把我大伯的东西认得了。是呀,这些东西都是我大伯的。 我知道他的被褥年前没洗,平时老不让别人帮他洗,我今天趁他不在家,就把炕上的被褥全拆啦,连同床单c枕头c脏衣裳,一起抱过来帮他洗洗。” 柳枝说:“我一见这些东西就觉得眼熟,好像在隔壁炕上见过,知道你在帮你大伯洗,你们家不会有这些过了时的旧东西。 桃花,你真是个好媳妇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一点不错,你们这些好人,怎么全都遇到一块啦? 唉,现在的年轻媳妇,连自己的亲公公婆婆都不管,谁会去管隔壁的孤老头子。还有些年轻人,嫌自己的亲生爹娘脏,丢他们的人哩,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何况是丈夫的大伯哩。 人和人当真不一样啊!只可惜你们这样的好人太少了,我活了大半辈子,就见了你一个。” 桃花笑着说:“好我的柳姨哩,你经常不出门,能见多少人吗。这世上特别好的人是不太多,像我们这一般好人,到处都有,随着社会发展,人人都会变成有爱心的好人。” 二人洗完衣物,桃花取了钥匙,正要去开大伯家门,自己家的大门又‘咣噹’一响,公公玉顺像个小孩似的,兴冲冲地进门就喊:“桃花,桃花,我这回可算办了件大好事呀!” 桃花忙问:“爸,啥好事吗,进来慢慢说。咋没见你骑的电摩哩?” 玉顺站在门边说:“电摩在外边哩,我还准备到村里转转,就没往进推。我不进去了,在这里给你说说吧,你听了一定也会高兴。事情是这样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和四宝同时听到喊声,一齐出来观看。玉顺看见他们马上住嘴,迈步向里走着说:“啊呀,柳嫂,你们娘俩几时来的?请放心,我李玉顺应允的事保证办到,决不食言。我已经给四宝所在学校打了招呼,往后的学费由我直接寄去,生活费我让银行按月寄给四宝本人,具体不知多少,我就每月先给伍佰元的生活费吧,如果不够就打个电话,不用跑路。” 柳枝上前一步说:“他二伯,我们咋能不相信你哩,今天是来感谢你们的。至于四宝的生活费,一个月用不了伍佰元。我们穷人的孩子艰苦惯了,不会乱花钱,我再给他带点馍,你一个月给他三百元就可以了,我娘俩会永远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四宝走到玉顺跟前,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二伯’,并且深深地鞠了一躬。 玉顺忙说:“行了,行了,有啥好谢的,看你娘俩多心成啥啦。我李玉顺何德何能,值得你们这样感谢吗。就是这点事情,主意还是我哥出的,你们要谢,应该先谢我哥才是。” 柳枝又说:“他大伯当然是要谢的,但是,你更应该谢呀!他大伯要不是有你这个挣工资的弟弟,就算他的点子再多c注意再好,那又有啥用哩? 总之,你弟兄两个都该谢,等四宝上完学后,我会,我会一一一一,反正不会做没良心的人。四宝日后长大成人,有了工作,挣开了钱,他,他也会孝敬我们的,到那时,我们,我们就一一一一一就是一一一一一。” 桃花看柳枝不好意思明说,觉得挺为难的,急忙岔开话题说:“爸,我看你回来高兴的样子,就跟拾了个大元宝似的。快说说,到底是啥事吗?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玉顺兴奋地说:“拾元宝算啥哩,我今天办的事,比拾元宝的意义大得多。告诉你吧,咱县上由我出面组织创建的助学会,正式成立啦!我自己作了会长。” 桃花惊奇地说:“啊!会长,升了大官啦!咱县上办助学会哩,的确是件大好事。以前没听你说,怎么突然想起创办助学会?可能参加的人不多吧?” 玉顺兴致勃勃地说:“这种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你大伯指点的,这一步真是走对了。我出去跑了几天,虽然参加的人数不多,也算很有成效。昨天找过我的三个老同事,他们都是当过干部的人,现在和我一样退休在家,经常闲得无事,每天吃吃喝喝,逛逛公园;养养花,溜溜鸟,领个宠物胡乱跑。开始觉得挺自在的,时间长了就不自然啦,几年下来,都感觉乏味极了。 人不可三日无事呀,经常无可事事,那就失去了生活意义。人和其他动物不同的地方就是有理想c有追求c有精神支柱。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做些于社会有益c于人民有好处的事情哩。这样活着才不会空虚,才会觉得实在,才能体会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那几个同事的家庭条件都好,儿女接了班,当书记的儿子也当了书记,当干部的儿子也当了干部,当教师的子女还是教师。个个工资都不小,孙子上了全包学校,不用照料一一一一一。” 玉顺正说得起劲,柳枝打断他的话说:“是呀,是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人家干部生的娃,当然会当干部了。 我现在才明白,世上的世事就是电视上演的那样,皇帝的娃坐皇帝,王爷的娃当王爷,大官的娃做大官,小官的娃是小官,奴隶的娃还作奴隶,农民的娃只有继续种地了。 看来,我四宝就是再学,也是当农民的命。唉!我只说三个女儿书没念成,都当了农民,也嫁了农民,我对四宝可是把劲使尽了,办法想完了,实指望他把书念成,出人头地,改换门庭,我家从此就能出个工作干部啦。 今天听你这么一说,仔细想来,和电视上演的一模一样,我们还有啥希望哩。四宝,咱们还是认命吧,先人是农民,你还想弄啥哩。我娃别做梦啦,跟妈回,和你姐在窑上干活去,人活在世上,干啥不是一辈子。咱不念书啦,省得叫你伯多花那些冤枉钱。” 柳枝说着话,拉住四宝就要回去,桃花连忙挡住她说:“柳姨,你那样想不对,国家以前那种接班政策是有点偏差c欠妥c对农民不公平,那种政策早就不用了。电视上演的,那就更不对了,过去是封建主义社会,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是完全不一样的。 现在这社会,做啥都要凭知识c论本事哩。不管是工作干部,还是种地的农民,不论出身富贵贫贱,只要有文化,有知识;学习优秀c成绩突出,都会有大用处c都能当工作干部c都能得到重用,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你也许在电视上看过,现在的国家公务员,也是凭考试成绩录取哩,有多少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尽管老子有职有权,儿子连个公职人员也当不上。柳姨,你就让四宝好好上学,认真读书,将来必然能成大器。” 玉顺接着说:“嫂子,桃花说得很对,就拿我自己来说,如果我儿子祥俊没有文化,国家就是有接班政策,他也接不了班,做不成教师。我那几个同事的儿子,人家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的确有当干部的能力,接班顶替的政策时间不长就取消了。 嫂子,千万不要错了主意,只要四宝把书念成,学到真本事,我一定帮他找个好工作,让你这个农民妇女也把干部他妈当一回。嫂子,这种美梦很快就会实现的。” 柳枝不走了,看着玉顺笑了笑说:“叫上,叫上学,那会花你好多钱的。我,我这心里不安。” 玉顺也笑着说:“没事,没事,只要书念得好,上大学不但不花钱还能得钱。这几年高考,咱省上县上的尖子学生,名列前茅的上大学都是免费,尤其是前一二名的‘状元’们,政府奖励,学校奖励的钱越来越多,学生上大学,根本不用家庭负担。” 桃花接着说:“是呀,有的地方,乡上c村上都奖励,听说有个村书记就订了条规矩,他们村的学生,不管是谁,只要能考上本科,他自己奖励五万元。爸,你们助学会是不是也应该向人家学习,朝这个方面发展,这样一来,能考上学的就不用为学费发愁了。” 玉顺说:“我们助学会要面对的不是一个村,而是全县最贫困的家庭。现在的人,大部分都能供起子女上学,咱就不能一概而论,只帮最贫困的c最需要帮的。 我们助学会刚刚开始,我那几个同事都是有知识的人,思想好,品位高,一个月都有好几千元的工资,自己根本用不了。我和他们把这想法一说,他们果然深明大义,一点即通,当即表态赞同。 我几个说干就干,马上起草了一份倡议书,拿着去找县委领导。县领导看了我们的倡议书,听了我们的想法之后,立即表示大力支持,还要把倡议书在县报上刊登,县广播c电视上播放。并通知全县各部门全面配合我们的工作,号召更多的同志参加这个组织。 后来,我们拿着县政府的批文去了民政局,民政局的同志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局长握着我的手,十分激动地说:‘你们这些老同志呀,真是太了不起啦。能够这样深明大义,时时刻刻想着国家人民,我们搞民政工作的同志多谢你们啦。你们真是大家学习的好榜样呀!我们国家有这样的好同志,贫困家庭的学生就不会失学啦。’ 民政局的同志当时介绍了几个特困学生的具体情况,我们就按照资料上说的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学校,了解了学生的学习状况。这些特困生大都学习优秀,成绩名列前茅,是全班级的尖子生。 他们的家庭有的和柳嫂一样,有的是出了天灾人祸,还有的则是由于志大才疏,本身胸无点墨却不自量力,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结果弄得一败涂地,自己吃亏,国家受损,银行贷款无法偿还,妻子儿女跟着受穷。 也有好逸恶劳,赌博成性的,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输得一贫如洗;还有的是借了高利贷,常年只为偿还人家的利息而疲于奔命。 总之,原因多啦,我们的能力有限,不便一一走访。助学会刚刚成立,开始只有四个人呀,每人的能量只够资助一个学生,我已经资助了柳嫂,其他三个每人选定了一个资助对象。 我们给那个不务正业的家长说,如果他能够勤奋努力,彻底戒掉赌博恶习,我们助学会下次发展到新成员,就会资助他的儿子。那位家长发誓赌咒地说他以后再不赌了。 我们和那三户说明以后,他们激动得热泪滚滚,有的竟跪在地上磕着头说:‘多谢啦,多谢啦,老同志,你们真是救苦救难地活菩萨呀!我们永远记着你们的大恩大德。以后孩子长大成人,他们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恩情哩!’ 我们急忙扶起他们说:‘快起来,快起来,我们不要你们的孩子当牛做马地报答我们,只要他们好好学习,成为国家栋梁之才,用自己的成就回报祖国,造福人类,那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我们这些老家伙会含笑九泉的。’ 我们如梦方醒,觉得自己今天才真正长大了,今天才知道饭香屁臭啦。仅此一举,只不过把国家给我们的钱,用在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能得到群众这样的爱戴,真是太直得了,我们几个这时才觉得快乐,觉得自己对社会还有用处,真是自豪极了。” 玉顺兴致勃勃地说了这么多,桃花听后忧虑地说:“好事是好事,可能也就你们这几个人会干,要说发展壮大,谈何容易。让人家把装进自己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心甘情愿地送给别人而不图一点回报,能有这种思想境界的人,可惜太少了!” 这时候,四宝已经和两个孩子进了书房,柳枝不好意思再催桃花过去开门,自己一直听着他们的话,当桃花话音刚落,她就接着说:“是呀,像你们这样自愿拿钱送人的人,恐怕世上再没有了。你以为倡议书在报纸上一登c广播上一播,有钱人就会争着参加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打断她的话说:“你们说得对,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钱人绝对不会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 你们这种顾虑我哥早就考虑到了,正因为难办,才需要我们这些觉悟较高的人去做工作,去说服引导他们走这条路;也就是借用传销的方法去传播c动员c发展一一一一一。” 柳枝急忙打断他的话说:“不行,不行,可不敢搞传销活动,电视上经常说哩,传销是非法的,国家不准,一抓就是一大批。你们不能那么干,要是被抓了,我儿子指望谁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看她着急的样子就笑着说:“嫂子,没事,你就放心吧。国家抓的那些传销组织是骗钱的,咱办的助学会是往出拿钱的,只不过是借用他们的方式传播而已。 也就是我哥说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他叫我们像共产党当初传播革命火种那样去发展一一一一一。” 桃花高兴地说:“对,这个办法好,革命者用这办法推翻了旧世界,建立了新中国,你们还发展不到更多的人吗?其实,现在这社会,有良知的人到处都有,就是得有人去做工作,去引导指点他们走这条路。别看现在只有四个人,每人发展一个人就是八个啦,八个人再每人发展一个,不就十六个啦。这样下去,这个组织就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玉顺接着说:“是呀,现在虽然是经济社会,人人都是凭钱过日子,钱多的人就可以过得舒服自在,各方面比别人强。但是,有爱心的人也不少,有些人虽有爱心,能力却有限,自己的工资少,收入小,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也可以用两个人,或者三个四个人去资助一个贫困学生。总之,尽力而为,有多大的劲就出多大的力,咱不能叫会员们只帮别人而不顾自己。这样一来,有条件加入助学会的人必然增多,就能把闲散资金充分利用起来。” 柳枝听他们说个没完没了,自己实在等不及了就对桃花说:“你先过去把门开开,然后回来慢慢说,我想抓紧时间到那边去,帮他把屋里拾掇拾掇。” 玉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连忙改变话题说:“啊呀,你们过去忙吧。我还得出去转转,到附近各村跑一跑,说不定还能动员几个人入会哩。”玉顺说着便走出大门,跨上电摩不见了。 桃花和柳枝来到大伯家里,先把前前后后,旮旯缝缝,齐齐打扫一遍。然后打了盆水,把屋里屋外的桌凳家电c窗框门扇c铁盆木案c水缸油罐,该洗的洗,该涮的涮,该擦的擦,该换的换。二人虽然忙,脚下不慌乱,嘴里说,手里干,一个小时过去,家里面貌大变,如有生人进来,不认鳏夫家院。 她们把屋里收拾完毕,那边院里洗的被褥里面也晒干了,二人就一起抱进大伯房子,先把里子放在炕上铺平,再到院里把晒在铁丝上的棉花套子用木棍掸了掸,然后抱进房子,平平地铺在炕上的被里子上,再把被面铺到最上边。二人捉针拈线,很快就缝完了被褥。她们又把洗的单子铺好扫净,炕上齐齐收拾了一番。 一切收拾完毕,二人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桃花说:“柳姨,你先坐着歇歇,我过去给咱做饭去。那边啥都有哩,做饭快,咱们今天都在那边吃饭。” 柳枝说:“那你过去忙吧,只做你们的饭就行了。我知道你大伯那人脾气直,不会过那边吃饭,我就在这边随便做点,省得把他叫不过去,反而看着不美。” 桃花想想也对,让他们多在一起呆呆最好,便于熟悉了解,加深感情。于是,她就告别柳姨,回到家里做着饭又想:这个女人真的不错,这么快就摸来大伯的脾气啦。人也很能干,又会艰省节约,和大伯真是天生的一对呀!咱得想法让他俩尽快过到一块才是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完药,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揹着喷雾器,手里提着水桶和剩下的农药,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彳亍地往回走着。头顶上的烈日烤得他汗流浃背,昏昏欲睡,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只见他那退了色的中山服上衣后背,和裤子的臀围全湿透了,不知是身上出的汗水,还是喷雾器洒出的药液所致,可能两者都有之故吧。总之,他的确狼狈极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但他的脑子还清醒着,知道自己必须坚持着走回家,也能想到年龄不饶人的说法。去年打完药还没有这般狼狈之极,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啦,明年可能要花钱叫人家打哩。 当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家门口,一只手推开虚掩的大门,忽觉眼前一亮,家里怎么变了样啦?前厅整齐清洁c窗明几净,平平常常的几件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普普通通的几张桌凳,擦洗得一尘不染。院子里洁净卫生,厨房里冒着炊烟。 啊!就连杏花房子的窗户门扇,地上墙面,也是明晃晃,亮光光,不由惊得把嘴张:“啊呀!是谁把家里收拾得这般整体?” 常大伯叫了两声‘小凡’,没人答应,自己放下水桶喷雾器,把剩下的农药拿到后院里,放到安全僻静,闲着没用的窗台上。然后回到院子,先在被太阳晒热了水盆里大概洗了洗,再回房去换衣裳。 当他一脚踏进自己那扇熟悉的房子门,不由得呆了半会,屋子里更是焕然一新,炕下的一应物件,全都干干净净,炕上的方格粗布单子,铺得平平整整;被子叠得四楞四正,桌面擦得又明又亮,叠好的衣裳摞在炕上,墙角的蛛网不知去向,炕下的地面,好像洗过一样。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一定是桃花,这娃真能干呀!不对,桃花就是再能干,只有半天时间,她一个人也干不了这么多。莫非,莫非是女儿,不可能吧,她们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心里疑惑,手脚没停,很快换好衣裳,走出房门,站在厨房门外高声叫道:“大妮,二妮,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哩?看麦熟还早着哩!” 厨房里没人答应,却走出一个端着盆水的女人说:“他大伯,你回来啦,摸过农药的手,得用肥皂好好洗洗。今天不用你做饭啦,洗过就能吃顿现成的。” 常大伯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愣了半会才说:“啊呀,是你呀!几时来的?怎么没让谁叫我一声。看你这人,来了也不歇歇,干了这么多活,累坏了吧?真,真是对不起呀。” 柳枝把水放在杏树下的石桌上说:“洗吧,有啥对不起的,我没让她们叫你。正打药哩,要是叫回来,没打完还得再去一次,那就多费事啦。反正我也没有啥事,领着孩子谢恩来啦。 你没在家也好,就帮你把家里拾掇拾掇,没有女人的家不像家呀,又脏又乱的。多亏桃花这娃能干,我没来她就把你的被褥拆啦。不然,凭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收拾得完。” 常大伯边洗边说:“桃花这娃的确不错,经常操这边的心哩。你轻易不来,才来头一回就忙了一天。我这屋里没人收拾,干净不了,你今天收拾得这般干净,过几天还不是又脏了。唉,没有女人的家就是这样子,习惯了也没有啥。你说谢啥恩哩,我对你没啥好处呀?” 柳枝说:“还要啥好处哩,你们无条件地资助我儿子上学读书,我要是连个谢字都没有,那还是个人吗?我们没有钱,就不能没良心吧。等我儿子把书念完,我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唉呀,那是我老二帮你,与我有啥关系,你要谢应该谢他。” 柳枝又说:“咋能没关系,你弟兄两个都是大好人。玉顺对我把啥话都说了,主意是你出的,他自己有心还想不到哩。要不是有你在,谁会心甘情愿地给我们出钱,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呀,我咋能不记你的好处,咋能不感激你哩?” 常大伯还要再说,就见小平跑过来叫道:“大爷,奶奶,我妈叫你们过去吃饭哩。” 柳枝弯下腰,拉住小平的手说:“孩子,过去给你妈说,奶奶也把饭做好了。你们几个在那边吃,我们在这边吃,奶奶和你大爷还有话要说哩。” 小平蹦蹦跳跳地回去了,柳枝说:“他大伯,你累了坐着歇歇,我给咱端饭去。” 常大伯自从见了柳枝,刚才的狼狈之象早已荡然无存,身上的疲劳c乏困,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精神焕发,四肢轻松,连声说道:“不累,不累,咱们一块去端。” 柳枝做的是家常便饭,西红柿,打鸡蛋,又细又长出锅麺,豆角c茄子两大盘,味道可口拌着蒜。虽然没鱼没肉,却很简单实用,这顿饭对常大伯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生活了。 他两个每人端着一个盘子一碗麺,手里攥着几瓣蒜,走出厨房不用看,石桌上面好吃饭。二人把饭放在石桌上,取了两个凳子,面对面坐着看看,埋头吃起饭来。 常大伯好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现成的可口饭菜,只觉得饭香菜美,心里热乎乎的。他那埋藏在心底的c早已泯灭了的欲望,又闪出了一点火花,感到了家庭的幸福,女人的温暖。 常大伯吃着饭,偷眼看了柳枝几次,觉得这个女人的确适合自己。于是,他就小声说:“唉,人上了年纪,身边有个伴还是好呀!他柳姨,你看咱俩是不是应该一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连忙打断他的话说:“现在不行,等四宝上完学,我的心愿就了啦,责任也完成了。到那时,我一心无挂,咱们再一一一一。” 常大伯马上恢复了常态,立刻打断她的话说:“是呀,是呀,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这些年都过去啦,咱们还在乎这几年吗?吃饭,吃饭,到时候再说。” 柳枝看他低下头只看碗里的饭,脸上似乎有些红晕,又小声说道:“我,我会常来看你的。” 正是: 干 柴 见 火 容 易 燃 , 没 有 女 人 家 不 全 。 出 门 未 见 无 妻 苦 , 进 屋 方 知 有 伴 甜 。 窗 明 几 净 面 貌 变 , 饭 香 菜 美 促 膝 谈 。 羞 口 欲 留 人 常 住 , 启 齿 轻 道 待 机 缘 。 常大伯和柳枝两个空巢老年坐在一起,吃着聊着,看着瞧着,没人打搅没人嘲,头上只有杏和桃。二人清清静静地刚吃完饭,柳枝的儿子四宝就过来啦。他先把常大伯叫了一声“大伯”又对他妈说:“妈,咱们该回去啦。明天学校开学,我还要准备东西哩。你晚上给我再烙两个油馍,就能节省一点生活费,咱这没钱人尽量少花钱。” 常大伯看了看四宝说:“不错,是个好娃。知道节约固然好,但是,该吃的还得吃,该花的钱还得花,有了好身体才能努力学习。孩子,把劲鼓足,别让你妈失望啊!” 四宝说:“大伯放心,我一定会刻苦用功,分秒必争,绝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 柳枝纠正着说:“不辜负还不够,要时时刻刻记着你大伯c二伯的恩情,不忘你爸是怎么死的。他就是由于没有文化,只能干些出蛮力的下苦活,为了你姊妹四个,拼死拼活地挣着卖命钱,到底把命拼丢了。你一定要把本事学成哩,再不能干那些要人命的出力活啦。你三个姐没指望啦,都嫁了卖苦力的农民,只好听天由命,咱家就指望你改换门庭呀。” 四宝着急地说:“妈,别说啦,我会记住你的话,咱们快回吧。” 柳枝还是争着说:“别急,别急,赶天黑到家就行了,晚上有多少事都能做完。你再等一会,我去把锅洗洗,厨房收拾一下,也给你大伯烙两个油馍让他尝尝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听到这里忙说:“不用,不用,以后有的是机会。天不早啦,你们有事就快走,厨房我来收拾。你今天帮了这么大的忙,我太感激了,怎么还能让你洗碗,快走,快走。” 柳枝还要再争,常大伯推着她向大门走去。柳枝娘俩慢慢地走着,常大伯在后边想:柳枝的话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人和人的大脑差别很大,体力劳动虽然活重,脑力却消耗得少;脑力劳动虽不出力,大脑负担却重。脑子灵活的人也能干体力活,脑子迟钝的人不一定能干脑力活,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有的学生只要有条件就能把书念成,有的则是条件再好,自己也念不进去。社会上什么工作都是要人作的,农民和知识分子在人权上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在经济效益上c对社会的贡献上却有很大的差别。 多少人里边才能出一个科学家,而一个科学家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是多少平常人永远无法办到的。知识值钱,有知识的人当然值钱了;具有尖端知识的人,那更是值钱没多少,这种差别永远也取消不了。他想说上几句,但他知道柳枝没有文化,对她讲这些道理不可能听得懂。再说,人家第一次到自己家来,咱说那些话也不合适。 常大伯想到这里,他就转个弯问四宝:“四宝,你进了中学几年啦,学习成绩怎么样?” 四宝说:“大伯,初中上了三年,今年就中考哩。成绩在全年级是个中游,心里只想着往前赶,老是赶不上去。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每天刻苦用功不贪玩;每晚,也是高点明灯下苦心,要上一个名次却难于上青天。看来,考重点高中是有些危险。” 常大伯说:“刻苦学习是对的,但也不能太劳累了。人和人的智商不一样,有高有低,赶不上人家不能硬赶,考上啥学校都能读书。人活在世上,不论干啥都是一样的。” 柳枝听到这话就说:“不一样,不一样,人家干部和农民就是不一样吗。干部出的啥力,穿的啥衣,吃的啥饭,住的啥院?农民能和人家比吗,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年轻娃读书又不出力,能累个啥吗?小时候不下苦读书,长大咋能比人强哩?”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但是,对孩子也不能施压过重,要趁娃的劲哩。孩子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超负荷就有压垮的危险。” 他们说着走着就到了玉顺门口,玉顺从里面出来,听到这话就说:“对,‘欲速则不达’吗。嫂子,我哥这话说得很对,你对四宝打气c鼓劲可以,就是不能一个劲地猛打气。他现在就跟个皮球一样,只要气足了就能跳能蹦,气过多了就会憋破的。” 桃花走出来说:“咱们进屋坐吧,都站在门口说啥哩。” 柳枝说:“不坐了,时候不早啦,我们要回去哩。” 四宝已经把自行车推出门外,到前边慢慢地走着。柳枝向玉顺c桃花一一告别,随后走去。 常大伯还在迟疑,玉顺推推他小声说:“送送去呀。”常大伯这才赶上一步,和柳枝并肩走着说着,没有注意路旁景象,也没有在乎各家门里射出来的奇异目光。 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村外路旁,柳枝向他摆着手说:“他大伯,你回去吧,我走了。” 常大伯看看前边的四宝说:“你去吧,他等你着哩,几时再能来呀?”柳枝快步向前走去,身后留着一句话飘进常大伯的耳朵,“几时有空就来啦。” 常大伯站在路旁,眼看着柳枝赶上儿子,坐上车子去远了,他还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完全看不见影子才转过身,慢悠悠地向村里走着,柳枝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常大伯未进村口,忽听有人喊他,抬头看时,就见学校门前的皂角树下坐着七八个中老年村民,旁边还站着穿得花花绿绿的老蝴蝶,就是这个怪家伙在喊他。他以为是村民们出来夏凉,老蝴蝶要开他的玩笑,自己便没理睬,照直向村里走着又想:夏凉的时间都到收麦以后啦,现在刚过五一,怎么会有夏凉的人,可能都是看我和柳枝哩。嗨,有啥好看的,爱看你们就看个够吧,我才不管那些事哩。 老蝴蝶看他不理,又大声喊道:“喂,老常哥,快过来呀!你把咱们这些神劝劝吧。” 常大伯抬头细看,啊,原来是村里的神二嫂率领着她的神民坐在这里,交头接耳,互相说话,还不时地朝村里的方向看看,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常大伯知道这些人大都没有文化,不懂得宗教信仰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手里拿着砖头厚一本圣经却不会读,把宗教信仰当作迷信活动乱搞一通。最近,又受到外地邪教的蛊惑,竟把基督c耶稣和什么万能神混为一谈,也不说信什么教啦,只单纯地说‘信神’,把宗教信仰让神替代了。 农村的文化比较落后,有好多知识贫乏的人都信他们这一套,生了病不去医院治疗,而请他们祷告消灾,求神祛病。这几年发展的人数还不少哩,开始是些闲着没事的老年人,后来还有许多年轻点的也参加了,很快成为神民里边的核心人物。 这种现象在农村越来越严重,他们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经常组织聚会,在一起跳呀c唱呀,嘴里哼哼哈哈地念道着,开口闭口都是一句话:‘唉呀,神呀,感谢神呀!万能的神呀,请你把娃的病除了吧’。这些神民们对神可算得无限忠诚,心甘情愿地给神捐钱c捐物,出钱的是大多数,受益者只是个别领导c‘牧师’之类的聪明人物。 有好多人信神已经信得昏头转向,到了痴迷程度。也耽误了有些人的治病时间,以致病情加重,甚至危及生命。 常大伯是个彻头彻尾地无神论者,尽管在村里威望很高,和这些人则是格格不入c素无往来。他知道这些人的脑子已经僵化,不是几句平常语言就能打动得了的,要想改变他们的思想,谈何容易,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们爱出村祷告就去吧,好在危害不大,咱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要过去自讨没趣啦。 于是,他就装着没有听见,继续向村里走去。 老蝴蝶赶过来喊:“老常哥,老常哥,别走啊,你听我说吗。咱们这些神的本事又长了,不但能治病消灾,而且还干起了起死回生的事,我说了一整也不顶啥。” 常大伯只好站住脚说:“老花,你们谝吧,我没时间听闲话,吃了饭的锅碗还没洗哩。” 常大伯说罢,抬脚又走,老蝴蝶跑到跟前拉住他的胳膊说:“老常哥,你知道咱们这些神干啥去呀?我就敢说,你只要一听,我叫你走你都不走啦。” 常大伯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说:“哦,他们能干啥吗,就是出去祷个告,跳跳唱唱地胡成哩。又不是恐怖组织,还能搞什么阴谋活动不成?” 老蝴蝶接着说:“老常哥,你不知道,北村二组有家叫‘三长’的村民,年纪只有四十来岁,两口子一齐入了神籍,成了神界的忠实信徒。连家都不要啦,经常跑着聚会祷告,‘南征北战’,致使土地荒芜,家境败落。他们唯一的女儿中途辍学,未成年就出门打工。 孩子在一家小饭馆里打杂,年幼无知,结果被老板诱奸,娃不知道上告,反而轻信老板地花言巧语,与其长期同居。 老伴玩腻了就一脚踢开,娃挺着大肚子跑回家,父母不但没有安慰,反而一顿臭骂,父亲还搧了她一个耳光,女子思想不过,当晚就在自己房里上了吊。三长两口子没有报案,也不埋人,以神二嫂为首的几个神民骨干,组织了七七四十九个神的儿子,诚心诚意的祷告。他们说只要坚持七天,就能把娃的魂追回来,娃就能起死回生。 你想,五月份的天气越来越热,如果没人阻止干涉,这娃的尸体非烂在家里不可。我给他们说不要祷告了,赶快让人家把娃埋了。可是,他们四季豆不进油盐,就是不听。” 常大伯听到这里说:“这些人真是无知之极,尤其是神二嫂中毒太深。但她从不买我的账,一直都是背道而驰,去了也是白丢人,未必能起到好作用,还是别丢人啦。” 老蝴蝶说:“过去试试吧,咱就当尽心哩。”常大伯明知不行,还是和他一同走去。 这棵皂角树位于村口,可算是他们村唯一的公有古物,也是这个村子的象征。他们村之所以叫‘老村李’,可能与这棵皂角树有点原因吧。常大伯对此也不清楚,更不知道这棵树到底有多少年了,他只记得小时候在此玩耍,这棵树似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离树不远的地方就是本村学校,校址也算有年头了,他只记得过去是座古庙,五几年的时候才把古庙拆了,换成土木结构的明亮教室,后来又换成了砖木结构的宽敞学堂。再后来,就变成了钢筋水泥结构的现代平房啦。只可惜新学校刚盖好,还没有发挥作用就提前退休了。原因是学生太少,养活不住教师而并校了,本村的小学生只能到几里路外的大学校去读书。 这所经过几番改头换面的学校成了闲置房舍,还没有这棵一成不变的皂角树有用。这棵树之所以能够长期保留下来,是因为它的树身空了,解不成板材,没有多大用处才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献身机会,成为本村的多代元老。 你别看它的树身空了,但却枝繁叶茂,硕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亩多的空地。树下放着几个圆形的青石碾盘,和好多过去碾打庄稼用的石头碌碡。这些功臣元老被各式各样机械替代了,它们下了岗,不但毫无用处,还成了各家走向现代化的拦路虎c绊脚石。村民们为了腾地方,就把这些私有财产搬到了这块唯一的公有地方上。 这些没用的石头东西在这里安家落户以来,倒成了有用的家伙啦。孩子们经常爬在上面玩耍,过往行人坐在上面歇脚,不论谁把什么东西放在身上,它们都会不动声色地承受着。 特别是到了盛夏,树下就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这些被冷落了一年的石头们也成了人见人爱的热门货,村里的闲人,谁都想坐在上边凉快凉快。尤其在酷热难耐的三伏天,庄稼要抗旱浇水,人们要降温乘凉,电量严重不足,农村更是电灯不明,风扇不转,既是有空调的有钱人家也无福消受,这棵皂角树下就成了农村的避暑胜地了。同时,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邻村的人也常常过来借光乘凉。在这里,可以听到许许多多的奇闻轶事,形形色色的新鲜故事,令人捧腹的谈笑资料;还有各家各户的家常理短。有些年轻人躺在石头上彻夜不归,感觉特别惬意。 常大伯跟着老蝴蝶走到树下,老蝴蝶先对那些坐在石头上的神民说:“喂,我给你们说了那么多也不顶啥,老常可是咱们村里有名的和事佬,人人公认的大好人,他不管对谁,从来不说一句瞎话,你们就听他说几句,他的话都是有根据,有道理的。” 神二嫂不屑一顾地背过头去,看都不看常大伯一眼。众神民也学着她的样子,全都转过身朝村里看。 常大伯坐在一个碌碡上说:“喂,他二嫂,你领这些人干啥去呀?” 神二嫂好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一下。老蝴蝶看他们不理不睬,就掏出手机说:“老常哥,我看这些人是‘旋风躜进勾子了,叫鬼把心迷啦’,咱就别费唾沫星子了,干脆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叫警察来处理,看他们还牛不牛。” 神二嫂转过头,朝地下‘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说:“你打呀,你去告呀!谁不知道你这瞎瞎膏药爱告人。我们一不做贼,二不骗人,走得端,行得正,做的都是与人为善的好事,聚会祷告也是为了救人。我们给神捐点钱,也是姊妹伙心甘情愿地,没有一个人强迫谁。你就是把警察叫来能弄啥,又不是搞什么非法活动,有啥好怕的。” 常大伯赶快插话说:“他二嫂,人死不能复生,你们用这种办法,根本不能把人祷告活来。这么热的天气,别说七天啦,不到五天尸体就会腐烂,赶快让人家入土为安吧。” 神二嫂十分自信地说:“你不信神就不懂,隔行如隔山哩。我们的神可是无所不能的万能神,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常大伯又说:“我再不懂也知道,你们这是在胡闹。死了能苏醒复活的人那是假死,经过一段时间可以苏醒过来;确认死了的人是不能复活的。我估计你们是受了邪教组织的蛊惑,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而失去了理智。赶快回头为时不晚,听党的话,听人民政府的话,共产党是不相信有鬼有神的;国家不会让自己的公民走入歧途,不会让公民去做无稽之谈之事。” 神二嫂把脖子一扭说:“唉,谁说国家不信,宪法上都规定着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你就别在人前逞能啦,回去把宪法好好学学吧。” 常大伯又说:“他二嫂,信教不是信神哩,宪法上说的‘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那不是叫人信神,你们不能把两者混为一谈。宗教种类多了,国内有佛教c道教c还有外国传进来的洋教一一一一一等等,种类繁多,理论颇深,我也弄不清楚。总之,一一一一一一一。” 神二嫂急忙说:“你不清楚就在这里胡说,不清楚就人五人六地教训人哩。不懂的老师能教出懂的学生吗,外行人能教育内行人吗?我管他这教那教,管他冰窖c菜窖c萝卜窖c红苕窖,我就知道我们的主就是万能神,我们的神就是无所不能的。 只要诚心信他,真心爱他,他就会发挥能量,保护他的儿子不受伤害。你却说我们的神救不活一个孩子,真是岂有此理,唉一一一一也不怕神割了你的舌头。快回家洗你的碗去,别在这儿搞破坏。” 常大伯着急地说:“他二嫂,他二嫂,你们这是迷信,是胡闹,政府是不会允许的一一一一一。” 神二嫂气呼呼地打断他说:“我看你才是胡说胡闹,你说政府不准,会干涉c会禁止,那政府咋还给我们批地基,让我们捐款c捐粮c捐东西;我们信神的姊妹们大公无私,干活不要工钱,同心合力地把教堂盖起来啦。请问,你们不信神的人,会有这种高尚精神吗?” 常大伯知道他们就像吸毒的人上了瘾,上网的人入了迷,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仅凭自己几句话是说服不了的。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继续说:“他二嫂,国家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你们信神,但是,破除迷信是素来提倡的。自从开国以来,政府就三令五申地禁止迷信活动。你们闲暇无事,聚在一起学学圣经,唱唱耶稣歌,对社会没有构成危害,国家是可以允许你们存在。如果大搞迷信活动,影响太坏,造成不良后果,政府必然会管,公安机关必然会出面干涉,情节严重的必然要追究刑事责任,你是组织领导的人,可能就得坐牢。” 老蝴蝶接着说:“是呀,你们弄的不是小事,人已经死了三四天了,如果能活来早就活来啦。我劝你还是卷旗收兵吧,如果祷告七天活不过来,看你怎么下台呀?到那时,尸体烂得无法收拾,整个村子臭不可闻,你这个领导者难逃其责,非坐牢不可。” 神二嫂根本不加考虑,只见她仰起头,无比豪迈地说:“哟,你们吓谁哩?我神二嫂是神的儿子,有神保护着哩,你以为几句大话就能吓倒吗?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啦,真是可笑极了。我们干的是正事,是救人命的好事,他们公安能拿我们怎么样?” 老蝴蝶生气地说:“你们所说的神是假的,是蒙骗人的。你知道宗教信仰的真正意义吗,你懂得圣经里边的意思吗?我就敢说,你们一点都不知,一句也不懂,你们只会单纯地说一个神字,开口闭口老是‘唉呀,神呀,我地神呀’一句话,再能说个啥吗?” 神二嫂更加生气地说:“你才是胡说哩,神就在我们心里装着,我们当然只说那么一句话。因为,只有那一句就够了,那一句就能代表一切,那一句就法力无穷,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为啥要多说没用的哩?你竟敢说神是假的,是骗人,唉,你非受到神的惩罚不可。” 常大伯没有灰心丧气,还是不厌其烦地继续说:“他二嫂,别生气吗。你看现在的社会这么好,和谐稳定,政策英明,只要好好干个正经事,就能丰衣足食,就可以把日子过好。 你们要信神也可以,没事了聚在一起高兴高兴,活动活动筋骨,这些都没有啥;但不能过于认真,如果到了痴迷程度就有害了。不但要影响自己的经济收入,还会对社会造成危害。我劝你们赶快把人散了,让人家把娃埋了,各人把各人的日子当回事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神二嫂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我们既然信神,就是要全心全意地信,认认真真地信;就是要在心灵深处和神打成一片,融为一体,心里时时刻刻装着神,神的心里就会时时刻刻装着我们,与我们同在,就会时时刻刻保护我们。你却叫我们不要认真,如果照你说的那样,我们不往心里去,只是做做样子,走走过程,那就是口是心非,对神不忠,那就必然会受到神的惩罚。你对我们说那样的话,真不知安的啥心?” 常大伯正要再说,就见几个神民站起身,指着村里的方向说:“来了,来了,二嫂,他来了。” 常大伯抬起头,顺着他们的手势望去,果见远处的街道中间,有人一步一颠地急急走来,虽然看不清楚,常大伯只看他走路的架势,就知道来者是谁了,自己心里不由得有点纳闷。 正是: 皂角树下正说神,村里走来一个人。 要知来者是那个,接着再看下一回。 要知后事能怎样,再看第二十二回: 和事佬发怒斥老大 傻夫妻信神摧小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回和事佬发怒斥老大 傻夫妻信神摧小花 悠悠历史千万年,迷信至今除不完。 农村百姓知识浅,到处又有神蔓延。 人命已死追不回,速进土中了尘缘。 前车有鉴当谨记,及早回头脱神坛。 开放三十年,仍然受贫寒,不是负担重,信神不挣钱。 一家三口全,有女有夫男,女儿花未绽,可惜被摧残。 感叹永远发不完,书接上回继续谈。上文说道:常大伯送走柳枝娘俩,本想快点回家洗碗涮锅,不料,却被老蝴蝶叫到皂角树下,去给坐在这儿歇息,等候同伴的‘神民’们做思想工作,劝他们不要去做那些荒诞不经的蠢事。常大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给他们苦口婆心地讲了许多道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之外,他们那个祷告追魂的组织者‘神二嫂’,不但不听常大伯的劝告,还怪他多管闲事,说了许多自以为是的难听话。 常大伯还要再慢慢说服他们,只见几个神民站起身,指着村里的方向说:“来了,来了,二嫂,他来了,咱们还等不?” 神二嫂说:“人还没来够,再等一会。” 常大伯顺着神民的手势远远望去,村里果然有人一步一颠地匆匆走来。他从那人走路的台架上就可以认出来者是谁,自己心里不由得想:啊!他怎么也信了神啦。 这人就是本村的单身汉,年龄有五十多了。因为身体有点缺陷,布景也不怎么好看,所以没有成家,至今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童男子。他下边有两个弟弟,人们都叫他‘瘸老大’。他的两个弟弟都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家,日子过得都不差,但对他这个不太向阳的大哥没有赡养责任。目前农村的情况就是这样,凡是有两个儿子的家庭,即便老二尚在襁褓之中,就可以顶门立户,就有资格申请庄基,多占一所庄院,老大长到成家的年龄,马上就有现成房产,结婚后脱离父母,过上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像瘸老大这种没有成家的单干户,自然成了社会上的儿子,国家的负担,基本享受着五保待遇。 瘸老大穿的衣裳不太合体,走起路扑闪扑闪地来回摆着,脸上还摸着几处锅黑,左手随着脚步来回晃动,右手的食指伸进嘴里,一边走,一边抠着牙缝。 瘸老大还没走到跟前,就听神二嫂厉声喝道:“老大,你怎么才来哩?你这行为就叫对神不忠,再这样下去,非受神的惩罚不可。” 瘸老大把手指从嘴里取出来说:“我,我没麺啦,也没钱买馍。跑到兄弟家想借点麺哩,他们不给,还说了些难听话,说我有国家养活,叫我找政府要去。我没办法,满村跑了几家子,最后,还是在三快婆家借了一点。那老婆真是个好人,她说不要我还啦。对不起,饭吃得迟了,让大家久等啦。二嫂,我,我不是对神不忠。” 瘸老大声音虽然不大,常大伯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纳闷了。他咋能没啥吃哩? 常大伯几步走到瘸老大跟前大声问道:“老大,你怎么还借麺哩?前几天国家才给你送了一袋面壶油,还有一袋米,你咋能没啥吃哩?你,你一个人能吃多少?” 瘸老大偏过头看看常大伯说:“我,我给教堂捐了。人家都捐钱捐东西哩,我就不能落后,就不能对神不忠呀!我要是不捐,姊妹们会瞧不起我的。” 常大伯生气地大声说:“怎么,国家给你你给神,那么,国家就算给你的再多,你还是没啥吃。老大呀,自己的肚子要紧,你就是要捐,也得给自己留够吃的呀!” 瘸老大看看神二嫂说:“国家对我好我知道,我现在是神的儿子,也该对神好呀!自己受点饿不要紧,对神就要忠心哩。家里再没有谁,神就是我的依靠呀!” 常大伯气愤极了,对着瘸老大大声喊道:“神,神,你就知道有个神。我来问你,你到底依靠谁哩?你前年还住着你爸留给你的土坯房,国家害怕把你塌死了,就出钱给你盖起了钢筋水泥结构的平房,你们的神管过你吗?冬天冷了,国家给你送来棉衣棉被;夏天热了,政府给你送来单衣床帐,你们的神给过你什么?人民政府可怜c怜悯你们这样的人,一年到头,今天给你送钱送米,明天给你送面送油,你们的神到底关心过你什么?你不知道感谢国家,感谢党和人民政府,竟说你依靠的是神,还要对神表忠心哩。国家给你的东西你又给了神,一点吃的都不留,你他妈饿死活该!早点饿死了,还能减少国家不少负担哩!” 常大伯这个不爱发脾气的人c从不说难听话的和事老,竟气得一反常态,骂出了这么难听的粗话。瘸老大那张摸着锅黑的脸变红了,回头又看了看神二嫂,神二嫂板着脸,只拿眼睛瞪着他。瘸老大还是低声嘟囔着说:“我,我现在是神的儿子,就不能对不起神呀。” 老蝴蝶拉拉瘸老大的衣裳说:“你这衣裳都是国家给的,你就是要信神,也不能不顾自己呀!老大,把老常哥的话听下,他比咱懂的多,骂你也是为你好哩。好好想想,要是把你饿死了,你还怎么信神呀?你们的神少了一个忠实信徒,国家还能少操一份心。” 神二嫂早就不耐烦了,急忙站起身说:“行了,行了,咱们的人差不多了,没来的也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巴。咱不等了,指望二一子生不了娃。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只顾听人家的教训,把自己的正事耽误了。赶快起来,都跟我走。” 神二嫂说走就走,众神民纷纷起身,常大伯还不死心,急忙上前一步,挡住神二嫂的去路说:“他二嫂,他二嫂,你,你听我说吗一一一一一一一。” 神二嫂往旁边一闪,轻蔑地说:“听你说啥哩,我们听你说啥哩,你到底算个老几吗?是人不是人都想指教人哩。唉——,我看你就是屎巴牛立到粪堆上——强装大货哩。” 神二嫂昂首阔步地朝村外走去,众神民摇摇摆摆地跟在后边。傍晚的凉风从村外吹来,里边还清楚地夹着神二嫂飘来的凉话:“哼,啥货吗,驴槽里出了个马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不过是个老农民么,还当自己是白屎巴牛,成了缺物啦。人家信神不信神,与你有啥相干哩?真真是世道变了,狗都逮起老鼠来啦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站在原地,腿脚没有动,心里没有停,他想这些人中毒太深,只凭自己一个啥都不是的老农民,说些平平常常的普通道理,根本不可能使他们清醒。还有瘸老大这样的人物的确是个问题,如果任其下去,必然会加重国家负担。看来,应该赶快想办法阻止他们的迷信活动。自己没职没权,说得再多也不起作用。那么,咱就找有权的人,村里不是有干部吗。 正是: 愚 昧 无 知 有 何 方 ? 生 存 全 靠 国 家 帮 。 政 府 救 济 贫 困 户 , 转 手 送 神 不 应 当 。 神 仙 不 食 凡 间 伙 , 怎 能 知 道 米 麺 香 ? 自 己 无 能 难 吃 饱 , 凭 啥 成 神 放 佛 光 ? 神民们走得看不见了,神二嫂的凉话也听不到了。常大伯想着叹着,长长地嘘了口气说:“唉———都是些啥蔓货呀!还想成神哩。怎么才能使他们灵醒呀。” 老蝴蝶搓着手说:“难,这事太难办啦。我今天上了趟县,县政府的人都说:‘人家没有触犯法律,他们不好出面干涉,’叫我找基层干部协商解决。我走出县政府时,还听到背后有人在说风凉话:‘他可能把告人的钱挣上瘾啦,啥人都想告。真真是小马乍行嫌路窄。’我不懂这话是啥意思,就回头看了一眼,从他们说话的样子可以看出,一定不是表扬我的好话。我当时又后悔管这事了,上了一趟县,连人家说话的意思都不懂,唉,丢死人了。” 常大伯说:“你管他是啥意思,听不懂就当没说。不过,他们说找基层干部是对的。我看这事,只有叫村干部出面干涉比较合适。” 老蝴蝶说:“找村干部,谈何容易,我也想找村干部哩,就是不知到哪里找呀!” 常大伯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村干部虽然忙得不在家,你不是有他们的电话吗。只要把手机一压,不管他在山南海北都能听见,你有手机还怕找不到人吗。” 老蝴蝶又说:“唉,你不知道,干部就是怕有人打搅,手机都关着哩,可能打不通。” 常大伯又说:“你先试试,不一定个个电话都关机着。” 老蝴蝶取出手机一看说:“唉呀,不行呀,天黑啦,字看不清,我的电话本在学校里,咱还是到我住的地方打吧。那里有电灯,也有眼镜,咱这眼睛,不用眼睛不行。” 常大伯说:“那好,咱们快过去,顺便也把你住的这‘别墅’参观参观。” 西北山顶上还有点落日的余光,照在学校的门墙上,照得花框大铁门顶端墙上的大字格外醒目,出于高书法之手的‘老村李小学’,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泛着红光。 三快婆的老汉‘四慢叔’,来拉他拴在学校门外啃草的两只奶山羊,看见他两过来就打着趣说:“老常,你不在家陪老婆,跑到这闲学校里干啥呀?你别看这老妖怪穿得花,他可不是个真女人呀,找他能解决啥问题吗?” 老蝴蝶摆摆手说:“快拉你的羊,晚上好好看着,想老婆了就和羊亲热亲热,可不敢回房去。要是叫贼把羊偷去了,看你两个老家伙指望啥生活呀!” 四慢叔又说:“操你的心,鸡不尿尿有去路哩。你不养羊都能活,我们没羊就不得活吗?” 老蝴蝶说:“别嘴硬,你能和我比吗?我可是有工资的人,你老两口子有啥哩?” 常大伯拉了老蝴蝶一把说:“快开你的门,六十块钱就把你的嘴烧干啦。” 老蝴蝶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上边的小门。常大伯跨进门里一看,里边尽是荒草,两座教室周围的空地上,全是些半人多高的干草。它们去年便结束了生命,被冬季的冷风严寒连吹带冻,早已干得透透的。可是,它们并没倒下,还是顽强地站在那儿保护下一代。 这批干草下边的新生接班人更加稠密茁壮,争强斗胜地长了起来,成为这座闲学校的绿色主人。整个校园里,只有老蝴蝶的住房门前一小块地方,被脚踩得光光的。卖了桐树的树根周围,又长出了一窝一窝的小树,它们和杂草一起自生自灭地过着每一天。 常大伯看着眼前景象,无比伤感地说:“可惜呀,可惜!这么好的地方就这样闲着,真是太可惜了。这座学校还是上边拨款,村上筹钱,群众集资建起来的。我以前给村干部说,想在这里办个文化室,让村民们农闲时有个学习娱乐的地方。 村干部说想承包出去,办个什么加工厂。办文化室大材小用,有些太可惜啦,这样闲着就不可惜吗?老花,你住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没事了可以把这荒草除一除,开出点地种种菜,不但自己吃着方便,还能卖点钱。干草拉回去也能烧锅烧炕,节约开支,一年省不少钱哩。你经常进进出出,看着这个景象就没有一点感受c就不觉得可惜。你只要稍微勤一点,这里就会变个样子。” 老蝴蝶边走边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啥都有用处,看啥都觉得可惜,你可惜得过来吗?这么好的学校都闲着,还在乎那点地吗;村里的闲庄空院多得是,不是都长着草吗。老庄基咱不说啦,新批的庄基地也闲着。有的娃自小给出去了,户口都没有就把庄基要下了;还有些在外工作的干部,也在老家要了庄基地。只要有关系的人都能占庄基,把好好的地要去长荒草。你能弄啥,你都能利用起来吗?我不行,告了几回也不顶啥。 你叫我开荒种菜,我才不受那些麻烦。不爱干的事就不干,一个月有六十块钱的零花钱就够了,我就心满意足啦,惹那些麻烦干啥呀。别看我这人懒散惯了,心里灵醒着哩。集体这地方,闲着没人有意见,你要是把它开出来有了收入,麻烦事也就跟着出来啦。尽是害眼红的人,说不定我这看门的差事也会被人夺了去。倒不如让它长些荒草,起码能净化环境的作用。至于那些干草,谁现在还烧它哩,你要就自己拉回去,可能没人有意见。” 常大伯又建议着说:“你可以和干部立合同,如果有人承包办厂,你再退出来便是。” 老蝴蝶连声说:“我不包,我不包,你如果要包,我就没有看门这份工作了。” 常大伯说:“现在不行,我家里要是有个人,就想办法把它包下来,办个什么加工厂。到那时,我还叫你看门,一个月给你发六百元的工资,你觉得怎么样?” 老蝴蝶回过头说:“啊,那感情好,比现在多了十倍!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哩。” 常大伯说:“我这人从来说话算数,咱还是先进屋打电话吧。” 屋子里已经完全黑了,老蝴蝶开亮电灯,掏出手机,拉开抽屉找着电话本说:“咱不会在手机上储存电话号码,只能记在本子上,到底不甚方便。” 常大伯坐在床沿上,打量着这间屋子说:“老花,不错呀,你这六十块钱的睡觉钱挣得挺舒服的。一应电器,应有尽有,自由自在,想走就走,怎么不弄个软床哩?” 老蝴蝶找出电话本,又在抽屉里拿出眼镜说:“唉,咱这人没福,土炕睡了一辈子,软床睡着害腰疼,没有硬板床舒服。你说这电话给谁打呀,书记c村长整天忙于大事,讨厌别人打搅,不是关机,就是经常改换号码,可能都打不通。” 常大伯说:“凡是你那本子上有的一齐打,只要打通一个就行了。” 老蝴蝶戴上眼镜,翻开电话本,一个劲地压着手机,里边的回答不是无法接通,就是正在通话之中。村干部的电话号码打完了,没有一个能打通的。 老蝴蝶放下手机说:“没有一个能打通的,这可咋办呀?咱等会再打,反正今晚非打通不可。” 常大伯着急地说:“等啥哩,继续打,干部的打不通就打他们家里的,人没在家就问。” 老蝴蝶翻着本子又打,果然,村主任家里的座机号打通了,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老蝴蝶把嘴凑近手机说:“喂,主任在家没?我是老蝴蝶,西头老常想找他谈点事。” 那边的女声说:“啊,是老常叔找他哩。不好意思,人没在家。不过,他今晚九点就会回来。” 老蝴蝶放下手机说:“老常哥,我打着你的旗号找他,主任老婆才说,他今晚九点回来哩。咱们现在就去他家等着,就算等到半夜c天明,也要把这事说说哩。” 常大伯看看墙壁上的挂钟说:“现在不到八点,他九点才能回来,还有一个多小时哩。主任没在家,屋里只有一个女人,咱两个老头去等这么长时间,让人家咋招待哩?不如就在这里坐坐,你给我把北村里发生的事详细说说,我先了解清楚了,才好和主任说呀。” 老蝴蝶说:“那好,我就给你说说吧。昨天中午,我们全家坐在一起吃饭,发现孙女‘节节’的情绪不大对劲,我就一再追问,节节开始只是摇头,一点都不肯说。我就灵活机动地连说带哄,节节终于坚守不住,对我一五一十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神二嫂有个孙女,名叫‘神女’,和我的孙女节节是同班同学。神女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班主任老师怕她拖全班级后腿,就给我的孙女节节分配了个光荣任务,让她利用五一长假期间,帮助神女补习功课。我这个孙女在家里常常犟嘴不听话,在学校可最听话啦,特别是班主任老师的话,就跟皇上的圣旨一样听从。可是,她刚去了两天神女就生病了。这娃的父母出外打工去了,娃就成了留守儿童,只能和奶奶一起生活。 神二嫂成天忙于信神,对娃照顾不周,经常是热一顿c冷一顿,饥一顿,饱一顿。娃的身体不好,抵抗力差,学习成绩当然上不去了。孩子生了病,她奶不给娃看医生,只叫躺在家里,自己抽空回来祷告祈福,求神消灾除病,把娃的病拖得越来越重了。 节节害怕神女的病好不了,自己完不成老师交给她的任务,就天天往神女家里跑。神女的病不但没有好转,还发着高烧,成天迷迷糊糊地躺在炕上,我孙女没有办法,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坐卧不宁,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我老婆子听到这话非常生气。但她并不是神二嫂的气,而是我孙女节节的气。在家指着节节的额头说:‘你这死女子,咋和你爷爷是一个德行哩?真真是啥蔓蔓结个啥蛋蛋,都爱管闲事。人家学习好不好,与你有啥关系?你只要把自己的学习抓紧就行了。老师叫你去,老师的话就那么管用,叫你去你就去哩。他老师为啥不自己去?他们吃的就是那碗饭,挣的就是那种钱。学生成绩不好就推给同学,自己旅游c欢乐去了,害怕名次上不去得不上奖,活该。他凭啥叫你给神女补课,你是吃补课的饭来,还是挣补课的钱来?耽误了自己学习算谁的?听我的,不去,好好写自己的字一一一一一一。’ 我放下手中筷子,打断老伴的话说:‘别说那些没用的啦。同学之间,互相关心帮助是应该的。你想想,神二嫂没在家,学校放了假,老师旅游去了,咱知道了不管咋办呀?要是没人管,把娃烧成肺炎就麻烦了,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节节,快吃饭,吃完饭再去看看,不行了就找她奶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们不能坐视不理。’ 我老伴听我说得这么严重就叹着气,不再嘟囔了。节节听我支持她,顿时情绪大变,端起碗把长麺连续往嘴里塞,她那张小嘴憋得太满,不好嚼咽。把我老伴看得着急地说:‘节节,节节,你别急呀!慢慢吃,紧慢也不在这么一会。’ 我也支持着老伴说:‘节节,你奶说得对,吃饭要细嚼慢咽哩。吃得太急嚼不烂,咽进肚子不好消化,这样会生病的。你要是也生了病,叫谁帮助神女呀?’ 节节的嘴不停地鼓动了一会,连续咽了几次才把嘴里的饭咽完。我看着节节想了半会,还是疑惑地问:‘节节,神女她奶不在家,门经常锁着,你是怎样进她家去的?’ 节节吃完饭,把筷子往碗上一放,面向我诡秘地笑了笑说:‘我自有办法,就不告诉你。’ 节节说着撒腿跑出门去,我老伴看看孙女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我说:‘唉,女娃就应该随我才是,她咋把你拾得上上的。唉——脉气的事,你老怂后记有人呀!’ 我不和她争辩,赶快吃完饭,把碗往老婆面前一推,抹了抹嘴走到大门后边,在靠墙栽着的扫帚上折了节细枝,一边剔着牙缝,一边走出大门,向神二嫂家的方向走去。 老常,神二嫂家你不知去过没有?到现在还是过去的老式木板门,一把黑明透亮的老铁锁,挂在两扇伤疤累累的门扇中间。我从一指宽的门缝向里望去,里边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咦,节节这娃咋没来哩?可能是神二嫂回来给娃看病去啦,这就好,这就好! 我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听到节节的声音在里边叫道:‘神女,神女,好点了没,咋不言传哩?’ 我连忙贴近门缝再往里看,就见节节从后边来到前院,叫着走着进了卧房。不大一会,又听节节在房里惊慌地说:‘啊呀!看你烧成啥啦,嘴唇都裂开了。神女,你奶只给你祷告能管用吗?耽误的时间长了会要命的。我爷爷说有了病就要赶快吃药打针c到医院治哩。你奶把你交给神不行,这样会害了你。你先躺着,我出去找你奶。’ 我听到神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半会只说了一个‘我’字,估计娃已经烧糊涂啦。我以为节节是翻墙进去的,心里非常害怕。这娃咋这么胆大的,要是摔伤了如何是好?我目不转睛地从门缝往里瞅,看见节节走出房子就大声喊道:‘节节,节节,你过来一下!’ 节节听到我地叫声,走过来隔着门说:‘爷爷,你咋来了?’ 我说:‘爷爷是关心你呀!你是咋进去的?千万不敢翻墙呀,要是摔伤了就不得了。’ 节节笑着说:‘爷爷放心,我这么小的娃咋敢翻墙哩。她家的后墙倒了一堵用包谷杆挡着,我从外边轻轻一挤就进来啦。一点都不危险,可方便了。’ 我又问神女的病如何,节节吊着脸说:‘越来越重,几天啥都没吃,话已经说不清啦。我想出去找她奶哩,不知她奶到哪里去了。唉,把我耽误得作业也写不完啦。’ 我在门外大声说:‘她奶出了村啦,你去不行。快回去写你的作业,我替你去找她奶。’ 节节站在门里调皮地说:‘那好,多谢爷爷,快去吧。你办事,我放心。’ 节节像兔子似的朝后院蹦去,霎时间就看不见了。我没敢怠慢,急急忙忙地跑到北村里,问了几个人才找到死了孩子的‘三长’家。当我推开两扇虚掩的门往里一看,啊呀!好家伙,满院子都是神民。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半闭双眼,嘴里咕咕噜噜地念叨着:‘唉呀,神呀,万能的神呀,快施无量大法,追回你娃的魂呀。’ 三长夫妻双双跪在女儿尸体旁边,只看到张开的嘴不住地蠕动着,却听不清都说了些啥。神二嫂则是跑前跑后地鼓着劲,一会儿叫这个跪端,一会儿叫那个声大。嘴里振振有词的给大家说着:‘各位姊妹们,咱门一定要齐心合力,坚持到底。只要大家心意虔诚,不日就会大功告成,我们那无所不能的万能神,一定会把娃的魂追回来。姊妹们,加把劲,明天来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我走到神二嫂跟前打断她的话说:‘他二嫂,你家神女病了,抓紧给娃看病要紧。学校快开学了,娃的作业还没写哩。她是你的亲孙女,你咋就不着急哩?’ 神二嫂瞪着眼说:‘哟,你准个几姐吗?我娃有病没病,与你有啥关系?嗯——真是吃了萝卜操蛋心,连自己是个啥货都不知道啦。快走开,不要耽误我的正事。’ 我走进一步又说:‘他二嫂,你娃确实烧得厉害,要赶紧去医院治疗。耽误的时间长了就不得了,就会烧成肺炎c脑膜炎等许多麻烦病,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哩。’ 神二嫂傲气十足地说:‘嗨!快放你七十二条心,我们的子孙后代都是神的儿子,有神保佑着,啥病都不用害怕。就是偶然有点小伤小病,那也是她自己对神有不敬的地方,神给她一点应有的惩罚而已。我只要好好地对神忏悔几次,诚心诚意地祷告几回,我娃的病就会好,用不着你来瞎操心。你老蝴蝶算个弄啥的,有啥资格给我说哩?把自己的事管好就行了。 嘿,叫我把娃往医院送,我啥都知道,现在的医院都是骗钱的。什么救死扶伤,什么人道主义,嘴里说得好听,各种价钱猛往上涨,透视c化验c拍片子,光检查费就有一河滩。没病给你说成有病,小病给你说成大病,唉,医院都成了坑家店了。我才不上那种当,放着不花钱的神不信,为啥要往花钱跟吃钱一样的鬼地方去哩。’ 我又耐心地说:‘他二嫂,去医院看病,不是还有合疗报销吗,自己花不了多少钱。你神女的病的确很严重,再不吃药打针就会出危险。我跑来找你,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 神二嫂不但不听,还跺着脚狠狠地说:‘嘿,好心,出了名的瞎瞎膏药,就凭你,还能有啥好心。合疗报销,那都是拿你的拳头绕你的眼哩。医药费多算些,手续费多算些,检查费再多算些,无非是医院发洋财,病人多挨错罢了。你就是再说,我也不挨那种洋错。快走,快走,再不要到这里搞破坏啦。我们姊妹伙在一起聚会,碍着你的啥事啦?你就是爱告人也不该管得太宽,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事,你赶快走吧!’ 三长夫妻从地上起来,两人一齐推着我说:‘好叔哩,你快走吧,不要破坏我家的事啦。我两口又没惹着你,你为啥要来捣乱哩?快走,快走,就算我两个求你了。’ 他们不由分说,连说带推地把我掀出门,回身就把两扇门关得死死的。我在外面拍着门喊,里边再也没人搭理,只能听见一片咕咕哝哝的祷告声。我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在门外来回走着想:这咋办呀!自己一把年纪,答应孙女的事没有办到,回去给娃咋交代呀?” 常大伯听到这里,也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瞪着他说:“那你昨天就知道啦,昨晚就该去找村干部,咋能拖到今晚哩?就他们这种情况而言,人不是正常死亡就得报案,让公安机关验尸处理。他们隐瞒不报,聚众胡闹,大搞迷信活动,这些都是属于非法行为。你就是告到派出所c公安局都不为过,他们怎么会不管这种事哩?” 老蝴蝶说:“我昨晚回来就半夜了,能找谁呀?今天起来的有点晚,找干部就没找到,我就抓紧上县去了。可能是我没有走对庙门,也许没有抓住重点上纲上线,只说是信神的人胡乱祷告哩。如果照你说的那样去说,或许不会白跑一趟。看样子,我应该先找你才对。” 常大伯说:“你找我也没办法,我一早就打药去了,那你昨晚咋能半夜回来哩?” 老蝴蝶说:“我昨晚多亏回来的晚,要是早了,就把你今天的好事耽搁啦。” 常大伯说:“我有啥好事哩,就是柳枝娘俩来了。人家是来感谢玉顺的,玉顺资助她儿子上学,与我有啥关系。” 老蝴蝶又说:“咋没关系哩,名誉是谢玉顺的,实地是来找你。玉顺怎么没见送她,你两个谝得怪热活的,皂角树下停了那些人都没看见,真够专心啦。” 常大伯笑着说:“送个人算啥哩,我又没被人家扒光衣裳。快说你昨晚咋能半夜回来哩,是不是又遇上什么风流韵事啦?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别说,我可不会强人所难。” 老蝴蝶忙说:“咱这人男不男,女不女的,就算遇上风流事又能怎样。他们当时把我关在门外,我使劲拍了会门没有人理,却招来了一帮本村群众。这回更热闹了,门里是众神民的祷告声,门外是众村民的议论声。我也想听听群众对这事的看法如何,所以,就没有急着回家。但我当时没有想到,自己竟成了大家谈论的焦点,议论的中心,诉说的对象,一时走不开啦。 三长家左邻是个接近老年的中年妇女,晚上还能织着毛衣看热闹。她首先对我说:‘老花叔,我知道你爱告人,听说你告人都得了奖啦。你想了解啥情况就只管问我,我啥都知道。你挣钱多少我不想要,也不为得奖,给你提供情报都是免费的。你只要能把三长这两口子告倒,不再信神比什么都强,我这个邻居也会感谢你的。 我家和他家只有一墙之隔,中间这道土墙是上半年,二三月间打的。那时候的黄土叫开花土,打起来的墙不隔音,这家人说话c有个啥动静,哪家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因此,他家啥事都瞒不过我,我今天就给你详细介绍一下。 这三长两口子只有一个女儿,取名‘茄花’,他家是村里的独生子女户,一直享受着独生子女的政策待遇,前几年的日子过得挺幸福的,早早就把平房盖起来了。我只说这两口好好干上两年,就能把房子粉刷完c装修好。两个劳力供养一个学生,负担又轻,待遇又好,往后的日子还有啥说的,不用说都是现代化的幸福家庭。 谁知道好景不长,茄花刚上初中不久,三长两口子不知怎么信开了神。人家信神的一家只有一个人,大都是些没有劳动能力的老婆老汉,对家庭的收入没有影响。他们是两口都信,夫唱妻和,一个比一个忠心,简直信得入了迷,把聚会c祷告当成了正业。成天东跑西跑,回来只是歇歇脚而已,家里也不像个家啦。新盖起来的平房没粉刷,毛毛糙糙的;地也荒得不打粮食,不要说卖多少钱,一家人吃都成了问题,娃也跟着遭了罪。 我经常劝三长两口说:‘你两个不要把信神当成正事,要把自己的日子抓紧哩。你别看人家老婆老汉信神,人家那是儿子干大了,女儿出嫁了,孙子上学没娃了,身上担子不压了,吃穿花费不怕了;浑身轻松没事干,农村又没啥娱乐活动,跟着信神图散心解闷哩。出去跑跑,也能活动活动身体,就是给神捐几个钱,人家也不在乎。咱不能和人家比,年纪不老,孩子还小,你们成天跑着信神,没有收入咋得行哩?三口人要吃饭,娃要上学,你们不挣钱指望啥呀?’ 他两口不但不听我劝,还说我多管闲事c爱操闲心,他们自己的日子自己会过。 有个嗑着瓜子的妇女走过来,撇了撇嘴说:‘不怪人家说你,你就是爱管闲事吗,自己啥都不懂还劝人家哩。成了仙就不食人间烟火,何必要辛辛苦苦地干活呀。’ 说话这人膘肥体胖,声音洪亮,一身打扮,也和别人不一样。只见她:烫着鬈鬈头,身上穿的绸,嘴唇摸着红,脸上涂着油,两耳吊物亮晶晶,双目染色没眼球,扭腰晃臀显舞姿,抬足走路似鱼游;手指连续嘴边送,瓜籽不断往进流。 我看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就走过去搭讪着说:‘喂,这位女士,听你说这意思,好像这信神还能成仙,那你见过成了仙的人吗?你说像三长这两口子,把家里的日子过成这样子,自己受苦受穷,把娃都害啦。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子,往后老了靠谁养活呀?’ 那女人唾了嘴里的瓜子皮说:‘嗨,操那闲心干啥!人家神仙和常人不同,不死不灭,要娃干啥呀?你听过那个神仙有孩子吗?见过那个神仙上大学吗?你问我见过谁成了仙,咱这凡夫俗子,怎么能见人家神仙哩?听说成了仙就入仙界啦,一般凡人是看不见的。 世上的事很难说,连圣人都说不清,道不明,咱咋能说清哩。现在的人,都是各人干各人的事,谁有多大的本事就成多大的精。就像你这样的人,啥活不用做,成天告状也能得奖。说不定人家三长现在吃点苦,日后成了仙就能要啥有啥,念啥来啥,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云里来,雾里去,不用出钱买票,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不管想要什么东西,只要嘴里念叨几下,手一张就来啦,那该有多么快活呀!这就叫先苦后甜,我劝你不要告人家三长了,要是把他们的好事搅黄了,岂不是成了罪过啦。 人常说:往前是路是黑的,瞎事里边有好事,好事里边也有瞎事,谁能预料得来。不种地有饭吃,不劳动有收入的人随处可见;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不是成了现实吗。别以为你告人是为人家好,万一成了坏事,那还不比人家骂先人呀。 你看过《三国》吗,听过三国故事吗?三国时候就有个叫‘刘备’的人,为给自己打江山就来了个‘三顾茅庐’,硬把人家‘诸葛亮’请出了山。到底帮自己把江山打成了,却被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拱手送了人,还把人家诸葛亮的一洞神仙耽搁了。直到现在,诸葛家的后人还骂刘家的先人哩。有很多地方的人,直到现在还把姓刘的人叫‘刘捣鬼’哩。我看你还是少管闲事,都那么大的年纪了,成天跑着告啥哩。图个名声能弄啥,自己还能活几天吗。要是把被人骂先人的事弄下,那就划不来了,连你家的列祖列宗都不得安宁啦。’ 我心里暗暗吃惊,唉呀我的妈呀!咱还想说人家哩,反倒被人家说了。她的嘴被我能说得多,真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呀!咱的确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是甘拜下风,少惹为妙。于是,我就自我辩白着说:‘谁说我爱告人,那都是过去的事,这几年早就不告了。’ 那女人又说:‘嘿!你能不告人吗,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过去告人想表现,现在告人为吃饭。告人就是你的专业,不但能挣钱,连饭都挣下了,跟你沾光的人也不少哩。就这还说你不告了。不过,看告谁哩,像我这样的人,你再告也是白跑冤枉路。’ 我说:‘我好好地告你干啥呀?你又不信神,也没违法,安分守己种庄稼。我又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是干啥的,无缘无故告你干啥呀?我又没吃没盐的饭。’ 那女人说:‘我才不种地哩,又脏又累的,种一料庄稼赚的钱,连一身衣裳都买不下,种地那活都是笨人干的。我不信神倒是真的,信它干啥,不给钱还叫往出拿哩。我只看眼前的实在东西,就是信国家,信政府,因为,只有国家政府才能给我实惠。’ 她这话听得我十分纳闷,不由得信口问道:‘那你是干什么的,你家靠啥生活哩?信国家c信政府也得有个工作。’ 那女人只顾磕着瓜子,旁边有人替她说:‘她家是贫寒户,各种救助c补贴c照顾c低保,都有哩。我还是去乡政府送低保申请时,在乡政府门前公布的贫寒户名单上看到的。’ 我听到这话更纳闷了,不由自主地说:‘哦,贫寒户,看她这身打扮,好像不贫寒么?’ 旁边那人又说:‘你还没到她家去哩,修得跟金殿差不多,娃上学都不用出钱。’ 我又自思自叹着说:‘啊!这样好家庭,怎么还有贫寒照顾哩?’旁边那人接着说:‘人家嫁了个有本事的男人呀,在大队当过干部,后来又在乡上干着事,近水先浇吗。’ 吃瓜子的女人骄傲地说:‘这就叫本事,国家的钱,给谁都是白给哩。谁能弄到手就算谁有本事,没本事的人再眼红也不顶啥;爱管闲事的人,就是把腿跑断也不顶啥;爱生气的人,就是把肚子气炸也不顶啥,谁叫自己没本事哩。呀,瓜籽完了,咱这嘴可不能闲着。’ 吃瓜子的女人回家取瓜籽去了,我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人牛气十足,不知是干啥的?’ 旁边有人搭话说:‘干啥的,啥都不干。你村里有个‘挣不够’,我村里有个‘占不够’。你们那‘挣不够’的儿子孙子都能挣,我们这‘占不够’的后辈都能占。而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者居上,一代更比一代强,最后都成了‘霸不够’啦。 我们这霸不够啥都想霸,集体的土地,邻居的庄子,各级政府的便宜都占遍了。国家的优惠政策都给她家弄了好事,人家死了几年的人都有低保,咱为申请低保,把腿跑断也没办成。老花叔,你在告三长的同时,把占不够也捎带上。一个羊,两个羊,都不是一样的放吗。’我只好对他们说:‘捎上可能也不顶啥。’老常哥,你说这事咋办呀?不管吧,太不合理,告吧,咱又成了瞎瞎膏药啦。” 常大伯一直耐心听着,本不想插话又不得不说:“老花,这是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贫寒户c低保户,都是基层干部报上去的,大都是他们的亲属,没有把真正需要帮助的群众报上去。上边派人审查也只是问问干部c走走过程罢了。致使党的惠民政策成了干部手中的礼品,他们想送谁就送谁,真正有困难的群众得不到,不需要照顾的人却拿到钱任意挥霍浪费。有的家庭全是精壮劳力还有低保c有照顾,甚至死人还领着钱。老花,我看这种情况应该向上级反映反映,你出去跑的时候,能捎就捎上吧。” 正所谓: 国 家 政 策 暖 心 头 , 干 部 用 来 送 亲 属 。 富 人 得 钱 家 更 富 , 穷 汉 无 助 仍 受 穷 。 高 瞻 只 见 光 景 美 , 眼 前 缺 少 老 黄 牛 。 但 愿 我 佛 展 慧 眼 , 世 间 百 姓 没 忧 愁 。 老蝴蝶听到常大伯的话,他还是为难地说:“这事要是告成了,不知要挨多少人的骂呀。” 常大伯说:“骂你的人肯定没有感激你的人多。就像理发店那回事,骂你的也就他们那几个罪犯而已,而感激你的人却数不胜数。怕啥哩,只要是为国家好,为群众好,你就大胆地告吧。不过,年纪大了,凡事不要勉强,要尽力而为之。闲话且住,快说三长家的事。” 老蝴蝶接着说:“我当时给那几个人说:‘先别说你们那个占不够了。三长家的女子为啥要寻死哩?大家谁知道就给我说说,我了解清楚了才好对症下药。’ 三长家那个左邻争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三长两口这一信神,就可怜他们那个女子啦。娃在上小学的时候学习成绩还不错哩,刚进初中父母就信了神。娃放学回家吃不好,喝不上,不但没人经管,还要娃做好多家务活,有时地里的活也给娃撂下啦。娃回家又要做作业,又要干活,吃饭总是胡乱吃点。时间长了,把个未成年的女娃弄得面黄肌瘦,身上没肉,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茄花的班主任老师不知原因,为此做过几次家访,一直难见茄花父母的贵面,有一回倒是见了人,也没说成几句话。老师来地前后经过,我倒是看得明白,听得清楚,今天就给大家说说吧。老师刚跨进门,三长两口正要出门,老师站住脚问:‘喂,你们是茄花同学的父母吗?我是茄花的老师,想找你们谈谈茄花的学习情况。’ 三长站住脚说:‘啊,是老师呀,真不凑巧,我们有事正要出门,不能耽搁呀。实在对不起,下次,下次再谈吧。’ 茄花她妈接着说:‘有啥好谈的,娃上了学就交给你们老师啦。你们当老师的,想咋管就咋管,爱咋教就咋教,请不要打搅我们。如果学生的事都要他们父母管,那么,要你们这些做老师的干啥呀?三长,咱们快走,再不走就误了时辰。’ 三长走出大门说:‘老师,实在对不起,我们确实太忙,你等一会,茄花就回来啦。’ 走在前边的茄花妈回过头喊:‘快走,快走,你咋啰嗦地没个完哩。跟她有啥说的,咱们的正事要紧。’ 三长两口急急忙忙地走远了,老师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不走吧,没人理她,想走,茄花家的门还开着,自己走了门咋办哩?急得她在门前来回度步。 我在这边看见老师为难的样子于心不忍,便走过去招呼着说:‘茄花老师,先到我家坐坐,喝点水,茄花快回来了。这边的门不要紧,贼进去也没啥偷。’ 老师抬头瞅了瞅,看见茄花扛着铁锨从远处走来就说:‘大婶,我就不过去了,茄花回来啦。’ 我也看到茄花走来就叫:‘茄花,走快点,你老师来了。’ 茄花知道老师是为自己学习不好来作家访的,就急忙跑回来,红着脸站在老师面前说:‘余老师,你来了,进屋坐吧,我给你倒水去。’ 我和老师跟着茄花走进门里,老师四面打量着这个目前很少见的败落家庭。 茄花把铁锨放在门后去端电壶,电壶轻飘飘的。我知道她家的电壶没有水,就往外走着说:‘茄花别急,我过去给你取个电壶,马上就有开水。’ 茄花不好意思地说:‘大婶,经常麻烦你哩。’ 我说:‘麻烦啥哩,隔壁邻居的,应该。’ 我急忙回家提着电壶过来,茄花已经给老师取了凳子,坐在她家的多用小桌旁。茄花接住我提来的电壶,给老师倒了杯水说:‘老师,对不起,喝口开水吧,我家没有茶叶。’ 老师接住杯子问:‘茄花,你父母干啥着哩?就那么忙的,我来了几回都没见人。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连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茄花噘着嘴说:‘干啥哩,信神着哩,都忙地祷告去啦。’ 老师喝了口水,没咽下去就‘哦’了一声,呛得她打了个喷嚏,嘴里的水给我喷了一身。 老师急忙起身道歉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婶,我给你擦。’ 我掸了下衣裳说:‘没事,没事,快坐下喝水,别往心里去。咱这破衣裳不值钱,洒点水怕啥哩。要是我那边邻居的衣裳就麻烦了,她非叫你赔不可。人家那衣裳就没有便宜的,每一套都下不了几千元,如果来这么一下,起码得你半个月的工资。’ 老师又坐下说:‘啊,就那么值钱,能穿那种衣裳的人,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茄花,你父母信神,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吗?看他们忙得啥都顾不上,可能不会少吧?’ 茄花吊着脸没有说话,我就替她说:‘好老师哩,他们不但不挣钱,还要给神捐钱哩。’ 老师惊讶地说:‘哦,不挣钱还要捐钱,风格够高的吗。现在可是经济社会,没钱就无法生活,不管做啥的都得挣钱,都得有报酬。自古以来,皇帝不差饿兵,不给钱吃啥哩?我以为现在的人都是挣不够,多了还想多,从未见过做工作不要钱的人。就拿我们教师来说,工资待遇很不错,就没见过嫌钱多的人,加点班都不白加,补课也不白补,迟放一会学,早上一会课,都要收学生的前延c后延补课费。因为,钱越多,日子就会过得越舒服。我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世间还有这么高尚的人,干工作不要工资,连自己日子也不顾,一一一一一一。’ 我打断她的话说:‘余老师,你们补课收钱该受,多劳多得吗。可是,你到茄花家来做家访,可能要白跑哩。你看她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要吃的没吃的,要用的没用的,茄花这么好的孩子都遭了罪。娃放学这点时间,还要扛着铁锨去修渠,你能忍心要钱吗?’ 老师惊慌地说:‘啊呀,茄花,你不过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学习时候,怎么还要下地干活?难怪学习成绩越来越差。你父母叫未成年的孩子干活,简直太不应该了。 你现在刚到初一,正在免费教育阶段,独生子女也有不少优惠政策。我给你用点时间,收钱不收钱没有啥,要是到了初三,天天都要加班,每周都要补课,一个月下来,最少也得好几百元。你父母不挣钱,家里没有收入,拿啥给学校交呀? 茄花,你家的确是个问题,国家可以给你免这免那,老师加班的补课费就没人给你免呀!’ 茄花为难地说:‘老师,我也想好好学习,可是,我没办法不让父母信神。再这样下去,别说上学啦,这个家就彻底完了。老师,你能帮我想个好办法吗?’ 老师看茄花眼睛里噙着泪水说:‘茄花,老师只能鼓励你好好学习,没办法改变你的父母。你有时间可以找找你家的亲戚,让他们给你父母好好说说。’ 老师的家访就这样结束了,茄花把老师送出家门才给自己弄吃的去了。我和老师慢慢走着说:‘老师呀,我看茄花这娃难上学了。她家的麦子年前就没有冬灌,老天又不下雨,麦子不浇水就会旱死的,娃拿锨就是修渠去啦,自己想浇地哩。’ 老师吃惊地说:‘怎么,这么小的孩子就敢浇地,她可以找村干部呀!这样的事他们该管。’ 我说:‘找村干部,谈何容易,村干部自己的地都没时间浇,怎么能给她浇地?恐怕连人也见不着。茄花自己不浇咋办呀,一家人要吃饭,浇不了也得浇呀。’ 就在老师家访的第二天,三长两口又出去了。茄花从学校回来,她家的门锁着,我过来给娃说:‘茄花,你爸你妈到外县聚会去了,那里有牧师讲课哩。神二嫂说他两个年轻,记性好,让他们出去学习,回来好给姊妹伙教。年老的没有文化,出去记不住,更不用说懂意思啦,根本没法给大家说。不怪上边一再强调要发展青年人,要吸收新鲜血液,青年人就是有前途吗。 他们叫我给你说,钥匙在老地方放着,厨房有包干吃面,叫你吃了把家里收拾一下。作业写不写不要紧,书念不成了算啦,干脆回来和他们信神去。’ 茄花从门外的砖头底下取出钥匙开着门说:‘这破家还用锁门吗,贼进来偷啥呀?自己跑得不沾家,还要吸收新鲜血液,想叫我信哩。我就是死,也不信什么该死的神。’ 我看娃从厨房里拿出干吃面,拆开放在碗里,又进厨房去拿电壶,结果还是怄眉噘嘴地走出厨房。我估计电壶里又没开水,急忙走过去说:‘茄花,我娃别急,大婶给你取电壶去。’ 茄花啥话没说,‘扑塌’一下坐到地下,眼睛里黄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落到自己的腿上。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回家拿来电壶,给娃把干吃面泡好说:‘茄花别哭,快起来吃吧。’ 茄花抽泣着没有起来,我就去用力扶她,她倒是起来了,却把我的腰闪了一下,当时疼痛难忍。我暗暗抱怨自己太无用了,简直成了纸糊的人,扶一下人就把腰闪了。 茄花没有注意我的表情,抬手擦着眼泪说:‘大婶,回回都麻烦你哩。’我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捏着腰说:‘快吃,快吃,麻烦啥哩,谁叫咱们是邻居呀。’ 茄花的饭还没吃完,组长委派的管水员就大呼小叫地在门外喊:‘茄花,茄花,你爸回来了没有?今晚可能轮你家浇地,下午就得把化肥扬到地里。’ 管水员喊着走进屋里一看,又埋怨着说:‘唉,三长这两口子,真是‘马尾穿豆腐——难提呀!他妈的,还没回来,干脆不浇算啦,看他娃信神不吃饭能行不。’ 茄花吃完碗里的麺说:‘叔,地要浇哩,不浇地吃啥呀?我去扬肥料吧。’ 我连忙插话说:‘不行,不行,你这么大个孩子,咋能浇地扬肥料哩?他叔,你就不能给娃找个人,水费多算点,给人家出点钱,说不定三长晚上就回来啦。’ 管水员拧身往外走着说:‘找谁呀,谁能看上这样的钱?我弄这事都是羞了先人啦一一一一一。’ 管水员嘟嘟囔囔地走远了,茄花把碗放进厨房,到后院推出架子车一看,当时傻了眼。 怎见得: 两个轱辘没有气,咋啦化肥去上地? 要知娃能怎么办,下回接着说详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回小茄花悬空了二命 大主任遣将吓三长 为人不论做什么,生下孩子要养活。 儿女奉老行孝道,父母育小尽职责。 学业无成老师过,童年受罪爹娘错。 小民言轻事难平,主任权重话好说。 干部做工作,灵活没有错,别让人遭骂,自己把好落。 农村蠢事多,发现及时说,闲事没人管,神女赴天国。 人有好坏且不说,先道茄花怎么作。上文说道:老蝴蝶在自己的住所里给常大伯说着北村二组,三长家发生的怪事经过。三长夫妻成天忙于信神,他们未成年的女儿没人照管,放了学还要干许多家务活,致使学习成绩下降。老师来作家访却很难见茄花父母的面,茄花还要扛着铁锨去修渠,准备自己浇地。老师看到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只好自己叹着气走了。 组长委派的管水员跑来通知,晚上轮她家浇地,下午就要杨化肥哩。三长两口出外学习去了,茄花家的左邻想叫管水员找个人给娃浇地扬化肥,并答应给人家把钱出上。 管水员却说:‘唉,找谁呀,谁现在还能看上这种钱?一个小工一天都挣百打百哩,她能给人家出多少钱吗?我弄这事都是羞了先人啦,渠烂得走都走不成,高一脚低一脚的,尽是枣刺c枸杞牙,流水的口子没有土,尽是烂石头。唉!难弄哩很,把我都绊倒几回啦。两条腿上划破了好多血口子,见点水疼得受不了。有啥办法哩,不想干还不行,全村人要吃饭哩。好多指望庄稼的人都给我说,让我吃屎喝尿也要把这个差事支下去。’ 她家的左邻又给管水员说:‘她叔,坚持着干吧,再难也是几年的事。说不定明年一开发,就把地收啦,农民不种地了,你也再不用干这羞先人的事啦。’ 管水员生气地说:‘开发,开发,就是挨了开发的错啦。水利设施没人维护,好好的渠全破坏完了。地里倒是形形色色c五花八门啥都有。为了征地多赔钱,把树栽得密不透风,别说走人啦,兔子都躜不过去;有的一家子就打了三四百口井,满地都是窟窿,人从地里走,比鬼子过游击队的地雷阵都害怕。唉,都想发财c想成神哩,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说:“管水员这话不无道理,开发大势所趋,里边的弊病确实太多了,到处都是: 盖房钻井圈围墙,不为使用为赔偿, 土地不种乱栽树,不结果子不产粮。 唉!好好的地,尽弄了些没名堂,修了挖,挖了修,拆了盖,盖了拆。唉!糟蹋的东西有啥多少哩!把工价弄得越来越大,物价成倍成倍地涨,这样下去咋得了哩。” 老蝴蝶说:“这些问题不是咱们考虑的事,国家领导不会是没主张的人。咱们眼下只把能看到的,能办到的事管管就行了。至于那些大事,想得再多也不起作用。” 常大伯看了看墙上的表说:“你这话说得也是,那些事不是咱能管得了的,再想c再说也不顶啥。我看还有些时间,你就接着再说一会,茄花这娃真是太可怜了。” 老蝴蝶接着说:“是呀,她家那个左邻还给我说:‘管水员嘟嘟囔囔地出门走了,茄花从后院拉出架子车想去地里扬化肥,车子轱辘一点气都没有,娃找来气管打了半天,车带没有丝毫反应,把娃急得仰头大叫:‘妈呀c爸呀!你们为啥要信神哩?叫我咋办呀吗!’ 我看娃把头往下一落,两行泪水又‘唰唰唰’地洒到地上。我实在忍不住了,也陪她流着泪说:‘茄花,我娃别哭,你家那车子经常不用,可能是车带烂了。大婶家的架子车倒是能用,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么大的孩子去扬化肥。唉,要是你大叔在家就好了。’ 茄花擦了下泪水说:‘大婶,我能行,肥料吗,胡乱撒到地里就行了。我把书念成念不成都不要紧,饭不吃就不行啊。人吗,干啥不是一辈子。’ 我说:‘那你别急,大婶给你拉去。’我走了几步,觉得腰部疼得厉害,我就不动声色地说:‘茄花,你自己去拉吧。门开着,架子车就在院子里,年轻娃比我跑得快。’ 茄花很快把车子拉来了,可是,一代化肥百十斤重,她咋能弄到车子上去?我自己腰疼得实在不行,根本没办法帮她抬。于是,我就对茄花说:‘不行了找个人吧,咱弄不上去。’ 茄花朝门外看看说:‘找谁呀,现在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有闲人也不会白帮忙,叫谁动弹一下都要钱哩。我没有钱凭啥叫人家,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茄花想了一会,在院里找了一根木棍说:‘大婶,我在学校学过杠杆作用,你帮我压压车辕就行。’我看她把车尾顶住化肥袋子,把木棍一点一点地塞到袋子底下,双手抓住木棍那头,想把袋子撬到车子上去。然而,化肥袋子是软的,怎么也撬不上去。 我说:‘茄花,那样不行,软东西撬不成。你家还有空袋子吗?咱把它分开不就轻啦,一个弄不上去,就分成两个,三个,甚至四个,轻轻就拿上去啦,到地里也好倒。’ 茄花说:‘有哩。没有粮食袋子都闲着,咱就把它分开拿。’ 茄花很快拿来几个空袋子,又在厨房取了个小盆,我帮她解开袋口,张开空袋子,茄花把化肥一点一点地舀出来,装了三个袋子。这样一来,一袋化肥就轻而易举地上了车子。 茄花在院里找了个竹笼放到车子上,我帮她推出门,架子车装着一袋化肥,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也不甚重,茄花拉着挺轻松的,我才放心回到家里。 晚上,我在家里正看电视,又听管水员在隔壁叫着:‘茄花,你爸回来了没有?马上就轮你家浇地,叫他快去接水。’ 茄花走出门说:‘我爸还没回来,我去浇地。’ 管水员大声喊道:‘你,你一个十几岁的娃,你都能浇个地,你管他哩,不回来就不浇。’ 我走出门朝隔壁门口一看,就见茄花扛着铁锨边走边说:‘不浇地咋办呀,一家人吃啥哩?’ 管水员叹着气c跺着脚,不是骂,就是说:‘唉,遇上这下家,羞先人哩,都是我的麻达。唉!只怪咱羞了先人啦,管水还得给人家浇地。’我听到这里,心里真不是味道。” 常大伯听到这里,也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漉漉地,连忙掏出手帕擦了擦说:“唉,这娃真够可怜的,难道她家就没有离得近的亲属吗?” 老蝴蝶接着说:“我当时也是这样问的,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没说话,就是那个爱说风凉话的邻居,拿着瓜子跑来也没言语,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她嗑瓜子的声音。 最后,还是那个左邻打破寂静继续说:‘自己人倒是不少,三长排行老三,上边还有两个哥哥,年龄都比三长大得多。他们成家以后就另立门户啦,父母一辈子的家业全部留给了这个‘秋鸡娃’三长。三长成家以后,他们父母油尽灯干,办后事的时候,弟兄三个弄了许多矛盾。三长的两个嫂子认为,自己都是白手起家的,老人的家产全部给了三长,老人的后事就该由三长负担。三长夫妻则认为,父母生的不是自己一个,后事就得三家平摊。两个哥哥为了让父母早点入土为安,他们就瞒着家里人出了父母的安葬费。两个嫂子知道了就和三长大闹一场,直到现在,关系依然不好。两个哥哥都六十多岁啦,老大得了脑梗,老二得了糖尿病,都是经常离不了药的病人。三长两口信神以后,家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两个哥哥于心不忍,就一同跑来劝他们。他们不但不领情,三长老婆还说:‘你两个再别说了,我们信神不挣钱也不花钱,你们不信神就得经常花钱买药吃。这就是神在惩罚你们,看你们辛辛苦苦地挣钱能弄啥,成天还得吃那些闹人的苦药。我们信神的人有神保佑着,要钱做啥呀?还是多操心自己几时死呀,别人的事就不劳驾你们了。’ 两个哥哥弄了个自讨没趣,气得病加重了;两个嫂子对他两口恨之入骨,不但自己不管他家的事,也不叫儿女媳妇到他三爸家去。自己人不相往来,别人更不用说啦。’ 我当时听到这里,又感叹着说:‘唉!这娃摊上这样的父母,怎么能念好书哩?’ 那个左邻又说:‘可不是吗,娃的学习成绩跟不上,她那样的家庭又出不起补课费,没有老师帮她免费补课,学校看她是棵扶不起来的弱苗,留着必然会拖全校后腿,便对她采取了淘汰办法,劝其退学。茄花想着自己的家庭环境,听了学校的决定之后欣然同意,刚上初二就退学了。娃回到家里心情不好,三长两口不加安慰,还骂娃没出息。他家那段对话我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唉呀,不说了,要是被人家听见,咱又该挨骂了。’ 我还没有开言,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说:‘哎呀呀,害怕啥哩,他们正忙着祷告,谁还管你说啥不说啥。快说,快说,摆啥架子哩,老花叔听清了才好告呀。’ 我也催着她说:‘大家叫说你就说吧,抓住重点,不要啰嗦,简明扼要,说快一点。’ 那个左邻接着说:‘说就说,既然你老先生要听,我就快点说说。茄花回家第二天,早上躺着不想起来,我听三长在家里高声喊道:‘茄花,茄花,快起来吃饭。书念不好还有了功劳啦,吃饭都要人请哩。快起来,再别难受啦,念不成就不念啦,有啥大不了的。’ 他老婆接着也喊:‘茄花,我们可没时间等你,人家学校不要你了,我和你爸有啥办法。不念就不念啦,有难受的啥哩,干脆跟我们信神去,怎么也比你上学强。’ 三长又说:‘茄花,我娃心放宽些,人活在世上,不一定念书就有用处。你的书上不是有句什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也就是说,书念不成了还能干别的。爸出去和那个洋牧师说说,让他把你带上讲课,像你这样有文化的年轻人,一定能得到重用,前途不可限量,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比你上学强得多。’ 三长老婆接着说:‘是呀,是呀,上学有啥好处。说是免费教育,推着磨子吆驴——图名声好听罢了。还不是变着法儿要钱,哪一个学生在干滩子里能拉出船来。即便吃苦受累地把书念出来,连工作也安排不了。过去的官职是拿钱买哩,现在的公务员都得使钱。一般的农民家庭,供个大学生就山穷水尽啦,拿啥给娃买工作呀?你看现在,闲着的大学生还少吗?没法生活就干些下苦活,有的给人家喂猪,有的给人家出粪;还有洗碗的c抹柜的,打扫卫生捶背的,反正都是受罪的,在学校学到的知识一点都用不上啦。’ 三长接着又说:‘是呀,你妈说这些可是实实的实话。农村娃把书念完没有工作,那么多时间就白费啦;他爸他妈的血汗钱就白花啦,自己的苦心也白下啦,不如跟爸信神。现在信神的年轻人太少,缺者为贵吗,我娃去了肯定吃得特别开。你放心,我两人在这个领域里,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哩,知名度仅次于神二嫂之下,就凭我们的关系给你介绍一下,一定没有问题。只要咱全家同心合力,诚心诚意地信下去,必然会获得正果,你的前途比我们远大得多。’ 他两个你一言,他一语地说了半晌,一直没听到茄花反应。过了许久,我才听到那边房里有了‘咚咚咚’地脚步声,茄花终于走出房门说:‘哼!信神,信神,你们就知道信神,一年到头没收入,把家都信成神仙洞啦。还想叫我信,我,我打死也不信那破玩意。’ 三长老婆愤怒地骂道:‘你不信了就滚远些,竟敢说神是破玩意。你,你这叫亵渎神灵,看神怎么惩罚你。哼,怂大个娃还嫌家里不好,不好了就滚得远远的,翅膀没硬就不听话啦,长大了还不吃人呀。不信神就滚,想弄啥随你的便,我们就不管啦!’ 茄花大声说:‘不管就不管,我,我的事不要你们管。我,我明天就出去打工,在哪里都能混碗饭吃。’ 三长着急地说:‘茄花,你可不敢出去打工,年龄太小,没有一点社会经验,出门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只有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下半辈子靠谁呀?’ 茄花狠狠地说:‘你们怕啥哩,靠神吗。要是把我死了,你们不是还有神吗。只要有那无所不能的万能神,要我弄啥呀?没有我,你们就可以专心专意地信神啦。’ 三长老婆子大声喊道:‘三长,快走,管她哩,不听话了就随她娃的便。四季豆不进油盐的东西,还有磨的啥牙哩。咱们快走,不能为她耽误了咱的正事。’ 旁边有个看热闹的插话说:‘对啦,茄花出去打工,最多也就一年时间。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我几个正在村口说闲话,我看茄花呆呆的,眼睛直直地只朝前看,一步一步慢慢走来,见人不理不睬。我当时就小声说:‘茄花这娃好像不正常,肚子怪怪的,她才多大呀?’ 那个爱吃瓜籽的女人接着说:‘我那天也在村口,听了你的话便看了看说:‘有啥大惊小怪的,现在这社会,做啥都要讲时效哩。年龄小怕啥,一早百早吗,母亲做得早了,奶奶也就能做早啦。这就叫多快好省,提高效益吗。’ 那个左邻忙说:‘啊呀,咱们说闲话是说闲话,不要怪社会了。现在的社会多好,本来就不准未成年人出去打工,茄花太年轻了,自己太没社会经验了。 我知道她是在一家私人食堂里打工,听说被老板诱奸了。娃傻得不知道上告,还轻信了老板的花言巧语,长期与其同居,后来肚子大了,老板娘子自然就知道了,跑到食堂里大闹一场。骂茄花是什么早熟品种,这么小就会勾引男人,非叫丈夫把她赶回去不可。老板惹不起老婆,又欺负茄花年幼无知,连骗带哄,只给发了点工资,什么赔偿都没给就把娃撵出来了。’ 旁边有人评论着说:‘发生这样的事,不能说一点不怪社会。现在的社会好是好,问题也不少哩,黄c赌c毒,屡禁不止;麻将场到处都有;不正经的女人屡见不鲜,黑势力比比皆是;还有行贿受贿的c仗势欺人的c盗窃诈骗的c迷信追魂的等等,层出不穷。国家要是把信神禁止了,茄花就不会中途辍学;更不会被花心老板诱奸啦。’” 常大伯听到这里就说:“这人的评论也有点道理,然而,国家大了,人口多了,思想觉悟都不一样。不正常c不合理c不合法的事当然少不了。如果啥事都要国家管,国家不一定管得过来,难免有顾此失彼的地方。 我认为,国家是大家的国家,社会是大家的社会,大家都有责任管,大家都应该像你这样,不对的事就管,不合法的人就告,不合理的现象就说。如果人人都爱管闲事,那么,不合理c不道德的事就会减少,社会必然会更好的。” 正是: 是 人 都 得 有 饭 碗 , 是 事 就 得 要 人 管 。 双 拳 攥 起 一 般 大 , 五 指 伸 开 有 长 短 。 有 理 不 怕 无 理 闹 , 心 正 才 有 正 义 感 。 人 人 爱 管 天 下 事 , 条 条 大 路 皆 平 坦 。 老蝴蝶说:“你这话对是对,只可惜现在的人,爱管闲事的不多,咱还是言归正传吧。当时,茄花家那个左邻就说:‘你们说那些话不管正确不正确,就是离题太远啦,我还是给你说茄花吧。我那天正在门口菜地里拔草,她回来见了没打招呼,一直傻乎乎地走到她家门口。门还是锁着,她也没在砖头底下取钥匙就往地上一坐,动也不动一下。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估计这娃可能出了事啦,她妈她爸都没在家,我得过去看看。 我刚走出菜地,爱吃瓜籽的这个邻居就从村口回来啦,看我从菜地出来,就问我干啥去呀?我说茄花好像怪怪的,肚子看着不对劲,可能出事了。他家没人,我想过去看看哩。她当时还说我是什么蜀犬吠日,少见多怪,姑娘怀娃多的是,你看得过来吗?还说现在的孩子可值钱啦,人家那是有经济头脑,啥底不摊,生个孩子就是几万,既能快活,又能赚钱一一一一一。’ 我没理她胡说什么,急忙回家洗了洗手,来到茄花门口对娃说:‘茄花,出了啥事啦?快给大婶说说,你爸你妈没在家,忙得没时间管你,就是有多大的事,他们还不知道。’ 茄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走到跟前又说:‘茄花呀,你父母忙的信神哩,一个孩子出门打工,有啥事他们没时间管,大婶知道了也好帮你拿主意呀。’ 我只顾对茄花说话,没留神三长两口几时回来啦,走到跟前我都不知道。三长老婆忽然在我身后说:‘哟,她大婶,我两口就是再忙,我们的孩子也轮不到你来管。你这么爱管孩子,为啥不给自己生一个?想管别人的孩子,你准个弄啥的?’ 把他家地,我一辈子没生过孩子,看见谁家的孩子都爱。她这话把我气得‘扑塌’一下坐在地上起不来,嘴张了几下没有话说,只好咳吁咳吁地叹着气。 茄花这时不发呆了,赶忙起来扶我,我摇着手说:‘别,别扶,让我坐下歇歇。’我们这个邻居站在我家门口,像看戏似的拍着手笑,连声喊着:‘好,好,活该!’ 三长找到钥匙打开门问:‘茄花,你咋回来啦?’ 茄花一声不吭,抬脚向大门走去。 三长老婆到底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茄花不对劲,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茄花的胳膊,弯下腰看着她的肚子说:‘茄花,茄花,你,你这是咋啦?唉呀,我的妈呀!你这死挨刀子的,才多大一点就干这见不得人的事哩。你,你咋那么不要脸啊!’ 三长正要进门,听到这话回过头问:‘咋啦,出了啥事啦?’ 他老婆‘忽’地一下把女子推到丈夫跟前说:‘啥事,你自己看看,你娃可给咱把母活喋下了。唉呀,我地神呀!这可咋办呀,咱们咋有脸见人呀?神呀,娃不信神慢慢说么,你咋这么惩罚她哩?’ 三长把茄花上下看了看,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也跟着大喊大叫:‘好我的娃哩,你先人没亏过人么,你咋能喋这冷活哩?我们现在可是很有名望的人物呀,你让我两个的脸往哪里搁呀?唉,给你说话你不听,偏要出去打工,如果跟我们信神,那里会有这等事。’ 三长老婆的脚把地跺得‘咚咚’直响,指着茄花的鼻子骂道:‘我把你这不听话的东西,不吃辣子就不知道辣子是辣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骂着骂着,抡起右手搧了娃一个耳光子。 茄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撒腿跑进屋里。 三长两口没有理睬坐在地上的我,一同走进他们家门。我一个人在他家门外坐了许久,才慢慢爬起身,蹒跚着回到家里,坐在我的沙发上歇着,还可以听见隔壁茄花的哭泣声。 旁晚,我早早打开电视,想让电视里的歌声压住隔壁的哭声。忽然,三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茄花,再别哭啦,现在就是把你哭死能做啥吗?到底怎么回事,你给爸好好说说,爸给你找他去,非叫他负责不可,不成了就到派出所告他狗日的。’ 我觉得三长这个主意不错,连忙把电视声音放小,想听他们怎么打算。不料,三长老婆的声音传过来了:‘告啥哩告哩,你想去找谁呀?还嫌人没丢够。再出去张扬张扬,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啦,你娃以后咋嫁人呀?依我看,悄悄打掉算啦,再不要掰着勾子招风,丢人都不知道高低。可是,要打胎就得有人陪呀,我去要耽误事哩。’ 三长又说:‘耽误就耽误吧,谁叫咱生了个不懂事的孩子。吃亏只能怪她自己,如果跟咱信神去,一家三口志同道合,多好的事呀。她偏要出去打工,还说了些亵渎神灵的话,神马上就惩罚她了。咱晚上先好好祷告忏悔,明天出去请个假,你就陪娃去几天吧。’ 三长老婆说:‘唉,这种臊死人的事,出去咋给人家说哩?唉,我不去叫谁去呀?我不说叫谁说呀?咱自己做的孽就得自己去,自己造的罪就得自己受,谁也替不了咱。 唉,只怪咱这死女子,胆敢对神不敬,给她指的金光大道偏不走,非走邪道不可。不听圣人言,吃亏在眼前,麻达懂下了都是我的罪,再臊都得去给她擦屁股一一一一一。’ 三长打断她的话说:‘不说啦,抓紧时间祷告吧。明天的会很重要,还要早点起来赶路,晚上不睡一会不行。唉,今晚又不能睡好觉啦,这娃咋不叫人省心哩!’ 我没有放大电视里的声音,像听广播似的听着隔壁的对话,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隔壁的对话变成了唧唧咕咕地祷告声。我又开大电视声音,看到很晚才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长老婆的叫声又把我吵醒了:‘三长,三长,快起来洗脸。’ 三长含含糊糊地说:‘唉呀,天还没亮,急啥哩。二嫂不是过来叫咱们吗,让我再睡会。’ 三长老婆说:‘还睡哩,快起来吃点。二嫂昨天就和大家说好啦,天气热了,从今天开始,咱们得抓紧早上的时间多赶点路,中午就能少受点热。不要等人叫,都在村口等哩。’ 三长说:‘啊,我咋忘啦,今天把时间改了。你快去弄吃的,我这就起来啦。’ 三长老婆说:‘我在厨房泡了两碗馍,吃了一碗,你快起来吃去,我先去把圣经装好。’ 我睡不着了,起来解了个手,洗脸的时候又听三长说:‘茄花她妈,咱进去把娃看一下再走,娃昨晚哭的时间太长了。’ 只听三长老婆开着大门喊道:‘有啥好看的,让她睡去,事大事小,回来再说,咱们赶快走,别叫姊妹伙等的时间长了。’ 三长又说:‘我进去给娃说说,让她起来不要乱跑,你明天就陪她去把那孽种处理了。’ 三长老婆说:‘那你快点,别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我先前边走着,到门外等你。’ 功夫不大,就听三长一声惊叫:‘啊呀,不好!娃呀,我地娃呀——你咋喋这冷活哩吗——。’ 我马上觉得大事不妙,急忙开门出去,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隔壁门前,就见三长老婆拧身往回跑去。她那装着圣经的挎包随之扬起落下,狠狠地连续砸在她右边的屁股上。 我紧随其后也进了屋,茄花的房门早被三长推开了,我探头往里一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就在茄花住的房子当中,倒了一个长条木凳,顶上没有粉刷的楼板缝里,露出两根绑在一起的电线,线头上拴着一条丝巾,丝巾下吊着全身悬空的茄花。 我推了一下站着发呆的三长,大声喊:‘快去抱住腿往上举,兴许还能活哩。’ 三长如梦方醒,急忙抱紧茄花双腿,使劲向上举。我又推着三长老婆说:‘快去把头取出来,放到床上,如果时间不长,还可以缓过气来;要是时间长了,恐怕就没救啦。’ 三长老婆走到跟前,尖着脚也够不到上边的丝巾。三长吼道:‘快把凳子扶起来,踩上去解,你咋那么笨的。’ 三长老婆扶起倒在地上的长条凳子,一只脚往上一踩,另一只脚刚刚离地,凳子那头就扬了起来,把三长老婆一下子掀倒在地。 三长又喊:‘啊呀,好笨怂呀!’我急忙走进房门扶起凳子说:‘快起来上,我给你把凳子扶住。’三长老婆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踩到凳子上,取下了套在茄花脖子上的丝巾。 三长抱着茄花,仰面放在靠墙支着的单人床上。两口子同时喊着:‘茄花,茄花,我娃快回来吧。茄花,茄花,你可不敢吓我们呀!你,你快给我们回来一一一一一一。’ 我伸手在茄花鼻下试了一会,一点气息也没有;又在身上摸了摸说:‘别叫啦,连一点温度都没有,不知几时都走啦。再喊能顶啥,赶快商量办后事吧。’ 三长两口没有再叫,二人同时在茄花身上摸了一会,哭声和泪水同时冲开闸门,疯狂地喷发出来:‘唉呀一一一一娃呀,我地瓜娃呀!你一一一一一咋那么瓜呀,娃呀一一一一一娃呀一一一一一一一。’ 正在这时,神二嫂的叫声在门外响了起来:‘三长,三长,你两口咋还没去哩?说好在村外等,你两个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吗?哎,咋还在屋里哭啥哩?’ 神二嫂说着喊着走进屋里,看到眼前的景象惊疑地问:‘啊呀,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啦?’ 三长老婆哭哭啼啼地抬起头说:‘二嫂呀,娃,娃寻了短见啦。对不起,我们去不成了,你和姊妹们快去吧。’三长也说:‘我们得安顿娃的后事,你去和牧师说一声,对不起了。’ 神二嫂走到床前,伸手在茄花身上摸着说:‘不咋,不咋,人还没硬哩,魂没走远。不要紧,我们的万能神就可以把魂追回来,娃还能活。都不要哭啦,听我的,保证错不了。’ 三长两口停住哭声,疑惑地望着神二嫂说:‘二嫂,这能行吗?娃早就断气了。’ 神二嫂十分自信地说:‘咋不行哩,连你们也不相信咱们的万能神吗?咱们的万能神无所不能,难道还救不活自己的孩子吗?你两个不要声张,先跪在孩子旁边祷告着,我现在就给牧师打电话,把你家的情况汇报一下,今天就把会场放在这里。’ 神二嫂取出手机走到院里打电话,三长两口子叮咛我出去不要对谁说,自己果然跪在床前地上咕咕哝哝地祷起告来。 我慢慢地走出房子,就听神二嫂进去说:‘成了,我给牧师说过了,今天就在你家聚会。你两个诚心祷告着,我去组织七七四十九个有成就的姊妹们,团结一致c诚心诚意c坚持不懈地祷告七天,我们的神一定能把娃的魂追回来。’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话没分量,对他们再说也不起作用,干脆保持沉默,悄悄地往回走。神二嫂则大踏步地走出门,雄赳赳c气昂昂的向村外走去。’ 我听到这里,事情基本全明白了,便和那些看热闹的人告别,回到这里就半夜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觉得派出所办事效率不太理想,上回去了两次都没顶啥,上了一次县就见了实效。 于是,我就决定上县,没想到,这回上县也把事没办成。我从县里回来,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坐在皂角树下正生闷气,却看见咱们村里的神民回来了。 我以为三长家的事了结啦,这下就不用费心了。我问了问一个走在后边的人,才知道三长家没有东西做饭,他们这些神民还是肉体凡胎,没有达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饿得实在撑不住了才放两个钟头假,叫他们各回各家,吃了饭继续前去祷告。 下午,我看几个吃饭早的神民在这里等人,就走过去问他们,神二嫂是不是给娃看病去了?他们却说没有,正在家里给娃祷告哩,她叫他们先在这里等等,她自己再给娃祷告一会,人到齐了就走。” 常大伯听到这里,抬起头气愤地说:“唉,社会都到哪里啦,咋还有这么多的浑人哩?三长和他老婆没有一个灵性的。听你说的那些经过,也就只有那个好心的邻居常帮茄花。可是,茄花她妈不知好歹,不但不领人家的情,还说了那么多难听话。咱不说了,快去找主任吧,他这时可能也快回来啦。” 老蝴蝶拿上手电,锁上大门,二人一起向村主任家走去。 村主任家盖了两层漂亮的新式洋楼,坐北面南,通风透光,在全村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住房了。他家的大门还没有关,一对高大雄伟c精雕细刻的青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门两边,比一般人家贴在门扇上的门神画像,那可要神气得多。 他两个走到门口却不敢直接进去,像做贼似的悄悄躲在石狮后边的黑影处不敢做声。因为,谁都知道主任家养了条价值一百多万元的巨犬藏獒,厉害无比,凶猛异常,咬起人来可怕极了,咬不死不罢休,比当年日本鬼子用来吃人的狼狗还要凶残。 去年,就把一个不知深浅c踰墙而入者咬死了,害得这位主任大人花了不少钱才把此事摆平。一般不常来往的生人,在没有主人的陪同下,谁也不敢擅入这座豪华大门半步。 常大伯和老蝴蝶小心翼翼c弯腰曲背地躲在石狮后面等了一会,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老蝴蝶大着胆直起腰,把双手卷成喇叭形放在嘴边放声高叫:“喂,有人吗?”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也没听到狗叫,没见有狗出来。老蝴蝶的胆子大了起来,挺直身子又叫:“喂,屋里有人吗,主任回来没有?”还是没有听到狗叫,门里的灯光却亮了起来。从里边走出一个身材苗条c貌相端庄的年轻夫人,缓缓来到门外问:“谁呀,进来吧。” 常大伯和老蝴蝶从石狮后面走出来说:“是我两个,我们害怕你家的狗,主任回来了吗?” 那位少妇看到他俩笑着说:“啊,是二位大叔呀!主任快回来了。往进走,别怕,这里早就没有狗啦。自从去年出了事后,我们把狗关进铁笼里啦。我想叫他卖了算啦,一条狗占那么多钱不值得。他老舍不得卖,说什么不在乎那几个小钱,养着给我作个伴。” 二人听到这话,心里当时轻松多了,大着胆跟随夫人走进大门。常大伯的目光迅速把前院扫视一遍,只见到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两溜花墙有角有棱;两排盆景有绿有红,园圃里有蔓有棵;花盆内有叶有果。具体都是些什么东西?可惜他两个都不认识。只看到摆放得鳞次栉比c整整齐齐;满院子优雅细致c香气扑鼻;不论什么摆设,都是那么适宜。 他们跟在夫人后,脚下踩着磨石路,手摸左右钢管栏,来到中间楼房前。钢管搭成的葡萄架上枝繁叶茂,一串串刚开的小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葡萄已经从花中脱了出来,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就像一串串绿莹莹的碧玉宝石。 葡萄架下摆放着一套古色古香的青石桌凳,石桌是圆形的,好像比皂角树下放的碾盘能小一点,但却比碾盘细致得多。桌面又光又滑,一周都雕刻着各种飞禽走兽c花草虫鱼;石凳都是鼓状圆形,上边的精雕细刻和石桌一样,不知出于那位雕刻大师之手。 主任夫人并没有把他们领进自己的洋楼里,而是招呼他们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自己进屋端出一套光滑细腻的紫砂茶具说:“我估计二位不喝饮料,给你们泡壶好茶吧。” 常大伯忙说:“别泡,别泡,我们啥都不喝,就在这里坐着等会。” 主任夫人说:“那怎么行,你们轻易不来,难得今天走到这里,咋能不喝点茶哩?” 老蝴蝶不客气地说:“泡就泡吧,我倒想尝尝主任家的好茶哩。老常,客气啥哩,看你一辈子能喝主任几回茶。主任家的茶叶多了没人喝,放得时间长了就会瞎,咱们喝一点少浪费一点,你还客气啥哩。其实,咱们在这里喝茶,也算给主任帮忙哩。” 主任夫人又进屋取了个压泵电壶,先给紫砂壶里把茶泡好,又把那几个紫砂茶碗用开水烫了烫,然后给每人倒了盅茶,自己也陪着端起茶盅说:“大叔,喝吧,别客气。” 老蝴蝶端起茶盅说:“老常,喝,这茶用这样的茶具才能喝出好茶味来,咱们轻易喝不上。” 常大伯抬头看着上面的葡萄,心里不知想着什么,听到叫他才低头端起茶盅举到嘴边,马上就觉得清香异常,和他经常喝的一般茶水截然不同。他就连喝几口说:“果然好茶,好味道呀!今天在你这里喝回茶,回去再喝自己的就没味道了,我还是不喝了吧。” 老蝴蝶喝着茶说:“喝你的,怕啥哩,回去喝不成就省下了。” 主任夫人说:“大叔,别担心,我这里的茶叶还不少哩。回去给你带些,掺着喝就顺了。” 老蝴蝶说:“对,极对,前些年咱这里是养鸡大县,家家户户都养着鸡,给鸡换料的时候就是要把原来的料和新料掺在一起,喂上一段时间再全用新料,这样对鸡就没啥影响。” 其实,常大伯想的不是这个,他就是觉得人和人差得太远了,人家主任不知有多大的收入,日子就是过得不一样呀!一百多万元的狗在人家眼里,不过是小钱而已。那么,大钱该是多少哩?他不知道,老蝴蝶可能也不知道,全体村民那就更不会知道了。 他想着想着,听到老蝴蝶的话就看了他一眼说:“再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啦,主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主任夫人说:“快了,他这人说话挺准时的,你别急,多喝点。” 主任妻子给他们又添了茶水,老蝴蝶喝着茶说:“你家就你一个人吗,孩子也没在家?” 主任夫人说:“都没在,他爸嫌农村的学校条件不好,教学水平不高,早就转到城里去啦。这么大的家就我一个,连说话的人都没有,经常闲着的日子也不好熬呀。” 常大伯说:“你们的孩子没有多大呀,就是上学,放了学也能回来,每周放两天,五一c国庆,还要放七天哩。你丈夫白天出去,晚上不就回来啦,咋能没有说话的人哩?” 主任夫人又说:“大叔有所不知,孩子转到省城去了,是什么全包式的封闭学校,轻易不让回家。我去看娃都跟探监似的,还有时间限制哩。唉,见一面也很难,有啥办法哩,为了娃的将来,再想都得忍着。这回五一节要放七天哩,我只说总该在家里停几天吧,谁知道学校要搞什么集齐活动,组织锻炼去了。 唉,有娃见不着,丈夫跑地不沾家,晚上也是隔三差五地回来一次,把我一个人撂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每天只能陪着那条狗玩玩。开始还觉得挺清闲自在的,时间长了就感到太没意思啦。把我急得只想寻个事干,我丈夫却说:‘有你吃的c穿的c用的就行了,为啥要辛辛苦苦地干事哩?’ 常大伯又问:“你丈夫成天忙地弄啥哩?当主任就有多少工作,晚上都没时间回家?” 老蝴蝶笑着说:“唉呀,主任夫人,白天忙于工作倒还罢了,晚上不回家你可要留心哩。小心他在外面有了相好,干些对不起老婆的事,你可不得不防呀。” 主任妻子也笑着说:“不会,不会,我丈夫对我可好啦。他在外面具体干了些啥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相信他干的都是招商引资c开放搞活c利国利民之类的大事。 听他说,咱这一带的土地都要被征收开发哩,咱这里很快就要变成城市啦。这么多的村子都要搬迁,农民全部转成居民。大叔,往后再不用种地,农民就和市民一样啦。” 常大伯淡淡地说:“这样的开发未必就是好事,把土地都盖了城市,建了工厂,没有地种粮食,这么多人每天每顿都要吃哩,粮食从哪里来呀?” 老蝴蝶说:“嗨!有好茶就赶快喝,操那些闲心干啥呀!鸡不尿尿有去路哩,咱害怕啥哩,多少赔几个钱,就够把咱送进土里啦。至于往后的事,管他哩,儿孙自有儿孙福吗。 往后的科学越来越发达,说不定人就不吃粮食啦。要那些土地一点用处也没有,送人都没人要。不如趁现在能卖几个钱就抓紧卖,拼命卖,卖他个一干二净就没人打主意啦。” 常大伯又说:“你说的是啥话吗,人不吃粮食是不可能的,咱不能把幻想当成现实。依我看,大搞开发虽是好事,但土地不能太浪费了。你看开发路两边那么多好地,已经征去好多年了,至今还长着荒草。好多地都是有钱人以三两万元的低价从农民手中买去,再转手倒卖。说是经济开发,实则炒卖地皮,赚了钱又买,买到手再卖,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地。手里握着几十亩c几百亩地的户数大有人在。 这些人大都腿壮腰粗c有权有势,银行就跟自己家里的钱柜一样,随时可以任意取用。那么多好地不产粮食,多年没有一点出产,然而,却是人家的摇钱树,一转手就是巨额数字进了他们的金库,赚了钱再去买更多的地,买到地又能赚更多的钱。 炒地皮的人发了财,越来越有,任意挥霍。而失去土地的农民则是后患无穷,手里拿着卖了祖宗土地的几个钱,紧细点的人还能多维持几年;大手大脚的人吃了今天不顾明天,手里有钱就随意花销。市场上流通的钱多了,物价不断上涨,那点钱几天就用完了,他们没有土地,失去了生活来源,又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啦。 还有些好赌的人,没有地无可事事,手里有点钱就想去赌场捞一把,结果输个一干二净,大多数变成了骗子c小偷c有钱人的马仔c打手c看家狗,凭着主人的赏赐打发日月。 也有人看着人家挣钱,自己也想干一番事业,然而,自己本质就是农民,没有经济头脑,没有坚强的后盾支持,就凭哪点少得可怜的卖地钱,结果免不了亏得血本无归。 还有些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没地种了,手里有点钱就想种钱,嫌存在银行里利息小,把卖地钱投进形形色色的集金会里,以图多获利息,往往上当受骗,贪吃狗肉让狗连铁绳都带跑了。自己落了个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昔日老农民,变作讨饭人。 总而言之,类似的现象到处都有,我认为,再不能这样盲目地开发下去啦。土地就是生产粮食的东西,只有让它多产粮食才是正事,才是土地的天职。 中央三令五申地强调保护耕地,不准乱占乱用,动用一亩都要经过国务院批准才行。可是,下边各自为政,每个县都有自己的既定方针。为了增加本县财政收入,都在拼命卖地,各基层干部都在想尽千方百计的招商引资,单凭县级干部一句话就可以买到几百亩地,不知都是谁给他们的权利。一个村一个村,一个乡一个乡的土地全卖完了,农民拿着几个区区卖地钱能用几年,往后的日子长着哩,难道叫他们的子孙后代喝西北风不成?” 老蝴蝶说:“快放你七十二条心,国家领导都是干啥吃的,必然会把失去土地的农民妥善安排好。这些问题不是咱们老百姓操心的事,咱只要把眼前的事办好就行了。” 常大伯正要再说,只见门外车灯一亮,村主任的小车不声不响地进了门。主任把车放进大门旁边的车库里,出来看见他两,十分热情地说:“啊呀,你两个老叔怎么有空来哩?” 常大伯说:“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专门找你这大主任来的。谢天谢地,总算等到了。” 老蝴蝶接着说:“你们当干部的真忙呀,见一面实在不容易。真不如我们老百姓,无官一身轻。” 主任坐在对面的石凳上,妻子给他倒了盅茶说:“今天回来得差不多,他两个等你一会啦,可能有啥事哩。你们慢慢喝着聊,我回房看电视去,有啥事叫我。” 村主任夫人回房去了,主任喝着茶说:“你们有啥事就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常大伯和老蝴蝶就把北村二组,三长家发生的事叙说起来。主任妻子出来倒水,听到这事就没进去,也坐在旁边听着。虽然没有插言,脸上却不时地发生变化。 村主任听完事情经过,叹了口气说:“我的天哪,社会都发展成啥样子啦,怎么还有这么愚昧无知的人?真是不可思议呀!我看最要紧的事就是赶快把神二嫂的孙女送进医院治疗,然后再想办法处理神二嫂和三长家的事情。” 老蝴蝶说:“对,对呀,她不给娃看病咱们看。先把娃送进医院,让神二嫂找上两天,发发急,看她还祷告不。就叫我和三快婆去吧,这老婆人好心好,叫她就一定会去。” 主任妻子说:“神二嫂家锁着门,咱又没有钥匙,怎么进去呀?”老蝴蝶得意地说:“我自有办法,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娃抱出来。只要跟上班车,一会就到县里啦。” 村主任想了会说:“快婆好是好,毕竟年纪大了,黑灯瞎火的,行动不方便,这会可能也没有班车啦。再说,快婆晚上还看羊哩,要是把羊丢了,这话也不好说呀。” 老蝴蝶说:“那咋办呀?老常不行,你随便派一个人吧,不管男的女的都行。” 村主任瞅了瞅妻子的脸说:“求人不如求己,娘子,我看你还是辛苦一趟吧。别怪你老公没本事,有点事连个人都派不下,只能劳驾娘子了。你不是会开车吗,带点钱,把咱的车开上。路上要是没有班车,那就把娃的病耽误啦。” 主任妻子爽快地说:“能行能行,我巴不得有点事哩。就是这开车恐怕不行,我虽然会开,执照还没下来,如果被交警挡住,那就是无照驾驶,弄不好会拘留的。” 村主任说:“不怕,不怕,晚上没人挡车。万一挡住了也不要紧,你老公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要下了,大不了罚点款。芝麻粒大的事,用不着害怕,你就当锻炼技术哩。” 主任妻子站起身说:“谢谢你给我做点好事的机会,你就是天天叫我出去做事,那我才高兴哩,。” 主任夫人回房一会,换了身出门穿的时兴衣裳,肩上挎了个小巧精致的漂亮提包,走到老蝴蝶跟前说:“大叔,上车,咱两个走吧。”老蝴蝶起身朝小车走去。 村主任看着妻子那身合体的服装,端庄的容貌,秀美的身材,掏出钥匙向她递去。 主任妻子拉着老蝴蝶,来到通往神二嫂家的路口把车停下。二人下了车,步行绕到神二嫂家后墙外面,老蝴蝶弯下腰,把当作后墙的包谷杆分开个洞说:“你在外面等一会,我进去把孩子抱出来,你只要在外面接一下就行了。”主任妻子点点头没有出声。 老蝴蝶蹲下身子往里一挤就不见了,主任妻子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就听老蝴蝶在里面说:“来,接住。”主任妻子连忙弯下腰,孩子的头部就从洞里伸出来了,她一手揽住孩子脖子,另一只手伸进去,摸到孩子的腰部揽好,略一用力,就把孩子抱了出来。 老蝴蝶随后躜出洞外,回身又把包谷杆照原样挡好,这才站起来掸着身上的灰尘。神女躺在主任妻子怀里一动不动,嘴里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身子一个劲地蜷曲起来。 主任妻子着急地说:“大叔,这孩子烧得厉害,咱们赶快走。” 老蝴蝶接住神女说:“对,赶快走,为愿不会有生命危险。” 两人不再说话,只听到‘沙沙沙’地脚步声在茫茫的夜色里响着,一直响到主任的小车跟前。 主任妻子拉着老蝴蝶走了以后,村主任让常大伯先坐着喝茶,自己进屋办点事,再出来商量解决三长家的问题。 主任提着挎包进去以后,常大伯一个人喝着茶,看着主任的家又想:主任不知干的啥事?现在的村干部不知都干着什么?个个忙得不可开交,经常连人都见不着。从家里的状况来看,收入一定少不了,就这眼前看到的东西而言,少说也直好几百万。咱也不知道是不是合法收入?自己不知深浅,不敢说,也不能问。 看来,现在的在职干部,不管职位高低,好像都比退休干部的钱多。退休干部的钱来得容易,不担风险,不干工作,不出成本,一般每年就是三四万元的工资,最多的也就五六万吧。在职干部虽然干些工作,钱来得似乎更容易些。群众只能看见人家的日子好c资产多c口气大c出手大方,动辄就是百十万元的开销。但是,谁也弄不清人家的钱是怎么挣来的。 正是: 顺 风 顺 水 好 行 船 , 有 钱 不 觉 日 月 难 。 作 伴 名 犬 价 百 万 , 精 雕 石 狮 耐 千 年 。 福 分 太 大 没 感 觉 , 蜜 糖 过 多 并 非 甜 。 诚 心 求 神 进 虚 境 , 虚 名 不 如 有 实 权 。 常大伯百思不得其解,又给自己倒了盅茶慢慢喝着。村主任走出来说:“老常叔,你是咱村里的智多星,帮贤侄出个主意吧。看三长家的事应该怎么办才好?” 常大伯说:“唉——,我算啥智多星,把日子都过成穷光蛋啦,怎么能称之为智?你是大主任,手里有的是权,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问别人,坐在家里不动弹就把问题解决啦。” 村主任笑了笑说:“承蒙指点,多谢了。我的日子过得好是不假,干部吗,做啥都要带头哩。党号召发家致富,允许少数人先富起来,作为党的干部,当然要响应党的号召,帅先富起来哩。 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的是干部,干部首先富起来做个表率,群众才能照着来。如果干部连自己的日子也过不好,那怎么号召群众,怎么带动大家致富呀?” 常大伯说:“不错,不错,主任说得不错,共产党的干部,就是要响应党的号召,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哩。但你不能只叫大家看着你富,要给群众介绍致富经验哩。乡亲们有了你的经验,才能照着做呀!主任先生,你到底是怎么致富的?不妨先给大叔说说。” 村主任尴尬了一下说:“大叔,这话可不是一下子说得清的,现在得马上解决三长家的问题。我打两个电话安顿一下,你也听听,看我这个主任够格不?” 常大伯听他在电话中说:“喂,派出所吗,我是老村李的村主任,我们二组出了这么档子事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对,要四五十个人哩。领头的是我村里的神二嫂。对,远鸣警笛,吓跑算了,抓去也定不了啥罪。咱的目的是叫他们赶快把人埋了。对,饭店老板就是你们的事了。” 村主任接着又打电话说:“喂,二组组长,三长家的事你知道吗?知道,知道为啥不管哩?啥,不行。你是干啥吃的,不吃凉粉了把位子让开,让人家能行的吃。啥,你试试,不是试,是必须办到。我已经报案了,警察马上就到,你先过去把人吓走。等警察验过尸后,马上安排处理尸体,限你赶明早天热之前,必须把尸体送入土中一一一一一。” 村主任打完电话说:“大叔,事办妥了,二组组长处理这事不在话下,咱们等消息吧。” 常大伯又给自己把茶倒满说:“那好,反正坐着没事,你就给我介绍你的致富经验吧。” 村主任打着岔说:“老花叔今晚不可能回来,我还得给那里安顿个人看校。”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一座破学校有啥好看的,贼娃子进去偷啥呀?至于老花那点破东西能直几个钱,别说偷啦,就是扔到街上也没人拾。让他住在那儿挣几个零花钱也对,自己多少有点收入,对村里c对社会也有好处,那么大的地方,没人住就会变成贼窝。” 村主任又说:“那也该给他老伴通知一下,免得家里着急。” 常大伯忙说:“那就更不用了,老花晚上不回家,早上睡到八九点才起床,回家吃饭就到十点啦。我明早过去说一声就行,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麻烦你这个大主任吗。” 村主任找不到借口,只好踏踏实实地坐着说:“老常叔,其实,我的致富经验,给你说了也不起作用。我能干的事不一定乡亲们都能干,我能办到的事不一定大家都能办到。 农村的基层干部不是国家正式公务员,经商c办企业c搞投资,都不是违法的。现在的村干部都这么办,说实话,忙是忙,都是忙地给自己打江山哩。集齐的工作能有多少,大都是公私兼顾。之所以效益高,那就是近火先烧c近水先浇c近水的楼台先得月。主要就是占了个‘近’字,占了个‘先’字,好机会自己先得,好政策自己先知,好效益当然就先获啦。” 常大伯听到这里,心里自然明白了一点,他就不在多问,自己喝着茶想:唉,咱问啥哩,主任说的是实话,他能办到的事,不一定群众也能办到。任何时候都是‘是官比民强呀!’当干部的发家致富,当然比老百姓容易得多。 想到这里,他就站起身说:“主任,你在,我该回去了。中午吃了饭的碗还没洗哩,家里没人,啥活都要自己干。” 村主任忙说:“老常叔,别急着走,你轻易不来,咱多聊聊。碗放着明早再洗,连做饭,一举两得,忙一次就把问题解决了。晚上进厨房专门洗碗,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别走,别走,我再打个电话,问北村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村主任取出手机压了一会,电话竟无法接通,情况不明。村主任心里忐忑不安,常大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犯嘀咕。扭头看了主任一眼说:“可能事情还没办妥,过去看看吧。” 村主任身子没动,嘴里却说:“车开走了,咋去哩?” 常大伯站起身说:“唉呀,路不远,咱们说着走着就到了。” 村主任还是坐在原处说:“走过去,谈何容易,不远也有二里多路哩。再等会,还是打电话问吧。”他们又坐了一会,村主任拿起电话再打,还是打不通。常大伯坐不住了,站起身着急地说:“你怕跑路就等着,我去看看,这么点路怕啥哩,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不再征求主任意见,抬脚向大门走去。 常大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急忙往旁边一闪,有辆摩托直到大门里边方才停住。来人正是二组组长,他下了车就眉飞色舞地大声说:“办妥了,办妥了,主任先生,明早保证把人埋了。”主任给他倒了杯茶说:“来喝茶,坐下说说。” 常大伯没有出门又进来了,二组组长也认得他,大声招呼着说:“老常叔,来,再喝点,听我是怎样处理这事的。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可以指点指点么。” 常大伯往原来的地方一坐,就听组长说道:“我接到主任的电话没敢怠慢,马上赶到三长家,叫开门往里一看,啊!好家伙,满院子跪满了形态各异的人。我就大声喊道:‘你们还祷告哩,老蝴蝶把你们告下了,警车马上就来抓人。刚才打电话问我地方,我先赶过来报个信,你们快跑吧。’三长问我:‘他能告我个啥吗?’ 我说:‘他告你逼女上吊,隐瞒不报,宣扬迷信,聚众胡闹。光棍不吃眼前亏,我看你们还是快跑呀!’ 有几个人马上站起来想走。神二嫂挡住众人说:‘各位姊妹们,大家不要害怕,我们一没做贼,二没杀人,信神又不犯法,祷告也是为了救人,看他们能给咱定个啥罪?’ 刚站起来的人又跪下了,喋喋不休的祷告声又大了起来。只见满院子灯光昏暗,唧唧咕咕的声音不断,我看这一招不太灵验,连忙拿出重磅炸弹,轰隆一声击毁防线,吓得众神纷纷逃窜。 神民跑出三长院,二嫂坐地连声叹,一具尸体仍旧躺,七日会场彻底散。” 这正是: 神民信神经济短,不怕坐牢怕罚款。 要知啥法最有效,下回文中接着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回尽道义医院陪神女 守诺言果园说养蜂 每人只有一条命,生病快往医院送。 科学治疗见效快,求神拜佛没有用。 官无贪心垂青史,人有诚信受尊敬。 年老顺着熟路走,改行谋生不适应。 当官为百姓,名犬有何用?为妻慰寂寞,凶气吓群众。 旧车走熟路,不倒是万幸。青年树壮志,老人知天命。 闲话过多扫人兴,先说组长怎么弄。上文说道:二组组长来到主任家,向村主任汇报三长家的事情处理经过,常大伯也在一起听着组长的话。组长说自己进入三长家以后,第一步就被神二嫂轻而易举地破解了。于是,他就使出了绝招‘杀手锏’,终于把众神民吓得四散逃走,神二嫂组织的追魂活动流产了,主任交给他的光荣任务完成了,害怕主任着急,特此前来汇报。 常大伯听到这里就说:“你第一步推出了个瞎人老蝴蝶,自己却作了个通风报信的好人。损人利己,太不应该。不知你第二步用的什么损人绝招?一下子就见了成效。” 二组组长得意地说:“谈不上什么损人吧,我不过借用一下老花叔的威名而已。当时看这办法也不灵验,全场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就接着神二嫂的话说:‘定罪可能定不了多大的罪,不过,现在是经济社会,不论做啥都讲经济效益哩。派出所抓了人,不管够不够判刑,首先就是经济处罚。听说够厉害的,随便说你个非法集会就得罚款,最少也得两千多元。现在正在五一期间,外出旅游最费钱啦,可能处罚的力度还要加哩。’ 有个神民听了我的话,立刻站起身说:‘是呀,可能两千元挡不住,我村里有个无证黑车被抓住了,罚了一万元还是有人情的,把娃罚的日子都没法过啦。’ 又有个神民站起身说:‘可不是吗,现在的公安派出所,抓了人不打不骂,就是要罚款哩。钱交不够不得出来,我看咱们还是七十二计,溜之大吉吧。’ 有好多神民全部站起身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拿不定主意。神二嫂看大势不妙,慌忙连挡带叫。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众神民慌了手脚。我趁机高声喊道:‘啊呀不好,警车抓人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大家快跑啊!’ 众人争先恐后地涌出大门,四散逃走。神二嫂张开双臂喊着:‘别跑,别跑,大家都别跑呀!’她拦了这个那个跑,拦了那个这个又跑了。片刻之间,满院子人跑得只剩了神二嫂和三长两口。我双手一摊说:‘完了,完了,这不就完事了吗。’ 神二嫂无可奈何地往台阶上一坐,嘴里不停地骂着:‘老蝴蝶,我把你个挨千刀的瞎东西呀!你,你老怂就不得好死!好好的事,硬叫你瞎怂搅黄了。我一一一一我一一一一一恨死一一一一一。’ 神二嫂骂着骂着竟哭了起来,三长两口劝着她说:‘二嫂,二嫂,消消气吧。这也是我茄花命该如此,你算是尽了力啦。二嫂,别哭,别哭,你可要想开哩。’ 神二嫂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三长,你两个听着,这都是老蝴蝶那个瞎瞎膏药使的坏心眼,咱可不能轻饶了他,每次祷告时多给神说说,让咱们的万能神重重地处罚他。叫那老怂不得好死,叫那老怂断子绝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学瞎。’ 我看看他们,心里暗笑着想:你们这回可把老蝴蝶冤枉了,他这次可是个好人呀!” 常大伯听到这里又说:“你倒是把人吓散了,可怜老蝴蝶挨了这么多冤枉骂。” 村主任说:“挨点骂怕啥,听不见就当没骂。历史上哪个皇上没挨过骂,国民党把共产党也没少骂。结果怎么样,得民心者得天下,骂得再多能起啥作用吗?骂人的人自己白受些气,挨骂的人也少不了啥,该怎么吃还怎么吃,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谩骂,只能是无能的一种表现,永远做不了伤人的利剑,只要自己问心无愧,谁爱骂就叫他们骂去,连老花叔一根汗毛也上不了。” 常大伯点点头说:“主任说得极是,骂人不顶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历史上总结下来的真理。当干部的不光是自己先富起来就行了,更主要的是要有威望哩。你一个人挣的钱再多能做啥,就是把世上的钱全挣完,自己用得完吗?没用处的钱再多,有座金山还不是和无用的垃圾一样。 我认为,要当好干部就应该尽职尽责,在群众中树立起威望。只要不是非法所得,自己挣了钱c发了家那倒无可厚非。但是,领导,领导,就是要领导群众共同致富,就要帮助有困难的群众渡过难关。不能只想着自己挣钱发家,那是不会树立起威望的。我听说‘向前村’的村干部自己定了个土政策,我觉得很是不错,一举三得,与群众好c与国家好c与自己更好一一一一。” 村主任忙说:“啥政策吗?就有这么多好处,大叔赶快说来听听。如果真有那么多好处,我们当干部的应该借鉴学习,全国所有的基层干部都应该向人家学习。” 常大伯说:“办法虽然很简单,实行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因为,现在的农村干部,有人家那种思想境界的人不多。其实,这办法对有成就的干部来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c九牛一毛而已,但是影响极大,干部威望一下子就竖立起来了。 人家的具体做法是,自己的日子过富了,就想着以后的发展,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他们为了鼓励下一代好好学习,便想法解决学生家长的实地困难,村上制定了一项政策,凡是本村学子,只要能考上大学者,村干部自掏腰包,每人奖励五万元。 这样一来,大大地激发了下一代的学习热情,解除了学生家庭的经济负担。你说群众会不拥护他们吗?你说到换届的时候,他们还用得着用钱拉选票吗?你说这些学生能不感激他们吗?不用说,这些学生学成以后,首先考虑地就是家乡发展,就是回报村干部,而村干部自己,不过稍微节省一点而已。但从此树立起的威望,却是千金难买的。你说,人家这办法是不是值得当干部的学习?” 村主任想了想说:“不错,不错,的确是个好主意。一个村一年能考上几个大学生吗,干部花钱的手只需要紧一点就出来了。我抽空和其他干部商量商量,不知能不能达到共识?” 常大伯马上说:“一个村统一不了,一个组也行,只要有一个出头做的,就能影响一片。我想,大多数干部都是有眼光的。” 正所谓: 人 有 素 养 方 为 高 , 谩 骂 不 是 杀 人 刀 。 带 头 先 富 和 潮 流 , 钱 多 舍 得 往 出 掏 。 金 山 归 己 难 持 久 , 名 声 震 开 似 江 涛 。 善 得 民 心 江 山 稳 , 不 立 威 望 一 季 蒿 。 村主任又给二人倒了回茶说:“老常叔说的确实是个好话,我会认真考虑的。咱们还是先把北村里的事听完,就请二组组长继续说吧。后来怎么样了?” 二组组长接着说道:“警车一直响到三长家门口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三个民警,直接走进三长家大门,看到我们几个就问:‘喂,你们谁是神二嫂?’ 神二嫂昂起头,摆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大声说:‘我就是,怎么样?’ 一个民警说:‘你涉嫌非法组织集会,大搞迷信活动,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上级决定,要对你进行拘留审查。’另一个民警取出手铐向她走来。 神二嫂毫无惧色,伸出双手向前迎着说:‘你来,你来,你来铐呀。我神二嫂就是信个神,又没犯啥罪,害怕啥哩。我们都有神保护着,看你把我们能弄啥。’ 三长老婆连忙向前跨了几步,挡在神二嫂面前,也伸出双手说:‘你们要抓就抓我,二嫂她是为了我家的事才祷告哩。一切与她无关,你们就让她走吧。’ 另一个民警说:‘嚇,挺仗义的,你以为没有你的事啦,你两口的罪还小吗?你娃在外面吃亏上当,你们不管不理c不追不报;娃回来也不知道好言安慰,反而痛打辱骂,逼娃上吊,出了命案不上报,追魂祷告瞎胡闹,虽说不够判大刑,该送煤窑去劳教。你还慷慨仗义地替别人哩。你们说,像你们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只有送去劳动改造几年,才有可能认识错误。’ 三长老婆看看三长,低头不再说话。我急忙走过去说:‘警察同志,我就是这个组的组长。这三长两口还不能抓,他们家里死了人,已经停了几天啦。你们要是把他两口带走,死了的娃谁埋呀?整个村子都会臭不可闻,你们要抓人,干脆连这死的一块带走吧。’ 警察立刻就坡下驴,互相看看说:‘组长这话倒是实情,人死了就得人埋,咱们先把神二嫂带走算了。’ 我又走过去说:‘警察同志,神二嫂也不能抓,我们村主任刚才来电话说:神二嫂的孙女病得厉害,已经烧了几天啦,水米没打牙,正在家里昏迷不醒地睡着哩。孩子的父母打工在外,家里没有一个人,你们要是把他奶抓走了,谁给娃看病呀?’ 神二嫂听到这话,猛然想起自己孙女躺在家里的样子,一时间方寸大乱,急忙向警察哀求着说:‘警察同志,我娃就是病重,你们先放我回去给娃再祷告几回,娃好了我就跟你们走。’ 一个民警厉声说道:‘既然孩子病重,还不抓紧回去看医生,再祷告几回娃就没命啦。’ 神二嫂啥话没说,急忙走出大门,撒腿朝自己家里跑去。 警察把茄花的尸体检验了一番,又在本子上写了一会说:‘你们闻闻,已经都发臭了,还想叫还魂哩。你们真是无知之极,赶快抓紧埋人,今天就不抓了。’ 另一个警察说:‘你们的孩子不满十七岁,未成年哩,不叫念书而出去打工,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一一一一一一。’三长老婆忙说:‘唉,这不能怪我们,谁不叫她念吗。她自己笨得念不进去,考试老考不好,人家学校不要了,你叫我们有啥办法?’ 写字的警察又问了茄花在啥地方打工,出去的具体时间,以及老板的姓名地址。一一记录清楚以后,又给他们讲了许多有关法律常识,教他们如何上告打官司。 三长叫老婆去给我们泡茶,警察说:‘别泡啦,我们不喝,你们赶快给娃办后事吧。’ 警察说着就朝门外走去,我们跟着走到门口,就见神二嫂风风火火地跑来说:‘警,警察同志,我娃不见了。可,可能被偷娃贼偷走了,我求你们帮我找孩子吧!’ 警察尚未开言,三长慌忙抢着说:‘啊呀!二嫂,听说最近偷娃贼不少,他们用娃做什么返老还童的保健药,可值钱啦。你千万不能大意呀,赶快向警察报个案。’ 三长老婆也关心着说:‘不可能,不可能,那都是胡说哩。娃大概饿了,跑到谁家找吃的去了。’神二嫂跺着脚说:‘唉呀,不是,娃都病得起不来了,根本不会自己出去。’ 一个警察大声说:‘知道娃病得厉害,那你为啥不送她去医院治疗哩?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你咋办呀?’ 神二嫂摇着头说:‘我们的孩子有神保护着,小灾小病就不用看,只要祷告几回,求求神,娃的病就会好。这回是我忙得顾了这边的事,没有准时祷告,娃才一直没好。今天怎么突然不见啦?你们是人民警察,一定要帮我把娃找回来呀!’ 这时候,我已经在后面那个警察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他就立刻会意,马上走到神二嫂面前说:‘那你去找神呀!找警察干啥。你们有万能神在,还怕找不着个孩子。’ 三个警察一起上车走了,神二嫂拉住三长老婆的手说:‘对,对,他们说得对,咱们是神的儿子,怎么不知道找神呀!好妹子哩,你两个就帮我去祷告吧,咱们可是心连心呀。’ 三长老婆哭丧着脸说:‘二嫂呀,我两个不行呀,我们还要埋娃哩,实在走不开,你还是另找人吧。’三长也说:‘二嫂,你就多找几个姊妹,同心合力地祷告几天。’ 神二嫂嘴里说着:‘对,对,同心协力,同心协力,一一一一。’然后,飞也似的跑走了。 三长家里没人了,两口子十分感激地对我说:‘组长呀,今天这事多亏了你呀,要不是有你在,如果被他们抓去一个人,也得好几千元往回赎。你就给咱好人做到底,安排几个人把娃埋了,我两个一定会记住你的好处,求神保佑你步步高升。’ 他们说着又要给我倒茶,我往出走着说:‘不喝了,不喝了,我还要安排人埋娃哩。你也知道,现在的人不好找呀!’ 我出了三长家,用电话叫了几个人,他们都不愿义务帮忙,我只好答应少收他们贰佰元的土地承包费,才算把事安排下去。 主任呀,今年二组的承包费可能要少收一千元哩。这可是没办法的事,你得和干部们说说。” 村主任说:“少收就少收,现在叫人干活,首先就得把钱提在头里。好在这等事不会经常发生,多年来就这么一次,村上认了吧。遇上三长这号人,穷得叮当响,有啥办法哩。” 常大伯回到自己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小凡早就做完了作业,躺在炕上睡得不省人事。他没有像村主任说的那样,把碗放到明早一回洗,而是看了看小凡就进了厨房,开亮电灯洗碗。他从来也不会把今天的活放到明天再干,就那么点活,三下五除二就完了。 他擦干手,关了厨房的灯回到住房,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一点睡意也没有。自己知道今晚把茶喝得多了,睡也睡不着,不如写点什么吧。 于是,他就戴上眼镜,取出纸笔,还是学生用过的作业本,一支半截铅笔,脑子思索了一会,写什么呀?干脆把今天这怪事写写,就当是篇日记。遂捉笔写到: 有谁见过,尘世间神为何物?却怎么,有这么多人如此效忠。没有领导呼唤,不见打铃敲钟;成群地徒步聚会,自觉自愿地奉献终生。祷告双膝跪地,哼哼闭着眼睛,俨然如坠烟海,竟至如醉如痴,报酬一点没有,不顾自己儿童,常人失去正常,家里不像家庭。这难道也是信仰的支撑?这难道也是理想的心声? 共产党的信仰,是为实现全人类的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终生;而他们这样的信仰,则像讨厌的苍蝇到处嗡嗡。没有方向目标,没有指路明灯,他们这样的信仰,只能把人带进无底深坑。医院是拯救生命的地方,监狱有清醒脑子的凉风。 我们的父老乡亲,同胞弟兄,谁都成不了神,神也救不了人。我们放开眼界,擦亮双睛,自己脚下的道路,必须认清,信神是虚无缥缈c荒诞不经;迷信是蛊惑人心c误事不轻。希望大家赶快灵醒,干好自己的工作,做好自己的事情,正确的走完平凡地一生。 五一过后的后半夜,天气还有点凉,常大伯收拾了纸笔,脱鞋上炕,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过了一天,学校开了学,单位上了班,常大伯做完了家里的活,就想去看看老蝴蝶回来了没有。他便掩上大门,一直走到学校门口,门上还是挂着铁锁,估计神女的病还没有好,他又不由自主地朝村主任家走去。当他刚回过头,就见瘸老大一步一闪地从村里走来。 常大伯站在路边,等他过来就问:“老大,干啥去呀?是不是又出村祷告呀?” 瘸老大停住脚,偏着头,乜斜地看看他说:“我祷告不祷告与你啥事哩?告诉你吧,这回没出村,在神二嫂家祷告了一整,娃还没回来。神二嫂急得坐不住了,天不明就跑着寻娃去了,我们也出来转着找一找,说不定还能帮她找着。” 常大伯向前一步说:“老大,我看你得找个事干,经常这样混下去不行,信神祷告没有实地用处,不挣钱靠啥生活哩。自己长着双手不用,只靠国家养活也不对,有劳动能力的人就要自食其力哩。同样都是人吗,咱为啥要活得不如别人?” 瘸老大双手一摊说:“你叫我做啥呀?我这样地人能做啥吗?信神祷告就很不错,轻松着哩,只往地上一跪,眼睛一闭,嘴里‘神呀,神呀’地胡乱哼哼着就行了。除了这事以外,干啥都不容易,又热c又脏c又累的,你还是少管我的事吧。” 常大伯又说:“老大,你就想这么混一辈子吗?信神祷告虽然不出力,也不挣钱呀!” 瘸老大大声说:“我要钱干啥呀?吃喝穿戴都有政府管着,我一没吃你的,二没用你的,与你一点相干都没有,你骂我准个弄啥的?那天把我骂得连三分人气都没有了。” 常大伯连忙道歉着说:“老大,那天骂你是我不对。对不起,你也骂我几句就算完啦。” 瘸老大笑着说:“你就没做被人骂的事么,叫我怎么骂你呀?无缘无故的,我可骂不出来。” 常大伯也笑着说:“你随便骂吧,怎么骂都行。不过,你也应该想想,我那天为啥骂你?你把国家给你的东西都给神捐了,自己挨饿没啥吃,到处跑着借麺哩,你说该不该挨骂?我骂你还不是为你好吗。老大呀,你也知道我伤了你的脸面,但你活得没志气c没脸面啦。啥事不是人做的,只要尽力而为,能干多少干多少,每天就有干不完的事,就能凭自己把日子过好。你就是拾个破烂,也能把你养活了,还能美化环境。只要不靠别人帮助,活得有滋有味,成为一个有脸面的人,说不定还能成个家哩。” 常大伯这番话,把瘸老大那颗死僵了的心说得有点复苏了,腰板立刻挺直了许多,眼睛里有了光气,人也有了生气。他把眼睛眨了几下正要说话,神二嫂急急忙忙地从村外走来,看到他就说:“老大,你不给我抓紧祷告找孩子,跑到这里说啥闲话哩?” 瘸老大说:“二嫂,你把孩子丢了我们都很着急,诚心诚意地祷告了一整,老是没见效果。你走了以后,大家都出来转转,想到村外帮你找孩子哩。” 神二嫂气势败坏,拉着哭腔说:“啊呀,老大,没处找,没处找,我天不亮就跑出去,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问遍了也没找见。啊呀,这可咋办呀吗?叫我咋给她爸她妈交代呀!” 神二嫂说着说着,当真放声大哭起来。瘸老大不好意思离开就劝着她说:“二嫂,你先别哭,不行了就问老常哥。咱村里就数他办法大,咱就当病急乱投医哩。我刚才听他说话的意思,好像知道娃的下落。二嫂,问人不算低,你就试试吧。” 神二嫂马上不哭了,抬手把脸抹了抹,走到常大伯跟前说:“老常哥,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帮我找找孩子吧。你要是知道孩子的信息就指点一下,只要帮我把孩子找回来,我以后就听你的话,不再信神祷告啦。” 常大伯看她头发散乱,泪流满面,有点于心不忍,当时指点着说:“他二嫂,我希望你不再信神,但要相信政府哩。只有人民政府,才是咱老百姓的主心骨。咱村里不是有个主任吗,你不妨去找找他,就一定能把孩子找回来。” 神二嫂边跑边说:“对,对,相信政府,相信政府,政府要是给我把孩子找回来,我,我以后就把政府当神着信。” 神二嫂飞也似的跑去了,瘸老大高声喊道:“二嫂,小心狗!” 常大伯走到主任门前,神二嫂还在远处转悠着不敢靠近。他老远就喊:“他二嫂,狗在铁笼里关着,别怕,大胆往进走。”神二嫂这才胆战心惊地走进主任家大门。 村主任昨晚睡得迟,今天还没出外,正在楼房前边对妻子说:“娘子,你今天再去一趟,咱不能给一个老头撂下就不管了。去把老花叔换回来,他几天没回来过。” 主任妻子走出来说:“是,主任大人,我正准备走哩。就这么点工作,你还怕我办不好吗。” 主任又说:“今天可不能开车,我还有事要出去哩。” 神二嫂连忙走过去说:“主任,你不能走,你得帮我找孩子。老常哥说叫我相信政府,我是专门求你来的。”说罢,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又哭了起来。 村主任看见常大伯来了,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他还是拿捏着说:“二嫂,你们不是神的儿子吗。有神保护着咋能把娃丢了?那你还不赶快祷告求神,跑到我家哭啥哩?” 神二嫂边哭边说:“好我的主任爷哩,神不灵啦,祷告了几天都没顶啥。老常哥给我说不能信神,要相信政府哩。我听了他的话才来求你,主任爷呀,你可不能不管呀!你这回帮我把孩子找回来,我,我以后就把你当神着敬呀。” 主任妻子揹着挎包走出来说:“怎么,你们那万能神还找不到个孩子吗?我老公又不是神,怎么敢叫你当神着敬。赶快回家祷告去,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神二嫂抹了把鼻涕眼泪说:“好我的主任夫人哩,不顶啥,不顶啥,我祷告了几天啦,连个音信都没有。你就行行好,给主任说句好话,我,我给你磕头啦。” 神二嫂说着就往地上跪,村主任一把拉住她说:“干啥哩?我们不是神,不兴磕头,少来这一套。夫人,你就带她去吧。老花叔也该回来了,这几天多亏了他!” 主任妻子往出走着说:“二嫂,要找孩子就跟着我走。”神二嫂慌忙跟在主任妻子后边走出大门,穿街过巷,一直走到村外的公路旁边方才停了下来。 神二嫂焦急地问:“你,你这是带我到哪里去呀?孩子能跑多远,好像要搭车哩,我,我可没带钱呀。” 主任妻子说:“要想找到孩子,跟着我走就是,不用你出钱。” 神二嫂还是不放心地问:“你说孩子到底在哪里呀?不说清都能把我急死。这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父母还不把我恨死呀!我,我可能就活不成啦。” 主任妻子看她可怜巴巴地样子,只好如实说道:“你还知道着急,娃病了几天你都不管,天天跑着信神哩,把娃撂在家里烧得不省人事。还是老蝴蝶的孙女给你娃补课才发现的,人家老蝴蝶感到事态严重才去找你。你不但不感激人家,还把他大骂一通,叫人把他推出门外。他回来叫老常叔挡你都没挡住,两个老头就找我老公来了。我老公知道以后,就叫我和老花叔连夜把娃送到县医院啦。还是老花叔从你家后墙外边躜进去把神女抱出来的。他一直在医院把娃陪了几天,医生说这娃要是迟到天亮再去就没救了。人家老花叔都那么大的年纪啦,黑明昼夜不得休息,到底为了啥吗?你不但不谢人家还骂哩。” 神二嫂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声说道:“不骂了,不骂了,没想到这个出了名的瞎瞎膏药,这回当真做了好人,我要好好感谢他哩。不知我娃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主任妻子说:“不要紧了,自去吊针打得没停,总算把娃救过来了。估计今天就可以出院啦,我带着钱,就是去办出院手续的。合疗报销,你以后拿上本本去领吧。” 神二嫂连声说道:“谢谢,谢谢,娃在医院里花多花少,我都会给你还的。” 她两个正说着话,通往县城的班车到了,二人上了车,一会儿就到了县城。她们走到神女住的病房门前,就听查房的医生在里边说:“不错,不错,一切都正常啦,今天就可以出院。你这个娃他爷是咋当的,本来是小小的伤风感冒,要是及时治疗,吃点药,打两针就好了。看你把娃耽搁的,烧成肺炎啦。实在不行了才想起往医院送,自己多花钱不说,差一点就送了娃的命。好危险呀,你老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咋像不知道啥。唉,衣裳穿得怪花的,跟个老妖怪一样,连一点平常人的常识都不懂。” 老蝴蝶连忙解释着说:“我,我不是一一一一一一。” 神二嫂一脚跨进门说:“大夫,大夫,你不知道,这娃是我的亲孙女,不是他的,你,你说错了,他,他是个好人呀!” 大夫看了看二人又说:“你的,他的,嗨!那还不是一回事吗。” 主任妻子走进门说:“大夫,不是,不是他的一一一一。” 医生打断她的话说:“你不用说我就知道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就应该是他两个的孙女呀!有啥好争的,不论谁办手续都一样,分那么清干啥,肉烂了都在锅里,舀不到别人碗里去。” 神二嫂连忙摇着手说:“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生病的是我的亲孙女,和他两个没有任何亲属关系。我孩子病重了我没在家,是他两个把我娃送到医院来的。这个女的是我们村主任的妻子;这个怪人是我村里出了名的瞎瞎膏药一一一一一。” 那医生的嘴张了半晌才惊讶地说:“啥,瞎瞎膏药,瞎瞎膏药咋能把你孙女的病贴好哩?” 神二嫂笑了,老蝴蝶也笑了,屋里的人都笑了半晌。 神女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拉着老蝴蝶,一手拉着主任妻子说:“奶奶,他两个和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可是,他们对我,比你这个亲奶奶好得多。依我看,你们信的那个万能神才是真正的瞎瞎膏药。就是它把好人都贴坏啦。不论多么好的人,只要贴上它就会变坏。奶奶,你赶快把它揭下来,扔得远远地,从此不再信它了。” 神二嫂不说话了,那医生却感叹着说:“想不到,想不到呀!在这人人都向钱看,人人都抓经济的浪潮中,不论啥人,都在为自己拥有更多的钱而拼搏。可是,你们农村中还有这等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报酬也不计而白白帮别人的人,真是不可思议呀!” 正是: 好 人 坏 人 从 何 谈 ? 帮 人 不 计 有 血 缘 。 亲 奶 误 孙 病 加 重 , 乡 邻 救 娃 一 命 还 。 雪 中 送 炭 见 温 暖 , 逆 风 行 走 倍 觉 寒 。 菩 萨 神 灵 今 何 在 , 深 宅 旷 院 出 寒 蝉 。 时光易逝,日月常明,五一过去不久,六一尚未相迎。一连数日,太阳收起了它那明朗地笑容,时隐时现c忽暗忽明,有时,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老天不知生了谁的气?把脸吊得像个瓶,他那张笑呵呵的嘴,噘得也能栓条绳。地上各种建设c万物生灵,有时还能看见它大概的轮廓c模糊的面容。天空不见下雨c不见放晴,那些时薄时厚的灰云,只向西南方向飞行,不知是去聚会,还是施暴行。 有可能,有可能,那里也有许多城,风景美如画,人杰地也灵。他们没有犯天威,遭灾受难太不平。老天何须动大怒,毁家杀人于无形,世间人有意,天灾太无情。 自从上次打了药后,常大伯已经去地里看过几次了,开始是观察打药后的效果,后来是看药力持续的时间长短。今天,又是去看蚜虫有没有再次滋生。 旷野里唯见麦浪滚滚,高空上偶听飞鸟啼鸣,麦田里听不见喷雾器声,小径上只有个常大伯在行。他怀里揣着愉快的心情,仔细地观察着麦穗上的蚜虫。 常大伯一个人在田间小路上走着,心里想着,耳朵听着口袋里的广播。省台农村广播前几天就说今年小麦蚜虫不甚严重,他想,可能是这些年来,人们重视了虫害防治,每年都要喷洒几次农药,蚜虫发展不起来。照这样下去,对小麦危害严重的蚜虫就有绝迹的可能。看来,近几年的农药质量好c效力高,今年的蚜虫好像问题不大了。再过几天,麦穗发黄,麦粒变硬,就是有几个蚜虫也不要紧了。看样子,今年可能不用打二次药啦。 常大伯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买农药的时候没有听人家的话,把药买得多了。两次的药用了一次,剩得太多,家里就是有瓜有菜,连药跳蚤也用不了那么多。他又想到自己上次打罢药那种狼狈相,累得疲惫不堪,觉得自己的确老了,干活远不如前。前几年打药根本不在话下,就是去年打药也没有这么累,刚过一年时间,怎么就差得远了。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呀!上次打药回去,要不是柳枝来了,自己非躺几天不可。这二次药不用打,要省多少事哩。人家叫人打药,一桶就是十几块,咱剩点药算什么。 常大伯想着看着来到自己地头,仔细检查了麦穗,又翻过麦叶看看背面,果然没有发现蚜虫迹象。他站直身子松了口气,又想起上次打药回家的情形,那顿饭吃得是多么的可口c顺心c温暖呀!家里前前后后,打扫得一尘不染,炕上拆洗得干干净净,一切都那么整整齐齐,他不禁脱口说出:“啊!家里有个女人就是好呀!” 身后立即有人答道:“好,知道好就赶快把她娶回来呀!”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常大伯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看时,蜜蜂王‘瓦渣’不知几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他估计瓦渣可能来一会了,自己的心那里去了,拐杖着地的声音居然没有听见。 常大伯抬头再看,远处大路上停着一辆明晃晃的小车,他收回目光说:“老同学,几时来的?你怎么跟幽灵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突然一声怪吓人的。” 瓦渣笑了笑,狡黠地说:“咋呀,还想赖我不成?自己想老婆想得入了迷,人到跟前都不知道,心跑到哪里去了?嘴里说着‘有个女人真好呀!’还说我跟幽灵一样。我这人可是光明磊落言九鼎,从来说到做到。那天给你说送蜂蜜就一定会来,而且绝对保证百分之百的纯度。今天先到你家没有人,三快婆看见你到地里来了,自告奋勇来找。我说自己有车,为啥叫你跑路哩。我开车到地里一看,这么大一片麦田,就你一个人悠闲地散步哩。” 常大伯说:“那你下了车咋不叫哩?跑了这么长一段路。” 瓦渣说:“我没有叫那是想学你散散步。你看这天气阴沉沉的,没有太阳,人在那里都觉得闷,只有到地里还畅快些。你和柳枝的事,我只听说个大概,今天给我详细说说,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兄弟愿为老哥两肋插刀。” 常大伯笑着说:“嗨,看你说的,我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让你插刀论剑。说实话,柳枝的确是个好人,我就是对她动了心。可是,她现在事还没完,一颗心全在儿子身上栓着哩。当时不行,人家走不开,你能帮上啥忙吗?咱就不能把人抢回来。” 蜜蜂王也笑着说:你就是叫我抢亲我也不去,就凭咱这身体,经不起人家一拳戳。我给你帮忙,只能是跑跑腿c说说话,或者是在经济方面予以支持,除此之外,再无别法。” 常大伯说:“说话有人家专业媒人哩。她自己有车,经济也没啥问题,她儿子上学有我老二资助,放学回家的事没人可以替代,咱慢慢等着吧,也就几年时间。” 他两个一前一后,漫步走到车前,蜜蜂王打开车门,让常大伯坐在后边,自己坐在前边开到路口,瓦渣正要调头,常大伯说:“且慢,咱们不如先到老山头的果园里去,把蜂蜜顺便给他送去,省得我多跑一回。我还想让你给他弄几窝蜂,教教养蜂常识哩。” 瓦渣调好方向,开着车没有说话,常大伯坐在后面又说:“我上次给老山头提了个建议,让他在果园养上几箱蜂。我觉得这样很不错,自己用蜂蜜既方便c又保险,还能增加收入。老山头是个门外汉,对养蜂一点也不懂,老同学,你就教教他吧。” 地里的小路太窄,坑坑洼洼地不好走,蜜蜂王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没有注意听他的话,也就没有回答他提出的要求。常大伯满以为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谁知并不是那么回事。 蜜蜂王的小车在这田间小路上也失去了优势,像个大屎巴牛似的使劲地爬着,拐了两个弯,好不容易快到老山头果园门前。那个小狗的叫声,把主人从屋里唤了出来。 老山头看到自己这荒郊野外c小庵门口,破天荒地开来一辆明晃晃的小车。老山头惊喜地朝屋里喊:“老婆子,快出来看谁来了。莫非,莫非是儿子回来了吧?” 他老婆跑出来看了一眼便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儿子在南方打工,远隔千山万水,怎么会坐小车回来?他不过是个打工仔,咋能这么阔气?你怕是想儿子想迷了吧。” 老山头点着头说:“是呀,一个平常的打工者,能混个媳妇就很不错了,怎么会有小车?” 他两个只顾看着c想着c说着,竟忘记喝住小狗,那小家伙一直跟上小车转着咬。车停好了,前门掀开,先从里边出来的是根拐杖,小狗看见拐杖,立刻跑到远处,回过头还是狂吠不止。老山头两口愣了好大一会才向狗挥了挥手,那小家伙马上不叫了,摇着尾巴跑到主人跟前,屁股往地上一蹲,睁着两只明亮的眼睛盯着小车,尾巴还在屁股后面摇着。 车门里的人出来了,那根拐杖正好撑在他右边的胳肘窝下,左脚跟着踩到地上,右腿弯曲着伸不直,右脚悬在左腿的膝盖下面,离地有一拃高的地方。 老山头夫妻虽然不认得来人,但他们从常大伯多次的谈话中已经猜出他是谁了。二人正要上前招呼,就听常大伯在车里喊:“老同学,还不快把车门打开,你想把我闷死哩。” 下来的那人回过头,朝车里大声喊:“你连门都不会开吗?把那个扣手一扳门就开啦。” 常大伯下了车,拍了拍车门说:“你这车好是好,就是太憋气啦。多亏坐的时间短,要是路远,非把人闷死不可。”蜜蜂王说:“你把玻璃往下落一点就不闷了。” 常大伯从车里拿出蜂蜜瓶说:“你两个可能还不认得吧。这位就是闻名暇尔的蜜蜂王,他父母给他起的小名叫瓦渣。今天,是专门给你送纯蜂蜜来的,我还想请他给你当师傅,传授养蜂技术哩。你们可得好好地招待招待呀。” 老山头夫妻热情地招呼了他们,马上把小桌摆在门外的葡萄架下,周围放了四个靠背矮椅。又到厨房取来电壶c茶叶c茶杯,很快泡好了四杯茶,四个人就跟打麻将似的,面对面,围着小桌坐在四周喝茶说闲话,那只小狗蹲在旁边,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主人老山头首先说道:“我听到狗叫声,急忙出来一看,把人都惊呆了,我们这地方咋能有小车来哩?还以为是我儿子衣锦还乡啦,原来是你给我请的师父到了。” 蜜蜂王说:“我不可能是你的儿子,也不是你的老师,只不过是个说话算数的真君子罢了。我给老常应承的纯蜂蜜,就一定准时送到,怎么会是你的老师哩?” 常大伯说:“怎么,我在路上给你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聋作哑拿架子?我想请你给他们传授养蜂技术,自己养上几箱蜂,以后吃蜂蜜就不用麻烦你了。” 蜜蜂王忙说:“教他们养蜂,不行,不行。我就是要收徒弟,也要教个年轻娃,怎么会收被我还老的徒弟哩?你们不懂,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常大伯说:“唉呀,老同学,我以为你是个开明人哩,没想到这么保守,有点技术就心短地不往外传。你放心,他只是为了自己用着方便,不会办蜂场查你的行。” 蜜蜂王生气地说:“你把我瓦渣看成啥人啦,你以为蜜蜂谁都能养吗?你以为学习养蜂就那么容易吗,你以为养蜂技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一下子就能学得会吗?老同学,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我把这事干了一辈子才取得一点成绩,经验都是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没有多少次的失败教训,没有多年的功力是不行的。” 常大伯说:“看来,我可能把这事看得太简单了,隔行如隔山,你说得不错,干啥都不容易呀。如果像我想的那么容易,一句话可以学会,那么,遍地都成了养蜂人啦。” 蜜蜂王又说:“不是我思想保守,人常说:‘人过三十不学艺’。你两口都这么大年纪啦,务果园就够累的,儿女没在家,你们养啥蜂哩。依我看就不要养了,想吃蜂蜜我那儿有,自己养蜂划不来,豆腐把肉的价就搅下了。上了年纪的人,学啥都迟啦,忘性大,记性差,接受能力不行,现在开始学习养蜂太迟了。也就是人常说的:‘星星数清天就亮啦’。 老年人,一点不懂的事别干,有啥特长干点啥,能发挥多少余热就发挥多少。干不动的事c干不了的事不要勉强去干,那样对身体不好,也没有经济效益。 现在是经济社会,干啥都得有规模地发展,小打小闹,不如不闹。你养上一点蜂,设备不全,技术不懂,不但赚不了钱,弄不好就得赔本。别说摊多少本钱啦,就是购置几个蜂箱子的钱,叫你用来买蜂蜜吃,恐怕到老都吃不完。” 常大伯听了蜜蜂王的话,十分佩服地说:“老同学不愧是干企业的,这些话说得有棱有角c头头是道,事实的确是这样的,咱这外行不懂内行的事。我只说他们在果园干活,地上摆上几箱蜂,人忙蜂采糖,两者不误,既不影响工作,又能吃蜂蜜,一举两得,弄好了还能增加收入。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我这想法根本不符合实地。” 蜜蜂王接着说:“也不是说完全不能养,主要是看啥情况哩。你如果是个闲得没事干的退休干部,经常停在家里无可事事,养上几箱蜂,时常溜溜鸟c看看蜂,人不觉得寂寞无聊,喝点蜂蜜,吃点蜂胶,就图个修心养性哩。能赚几个钱当然更好,钱这东西,谁都不害怕多。赔了也无所谓,人家根本不在乎那几个钱,就是全部赔光,要不了一个月的工资。 就你们这种情况而言,根本不适合养蜂,不是我看不起老年人,我自己也是老年人,所以才知道人老不学艺的道理。你们这果园还要经常打药,如果里边有蜂,一时照管不好,立即全军覆没。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失败的那种打击,还是很伤人的。” 老山头老婆说:“养蜂这个念头,还是为了给我配药,到处找不到纯蜂蜜才产生的。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咱就不养啦。你说得对,上了年纪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用蜂蜜就到你那里去,你有那么大的蜂场,我们用点纯蜂蜜还用自己养蜂吗。” 老山头也觉得蜜蜂王的话很有道理,他就心服口服地说:“你说得的确不错,人老了学啥都不行了。就算有人教脑子也记不住,有资料眼睛也看不见。咱还是轻车熟路,务咱个果园算了。养蜂的事不想啦,有你这个大厂长在,咱还费那种脑子干啥!” 他们四个人喝着说着,过了一会,老山头老婆回房拿来一包瓜籽放在小桌上说:“这瓜籽放得时间有点长,不太脆了,你们将就着吃,我到园里给咱摘点草莓去。” 老山头说:“对,你去吧,草莓熟好了,已经不酸啦,他两个都能吃。南头那几树菜籽黄杏也熟啦,我昨天尝了几个,挺好吃的,不甚酸,你也去摘一点吧。” 老山头老婆在屋里取了个篮子进园去了,剩了三个人继续喝茶。常大伯瞅了瞅蜜蜂王说:“老同学,你这人真不简单呀!是个具有经济头脑的人,不怪能干出这么好的成绩。我今天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是佩服极了。” 蜜蜂王虚心地说:“唉呀,我算个啥吗,比我高一头c大一膀的人比比皆是。在现在这经济社会中,经济头脑当然是最重要的,你看各村那些干部,都成了富甲一方的绅士人物啦。人家不愧是当干部的,个个都有经济头脑,日子过得比一般人都强。” 老山头不以为然,放下手里的茶杯说:“啥经济头脑,人家手里有权,办事容易,发家致富不费啥。咱们是靠辛苦挣钱,人家是从银行取钱,当然容易得多。” 常大伯说:“你这话虽然有点道理,但不完全正确。人家干部首先知道政策,占着先机,弄事当然比老百姓强多了。你看咱们村的主任,家里修建得多漂亮,一条狗就值一百多万,孩子们都在大城市里上着什么封闭学校,连国家的义务教育都不享受,一一一一一一。” 蜜蜂王打断他的话问:“啥狗吗,就能值一百多万元?它能有多大用处,那么大的价钱是凭啥定的?我看它再好,也不过是条有毛有血也有肉,除了吃喝再无用的畜生,它凭啥值那么多钱?这都是有钱人太多的缘故,钱没处用就养宠物,炒宠物,把价越轰越高。” 常大伯说:“也不完全是那样,物以稀为贵吗。大熊猫也不过是畜生而已,怎么能成为无价之宝哩?就是因为太少了,如果和猪羊一样多,它也是被人食肉寝皮的对象,其价值也就和普通动物一样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缺者为贵,价值连城的玉石如果和平常的石头一样多,那当然也不值钱啦。人家那种狗,可能就是太少之故吧?” 老山头‘哼’了一声说:“我看那些东西的价钱都是有钱人哄抬起来的,不论是名贵珠宝,还是值钱的玩物,都是有钱人炒来炒去的东西,一般人不会要它。平常人没有它还不是一样生活吗,可见那些东西没有完全可以。不论什么珍稀动物绝了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世界上要是没有大熊猫,地球还不是照样转吗?” 蜜蜂王又说:“你这话也有道理,我认为各种东西的价值,应该根据它的用途来定,用处大的价就大,用处小的价就小。一条狗能有多大用途,你们那个村主任养它,不过是给夫人做伴而已。平常的小狗还不是一样的吗,为啥要养那种恶犬,把群众吓得不敢进门,干部和群众好像成了两种世界的人啦。花壹佰万元买条狗,太不值得,不知他是图了个啥吗?” 常大伯说:“还能图啥,就是图个有钱名声,让群众知道他有钱罢了。其实,当干部的再有钱,也不该那么显示。” 老山头又说:“唉,你只看见一条百十万元的狗,那算啥哩。大部分钱财都暗处,不可能往出显露。人家外面的产业你知道不,银行里存的c保险柜里压的你知道吗?现在的大小干部都有自己的产业,不是公司股东,就是行业老板。我要是手里有权,就不会让儿子出去给别人打工,自己也能有无息贷款,也能大量包地c圈地,也能抓住机会赚大钱。” 蜜蜂王点着头说:“你这些话不无道理,我之所以能弄这点成绩,还不是沾了残疾人的光啦。处处都是绿灯,贷款没有利息,干啥都不收税,办事不用行贿,啥部门都不为难我这样的人。说实话,我就是依靠国家对待残疾人的优惠政策才富起来的。当然,还得加上经济头脑,一个没有经济头脑的人,你就是给他再多的机会,再大的帮助也不顶啥。我要不是受了老常哥的鼓励,我的志气c决心也立不起来,势必沉沦下去,何来成绩可言。” 常大伯高兴地说:“对,不论谁先富起来,富了就是好事。致富首先需要的就是志气,还要善于抓住机会,具有经济头脑,三者不可缺一。一般的村干部都是农村中比较突出的能人,脑子和一般的人不一样,先富起来也是正常的。” 老山头却说:“正常,正常还要看合法不合法哩。凭下苦干出来的那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你把新老干部算一算,那个不是富得流油哩。谁知道他们的钱是怎么赚来的?你过去当过小队会计,就应该知道咱队上过去的地坢子在哪里,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常大伯说:“这个我知道,那是三四十年以前的事。过去的生产大队都有科研站,农机站,许多事企业单位,科研站占的百十亩地,是从各小队抽上去的,咱的地当然就少了。” 老山头又问:“那你知道那些地都干了啥啦?还有老大队那些企业,砖厂c机站的地方都弄了啥啦?那些厂房c设备c拖拉机c财产都弄了啥啦?还有几百万的银行贷款都弄了啥啦?银行只出一笔决策失误,贷坏账多少多少就完事了,那些钱哩,全进了私人腰包。” 常大伯说:“大队的事我不清楚,听说那些集齐财产都叫历届干部吃完了。咱们小队的集齐财产大部分都好过了老队长的亲属。唉,占得再多能弄啥?到头来还是啥都不顶。” 老山头又说:“无官不贪,无商不奸,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历来如此,真正克己奉公者没有几个。而今的干部胆子更大,谁知道上边一年的各项补贴是多少?谁知道国家每年的农林补贴c开垦土地补贴c农田基建补贴c水利设施补贴有多少?只有干部自己知道。还有多报粮食直补面积的,一一一一一一一。总之,谁掌握了那些钱都会生钱,谁有那些产蛋鸡就有收入,谁有了钱日子都能过好。老常哥,表面看不到的事多着哩!” 蜜蜂王诧异地看着老山头说:“真没看出,你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务果园,消息还怪灵通的,我们不知道的事你都知道。老常哥经常看电视c听广播,他也未必知道一一一一。” 老山头又说:“这些话能在广播电视上说吗?我还是卖果子的时候听人家议论的,咱没有真凭实据,可信程度不知能有多少。总之,无风不起浪吗,我估计他们开始只是挪用,时间长了,上边没人追,下边的群众没人知道,慢慢就迷眼子了。 常大伯正要说话,就听老山头的老婆咳嗽了两声,突然间,房子和地一齐晃动起来,三个人东倒西歪,几乎爬到地上,杯子里的茶水扑闪扑闪地倒了一桌子一一一一一。 啊!这是怎么啦?难道说:天要塌,人要绝,地球的没日到了不成?要是那样的话,社会从此就公平啦! 这便是: 三人聊天谝闲传,突然之间天地旋, 不知发生何等事,下回接着仔细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回遭地震国人洒热泪 抗天灾全民献爱心 神州大地传喜讯,举国欢腾迎奥运。 大喜之年逢大难,五月十二遇地震。 地陷山塌灾难重,全国人民同掉泪。 上下齐心赴国难,奉献精神诚可贵。 老天好可恨,为何要地震?夺命毁家园,锦绣河山碎。 领导挑重任,率众调军队,人民十三亿,同心战噩运。 看不见的先别问,且说眼前果园内。上文说道:常大伯和蜜蜂王去给老山头送蜂蜜,老山头两口在自己门前的葡萄架下摆上小桌,几个人一起喝茶聊天,说了许多在电视上c广播里,看不见c听不着的街谈巷议,指的是:干部发家致富,大部分都是非法所得。 常大伯对老山头说的话十分陌生,表示怀疑,蜜蜂王却说:“老常哥,你经常窝在家里,对这些情况当然不知道啦。我觉得这些话并非空穴来风,以前那么多的公共财产c集齐土地,谁知道都弄了啥,你能说清吗?这些年来,国家补助了多少你知道吗?” 常大伯说:“这些事群众没人知道,但我觉得,人家干部的确有经济头脑,大都是农村中比较突出的能人,又占着信息灵通的天时,日子当然比平常人富足多了。” 老山头又说:“谁拥有那些钱都会腰硬,都会上下打点,大量贷款,不怕没心眼,有钱就有胆。鸡多下蛋多,日子不用说。咱们这些顺民百姓,只能在自己那点责任田里做文章,能过个丰衣足食的日子就很不错了,要想赶上人家干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是官比民强,这是没办法的事。在这经济社会里,要想彻底消灭贪官,取消人们的贪婪心理是不行的。除非到了各尽所能c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社会,把钱币像粮票c布证那样彻底取消了,人也就没有贪心啦。到哪个时候,每个人都会尽自己所有的能力c特长去工作,去创造人类所需要的财富,不计报酬;谁需要什么也可以随便取用,不必付钱。这样一来,国与国之间没有戒心,人与人之间没有争斗;国家的机构起码能减少一半以上,把大量的人力物力全部用到创造财富上去,那样的社会该多好呀!” 蜜蜂王说:“共产主义社会,是共产党革命的远大目标c最终目底,也可以说是伟大的梦想而已,当时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条件还没有成熟,人的思想本质还没有达到那种地步,各种物质还不够充足。你所想象的美好社会,恐怕咱们这代人等不到了。” 老山头说:“等到等不到都没有啥,咱们这一代人虽然挨过饿,受过苦,儿童时经历了改朝换代,少年时经受过缺衣少吃,青年时也经常艰苦奋斗;壮年时创家立业,起早贪黑度日月,到老年吃饱穿暖,有住有用钱不短。比起战争年代的人,那可要幸福多了。” 常大伯正要再说,忽然间天摇地动,房子和地一齐摇晃起来,三个人当时头昏目眩,东倒西歪;茶杯里的茶水扑闪扑闪地撒到桌子上,那个装蜂蜜的大口瓶子站立不稳,‘呯’地一声到了下去,随之掉到地上,轱辘轱辘地滚到墙边,一切东西都像变了样儿。眼看着: 房在摇,树在颤,万物倾斜天地转, 山鸡惊叫呱呱飞,小狗夹尾惶惶窜; 唰唰落下墙头土,吱吱拽断架上蔓; 飞鸟尖叫入青云,田鼠悄声出地面; 兔子双耳垂脑后,母鸡只管咯咯蛋。 小车静卧浑身抖,拐杖倚墙也不站; 多亏电壶靠桌腿,不然定会摔炸弹。 三个人虽然头昏脑晕,还是听到有人连声咳嗽,急忙扭头看时,就见老山头的老婆刚出果园不远便跌倒在地,篮子滚出老远,篮子里的草莓c杏子倒得满地都是。 三人顾不得头昏目眩,急忙朝老山头老婆跑去。老远就听她嘴里不住地叫着:“啊呀,地牛翻身哩!不好啦,地牛翻身哩!这该死的地牛,睡得好好地为啥要翻身呀?” 老山头老婆边喊边往起爬,一时间就是爬不起来,他们过去把她扶起,老山头忙问:“怎么样,摔着了没有?” 他老婆掸着身上的土说:“没事,没事,这么软的地,怎么能把我摔伤哩!放心吧,我比你还结实。” 这时候,那种现象没有了。天没塌下来,地没陷下去,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几个人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常大伯和蜜蜂王同时说道:“地震,这是地震。”老山头老婆说:“地震就是由于地牛翻身地才动的。你看,把我摘的果子全倒了。” 常大伯弯腰拾着地上的果子说:“不要紧,拾起来就行了,净净的地,沾点土怕啥,用水冲冲就能吃。这次地震不知在哪里,如果离的远,灾情一定小不了。” 蜜蜂王朝远处看着说:“咱这里的感应这么强烈,可能震中离此不远吧?说不定就在附近。” 常大伯说:“为愿不远,越近越好,如果咱们这里是震中,那就更好了。” 老山头不解其意,顺口就问:“怎么,震中还好?” 常大伯又说:“你想,如果咱们这儿是震中,那就不会有啥灾难。震中只是动了一下,没有房倒屋塌的现象,其他地方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震中离这儿远,那就有遭灾的可能。” 蜜蜂王说:“那当然了,距离越远,灾情就会越大。别猜了,你口袋不是有收音机吗,赶快打开听听不就知道啦。”常大伯站起身取出收音机,打开开关却没有响声。他把收音机连续拍了几下,又摇了摇,这小家伙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常大伯把收音机装进口袋说:“可能开关坏了,听不成啦,回去得找人拾掇拾掇。这小收音机的确方便,价钱也不贵,十块钱一个,走到哪里都能听。就是一点不好,不耐用,特别是开关最爱坏,用一两年就不行啦,没人爱修这种小东西。” 蜜蜂王笑着说:“十块钱的破收音机,难道想用一辈子不成?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细发,造收音机的人早就饿死完了。不行扔了另买,找人拾掇还得看脸,不够麻烦钱。” 常大伯说:“唉,东西在人用哩,不管值钱不值钱,能用尽量多用几年。它们也跟人一样,不管用处大小c层次高低,来到这个世上都不容易,就要把能量发挥完哩。 能用的东西扔了太可惜,这也是一种经济头脑,大人物有大经济头脑,小人物也该有小经济头脑。过日子精打细算,把能用的资源尽量利用起来,这就是平常人的经济头脑。” 地上的果子拾完了,老山头说:“对,挣不来钱的人就要省着用哩。咱们继续喝茶吧。” 蜜蜂王说:“走,继续喝茶,可能是场虚惊。” 常大伯忧心忡忡地说:“为愿是虚惊吧。” 他们重新坐在桌子旁边,老山头老婆拾起那个装蜂蜜的大口瓶子,用手擦了擦上面的土说:“不要紧,不要紧,好着哩。多亏我这里是土地,要是水泥打的地面就非摔破不可。” 蜜蜂王说:“摔破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再送一瓶。” 老山头用抹布擦干桌面上的茶水,又进屋换了个电壶出来,看到常大伯还是阴沉着脸就劝着他说:“老常,喝咱的茶,别想那些事啦。不管遭灾不遭灾,咱们能有啥办法?你再操心也是白操,一点作用都不起。地要震,谁又能挡得住哩。” 蜜蜂王说:“我们对地震无能为力,但是,作为国家一个分子,自己的祖国遭了难,谁的心都被牵动着,怎么会无动于衷哩?” 老山头老婆把篮子提到门外的树荫下,进屋打了盆清水,把那些果子清洗干净,放到一个绿色塑料盘里,端到葡萄架下说:“你们尝尝我的新鲜果子,不甚酸。” 常大伯伸手拿了颗草莓说:“不错,又鲜又艳的,好看极了。这些东西都是年轻人吃的,咱们这些老家伙已经无福消受了。你还是多摘一点,下午摆到公路旁边卖吧。” 老山头老婆说:“草莓和早熟杏量不大,我就是每天摘一点,摆到公路旁边一会就卖完了。今天摘这些是让你们尝鲜的,不酸,我都能吃几颗哩,你们尝吧。” 蜜蜂王顺手取个杏子,咬了一口就不停地吸溜着。常大伯吃着草莓说:“老同学,你吃这个,草莓熟好了,只是稍微有点酸味,我能吃你就能吃。” 他两个每人吃了几颗草莓说:“好吃,好吃,味道的确不错,我们不敢再吃啦,吃得多了牙会软的。” 老山头取了个杏说:“你们的牙还不如我,我现在吃啥都行,吃核桃也不用锤砸,放到嘴里一咬,咯嘣一声就开了。” 老山头说罢,几口就把那个杏吃完了。”常大伯羡慕地说:“你行,你行,果然一口好牙呀!你是怎么保养的?” 老山头笑着说:“我这牙是天生的,从来没刷过。经常忙着干活,谁还有时间刷它,更谈不上什么保养啦。我也不知道啥原因,反正没耍过啥麻达,比你们的牙都好。” 常大伯起身在扫帚上折了个小棍掏着牙缝说:“我吃啥都要掏牙缝,过去没条件c没时间刷牙,现在再刷也好不了,已经坏了几颗啦,吃东西老不美气。你两口真是绝配,一个眼睛好,一个牙齿好,这可能和经常住在果园里有关吧?” 蜜蜂王说:“有这种可能,在绿色环境中生活的人,就是有自然因素。老常哥,喝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走啦。” 老山头忙说:“急啥哩,老婆子,进屋取钱去。” 蜜蜂王站起身说:“不,不要钱,这点蜂蜜算是送给你们的。” 老山头也站起身说:“不要钱不行,只要解决了实地困难,我就感激不尽了。你不收钱,我咋好意思再要哩?下次再用蜂蜜,你叫我到哪里去找纯的呀?” 常大伯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说:“咱们都是耿直人,我看你还是把钱收下。只要能买到真正的纯蜂蜜,这就太感谢你了,不收钱反倒不好,该多少就收多少吧。” 老山头老婆拿来五张十元的票子塞到蜜蜂王手中说:“拿上,拿上,我也不知道价,多少就给你这点。”蜜蜂王着急地说:“就是收钱也要不了这么多,今年市场上的官价就是十块钱一斤,我那一瓶蜂蜜也就二斤来重,收钱也是二十就够了。” 蜜蜂王取出两张装进自己口袋,把剩下的三张又塞到老山头手里。老山头看着票子说:“不行,不行,你收得太少了。官价十块那是掺了假的蜂蜜,你这可是百分之百的纯蜂蜜呀,咋能按官价收钱哩?给你这点钱就不多,都拿上吧。” 老山头把钱又往蜜蜂王的手里塞,蜜蜂王来回躲着不肯要,两人一时争执不下。常大伯走过去说:“行了,行了,收二十就二十吧,小小个事来回争啥哩。钱收的少那是有人情,他要是为了赚钱就不会来,二十块钱可能都不够烧油钱。” 老山头不再争了,蜜蜂王走到汽车跟前说:“老常哥,上车走。咱们这些人事多,不干没收入,不是人家那些有福的退休干部。” 常大伯摇摇手说:“你自己开车走,我慢慢走着就回去啦。” 蜜蜂王又说:“你这是何苦呢,这车空着也是空着,你坐不坐都得烧那些油,有顺车为啥要慢慢走哩?” 常大伯大声说:“你那车里太闷,我怕把我闷死了。” 蜜蜂王笑着说:“你来,你来,我给你把窗开一点就不闷了。”说着就上车把身后的手把轻轻一摇,玻璃当时朝下落了一拃多高。 常大伯上了车说:“这下好了,比我的自行车强得多。” 汽车慢慢启动,老山头夫妻和他们挥手再见。小车出了果园,爬上田间小路,蜜蜂王小心翼翼地开着车。 刚上大路,蜜蜂王伸手按了按前边的什么东西,车里立刻响起了中央广播电台的声音,节目主持人正在用沉痛而清晰的声音说:“就在今天下午,十四时二十八分,我国四川省,汶川县,发生了里氏七点八级强烈地震。陕西c甘肃,临近各县,均有不同程度的影响。我们国家领导人,国务院总理,第一时间亲临现场,查看灾情,指挥抗震救灾的一系列工作,一一一一。”蜜蜂王把车停住了,他和常大伯都没说话,仔细听着报道,越听心情越沉重。 过了几十分钟,常大伯唉声叹气地说:“唉,国家又遇上大难啦,看样子比年前的冰雪灾害严重得多,咱们国家真是多灾多难呀!” 蜜蜂王平静地说:“灾难已经发生,再悲痛也无济于事。咱们国家不是从前那样贫穷落后,经受不起打击啦。现在国力强大,社会繁荣,上下齐心,众志成城,再大的灾难也是压不跨的。” 常大伯附和着说:“是呀,咱们国家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和谐奋进,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软弱无能c任人宰割,稍有灾难就会饿殍遍野c民不聊生的时候啦。我们中华民族有十三亿之多,别看平时有些唯利是图c斤斤计较的人;但在大灾大难c大是大非面前,都能够分得清c认得明,都会共同面对的。” 蜜蜂王又慢慢地启动了车,这辆车轻轻地发出一声哀鸣,徐徐地在路上爬动着。一个熠熠闪光的铁家伙,这时的情绪也显得十分低落,好像为灾区灾民而忧伤,为遇难同胞在默哀。 他们这样缓缓地爬到村口停下,常大伯叫蜜蜂王再到家里坐坐。蜜蜂王说:“不去了,咱们都谝了半天啦,我回去还要看看蜜蜂的反应如何。做啥事的人,就得经常操啥事的心。” 常大伯没有强邀,下车和他挥手告别,汽车又慢慢地爬出村外,上了大道。这时候,阴沉了几天的高空上,突然降下了小雨,唰唰啦啦地落在人的头上c身上,洒在干燥的大路上。 常大伯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仍然是灰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仿佛天上的神仙们躲在云层背后,也在为遇难同胞们伤心悲痛,流下了同情的眼泪。他踏着被泪水淋得星星点点的路面走到村口,村子里各家门口都站着人,皂角树下更是聚集了一大堆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些来回不停地走着。 常大伯老远就听见大家都在议论自己刚才的不同感受。有的说:“我当时站立不稳,就赶紧蹲在地上。”有的说:“我走了几步就爬倒了。”还有的说:“我刚炸了一把牌,桌上的牌就‘哗啦哗啦’地撒了一地,人一下子跑光啦,害得我连钱都没收成。” 还有好多人说:“我正吃饭摔了碗,手里馒头滚老远;我正剃头刮了脸,肥皂泡沫迷进眼;我正写字纸不展,按压不住自动卷;我正喂食鸡笼闪,鸡蛋乱滚好危险;还有饭后把锅铲,铁铲打破电壶胆;有个老婆擦地板,倒在客厅没人管;还有个人遇的谄,吃罢午饭去上班,时间不到下三点,蹲在茅坑去偷懒,突然地动两腿软,屁股压得粪坑满,多亏厕所茅坑浅,稀屎只进屁股眼。人从屋里往外赶,年老多病行动缓。有个脑梗全身瘫,躺在炕上闭着眼。” 常大伯走到皂角树下,坐在石头上没有说话,继续听着人们的议论:‘我正炒菜哩把油倒了一身,我正粉墙哩吃了一嘴白灰,我正卖菜哩秤锤砸了脚跟,我正数钱哩地上掉了几百,我正绣花哩把手扎了一针,我正看电视突然变黑,我正听广播广播没音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真个是五花八门c形形色色,一件件却切切真真,绝对不是信口胡吹。 老蝴蝶从学校出来,看到常大伯坐在这儿就招呼着说:“老常哥,你的消息灵通c见多识广,快给大家说说,今天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么多人胡猜乱想,就是说不点子上。” 旁边有个人说:“我看他也是刚从地里回来,无非有点感觉罢了。他又不是神仙,和咱们还不是一样的。” 说话这人是个脑梗患者,一条腿麻木不仁,走路拐着,说话还很利索。这几年,村里的脑梗越来越多,人们为了好记期间,就按照得病先后给他们排了行。他在脑梗门里也算有点老资格的人,排行第二,大家都叫他梗二先生。 常大伯站起身说:“今天这是地震,七点八级,就跟那年唐山大地震一样。这次的震中是在四川省的汶川地区,方圆几千里都遭了大难了,比唐山地震面积大得多,咱们陕南几个县,甘肃几个县都有严重损失。国家领导,国务院总理已经亲临现场,正在指挥抗震救灾。” 三快婆刚到这里,听见这话就说:“老常,你不是到地里去了,咋能知道这些事哩?”梗二忙说:“这还用问吗,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老常哥虽然不是神仙,但比过去的秀才能强些。” 常大伯无心和大家说笑便直截了当地说:“我是听广播里说的,大家要想消息灵通,只需要花十块钱买个收音机,都可以成为能知天下事的秀才。现在,电视上一定是地震的事,大家与其聚在这里说闲话,不如回家把电视打开,不就啥事都知道啦。” 三快婆最先往回跑着说:“对,回家看电视去,咱农民白天没看过电视,怎么把这事忘啦。”皂角树下的人都往家里跑去,不大一会,就连各家门口的人全进屋去了。 一连几日,村里的人大部分没有离开电视c广播,每个人的耳朵都听到了,每一双眼睛都看到了,那么多地方遭受了重大灾难。到处都是悲惨情景c悲壮场面,无不令人痛彻心肝。这次地震,震痛了每一个中国人民的心,震撼了每个华夏儿女的灵魂。举国上下,到处密布着悲伤的气氛;人们都为那些从未听过的地方c素未平生的同胞,流出了悲痛万分的眼泪。 如果不是这次地震,这些老实巴脚的农民,年年月月都在家里地里辛勤劳作,他们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们国家还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地方。他们和那些素不相识的灾民,更谈不上一丝一毫的亲情关系,是什么原因能让大家这般悲痛c如此伤心哩?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中华民族,每个同胞的心都是连在一起的。 从国家上层领导,到各级干部c部队警察,以及普通群众,全都奋不顾身地投入到抗震救灾的激潮中。那么大的灾区面积,到处都是激烈紧张c英勇悲壮的抗震战场。感人肺腑的光辉事迹随处可见,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比比皆是;催人泪下的高尚情操遍布灾区。 一条条救命的通道打开了,一个个垂危的生命得救了,一道道难题解决了,一重重困难克服了,一处处险情排除了,一次次余震习惯了,一批批英雄出现了,一车车物资运到了,一片片灾民安置了,一座座帐篷通电了,一台台电视能看了,一天天伤员会站了。 祖国各个角落都伸出了援助之手,一辆辆满载物资的车辆,从四面八方开向灾区;一架架坐着勇士c装着药品的飞机,从渺渺蓝天上飞往灾区;一颗颗真诚的爱心,从世界各地投向灾区。全中国上上下下c各行各业c各级阶层的军民人等,纷纷捐钱捐物,发扬一处有难,八方支援的传统美德,尽心尽力地为灾区灾民奉献爱心。 空间里全是抗震救灾的电波,电视里没有了有趣的传说,广播里停止了动听的音乐,舞台上不见了好戏好歌;各类舞迷c明星们都在家里闲着;就是平常的普通百姓,也没有人大声吆喝。 真个是:天上的鸟儿不高歌,水中的鱼儿不活跃,鲜艳的国旗降半个,国家到处没欢乐。中国人民,都在悲痛之中度日月;为抗震救灾加油,为遇难同胞默哀,望死者安息,一路走好赴天国;愿生者坚强,擦干泪水再生活。 连日来,常大伯几乎没有离开过电视机,就是做饭的时候也要开着广播,听着抗震救灾的进展,看着那么多的家园c校舍c城镇c乡村变成废墟;那么多的同胞死的死,伤的伤,哭爹喊娘好恓惶。一处处悲惨地现场,一幕幕悲壮的情景,把他的心都看碎了,忍不住老泪纵横c悲痛万分。坐在身旁的小凡看着爷爷的样子心里难受,便关了电视,不要他看。 他没有再开电视,躺在炕上无法平静,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么大的国难摆在面前,作为一个中国人,光陪着流泪能起啥作用哩?得行动起来,想办法为灾区尽一点力才对。 自己这把年纪能干啥,去现场救灾是不可能的。对了,我就把祥合寄回来的那一万元给灾区捐了。呀,那可是叫我盖房c办老婆的钱呀!自己年龄来了,干啥都不容易,小凡还小,杏花又靠不住事,一个家庭没有女人就是难呀! 她又想起那个勤劳朴实的柳枝,真是个能过日子的实受人呀,如果早点把房盖好,娶她过门那该多好呀。自己迟早回家就不会冰锅冷灶了,这个家也就热和啦。 干脆和玉顺c桃花商量一下,就是现在叫柳枝过门有何不可?在这边也能照管四宝上学呀。她过来我还可以帮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呀!对,就这么办。啊呀,不行,自己咋好意思开口哩?国家遇了这么大的灾难,现在正是救灾救命的紧要关头,我怎么能不管不顾,只想自己的小日子哩?不能,万万不能一一一一一。他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斗争着。这回,真把最有办法的智多星难住了。 地球不管有多大的灾难,它总是无休止地一直再转,旧的一天很快就会过去,新的一天自然还要出现。死去的人闭上眼睛看不见,活着的人张开嘴巴要吃饭,该说的话还得说,该干的活还要干。 有多少领导干部c英雄好汉,奔赴灾区去奋战。不顾个人安危,自愿流血流汗;有多少远方乡亲,奔走呼唤,心里想的是奉献,为自己同胞渡过难关,为祖国母亲战胜灾难,齐心合力,坚定信念,家家都在表心愿,人人想着怎么办? 桃花除了每天做完家务活而外,大部分时间也是看着电视,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说着灾区的情况,情绪都很忧伤。玉顺吃着饭说:“天灾是无法抗拒的,再有本事的人也阻止不了,已经发生了有啥办法。只能全力以赴地抢救生命,妥善安排灾区群众的生活,最后就是灾后重建的一系列工作。 面对这么重大的国难,除了国家全力以赴地援助而外,全国人民都要出一点力。国家大了,众能济一,人人奉献一点爱心就把问题解决啦。现在的中国是压不跨的,十三亿人,每人少用一块钱,那就是十三亿啊!何况有钱人多了,平民能捐一块,人家就能捐一万。受灾的面积再大也不怕,困难再多也能撑过去。” 麻将婶放下筷子说:“把它家地,咱这人心软,看见那些情景都能难受死。就是有人出钱相帮,罪还要自己受哩。把它家地,好好的家就这么一下子完了,好好的人就这么一下子死了。没死的缺胳膊少腿,哭爹喊娘,那个惨情我都看不下去。把它家地,打牌也没心情啦。我最近不打牌啦,有在牌场输的钱,不如给灾区捐了,咱也尝尝作好人的滋味,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 桃花忙说:“该捐,该捐,一处有难,八方支援,大家拾柴火焰高吗。咱中国这么多的人口,众擎易举,每个人都应该尽力捐钱,帮灾区群众度过难关。” 玉顺接着说:“那好,咱们家是以人为单位,各捐各的,尽力而为。不管别人咋捐,谁能捐多少就捐多少,谁想捐多少就捐多少,一切都在自愿的原则下进行。” 桃花说:“咱家啥都好说,我最担心的还是我大伯,他这几天心都碎啦。我祥合哥寄回来一万元叫他买砖和钢筋哩,他却说现在正是建筑高峰期,价太贵了,等便宜了再买,一万元存到银行里了。年前的冰雪灾害,他把打工挣的钱都全部捐了,这次这么大的灾难,他要是把那一万元全部捐了,那边的房子当时就盖不成了。” 玉顺说:“你这顾虑不无道理,凭你大伯那性格,有多少就会捐多少,根本不考虑自己的事。咱得给他好好说说,让他少捐一点,得给自己留一手。” 桃花说:“咱们给他说,无非是尽尽心罢了,未必能起作用。他自己的钱,他要捐咱也挡不住。我看不如这样,他要取钱,你就帮他去取,最多取个一两千就行了。” 玉顺点点头说:“行,我就说要去银行办事,给他捎着把钱一取,回来就说存折丢了,我在银行已经挂失啦。咱给他藏起来,他就是再怀疑,没有存折也取不出来钱。” 麻将婶吃完碗里的饭说:“唉,把它家地,给别人保管钱还得这么煞费苦心。唉,全是这该死的地震把人害的。把它家地,好好的地么,为啥要震哩?把啥人都害的不得安宁。” 桃花叹息着说:“唉,中国几千年以前就发明了地震仪,到现在还保持在过去那个水平上。啥地方震过以后才知道,马后炮,震后知道就跟不上了。现在的科学这么发达,为啥不能像天气一样,提前测出来发布预报哩?要是那样的话,地震危害就没有那么大啦,最多也就是毁坏些建筑物而已。如果把东西提前转移出去,人也能在震前躲避,毁坏些建筑物算啥吗。有人在,几天又建设起来啦。唉,真不知现在的科学家都是干啥吃的?高工资拿着,高待遇享受着,谁知成天都干了些啥吗?事业没有进展,白受人们尊敬。” 玉顺吃完饭说:“地震和天气不同,天气是在空中变化活动哩,现在的科学技术可以探测得到。地震则是在很深的地下活动,目前的科技能力还不能提前预测,更不用说准确啦。就连这次汶川地震的震级都没侧准,开始报的是七点八级,后来又改成八级了,比那年唐山地震还要厉害。好的一点是在白天发生的,大部分人没在屋里,伤亡人数可能没有唐山地震多。” 麻将婶急着说:“还不多,你要伤多少人哩?把它家地,到处都是伤员,近处医院住不下,临近各省市的医院都住满了。把它家地,你还说伤亡不大,多少才算大哩?我觉得桃花说得对,这次地震的责任就该由科学家负。把它家地,枪毙几个,其他的就会用心啦。” 对门三快婆端着碗过来串门子,听到这话就插言说:“对,杀一警百,打黑牛惊黄牛,就该这么干。现在的科学家不知都干啥哩,连天气预报都测不准,报雨的时候没雨,不报雨的时候往往就下开了,他们这些年把人就唬弄扎了,真该好好拾掇拾掇。” 玉顺辩解着说:“你咋能那样说话,天气瞬息万变,预报不准,不能怪科学家呀。你说人家科学家没有成绩,那么,那些威力特别厉害的炸弹c人造卫星c还有许多高科产品都是你发明的?” 麻将婶对玉顺一直是言听计从的,听玉顺这么说,她也就无话可说了。三快婆却拿筷子敲了下碗说:“对啦,对啦,再别唬弄我啦。农民的本职工作就是种好地,获得的就是种地收入,享受的也是种地人的待遇,你叫我老农民发明啥哩?科学家就是搞发明的人,他们吃的就是那碗饭c挣的就是那种钱,享受的就是高级待遇。 我农民虽然没有你干部知道得多。但是,我也在电视上看过,两弹一星都成功了多少年啦。那都是人家老一辈科学家,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研制成功的。现在的科学家是啥条件,衣食住行啥都好,待遇高的不得了,花园别墅高档车,老婆声赛百灵鸟。 叫我说,猴吃饱了就不耍啦。他们只知道吃喝玩乐,享受生活,这些年出的啥成果吗?都是跟在人家勾子后头遛一遛,混个什么专家c博士c教授之类的职称就到头啦,要啥有啥不愁啦。谁还用心去研究呀?谁还会废寝忘食地去搞发明创造呀?现在的专业科技人数比过去要多多少?条件比过去要好多少?待遇比过去要高多少?只要有一半人能够兢兢业业地搞好本职工作,这些年就会向前跨越一步,把震后知道的地震仪变成震前知道啦。 你说地震是在很深的地下活动,不好测倒是实话。正因为难度大才需要科学,才需要那些脑筋灵活的人去研究c去发明创造。如果都跟砍瓜切菜那么容易,国家养活那些科学家干啥呀?不如光要些农民算啦,起码还能辛勤劳作,种出能吃饱肚皮的粮食来。 这次地震的责任该由他们来负是对的,她说枪毙几个大可不必,国家培养一个科学家很不容易。如果枪毙了,国家花的心血c出的成本不就白撂啦。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有地震测不出来,这笔账就是要算在他们头上,地震造成的损失就该由他们赔偿。 真金子是练出来的,好钢刀是锻出来的,败家子是惯出来的,新成果是干出来的。他们没有尽到责任,就该受到惩罚。平民百姓捐多捐少,可以采取自愿c尽力而为,科学家就该采取强制性的,倾其所有,把他们的资产全部捐给灾民。只有让他们变成穷光蛋c真正的无产阶级,他们才会穷则思变,才能专心搞科学发明,造福人类。” 三快婆一席话听得麻将婶喜形于色,桃花频频点首,玉顺则不以为然。他望着三快婆说:“看你说的,干脆把科学家全部杀了算啦。你叫他们没有财产,没有物质基础,他们生活不好,怎么能有心工作,怎么会研究出尖端科学技术哩?” 三快婆笑着说:“你又不是科学家,你急啥哩?咱这种人说话,对与不对都是筛子放屁一样——不知从哪个眼眼子走啦——能起啥作用吗?咱说杀就能杀了,说收就能收了吗?” 屋里的人全都笑了,屋子外面还有个人,听到这里却回身出去,直向大门外边走去。这人就是常大伯,他是在三快婆后面进来的,目的是想和玉顺c桃花说说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 但他没有进去,因为自己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站在门外,听了三快婆的话往出走着想着:这个农村老婆的话不无道理,现在的科学家数量之多c条件之好c地位之高,待遇之厚,都是有史以来的鼎盛阶段。可是,研究成果却没有突飞猛进,仍处于原地踏步的现状。大部分科技人员都是混个专家c教授,也就名成功就,待遇优厚,一个个固步自封,大部分贪图享受,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谁还会碎心于事业之中。可能就是三快婆说的条件太好之故吧。‘猴子吃饱就不耍啦’,老婆子这句话有道理呀! 正所谓: 专 家 教 授 脑 子 灵 , 研 究 科 学 搞 发 明 。 古 代 就 有 地 震 仪 , 至 今 未 能 高 一 层 。 江 东 常 见 温 柔 乡 , 杆 顶 不 上 吃 饱 猴 。 事 业 无 成 根 何 在 ? 只 缘 乐 极 不 思 蜀 。 常大伯边走边想回到自己家里,觉得三快婆的话虽然在理,但这些都是社会上的大事。自己一介草民,正如三快婆所言,说话就跟筛子放屁一样——不知从哪个眼眼子走啦。想得再多也没有用处,还是办好眼前的事要紧。于是,他就走进屋里,带上自己该带的东西,推出他那辆老式自行车,门都没锁就出村去了。 玉顺家中吃完了饭,闲话也就停止啦,三快婆端着自己的碗回家去了。麻将婶对桃花说:“我这几天不打牌了,厨房我来收拾。把它家地,你快去隔壁说说,叫你爸帮你大伯取钱去。你大伯那人瓜得实实的,咱不操心谁操心呀?把它家地,他要是把那一万元全部捐了,那边的房盖不成,事办不了都是咱家的麻达。 把它家地,咱不帮不行呀,从你爸手里翻不过去。你大伯在你爸心里的地位高,咱两个加在一起都比不过。” 桃花忙说:“那好,你就慢慢收拾着,让我赶快过去。”说罢,连忙解下腰里的围裙出了门。 隔壁的大门开着,桃花进去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不由得心里胡思乱想:大门开着,家里咋能没人答应?莫非,莫非出了啥事不成? 她这几年亲眼目睹了好多突发事件,好好的人突然一下子就不行啦。不是脑出血,就是心肌梗塞。啊呀!现在的怪病太多了,千万不能大意呀。她急忙跑进厨房一看,没人,啥都好好的;又到后院望了望,也没见人,再进房子一看,还是没人。桃花放心了,知道大伯没事,他是出去了,门开着,一定没有走远。 桃花决定来个守株待兔,就在家里等着,顺便往沙发上一坐,看见茶几上有个揭开的作业本,她就拿起来看看,好像是刚写的文章,题目是:《有国就有家》,桃花朗声读了起来: 祖国呀!您到底是个啥?为什么会让人如此牵挂?不论灾难出在何方,我的心都会七上八下。食不甘味c夜不能寐,因为,您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共同的家。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同呼吸,共命运,血肉相连,一起进退,荣辱同担当,灾难共面对。 祖国呀,您好比参天大树,我们就是树上的片片叶子c朵朵小花;您好比苍茫大地,我们就是地上的撮撮泥土c粒粒小沙。 您经过了六十年的红日照耀,如今已经无比强大,再不会割地赔款,再不会遭受欺诈;再不被铁骑蹂躏,再不用寄人篱下。您现在就是举世瞩目的东方巨人,我们就是您身上一根根自豪的毛发!跟着您的脉搏跳动,依靠您的营养长大。 当您受到灾难的时候,我们息息相关c浑身不安;当您需要保卫的时候,我们义无反顾,没有说的二话;当您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全力以赴c不怕吃苦。我们生活在您这个大家庭里,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惧怕?祖国蒙难,不必多虑,有多大的劲,就该出多大的力。 从古到如今,祖国最为大,有多少爱国英雄千古流芳,有多少卖国奸贼万世唾骂。国强民才富,没国何有家?没有祖国的强大,那会有温馨幸福的家。天灾无情人有情,中华美德在人间,但愿灾民出苦海,祖国永远美如画。 桃花看着念着,自己心想;大伯写得不错,很有诗歌的韵味,不但抒发了自己的爱国情怀,好像还有一种无形的号召力,他写得的确不错呀!现在的农民当中,能有这种情怀c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太少了,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太珍贵了。 桃花手里拿着本子瞅着想着,忽听门前好像有人,她以为是大伯回来了,急忙走出房门朝前望去,就见有两个人同时走进大门,一个是村主任,一个是本村组长。 来人看见桃花就问:“桃花,你大伯在家没?”桃花回答说:“我大伯没见人,我就是过来找他的。大门开着,可能出去转转,没有走远,你们坐下等等,估计快回来啦。 村主任坐在前厅的凳子上说:“村上想开个会,动员村民们给灾区捐点款。把我分到咱们组啦,上边的政策是不准强制,不准摊派,一切都要在自觉自愿的原则下进行。我这人文化不行,想请你大伯写篇动员词哩,咱村里就是他能写几下。” 桃花说:“那好,你就坐下等会吧。给灾区捐款,应该,一处有难,八方支援吗。这事还要啥动员词,随便说几句,带个头就行了。你两个坐,我给咱们倒水去。” 桃花把手里的本子往旁边椅子上一放,村主任看见了就问:“你看的啥吗?让我看看。” 桃花说:“是我大伯最近写的文章,我看蛮不错哩,你要看就看吧。”说罢,急忙去后边拿来了电壶,茶叶c茶杯,开始泡茶。 组长说:“少泡一杯,我要去通知人,没时间喝茶。现在的农村没钟没铃,群众对开会也陌生了,我得挨门挨户地去通知大家。” 组长说罢就出去了,村主任拿起本子仔细看着,桃花泡好茶给他递去,主任接住茶杯说:“你大伯这些话写得不错,我就把他这文章拿到会上念念,也许能起到动员作用。” 桃花说:“他写的这是散文,有点诗歌味道。要用它做动员词,还得改头换面c添枝加叶才行。如果只照原文念念,农民水平有限,能够理解的人不多,恐怕作用不会太大。” 村主任说:“理解不理解问题不大,只要有点号召力就行了,改写太麻烦了。咱也没有水平,经常不动笔,熟熟的字也写不出来。” 桃花陪着主任坐了好长时间,还是不见大伯回来。组长跑来催着说:“人都去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登台亮相啦。” 村主任没有办法,只好拿着本子和组长一同去了。 桃花收拾完茶具,给大伯掩上门回到自己家里。婆婆麻将婶气呼呼地说:“你是咋搞的,过去说个话就用了半晌时间。把它家地,存折拿来了快叫你爸取钱去,组长都叫人哩。” 桃花两手一摊说:“没拿来,我大伯没在家,门开着,估计是出去了,我和村主任等到现在也没见人。” 麻将婶把大腿一拍说:“啊呀,不好。把它家地,咱又弄了个马后炮,他可能取钱去了。桃花,你快把电摩骑上撵去。把它家地,这回可不敢叫他把钱捐完了。” 玉顺走出来不冷不热地说:“唉呀呀,他捐他的钱与你啥事哩?小心把你急死了,叫我讨厌谁呀?” 麻将婶跺跺脚说:“我咋能不急吗。把它家地,他要是把钱捐完了,房子盖不成,老婆娶不了,日子过不好。把它家地,还不是咱们的麻达吗!把它家地,我是怕你自己把心操烂了。” 玉顺说:“急也没有用,你两个去开会吧。我今天要上县,想以助学会的名誉搞募捐活动。顺便到附近几家银行看看,找见他好好说说,尽量让他少捐一点。” 桃花说:“你不参加村上的会就去。多在路上瞅瞅,每个银行都仔细看看,小心打了错差。” 玉顺又说:“我的户口没在村上,以助学会的名誉捐款更好,祥俊一定在学校捐了。”麻将婶还要说话,桃花拉着她边走边说:“别说了,你说得再多也不顶啥。我爸只要找见,就会尽力给他说的。” 婆媳两走到学校门口,皂角树下已经坐满了一大片人,那些碌碡c石磙c碾盘子早被先到的人坐完了,后来的人大多数都带着小櫈。学校的花框大铁门不知几时就打开了,老蝴蝶正把那些残缺不全的长条板凳捡好的拿出来,让没带凳子的人坐。 村民们好久没有开过会,对开会这个词觉得挺新鲜,凡是在家里的人,接到通知都来啦。大家知道国家遇了大难,估计今天可能是动员捐款大会,觉得自己应当进点绵薄之力。 多年以来,村民们都是各干各的,村子里几年没见过面的人可多啦。今天聚到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表不尽的情,互相交谈着c议论着。皂角树下仿佛聚集了极大一片蜂群,嗡嗡声布满了半个天空。桃花取了个长条凳子,和婆婆坐在一起听闲话。 这棵皂角树对开会并不陌生,在它下面不知布置过多少次各式各样的会场,可是,今天这种会场它还是第一次相遇。树上没有震天般的喇叭响,树下没有雷鸣般的口号声,也没有长篇大论的批判声,更没有阶级敌人的认罪声。只有组长宣布开会,树下便鸦雀无声。 村主任首先用不大而清晰的声音,一针见血地说:“乡亲们,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了,咱们国家遭遇了非常严重的灾难。这次地震,面积之大前所未有,震级之大实属罕见。大家都在电视上看到了,灾区灾民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中国公民都不会坐视不理。政府号召人人都要伸出援助之手,奉献一点爱心。我也不会多说,这里有老常叔最近写的一篇文章,题目是:《有国才能有家》我给大家读读,希望能够激发村民们的爱国之心。 村主任像朗诵诗歌一样,声情并茂地读完桃花看过的那篇文章。组长已经和一个村民从学校里抬出一张课桌,桌上放着一个糊着红纸的捐款箱。村主任首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叠红票子,放进捐款箱说:“乡亲们,为了灾区的受难同胞,我带头捐一千元。” 组长马上掏出几张钱说:“来来来,我捐五百,大家多少不限,自觉自愿,众人拾柴火焰高吗。为灾区灾民奉献爱心,尽力而为,随心补施,谁想捐多少就捐多少。” 组长把钱放进捐款箱后,就和村主任眼巴巴地看着在座群众。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说:“老常的话说得对,国家国家,国字就在家字前边哩。没有国就没有家,国民们就是该捐点款。”那个说:“作为国家公民,就是要热爱自己的国家。国家富强了,人民才能过上好日子;国家有了难,大家都应该出点力。” 还有人说:“帮是该帮,具体捐多少不好办,咱不能和干部一样,还是看看再说。”又有人接着说:“是呀,人和人不一样,一个家和一个家的收入差得远。有的家里人多劳少,啥补助都没有,就凭一个人打工生活哩;有的家里尽是挣钱的劳力,日子过得比谁都舒服,人家年年还领着低保金。咱不能和人家比,先看他们能捐多少,他们捐二百,咱就捐一百,他们捐一百,咱就捐五十。” 有人嘟囔着说:“唉呀,这还把人难死哩,随便捐还不如定个数,干部捐多少,党员捐多少,群众捐多少,挨门齐户一收就完事啦。这一随便倒为难,捐得少了拿不出手,捐得多了咱没有。人家的钱是白领国家的,咱们的钱是用血汗换来的,人家当然捐多捐少不心疼。咱们就不同了,管他哩,先看看那些领国家钱的人咋捐哩”。 可是,领钱的人只会要国家的钱,从来没有拿钱送人的习惯,会场一时陷入僵局。有个低保户站起身问:“主任,困难群众还捐钱不?” 村主任只能说:“上边没有明文规定,我想,既然是自愿的,你认为你家有困难,不想捐也行。” 会场开始不安起来,有好多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捐款箱前没有一个人,那个红彤彤的捐款箱,孤伶伶地蹲在条桌上。村主任只能瞪着眼看,组长急得走来走去,逐个叫着喊着每个村民的名字,回答都是一样的话:“等等看。” 就在这个时候,常大伯回来了,他把那辆老式永久牌自行车撑在没有人的地方,从车头上挂着的提包里,取出一整扎硬铮铮地红票子,大踏步地走到捐款箱前说:“乡亲们,这是我儿子寄回来叫我盖房c办老婆的一万元。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家都听到了,都亲眼看到了,那么大的地方成了废墟,那么多的兄弟姊妹无家可归;那么多的受灾群众在风雨中挣扎着;那么多的轻重伤员还在流血;那么多的孩子成了孤儿。我们现在有家有舍,有吃有穿,哪一个家庭有灾民的困难大呀? 咱们还等什么c还看什么,早到该出手的时候啦。在这举国悲痛的日子里,谁还有心欢乐c有心享福哩?我老常的房子不盖了,老婆不办了,这点钱就让它去赴国难,到灾区发挥作用吧!” 麻将婶眼睁睁地看他把那扎红彤彤c硬铮铮的票子,毫不犹豫地投进了捐款箱,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只是拉着桃花的胳膊,一个劲地说:“把它家地,你爸咋没挡住他哩?把它家地,他咋也唬弄咱哩?把它家地,这两个老家伙都成了瓜子啦。” 桃花安慰着说:“别说啦,这不怪我爸,可能打错差啦。算啦,钱乃身外之物,没有就没有啦。怎么都能过去,你现在就是再生气,钱已经头进了捐款箱,没办法啦——。” 村主任拉住常大伯的手,十分感动地说:“大叔,谢谢,谢谢你呀!我们干部在你面前太渺小了。你这个头带得太好了,咱村里谁有你的困难大,你这样一来,谁还好意思不捐,除非是没长良心的人。大叔,你能捐一万元,我该捐十万才对。” 三快婆第一个走上台说:“谁是困难群众,谁有灾区的灾民困难大呀?就拿咱村里来说,谁有老常的困难大,谁有我老两口的困难大呀?我叫老常给我写了个低保申请书,都递上去几个月啦,还说正在研究阶段。我到乡上跑了几回也没顶啥。先说我的申请写得不好,我说申请是老常写的,咋能不好哩?他写的文章都得过奖,是我村里最能写的人,最有名的智多星。 乡里那个民政干部说:‘你以为低保谁想办就能办吗?你以为谁会写几个字就能写申请吗?连一点道理都不懂,还智多星哩。什么老常写的,老短写的都不行。明给你老婆说哩,再有劲的人,他从干滩子里也拉不出船来。回去等着吧,睡到坑上好好想着。’ 我回来想了一路,他这不是想要礼物吗?咱去了几回都是空手,不怪人家说咱不懂道理。唉,咱就是太失礼啦。求人家办事,就是该送点什么东西。送啥呀?烟酒不好拿不出手,好的太贵咱买不起,一般的食品人家可能不爱吃,送啥东西既便宜又实用哩? 我一直走到家里也没想出送啥东西最合适。直到晚上上班看羊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了羊奶,对,羊奶肯定没有人送,物以稀为贵吗。当干部的人不养羊,羊奶就是最好的营养品,咱也不用出钱去买,现挤现送,新鲜实用,好,咱送羊奶最合适不过了。 第二天,我捡了两个大点的饮料瓶子,拿回家装了两瓶羊奶,揹着又到乡上去了。没想到,人家民政干部不但不收,还把我掀出门说:‘你老婆腐蚀国家干部,存心害我犯错误哩。你的低保批不下来,那是你报得迟了,现在没有指标,快把你的羊奶揹着往回走。’ 我今天想请教一下咱村里的低保户们,你们家的条件那么好,全是挣钱的劳力都能办到低保,你们用的啥办法,走的啥路吗?也给我老婆教教吧,咱们都是乡党哩!” 下边有人支持着说:“对呀,有好办法也给大家介绍介绍,咱们共同致富吗。”会场的秩序有点混乱,有个戴布帽子的人在人群中来回走动,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组长大声喊道:“乡亲们,现在是捐款会,大家都安静一点,不要扭转主题,想捐款赶快行动,把钱掏出来往上走。” 三快婆的老伴四慢叔一反常态,快步跑到前边拉住老伴说:“老婆子,你再别说啦,咱得罪不起人。人家能办低保,那是人家有本事,咱办不了就不办啦,养两只奶羊也能过去。快走,快走,说那些闲话没好处,咱两个老家伙能惹起谁吗?” 三快婆挣脱他的手执拗地说:“你害怕你走你的,我不怕,这么大的年纪害怕啥哩?人活多少是个够吗,谁要报复就冲我来,我老婆有话就要说哩,啥都不怕。” 四慢叔又拽住老伴说:“唉呀,你不怕我怕哩,你要是死了谁给我做饭呀?我一辈子不会做饭,离了你不行呀!你老汉就是会说个西游记,孙猴子要不是大闹天宫,在花果山上做个猴子王多自在呀!每天有那么多猴子猴孙伺候着,想吃啥就有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他偏不知道满足,要闹什么天宫,做什么玉皇大帝。结果怎么样,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被压在山底下就是五百年呀!后来出来了又能怎样,头上戴个金箍圈,一个自由自在的猴子王给唐僧当了徒弟,保了个蠢和尚上西天,一路把罪就受扎了一一一一一一一。” 下边有人高声喊道:“四慢叔,来段西游记吧!就说大闹天宫。” 大家热烈响应,有好多人竟狂热地拍起手来。常大伯知道群众都爱听四慢叔的西游记,如果由他开讲,必然会扭转大会主题。于是,他就大声喊道:“乡亲们,今天是为灾区同胞捐款哩,国家遇上了这么大的灾难,咱们能在这严肃的捐款会上听西游记吗?” 四慢叔拽着老伴说:“快走,快走,咱不说了,今天是捐款会。”三快婆猛然甩开老伴的手说:“捐款会我为啥要走哩,我上来就是捐款来的。”只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楞四正的手帕包包,拿在手里扬了扬说:“这是我老两口攒了多年的棺材本,今天就把它全捐了,我两个日后死了不要棺材啦。随便挖个坑一埋还不是一样的。装在那不通风c不透气的木头匣子里边能弄啥,死了还要受罪哩。往后,说不定会像老常说的那样,尸体也能利用开发,还能制作肥料回报庄稼,造成饲料养鸡喂鸭哩。 与其用它等着装死人,不如让它先去救活人。”她边说边解开手帕,里边包的有老版十元,和新版大小不等的票子。 村主任瞅着她的钱说:“快婆,你这些钱攒的有年头啦,这些老版的多放几年很值钱,给你们留些吧。不买棺材也得买两张蓆,还有老衣什么的,你们总不能光着身子走吧。” 三快婆把钱全部投进捐款箱说:“不用,不用,人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受那些麻烦干啥呀?怎么都是一样的。” 四慢叔抱怨着说:“那你死不了还要吃哩。” 三快婆拉住他往下走着说:“放心,放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咱们地里产粮,家里养羊,野菜有营养,不用进药房。咱要钱干啥呀?能活多活几天,几时活不成了一块走。” 三快婆下去了,村民们纷纷上来捐款,大部分都是一百二百,还有几户捐好几百的;当然,也有捐几十块钱的。麻将婶拿着三百元边走边说:“人活在世上,还是不攒钱好,攒得再多也揹不到阴司去。把它家地,让我这点私房钱也去献献爱心吧。” 麻将婶把钱投进捐款箱后对常大伯说:“哥,我试着做好人也没有多好的感觉呀!把它家地,你把那些钱捐完了,往后的日子咋过呀?挣钱可没有送钱那么容易。你快给主任说说,一会没人了,把你那钱取出来。把它家地,你是个农民么,劲大捐两千就不少啦。” 常大伯笑了笑说:“没事,我的日子还要舒舒服服地过去哩。” 功夫不大,全村所有的人都捐过了款,村主任正准备宣布结束,就见瘸老大一步一颠地急急走来,左手提着个蛇皮袋子,右手拿着个二尺来长的铁丝钩儿,脸上摸得脏兮兮的。 主任连忙迎上他说:“老大,今天是捐款会,大家捐的这些钱要送到灾区救灾民哩。你要钱得到乡上找民政干部去,跑到这里干啥来了?快回去吧,这里的钱不能给你。” 瘸老大还是往过走着说:“我知道,大家都为灾区捐款哩。我老大也是个人,不能只向国家伸手要钱,国家有了难,我也该为国家尽点力。”说着掏出一卷零散票子投进捐款箱。 村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老大有志气呀!你不是老找政府要钱吗,今天怎么变了样子?” 瘸老大指着常大伯说:“是他给我说的,人能劳动就要自力更生哩。他给我指了条明路,让我拣拾破烂,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美化环境,我老大现在不用国家救济啦。” 捐款会胜利结束,大家正要起身回家,有人指着村外方向大声说:“啊呀,大家快看,外村也有人过来捐款哩!”村民们一齐抬头看去,那里果然有人急急匆匆c慌慌忙忙地朝这边走来。正是:救灾捐款刚收齐,村外来人真稀奇,要知她是那一个,且看下回莫心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回闻噩耗假媳回旧 村接伤员真亲进新门 农村媳妇外表娇,莫把自己看得高。 嫌贫离家走出门,遇难再回脸不烧。 为人厚道并非笨,丈夫诚实不可抛。 母作婆婆倒是好,谁知暗把祸心包。 有家在山腰,饭香柴好烧,生活无限好,地震谁想遭? 中华品德高,真心救同胞,伤员家中养,花销不计较。 闲心不用咱来操,叙事不明人心焦。上文说道:好多年没开过会的地方,又为地震灾区召开了一次捐款会,大家在村干部c常大伯和一些品德高尚的村民带动下,全都不同程度地捐了款,就连经常向国家伸手要钱的困难户,只进不出毛不拔的铁公鸡也在大势所趋的形势下拿出了自己的钱。 村主任兴奋地宣布大会胜利闭幕,众村民并没有急着回家,大多数人还想趁这个机会,让四慢叔来段西游记,三快婆却拉着老伴往回走,几个同龄人挡着他们的路不让过去。 就在此时,有人指着村外的方向说:“快看,快看,大家快看,外村也有人跑来捐款哩!”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果见有个女人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走来,看着不像个农村人呀? 只见她: 衣着打扮非农民,咋看不是等闲人。 一身时装光彩艳,满头卷发似黄云。 弯眉细长蓝眼眶,银牙撑开红嘴唇; 耳环摆动无声响,脂粉涂脸色更白; 口内嘘嘘粗气喘,发下汩汩汗水淋; 鼻头好像滴水点,眼角似乎有泪痕; 足下凉鞋后跟高,腿上丝袜进短裙; 细胫急急前后迈,小手匆匆左右抡。 人到跟前都认识,竟是离家出走人。 慕荣外嫁几个月,不知何故再返回? 三快婆虽说眼尖,毕竟年纪大了,看了许久也没有认出来人是谁,还是桃花最先认出此人就是杏花。随着杏花越走越近,桃花瞅着看着,便看出杏花神色异常,想必一定有事,急忙迎上前去。二人刚刚相遇,谁知杏花啥话不说,一头扑到桃花怀里,竟放声大哭起来。随后过来好多人不知何故,就把二人团团围住,像看珍稀动物似的看着。 还是三快婆分开众人走进去说:“都看啥哩,就是这么个人么,还能看出花不成。把路给我让开,先扶回去再说。” 她说着就和桃花每人架着杏花一条胳膊往村里走去。 杏花就像回娘家奔丧的姑娘,一个劲地嚎啕大哭,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缓缓地在街上走着。杏花哭得极其伤心,跟在后边的人议论纷纷,啥话都有。 有的说:“这娃可能在外边上了当c吃了亏,走投无路又回村。” 有的说:“唉,一定是被人贩子拐卖去了,怪可怜的,不知是怎么跑回来的,看她哭得伤心成啥啦。唉,遇上那种事,能跑回来已经很不错了。听说有好多被人贩子拐去的人,卖到深山老林里,一辈子都跑不出来,只能跟着人家过那野人般的生活。” 还有人说:“我看她娃活该,自己瓜得实实的还说人家瓜。放着安安宁宁的日子不好好过,出去胡跑啥哩?从山里出来嫁给祥合,多好的丈夫呀!祥合在外边挣钱,他爸在家里那么勤快,把啥活都做得头头是道。娃不让她管,地不要她种,这么好的日子还不满足,真真是放着福拿脚踢哩。唉,人长得好看能做啥,心里粘得跟胶一样。” 又有人说:“可不是吗,她娃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连瞎好都不知道。娶媳妇就是为了过日子,像她这样的媳妇,还不如买张画贴在墙上,不用吃饭,被她好看。” 总而言之,说啥话的人都有,只有桃花估计得差不多,她心里想的和大家说的截然不同。她知道杏花娘家虽在甘肃境内,和四川省则是连畔种地。老蝴蝶过去在哪里卖袜子的时候,结交了几个朋友,以后虽不常去,还有书信来往。 祥合离婚以后,当地的姑娘心高,没有人愿意嫁给他这个离过婚c带着孩子的小伙子。经过几次碰壁之后,大伯才托老蝴蝶联系他的朋友,说成了这个离过婚的外地媳妇。当时都想着贫苦山区的娃,一定能吃苦耐劳,到咱这里过日子是把好手。谁也没有料到,她却是个外表好看,又懒又馋的大粘蛋。 桃花从电视上看到杏花娘家的地方,好像也在灾区以内,今天看到她的样子,马上意识到杏花娘家出了事。但她在路上没有说话,和众人前呼后拥地把杏花护送回家。 常大伯最先回到家里,很快打开杏花那间好久没人住过的房门。桃花和三快婆把杏花扶进房子,也不管她的衣裳多么华贵,就往满是尘土的沙发上一放。杏花不管不顾,伏在沙发后背上一个劲地哭。 三快婆站在她面前大声说:“杏花,先别哭啦,快说到底出了啥事。反正已经出啦,就是把你哭死能起啥作用吗。” 杏花呜呜咽咽地说不清楚,屋里的人不知所措,外面的常大伯来回度步,着急也没有办法。桃花从厨房取来电壶,先给杏花到了杯水,再取了条毛巾递给她说:“嫂子,别急,先擦擦脸,喝点水慢慢说。我估计是你娘家出了事,别怕,有啥困难我们都会帮你。” 杏花的哭声小了,接过毛巾擦着脸上的泪水。过了好大一会,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喝了几口水说:“桃花姐,就是我娘家出了事啦。村干部打来电话,叫我回去料理后事哩。” 原来,杏花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出去一直在那个名誉男人家住着,每天的工作就是推着轮椅出去转转,到公园逛逛,从不动锅动灶,顿顿都在食堂里,想吃什么要什么。 住房也很舒适,彩电音响,应有尽有,脂粉香水,样样不缺,一个月还有六百元的工资,生活过得确实不错。她愿意给人家当这样舒服的假媳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夫妻之实。像她这样青春年少的女性,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怎么会甘心哩?即便男人有座金山,也满足不了精神上的需要。 她那个名誉丈夫心知肚明,支持她继续约会见面,寻找她自己理想中的如意郎君。她也隔三差五地见过不少次面,结果都是阴差阳错,不太合适,时间长了,她就当开眼界c长见识,不太在乎成与不成,顺其自然地打发时光。 这时候,好奇的人都知道了怎么回事,有的不声不响地回家去了,有的坐到杏树底下的石桌旁陪常大伯。没人倒水,也没人说话,满院子静悄悄的,如同进入无人之境。 桃花在屋里听杏花说了一会就问:“嫂子,别说没用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具体情况有没有搞清楚?你那个名誉丈夫的态度如何,他能不能帮你管管?” 杏花又喝了点水说:“今天一早,我梳洗完毕,上街吃了早饭,回房换了衣服,提上小包要去上班,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取出来一看,呀,怎么是个从未通过电话的生号。 我那个名誉丈夫常对我说:‘现在的手机诈骗特别多,没有经验的人只要不接生号,就不容易上当受骗。’ 我想,谁会给我打长途电话哩?我娘家的电话都是我姐打哩,她的号码我熟悉,我爸我妈没有手机,他们也不会打电话。 于是,我就没接,提上包包要锁房门,门还没有锁好,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取出一看,还是那个号。我以为我姐把手机换了,或许是我爸我妈也买了手机啦。 人吗,生活提高了就会赶时髦,一切习惯都会改变的。我想着就按了一下接收键,放在耳边一听,天哪,是我们那儿的村干部打来的。 他说那儿遭了地震,我妈受了伤,躺在医院里没人照顾,叫我赶快回去料理后事,照管母亲哩。我给干部说我姐家离得不远,先叫她去算照看着。干部嘴里粘粘地,没说清就把电话挂了。 我急的不得了,拿着手机就拨我姐家的号码,可是,咋拨也打不通。我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去找我那个假男人。 他听了我的话后,又叫我给他取出地图,问了我娘家的地名,在上面找了一会说:‘看来情况不妙,你娘家就在受灾范围以内。村干部叫你回去料理后事,那就是说有人死了。他们舍近求远地给你打电话,那就说明你姐家的情况更糟。你别耽搁,赶快回去吧。’ 我心里非常害怕,一点注意也没有,想叫他和我回去。他说:‘你看我这样子能去吗?’我看着他想,的确不行,下半截身子不能动,行动一步都得叫人背,咋去哩? 我一个劲地哭着说:‘我的妈呀,这可咋办呀?我为了嫁给你,把以前的丈夫甩了,把人也得罪完了,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你这么没用处,叫我一个女人咋办呀?唉呀,妈呀!干脆叫我死了算啦,省得这么为难的。啊呀!我,我杏花好苦命呀!’ 他安慰着我说:‘你先别急,我虽然身体残废,脑子没残,还能帮你想办法呀!我看你不如去找前夫,你们没办离婚手续,不算正式离婚,你妈还是他的丈母娘哩。’ 我为难地说:‘这咋好意思哩,说得清清地不和人家过了,他也答应收麦回来办手续哩。我娘家出了事,咋能再回去找人家帮忙呀?我,我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他着急地说:‘唉呀,事都到哪里了,你还顾啥面子哩,赶快厚着脸皮去吧。人活在世上,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该回头的时候还得回头。孰轻孰重,你自己要分开哩。快回去跟他说,没办手续还是他的丈母娘,他有责任c有义务照管。我想,他没有推脱的理由。’ 说罢,给我取出一千块钱又说:‘这一千块钱你拿着,来回都是用钱的事,我给你多开一点,安顿好了再来,来不了也没有啥,我就当给灾区捐献啦。’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好拿了他的钱,厚着脸皮回来麻烦你们。桃花姐,咱们好歹也算妯娌一场,帮帮我吧。” 桃花听到这里说:“这是天灾,国家会管的。你心里不要慌乱,振作起来收拾收拾,再伤心也与事无益。我去和大伯说说,干脆打电话叫祥合哥回来和你一块去。” 桃花走出房门,来到杏树底下把杏花的事和自己的主张说了一遍。常大伯尚未开言,旁边有人争着说:“别管她,啥人嘛,用人的时候就回来啦。没想自己是怎么走的,咋还有脸回来哩?好好的日子不过要离婚,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吗?不管她!叫她走。” 常大伯沉默了一下说:“不管咋办呀?她现在举目无亲c孤苦无告,一个年轻女娃摊上这样的事,叫她到哪里去呀?咱做事不能只想自己,就是没有这层关系,该帮还要帮哩。桃花,你等啥哩,快去给祥合打电话吧。就说我叫他立刻回家,越快越好。” 桃花回到自己家里,公公玉顺也会来了,老两口正在厨房准备午饭,谈论着隔壁杏花的事。桃花刚到厨房门外,就听见婆婆麻将婶说:“不管,不管,就是不管。把它家地,都要跟人离婚哩,出了事还有脸回来。我看她娃是自作自受,怨得何人,把它家地,这就叫活该。有啥为难的,你过去跟他大伯说,叫她娃赶快滚蛋就是了。” 公公玉顺接着说:“话不能那样说,祥合和杏花的离婚手续还没办哩,杏花的户口也没走,还算咱们家的人,咋能不管哩?凭他大伯的为人处事,这事肯定要管。再说,祥合和杏花好歹也是几年的夫妻啦,怎么会作那眨眼无情的事哩?从道义上讲,抗震救灾,人人有责,咱们家也不能坐视不理,能帮上忙的地方就要尽量帮哩。” 桃花走进门说:“爸,妈,我大伯叫我回来打电话,让我祥合哥赶快回来,和杏花一块去料理后事。” 玉顺说:“那你快去打呀,做饭有我们哩,我看这事也非叫祥合去不可。除此之外,还能有啥好办法呀?” 桃花走进客厅,很快拨通了祥合的电话,没等桃花说明情况,祥合就在那边着急地问:“桃花,是不是杏花娘家出了事?我从电视上看到她娘家哪儿遭了灾。” 桃花说:“是呀,那里的村干部打来电话说:‘家人遇难,母亲住院,叫她赶快回去料理后事,照管她妈。’他姐家的电话也打不通,可能问题严重,祥合哥,你看咋办呀?” 祥合说:“还能咋办?我这个女婿责无旁贷,非去不可了。我马上就去请假,这事宜早不宜迟,从这里回家再去,那就太慢了,不如让杏花马上动身先走,我从这里坐飞机直接飞过去,这样,就能早到几天。”桃花说:“那好,你快去请假吧。” 桃花放下电话先进厨房,和公公婆婆说了祥合的打算。玉顺说:“这样最好,你过去和你大伯c杏花说说吧。看他们有啥困难,咱就要尽量帮哩。在这种大事面前,谁也不能含糊。” 桃花又到大伯家里,屋里的闲人都走完了,就连对门的三快婆也回家做饭去了。大伯也正在厨房做饭,杏花总算不哭了,拿着脸盆去厨房舀水,桃花跟着走进厨房,给他们说了祥合的主意。 大伯说:“这样最好,宜快不宜慢,早到几天要办多少事哩。” 谁知杏花听了这话以后,水都不舀了,刚刚停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桃花像哄小孩似的劝着她说:“唉呀,嫂子,这又咋啦?刚才没有人去你哭得不行,现在有人去啦,你怎么还要哭哩?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啦,这么大的天灾,遇难的人多啦,又不是你一家,哭能解决问题吗?事情已经发生了,咱就要坚强地面对它,可不能再哭啦。” 杏花抽抽噎噎地说:“桃花姐,你陪我去吧。祥合从哪里去了,我,我心里乱得很,一个人咋去呀?以前都是我不对,你,你别见怪呀。咱两个一同去我就不怕啦。” 常大伯叹了口气说:“唉,熟熟的路,经常来来往往走了多少次,有害怕的啥哩?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为啥老要麻烦人家?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成天闲着没事干。” 桃花说:“大伯,这次不比平常,那边可能问题严重,大概乱得不像样子啦。下了火车坐汽车,要倒几次车哩,路还不知道通不通?不通的地方可能要步行。杏花一个年轻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单身前往,也就是不放心呀!我也没啥大事,就陪嫂子走一趟吧。” 常大伯做着饭说:“唉,桃花,这边的事把你麻烦扎了。这回,这回,唉——,又得麻烦你。” 桃花打断他的话说:“麻烦啥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这次地震是全国的事,全民的事,谁出力帮忙都是应该的。嫂子,快去洗脸,咱们尽快收拾动身,我先过去说说。” 杏花激动地说:“桃花姐,你真好,叫我咋感谢你哩?”说罢,舀了水回房去了。 常大伯看着桃花说:“桃花,多亏有你这个好侄媳妇呀,大伯不知说啥才好,就在这边吃饭吧。” 桃花笑着说:“大伯,啥话都不用说。我爸和我婆婆今天做饭哩,我回去就能吃。你慢慢做,我还得过去准备准备,和他们商量一下,不知家里同意不同意。” 常大伯随口就说:“肯定同意,你爸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你婆婆就是有意见也不起作用。” 桃花回到家里,饭果然做好了,她和婆婆等了一会,公公接了学生回来,一家四口人同桌吃饭。桃花吃着饭,把杏花叫她陪同前去的话说了一遍。 婆婆麻将婶听到这话,马上放下筷子,瞪着蛤蟆眼说:“不行,不行,啥货吗。把它家地,叫你陪她去哩,把你当成顾紧的茅坑啦!这事万万不成,你去了咱咋办哩?” 玉顺瞪了她一眼说:“你少打几天牌,看把你急得死;在家里做几天饭,看把你挣得死?你也在电视上看见啦,那么多的山都垮了,那么远的路都断了,那么多的村庄都毁了,她一个年轻女子就是不行吗。那边现在一定太乱,地方干部群众全都忙于抗震救灾,难免有坏人出来趁火打劫,制造混乱,大发国难财。我考虑她两个去都恐怕不行,你想想,在那种混乱的形势下,两个年轻女人,没有一点出门经验,叫人咋放心得下哩。” 麻将婶说:“我不想叫桃花去,还不是怕她出危险吗。把它家地,不如打电话叫祥合回来和杏花一块去。慢几天怕啥,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咱还是顾活人要紧。” 玉顺说:“恐怕不行了,现在打电话,可能祥合已经坐上飞机啦。他办事一刻都不耽搁,救灾如救火,尽量快都来不及,怎么能迟去几天?这事还得另想办法。” 麻将婶着急地说:“把它家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非你想陪杏花去不成?” 玉顺冷静地说:“我去也不行,没有出门经验,也没办事能力。我想替老蝴蝶看几天学校,叫他陪桃花和杏花走一趟。老蝴蝶过去常走那一路,人熟路熟,出门经验也多,他还是杏花的介绍人。有他去最合适不过,咱们谁都放心。” 桃花说:“有他去当然好,非亲非故,不知他肯不肯去?” 玉顺又说:“我一会过去和他说说,估计问题不大,他也是个有正义感的好人。咱只叫他给你们壮壮胆c做做伴,不叫他花一分钱。我想,他不会不去。” 吃过午饭,玉顺放下碗就去了学校,老蝴蝶听了他的话满口答应,并且高兴地对玉顺说:“想不到我老蝴蝶老了老了,还能来个旧地重游,即给两个娃壮了胆,又能看看我的老朋友,而且还不用花钱买票,这趟差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第二天早上鸡正叫,学生尚未上学校,村子里面静无声,走出一老两个少。三人脚下走得急,不言不语也不笑,少的年轻花正芳,衣裳合时搭配妙,老的身轻体型瘦,服饰鲜艳把眼耀。走完街巷没停歇,直接出村上大道。要问他们欲何往,地震灾区去关照。 他们三个人一起上路,胆子正,心不怯,下了汽车上火车,饿了小店吃便饭,困了坐在路边歇。一路上还算顺利,就是老蝴蝶那身花里胡哨的衣裳惹了一点小麻烦。一个老头穿着那种衣服,格外引人注目,往往被值勤的民警当成人贩子盘问。多亏走时带着身份证,才没有被公安机关扣留审查,倒是老蝴蝶不知为什么,自己进了几次车站派出所。坐完火车以后,离杏花娘家还很远,杏花常坐的班车不通,这才用上了老蝴蝶的熟人熟路。 桃花和老蝴蝶一路上都想着尽快到达目的地,而杏花心里就不同了,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娘家离了婚的男人娃,想到自己离家出走后的种种情况,把她这么长时间所遇到的人和事,和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祥合,作了许多对照。 还有自己在家里的所作所为,公公从来不说,对她总是顺从c宽容c忍让,从来不让自己做不爱做的事。通过这次事件,祥合的正义,公公的大度,深深地打动了她,使她明确地认识到自己错了。嫁了个好丈夫c好家庭竟不知道,还想嫁个啥人哩? 家里虽然有点穷,那也是吃穿不愁,有菜有油。自己年轻轻的,应该找个工作,和祥合一起好好干。公公又那么勤快c那么节省,一个小凡能用几个钱,三个大人养活一个学生,这还不是好日子吗?一家人和和睦睦,同心协力,还怕富不起来吗? 杏花想明白了,心里暗下决心,等娘家的事完了以后就和祥合说明,她不离婚了,要死心塌地的和他好好过日子。祥合要是不愿意,回去就给他们低头认错,求公公原谅自己以前的过错。 公公那么宽宏大量,一定会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对,还有桃花,她真是个大好人呀!我得先和她说说,让她帮我出主意c做工作,一切问题都能解决。杏花想到这里,心情豁然开朗。正是: 择 婿 莫 要 忒 仔 细 , 花 随 缘 开 皆 美 丽 。 人 生 好 景 几 十 年 , 何 必 挑 来 又 捡 去 。 嫁 鸡 随 鸡 多 产 蛋 , 扎 根 农 村 种 好 地 。 农 民 勤 俭 无 恶 果 , 乡 村 朴 实 有 道 义 。 出门的人走了三天,在家之人望眼欲穿,打电话联系不上,全家人惶惶不安。麻将婶饭后无聊,又去牌场搬砖;常大伯心急如焚,做啥事心不在焉。地里不跑啦,院子不扫啦,菜苗不浇啦,杂草不除啦;每日简简单单地做点吃的,饭后就去隔壁,和玉顺坐在客厅里看看电视,说说形势,眼睛不时的瞅瞅柜桌上的电话机,希望它快点响。 可是,他们不知看了多少次,这小家伙好像睡熟了的孩子,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常大伯等得时间长了,难免焦急不安,站起身度了几步说:“你先坐着,我过去把纸笔拿来,坐在这儿写点什么。这样就不白费时间,人心里也不急啦。” 玉顺说:“这儿有纸有笔有眼镜,为啥要过去拿哩?我估计你那边用过的作业本也不多了,这儿有没人用的稿纸,闲着也是闲着,你都拿去用了吧。经常用废本子,烂铅笔写字,谁能看清?” 玉顺不等哥哥说话,顺手拉开旁边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几本稿纸,一支油笔,又进屋拿来一个眼镜说:“你试试这副眼镜是不是和光?二百五十度的,我戴着有点高了。” 常大伯接过眼镜说:“不用试,正好,我戴的就是二百五十度。你这么好的稿纸,叫我在上边胡写乱画,未免太可惜啦。还是找个小平用过的旧作业本吧,背面都能写字。” 玉顺忙说:“唉呀,好我的哥哩,你就放心用吧,有啥可惜的。我这儿的稿纸不少,家里没人用,你能写就拿去,用完了我出去再给你拿。不用花钱买,你尽管放心大胆地用吧。现在的单位c学校,谁还把这些稿纸c油笔之类的办公用品当回事。” 常大伯郑重其事地说:“我不花钱,你不花钱,单位c学校就要出钱哩。即便单位不出,国家就要出哩,这纸绝不可能是风吹出来的c天上掉下来的。工厂造纸也是需要成本,应该把它用在需要的地方,如果用之不当,那就是浪费c就是犯罪。” 玉顺吞吞吐吐地说:“哥呀,你也太认真了吧。不就是几张破稿纸,至于这样抠吗?反正这些纸闲着无用,你用了可惜,不用不是更可惜啦。难道你让我把它退回学校不成?我就是想退回去,人家学校也不收,谁会把这点小事当回事呀? 各单位的稿纸多得是,都是胡糟蹋哩。有的让小孩胡写乱画,有的随手擦桌子,还有用它生火的。现在又不是困难时期,各个单位的办公经费都很充足,浪费一点稿纸算啥哩。” 常大伯认真地说:“浪费就是作孽c就是犯罪,再充足也不能糟蹋呀!节约就是从一点一滴c方方面面入手哩。能少花点钱尽量少花,能不用的东西尽量不用,有大用的东西不能小用。你这稿纸怎么就没用啦,你不用了祥俊还能用,小平以后也能用,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好啦,好啦,你有道理,我说不过你。不用就不用吧,我给你找个小平用过的本子就是。”说罢走出客厅,到书房里去找本子。 常大伯拿起稿纸看着想着,等玉顺拿来本子就问:“玉顺,你这样好的稿纸还有多少?” 玉顺把作业本递给他说:“不多,也就不到十本,我们这批退休教师,谁手里都有几本哩。你又不用,问这些闲话干啥呀?难道还想回收不成?” 常大伯说:“你留着,别浪费,闲时收拾忙时用吗。以后出去跑的时候,遇上这些闲稿纸都要回来,收集一块。我想,你们助学会就能用,说不定日后还有大用哩。” 玉顺坐到沙发上说:“助学会只有六七个人,能用几张吗。”常大伯又说:“你别看现在人少,往后就会发展多的。” 玉顺说:“好吧,好吧,我以后出去,收拾回来就是。” 常大伯戴上眼镜,打开玉顺拿来的作业本后背,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静神凝思了片刻功夫,捉笔就写。玉顺凑过去,坐在兄长旁边探头举目,看他写的是: 零八年,遭不幸,灾难降临中国境。 四川省,汶川县,方圆百里遭大难。 五月份,十二号,强烈地震突然到; 十四时,未到半,二十八分天地暗; 山在摇,地在动,巨石滚滚塞满路; 高山倾,岩石崩,天翻地陷江河停。 庄稼毁,百业废,房倒屋塌人心碎; 骂老天,太可恨,害得百姓遭大罪; 死的死,伤的伤,妻离子散真恓惶; 损失大,灾难重,举国上下都悲痛。 党中央,发号令,国家领导临其境。 飞机飞,军队动,万众一心救生命。 也可泣,亦可颂,勇往直前气势盛。 全国人,齐援助,世界各国都捐赠; 空中投,车队送,有吃有穿也有用。 民心齐,工作硬,困难再大能战胜, 中国人,十三亿,团结一致得胜利。 愿灾民,莫害怕,中国现在最强大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写到这里,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坐在旁边看他写字的玉顺急忙拿起电话一听,正是桃花的声音,连忙放大音量。 常大伯早已放下笔听桃花在那边说:“我们已经平安到达,祥合比我们早到两天。这里的情况很糟,杏花她姐家今年正盖楼房,她爸一直在哪里帮忙照料。家里的旧房子拆完了,全家人都住在山岩下搭建的临时帐篷里。 那一天正是楼房封顶的日子,连学生都请假在家,中午坐毕席后,前来庆贺的客人回去了,全家人松了口气。由于连日劳累,都在帐篷里睡得正香,谁也想不到地震会突然发生,整个山岩崩塌下来,把他们全家连同辛苦盖起来的楼房一起埋葬了。 杏花妈一个人在自己家里看门喂猪,当时正在山坡上给猪割草,地震来时站立不住,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头部碰到一块石头上昏了过去,当地村干部组织的应急援助队发现了她,马上送到乡镇医院临时搭建的急救站救治,伤势问题不大,人也早苏醒了。医生说她的大脑震荡严重,可能会留点后遗症。杏花人都崩毁了,成天哭爹喊娘的,啥事都办不成,我祥合哥还得照顾她。老花叔也没时间去看朋友,他到杏花她姐村里和村干部料理后事去了。 我一个人在医院照管杏花她妈,情况大致就是这些。总而言之,这里条件实在太差,伤员太多,到处挤得满满的,连坐人的地方都没有。好多重伤员痛苦难当,哭声震耳,真是惨不忍睹呀!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得多,天一直下着大雨,救灾帐篷倒是搭起了一些,让群众暂时躜在里面避避风雨,人多地方少,真是苦不堪言呀! 杏花娘家的房子虽说没有全倒,但也岌岌可危,住不成人啦。爸呀,你和我大伯商量一下,我想把杏花妈接到咱们那里养伤,她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们看行不?” 常大伯听到这里,不等玉顺发问,自己就从他手中抓过话筒大声说:“桃花,还有商量的啥哩,你们赶快把人接回来就是,他们那里没人了,不往回接谁管呀?她在这里还有个女儿,咱不能给国家撂下。家里有住处,她和杏花同住一个房子就行;粮食多的是,再加几个人也吃不完;咱这里看病方便,你们赶快把人接回来。让祥合多停几天帮忙救灾,哪里一定很需要人,一一一一一。” 桃花在那边着急地说:“好啦,大伯,咱不说啦,就那么办。我们的手机都没电啦,这里没有地方充电,我是用医院的电话打的。等着打电话的人太多,咱们不能多说。你们就把家里拾掇拾掇,我们马上着手联系,争取早点把人接回去。行啦,让别人打。” 常大伯刚放下电话,就听前边的大门‘咣当’一响,麻将婶走着说着进了门:“把它家地,今天的手气还不错哩,可惜打不成了。人家做好人去啦,咱还得早点回来做饭。” 常大伯看了看墙上的表说:“我也该过去做饭了,你在家常听电话着,有啥消息赶紧给我说。” 玉顺知道留不住他,只能点点头说:“对,那你去吧。我当时也不想出门,就在家守着电话机。” 常大伯回到家里,还是心慌意乱,桃花在电话中说的话,全在脑子里汇成画面,那些悲惨的情景,把他的心完全侵占。 每日的工作很熟练,却怎么今天老出乱,一会儿把盐当成碱,一会儿把米当成麺,拿着油勺要生火,捉住洋芋以为蒜,要油拿来盛醋瓶,用碗取错酸菜罐,简简单单一顿饭,一直做到四点半,人不专心手脚慢,钟表不歇照常转,做完走出厨房看,学生放学进了院。当他颠三倒四地把饭做好,小凡已经回来了。 常大伯知道小凡是玉顺接回来的,他就没有多问。爷孙俩吃过饭后,小凡抓紧时间写作业,常大伯把厨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到隔壁客厅和玉顺一起看电视。 老哥俩眼睛看的一个电视,心里想的却不是一回事,常大伯想的是:杏花妈来了以后如何安排,住处自然不成问题,祥合不在家,娘们两个同住一室,杏花伺候她妈最合适不过。被褥都是现成的,没有准备的啥,杏花如果还要离婚,那也得等她妈病好再说。一一一一一 玉顺心里想的大不一样,他觉得杏花娘家没人了,她妈成了单身,接到这里养伤,岂不是天赐良缘吗?亲娘作婆婆,亲女做媳妇,真是合适极了,啊,老哥的幸福原来在这里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的电话直到夜深人静才打回来,说他们已经和当地政府谈好了,接走杏花她妈,正是当地政府求之不得的好事。他们一再表示感谢,说咱们给他们帮了大忙,还记下了咱们的电话号码c地址,国家发放抚恤金,政策方面的照顾也好及时通知。 祥合本想多停几天,因为杏花前夫家里也有人遇难,他们情绪不好,对祥合耿耿于怀,抱怨他有夺妻之恨,怕他们伺机报复。地方干部为了避免发生不愉快的事件,就叫祥合早走为好。 这里的救灾自愿者甚多,祥合准备直接飞回广州,收麦的时候再请假回家,他们正准备尽快动身。 老哥俩接到电话以后,心里安稳了许多,常大伯回到自己家里,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觉。他想了很多,想到杏花妈来了以后,家里添个病人,杏花就得给她妈做饭呀!有女儿在跟前,总不能像以前一样,全靠我一个老公公做饭吧。 唉,咱那烧火的锅灶杏花用不惯。看来,非买煤气灶不可了。可是,银行里的钱全给灾区捐了;家里的钱都让杏花拿走了,手头上一个钱也没有,拿啥买呀?唉,这真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呀! 他还真有点后悔那天把钱全部捐了,给自己一点也没留。现在后悔有啥用哩,捐出去的钱再也拿不回来啦。没办法,向玉顺借点吧,几百元的小事,开口求人划不来。 哦,对了,二女儿家的煤气灶不是闲着没用吗,不如先把她家的拿来用用。唉,二妮这两口子,家里的房子盖好不住,却要出钱租赁别人的房子住在县里。说是为了孩子能上城里的好学校,多花点钱值得。孩子吗,只要好好学习,在哪里上学都是一样的。 给他们说了多少次都不听,一个个尽是嘴上的本事,成天不知道干了些啥?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老是跑着借钱c贷款,挖了东墙补西墙。这样下去咋得了哩,要不了几年就没法混啦。 我有啥办法,他们都是大人,本事比我大得多。唉——,由他们去吧,谁的福谁享,谁的罪谁受,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就灵醒了。管他哩,他们不用的东西先拿回来用着再说。 灶具有了着落,常大伯心里也踏实多啦,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玉顺这几天替老蝴蝶看校,一直睡在学校里,他是睡惯了催眠床的人,开始睡在老蝴蝶的硬板床上不太习惯,一连几晚没有睡好。昨天晚上半夜才睡着觉,的确乏困极了,竟睡得不知天明,直到窗口进来的太阳照到头上方才醒来。他睁眼看了看墙上的挂表,已经八点多了,急忙起身下床,先给蜂窝煤炉子换了块煤,倒点热水洗了把脸,拿起梳子把头发梳了几下便走出校门,回身把门锁好,准备回家刷牙。 玉顺刚到自家门口,常大伯便走过来说:“玉顺,你这几天出去办事的时候,顺便往二妮家里去一趟。她家的煤气灶闲着,给我捎回来先用着。杏花妈来了以后,杏花可能要给她妈做饭哩,没有煤气灶不方便,咱那烧柴火的锅灶杏花不用。” 玉顺说:“是呀,是呀,有她女在身边,咋能叫老公公经常做饭,我出去给你捎回来便是。其实,当时有没有问题不大,叫她们在这边做饭也很方便,啥都是现成的,何必受那些麻烦。” 玉顺说着走进屋去,刚到厨房门外就听见麻将婶在里边正嘟囔着:“把它家地,都走了五六天啦,咋还不回来,天天叫我做饭。把它家地,都爱管闲事c做好人,咱这不挣钱c没掌权的人说话不顶啥。唉,有啥办法哩,把它家地,自己还得吃呀!” 玉顺走进厨房说:“你嘟囔啥哩?做几天饭就把你掙死啦。人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我今天给你把话说清,杏花妈来了以后,你可得对人家好些,少打几天麻将,多陪她说些宽心话。她把老汉死了,大女儿全家都死了,她下半辈子靠谁呀?只有这个小女杏花啦。 杏花如果回心转意,不再和祥合离婚,等她妈伤好以后,如果身体没有问题,咱就从中撮合撮合,让她和大哥领张结婚证,来个合二为一,娘们两个作婆媳岂不更好。那边的家庭就完整了,从此不再闹啥矛盾,你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玉顺这个老婆虽然爱发牢骚,人不怎么能行;但她有个难得的优点,就是对玉顺向来顺从,从不违背丈夫意愿,就是这个优点才使他们的婚姻一直相安无事。 麻将婶听了玉顺的话笑着说:“把它家地,给你哥想老婆想疯了吧。人家还没来,你就打开人家的主意啦。把它家地,趁火打劫,你这叫怪心,不是爱心。” 玉顺也笑着说:“趁火打劫,有点言过其实;用个天作之合,倒是恰如其分。我觉得这事有门,你难道不想撮合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吗?这事与咱们这边也好。” 麻将婶又说:“把它家地,当教师的就是会说,明明是趁人之危,还说成了两全其美。要是真能那样,的确太好了。把它家地,那个孤老婆子有了依靠,你哥也有了老婆,我这个兄弟媳妇吗,再不用操心我老公用自己的钱,给他哥买老婆啦。好事,真是好事呀!” 玉顺推了老婆一把说:“去你的,我出钱我愿意。既是这事能成,不娶柳枝了,我还是要给人家四宝出钱哩。咱不能说话不算话,你就是再有意见,能顶啥吗?” 麻将婶闪开身说:“唉,不顶啥就不顶啥吧。把它家地,我也没想顶啥,咱这人知足常乐,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了,操那些闲心干啥呀?把它家地,要是能把这事凑成,与咱两家就是好呀!杏花娘俩团聚,那边的日子安宁了咱也安宁啦,我老婆日后也有个伴。” 玉顺又说:“真没看出,你今天还会说人话,可不是吗,杏花妈这一来,你以后出出进进就有伴啦。少打几天麻将,多陪她转转,说说闲话,你两个都不无聊啦。” 麻将婶说:“你以为你老婆只会说鬼话吗。把它家地,我要不是忙着做饭,还能给你说出十全十美来。” 玉顺说:“哟,真没看出,说你能了你还会给虼蚤挽笼头。” 过了两天,常大伯正在村口瞭望,他们终于回来了。老蝴蝶那身耀眼的服装已经没有一点光泽,一行人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裳连颜色都分不清啦。同来的那个女人很像杏花,就是年龄大得多,稍微有点驼背,只从正面看不出来。身上穿得虽说整齐,也是脏兮兮的。 他们越往前走,看得越清,同来的女人大概有:六十左右年龄,体型苗条端正,脸色不显白净,五官倒很清秀;牙齿一个不少,额前三道纹路;头发黑白相间,双耳盖在左右。上穿蓝绸大襟衫,涤纶裤子样式旧;脚蹬黑绒圆口鞋,浅色丝袜光溜溜。四肢健全能行走,手脚活便来回动;头上有伤包纱布,眼睛四面看不够。 桃花背着两个大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杏花也揹着提着几个包,老蝴蝶没有揹包,手里提着个小包前后晃动,杏花妈没揹没提,头上的伤口缠着绷带。看样子,就跟舞台上那个受了伤的祥林嫂非常相似。她的全部资产,被三个人用包揹来了。真像是:家乡遭灾遇大害,逃荒避难远在外;也像是;生意倒闭家境败,揹上衣物转乡卖,不言不语匆匆走,谁人看着都说怪。 老蝴蝶看见常大伯站在村口,没到跟前就大声喊道:“老常哥,先把这个提包接住,我得赶快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些天可把人脏日塌了,把我老蝴蝶的形象全部损坏完啦。” 常大伯紧走两步,接住老蝴蝶手里的提包说:“你辛苦了,老花都变成老灰啦。快回去洗吧,换身衣裳又有风度啦。” 老蝴蝶边走边说:“快别说了,我老蝴蝶的光辉形象丢完啦,还有啥风度哩?就你会说风凉话。” 老蝴蝶撒腿朝自己家里跑去,常大伯提着包,朝杏花妈点点头说:“亲家母来啦,一路辛苦了,咱们快往家里走。” 桃花招呼着大伯,杏花也亲切地叫着“爸”。 杏花妈则啥话没说,同他们一直走到家里。常大伯放下提包,先打开杏花住的房门让她们进去歇着。自己又去厨房拿来电壶c茶叶c茶具,泡了杯茶递给杏花妈说:“亲家母一路劳累,先喝杯茶,解解乏。”杏花妈接住茶杯,一句话没说就喝开了。 桃花放下提包说:“你们先坐,我要过去洗澡换衣裳哩。身上难受哩很,可能生了虱子啦?” 杏花忙说:“桃花姐,你先过去洗吧。我也得在你那边洗洗,这些天没脱过衣裳,简直脏得不像样子啦。” 桃花说:“行么,你安顿好了,就和我姨一块过来洗澡。” 第一个前来看望的还是三快婆,她手里提着一包鸡蛋和几种食品,进门就热情地招呼着杏花她妈,常大伯也给她倒杯茶说:“你过来了就好,先陪亲家母聊聊,我得准备做饭去,她们可能几天都没正式吃过饭啦。” 三快婆接过茶杯说:“行,行么,你先去准备,我一会给你帮忙。”说罢便往床沿上一坐问长问短,几句话就说熟了,杏花妈也显得自然了许多,话渐渐多了起来。 杏花翻箱倒柜地找着衣裳说:“妈,她就是对门住的我快婆,大好人,你该叫快婶才是。你们先坐着说会话,叫我过隔壁洗澡去,身上痒得实在受不了啦。 隔壁是我二爸家,退休干部,房上安着太阳能,屋里有洗澡间,你一会也过去洗洗。和我一块去的就是我二爸的儿媳妇,他们家都是大好人,不会嫌弃我们。咱们这边条件不行,没有洗澡间。” 杏花说罢,提着自己的衣裳就往出走,刚到门口,正碰上隔壁过来的二爸二妈,二爸手里提着香蕉c桔子c苹果几种水果。二妈手里端着两盘鸡蛋,蛋盘上还放着挂面c食品,等什么东西。 杏花给他们让开路打着招呼:“二爸二妈,你们过来啦。我妈和快婆在我房里,你两个去吧。我到你家洗澡去呀,这些天把人脏得受不了啦。” 玉顺点点头走进大门,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杏花住房,玉顺对杏花妈笑了笑说:“亲家母,你能来这里养伤,我们都很欢迎。有啥困难尽管说,在这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样,放随便些,不要拘束,我们大家都会帮你的。”杏花妈抬头看了看没有说话。 三快婆连忙介绍着说:“这二位就是你女婿的二爸二妈,住在隔壁,人好家也好。房子多,墙壁明,彩电冰箱太阳能,前前后后地板光,里里外外一趟平;吃的穿的比人好,保健产品赶流行,老子退休工资高,儿子接班出了名;晚上睡的催眠床,白天骑车用电瓶。妻贤子孝福分大,家和财旺乐融融。兄弟两家关系好,这边有伤那边疼。对门我们好羡慕,惹得天天眼睛红。一一一一一一。” 麻将婶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行了,再别吹了。把它家地,我家算个啥吗,在咱们这里,有钱人家多得是。把它家地,人家一辆小车就值百十万元,咱们这十家八家,加在一起都顶不住一辆车。把它家地,咱要是和人家比,就跟乞丐一样。亲家那里遭了那么大的灾,咱得好好安慰安慰才是,把它家地,你还夸啥富贵哩。” 麻将婶说着取出他们拿来的香蕉,先给杏花妈掰了一个,再给每人掰了一个说:“亲家母,吃吧,别客气。把它家地,咱们初次见面,没啥给你拿,你就随便吃点。” 杏花妈点点头,拿着香蕉就往嘴里塞,玉顺忙说:“亲家母,不能那样吃,要剥皮哩。”他自己拿起香蕉,给杏花妈做着示范,杏花便照玉顺的样子剥了皮,吃着想着。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杏花妈却出乎意外地说:“你们这里啥都不一样,黄瓜长得一抓一抓的,还有这么厚的皮,吃着又麺又香,一个籽都没有,比我那里的黄瓜好吃多了。” 麻将婶一阵大笑,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说:“黄瓜,把它家地,亲家母,你们哪里的黄瓜麺不麺?” 玉顺也笑着说:“亲家母,这叫香蕉,不是黄瓜,也不是我们这里产的,它是从很远的南方运来的。” 玉顺说罢,看着杏花妈自己心想:这女人一辈子没出过山,见识太小啦。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此人一生没出山,弄得两家塌了天, 要知发生什么事,接着再往下边翻。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添新灶岳父卖余粮 蹈旧辙女婿欠赌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回添新灶岳父卖余粮 蹈旧辙女婿欠赌债 正人君子不爱钱,手里没钱也作难。 置灶是为亲家便,卖粮差点被欺瞒。 在家多与妻儿笑,出门少上贼人船。 勤劳能使幸福久,好赌难让生活甜。 只要人不闲,日子不会难,经商经济活,莫赚昧心钱。 家有妻小全,生活似花园,男人走歪路,蜜糖变黄连。 闲话永远说不完,言归正传接着谈。上文说道:杏花娘家遭受地震,家人大都遇难,只有她妈一个人受伤住院。 常大伯兄弟c父子不计前隙,叫老蝴蝶和桃花陪同杏花前去灾区,历尽艰辛,千里迢迢地把杏花妈接回他家养伤。 杏花妈刚进常大伯家门一会,对门的三快婆第一个过来看望,隔壁的玉顺夫妻也接踵而至。杏花妈这个没出过门的山区女人见识太少,错把香蕉当成黄瓜,惹得屋里的人一阵大笑。 玉顺笑着给她说了黄瓜和香蕉的区别,麻将婶还是笑个不停。杏花妈不好意思地说:“笑啥哩,我们山里人就是没见过世面吗。” 三快婆笑了一下就起身说:“你们坐吧,我帮老常做饭去。” 玉顺虽然也笑,但他笑得不像麻将婶那样令人讨厌,他笑得很自然得体,使人有种亲切的感觉。 玉顺看了看自己妻子一眼,又望了望杏花妈,觉得这个朴朴素素c平平常常的山区女人,虽然人老珠黄,没有修饰打扮,看起来仍然有点美人风韵,比他这个老婆麻将婶强得多了。就是和给他哥说的那个柳枝相比,也是遥遥领先的。 玉顺觉得杏花妈现在无依无靠,老家没人啦,只能在这里依靠杏花,病好了以后和兄长过在一块,正好顺理成章。他心里暗暗为哥哥高兴,就多瞪了老婆两眼,不想让她再笑。 麻将婶看见玉顺拿眼瞪她,也觉得自己的笑声令杏花妈不好意思,连忙忍住笑说:“亲家母,别见怪。把它家地,我这人就是爱说爱笑。其实,这也没有啥,咱们就跟一家人一样,以后天天在一起,说说笑笑才热闹呀!” 麻将婶说罢,起身给杏花妈倒了杯水,这才使屋里的气氛友好了许多。这时,村里又来了几个看望的乡亲,玉顺急忙起身给大家让座倒茶,热情地寒暄了一阵子后,让麻将婶陪大家喝茶说闲话,自己走出房门,到厨房看他哥和三快婆做饭,烟熏火燎,真不容易。 玉顺揉着眼睛说:“哥,你们今天已经做开了就先将就一顿,明早让桃花和杏花在那边做饭。你那天说拉二妮家的灶具哩,我去了两次都锁着门,没有人也拉不成。” 常大伯烧着火说:“我倒不怕烟,就是怕她们用不惯。唉,咱这老灶具,就跟老年人一样,跟不上形势啦。你快出去吧,我这厨房太烟,你那眼睛经受不了。” 吃过饭后,村里的乡亲们,大部分知道本村来了灾区伤员,前来探望者络绎不断。有的拿着挂面鸡蛋;有的拿来水果干馍,有的拿来糕点食品,有的拿着油茶奶粉;还有人提来饮料矿泉水,烧鸡和火腿,等等一些吃的c喝的东西。 常大伯这个冷清了多年的家里,一下子热活了起来。你来他往c门庭若市,忙得常大伯跑前跑后c应接不暇。那么多出出进进的人,各式各样的礼品,看得杏花妈十分感动,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没多东西,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亲切,这般温暖。 再加上李玉顺来回照应,桃杏花不离左右。杏花妈觉得自己好像住进了蜂蜜瓮,从头到脚都甜透;喜得她,眼睛笑成一条缝,抬脚不知咋走路,头上伤口不觉痛,以为自己在做梦。 天黑以后,村里的人陆续回家,杏花母女连日劳累,晚上没看电视,早早睡了。常大伯和小凡看完电视,小凡很快就睡着了,他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人思前想后,觉得煤气灶非买不可。如果在玉顺家做饭,一天两天问题不大,时间长了也不方便,经常这边那边的来回跑,蔬菜c调料混淆不清,容易发生矛盾。 他知道玉顺c桃花肯定不成问题,就是他那个兄弟媳妇不是省油的灯,时间长了,必然会影响两家关系,咱不能叫玉顺为了这边的事而为难。还是防微杜渐c未雨绸缪,尽量早点弄清为好。 人常说:‘省分结长远’哩,咱现在就是把二女家的拿来也不是长法,他们现在不用,就不等于永远不用。咋办呀?自己想买手头没钱,向祥合要吧,寄回来还得好多天,远水解不了近渴;向玉顺借吧,又觉得麻烦他的事太多了。 唉,这些年来,自己在用钱方面从没为难过,没钱了就不用,钱少了买便宜的;没有煤炭c电器,拾些柴火也能把水烧开,把饭做熟;没有新衣裳,旧的洗净照样穿;没有彩电,黑白电视也能看;没钱买菜,腌些咸菜也能吃。 这一回,当真把他难住了,煤气灶自己又不会造,没有钱买不回来呀!看来,这回非求人不可了。明天去找老蝴蝶和老山头借点,也就五六百元的事,可能问题不大。 第二天早上,家里的人还没起床,他照例起得很早,害怕影响杏花娘俩休息,没有浇菜扫院,也没有舀水煮饭,早晨该干的活一样没干。轻手轻脚地洗过脸后,便悄悄打开大门出去,回身慢慢地把门合上,迈步向村口的方向走去。 村里的人大多数还没有起床,只有少数有钱人为了延长寿命,早早起来晨练,有的在跑步,有的在做早操。还有一些脑梗患者,为了软化血管,促使血液循环,也早早出门上街,成群地结伴散步,互相交谈着各自的感悟,吃药的经验。 常大伯没有加入到锻炼身体的行列中去,他也不爱走门串户c不爱逛街进铺,没事了偶然出来转转,到村口的皂角树下坐坐,或者去田间小路走走。 今天,常大伯直接走到学校门口,正要伸手去推校门,但他马上又缩回了手。因为,他知道老蝴蝶爱睡懒觉,这时一定还没起床,不如先到老山头那里走走。老山头最近正卖草莓,手里一定有钱,如果他能凑够,那就一客不烦二主了。 常大伯没有打搅老蝴蝶的早觉,抬脚朝地里走去。村外的空气新鲜,风光美丽,一股凉风徐徐吹来,无不使人心旷神怡。路旁的麦穗已经有点变黄,他弯腰用手掂了掂,觉得沉甸甸的,心想今年的产量也不会错。他又站直身朝远处看去,本村的麦田和外村的麦田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随着清晨的微风轻轻起伏,偶尔出现细小的涟漪,俨然像片静中有动的湖面。再往前看,昔日的柳烟乡村,有好多已经被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楼房所替代。 初升的太阳还没有爬过远方的房舍,光芒已经照亮了茫茫大地。昊天蔚蓝,大地青翠,天底下的万物生灵,都开始过着新的一天,会飞的飞,能跑的跑,不能飞跑的,爬着也好。 常大伯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颇有感触地自语道:“唉,咱没有外出旅游过,也不知道外面的风景名胜之地,到底能美到何等地步?世上的人,真是百人百性呀!” 他想多在这清风晨露中沐浴一会,就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向前走着。突然间,有辆柴油农用车的响声由远而近,他没有在意,现在的车还不是随处可见吗。可是,紧接着,有个女人的喊声直往他的耳朵里躜:“收——麦——收——收包谷哩”。 常大伯不由得停住脚步,循声远眺,就见远处的进村路上,开来一辆崭新的农用三轮车,在那兰亮兰亮地车厢里,坐着一个边走边喊的年轻女人。 常大伯再仔细听了一遍,不错,是收粮的来了,咱家里不是还有几千斤麦子吗,我何必抱着金碗讨饭吃。卖上两千斤麦子一河水都开啦,用得着思前想后c劳心费神地跑着借钱吗? 唉,咱怎么把这事忘死啦。这几年老是舍不得卖粮,眼看着快要收麦,就是应该把陈麦卖一部分,新麦下来也有地方放了,这不是正好的事吗。想到这里,他不再往前走了,也不留恋田野里的新鲜空气啦。急忙转过身子,快速向村里走去。 那辆收粮车已经停在了村口的皂角树下,车旁站着几个人,好像正搞价哩。常大伯走着想着,现在正是新麦将要收割之前,想卖粮的人一定不少,有的是为了用地方,有的是为了用钱。每年这个时候,种田农民虽然领了点粮食直补款,物价却一个劲地往上涨,种地的投资越来越大。三夏将至,农民都要准备种子c化肥等一些必须品。 机械收割虽然减轻了农民的体力劳动,同时也加大了经济开支,凡是依靠种地为生的本分农民,这时候的经济状况,大都是姐姐穿着妹妹的鞋——太吃紧啦。 常大伯走到跟前,看那开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身材不高,胖胖的;车上坐的那个女人和他年龄相仿,可能是夫妻关系。女的身材不胖,看着怪苗条的,正在用她那两片薄嘴唇,十分流利地对搞价的人说:“乡党,我不瞒你们,我们是给麺厂收粮哩。交的价是八毛六,收的价是八毛五,中间只赚一分钱的差价,再加半分我们就包不住啦。你看我们这车还是新的,才买回来干这一行,没啥经验,多少赚点油钱,就当磨活车哩。” 常大伯走过去说:“乡党,我有事等着用钱,想卖点麦子。八毛五就八毛五,多搞一半分钱能做啥,人家不赚钱出来干啥哩?走,过去先拉我的。” 神二嫂挡住他说:“老常哥,你平时做啥都不和人争,今天这是咋啦?人家正在搞价,你就叫先拉你的。我们这几家都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就是靠卖粮过这个收种关哩,。” 梗二拉开神二嫂说:“二嫂,今天就叫老常哥卖吧。他那天把钱全给灾区捐了,昨天又来了个灾区伤员,吃呀,住呀,看病呀,他手里没钱咋得行哩。” 神二嫂迟疑了一下说:“好,那就叫去拉你的,八毛五的价我还不想卖哩。东村里昨天收的八毛六,少一分少卖几十块钱,你愿意吃这么大的亏我不愿意。” 硬蛋在公路上跑步回来,听到这话就说:“嗨,老常叔这人高风亮节,一万元都不在乎还在乎一半分钱。老常叔,有啥难处你就说,我这里有钱哩。” 常大伯没有理他,就坐上收粮人的车一直来到自家门口,下车把收粮人领进家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知道今天在隔壁做饭,一定是玉顺把人早就叫过去了。 常大伯给收粮人打开放粮食的房门,里边还扎着两个囤。收粮人抓了把麦子看着说:“大叔,麦子不错,快收麦啦,我今天给你把陈粮一拉,新麦下来就有地方放了。” 常大伯说:“不,我只卖两千斤,这一囤都装不完。我这个是十担的囤,要装三千多斤哩。” 那个女人说:“唉呀,大叔,新麦马上就下来啦,你攒这些陈麦干啥呀?老鼠一年要糟蹋多少哩。咱这里温度高,麦子过了夏天,一见天阴下雨就回潮,要是出了麦牛,你这么多麦子就瞎完了。到那时,磨面尽是麸子,想卖也没人要,斤两能少一半子,不如全部卖了省事。大叔,能吃多少吗,我可是为你好哩。你想想,麦子回了潮是不是要晒哩?粮食可是笨重东西,晒一回不容易呀,指望你一个老汉,咋弄得动哩?听我的。”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对了,再别说了,粮食怎么敢卖完。你们这些年轻娃没受过饿,就不知道储存粮食的重要性,如果遇上灾难,粮食比金子都重要。国家从来都号召‘必须把粮食抓紧,必须把一一一一一一。’” 那小伙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说咋办就咋办,两千斤就两千斤吧。我们装的是定量袋子,每袋一百二十斤。你卖两千斤,那就装十七袋吧,多也是几十斤。你就是再懂得储存粮食的重要性,紧慢也不在乎几十斤吧。” 常大伯算了算说:“可以,可以,就装十七袋,两千零四十斤,多四十斤算啥哩。” 小伙从车上取下一台一百公斤的小磅秤,女的抱进来一捆装过陕化尿素的蛇皮袋子,常大伯给他们取了个小簸箕。收粮人开始装麦子,常大伯走进厨房做他的事。 收粮的小伙正直年轻力壮,干活手脚麻利,常大伯刚烧好两电壶开水,他们就把十七袋麦子装完了。女的到厨房把常大伯叫出来看称定量,买卖双方看着把磅秤放平定好,三个人开始定量,收粮人两口抬袋子,常大伯看磅添称,十七个袋子很快定量完了。 收粮人缝好袋口就开始装车,常大伯没有再去厨房干他没有干完的活,而是拿了把笤帚去扫撒在地上的麦粒,等着收粮人装完车后算账收钱。 那两口装了十来袋后,女的就上车去拉袋子,男的要把袋子扛起往车上装。常大伯过去帮手,那小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你老年纪大了,要是有个闪失,我可吃罪不起。” 小伙看旁边有把椅子,他就把袋子抱起来放到椅子上,然后身子往下一蹲,那袋麦子便轻轻地扛到肩膀上去了。常大伯夸奖他说:“好,小伙子就是有办法c有力气!” 常大伯只顾看那小伙,猛听自己身后有人叫爸,连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二女婿来了。 常大伯答应着问:“强子,你咋来了?”二女婿尚未开言,二女儿和外孙也进了门。他就招呼他们到屋里坐,外孙提着礼品,连蹦带跳地进去了。 二女儿陪着父亲,慢慢地走着说:“爸,你怎么卖麦哩,你不是老舍不得卖粮吗?今天咋想开啦?” 常大伯说:“新麦快下来了,陈麦吃不完,卖一部分,新麦下来就有地方放了。” 二女婿忙说:“该买,该买,攒那些粮食干啥呀?你年纪大了,不晒害怕出虫,晒又弄不动。粮食放着没有利息,只少不得多,不如全部变成钱,存起来还有利息哩。 爸,你今天卖粮的钱让我给你存着,二分钱的利息,一千块钱一年就是二百,比银行高得多,比你存粮划算。爸,我知道你这几年攒的麦子不少,大概有五六千斤吧?起码能卖五千元哩。 我今天回去给你捎上,赶明年这个时候,五千就变成六千多啦,要不了五年时间,你也成了万元户啦。一年的利息收入,比你种一料庄稼都多,往后不用辛苦种地,利息就够你吃了。” 二女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二女儿也支持着说:“对呀,眼看快收麦了,留上二百斤,够吃就行了,一次卖完,省得麻烦。爸,鸡多了下的蛋多,钱多了利息当然就大得多啦。现在这社会,聪明人都是拿心眼赚钱哩。谁还像你这样,靠汗水挣点钱。” 那两个收粮的觉得机会来了,马上停止装粮,过来帮腔,男的撺掇着说:“你爸只卖两千斤,唉,早知这么点我都不过来,把那几家的生意耽搁啦。” 女人的两片薄嘴唇才利,几个人把常大伯四面围着,你一句,他一句,都说让他一次卖完,往后就不用再受麻烦了。一个个唇枪舌剑,院子里好像成了辩论会啦。 尽管他们把道理摆了一河滩,常大伯还是坚持着说:“你们都别说啦,我就只卖两千斤。别看快收麦啦,收回来才算你的粮食,没收回来还不知道是谁的哩,要是来点天灾一一一一一。 唉,不说了,该忙的快忙,不忙的回房,总的来说,咱农民过日子就是要讲实在哩。有钱没钱不要紧,只要有粮日子就好过。你们年轻人没经过,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呀!” 二妮跺了下脚进屋倒水去了,强子还不死心,站在旁边迟迟不肯进屋。收粮人看老掌柜的态度坚决,又去扛袋子装车;常大伯没有进屋,接着扫地上的麦粒。 强子站在院里看了半会,没话找话说:“爸,账算了没有?他们这称定得对不对呀?” 常大伯头都没抬就说:“账有啥算的,一袋一百二十斤,十七袋就是两千零四十斤,一斤八毛五,一共是一千七百三十四元。我当了几十年会计,连这点账都算不清吗?” 强子看岳父好像不大喜欢自己,就想找机会显示一下,他还是没有进屋,来回转着瞅着。常大伯又说:“进屋去吧,这磅秤是新的,我看着定好才定量哩,能有啥麻达。” 这时候,收粮人装得剩下最后三袋啦,都在磅秤跟前放着哩。那小伙紧挨磅秤去抱袋子,他把左手抓住袋口,右手去抱袋子下边,趁机在磅秤的吊砣下边摸了一下。 常大伯只顾扫麦粒,强子眼明手快,这么细小的动作也被他发现了,马上走过去,一把抓住那小伙的右手,左手跟着去掰他紧攥着的手心,嘴里同时厉声喝道:“放老实点!” 那小伙看着比自己高一头c大一膀的强子,只好顺顺的张开右手,果然,从他的手心里掉下一块拇指大的磁铁。强子把磁铁拾到手里说:“爸,你看,叫人坑了都不知道。” 小伙涨红着脸,一个劲地回着话说:“好大叔哩,你们就饶我这一回吧。我们是才干这一行哩,业务不熟悉,头一次就失了马。你看我这车c这磅秤都是新的,确实是第一次呀!大叔呀,现在的油价涨得厉害,一分钱的差价根本包不住,要不想法长点称就赔啦。” 那个女人赶忙跳下车,跑过来声泪俱下,磕头作揖地回着话说:“好大叔哩,我们也难呀,出的价低了没人卖,收不下粮还要白烧油哩,还求大叔高抬贵手,把我们饶了吧。” 强子气愤地说:“不行,不行,说了个轻松,没利润就别干了。现在的工价大啦,你两个就是出去当小工,一天也挣一百好几,为啥要干这坑人的缺德事。” 常大伯说:“年轻人,要踏踏实实地走正道哩,做生意放实诚些,要以诚信待人,可不能坑人骗人,赚昧心钱呀!你们说,今天这事咋办呀?” 收粮人两口苦苦哀求着,那个小伙说:“收粮这一行也是社会需要,如果没人收粮,麺厂没有原粮就得停产,面粉就会涨价;农民的粮食没人收,麦子就得掉价,那样一来,市场就成了死的啦,经济也搞不活了。 你们今天碰上我这个生手还好,不会日鬼,一回就被你们发现了。要是碰上那些老收粮的,人家业务熟悉,手段高明,日鬼倒棒槌你们看不出来,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哩。唉,只怪我今天太大意了,只看你家没人,要是早点把那东西取了,你们也发现不了,我们也就不用低声下气地求饶啦。” 强子把那没装上车的袋子搬到磅秤上称了称说:“爸,一百二十八还高高的,你算算,一共要亏你多少哩。他们心忒黑了,不能轻饶,车扣下罚款,叫他们拿钱来赎。” 常大伯看着那小伙说:“小伙子,照你这么说,你们干这事好像挺有理的。收粮的就是白屎巴牛,缺物,没有你们收粮,经济就搞不活c地球就不转了。那你们就不能正正经经地做生意嘛?难道非要坑蒙哄骗不可。小伙子,社会上的正道多着哩,可别走邪道呀!” 小伙想了会说:“大叔,你说得对,是我错了。啥话都不说啦,我今天不挣你的钱,白给你把粮拉到麺厂去卖,你自己算账收钱,放我走人,我就感激不尽了。看来,收粮这碗饭咱吃不了,干脆回去把车卖了,另谋出路。” 常大伯又说:“小伙子,不论干啥事,不实诚都不行。我也不让你白给我拉粮,该你赚的还让你赚,每袋给我按一百二十八斤算账开钱就是,赚了赔了与我无关。” 收粮人连声道谢,赶忙把剩下的几袋麦子装上车,叫女人按一百二十八斤算账开钱。强子却大声喊着:“不行,不行,世上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干了亏人事就想走哩,连门都没有。今天有我在,不拿出五千元别想把车开走。”说着就要上车去拔钥匙。 那小伙挡住车门不让上,两人一时争执不下。常大伯说:“强子,算了,进屋喝茶去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也不容易,只要知道错了,日后改正就是,你也别多事啦。” 那女人把账算好,和常大伯当面把钱认清数准,然后把磅秤和剩下的袋子装上车,两人往上一坐,开车欲走。强子却走过去挡在车前,不依不饶,非要罚款不可。 常大伯勃然大怒,高声叫道:“二妮,出来把你这爱钱不要脸的丈夫拉走,这里有我在,还轮不到他逞能哩。小伙子,他不走你就往过开,出了人命与你无关。” 二妮不知她爸为啥发这么大的火,连忙跑出房子,强子从来没见过岳父发火,当时吓得不知所措,跑过去对二妮说:“我,我想给他多要钱,他,他还那么骂我。” 收粮人开着车出门走了,隔壁人听到常大伯的喊声不知何故,玉顺就叫麻将婶陪着杏花妈,自己跑过来着急地问:“哥,哥,出了啥事啦,你那么大的声喊啥哩?” 常大伯早已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点过火。他刚才是特别厌恶强子的行为才发火,过后自己也很后悔,看到玉顺担心连忙解释着说:“没事,没事,我刚才卖了点麦子,想给家里买套煤气灶哩。要不是强子来,就被收粮人捉了,把我气得发了点火。” 常大伯接着就把卖粮经过,大致对玉顺说了一遍,玉顺听后也发了一番感慨,说说生意人的奸诈手段。 正所谓: 社 会 和 谐 要 安 泰 , 搞 活 经 济 靠 买 卖 。 为 官 心 贪 坐 不 稳 , 经 商 奸 诈 必 然 败 。 公 平 诚 信 是 根 本 , 言 明 叫 响 莫 作 怪 。 今 天 若 遇 强 硬 手 , 砸 称 扣 车 不 例 外 。 玉顺和哥哥坐在杏树下的石桌旁说了会话,二妮给他们每人倒了杯茶,自己也坐在旁边陪着,给父亲说了许多宽心话,并叫强子过来当面认了错,赔了话。 常大伯也觉得自己当时不够冷静,就进屋给两个外孙取了两把糖果,问了问他们的学习情况。二妮说:“县里的教学质量好,学习成绩还差不多,今天是礼拜六,趁学生不上学就和我姐约好,一同来给你看麦熟哩,我姐怎么还没到哩?” 常大伯喝着茶说:“你们都有事,忙忙的,看啥麦熟哩?你们不来,爸的麦子还不是照样要熟吗。以后不要为这无所谓的事,耽误你们的时间。” 二妮说:“看你说的,麦稍黄,女看娘,这是咱们这一带的历史习俗,我们咋能不来哩?再说,人家杏花妈刚来,我们就是再忙,也应该过来看看呀!” 强子也在旁边插言说:“是呀,看麦熟一年只有一次,无论如何都应该来!父女之间,不来往怎么能行?” 二妮喝了会又说:“我姐不知咋啦,到现在还没来,打了几次电话也打不通,难道他们不来了吗?我们姐妹虽然没娘看了还有爸哩,提前说好的时间,他们咋能不来呀?” 二妮说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常大伯忙说:“二妮别说了,他们没来就是有事缠住了。你喝你的,管她哩,来不来都无所谓,有啥值得难受。” 玉顺喝了两杯茶,看到这种情况,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立刻站起身说:“你们坐吧,我得赶快过去,那边今天人多,可能都快到啦,不过去没人招呼客人。” 常大伯忙说:“玉顺,少等一下,把钱带上,出去给我买套煤气灶捎回来,明天就不用让她们过去做饭啦。” 常大伯说着就在口袋掏钱,强子忙说:“爸,你要买煤气灶就对了,你那套老灶具早该换啦。不过,不用出去买,我马上打个电话,一会就送来了。现在的商家卖货,都是送货上门哩,安装调试好后,没有问题再给他开钱。出去买划不来,回来还得自己安装。” 常大伯说:“能那样当然方便啦,你马上打电话吧。玉顺,你有事就去,这边不用管啦。” 玉顺告辞走了,强子起身去打电话,二妮接着强子的话说:“爸,煤气灶早该买了。人活在世上,长着嘴就是要吃饭哩,天天顿顿都得跟灶具打交道,住房尚在其次,灶具就是要先进哩。你看现在,有几个做饭烧柴火的,不怪杏花不做饭,咱这厨房我都不想进去。” 常大伯说:“不想进去今天也得进,你们来啦,就不能坐着不动,等我给你们做着吃。” 二妮忙说:“不用,不用,咱们谁都不用做饭。今天这日子是我二爸约的,不让给你说,他说他多年以来都是收礼不待客,过年的时候就说该他待啦。结果,村里死了个老队长,他也没待成客。 这回看麦熟,他就没叫你知道,昨天早把菜买齐了,还租赁了几桌青器,叫的武大郎做菜哩,桃花和杏花帮厨,不用咱们动手。这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常大伯沉默了一会说:“唉,你二爸这人也真是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连个思想准备都没有。” 二妮又说:“他怕你和他争,我们来时先在那边坐了一会,听他们说,喝酒是十三花,十二道吃,全鸡全鱼大龙虾,饮料果啤茅台酒,馒头也是武大郎家蒸的。客人除了咱们而外,还有他们助学会的三位老同事,咱村里的老蝴蝶和对门的三快婆也是客人。 我二爸说咱们麻烦一回,就连人家帮了忙的一起谢谢。我们都听说了,人家老蝴蝶那么大年纪,为咱们的事上灾区去了七天,连衣裳都没脱过。三快婆的年纪和你差不多,经常给咱帮忙,那回为了找你,把鞋也跑丢了,人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咱们也应该请她吃顿饭。 他还说,杏花妈从灾区来到这里,咱们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权当为她接风洗尘哩。他们办的助学会是你提出来的,想请你当个名誉顾问,让那几个人认识认识。” 常大伯笑了笑说:“嘿,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名堂。他说的接风呀,答谢呀,都是应该的,那也该由咱们请呀!这些人情都是咱们欠的,怎么能让他还呀?助学会的事我只是给他说了一次,与咱有啥关系哩?咱又没有能力资助贫困学生,还有啥资格当顾问。唉,他这是硬往我的脸上贴金哩,也没看我这张老脸经受得住吗?” 二妮又说:“爸,管他哩,那些都是无所谓的事,你现在没能力,就不等于永远没有能力,说不定以后比他们资助的学生还要多哩。就今天待客这事,我二爸也说的有理,他自己没有女儿,就把我们当亲女哩,我们老不在他家吃饭,他心里总不是滋味。 爸,人常说:‘备席容易请客难’,现在的人,谁还算吃饭的账哩,大都在乎的是人,在乎的是人的感受,你以后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太认真啦。人家真心实意让你吃的,你吃了他才高兴,你要是硬不吃,人家心里反倒不美,觉得你把他不当自己人。 我二爸今天待客,兴趣正浓,啥都准备好了,咱就不要扫他的兴。再说,咱这边的情况,的确没有那边好呀!” 常大伯点着头说:“是呀,你这话很有道理,爸以前的确太认真啦,他帮啥都不接受。你二爸对咱真是太好了,你们以后可要当亲爸一样的对待他哩。” 二妮正要说话,大女儿全家终于到了。看他们个个衣裳不艳,精神不爽,孩子们都是嘴噘脸掉的。二妮大声问道:“姐,你们这是咋啦,怎么才来呀?” 大女婿嗫嚅地说:“我,我骑自行车带着他们,半路上车子放了炮。路旁的修理部倒是不少,人家都不修自行车,一直走了好几里路,才找到了一家修自行车的。” 常大伯迫不及待地问:“斗娃,你们不是有车吗,咋骑自行车来的?把车弄了啥啦?” 大女儿指着丈夫,咬牙切齿地说:“爸呀,都怪我瞎了眼,嫁了个不争气的东西,狗改不了吃屎,我,我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说着,两行泪水立刻流过脸颊,滚到地上。 二妮把她扶的坐到小櫈上,急切地问:“姐,咋啦,到底出了啥事啦?快给我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斗娃坐在小櫈上,双手抱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大女儿哭得说不出话,旁边站的外孙女哭着说:“我爸又偷着出去赌钱,欠了一屁股债,把家里的钱全部还了账。昨天又来了一帮人,把车也开走了,还说只限三天时间,要是还不上钱,他们就拿车顶账啦。” 常大伯气愤地说:“大妮,我娃别哭,实在不行就离婚,各走各的,爸支持你。跟着这样的赌徒,日子咋得好哩!” 大妮这才边哭边说:“爸呀,前些年,就是由于他好赌,家里穷得叮当响,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你那时就叫我离婚哩,我觉得我们是自由恋爱的,感情基础好,能走到一块也不容易。 我没有听你的话,经常对他解释着说:‘现在的政策好了,啥都开放了,人家能变富,咱为啥不能哩?还是浇地没有钱,吃饭少油盐,过了一年又一年,天天日每都作难。咱不能再这么往下混啦,只要你戒了赌博,咱两个人好好干,要不了几年,也能把日子过好。’ 谁知他好赌成性,我的话根本听不进去,还是黑名昼夜赌的不回家。我看说不过来,就想到了你说过离婚的话,可是,那时已经有了孩子,离了婚孩子非受罪不可,我咋能忍心得下哩。 实在没办法,我就到处跑着找他,捣乱他们的赌场。有一次,孩子有病发烧,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找也找不见。我只好给诊所医生苦苦哀求,人家才答应先给孩子治病,手续暂时欠着。我陪孩子在诊所打了一夜吊针,直到天明以后,孩子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让孩子在诊所睡一会,自己出去解手。当我从厕所出来,远远看见有家商店门前坐着几个人,好像正打牌哩。我就朝那里走着看着,老远就认清了其中一个就是他。 我当时气得火冒三丈,走过去啥话没说,恨恨地搧了他一个耳光,不顾一切的又哭又闹,把他们正打的纸牌撕烂,扔的满地都是。他骂我不给他留面子,也搧了我一个耳光,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奋不顾身地扑向他胡撕乱咬,旁边几个男人死死地拉住了我一一一一一一。 我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离婚,离婚,这婚非离不可了。我去诊所揹上孩子,捂着火辣辣的脸能到哪儿去哩?娘家,只有娘家才有我容身之所。爸呀,那时候我妈去世不久,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实在不想给你加重负担,然而,我又能到哪里去哩? 我只有回到娘家,把满腹的悔恨c委屈,一股脑儿地倒给你。你一直对赌博深恶痛绝,当初就不同意我和他的婚事,只怪我自己痰迷心窍,非要嫁给这个赌棍不可。那回,你还是没有把我推出门外,当时也气坏了,坚决支持我离婚,说孩子的事不用考虑,离了婚给你留下,并连夜写好了离婚诉状,我第二天就去了法院。 当法院传讯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知道离了婚对他和孩子意味着什么。马上跑来认错,赌咒发誓地说自己一定痛改前非,要求再给他一次机会。你的态度坚决,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婚是离定了,坚决不能退让,叫我们马上到法院去办手续。 那次又是我错了,我看他顿足捶胸c痛哭流涕c真心悔过的样子又心软了,我怎么能只顾自己,而把孩子的重担压到一个年过花甲的老父身上。我又没有听你的话,到法院去接受了法院的劝解,撤去了离婚诉状。你当时没有办法,只能顺着我的意思对他加强教育,说了许多鼓励话,教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并让他写了保证书。 从那以后,他果真不再赌了,又赶上政策越来越好,我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你看他能够悬崖勒马,心里也很高兴,想办法筹款,支持我们买了车。几年下来,就把三个轱辘的小车换成了四个轱辘的大车,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家里彻底变了样,旧土屋换成了新平房,家具c电器,一样一样地置全了,别人有的我们也有了,学生上学还不出学费。我看着眼前的幸福生活高兴极了,心里老是甜丝丝的,还寻思着今年下来,如果收入不错,明年就帮你把后面的土房换了。 没想到好景不长,他的老毛病不但犯了,还变本加利地上了大场子,一次就输了好几万。好爸哩,我的梦想彻底破灭了,这回绝望啦,非狠下心和他离婚不可。” 强子给卖货的打过电话就过隔壁去了,那边已经来了几个客人,他们打过招呼,就坐在一起喝茶抽烟,海阔天空地谝了起来。 当强子正谝得起劲的时候,二妮的电话打过来了,他接了电话马上过来,推了推斗娃抱在头上的手说:“哥,到底咋回事吗?说出来听听,我或许还能给你帮上忙哩。” 斗娃放下手,低着头说:“强强,我真后悔死了。这回是中了人家的计c上了贼船啦。原来认识的几个赌徒,看我现在的日子过好了,手里有钱了,就百般勾引我,想尽千方百计地布局设套。 我一不小心就被套住了,开始赢了三千多元,竟高兴地昏了头,把人家的诱惑当成了好心。有个赌友给我说:‘你害怕啥哩?干啥还不是为了钱吗,只要你把钱赢回去,嫂子高兴还来不及,她咋会骂你哩?放心,放心,这回拿着钱回去,她肯定不骂啦。’ 还有一个说:‘你已经歇了多年啦,手气肯定好,生手挖金了哩,一定会时来运转,能赚大钱。走,咱们上大场子,趁风好好扬几把,也让兄弟们跟你沾点光。’ 我想,反正这三千元是空里来的,万一输了也不要紧,就当没赢不就完了。谁知道,想得清清的事,入了局就迷了,根本不能自拔,三千元输完就借钱翻本,竟至越陷越深。 半夜之间输了四五万元,家里的钱搜集完只还了一万多元的账。过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家里就来了几个流氓,说是什么讨债公司的,开口就要五万元哩。 我说我就是欠账,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他们说赌场的利息是按天算哩,我已经五万多啦,只要五万元还是优惠政策。 我说他们胡算哩,现在也没有钱,他们就硬把车开走了。还说只限三天时间,还不了钱用车顶账,我那车可是八万多元买的,连办手续,一共花了十万多元啦。 唉,我真后悔呀!要不是这事,今年把一切都能办好。大妮,我,我知道错啦,你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再不上人家的当,永远不踏进赌场半步,黑明昼夜地好好干,很快把损失挣回来,让全家过上好日子。” 大妮恨恨地说:“不行,你说的好听,上一次还不是赌咒发誓地说自己要痛改前非吗?结果怎么样,吃屎的狗忘不了吃屎的路,我看你是不可救药了,咱们还是各走各的,明天就去法院协议离婚,我大妮再不会说你c骂你,妨碍你赌博啦。” 常大伯沉着脸说:“斗娃,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没有那种毛病,他们能引诱你吗?我都活了六七十岁啦,怎么不见有人勾引。自己的毛病改不了,以后还会有人打你的主意。 看你现在这样子,说那些话为时已晚,大错已经铸就,车没有了拿啥挣钱哩?大妮不跟你过谁也没有办法,我们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不珍惜能怨谁哩,好自为之吧。” 强子沉默了一会说:“哥呀,你这赌瘾怎么就戒不掉哩,人家的毒瘾都能戒,你的赌瘾就戒不了。我看你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只要你决心戒赌,我可以给你想办法把事摆平,把车要回来。你从此洗心革面接受教训,好好地过日子吧。” 大妮说:“难呀,那伙人都是亡命之徒,手狠心黑,他们要五万元哩,你们又没有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拿啥帮他还钱呀?还是别管,离了婚随他去吧,死在赌场也与咱无关。” 强子说:“这你放心,人常说:‘贼要贼捉,铁要铁打,’我虽然没钱,却结交了几个厉害朋友,我让他们出面说话,劲大把本钱认了就很不错啦。至于他们说的利息,那都是硬讹人哩,无非是亏老好人罢了,人家厉害人咋会认那种账。” 强子说着便取出手机,走到远处打电话。二妮劝着她姐说:“姐呀,只要他能够真心悔改,你还是别离婚了。一家人是亲的,啥事都好办,要是离了再走一步也不容易。 往前的路是黑的,是瞎是好都很难说。就是遇上个好人,那也是前房后房的,容易发生矛盾,对孩子也有影响。不如将窝就窝算了,人吗,只有几十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家里有啥困难,大家都会帮你,往后的日子还是有希望的,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大妮看看自己的丈夫说:“只要他能走端行正,一家人能过上安生日子,谁还愿意离婚呀。现在的条件好c政策好,只要不走邪门歪道,脚踏实地的好好干,还愁挣不来钱吗。 只怕他嘴上说的好听,见了赌场手就痒的不行啦,要是重蹈覆辙,又会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付之东流,我拿他有啥办法哩?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倒不如长痛不如短疼,离了婚南辕北辙,各人干各人爱干的事情,我也再不用操那些闲心啦。” 斗娃站起身,咬着牙说:“经过这次刻骨铭心的教训,我把赌博这一行彻底认清啦,不论是谁,走上那条路的下场就是倾家荡产。我今后绝不踏进赌场半步,你们要是还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剁下一只手来以示决心。”说罢,大踏步地向厨房走去。 强子打完电话走来,一把拉住他说:“行啦,行啦,好我的哥哩,你要是真把手剁了,往后,拿啥开车挣钱呀?我联系好了,他们已经答应,晚上就给你把车送去。至于你欠的钱,我的面子再大也免不了,本金就得给人家还,你就好好干着,慢慢还吧。” 斗娃忙说:“我还,我还。强强,你,你今天可算给哥把大忙帮了,你叫哥怎么感谢你呀?以后有用得着哥的地方,我,我一定赴汤蹈火c在所不惜。” 二妮给他倒了杯水说:“哥,喝点水,看你说的,感谢啥哩,咱们都是亲亲的亲戚关系,他给你帮忙是应该的,你和我们还客气啥哩。往后就看你的啦,只要真的痛改前非,打起精神好好干,我想,我姐一定不会和你离婚。” 她又转身对大妮说:“姐,你说是吗?” 大妮只好说:“行了,看到大家的面子上,我就再原谅你这一次,也不要你写保证书啦。人要是不顾脸皮,保证书写的再多c再好也不顶啥。” 常大伯郑重其事地说:“你们都是几十岁的人啦,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过好了享你的福,过不好受你的罪,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总的来说,人只要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没有什么野心,不起贪心欲望,谁又能拿谁怎么样呢?你们都好自为之吧,不要操心我的事,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目前,社会上的职业赌徒的确太可憎了,他们和黑势力纠结在一起,一点好事都不干,只知道处心积虑地拉人下水,想方设法地坑人害人,对社会危害极大。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大凡安心工作,脚踏实地干事的人都富裕了,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就有不少人被他们拉下水,把刚刚富裕起来的家庭又弄得一无所有。有些人破罐子破摔,偷人抢人c坑蒙拐骗c作奸犯科,成为社会上的害群之马。” 大妮气愤地说:“这么多的祸害,国家为啥不管哩?那么多的公安机关c派出所都是干啥吃的。现在的赌徒成了公开职业啦,赌场开的到处都是,这样下去咋得了哩!” 常大伯说:“是呀,国家如果再不下大力气整治,还会有很多人受害的。斗娃,你对哪一行熟悉,就不能像我村里的老蝴蝶一样,想办法把这个害人的毒瘤割了。” 斗娃忙说:“不敢,不敢,这伙人人数众多,势力极大,而且心狠手辣,连他亲娘老子都不认。他们聚赌有专人放哨,派出所也有他们的内线,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提前知道,根本抓不住。 他们没有命案,就是赌博哄骗,强索硬要,打人只伤不死,派出所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偶然抓住几个也不顶啥,他们也会上下打点,交点罚款,还不是今天进去,明天出来。出来了就要寻找被抓原因,稍微有疑点的人,又得遭受皮肉之苦。他们就跟派出所的摇钱树一样,没钱了抱住摇几下,咱们还是少惹为妙。” 强子接着说:“是呀,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哩,咱们只要不入那一行,谁也把咱不咋一下,还是不要招惹他们为好。” 二妮也说:“对,咱还是安安宁宁地过日子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些都是社会问题,咱有啥办法哩?” 常大伯说:“这样说也不对,社会问题就得社会上的人管。如果人人都像你们那样的思想,这类社会问题就会越来越多。” 强子说:“管也是人家干部管哩,一般群众谁管谁呀?没职没权,人微言轻,说了跟没说一样,根本就管不了。” 斗娃叹口气说:“唉,干部也是拿钱的多,管事的少,心事都用在了发家致富上。这种社会现象,恐怕要愈演愈烈哩!” 一家人只顾说话,没留神有人从外面进来说:“以你们这么说,难道就没办法啦?” 众人一齐望去,就见院里来了两个怪老头,一个穿绸挂缎,颜色鲜艳;一个身材矮小,容貌难看,就跟封神榜上的土行孙似的。 然而,就是这个小怪人,年老力衰没作为,上天入地皆不会,无儿无女收入微。帮忙做菜不挣钱,卖馍为生度时辰;日出日落随缘过,早起晚休一小民。但他却: 能使孤儿进学校,夫妻年老有依靠。 欲知来者是何人,再看下回就知道。 要知后事,且看第二十八回: 武大郎加入助学会 老蝴蝶漫谈火车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回武大郎加入助学会 老蝴蝶漫谈火车帮 人生辛苦为儿忙,没娃老景倍凄凉。 有力多助落难生,未必都是白眼狼。 弱苗长成能结果,健鼠生世枉吃粮。 变废为宝本是好,谁料还有这一行。 养子把老防,就比没有强,枯心得安慰,不怕昼夜忙。 节俭该发扬,废品变宝藏,投机巧取财,迟早进牢房。 说起闲话没短长,先把正事讲周详。上文说道:杏花妈来了以后,玉顺觉得他哥这边的条件不好,第二天就叫过去在他那边做饭。 常大伯觉得自己的事老麻烦兄弟家不是办法,为了改变这边的做饭条件,他就卖了余粮,置办灶具。同时,常大伯的两个女儿也回娘家来看麦熟,二女婿强子刚到就戳穿了收粮人的哄骗伎俩,不依不饶,索要罚款。常大伯宅心仁厚,斥骂女婿,放走了收粮人。 此事刚了结,大女儿全家也到了,大女婿斗娃因被人哄骗而重蹈覆辙,欠下赌债,被讨债公司的人找上门来,把他赖以挣钱的汽车开走了。幸亏二女婿强子结识广泛,打电话摆平此事,对方答应把车还给他,让他慢慢挣钱还账。 他们坐在院里的杏树底下喝茶说话,大女儿大妮哭诉着自己的婚后生活,心里悲伤c悔恨,想要离婚,再走一步,二女儿二妮将前比后地劝说着。 常大伯则谈到了职业赌徒c赌场对社会的危害,想让熟悉内幕的斗娃想办法割去这个危害极大的毒瘤。斗娃却说了许多厉害,不想招惹这帮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大妮c二妮都谈着各自的见解c看法,认为还是过个安生日子,采取远而避之的态度为好。 这时候,门外有人进来说:“以你们这么说,难道就没办法啦?”众人这才看见进来了两个人,已经快到他们跟前,说话的人就是穿得花花绿绿地老蝴蝶。后面跟着的也是本村人,长的有点古怪,做得一手好菜,他就是玉顺今天请来做菜的大厨师——武大郎。 只见他: 身 材 矮 小 脸 色 黑 , 头 上 头 发 没 几 根 。 嘴 阔 齿 黄 目 光 亮 , 额 头 鼻 尖 有 锅 灰 。 短 裤 宽 松 遮 双 腿 , 长 衫 窄 紧 裹 上 身 。 脚 轻 腿 快 到 院 里 , 活 像 来 了 土 行 孙 。 众人连忙起身让座,大妮二妮给他们每人倒了杯茶。 老蝴蝶一点都不客气,接住茶杯就喝着说:“听你们刚才说的话,难道就让这些坏蛋为所欲为c长期害人不成?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还没有老家伙有勇气哩?人人都像你们这样,只求偏安一时,却把杭州作汴京,那么,咱们中国不就成了坏蛋的天下啦。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世上还有好人活的路吗?” 二妮忙说:“大叔,不是我们年轻人没勇气,那些人实在太可怕了,得罪不起。我们不是你们老年人,不大出门,经常在自己家里过日子,和外面的世界没搅,对那些血雨腥风c可怕情景,没经过c没见过,当然就不知道害怕啦。 年轻人要在外面跑c要在社会上干事,非和那些人打交道不可,谁不想过个安生日子吗,只要互相之间没事就行了。” 强子接着说:“是呀,没吃过辣子的人就不知道辣子辣。社会上的黑势力太强大了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十分生气地说:“再强大也见不得阳光,只能在黑暗角落活动。听你们说的这些话,好像比旧社会还可怕。我就不信,共产党能够推翻旧社会,还治不了黑暗势力。这几年来,有多少罪犯不是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吗,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争着说:“是呀,是呀,前几天连不正经的女人都抓啦。你们要是害怕就别出面,只要给我提提情报就行了,我帮你们告,派出所有他们的眼线不怕,咱可以往公安局告。不费啥,只要动动手指,打个电话就行了。电话费能要多少钱吗,说不定还能得奖金,吃小亏占大便宜哩!我们老家伙反正是快死的人啦,害怕啥哩,多活几年,少活几年还不是一样的。” 强子觉得老少悬殊,说不到一块,就站起身应付着说:“好,好,以后有啥情报就给你说,由你打电话告,争取把那些坏蛋全部抓完,你就能得好多奖金。老年人只要有了钱,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了。斗娃哥,咱们年轻人不能静静坐着,得过去帮忙做个啥。” 二妮夫唱妻随,也站起身说:“是呀,你们老年人谝吧,我们过去帮忙干活。” 年轻人过去以后,这边院里就剩了三个老头,老蝴蝶边喝边说,嘴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常大伯不时的说几句,只有武大郎有什么心事,低着头只顾喝茶,一言不发。 他这人排行老大,并不姓武,只因生得身材矮小,从头到脚也就三四尺高,又以卖馍为生,附近各村的人都把他叫武大郎,自己的真名实姓却被人淡忘了。 武大郎的年龄比常大伯小几岁,和老蝴蝶是同年,一辈子无儿无女,从不在乎别人叫他什么。她父亲是个做菜的厨师,知道儿子其貌不扬,婚姻大事很难解决,早早就把自己做菜的手艺传授与他,满以为掌握了一技之长,就会有人见爱,不愁讨不到媳妇。 武大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之后,给附近各村的乡亲们没少帮忙,大凡婚丧嫁娶c娘生娃满月,都是请他做菜,他总是来者不拒c有求必应,尽心尽力地帮人家把事过好。 那时候,农村过事都是乡党帮忙,做菜的厨师也不挣钱,主人家过完事后,拿上四样礼,登门谢谢了事。尽管如此,他们家所盼望的媒人总是不见登门。 时光不等人,眼看儿子的年龄一年比一年大,父母亲心急如焚,提上礼品求了这个拜那个,好话说尽,答允入赘。等消息等得如坐针毡,盼来人盼得望眼欲穿,儿子的婚事,还是难于上青天。父母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给长得一表人才的老二结了婚,这样一来,武大郎彻底没希望了。 父母亲渐渐年迈,武大郎三十开外,只有一个媒人说了次外地姑娘,要求连姑娘的母亲一起带来落户,他父母给人家满口答应。可是,当时是老队长执政,常大伯身在工地,那回事就因落不上户口而告终,其详细情况,前边已经说过,这里不再重表。 武大郎直到四十多岁的时候,常大伯和三快婆共同努力,才给他说成了现在这个女人。也是三快婆的娘家,东土村人,她虽然没有水浒传里潘金莲那样美貌如花,却也生得不怎么难看,不管是身材体型,皮肤五官,配武大郎这样的人物,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嫁给武大郎哩?因为她是个早熟品种,少年时就弄出了不少风流韵事,家里害怕败坏门风c有辱祖宗,就让她过早地作了新娘。谁知道,婚后几年却没有怀孕生育,后来,经医院检查,证明她患有严重的生理问题,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婆家害怕断了他们的香烟,就要把她扫地出门,她坚持不愿离婚,丈夫拿着医院的鉴定报告起诉到法院,法院根据婚姻法的有关规定,判处二人离婚。她只好和丈夫分道扬镳,回到娘家以后,一直没嫁出去,她就破罐子破摔,今天和这个鬼混,明天与那个同居,解决单身男子的所需问题,很快臭名昭著,博得了‘烂菜花’这个雅号。 后来,年龄越来越大,光顾她的人渐渐少了下来,三快婆回娘家的时候一再劝说,她也觉得自己人老珠黄,上半辈子糊里糊涂地混下去了,下半辈子就该找个靠山才是。三快婆看她有所改变,就和常大伯两边撮合,这才与老童男武大郎结成夫妻。 从此以后,这个烂菜花收心敛性,两个人相依为命,互相照应;虽然算不得心心相印的恩爱夫妻,也成了同舟共济的终生伴侣。别看武大郎的人长得不咋样,手艺确实不错,又很能吃苦耐劳,除了做得一手好菜而外,还常年做馍卖馍,日子不算多么太富有,却也吃穿不愁,天天有钱往进流;手头经济不短,银行还有存款。 他两口唯一感到遗憾的事就是无儿无女,晚年没有依靠,将来死了,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二人为此常常烦恼,心里老不痛快,有空就过来和常大伯说说。常大伯除了给他宽心而外,还想帮他认个义子,把他兄弟的孩子过继一个,经过几次交涉,对方老不应允。 武大郎的兄弟也长得五大三粗,健壮如牛,却没有水浒传里的武二郎豪爽,心眼小的针都穿不过去。年轻时就害怕他这个结不了果的哥哥连累他,界线划得特别清,分家门c另家户,那可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不但大人从不来往,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也不进他哥家门,把他这个不向阳的哥哥,从没叫过一声‘大伯’。 常大伯为此费过九牛二虎之力,至今也没有突破他们的防线,攻克那个坚强堡垒,只好图谋另辟新路。 今天,常大伯看武大郎闷闷不乐,估计他还是那个老心病,就想着法儿说些宽心话。老蝴蝶也改变话题,帮着常大伯说:“你武大郎的日子还有愁的啥哩,咱们这一带人谁不吃你的馍吗,你现在就跟干部一样: 天天日每都进钱,一月就是几千元, 没有拖累没负担,生活再高用不完。 像你这样的日子还发熬煎,我和老常怎么活呀?” 常大伯说:“怎么活,还不是一样的度日月哩。 一天两顿家常饭,四季衣裳都随便, 勤勤恳恳身强健,永远不用进医院。 咱不抽烟不喝酒,不搞美容不怕丑; 宾馆饭店不去走,不图风流不会扭; 一不嫖,二不赌,毒品永远不沾手。 只凭劳动吃一口,谁的驴脸都不瞅。 咱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满足啦,平民百姓吗,丰衣足食就是好日子。” 武大郎抬头看看他们说:“好,好,你两个都说放心话哩,可我一辈子安分守己,啥人都不得罪。 辛苦挣钱求长久,平与不平都不吼。 结果怎么样哩,到现在还是: 儿没有,女没有,日后死了咋入土? 年迈身衰干不动,活在世上不如狗。 我,我哪能和你们比呀!” 老蝴蝶忙说:“唉,你现在操那些心干啥呀!管他哩,能吃尽管吃,高兴一天算一天,算来的福算享着。你还怕日后老了暴尸街头,放心,放心,将来老的干不动了,即便你那两个侄子不管,你们也是五保户,国家会管的,现在已经修建了许多养老院啦。” 武大郎又说:“唉,听说养老院也要钱哩,谁会白养活你?住养老院的人都有钱,不是革命老前辈,就是对国家有贡献的机关干部c英雄劳模之类的向阳人物,像我这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算个什么东西,无非是人世间的残渣余孽罢了,谁会管咱们?” 老蝴蝶着急的说:“不会,不会,养老院就是国家出钱,专门为没有子女的孤寡老人修建的,不管啥人都要哩。你就绝对放心吧,国家会管的。” 武大郎还是叹着气说:“唉,咱这人对国家没有贡献,劳动都是为自己挣钱哩,也就不想连累国家,自己的担子自己挑,自己种的苦果,还是自己吃吧。” 常大伯说:“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我前几天给我老二说啦,想让他以助学会的名义,给你找个家庭遇难的孤儿收为义子,你现在有能力把他养活大,日后就有依靠啦。” 武大郎说:“你老二已经对我说啦,他觉得不能要太小的,太小的不等长大我们就老了,到那时谁养活谁呀?他给我介绍了一个中学生,父母被人利用,加入了贩毒行列,结果判了十几年徒刑。 这孩子无依无靠,也没有其他亲人,他让我认作义子,现在照管他的生活,资助他完成学业,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参加工作,回报养活他的恩人。我想了几天还是拿不定主意,害怕他的父母将来出来,一家团圆,我这些年的心血就付之东流啦。” 常大伯忙说:“老兄弟,这是好事,你应该马上答应才是。人都是有感情c有良心的,在他危难的时候你帮了他,他必然感激不尽,一定会牢记你的好处。 戏上说的那些忘恩负义c恩将仇报的白眼狼,都是作者为了教育人,编出来的离奇故事,现实生活中极其少见,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昧着良心干坏事的人。 现在这社会,他要是真的丧了良心,社会舆论就能把他压碎,他在社会上就无法工作,无法生活,就没有立足之地。因此,他既便是没有多重的孝心,也得顾及社会舆论,最起码在面子上c形式上都要顾全面c看得过去哩。你供他把书念出来,他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知道考虑影响,怎么会忘恩负义哩!” 老蝴蝶支持着说:“是呀,是呀,你看戏上说的那些没良心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有个丧尽天良的朱文进,就有个杀猪宰羊的胡三。你只管痛痛快快地弄你的事,再不要胡思乱想啦。 现在的社会,坏人坏事虽然很多,但是,他们都见不得阳光,大的风气还是越来越好,到处都在提倡感恩回报,不孝敬父母的子女,在村里已经难以见人,到社会上还怎么工作呀? 助学会资助的对象,肯定是舆论界关注的对象,他要是忘恩负义,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他还有脸在社会上混吗?依我看,你两口的下半辈子,一定能享这个干儿子的福。” 正所谓: 如 今 社 会 风 气 硬 , 好 心 就 有 好 报 应 。 三 个 皮 匠 赛 诸 葛 , 一 席 善 语 除 心 病 。 无 儿 何 惧 没 人 养 , 好 果 未 必 自 己 种 。 舆 论 公 理 到 处 有 , 不 怕 义 子 心 不 正 。 武大郎的脸上有了笑容,他的顾虑终于被这两个人的话打消了,当时有了精神,马上果断地表态说:“好,我就把他认了吧,现在先养活他,供他上学。至于以后有没有良心,那就听天由命啦,有了也好,没有也罢,我们不去想他。 反正自己没有亲生儿女,挣点钱也揹不到阴司去。他以后要是万一不管我们,那也不要紧,就当为社会尽了义务啦。” 常大伯关切地说:“老弟,供养一个学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花好多钱哩。你两口年纪大了,又没有分文工资,只凭卖馍能挣多少钱,要是有困难就说,咱们共同想办法。” 武大郎很有把握地说:“行,行,没有一点问题。玉顺说啦,国家的政策好,对父母服刑的学生减免学费,还有多项补贴,主要就是管他的生活费用,我们还是游刃有余的。我两个有了儿子,也就有了精神寄托,干活有劲,收入还能增加。” 常大伯和老蝴蝶都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也放心啦!” 武大郎长期压在心底的忧虑c苦闷,完全飞到九霄云外。他这时心花怒放,马上站起身说:“你两个先谝,我过去和助学会的人说说,让他们给我把手续办了。我这号人,也就堂而皇之地成了助学会的成员啦。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谝一会就过去坐席。” 武大郎正要过去,三快婆走进门大声叫道:“大郎,客人都到齐啦,你怎么还夹着喇叭丢盹哩,把事不当事。你们能有多少话,谝起来就没个完啦。” 三快婆在娘家的班辈比烂菜花高,她嫁给武大郎以后,武大郎也就随着妻子把三快婆叫姑。当时看她进来就急忙招呼着说:“姑,先来喝杯茶吧,急啥哩,我把啥都准备好了,有那几个年轻女将在,我不过去也能开席,保证耽误不了你吃。” 三快婆说:“我吃不吃无所谓,你给玉顺应承的事就要当事哩,闲话吗,没事了再说,有事就不能耽搁。快过去吧,我想给你帮忙哩,人多的插不上手。” 武大郎走着说:“我今天可算没有白过来,说的也不是闲话,他两个一席话,可把我多年的心病治啦。我先过去啦,你们也不要只顾说闲话,小心把坐席耽搁了。” 老蝴蝶说:“快去,快去,放你七十二条心,我们干啥来了自己知道,怎么能耽搁哩。” 武大郎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对了,你两个还有一项使命哩。玉顺怕他哥的仙大请不动,还给咱们有道死命令哩,让咱们就是抬,也要把他哥抬过去。” 三快婆说:“谁抬他哩,我盼他不过去,他不过去咱们还能多吃些。吃嘴这事,谁勉强谁哩,想去就去,不想去了随便。咱这人可是叫吃就吃,得席就坐,管他别人饿不饿。” 常大伯说:“不用请,你们都在那边,我一个人在这边还怕被狼吃了。我今天要是不过去,那还不把你这个快嘴老婆吃得撑死呀!”老蝴蝶说:“那咱就过吧,坐在那边也能谝。” 几个人同时站起身,常大伯指着头上的杏树说:“树上还有成熟了的杏哩,你们谁能吃就摘吧。院里通风不好,温度高,开花的时间比较早,附近没有授粉树,坐果率很差。小平和小凡经常上来下去的,今天又来了几个外孙,也就所剩不多了。” 他们抬头往树上看着,上边的杏子稀稀拉拉,黄亮黄亮的,好像是煮熟了的鸡蛋黄。风儿吹动着绿叶,枝条摇曳变幻,杏儿时隐时现,煞是好看极了。 三快婆看着杏子吸溜了一下,用手背摸了摸嘴角说:“这东西怪好看的,可惜咱们老年人的牙齿不欢迎它,还是留给年轻人享受吧,咱这辈子没福啦!” 老蝴蝶做个怪脸说:“哟,咋没福哩,赶快吃几个,说不定还能怀一胎哩。喂,老武,回家给你娘子带些,要是能怀个一男半女,你们就不用认干儿子啦!” 三快婆和武大郎像抓蝴蝶似的赶着老蝴蝶,一直撵进玉顺家门。 玉顺家的餐厅里摆着两张饭桌,桌子周围放着两面软硬不同的钢管靠背椅。一张桌子周围坐着主人玉顺和他的三个同事,常大伯和他的两个女婿。没有专人端菜倒酒,由两个女婿连吃带端,玉顺自己拿着酒瓶频频劝酒。另一张桌子周围坐着麻将婶c杏花妈c三快婆c大妮c二妮c和桃花杏花妯娌二人,由桃花杏花连吃带端,有时进厨房给武大郎帮帮忙。 孩子们另摆一张小桌c矮凳,只捡他们爱吃的菜随便上。满屋里只有厨师武大郎一个人最忙,根本没有吃的时间。他这个三尺多高的小人儿,自己做的酒席不计其数,从来没有吃过自己做的全席,每次都是上完菜后方才解下围裙,洗洗油手,喝上几杯茶,拿双筷子尝尝残汤剩菜。 有时事大席多,菜炒的时间长了,自己根本就不想吃,直到晚上回家才做碗酸汤面吃了睡觉,躺在炕上也是腰酸腿疼地睡不着。他觉得自己随着年龄增长,干这活有点力不从心啦,就在村里教了几个年轻徒弟。几年过去,徒弟倒是教成了,可是,人家都出去开了自己的食堂饭馆,村里的人过事,回来做菜还要钱哩。开始做一席菜是三块五块,后来竟长到了十几块钱。 他也骂过他的徒弟重钱不重人,乡里乡党的,谁一辈子能过几回事,做个菜还要钱哩。都是一个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还不给谁帮个忙吗。 这几年农村的形势变了,人们都抓了经济,帮忙的事越来越少,盖房出钱雇小工,帮忙的不是女婿外甥,就是妻弟娘舅。武大郎自己感叹着说:“唉,人有了钱就皮薄啦,前几年的人说:‘打庄子盖房,大家帮忙。’现在看来,这话的确过时了。” 当他看到现在的人盖房,似乎不在乎雇人的工钱,有的还更省事,干脆连工带料全包出去,自己照常干自己的事,到时候叫搬家公司来,把家具东西搬进新房,摆放停当,自己只住就行了。那些过事的人,也都不在乎叫人做菜的工钱啦,他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今天只有两席菜,当然轻松多了,再加上有了儿子,听了常大伯解说之后心里痛快,只觉得神清气爽,干起活脚轻腿快,十几道菜很快就上完了。他就洗洗手脸c整整衣襟,拿双筷子和常大伯坐在一起,吃着问着,征求大家对菜味的评论。 玉顺给他到了杯茅台酒说:“老哥上了年纪,今天能来给我帮忙做菜,真是给了玉顺最大的面子,我先敬你三杯酒,以示谢意,你老哥辛苦了。” 玉顺说着,双手把酒递到武大郎面前,武大郎连忙起身,接住酒杯说:“不辛苦,不辛苦,看你客气的。我本来从不喝酒,今天心里高兴,就把你这好酒尝尝。” 玉顺和武大郎对饮三杯之后对大家说:“大家都随意着喝,能喝多少喝多少,谁都不能过量,万一有点事,与在座各位都不好,我就不在勉强大家多喝。” 众人都表示赞同,不再互相劝酒。两桌人边吃边说,满屋子气氛和悦。桃花端完了菜,杏花给众人上了茶水c饮料,二人又给两个桌子端来两盘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然后坐在老蝴蝶两旁陪众人一起吃。老蝴蝶喝了不少酒,脑子还很清醒,听了玉顺的话后便放下酒杯,不停的吃c不住的说,话也越来越多,有时洋洋得意,有时满嘴白沫。 桃花吃了一会,竟问出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老花叔,咱们从灾区回来的那天,我们排队买票,你又去了车站派出所,情况怎么样吗?一路没听你说,是不是他们收点罚款,又把人放了?” 老蝴蝶嘴里嚼着菜说:“还放哩,不判刑就得劳动改造。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认真抓了一回,咋能轻易放哩。这回国家下了大决心,整个铁路系统抓了好几百,他们还问了我的地址,说了好多感谢的话。还说,还说事完以后,可能,可能有奖励呢。” 旁边坐的三快婆大笑着说:“哈哈哈,喝了几杯猫尿就胡吹开啦。真真是精勾子坐铡刀——谝大嘴么,一回奖得上心啦,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哩。干啥的人嘛?一共就抓了几百,那你还不发了大财啦!我看你这老怪物的名字又该改了,叫花百万才合适。” 三快婆跟前坐的是玉顺的老婆麻将婶,她除了爱打麻将而外,还有个最大特点就是爱听故事,不论啥事,知道了就要打烂砂锅问到底,非弄明白不可。 果然,三快婆的话音刚落,麻将婶接着就说:“老花,把它家地,快给大家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吗?把它家地,把人听得糊里糊涂的,你们坐火车,咋能和派出所粘上哩?” 杏花也问:“老花叔,你轻易不出门,怎么会知道他们卖的火车票是假的?” 老蝴蝶拿捏地说:“这个吗,冰冻三尺,非是一日之寒。别看我现在不出门,过去也是走南闯北,阅历颇深,经过日积月累,千锤百炼,积攒起来的老经验啦。” 旁边桌子上坐的常大伯说:“老花,再别卖关子啦,今天人多,你就给大家好好说说,你们这次出门,莫非还有什么奇遇不成?” 老蝴蝶这才认真地说:“其实,他们卖的火车票并不是假票,而是过了期的废票罢了。照他们的话说:他们是在废物利用,让乘车者花的钱少,坐的车好,一不坑人,二不害人,买他们的票,比买车站里的票便宜,同样能平安到达要去的地方。 这伙人就是历史悠久c专吃铁路的火车帮。大家都快吃菜吧,听那些闲话干啥呀,耽误了吃菜划不来。” 有个助学会的同志十分好奇,放下筷子看着其他同事说:“哦,这事挺新鲜的,咱们活了大半辈子,经常出去跑哩,只知道有个倒卖车票的黄牛派。 人家是在春运紧张的时候和车站售票处有所勾结,垄断车票,自己高价出售,谋取暴利;从未听说有什么废物利用的火车帮。看来,咱们还是孤陋寡闻,见识太少啦,不如他这个老农民呀!” 另一个同事接着说:“是呀,这等事咱们闻所未闻,变废为宝,听着像是好事。不知他们怎么个变法,派出所为啥要抓他们哩?玉顺,能不能请你这位乡党给咱详细说说?” 玉顺尚未开言,老蝴蝶着急的说:“不行,不行,你们当干部的,啥事没经过,啥事没见过,啥酒没喝过,啥好的没吃过,经常席上席下的,各种美味都吃腻了。哪像我们乡巴佬,轻易吃不上一顿酒席,我今天还想抓紧时间多吃些,那里有时间说闲话。” 常大伯知道这几个助学会的人,都是自愿拿出自己的钱资助困难学生。在这金钱当头的经济社会里,一般人都是为了钱,才会干各种各样的工作。还有人为钱铤而走险,违法犯纪,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像他们这样,能把已经属于自己的钱,心甘情愿地拿出来,去帮助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困难学生,这种精神的确难得可贵。 常大伯和他们素不相识,却很十分敬重,听老蝴蝶这么说,觉得不是那几个人的面子。他就把这边桌子上的鸡腿夹了一个,起身走到那边,放在老蝴蝶面前的盘子里说:“老花,既然大家想听你就说吧。我哪怕少吃一点,也要叫你吃好哩。” 三快婆接着说:“叫你说,你就说吧。要是害怕耽误吃喝,我也给你留着,拿回去还能孝顺老婆。” 麻将婶大声说:“快说,快说,再不说我就不准你吃啦。把它家地,难道还想收钱不成?我家又不是书场,回去多拿点就出来了。” 桃花又给老蝴蝶倒了杯酒说:“老花叔,多喝杯酒,就能想起来啦。”杏花妈只是吃着看着,一句话也不说。杏花给她妈把远处的菜往过夹,她们对说不说倒无所谓。 无所谓的人还有常大伯的两个女儿女婿,他四个人吃自己的菜,谈自己的话,对这边的话题根本不感兴趣,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老蝴蝶很想显示,却又怕耽误吃菜,一直停不住筷子。玉顺开口说:“大家都吃,都吃,不要停筷子,他那话不听也罢,能有个啥吗,无非就跟神话c武侠c梦幻小说里的故事一样,都是说些少天没日头的话,胡吹冒谝罢了。有啥好听的,赶快吃菜吧。” 三快婆趁机说:“是呀,是呀,都是胡吹牛勾子哩,大家快吃,咱就当他放个屁算了。” 老蝴蝶连忙停住筷子分辩说:“真的,真的,我说这全是真的。那些人我几十年前就认识,他们没有多大变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穿的虽然引人注目,却改变了本来面目,他们没有认出我这个老熟人。我才有机会靠近跟踪,直到准确无误才去告的。 他们火车帮的人啥都不干,专以卖票为生,收入颇丰,常年隐藏在铁路沿线的车站附近,以作各种生意为借口,到处流窜。全国各地,凡是通铁路的地方都有这些人的足迹。 我过去就告过他们,时至今日,想不到他们还干这种勾当。现在的政策这么好,干啥都能谋生,为什么还要干那损害国家利益的事哩?真是老天有眼,又让我碰上了。 桃花排队买票的时候,杏花照顾她妈,我就去跟踪摸底,弄清了他们的住所。买到车票以后,坐车的时间尚早,我就转到车站派出所探了探口风,觉得派出所的工作作风比以前好得多了,对人和蔼热情c态度诚恳,我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说了一遍。 没想到,他们听了我的话后,雷厉风行,马上展开了大规模的抓捕行动,首先根据我提供的线索,把附近几个一举抓获,突击审讯,然后刻不容缓地通知各处,一起行动,对火车帮来了个突然袭击,很快取得重大胜利,干这一行的人,这回彻底完蛋了。” 杏花吃着菜,漫不经心地说:“唉,我当啥事哩,都想知道,他这就是多管闲事,吃了没盐的饭啦。人家卖人家的票,与咱有啥相干哩,你告人家不是在害人吗?” 老蝴蝶生气的说:“咋没关系哩,他们卖的票虽然不是假的,却是过了期的废票,是在坑害国家,我老蝴蝶作为国家公民,就得关心国家的事。谁不知道我就是爱告人的瞎瞎膏药,遇上这样的事,我能坐视不理吗?不告他们,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国家!” 助学会的那个同志说:“告是该告,作为国家的一个分子,就是不能看着损害国家利益的事而无动于衷。可是,明知是废票,怎么还有人买,怎么还能坐车?难道车站上c火车上的工作人员,眼睛都有问题不成?这话叫我看来,似乎不大可能。” 三快婆打着趣说:“对,对,车站上的人都是瞎子,买他票的人都是脑子有麻达的神经桶。明明看着是剪了口子的废票,还要拿钱去买;过了期的票还能叫坐车,都成了神经桶啦。” 老蝴蝶瞪着眼说:“老巫婆,你看我是瞎子c是神经桶嘛。我就买过这样的票,买了一次,还找他们买第二次c第三次哩,我难道都是你说的神经桶不成?” 玉顺那两个同事背过身去,互相笑了笑,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我看有点像,脑子没麻达的老头,怎么会穿得花花绿绿。”另一个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蝴蝶只顾吃菜,没有听清,常大伯却听得十分清楚,他害怕引起口舌之争,连忙对老蝴蝶说:“老花,别只顾着吃,你就从头给大家详细说说吧。像你这样说事不明,层次不清,把我都听的糊里糊涂地,难怪大家以为你是胡吹哩。” 玉顺走过来倒着酒说:“老花,说吧,只要你能让大家听得高兴,我就送你一瓶好酒。” 老蝴蝶挥动着筷子说:“此话当真,那我就从头道来。 自从生产队散伙以后,大多数土地分到了私人手中,各村都留了一小部分机动地承包出去,其承包费就是大小队干部们的管理费和工资,以前的集体生产宣告结束。 我那时想包地搞经济林,老队长说要发扬民主,公平竞争,想包地的人都在会上公开抓阄。我以为自己的运气不好没有抓上,后来才知道,抓阄不过是给群众眼睛摸鸡屎哩。有地的阄,早就在人家关系户的手指缝里夹着,放进阄罐的纸团,连一个有地的都没有,运气再好的人也抓不上,人家的手只要做做样子就行了。 我看自己以前爱告人,在当地得罪的人多,想干事根本没门,所以就想去外地发展。咱这人没有多大本事,大事干不来,就想做个小生意,出去转转,多少赚点小钱算了。 于是,我就带了点本钱,单身出门闯荡,先到省城批发市场,发了两提包袜子,搭上火车去了西省,跑到山区里的集市上摆地摊,生意还不错哩,一天能赚十来块钱。 我当时心里很满足,觉得这一步走对了,坐坐车,摆摆摊,轻轻松松也怪谄,一月挣他几百元,全家生活用不完。真是瞎事里边有好事,地没包成反倒好了。 有一次,我在火车上遇上个陕西老乡。人在外地,遇上老乡特别亲切,简直就跟一家人似的无话不谈。 他给我说经常躜山沟太辛苦啦,再往西几百里,有个火车大站,是通往各地的交通要道,经常人山人海,街道宽,市场大,山区里出来的小商小贩,都在那里进货哩。他让我到哪里摆个固定摊点,批发零售都行,肯定比躜山沟c赶集跟会强得多。 我听了他的话,就发了两大包货,搭车到他说的那个地方一看,啊!果真像乡党说的那样,市场离车站很近,街道宽敞,铺面整体,不管有集没集,一天到黑都是人山人海。 我不禁感叹着说:‘啊!离家三步远,另有一重天,出门只有乡党亲呀!听乡党的话,真的没错。’ 我先在市场摆个临时地摊,晚上住私人客店,果然生意很不错,比我跑着跟集强得多,销量大了好几倍。时间长了,我就在工商所申请了一间固定摊位,连住人带营业,生意越来越好,资本逐步大了起来,我自己穿的戴的,铺的盖的都提高了档次。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听得不耐烦了,开言打断他的话说:“唉呀,叫你说卖火车票的事哩,你咋尽吹了些自己的五马长枪。不就卖个烂袜子吗,有啥好炫耀的。” 老蝴蝶说:“你急啥哩,啥事都得有根源吗。我就是因为生意做好了,资本大了才能开展批发业务;要搞批发才会经常坐火车跑着进货吗。不然,怎么会遇上那些怪事哩? 有一次,我去车站买票搭车,遇到一个陕西口音的人对我说:‘乡党,我是做药材生意的,在这里下车办点货,货还没有办好,车票快到期了,没办法,只好低价转让了。乡党,你要搭车,就用我的票吧,我去票房签个字,你就可以坐到要去的地方。’ 我只听他的口音,已经产生好感,再听他这么说,那有不允之理。当我接过他的车票一看,连声说道:‘不行,不行,你这是去青岛的车票,要值五十多块钱哩,我是去西安的,只用十四五块钱就够了,买你这票划不来,你还是另找个去青岛的人吧。’ 他却急呼呼地说:‘乡党,我急着办货哩,不能在这里久等。现在开放啦,时间就是金钱呀!我不能因小失大,卖几个是几个,就比作废了强,你给我十二块钱就行了。’ 我想,他只要十二块钱,比我买票便宜几块哩,而且不用排队,我又何乐而不为哩。于是,我们就成交啦,他去签了字,我给他开了十二块钱,他就急匆匆的走了。 我用他的票顺顺利利地进站上车,平平安安地到达目的地。我下车以后还想:今天的运气不错呀,碰上这等好事,省了几块钱,两天吃饭就够了。 过了几天,我又要进货。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就想,今天可能没有上次的运气啦,不会再遇上个让票的。 没想到刚进车站,一眼看见上次那个让票的人正和几个人说话,我就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一看竟看得我有点吃惊,一会功夫,就见他卖出去了四张票。他们成交以后我就说:‘乡党,还有让的票吗?我又要上西安哩。’ 他回头看见是我,很自然地说:‘啊呀!是你呀,乡党,你的运气真好。我们这次来了五个人,刚才让出去了四张,还有一张正愁没人要,这不是正好吗。’ 我拿过车票一看,是兰州到郑州的特快,啥话没说就给了他十二块钱。他去签了字,我又平安及时的坐到了目的地。还真是出的钱少,坐的车好,把人高兴的不得了。 后来,我的生意越做越大,门路越来越多,联系了几个袜子厂,按出厂价进货,比在市场批发还便宜些,而且不用来回跑,我只要把款汇过去,厂家就直接把货发过来了。 这样一来,我坐车的回数少了,去车站的次数却增多了,因为我要经常去车站提货,车站自然成了我常来常往的地方。天长日久,我就发现在这个车站里外,让票的人还不少哩。 我当时心想:现在的市场开放了,出门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中途让票的人自然就多了。这样也是好事,咱们这些个体户,车票又不报销,买这样的车票既方便,又省钱。 可是,当我经常见到他们的时候,就觉得其中有问题,不对的地方太多了,不由得在脑子里划着问号。 那个人前天卖的是西宁的票,相隔不到两天,又卖乌鲁木齐的票,他又不是腾云驾雾的神仙,怎么会那么快呢? 他们说是做药材生意的,从来没见去过药材市场;说是办货来的,也没见进过啥货,分明都是骗人的鬼话吗。 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有次在路上碰到他就试探着问:‘喂,乡党,我有个朋友是深山老林里的猎户,手里有熊胆哩,你们要不?我可以帮忙联系。’ 他竟可笑的说:‘啥,熊蛋,要那干啥?鸡蛋到处都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为啥要什么熊蛋哩?’ 我心里暗笑着想:天哪,他还是做药材生意的,比我这个外行还外的劲大。我由于好奇,也想弄清他们那些车票到底是怎么来的,就暗暗地进行跟踪调查,终于发现了很多秘密。 他们常年住在一家旅社里,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啥活不干,只去车站,饿了吃饭,困了住店。我为了弄清此事,还耽误了不少生意,真是划不来呀!” 三快婆插话说:“活该,这就叫活该。你做你的生意,人家弄人家的事,井水不犯河水,你调查人家的事干啥呀?真真是吃饱了撑得慌,白耽误时间,我看你是闲的没事干了。” 老蝴蝶接着说:“谁说白耽搁了时间,功夫没有白费的。我经过好多次的秘密跟踪,终于弄清了这伙人的本来面目。他们啥生意都不做,就是专门跑江湖,靠卖火车票为生的火车帮,全国各地都有,人数还真不少,各地的火车站就是他们的铁饭碗。 那时候,我爱告人的毛病还没有改,当时暗下功夫,先做侦探,再当卧底,决心把这个铁饭碗彻底砸烂。我调查清楚c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以后,就大胆走进车站派出所,把我的重大发现给所长详细说了一遍,所长的态度不错,他叫我先回去,他们马上采取行动。 我只说这回必定会抓他个人赃俱获,把他们的铁饭碗肯定砸烂无疑;谁知道,人家的饭碗没有砸烂,倒把自己的饭碗砸了。我一个人单枪匹马,身处异乡他地,孤立无援,心里惶惶不安,只好丢掉了正处黄金时代的生意,狼狈地滚回老家。” 玉顺听到这里就说:“你告他们就算没告成功,那你不惹他们就是,咋能做不成生意哩?” 常大伯说:“那还用问吗,一个人在外地做生意不容易,人单势孤,得罪了人就怕打击报复。他的思想还是保命要紧,挣钱吗,日月长在,回来了也能挣。” 玉顺的一个同事说:“怕啥哩,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做的是合法生意,他们做的是非法生意,非法的还能把合法的饭碗砸了?我们那些年也经常出门坐火车,全国各地跑着搞外调,在车站买票等车,那也是经常的事。我们怎么就没碰见一个让票的,那些事回回就叫你碰上啦。玉顺,你知不知道,‘无稽之谈’这句成语指何而言?” 老蝴蝶的座位距离远点,又兼忙于吃菜,对他这话没有在意。桃花连忙解释着说:“这个原因很简单,你们出门外调,举止穿戴都是干部样子,坐车住店一定报销哩。他们那些跑江湖的人见识多,只要眼角一扫,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他们肯定不会找你们。” 麻将婶不耐烦了,用筷子把老蝴蝶的筷子拨出菜盘说:“老花,我不准你吃啦。把它家地,还不赶快说,我不管他是真是假,只要热闹c精彩就行。把它家地,咱这人没有文化,没有本事看书,就是爱听故事,你就说你是怎么跟踪侦查,咋能没砸了哩?” 老蝴蝶吃不成菜,又喝了杯酒继续说:“有一次,那人卖了几张车票往出走,我就悄悄地跟在后边,一直跟进了他住的房子里。他看我来了就十分热情地招呼让座c取烟倒茶,并向我介绍屋里的年轻妻子。还说他们是正式的职工干部,一同停薪留职,出来做做生意。 又给他的妻子介绍我,说是他过去的好朋友,今天在这里遇见,真是缘分不浅呀! 他们从橱柜里取出花生c瓜籽c香蕉c苹果让我吃。我是干啥来了,咋好意思吃人家的东西哩。那女人操着浓厚的甘肃腔,拿起苹果热情地往我手里塞。我接住苹果放回原处,捏了几个瓜籽,象征性地慢慢吃着,眼睛却不住的打量着屋子,和屋里的人。 男的大概有四十来岁,女的好像不到三十,两人的穿着打扮都很整体洁净,看起来很像是老诚持重的本分人物。 那女人真以为我是她丈夫的忘年之交,说话也无所顾忌,一个劲的说着什么‘朋友好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吗,你迟早要坐火车,或者碰到其他乡党需要搭车,都可以到我们这里取车票,既然是老朋友,当然会优惠的。’ 男人觉得女人的话过多,就瞪了她一眼,女的不说话了。我心里暗暗吃惊,趁机小声问他:‘乡党,你们那里来的许多车票,而且都是长途的?’ 那个男的看着我说:‘你问那么多干啥,不管我们的车票是咋来的,反正让你少花钱c不作难,平平安安地把车坐了便是。至于其他的,你就不必要知道啦。’ 我连忙陪着笑脸说:‘对,乡党说的极是,的确是这样的,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再说,你已经给我帮了几次忙啦,今天又蒙盛情招待,我也该关心你呀!’ 那个男子说:‘关心一下没有啥,乡党,你放心,我可不敢做制假造假c违法犯纪的非法勾当。我干的事不缺德,不害人,买卖都是自愿的,谁也不勉强谁。’ 我连声说:‘那是,那是,你们忙,我还要去车站提货哩。再见,再见,咱们闲了谝。’ 从哪以后,我有空就去他们那里坐坐,去的回数多了,就发现到他那里去的人真不少啊!有山东河南的c有广州广西的,还有东北海南的,西北地区也有人来。 真是形形色色,有男有女,老中青年龄的人都有。而且个个出手大方,吃得好,穿得好,的确像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我去了就和他们东拉西扯,称兄道弟,海阔天空的乱谝一通。故意说些药材名词试探他们,这些人竟没有一个懂药材的。 有一次,我想回家看望一回,直接去旅店找他要票,他拿出瓶酒要我喝。我这回没有客气,和他喝了几杯,他酒后疏于防范,说出的话更加使我非常吃惊。 正是: 不种不收好快活,吃香喝辣老婆多, 在座听众先别急,下回听他怎么说。 要知后事,请看下回: 使坏心暗砸铁饭碗 怀好意明送保温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回使坏心暗砸铁饭碗 怀好意明送保温杯 火车不是平白开,多少前人把树栽。 废票再卖非小过,坑害国家大不该。 瞎心砸锅反受害,好意赠杯招祸灾。 义举常常正人行,坏胎往往出荆钗。 告人该不该?当看正与歪,与国若有利,告谁都应该。 有貌心没开,无知多悲哀,莫慕富人碗,常吃和尚斋。 闲言碎语且丢开,正文说清不用猜。上文说道:玉顺家里设宴待客,一来是为杏花妈接风,二为酬谢帮忙最多c辛苦最大的乡党,三为招待前来看麦熟的两家侄女,还把助学会的几位骨干同时请来,大家欢聚一堂,吃吃喝喝,气氛和悦。 桃花在宴席上意外地提出了众人从未听说过的怪事情,说起了他们这次出门坐车,在车站上买票等车之时,老蝴蝶的又一奇遇。 老蝴蝶给大家说出了铁路沿途,长期存在着一个专吃火车的火车帮。在场诸位,有人觉得新鲜离奇,催着叫他快说快讲;还有人以为他在信口开河,提出许多疑问之处,现场的气氛有点不大自然。 常大伯唯恐引起口舌之争,把宴席变成辩论会,就要求老蝴蝶详细说说。爱听故事的麻将婶也剥夺了他的吃菜权利,玉顺并答应送他一瓶好酒,老蝴蝶这才从头说起自己的往事。 他把那卖票人的住处摸清以后,有空就去他们那里闲聊,在那里见到了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物。 这些人大都服装考究c派头十足,出手大方,花钱不抠,吃的是烧鸡烤鸭c大鱼大肉;喝的是饮料好酒,橙汁果露。有的人还领着两个女人,照他们的话说,叫什么‘一马双挎印’。 老蝴蝶说到这里又要吃菜,筷子却被麻将婶用自己的筷子压住了。他刚抽出来,麻将婶又压,二人反反复复,弄得一时无法吃菜,只好连喝几杯酒,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又说: “我在哪里混熟了,来人都以为我是老朋友啦,说话疏于防范,难免露出许多不能自圆其说的漏洞。有一次,我想回家看看,又去旅店找他买票,他和我喝了点酒就有些得意忘形,不但给了我回去的车票,还问我几时回来。 我出去上了趟厕所,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他竟连回来的车票也给我准备好了,价格的确优惠了许多。 我用他的票乘车,虽然来回都很顺利,但我心里却不顺利。他的车票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弄不清楚,心里老有解不开疙瘩。 我带着这个问题又去他那里闲聊,有次看到屋里无人,我就十分关心地问:‘乡党,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和车站里的售票员内外勾结,狼狈为奸,把车票偷出来卖? 乡党,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弄不好要掉脑袋哩!我劝你赶快悬崖勒马,别干啦,做个正经生意,收入也可以呀!现在政策开放,不打击投机倒把啦,干啥都比这掉脑袋的事强。’ 他听了我的话哈哈一笑,很大方地说:‘多谢乡党关心,我这事没有风险,也不犯法,你就放心吧。看来是瞒不住你了,我就给你说说吧,你要是眼红了也可以干,不用贪多大的成本,利润起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比你买袜子的事强多了。’ 我连忙应声说:‘啊!有那么好,快给乡党说说。咱们相识一场,也算缘分非浅,好饭不能你一个占着吃。’ 他毫不顾忌地说:‘那咱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这一行啥生意也不做,就是专吃铁路的火车帮。 干我们这一行,虽说不怎么光明正大,但也并不缺德,凡是掏钱买我们票的人,都能安全到达自己要去的地方。全国各地,只要是通铁路的地方都可以去,而且方便快捷,价格便宜。 我们不摊多少成本,不用出力流汗,就跟散步似的来回转转,通常每天就是十块钱的收入,有时运气好了,收入也可以过百。总的来说,一个月下来,除了吃喝花费,净落千十块钱没有一点问题。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啦。’ 我又吃惊的说:‘啊!一个月一千多元,一年就成了人人向往的万元户啦,当真比我卖袜子好。我卖袜子摊的成本大,赚的利润小,一月下来也就四五百元的收入,的确没有你们这事好。可是,我连你们是怎么搞的都不知道,咋可能学得会哩?’ 他说:‘你想干先不用学其他的,马上就可以投入工作,我这里还有些乌鲁木齐的票,价值两千多元,你可以拿到吐鲁番车站去卖,卖完了给我百分之二十的成本就行。这就对你特别优惠啦,要是别人,不用说都得给我百分之三十,而且还是现钱。’ 我连忙说:‘啊呀!不敢,不敢,你还是让别人拿去,咱不能为了我而让你少赚钱。再说,我那个摊子还要守哩,就是想改行也得有个过程,不敢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乡党,我看你这一行虽然是与人方便c自己方便的好行当。不过,铁路是国家修的c火车是国家造的,成本是国家摊的,车票当然都是国家卖的,像你们这样乱卖,卖票钱进了私人腰包,那不是在损害国家利益吗?我想,国家可能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干。’ 那人又说:‘国家当然不会公开允许,不过,这种小事也不犯什么法。你想,那么大的火车,多坐几个人,少坐几个人,还不是同样开吗,不会因为增加一点负荷而提高成本。国家那么大,人口那么多,这点芝麻粒大的小事没人在乎,你就尽管放心吧。’ 我听他还是没有说到要紧处,就不再拐弯抹角,当时直截了当地问:‘乡党,你是怎样端起这个铁饭碗的?莫非,莫非你自己真的会造火车票不成?’ 他却轻松地说:‘哎哟哟,瞧你说的严重成啥啦,那不是犯了杀头罪吗?我这人的脑子不过聪明点罢了,我们卖的票都是真的,就是在日期上做了点小文章,让用过的废票再发挥一次余热。 初开始的时候,我跑的只是‘回头票’,也就是说,车票上的日期是五日内到达有效,乘客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坐到了目的地,我就拿着这种票赶到始发站下边的车站销售,票上的有效期还有两天时间,旅客买下这种票就能坐到目的地。 后来,我觉得这样跑来跑去,疲于奔命,收入也不可观。于是,我就把车票认真地研究了一番,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上边发现了新大陆,找到了好窍门,钻研出一整套高效节能的生财之道。从此,再不用每天坐车来回跑,收入一下提高了好多倍。 我首先发现,好多车站卖出的车票,上边的日期都是用号码印盖的,我就配制了一种‘退色灵’,能把票面上的红色印泥退光,这样的票不论啥时候卖都行,只需要到文具店去,花上几毛钱买个号码印,一盒红印泥就可以啦,需要啥日期,就盖个啥号码。 再往后,大部分车站开始提防这一点,把号码印换成了钢印。我又动动脑筋,想出了道高一尺c魔高一丈的好办法。照票上的日期加工了几个阿拉伯数字,用加字的方法来对付。 比如说,元月份车站上卖出的票,日期的前边只有一个1字,每个月十号以前卖出的票也只有一个字,我只要在上边任意加个字,这张票就有效了。哈哈,就是这么轻而易举的简单事,一般人的脑子都想不到,有的人给他说明他都不会,只能在我这儿批发成品。 我干的时间长了,业务越来越精,除了加字而外,又掌握了改字的技术,比如说,1字改7字,2字改3字,3字改8字,这些都是很容易的事。还有个别不好改的字,我也会局部加工。你看那些到我这里来的人,有的是拿着半成品找我加工,有的是来批发成品的。’ 我不由得心里暗暗感叹,谁能想到社会上还有这种行当,里边的文章真不少哩,他们是在钻空子搞投机。看来,国家在这上边的漏洞不少,他们这些车票到底从何而来哩?一一一一。” 听的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没人打搅c没人提问c也没人回答。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心里也想弄清这个问题。当然,没有听这话的人也不少,他们好像处于另一世界。 杏花妈这时也吃饱啦,她就没有听老蝴蝶的故事,只是抬头望望餐厅上边的彩灯顶棚,低头看看脚下踩的磨石地面,转圈瞧瞧周围的闪光墙壁,又斜眼瞅瞅身旁坐着的麻将婶。眼睛里流露出羡慕而嫉妒的眼神,心里疑惑着:这么难看的女人,怎么会那样有福? 三快婆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事一点不知,只能像听天书似的听着,根本不去考虑对与不对。 武大郎吃的最迟,他嘴里吃着,心里想着,满脑子尽是干儿子的事,老蝴蝶的故事,也没有进入他的耳朵。常大伯心里纳闷,自己怎么也想不出其中奥秘,希望老蝴蝶赶快说清。 还没等他发问,麻将婶就大声说:“老花,抓紧时间,废话少说点。把它家地,又没人给你开钱,卖啥关子哩。把它家地,就说他们的车票是怎么来的就行了。” 老蝴蝶接着说:“我也是为了弄清这个问题,当时明目张胆地问:‘乡党,你说一月挣一千多元不可能吧?你这票的来源就得摊钱,车站上的人不可能白给你收废票。’ 那人大声说:‘指望车站上的人收票,早把人饿死啦。人家看不上这种小钱,手里有票也想卖半价哩,要他们的票划不来。 我们之所以自称火车帮,就不是几个人的事,每个旅客流量大的车站,都有我们专门负责收票的人。这些人有的晕车,不适宜到处长跑;有的人口才不行,不擅长随机应变,只有住在一个适合他们生活的固定地方,收要车票,其专业还是比较对口的。 现在市场开放,旅客流量大,大部分都是私人做生意,车票不报销,拿回去也是废物,他们只要说上几句好话,告个艰难,说自己不小心丢了车票,回去不能报销路费,就把对方的车票要下了。有时花上几毛钱,发两根烟就能达到目的。我们则是看票论价,最多给他三两块钱,他们不担风险,收入当然没有我们大了。’ 我又说:‘你是连零售带批发,收入当然大了,那些在你手里取票的人,收入可能不行。他们的成本大,经常跑着坐车,花费也大,还不如做其他的啥生意哩。’ 那人又说:‘你看他们的吃喝穿戴,来回领着两个女人,像是不挣钱的人吗?他们跑的是来回脚,两头挣钱,在这边卖的是到那边去的票,到那边卖的是往这边来的票。 我们火车帮的人坐车从不出钱,过来过去的票都有,偶尔手头没有合适的票,就在火车上和查票的人捉迷藏。 时间长了,难免发现火车上也有好多秘密,他们为了自己的生财之道而有所顾忌,就不敢对我们等闲视之了。大凡我们这类人,都很能说会道c见多识广,经常坐车,越来越熟,发现秘密从不多嘴,保持着和平共处的原则,他们对我们能不刮目相看吗?’ 我听他的话里另有所指,急忙再问:‘乡党,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火车上的工作人员都是为旅客服务哩,不过是卖饭c查票c报站名,他们何来秘密可言?’ 那人忙说:‘乡党,你这人不常出门,见识太少了。很多端着国家饭碗的人,不论干啥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权大的挣大钱,权小的挣小钱,人家挣钱可容易啦。 各行各业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自己来钱的路数哩。比我们这些自谋职业的游民强多了,论收入,咱们和人家比起来,那可是望尘莫及呀!铁饭碗和铁饭碗不一样,咱和人家差了辈分,只能望洋兴叹。你还说我们损害国家利益,唉,你知道的太少了。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出外打工的农民工越来越多,我们跟着沾了小光,有权利的人沾了大光。每当春运来临之际,急着乘车的旅客买不到票,铁道沿线c站里站外,形形色色的业务都有,有些跑熟了的乘客不买票,一路上都有人特别关照。 打工者的车票不报销,只要找到门道就不用受排队买票之苦。他们大都是至诚至性c知恩图报的正人君子,受到别人一点恩惠,总是念念不忘地记着,想尽千方百计打听联系方式,送点土特产,以示谢意。如此一来二往,遂成莫逆之交,平时淡季坐车也就有了方便之门。你想,不给人家好处,谁会给你办好事。 礼尚往来,再没知识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在这种形式下,人家的收入你就可想而知了。一列车上有了许多无票乘车者,查票也就不太认真啦。我们掌握了这些有力武器,基本上达到了无须明言的态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和平共处,互不干涉内政的基本原则。 他们即使看出我们的票有点问题,也会半个眼睁,半个眼闭,看见装着没看见,谁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抬抬胳膊皆大欢喜。’ 我听他说到这里又想:天哪,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有些端着国家饭碗的工作人员,怎么也损害国家利益呢?唉,知道了不如不知道,我就不能把道听途说,无根无据的事一起告吧!” 玉顺的一个同事插话说:“是呀,有些国家干部,确实没有普通百姓的思想好。这些卖票的一个月一千来元的工资不算多,一共抓了几百人也不算多。 中国要十三亿人哩,几百人还能用个多字,像我们这些退休干部,一个县都是成千上万的人,一个人每月都有几千元的工资,全国要多少人哩,国家一个月要给这些人开多少钱哩?这个账敢算吗,算出来能吓死人。有好多人拿着钱没处用,任意糟蹋浪费,想让他们出钱帮助一个贫困学生,实在是太难啦!依我看,你要告就把这些人也告告,比你告那些一月只有一千来元的人强得多。” 老蝴蝶着急的说:“一千多元现在看来是不多,我说的是开放初期的事。那时候的钱还很值钱,最大面额就是十元的大团结,我在外面吃饭,每天只用一块多钱。一碗肉臊子面三毛钱,两毛钱一个油圈馍,一毛钱一碗油茶,一顿花三毛钱,连吃带喝就饱了,理个发也是三毛钱。那时候的一千多元,要顶现在几万哩! 你们这类人国家看得重,待遇再高也是合法所得,用不了可以做些好事,回报国家。他们是在损害国家利益,是在挖国家的墙角,和你们咋能相提并论哩。至于愿不愿帮助贫困学生,还得你们慢慢做工作。人和人的思想不一样,这个问题要人大代表c政协委员往上提哩,我一个老农民有啥办法?一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的故事讲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他所言不虚,在这大千世界c茫茫人海中,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无处不有。凡是听故事的人无不感叹不已,今天要不是来此坐席,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火车上下的生财之道。当时都议论着,叹息着,很少有人动筷子。 正是: 在 座 听 众 才 知 道 , 人 家 挣 钱 真 奇 妙 。 不 种 不 收 不 摊 本 , 有 吃 有 穿 有 钞 票 。 发 家 致 富 路 千 条 , 投 机 再 精 不 可 靠 。 事 不 关 己 谁 管 谁 , 偏 有 瞎 人 告 又 告 。 麻将婶等不及了,站起身盯着老蝴蝶说:“老花,把它家地,快说正题吧!” 老蝴蝶接着说:“那人把他的秘密给我说了以后,一再叮咛我不要给谁说,并邀我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当时对他说:‘你放心,你们这碗饭我吃不了,嘴不行,腿不行,车坐的时间长了也晕车哩,还是卖我的袜子比较稳当。咱们乡里乡党的,绝对不会把你的事往出说。’ 我回到住处,思想一直激烈地斗争着,明明知道告这些人与自己不利,不告吧,心里老是过不去,翻来倒去地睡不着。这种损害国家利益的事让我碰上了,我瞎瞎膏药要是不告,那就没人管了,那我咋对得起自己的国家哩,国家的利益不是高于一切吗。 我的思想整整斗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还是悄悄地走进车站派出所的大门。” 麻将婶听到这里又大声说:“老花,你也忒爱管闲事了吧。把它家地,人家这事对你没有瞎处,你为啥要告人家哩?把它家地,你真是张瞎瞎膏药,闲得没事干啦!” 老蝴蝶又说:“这就是我的坏毛病,那时还没改哩。说句实话,他们不但对我没有瞎处,还有好处哩。有他们在,我起码还能坐个便宜车。可是,不告吗,心里慌的坐不住。” 助学会的一个同志说:“你告人家虽然与自己没有好处,但对国家有好处,我看该告。有多少爱国人士c革命先烈,为了国家的利益,甘愿抛头颅c洒热血,咱们失去一点好处算啥哩。我还有不明白的一点,你告他们无可厚非,怎么能把自己的饭碗砸了呢?” 老蝴蝶接着说:“就在我告了他们的当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我收了摊子去车站提货,老远就看见几个警察押着两个卖车票的人,正从车站往出走,我急忙躲在看热闹的人群背后看,其中一个就是和我关系最好的那个乡党。 我看他带着手铐没有丝毫懊悔的意思,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挺胸昂首c大义凛然的走着,就像是电视里常见的,被反动派押赴刑场c慷慨就义的革命先烈。 我一直跟在人群后面看着,警察把他押到他们住的那家旅社里,屋里的女人早跑得不见影了。警察从床底下搜出了一堆还没有加工的废车票,和他们自制的钢字c工具等一应物品。 我想,这回可是人赃俱获,看他还能牛个啥,浑身是嘴也赖不过去。从此以后,车站上再没发现有让票的人,我也无牵无挂,专心专意地做着我的生意。 在这段时间里,我又回了趟家,坐在火车上注意观察了好长时间,又来回在各个车厢转着看着,好像没有发现行踪可疑的无票乘客。于是,我便踏踏实实地坐在一个位子上想:他们说的话好像不正确,火车上秩序井然,没有发现他们说的那种现象。 或许是我的功劳吧?因为,我在告发废票利用的同时,也顺便把火车上边私自带人,无票乘客太多的事捎带着说了说。看样子,我的话好像起了作用,多说这么一句话,效果还不错哩。 我正在沾沾自喜,忽然间,车厢里的旅客有所骚动,连忙起身一看,那头的车厢开始查票啦。我慢慢走过去站在旁边观看,就见有人起身走动,有的往厕所躜,有的前后乱窜,还有几个特别老练,没看见躜到了什么地方。查票刚过,人家又出来坐在原来的座位上。 我明白了,他们说的那种现象,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有所改变。气得我坐在位子上直喘粗气。查到我的时候,我故意给他们拿出一张过了期的废票。一个乘务员看了我的票没有说话,向另一个挤了下眼,叫我起来往餐车走,旁边的乘客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站起身大声嚷道:‘啥,叫我走哩,别人没票都不叫,我有票还叫哩,是不是我没有熟人?’ 列车长听到喊声,走过来看看我的票说:‘别人有票没票我们会查,与你有啥关系?起来去学习学习,补张票就没事了。’ 我还是大声喊道:‘咋没关系哩?火车是国家的,我也有一份哩,别人没票都能坐,我有票哩,为啥坐不成?’ 一个乘务员说:‘可是,你的票太明显了,都过期一个多月啦。’ 我仍旧大声说:‘不可能,我上车之前才买的票,怎么会过期哩?一定是车站上把日期弄错了,有责任也不在我。’ 列车长把票递给我说:‘你自己看,车站上卖出的票多啦,人家的日期都对,不会给你一个人弄错。’ 我接过车票一看,哈哈大笑着说:‘啊呀,我咋把上一次的票拿出来了。’我又把这边口袋的票掏出来,一个乘务员看了看还给我说:‘你这人,可能脑子有麻达啦。’ 我说:‘我的脑子没麻达,只怕你们的思想有麻达啦。’ 他们不再理我,又去查别的旅客,周围的旅客看着我,都在嘻嘻笑着。我的故事讲完了,大家都快吃快喝,今天把我的吃喝耽搁啦,简直划不来,我还要抓紧时间再吃点。” 麻将婶大笑着说:“哈哈,老花,你真是个瞎东西呀!把它家地,自己有票还耍怪哩。” 常大伯说:“老花,照你这样说来,既然告成功了,警察抓了个人赃俱获,车站上也没有干那一行的人啦。那你应该受到表彰才是,怎么会连生意都做不成了?” 老蝴蝶边吃边说:“唉,又问啥哩,谁都爱说自己出五关c斩六将,不爱说喝米汤c尿一炕,还是不说算了。这么多的人,说出来有点那个,不太光彩,影响我的形象哩。” 三快婆忙说:“唉呀,唉呀,那么大的年纪了,有啥光彩不光彩的。怕啥哩,说吧,你总得让人听明白呀!” 玉顺也说:“老花,说吧,话说不清,那瓶好酒就没有啦。” 老蝴蝶接着说:“我当时也认为自己大获全胜,虽然作了点对不起乡党的事,没有顾忌朋友之间的小义,却保全了国家的利益,舍小义而成大义。我老蝴蝶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可自责的,每天心安理得地做着自己的生意。 过了不满一月时间,我正在市场买袜子,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说:‘乡党,好久不见,生意做得好啊?’ 我抬头一看,直冒冷汗,顿时大吃一惊。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我告发c被警察逮捕了的卖票人。他不但没有一点落魄样子,反而比以前更加气派。只见他: 衣冠楚楚,满面春风,正中鼻梁端正,头上黑发蓬松,大耳两个在左右,皮鞋一双脚上蹬,金边眼镜目前架,英俊潇洒很年轻。 我表面极力保持镇静,心里却暗暗叫苦,天哪,这家伙咋这么快就回来啦!这下准没我的好果子吃。就凭咱这弯腰驼背c瘦骨伶仃的身体,怎能经得起他的拳头。 我当时怕得要死,心里七上八下地突突直跳,嘴里却硬着头皮说:‘啊呀!是乡党呀!我找了你几次没见人,只能到站上买票。’ 他冷笑着说:‘怎么,你还认识,真是好乡党呀!没想到吧,谁能把我怎么样?我‘胡汉山’又回来了。’ 我知道他是在敲山震虎,手里没有证据。我虽然身体不行,但有伶牙俐齿,不一定会输给他。我就打定主意装聋卖哑,明知故问地说:‘乡党,你这么长时间干啥去了,是不是回了老家?太不够意思了吧,连声招呼都不打。我前几天想回西安,找了你几次都没找到,你咋就走了几十天哩?可能是回家盖房去了,怎么样,盖好了吧?’ 他见我语言流利,态度诚恳,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小声疑惑地说:‘你当真不知道吗?我是被抓进去了,估计是你告的密,这事就你知道的最清楚,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 我连忙狡辩着说:‘啊呀,乡党,你可冤死我了,我为啥要告你哩,与我有啥好处吗?乡里乡党的,我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有你在,我不是还能坐个便宜车吗,一年下来,也省不少路费哩。 我要是告了你,那不是连我也害了吗?像这样损人又害己的事,如果是你,你会做吗?除非是脑子有麻达的神经桶才有这种可能。 你看我是那种人吗?快别瞎怀疑了,常言道:‘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可能是你们干的时间长了,引起了人家的注意,几时被盯上了都不知道,出了事就胡乱猜疑。’ 他觉得我说的句句有理,便沉默了一会说:‘不是你那会是谁呢?我们虽然干的时间长了,这种事根本没人注意,我们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呀?我会很快查出来的,车站里边有我们的人,要查出这种事还不容易吗。到时候,我非要狗日的两条腿不可。’ 我不由得心里打了几个冷颤,嘴里还是硬邦邦地说:‘你尽管去查吧,肚子没冷病,不怕吃西瓜,我不可能吃了没盐的饭,去管那毫不相干的闲事。我还怀疑你是胡吹哩,既然被抓进去了,怎么还能在这里站着,你难道会越狱不成?’ 那人本来转身欲走,听到我的话又回过头说:‘我早就给你说啦,我们一不坑蒙拐骗,二不盗窃贩毒,就是卖个破车票,票又不是假的,能犯什么法,能定什么罪吗? 我一口咬定,我卖的票就是自己的,他们问我乘车时间c车次c几时到达这里,我回答得丝毫不差,因为,我们早就把那些事背得滚瓜烂熟了,他们问谁都能对答如流。 至于在我房间搜出的那些废票,工具,我说不是我的,具体是谁的我也不知道。旅店里的地方,今天住这个,明天住哪个,我总不能在住店之前,先把房间仔细检查一遍吧。 他们又在旅社调查,旅社里的人早把我们这些常住客户当成了他们的衣食父母,不愿断自己的财路就想法维护我们,不说那个房间是我的常年包房。他们调查不出什么有力证据,也在我嘴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口供,押了二十来天无法定罪,只能一放了事。’ 那人渐渐走远了,我心里还是害怕地不行,咱肚子里有冷病呀!我知道他们在车站里有熟人,要查清这事比较容易,他的话不是为了吓我才说的,我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于是,我就想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赶紧收拾了我那利润很不错的生意摊子,拉马转店,极不情愿地溜之大吉,在他还没有查清之前就滚回了老家。” 三快婆首先愤愤不平地说:“唉,可惜,可惜,胆小鬼,你怕啥哩?现在是法制社会,他能把你怎么样,为了这点不相干的小事丢掉自己的生意,实在划不来。” 玉顺说:“他们派出所处理的太草率了,没有引起重视,敷衍了事地走走过程,把损害国家利益的坏人轻易放过,反把告密的好人害了,那么好的生意也做不成了。” 老蝴蝶说:“唉,挣钱事小,安全第一,我得先保住自己的腿呀!” 麻将婶说:“活该,我看活该。把它家地,谁叫你那么爱学瞎哩,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把它家地,你娃要是再不改瞎毛病,我看你那两条瘦腿,迟早非被人家砸断不可。” 常大伯说:“话不能那样说,该管的闲事还是要管的。老花,你说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这次出了一回远门,怎么又让你碰上了,真是冤家路窄呀!” 老蝴蝶说:“是呀,这可能就是鬼差神使,合该他们在我手里覆灭吧。我这回和两个娃出门,没想到又看见了他们,这些人实在太不应该啦。改革开放这些年了,形势越来越好,社会繁荣昌盛,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干啥都能挣钱吃饭,干啥都能发家致富。时至今日,他们怎么还干着这些不光彩的事情。国家修的铁路,难道真是这些人的铁饭碗不成?我不告他,和过去的汉奸卖国贼一样啦。 其实,我这次也没报多大希望,只是把我的所见所闻大概说了说,没想到这回起了作用,立刻引起高度重视,把这事列入到制假造假行为之内,马上决定严厉打击,很快制定了一整套行动方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一行动,我们等着搭车,没有时间多问。” 三快婆又说:“那你不等着领奖,急着跑回来干啥?” 老蝴蝶说:“咱告人不是为了领奖,只要能保住国家利益,自己不遭受打击报复就行了。他们问我地址,说事完以后,可能有奖励哩。我当时就说,我不图奖励,你们就不用麻烦了,要是以后真有奖励,不管多少,都替我给灾区捐了。” 老蝴蝶说罢,立刻提上桃花给他装好的塑料袋,拿着玉顺给他酒最先出门回家。 坐席的人早已吃饱喝足,这时听完故事,互相议论着离席而去。武大郎和玉顺的几个同事先后告辞,麻将婶,三快婆陪着杏花妈到客厅喝茶看电视;桃花杏花收拾厨房,常大伯和他的女儿女婿收拾完餐厅,回到隔壁不久,送煤气灶的刚好赶到。 他们一起把灶具搬进厨房,安装调试完毕,常大伯便给人家清了手续。二妮又给父亲讲了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送煤气灶的恰好和大妮家有段顺路,顺便就把他们全家捎上同走,二女两口坐了一会,常大伯少不了说些要脚踏实地c找个正经事干的话,他们一家也告辞回家。家里只剩了常大伯一个人在慢慢地收拾屋子。 杏花妈从山区来到这里,亲眼看到常大伯家确实不错,比她们那里的条件不知要好多少倍,前边盖了三间砖石c钢筋c水泥结构的平房,后边虽然是过去的土墙瓦房,也很坚固耐用,一家人住着宽宽展展c平平安安,不冷不热,挺舒服的。 宽敞的院子里种着许多蔬菜,日常生活不用花钱买菜,全家人对待她们母女又这么宽宏大量,慷慨大方。 她觉得常大伯的确是个会过日子的好人,祥合也是靠得住的好女婿。晚上坐在床上对杏花说:“娃呀,你能嫁这样的家庭就很不错啦,安心过日子吧,再不要三心二意啦。” 杏花高兴的说:“是呀,以前确实是自己不对,通过这次事件,我才一下子灵醒啦,他父子两个真是最好的人呀!我不想再离婚了,咱们就在这里好好过吧。” 可是,当杏花妈今天走进玉顺家里,这才知道‘离家三步远,更有一重天,’看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玉顺家里宽敞明亮c富丽堂皇,那些她从未见过的高档家具c那么大的舒服沙发,那么好看c好听的彩电c音响;还有那么漂亮地各式花灯。不管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全都那么整体好看。 这边壁橱一拉是多种饮料,那边柜扇一开是各色水果;储衣室里,挂着穿不完的四季衣裳;保健房内,放着用不尽的长寿产品。 厨房里全是现代化的设备,电冰箱里,各种肉食应有尽有;壁橱柜内,干菜调料样样俱全。洗澡间冷暖适宜,满屋子四季如春。 麻将婶领着她在自己家里转了一遍,又在自己的卧房里坐了一会。屋子里那春天般的气息,漂亮舒适的床帐,灿烂夺目的首饰,直看得她眼花缭乱,惊得她目瞪口呆。 她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家庭,做梦也不会想到,农村竟有这么美好的私人住宅。和隔壁她女儿家只有一墙之隔,两边根本不能相比,这边就是传说中的人间仙境;那边算什么哩,不过是个不冻不饿的农家小院而已。自己没见过不会去想,看到了难免产生仰慕之心。 她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麻将婶,再望了望壁镜中的自己,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也不能和自己相比。这不是乌鸦住着凤凰的窝吗,她这么难看的女人,怎么会这般有福?凭什么占这样好的家庭;配这么排场c这么体面c这么有钱c这么有本事的男人哩? 麻将婶这人不行,对玉顺却是百依百顺c言听计从,玉顺再三强调叮咛,要她一定对杏花妈好些。说杏花妈现在无依无靠,等她伤好以后,他们就从中撮合,娘们嫁父子,一家都是骨肉至亲,一定不会再闹矛盾,自己多年来的心愿也就了啦。 麻将婶遵照丈夫的意思,对杏花妈特别热情,自己一直最爱的麻将也不打啦,整天陪着杏花妈说东道西,百般关切,转累了又进客厅,靠在大沙发上看着想着。 玉顺给她们打开电视,又泡了杯茶递给杏花妈,随后笑眯眯地说:“亲家母,放自然些,在这里就和你家一样,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爱坐就坐,爱躺就躺,一切随便。” 麻将婶进里屋取出自己的茶杯,添满水坐在杏花妈对面,慢慢地喝着。杏花妈看看麻将婶手里的茶杯,又看看自己手里端的青花细瓷茶杯,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她喝了口茶,看了会电视,又看看麻将婶手里的茶杯说:“亲家母,你端的是啥杯子呀?怪好看的。” 麻将婶连忙指着手里的茶杯说:“亲家母,我端的这叫保温杯,里边泡的是健康长寿八仙茶。把它家地,我们这里的人,喝水都有自己的专用杯子哩,这样能防止疾病传染,对大家都有好处。 把它家地,我这杯子还是县上去年春节慰问的时候送来的,乡上知道我两口都健在,一次送了两个。把它家地,我老公有茶杯哩,给他那个一直没用,和我这个一摸一样,叫什么百年好合幸福杯,听说市面上买不到,怪值钱的,我今天就把那个送给你。” 玉顺接着说:“对,对,亲家母到咱们这里养伤,住的时间一定不短,我们就把那个杯子送给你,迟早喝茶也方便些。咱们相见一场不容易,就算留个纪念吧。” 麻将婶放下茶杯,站起身说:“好,你们坐会,把它家地,我马上给你找杯子去。” 麻将婶说着进屋去了,玉顺又给杏花妈把茶添满,脸上笑容可掬,嘴里甜丝丝地说:“亲家母,你看我们这里可好?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就尽管提出来,千万别不好意思。” 杏花妈连声答道:“好,好,好呀!你们这儿地方好,人也好,比我们那里好多了。对我更没啥说的,简直是太好了,我都不知咋感谢你们呀!” 玉顺又说:“亲家母,说感谢的话那就见外啦。我看你把伤养好以后就不走啦,你们老家没有人,一个老婆回去靠谁呀?不如就住在这儿算了。我们这里的人都不错,谁也不会嫌弃你,你就不要客气,不要拘束,有啥要求尽管说,我们都会帮你。” 杏花妈嘴里喝着茶,眼睛不时的朝玉顺瞅瞅。玉顺一辈子没出过力,的确显得相貌堂堂,头发黑亮,脸色红润,举止大方,穿着考究合体,态度和蔼可亲,根本不像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他对杏花妈满腔热忱c特别关心,脸上总是笑嘻嘻的,看得杏花妈不由得热乎起来。 杏花妈也对他笑着说:“还是好了以后再说吧,反正我老家没人了,我一一一一我一一一一一。” 麻将婶手里拿着茶杯走进来大声说:“啊呀!总算找到了。把它家地,家里的东西太多啦,找个啥真不容易呀!亲家母,你看这个杯子和我那个是不是一样的?” 杏花妈接住她递过来的杯子,看了看说:“不错,不错,果然一模一样。” 麻将婶往沙发上一坐说:“那你就收下吧,把它家地,有了它,你就不用乱拉茶杯了。” 杏花妈手里拿着茶杯,眼睛看着玉顺说:“那我就多谢啦。” 麻将婶忙说:“唉呀,谢啥哩。把它家地,看你多心成啥啦,一个茶杯还用得着谢吗。我们这边的东西多了,有你用得着的就尽管拿,用不着客气。” 杏花妈手里抚摸着茶杯,眼睛又看看玉顺,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下了苦的人和没出过力的人就是不一样呀!眼前这个人和隔壁那个老头相比,简直就是天地之别,两边的家庭也是天地之别呀。啊!要是没有这个丑女人,那该多好呀! 杏花妈只管想入非非,杏花收拾完厨房,走进客厅叫道:“妈,天快黑啦,咱们过去吧。你也该休息啦,医生说,你这病,每天要多睡会哩。” 杏花妈猛然清醒过来,觉得时间的确不早,马上站起身说:“对,对,咱们过吧。亲家,你们在,我,我和杏花过去呀。” 玉顺和麻将婶把她们送出门外,杏花妈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似乎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这时候,西山顶上的晚霞正好照在玉顺家门口,把玉顺那张白脸照得红彤彤地,更加显得英俊潇洒c与众不同。杏花搀着她妈的胳膊说:“走吧,你该休息了。” 杏花妈只好跟着女儿,慢慢地走进常大伯家大门。常大伯看她娘俩回来,招呼杏花妈坐在院里的杏树底下歇歇。杏花说:“不坐啦,她都支持了一整天啦,早就应该休息了,她这伤不能太劳累。” 常大伯说:“那好,你们回房睡吧,咱这边的煤气灶也装好了,明早就不用过去做饭啦,经常打搅人家不太好。虽然是亲兄弟,到底是两家呀!” 杏花先叫她妈进屋,自己走进厨房一看,果然是新锅新灶,全部安装好了。厨房里的鸡蛋挂面c蔬菜调料,样样俱全,打开煤气灶试试,蓝色火苗立刻着了起来。她兴高采烈地走出厨房说:“这下好了,经常麻烦人家也不是常法,自己的日子还要自己过哩。” 第二天早上,杏花没睡懒觉,起来梳洗一下就进厨房,先给她妈下了一碗挂麺,打了两个鸡蛋端进住房。常大伯送娃回来,和杏花熬了点稀饭,馏了几个馒头,煤气灶上炒了点菜就把早饭吃啦。小凡回来尚早,给他留点饭菜放在锅里热着。 桃花这时走过来说:“嫂子,今早怎么没见你过去做饭呀?” 杏花连忙走出厨房说:“桃花姐,这边也有煤气灶了,做饭的事不再麻烦你们啦。今天还要麻烦你陪我上县医院哩,我妈要去检查,那些病例c化验单我都不认识。还有灾区开的几种证明,我也不知道写了些啥。桃花姐,我的事就把你麻烦扎了。” 桃花说:“你和我还客啥气哩,我今天也没啥事,正好陪你走一趟。”说罢急忙回家给公公婆婆打了招呼,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换了身衣裳又过隔壁来。 杏花和她妈也拾掇好了,桃花帮她装好一切证件c病历之类的东西,三人一同出门去村口搭车。常大伯在家里干完活,看看表,推上车子正要去接学生,就见门外走来两个老人。正是: 脉脉深情数乡邻,念念不忘有恩人。 要问来者是哪个,接着再看下一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回忆往昔老者念旧情 看目前亲友论新事 青年不照旧路行,老人心里难认同。 莫道钱财比人重,有忙不帮亦有情。 生世虽由先祖定,道路却在自己行。 无才少智守本分,有志多能事竟成。 过去人太穷,帮人欠人情,如今多富有,掏钱不心疼。 人分许多层,眼光皆不同,几句关键话,救命于无形。 只说闲话总不行,故事不讲难以明。上文说道:就在玉顺家待客的第二天清早,杏花叫桃花陪她上趟县医院,去给她妈检查身体,桃花二话没说,马上回家给家里人说了说,换了身衣裳就过这边帮忙,带上需用的东西,和杏花娘俩搭车去了县城。 常大伯家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还是在大锅里用柴火把水烧开,灌满家里的所有电壶,又给院里的瓜菜浇了回水,然后回房看了看表,接娃的时间正好。 他就给自行车加了点气,推着正要出门去接学生,就见门外走来两个提着礼品的古稀老人,正是本村年龄最大的一对老年夫妻,一辈子能干爱挣,乡亲们给他俩起的外号叫‘老财迷’和‘挣不够’。 他们的年龄虽老,身体还算不错。两人都没拄拐杖,不咳不喘,步履强健,互相牵着手走到门口,看不出一点风烛残年c老态龙钟的样子。 常大伯急忙撑住车子,迎上去招呼道:“老叔c老婶,你们怎么来了?”同时伸出双手要扶他们。老财迷摆摆手说:“不用扶,我两个还没到要人扶的时候。” 常大伯和二人走进门里,给他们取出两张过了时的老圈椅,用抹布擦了擦灰尘,放在方桌两旁让他们坐下,又去拿电壶,取茶具。 对门的三快婆看到这边来了人,赶过来帮忙招呼,进门见是他俩就大笑着说:“啊呀!我当来了啥稀客啦,原来是你两个老顽固呀!还能从东头跑到西头。不错,不错,身体好像结实着哩,看样子,当时吃不了你两个的菜馍。” 老财迷笑着说:“想吃我的菜馍早着哩,我两个还能下地劳动,有用处哩,咱们谁吃谁的菜馍还很难说。你不是咱村里最快的人吗,那种事也应该走在前头呀!” 三快婆说:“我快是快,但这让人吃菜馍的事,可实在不想快呀!你两个真够抠的,拿的啥东西不敢放下来,到现在还抱在怀里,害怕别人吃了不成?” 老财迷这才看见自己拿来的东西还在手里,连忙放在方桌上说:“我们听说玉常这里来了灾区的伤员,是他的亲戚,我们应该过来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礼数,咱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不懂得一点人情世故。人家远道而来,咱们该尽点地主之谊,表表心意,这是人之常情吗。再说,玉常这人,过去对我有好处呀!人这一辈子,就是不能忘恩负义。” 常大伯拿来了电壶和一套老式茶具,三快婆帮他洗了洗经常不用的泥腥壶,先把茶叶泡好,又把茶盅洗了洗,给每人倒上一盅茶,她自己先喝了一口说:“老常,你怎么也是看客着下麺哩,这套茶具没见你用过,今天怎么想起用它哩?” 常大伯说:“现在的人啥都和过去不同啦,大多数人,喝茶都有自己的专用茶杯。今天来了两个轻易不来的老年人,我就觉得坐这老式圈椅,用这老式茶具最合适了。” 老财迷说:“是呀,喝茶就是要用这种茶具才能喝出茶味来,我孙子给我们买的那种茶杯,听说要百十块钱哩。唉,把钱撂的连响都不响,喝茶就跟他们的人一样,没味。” 挣不够接着说:“我们坐这圈椅最合适啦,不高不低,腿能伸直,坐着舒服c稳当。咱这过了时的人,就是要坐这过了时的圈椅,用这过了时的茶具哩。” 三快婆忙问:“老财迷,你孙子又不是饭菜,你说他怎么没味啦? 老财迷说:“饭菜有饭菜味,喝茶有茶味,做人也要有人味哩。我那两个二货孙子,只知道挣钱,把人活得连一点人味都没有啦。要不是玉常,亲弟兄就上了法庭啦。” 挣不够接着说:“是呀,尽管现在的政策好,年轻人都能挣钱,有了钱还得有人情呀!我们那两个孙子,钱挣的倒是不少,把人活完了,盖房连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真丢人呀!把我看得脸上烧乎乎地,每天去给他们做做这,干干那。 我只说给他们把忙帮了就能落个好,谁知道,人家不但不领情,还说我是吃饱了撑得慌。我骂他们真真是二蛋货,成天只顾着挣钱哩,也不知道给人家帮个忙,自己盖房就没有人帮忙。咱们这里的乡俗就是‘打庄子盖房,大家帮忙’吗。 想我们当年盖房的时候,帮忙的人天天不断,特别是上梁的那一天,炮声一响,全村的人都来了,酒席一摆就是十几桌,那真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看他们现在,天天都是那么几个人,冷冷清清地像个啥吗。我给他们帮忙干活,我那孙子媳妇自己不干,还拉住我说什么:‘奶呀,你就别干啦,咱们这是包工活,你干就等于给人家帮忙哩。’ 我就想不明白,房是给自己盖哩,我给自己干点活,怎么成了给人家帮忙哩?这么多年没听过枪炮声,这世道怎么又变啦哩?” 三快婆和他两个喝着茶,说着现在的年轻人,不近人情的种种事实。你说着,他问着,三人一起评论着。常大伯则没有说话,手里端着茶杯,眼睛不住的给老财迷夫妻相着面。 这个是: 头顶光亮不用剃,满脸尽是核桃皮, 两道白眉额头卧,一把银须嘴周逸。 左右耸立薄薄耳,中间稳坐尖尖鼻, 腿长腰细身体瘦,白衫黑裤很相宜。 二目深陷少英气,牙齿发黄数不齐, 人世沧桑多经历,曾上战场杀过敌。 年近九十不想死,人送外号老财迷。 那个是: 个子不高也很瘦,浑身没有几斤肉, 黑发浓眉眼睛好,鼻尖口小牙齿硬。 双耳轮下无金环,身上衣衫有布扣; 全身穿戴不新鲜,从头到脚最朴素。 别看身体很瘦小,常年四季不得病, 勤劳一生攒钱财,做活从来不落后。 花钱算来又算去,乡亲赠号挣不够。 她和财迷做夫妻,真是验光配眼镜。 常大伯仔细看了一会,听他们说的没完没了,自己就插言说:“不是世道变了,只是改变了一点政策而已。现在的人,一般都不给别人帮忙啦,给别人帮忙,耽误自己的事划不来;叫别人给自己帮忙,欠别人的人情也划不来,不如包出去省事,也不见得花钱多。不论啥活,大都是花钱雇几个小工,这样不影响人家的工作,同时,也给没工作的人找到活干,与各方面都有利。要尽人情,做啥都成,不一定非要帮忙干活才算把人情尽了。” 三快婆接着说:“是呀,帮忙的事不一定都在干活上,关键时候,就是说上几句话,也算把大忙帮啦。 老财迷,你还记得不,割资本主义尾巴那年,你家自留地顶头不是有几棵枣树吗。大队民兵营长说你破坏了以粮为纲的基本国策,带着一群基干民兵去砍那几棵枣树,你抱着树硬是不让他们砍,嘴里喊着:‘你们要砍它就连我一块砍了吧!’ 几个民兵掰不开你的手,民兵营长还骂他们不用力。 我当时劝你说:‘老财迷呀,你让他们砍了算啦,不就是几棵破枣树吗。你这叫抱着金子跳井哩——舍命都不舍财。你也不想想,人要紧还是树要紧,如果把你叫他们砍死了,要那几棵烂枣树能做啥,难道你的命还没有树重要吗?’ 你当时不听我劝,死都不肯放手,嘴里还说:‘你们要砍就先砍我吧,我死了不要紧,只要能给子孙后代留下这几棵树种也值得。’ 明兵营长挽起袖子,正要亲自动手,老常来了,他那时是生产队的会计,看了看眼前的阵势,再用步子量了量地方,然后对民兵营长说:‘营长,算了吧,这几棵树在地头上,影响不了种地,就给他留下算了。咱不要为了这点小事担风险,万一弄出人命案,那就太不值得了,上级还会批评咱们的工作方法不对。再说,有这几棵树在,咱们还能年年吃枣。’ 民兵营长仔细权衡了许久,最后,还是领着民兵走了。” 老财迷立刻精神倍增,把茶盅往桌子上一放说:“可不是吗,那事一直在我心里刻着哩,几十年都没忘。就念那回事,我们也该好好谢玉常呀!” 常大伯忙说:“那也算个事吗,几十年都过去啦,你们还记它干啥呀!我当时不过说了几句顺便话而已,留住了几棵枣树,值得你记这么长时间吗?” 老财迷忙说:“你可别小看那几棵枣树,我们家就是依靠它才翻了身。改革开放以后,我儿子在那几棵枣树周围挖根育苗,由小到大,发展了六亩枣园。后来又去外地引进新品种,把枣园变成了咱这一带唯一的梨枣园,每年纯收入七八万c十来万元。 他们就是凭着枣园的收入才把两个孙子养大成人,上学读书,后来回家,还是在你的支持鼓励下,办成了两个厂子,这些成绩可都是那几棵枣树的功劳呀。 现在,我儿子也是六十岁的人啦,他们还在孙子的厂里管着事。我那两个孙子,人虽然都很能干,就是人情世故差得远。 就说那个二逛吧,那年没考上大学,思想钻了牛角尖,人都不想活啦,多亏了你说东道西地开导他,叫他去华夏技校学会了汽车修理,回来开修理部,办修配厂,钱挣的多了,人也风光了,成天小车来小车去的,只图自己牛哩,他娃就不想想,是谁给他指引的路呀,要不是有那几亩枣园,他娃拿啥开修配厂哩?” 常大伯说:“他们现在有了成绩,能把日子过好,那都是沾了国家好政策的光啦。要不是改革开放,他们就算聪明能干,也没有用武之地,怎么会办厂当老板哩?” 挣不够忙说:“嗯,政策是好,但是,好政策还要好人指引哩。人再有钱也不能忘本,‘吃水不忘打井人’吗。时代再变,到啥时候都得有人情。像老常这里的事,他们就是再忙,也应该先来看看,只怕都在耳朵背后放着哩。我两个老家伙还能动弹,知道了先过来看看,他们这些没良心的年轻人,咱指望不住就不指望啦。” 老财迷接着说:“咱们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就随他去吧。咱两口一辈子能挣下这么个外号,可见没少下苦,现在都是有今没明的人啦,只要饿不着,冻不着,闲心少操,人家年轻人比咱有福,文化高,条件好,爱怎么成就怎么成去。” 常大伯说:“是呀,现在这年轻人都很能干,啥条件都优越,比咱在上的多。咱也不能粗心大意,该操的心还要操哩,把握住不让他们走邪门歪道就行了。” 三快婆忙说:“你说了个轻松,把握住,咋把握哩?自己不学好,要往邪路上走,你能有个啥办法?就像我娘家侄,就是东土村那个叫羊娃的,啥都好,就是爱打牌,辛辛苦苦地挣几个钱,三锤俩梆子就送给人啦。唉,我咋说都不顶啥吗,你说把握住,怎么个把握法?吃屎的狗,忘不了吃屎的路,你就不能用绳把他拴住。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财迷虽然年纪大了,头脑还很清楚,他知道三快婆这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怕她扯得离题太远,急忙打断她的话说:“玉常呀,我们是来看望伤员的,听说你那个儿媳妇娘家出了大事,这次地震把亲人的命都夺走啦,就剩了她妈一个孤老婆子还受了伤,可怜呀!她的伤怎么样,严重不?是不是还在屋里躺着?让我们进去看看。” 常大伯说:“没有,桃花和杏花陪她到医院检查去了,可能下午才能回来。她就是头上受了点轻伤,不要紧啦,身体没有问题。天灾无情,人有啥办法哩。” 老财迷接着说:“不要紧就好,玉常呀,听我给你说,她的病好了以后,你两个干脆过到一块算了。这样一来,她就有了依靠,你也不用再找人啦。” 常大伯还没说话,三快婆争着说:“对,对呀,就应该这么办。你父子们是亲的,她娘们两个也是亲的,这就是亲上加亲,顺理成章的好事。” 老财迷又说:“老常呀,听说你那亲家母长得和她女儿一样漂亮,你老了还有这福气哩。看来,这次地震倒给你震出好事了,和亲家母结夫妻,真是打不破的水瓮——缸好呀!” 挣不够看到老财迷高兴得有点过火,就瞪着他说:“好,好,把你都看眼红啦,还想自己再娶一房吗,可惜没有那个本事啦!人没在家咱就不等啦,快往回走吧。” 老财迷笑着说:“放心,我老财迷一辈子有你这个挣不够就心满意足啦,那里还敢有非分之想。回就回,咱们过来一回就准事啦,见人不见人都没有啥。” 他两个说走就同时起身,还是手牵着手走出门去。常大伯和三快婆把他俩送到门口,三快婆也回家去了。 常大伯想起小凡还没回来,估计是玉顺接回去了,他正想过隔壁看看,就见小凡和小平一起从隔壁出来,小平双手端着一个小盆,小凡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提着个塑料包儿。 小凡飞快地走到爷爷跟前说:“爷爷,咱们今天不做饭啦,我二爷叫我们把这些菜和馒头端过来。他说昨天做的多了,叫咱两家今天吃完,不然就会坏的。” 常大伯和他俩走进厨房,把拿来的东西放在案上说:“你们爱吃啥就吃吧。” 小平说:“我两个都吃过了,你自己慢慢吃吧,我们上学去呀,我爷爷等着送哩。” 小平和小凡一起跑出门去,常大伯收拾了茶具,进厨房再吃了点现成东西,一个人坐在杏树底下想,快收麦了,收了麦接着就要种包谷哩。现在这农民,收麦以前不用光场,不用准备夏收农具,玉米种子就要提前买好哩,不如趁今天这时间出去看看包谷种子。 常大伯想到这里,起身去推车子,又听门外‘吱’一声,连忙抬头望去,就见来了辆乌黑发亮的小车停在自己门口。他认得是蜜蜂王瓦渣的车,就快步迎出大门。 蜜蜂王走下车说:“老常哥,兄弟今天给你道喜来了。” 常大伯说:“我何喜之有?你难得有空前来,快进屋坐,咱们喝茶说闲话吧,道啥喜哩。” 蜜蜂王撑好拐杖,拧身从车里取出一个大瓶抱在怀里,右手住着拐杖向前跨了一步,身子一拧,用肩膀关住车门,和常大伯一起走进门里。 蜜蜂王笑着说:“老婆都进门啦,不想请我喝喜酒,还说什么‘何喜之有’。” 常大伯指着老财迷坐过的圈椅说:“坐吧,胡说啥哩。亲戚家乡遭了天灾,死了那么多亲人,人都悲痛死了,你怎么还说那种话哩?” 蜜蜂王往圈椅上一坐又说:“你这椅子虽说过了时,我们这种人坐着正合适。它就和咱们这些老家伙一样,老了没人爱,有时还离不了,不至于成了废物。我说的喜事是指你而言,他们那里遭了难,你却瞌睡遇上枕头,和亲家母喜结良缘,你们的家不就健全了吗。” 常大伯又取来刚刚收拾了的茶具c电壶,给他泡着茶说:“快别那么说,咱都这么大的年纪啦,还能活几天,怎么能趁人之危,有那种想法哩?人家也不会嫁给咱这无用之人。” 蜜蜂王接住他递过来茶盅说:“老常哥此言差矣,人不可妄自尊大,也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呀!你怎么就无用啦?依我看来,你的用处大着哩,家里要是没有你,祥合还能一心无挂地出去打工,小凡还能无忧无虑地上学吗? 这些年来,你为乡亲们办过的好事还少吗?有多少人都是经过你的鼓励c开导,才能走上正路,取得优异成绩,你为家里c为乡亲c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不比国家干部少。你那个亲家母能嫁给你这样的人,还有她说的啥哩。” 常大伯也给自己倒好茶,陪他慢慢喝着说:“她今天不在家,桃花和杏花领她上县医院检查去啦。咱现在先不说他,等她伤好以后,看人家的意思再做决定。” 蜜蜂王说:“这话说得也是,现在说她为时过早。等她病好以后,你两个这事就水到渠成c再合适不过啦。我今天贺喜的确有点早,探病倒是正好,给她带了点纯真蜂蜜,对养伤有所帮助。我这回已经申请到了纯真蜂蜜品牌的商标,很快就会打入市场,博得消费者的信任,从此站稳脚跟,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呀!往后,消费者就不会为买不到纯蜂蜜而着急了。不错,你也算为社会上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情。你的饭没白吃,人没白活,不管效益大小 ,只要我们尽了力,做了好事,我们就对得起国家民族,对得起子孙后代。” 蜜蜂王说:“老常哥说的太对了,作人就是要光明磊落,做事就是要问心无愧。我今天是看病人来的,没时间久坐,给你带了点蜂蜜,你怎么不给钱呀?” 常大伯大笑着说:“快走,快走,给你的钱多着哩。看病人舍不得花钱,拿了点自己的蜂蜜,和别人拿的东西不是一样的,还想要钱哩。唉,我看你躜到钱眼里啦。” 蜜蜂王也笑着说:“你不是不占别人便宜,啥都认的真吗,今天怎么不客气啦?” 常大伯又说:“认的真还要分得清哩,该给的少不了,不该给的你要也是白搭。我知道你是忙人,不便久留,快回家看你的宝贝去,别说那些无用地废话啦。” 蜜蜂王走了以后,常大伯拾掇完茶具,看看天色不早,自己就不想再出门啦。一个人坐在杏树底下想了一会,就回房取出纸笔,把这两天前来看望的人记了下来。又仔细想着大家说的话,觉得乡亲们把自己看得的确不轻,有好多话确实说得有道理呀! 真是的: 年 迈 只 要 能 走 动 , 多 少 还 有 一 点 用 。 老 人 常 记 昔 日 恩 , 少 壮 只 知 把 钱 挣 。 心 诚 不 怕 善 果 轻 , 情 深 何 须 礼 包 重 。 财 迷 两 口 告 辞 去 , 瓦 渣 又 把 纯 蜜 送 。 永不疲倦的太阳一圈一圈地转着,勤劳朴实的人们一天一天地生活,千姿百态的花儿开着落着,各种顽强的生命都在过着年年月月。 有嘴有舌的都要吃喝,长脚长腿的上山下坡;有毛有翅的凌空飞跃,有钱有势的风流快活。是植物静静地立着,有果实悄悄地挂着;是动物跑着蹦着c争着斗着,咬着碰着;是人就得花着用着c干着挣着,反正都是为了自己的窝。 劳动者光明磊落,做贼的偷偷摸摸;大人物指指戳戳,小职员唯唯诺诺。上太空凭的是发展科学,贪污犯靠的是大权在握。舞台上有戏有歌,广播里有唱有说。 不要看飞的游的快快乐乐,不要怕走的爬的坎坎坷坷。犯罪的少不了铁窗生活,好人物全都在书上写着,戏上唱着,嘴里说着,心里记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时光过得好快好快,杏花妈住进常大伯家里,眨眼已经十多天了。常大伯的亲戚朋友,村里的乡里乡亲,该来看望的基本上都来过了,常大伯家又清闲了下来。 在这十多天里,杏花妈在玉顺家停的时间最多。麻将婶专业陪她喝茶聊天,看电视,说闲话,二人亲密得好像度蜜月的新婚夫妻一样,形影不离,把打麻将全耽搁了。 杏花妈初来乍到,还没有挑选伙伴的条件,有这个并不相配的麻将婶作陪,倒也不太寂寞。麻将婶则是身负使命c肩挑重担,一心想让她做自己的嫂子,不惜牺牲全部时间。 今天早上,杏花妈又去医院检查病情,麻将婶才有空打牌去了。杏花妈从县里回来以后,麻将婶还没有回家,自己不便在玉顺家久停,就回这边和常大伯坐在院里喝茶。 这几日天气闷热,杏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常大伯看杏花妈热得不行,就拿来一把竹扇递给她说:“亲家母,搧搧就不热啦。我们这里的夏天热,你可能还不适应。” 杏花妈把茶杯放在身旁的石桌上,接过扇子搧了几下说:“是呀,你们这里啥都好,就是太热啦,比我们哪里热的多,我都有点受不住。” 常大伯坐到她对面的小櫈上说:“不要紧,时间长了就习惯啦。这几天的天气可能要变哩,就是有点特别闷热。论节令,还没到热的时间哩,这里真正的热天是在收麦后的三伏天,只有早上稍微有点凉气,整个白天晚上都是热的。 那时候,房子热的睡不住人,大多数人都在平房上边,或者街道上睡觉哩。这几年的情况好了,家家都有风扇,安装空调的人也越来越多啦。就像隔壁我老二那屋里,外边就是再热,屋里就跟春天一样,一点也不热。” 杏花妈去过玉顺的房子,对常大伯的话并不惊奇,他只是淡淡地说:“是呀,你这里的人就是能,把空气都能变成凉的,我们哪里从来没听人说过。” 常大伯解释着说:“不是这里的人能,社会前进了,科学发达了,啥机器都造出来啦。要是还在前多年,我们这里的人在这夏收之前,早就忙开了。光需要准备的农具就得一大堆,扫帚c杈把c木锨c推杷c镰刀绳索架子车,啥都得提前准备好哩。 就是光场这一项工作,都要忙好多天哩。那真是一言难尽,各种工序,要说都得半晌。总之,那时候的农民真不容易,熬过三夏就得几个月时间,身上的皮也要脱好几层哩。” 杏花妈说:“我那儿的人比你们更辛苦,你们是用架子车拉麦子,我们那儿还是靠人背往回驮哩;你们是用碌碡碾场,我们还是用连枷打场哩,比你们难多了。” 常大伯说:“你们那儿是山区,地里条件不好,当然不如我们这儿的平川平地啦。我们这里现在过三夏,几天就全面结束啦。夏收前,啥工作都不用准备,到时候,联合收割机往地里一开,收几百亩地不费啥,一会儿就把麦粒给你拉进家门啦。 一个村的地,只用一两天时间,就收得光光净。种包谷也是拖拉机,整个三夏工作,三四天就全部结束了。 现在的农民可轻松啦,出力不大,忙天不忙,国家又给免了农业税,种地还有多项补贴一一一一。” 杏花妈打断她的话说:“是呀,你们这里的条件就是好,你们的祖先真有本事,早早就把山平完了,子孙后代永远不受那种罪啦。” 常大伯笑了笑说:“亲家母,我们这里自然条件好,从来就没有山,不是祖先平完的。” 杏花妈疑惑地说:“没有山,既然有这么多的平地,我们的祖先为啥要住到有山的地方去?” 常大伯说:“嗯,这个吗,出生的地方是不能由自己决定的。” 杏花妈又说:“不由自己,那你们咋能住在平川,我们就只能住在山区呀?” 常大伯说:“这个问题很难说,你们的祖先就出生在哪儿,我们的祖先就是在这里生的。” 说罢,为了避免继续说这样的话题,他就起身走出大门,朝西方望了望,又进来坐在原来的地方说:“我说院里的光线暗了,原来是个黑云接太阳,明天可能有雨,下一点天就凉了。” 杏花妈说:“天晴得净净的,连一点云都没有,你就知道明天有雨哩,你是龙王还是神仙?” 常大伯又说:“我啥都不是,就是个平常人。我们这儿有几句谚语是:‘出门观天色,进门观成色,早上看东南,晚上看西北。’‘西北山上戴帽,长工明天睡觉。’这些话都是过去传下来的经验,应着哩。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快开了,你进去看吧。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后边,就是全国的天气形势预报,连你老家哪儿的天气都能知道。” 杏花妈一手拿着扇子,一手端着茶杯站起身说:“我现在看那边的天气干啥呀?老家没人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与我的事啦。”说着进房开电视去了。 夏天夜短,第二天的早上又来到了。杏花妈起身下床,看见杏花还在呼呼大睡,她就没有惊动,自己悄悄穿好衣裳,轻轻打开房门,觉得院里没有往日明亮,抬头朝天上望了望,小声自言自语地说:“啊,这么大的天,昨天还晴得好好地,不知几时就阴完了。” 她自己去厨房舀了点凉水,兑了点电壶里的热水,端到房子里洗了脸,照着镜子把头梳了梳,看杏花还是睡得很香,她又走出房门,拿了把扫帚开始扫院。 常大伯这时已经拔完了韭菜地里的杂草,又拿了个篮子,去摘那半红半绿的洋柿子,看到杏花妈扫院就说:“亲家母,怎么不多睡会,急的起来干啥呀?你别扫啦,我把这几个洋柿子摘完就去扫院,你快回房歇着吧。家里这点活,还用得着叫你伤员做吗?” 杏花妈边扫边说:“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能扫,整天停着也急,就想做点啥哩。”她看见常大伯摘的洋柿子不红,往过走了几步又说:“亲家,厨房里洋柿子还不少哩,你急的摘那些半红半绿的干啥呀?为啥不让它多熟几天?” 常大伯说:“天阴了,我怕下雨,洋柿子熟到这种程度,见了雨会裂口子,几天就烂完了。我在雨前把它摘回去,放上几天也能熟好,而且不容易瞎。” 杏花妈又说:“亲家,你说的就是准,说今天天气要变,刚过一个晚上,果然全阴完了,真比天气预报都准。你再看看有雨没雨,几时能下下来?” 常大伯又说:“我们这儿还有一句话说:‘黎明的瞌睡饭时的雨’,可能就在早饭前后。” 他两个说着做着,一点活很快就做完了。常大伯说:“亲家母,早上没活了,咱们烧水喝茶吧。”二人说着话一同走进厨房。 杏花妈又说:“亲家,你们这煤气灶烧水做饭就是快,方便极了,人坐在旁边等一会,不用动手水就开了,真是又快又好。” 常大伯说:“好是好,费钱呀,煤气价太大了。今天早上天凉凉地,人闲闲地,还是烧柴火吧。你要是怕烟就在外面转转,一会儿水开了咱们喝茶。” 杏花妈说:“我烧了一辈子柴火,怎么还怕烟哩?你去送小凡上学吧,我来烧水,不用煤气灶我也能烧,不见得没有你烧的好。”说着就去熟练地生起火来。 常大伯看了看她,觉得这人还不错哩,便给锅里添好水说:“那你烧水吧,我去叫小凡。” 小凡已经起来了,正在院里洗脸。小平跑进来说:“小凡,快点,我爷爷等着送咱们哩,电摩都推出门了。” 小凡急忙擦完脸,背起书包和小平一起出了门。 常大伯明白玉顺的良苦用心,他这些天没出过门,助学会里的事只在家里用手机联系,自己准时接送学生,想给老哥多腾出一点空闲时间,好让他们接触熟悉,培养感情。可是,常大伯对杏花妈只是不冷不热,今天看她不像是个懒人,心里方才有点好感。 常大伯第二次走进厨房说:“今天又不用送学生了,他二爷捎走啦。你坐在外面凉一会,让我烧水吧。” 杏花妈给灶膛里添着柴火说:“你这个兄弟真好,做啥都想着你。人家骑电摩,拉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的,就让他天天去接送,你不是还能干点别的吗。有事就忙去,我烧水能行。” 常大伯取了个小櫈,坐在旁边摘着菜说:“是呀,我这兄弟对我太好了,我总觉得过意不去。”杏花妈说:“这有啥哩,他反正也要送孙子哩,一个羊c两个羊都是一样的放。” 常大伯没有再说,手里摘着菜,眼睛却不住地朝旁边看。从灶膛里出来的火光照在杏花妈的脸上,照得她那张白皙的脸泛着红光,显得更加好看,真不像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 这些天来,她没有出过啥力,没有晒过太阳,再加上生活好,环境好,皮肤变白了,身体也丰满了许多。桃花和杏花每人给了她几套衣裳,换下了从老家穿来的大襟衫子长裆裤,人更是显得年轻漂亮,不用梳妆打扮,也是风韵犹存,比隔壁他那个兄弟媳妇强百倍。 常大伯知道她的伤问题不大,这几天也基本痊愈了,就是大脑的记忆力时好时坏,前边做过的事情后边就忘了。医院说是后遗症,一时半会好不了,只能慢慢恢复啦。 自从她来的那天起,周围的风早把常大伯的耳朵吹满了,但他和杏花在一个家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对杏花的为人处事,心灵才智,那可是深有体会的。 因此,他时刻警惕着自己,看人不能只看外表,有其女必有其母呀!对杏花妈只是留心观察,老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势。 今天,看她勤勤恳恳地找活干,又觉得她是个下苦出身,一辈子艰苦惯了,就她现在的处境而言,又能怎么样呢?正如大家所言,只有和她的亲生女儿一起生活,那才是最可靠的。想到这里,自己心里难免热乎乎的,不由得把她再看了几眼。 这一看使他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了,杏花妈也在看他,她那种目光令人觉得特别不自然。常大伯立刻想起她在隔壁那种贪婪的目光,不正常的表情,特别是看玉顺的那种目光,总是觉得怪怪的。 想到这里,又觉得杏花妈和自己一起生活不合适,有人会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就凭自己这块没有水分的干牛粪,人家这朵花儿如何满足得了。像她们这样的人,只有嫁个机关干部,住上城里的商品房,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才合适。 常大伯正想着,菜还没有摘完,锅里的水就开了,他马上起身取来电壶,先把开水灌满,然后拿来茶壶茶碗,用开水烫了一遍再捏好茶叶,然后倒进开水说:“亲家母,咱们坐在院里喝茶吧。” 杏花妈起身端上电壶,二人一起走出厨房。杏花妈把电壶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回房拿来自己的保温杯,斟满茶,和常大伯一起坐在院里喝着茶,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杏花终于睡足了觉,起来走出房子一看,见他们正在院里喝茶,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啥话没说,赶快倒水梳洗以后,就进厨房做饭去了。 玉顺送学生回来,看见桃花婆媳二人在厨房做饭,知道杏花妈没有过来,他就走出大门,来到兄长家中,一眼看见他两个坐在一起喝茶,自己心里十分高兴。 玉顺一心想促成杏花妈和他哥的好事,早就把柳枝忘得一干二净,不但自己对杏花妈倍加关心,每天嘘寒问暖;还再三叮咛麻将婶少打牌,多陪她,常对她说些宽心话,不要让她感到寂寞c孤独;要让她感到温暖,觉得亲切才行。 今天,他看到他们坐在一块喝茶,杏花一个人在厨房做饭,心里既高兴c又得意,走过去嬉皮笑脸地说:“哥哥,嫂子,你两个喝茶哩,叫兄弟我也喝点吧。” 常大伯觉得他叫的特别刺耳,抬头严厉的说:“玉顺,你咋乱称呼哩?这里只有亲家母,那里来的嫂子呀?” 杏花妈看见玉顺来了,就没听到他怎么称呼,连忙招呼着说:“亲家过来了,快来一起喝茶。”自己起身取了个茶碗,把茶倒满给玉顺递到手中。 玉顺双手接住茶杯说:“多谢,多谢。”坐在了旁边的小櫈上。 常大伯看着他说:“学生送去了,今天怎么没有出去?” 玉顺喝着茶,笑咪咪地说:“咱家不是有客人吗,我这几天没太出去。我们那事无关紧要,没事了出去跑跑,有事就不用去了,在家里打打电话也是一样的。” 杏花妈说:“是呀,天气热啦,出去跑啥哩。你那屋里不冷不热,人住着多舒服的,为啥要经常出去跑哩?你家里啥都不缺啦,有那些工资还不够你用吗?” 玉顺说:“你不知道,我出去不是挣钱,是跑我们助学会的事,动员有钱的人入会,帮助贫困学生哩。” 杏花妈又说:“那还不是挣钱吗,入会的人多了,你们的收入不就大了吗。要是不挣钱,你忙忙奔奔的跑啥哩?” 玉顺又说:“我们助学会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不但不挣钱,还要往出拿钱哩。凡是入会的人,不论是谁,都要用自己的钱帮助上不起学的贫困学生哩。 我就资助了一个,我们每个成员每人都资助一个学生,还有工资小的两人帮助一个,也有钱多的人,一个人资助几个的。总而言之,都是尽自己的能力而为,自觉自愿,没人勉强。” 杏花妈惊愕地看着他说:“啊!世上还有这么瓜的人,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供别人的娃上学,不可能吧。我就不信,世上会有这么瓜的人,我再有钱也不会那么做。” 玉顺说:“那只能说明你的思想落后,私心太重,理解不了这里边的深刻意义。” 杏花妈说:“思想到底是个啥东西吗,我那里的人都说,政治思想都是哄骗人的,土话就叫‘马连环’,上政治就是给人上‘马连环’哩。你可要放灵醒些,不要相信那些空空套套的话,钱拿在自己手里才是实实在在的,想咋享福就能咋享福。” 常大伯听她越说越不沾边,就急忙插话说:“兄弟,别说那些话啦,你们干的那种崇高事业不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要干啥就要用心地把啥干好哩。 今年的高考已经开始了,不知还有多少能考上大学而念不起书的学生,你们还要抓紧工作,不要怕热怕苦,能多发展一个会员尽量多发展一个,这种有意义的事业对国家c对人民都是功德无量呀!” 玉顺说:“对,大哥说的极是,我准备吃过早饭再出去跑跑。” 杏花妈还是不以为然,正要开口发表自己的见解,桃花过来叫道:“爸,那边的饭做好了,叫大伯和我姨一起过去吃饭吧。” 杏花听到这话,急忙走出厨房说:“桃花姐,你们过去吧,这边的饭也快好了。” 桃花走进厨房看了一下,就出来叫上公公一起往回走去。常大伯他们收拾了茶具,进厨房帮杏花把饭做好,几个人同时往出端。 杏花妈把饭菜先端出来,放在刚喝过茶的石桌上,常大伯随后出来说:“亲家母,还是放在前边敞厅下的小桌上吧,今天在这里可能吃不安宁。” 杏花妈有点迟疑,抬头看了看天色说:“这儿亮亮的c凉凉的,咋能吃不安宁哩?”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凉风忽然吹来,几个雨点马上落在她的脸上。连忙抬手擦了一下,扭头瞅了常大伯一眼说:“没看出,你这老农民还真有两下子。” 他们刚把饭菜端完摆好,凉风吹着雨点,唰唰啦啦地下开了。三个人一起坐在小桌周围,吃着看着。杏花妈由衷地说:“亲家,你真行呀!说话咋能那么准哩。” 常大伯说:“不是我能行,那些话都是祖先们日积月累总结出来的经验,谁也不知道传了多少年啦。” 杏花妈吃着饭又问:“那你能不能看出,这雨能下多长时间要是说准了,我就更佩服你啦。” 常大伯又说:“这个很难说,我昨晚没看天气预报,按以往的经验来说,好长时间没下雨啦,我这里还有一句话说:‘久旱就有久雨’,看这阵势,可能得两天。” 杏花妈高兴地说:“是呀,是呀,我昨晚看天气预报,就说有几天雨哩。我只说他们还和以往一样,由嘴着胡咧咧哩,看样子,这回还被他们说准啦。” 常大伯说:“往后的天气预报会越来越准,咱们快吃饭吧。” 三个人吃着饭不再说话,真跟一家人似的。 且说玉顺回到家里,一家三口坐在餐厅吃饭,玉顺眉飞色舞地说:“老婆子,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我说这事没麻达就没麻达。今天早上,杏花妈和大哥一起坐在院里喝茶,杏花一个人在厨房做饭,把我看的别提多高兴啦。 那边现在也是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哩,多好呀!我看杏花不会再和祥合离婚啦,咱们的想法就要实现啦。” 麻将婶高兴地说:“好啊!把它家地,我就说这是五全五美的好事吗,再不用操心我的钱了。把它家地,我为了他们的好事,把打牌都耽搁啦,手早就痒的不行了。把它家地,等他们的事成了以后,我得好好地打它个三天三夜。” 玉顺又说:“我看这事成了,你现在要去打牌都行,可以带上她看看嘛,省得她经常停在家里,不是这边就是那边,生活太单调了,时间长了会心急的。” 麻将婶一只手把大腿一拍说:“对呀,把它家地,这么好的办法我怎么想不到哩,还是有文化的人有见识呀!把它家地,你们助学会都能发展会员,我怎么就不能发展牌友哩。把它家地,她要是能学会打牌,我妯娌两个来来去去也是个伴。” 桃花默默地吃着饭,她在这件事上没有推波助澜。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今年春节前后,杏花从娘家回来说过的那些话。 她曾经费了一番心思把杏花说活了,让她回娘家和她妈商量,在那边贫困地区给大伯说媒的事。 从那时起,她就对杏花妈印象不好,自己当时还想,真是杏花自己说的话,‘逮猪娃看母猪哩’,有其女必有其母呀! 在这次大灾难中,她跑来跑去,出力帮忙,完全是出于道义,顾全大局,并不想趁机促成杏花妈和大伯的婚事。在她看来,大伯的老伴还应该是那个勤劳朴实的柳枝。 对于大多数人的说法,自己虽不赞同,也不好公开反对,只能抱着静观其变的态度。今天,她看见公公婆婆这般高兴,就冷冰冰地说了句:“我看这事未必能成。” 婆婆麻将婶只顾高兴,就没有听见她说的什么,急急忙忙地吃完饭,把碗往旁边一推,走出餐厅就喊:“啊呀!咋下开雨啦?把它家地,正想叫她出去看牌,这天咋下雨哩!” 玉顺大声说:“下雨怕啥哩,雨衣雨鞋,啥都有哩,满村都是硬化了的水泥路面,和平常不是一样的走哩,要去就能去,下点雨有啥大惊小怪的。” 麻将婶又说:“雨衣雨伞,不是还要去接学生吗?” 玉顺又说:“你用你的,今天的学生不用接。我早就知道天有雨哩,送去的时候就给他们把早饭安顿好了。现在的学校门口,商店食堂,要啥有啥。我给两个娃了几块钱,啥饭都能吃。你过去给那边说说,让他们只管吃自己的,不用操心学生啦。” 麻将婶走后,玉顺吃着饭说:“桃花,你大伯和杏花妈这么好的事,两个人说得挺热火的,我看没有一点问题,你怎么持有不同看法哩?” 桃花说:“你看杏花那种人,她妈又和她长得很相似,我觉得和大伯这样的人不合适。” 玉顺又说:“论模样是不相配,可是,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区女人,现在只有随女生活,与你大伯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才是最好的结局,她还能嫁个啥人呀?” 桃花吃着饭,慢慢地分析说:“杏花娘家遇了那么大的灾难,多亏我祥合哥不计前隙,帮他出面料理,她妈现在还住在大伯家里,他自己咋好意思再提离婚的事。 我看她现在的心理很矛盾,想给她妈安顿一个有钱的下家还没门路,让她妈嫁给我大伯又不甘心,当时离开大伯家没有地方去,吃饭都很成问题,咱们还是走走再看。 杏花妈这人看着漂亮,心里也不是个明白人。杏花那次回娘家,我让她在那边给我大伯找个合适的人,杏花被我说通啦,结果,让她妈一堆不是人的话又说转啦。由此可以断定,杏花妈不是个明理之人,我大伯如果真和她成亲,未必是件好事。” 玉顺还是疑惑地说:“就算她不明事理,也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啦,在家里就是给你大伯做做伴,料理家务,干点杂活,大事有你大伯掌舵,她还能翻起什么大浪不成? 这边你妈也不是个明理之人,可是,有我在,她又能起啥坏作用哩?往后,她两个在一起做做伴,说说闲话,最多就是出去打打小牌,输赢不过百十块钱的事,影响不了什么。” 桃花听公公这么说,似乎的确如此,自己虽不赞同也无话可说。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两个不明事理的人加在一起,一同走上麻将路,听信谗言,受人蛊惑,竟使自己掉进了无底深渊,陷入万劫不复之中,同赴阴间,死于非命。 正所谓: 不明事理难活人,道路走错入死门, 要知发生什么事,接着再看下一回。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十一回: 好姐妹同走麻将路 坏夫妻共弄是非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回好姐妹同走麻将路 坏夫妻共弄是非舌 好人坏人怎区分?好坏在心不在身。 好人心动与人好,坏人动心酿祸根。 权贵卖国图富贵,小民害人知何因? 善意爱心人人有,快乐和谐处处春。 不管亲不亲,同住一个村,抬头看得见,实意对真心。 谁知小人阴,偏爱戳是非,人家日子好,自己并不亏? 闲言打倒莫再吹,先把正文说明白。上文说道:杏花妈到常大伯家里已经十多天啦,这一日天下着雨,玉顺和桃花在自己家里吃着饭,一起谈论分析常大伯和杏花妈的婚事。 隔壁家里也是三口人一起吃饭,气氛挺和悦的。常大伯快速吃完自己碗里的饭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吧。这会雨下大了,我得找雨衣接小凡去。” 杏花说:“不用你去,我二爸一会就捎回来了。你去只能带一个,他去再多一个都能拉上。” 杏花妈也说:“是呀,我早上都给你说啦。一个羊两个羊都是一样的放,你咋还不明白哩?” 常大伯正要说话,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麻将婶合住雨伞走进门说:“学生的事你们别管,玉顺知道今天下雨,早晨都安顿好啦。把它家地,在学校对门给两个娃定的早饭,放了学就送去啦。现在的学生就是有福,学校周围啥好吃的都有,大部分学生吃饭不回家。” 常大伯看雨越下越大,只好叹口气说:“唉,好是好,那样就花钱多了。咱不花那种钱能行的事,为啥要花哩?” 麻将婶说:“嗨,一个娃最多两块钱就够了。把它家地,能花几个钱,算那账干啥,不是把家里的粮省下了吗。把它家地,玉顺这人就是有知识,他把啥都想到啦。害怕亲家母在家里心急叫我陪着,又怕我打不成麻将,再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把它家地,让我出去把亲家母带上,我能打麻将,她看看牌也不心急了,我看这办法真是聊咋啦。” 杏花说:“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你能打牌,我妈也不心慌啦。你以后出去就把我妈带上,让她在村里熟悉熟悉也好。” 麻将婶得意地说:“是呀,是呀,把它家地,这办法我怎么想不到,白白耽搁了十来天时间,我这双手早就痒得不行了。把它家地,这样好的主意也只有玉顺才想得出来。看来,咱这没知识c少文化的人就是不行。亲家母,吃完饭就跟我走吧,” 杏花妈看看院里流的水说:“亲家母,这么大的雨咋去哩,还是等天晴了再说。” 麻将婶跺了一下皮鞋上的水说:“哎哟哟,怕啥哩。把它家地,亲家母,咱这里和你们老家不一样,全是用水泥打成的街道,一点泥都不用踩。把它家地,皮鞋穿上不怕水,打个雨伞不怕淋,就是再大的雨也是一样地走路哩。 亲家母,你要是没有皮鞋,我那边多的是,给你拿几双随便穿。把它家地,就凭咱姐妹俩的关系,我还能问你要钱吗?” 常大伯冷冰冰地说:“打麻将不是啥好事,还是别去了,不如停在家里安宁。” 麻将婶笑着说:“哎哟,大哥还没成亲哩,就想把人管住。把它家地,一个人一个爱好吗,你不爱打牌就说打牌不是好事,我爱打就说好的不得了。把它家地,人活在世上,就是要高高兴兴地活,如果连自己爱好的事都做不成,那还不如死了去。” 杏花吃完碗里的饭,把筷子往碗上一放说:“妈,出去转着看看也好,慢慢就和村里人熟悉啦。经常憋在家里不出门,好人都能憋出病来,何况你这病人,时间长了会憋死人的。我二妈的皮鞋你穿着可能不合脚,我房中也有皮鞋,你去换一双就行了。 麻将婶又说:“对呀,把它家地,出去转转畅快畅快,心情好了伤好得快。亲家母,你要是会打麻将那该多好。把它家地,往后,咱姐妹两个,永远都是个伴。” 常大伯不好再说什么,就把自己的碗端进厨房,回房叹气去了。麻将婶坐在椅子上等着,杏花妈吃完饭,回房换上女儿的皮鞋,大小正好合脚。杏花在门背后给她取了雨伞,自己把小桌上的盘子碗筷收拾到一快,一个人拿进厨房清洗。 麻将婶早就急的不得了,没等杏花妈走到跟前,自己便拉开大门先走出去。她在门外撑开雨伞,走了老远还不见杏花妈跟来,又回头看了看,就见杏花妈站在大门外面,手里拿着雨伞撑不开,急忙走回去指着雨伞的手把说:“亲家母,这是自动伞。把它家地,把这里一按,‘嘣’的一声,这伞就自动开了。你那么弄,弄烂都不得开。” 杏花妈照她指的地方按了一下,‘砰’一声,吓得她丢开双手,撑开的伞掉在地上,被风吹着滚去老远。麻将婶大笑着说:“啊呀!你咋把伞丢开啦。” 杏花听到喊声,急忙跑出来一看,赶上雨伞拾起来说:“妈,没有多大的风呀,咋能把伞吹掉哩?你要是不舒服就不去啦,回屋里歇着,天晴了再出去转吧。” 麻将婶忙说:“不是人不舒服,她是不会撑这自动伞,我给她说把这里一按就开啦。把它家地,她照我说的地方按了一下。伞‘砰’地一声张开了,把她吓得撂了手。” 杏花把伞递给她说:“妈,这有啥害怕的,你用上几回就顺了。” 杏花妈打好伞,和麻将婶并排走在街道上,杏花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又回去涮锅洗碗。 街道上没有泥土,下雨走路果然一点不滑。杏花妈走了一会说:“亲家母,你们这里就是好呀!天下着雨,走路还是这么轻松。生在这么好的地方真有福呀!” 麻将婶说:“是呀,把它家地,要说有福,我这人最有福啦。不但生的地方好,嫁的老公更好。把他家地,要人样有人样,要本事有本事,现在退休回家,一月还有好几千元的工资哩。 虽然家里的事都是他说了算,把我的话不当话,但他对我也好着哩。把它家地,不管是穿的戴的c吃的爱的,从来没亏过我。他不爱打牌我爱打,他从不干涉,输啦赢啦也不过问,输多输少全不在乎,我迟早用钱都是随便拿哩。 把它家地,皇上吹喇叭——君子所好不同吗。不像隔壁他哥,自己不爱打牌就说打牌不是好事一一一一一一一。” 麻将婶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失口,马上改变口气又说:“不过,隔壁我哥有他自己的好处哩。把它家地,他那人就是会过日子,人也勤的不得了。 你这些天都看到了,大好人呀!在村里威信可高啦。把它家地,你看他把家里拾掇得多好呀!一一一一一。” 杏花妈打断她的话说:“再好也没有你家好呀!你看你家,简直就跟天堂一样。” 麻将婶站住脚说:“啊呀,亲家母,把它家地,人和人不能比呀!一个人一个命,再能行的人也能不过命,人就是要认命哩。把它家地,我就有自知之明,他不听我的就按他的来么,咱也省得操那些心。把它家地,咱没本事挣钱,人又长得不行,只要有吃有喝c有穿有用就行了,知足者常乐吗,他爱咋弄就叫他咋弄去。 把它家地,他想叫我做啥,我就尽量把啥做好,对他百依百顺,他就是嫌我长得不好,也不好意思多嫌。把它家地,就拿这次来说,他叫我对你好哩,我就连麻将都不打了专门陪你。 亲家母,你想要我的啥就尽管说,我都能舍得给你,不论是穿的用的c涂的抹的都行。把它家地,人吗,就是要大度哩。” 杏花妈这些天和麻将婶停的时间最多,早就熟的不得了,听到这话就开着玩笑说:“哟,亲家母真是个大方人,如果我想要你的老公,你能舍得给吗?” 麻将婶蓦然扭过头,瞪着杏花妈警惕地说:“亲家母,你可不能有非分之想呀!这可是原则问题。把它家地,自己的老公咋能随便送人哩?就是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把老公送人。把它家地,我要是把他送给你,那我咋办呀?把我往啥地方搁呀?这可万万不行。把它家地,老公就是我的命呀!如果没有他,那,那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杏花妈笑着说:“啊呀,亲家母,看你哟,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就死呀活呀的。我咋舍得让你死哩,你要是死了,我连作伴的人都没有啦。” 麻将婶嘻嘻一笑,走了几步又说:“走吧,走吧,胡说啥哩。把它家地,就凭咱两个这种关系,我就是要死,也不能把你丢下,非拉上一块上路不可。” 她两个打着伞,在这水淋淋的街道上走着说着,过了一条街道,再拐个弯,就走进了一户人家的大门。门里敞厅宽大明亮,摆着三张自动洗牌的专用麻将桌,每张桌子周围都坐着四个玩牌的人,有的桌子旁边还坐着几个看牌的人。 打牌的全神贯注,看牌的左顾右盼,大厅里人声吵杂,烟雾缭绕。旁边还开着一间小卖部,柜台里的货架上摆着各种香烟c饮料c瓜籽c食品,各种小商品应有尽有。 她俩刚走进门,就有个头戴鸭舌布帽的老头热情地招呼迎接:“啊呀!他二婶,你可来了。今天还领了个新人,欢迎,欢迎,先给大家介绍介绍,她是谁呀?长得这般好看。” 麻将婶拉住杏花妈往柜台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说:“这位就是我的亲家母,我侄子祥合他丈母娘。她们那里遭了天灾,家里人遇了难,她自己也受了伤,怪可怜的,我们把她接到咱们这里养伤哩。我这些天没来打牌,就是在家陪着她,可把我急日塌了。 我掌柜的就是会疼人,他看我心急得不行,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让我把她领出来转转。她自己不会打不要紧,看看别人打牌也不心慌啦,我还能有时间打牌。” 那个戴布帽的人说:“欢迎,欢迎,他二婶,你老公就是会心疼人,他给你出这主意的确高明。今天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也该尽点地主之谊,先喝点吧。” 那人说着从货架上取了两瓶饮料递向她们说:“喝吧,别客气,不要钱。到这里来就是客人,当然要热烈欢迎哩。” 杏花妈看看麻将婶,麻将婶接住饮料瓶朝杏花妈努努嘴说:“喝吧,怕啥哩。咱们今天没带茶杯,将就着喝点算了。要不然,谁喜欢喝他这破饮料。” 杏花妈也接住饮料,照着麻将婶的样子拧开瓶盖,也照麻将婶的样子慢慢喝着。 这时候,有个打牌的人走到柜台跟前,拿着五块钱往柜台上一扔说:“烂师,取盒五块钱的烟。他妈的,今天就背到家啦。到现在一壶没开,就剩这五块钱了。” 戴布帽子的人给他取了盒烟,也往他面前一扔说:“怎么,又想贷款呀!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就凭你今天的手气,再打还是个输。不如坐在旁边歇歇,让他二婶上吧。他二婶好长时间没打,手气肯定好,上去就能扭转局势。” 那人看看麻将婶说:“好,二婶,我今天就把位子让给你,你要是赢了钱,可得给我买盒好烟。我这几天的手气不顺,这五块钱的烂烟,把人抽得够够的啦。” 麻将婶高兴地说:“好啊,只要我能赢钱,一盒烟算啥哩。没问题,我赢了就给你买盒十块钱的好烟。”说着就把没喝完的饮料瓶往杏花妈手里一塞又说:“亲家母,我要上场了,你把椅子搬过来,坐在我旁边给咱压阵,我有空还能给你教教。” 麻将婶坐在了那人坐过的位子上,杏花妈刚站起身,那个戴布帽子的人便走出柜台,端起杏花妈坐的椅子说:“让我搬吧,你头上有伤,到我家来理应格外照顾。像你这么排场的人能到我家来,真是蓬荜生辉,咋能叫你自己搬椅子哩。” 杏花妈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把椅子办到麻将婶旁边说:“来,和你亲家母坐在一起多合适呀!既能看牌,还能帮着整钱c数钱,真是恰到好处。” 杏花妈过去坐到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些麻将牌一个也不认识。戴布帽子的人也给自己搬了把椅子放在杏花妈旁边,有空就过来坐坐,看看人,说说牌。 这个戴布帽子的男人就是这家麻将馆的主人,也有六十出头年龄。因为自小长着满头烂疮,一直带着顶布帽子,不管春夏秋冬,从来没有卸过。几十年来,村里很少有人见过他不戴帽子的样子。听偶然见过一半回的人说,他满头就是帽口下面一圈头发,头上就像没长毛的麻雀儿子。本来没有什么,他却欲盖弥彰,经常戴着个帽子,从不以本来面目示人。 他这人不仅是头瞎,主要是心眼特别瞎,是标准的c罕见的c名副其实的‘头上长疮,脚底流脓,’浑身上下瞎透了的人物。附近各村的人都把他叫‘烂头蝎’。 烂头蝎不像老蝴蝶那样,对谁有意见,对啥事不满就去明说明告,而他的特点就是爱使阴招,从不明着提意见,善于背后戳事弄非,搧风点火,写匿名信,爱干些损人不利己的坏事。前些年,农村中爱占便宜,损人利己的人不少见,像他这样的人确实不多。 比如说,那时的土地都在生产队,每户只分着一点自留地,他见谁家的麦子长得比自己好,晚上就去躺在人家地里,从这头滚到那头;谁家的包谷长得好,他就偷着去拿镰刀胡割乱砍。 那时候的农民都烧柴火,人家勤勤恳恳地拾点柴火堆在门外,他偷偷跑去点上把火;谁家养头肥猪,他给人家猪食盆里撒上老鼠药,谁家养着群鸡,他就给人家庄前屋后撒上拌着农药的粮食粒。总之,他这人啥害人的瞎事都干,是个十足的瞎家伙。 他由于自己心瞎貌丑,头上长着疮,一直娶不下个好媳妇,也就从不成人之美,村里的小伙子订婚c结婚他都生气,不管谁家的事成了,他就要跑着去砸锣。 前些年,农村的青年男婚女嫁,大都是介绍人牵线搭桥,双方见过面后,还有一个互相了解的阶段。他就在这个时候,不辞劳苦地提着榔头去砸锣,那真是锤锤见效,一砸一个准。有多少好姻缘都被他这样葬送了,吓得人们把婚事当着绝对保密的地下工作来搞。 烂头蝎直到三十来岁的时候,才和一个带肚女人结了婚。这女人又矮又小,模样长得十分难看,像头只吃不长的僵蛋猪,她丈夫就是嫌她实在太丑才不要了。 这女人和烂头蝎倒是绝配,二人真像是秦桧夫妻转世,经常夫唱妻和,戳事弄非,挑拨离间。谁的家庭和睦她们就戳,谁家夫妻恩爱她们就挑,害得人家打架闹仗,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因此,村里人也给这女人起了个外号叫‘七寸蛇’。 烂头蝎的麻将馆带小卖部是村里开得最早的一家,开始是小桌小櫈,打的也是输赢不多的小牌,他只图多卖点东西而已。年前又摊了几千元的底,买回来几张专用麻将桌,大小由玩牌人自己随便定,他只收取‘炸弹费’。 其具体做法就是,平胡的牌不收钱,炸胡的就要给他抽钱哩。他还给玩牌的人提供贷款,按天数加点利息,这样一来,他的收入也算不错。村里害眼红的人照着也搞,几个月来,这样的麻将馆很快发展了好几家子。 老蝴蝶曾为此事跑着告了几回,各级单位好像都不太重视,把这事当成了一般的娱乐活动。老蝴蝶因此还挨过许多人的谩骂,只有听之任之,谁爱咋玩就咋玩吧。 麻将婶本来不谙此道,就是这两口子看到人家的日子好,家庭和睦,二人一唱一和地勾引她沉迷此道,企图挑起她家不和,自己好看热闹。怎奈桃花明白事理,任劳任怨,瞎好不和婆婆计较,这两口子黔驴技穷,也就只有望洋兴叹的分了。 自从杏花妈来了以后,烂头蝎两口虽然没去看过,但对常大伯家的情况却了如指掌。知道杏花妈长得漂亮,和常大伯成亲已成定局,他心里十二分的不自在,总想破坏这门好事,苦于无从下手,只恨得牙齿痒痒,食不甘味,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今天,麻将婶把人领进家门,这真是天赐良机啊!他怎肯错过这个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哩。 当他亲眼看到杏花妈果真模样出众,要和自己那个七寸蛇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心里的醋坛子全打碎了,整个五脏六腑都酸得透透的。他暗暗咬着牙想,绝不能让他们结为夫妻,这样漂亮的女人要是真嫁给老常头,那还不把自己难受死呀! 烂头蝎有了时间,立刻坐到杏花妈跟前谄笑着说:“喂,这打麻将可是最能解心慌的好办法。怎么样,看着可好,要不要上去玩两圈?我给你安顿位子。” 杏花妈忙说:“我不会,今天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东西,别说打啦,认都不认识。” 烂头蝎又说:“认不得不要紧,像你这样聪明的人,看上几回就认得啦。我再给你指点指点,好学哩很,一会儿就会打了。” 杏花妈不好意思地说:“不,我,我不认识字,学不会这个,看看就行了。” 烂头蝎忙说:“唉,这玩意就不用认字,只要能数清点点就行。你看这条c饼c万一共三门,都是从一到九,道道的叫条,圆圈的是饼,这红字的叫万,也是从一到九的数字,没有学的啥,这几个黑字就叫东南西北,一个红字叫红中,一个绿字叫绿发,啥都没有的叫白板。简简单单的,一般人看看就会了,何况是你这样灵醒的人哩。先看一会,要是想上就言传,我叫别人下来给你腾个位子,有我当参谋,你怕啥哩。” 杏花妈说:“不急,不急,还是让我先看几回,熟悉熟悉再说。” 这时候,麻将婶揭来一张牌,用手指摸了摸,翻过来猛然往桌上一甩,只听‘叭’地一声,她大声喊道:“炸弹,夹二万。不好意思,都开钱吧。” 她随手把立在面前的一溜牌推到,其他三人只扫了一眼,啥话没说就给她开钱。 麻将婶洋洋得意地收着钱说:“把它家地,今天的手气真是不错,上来就连胡带炸。把它家地,往后就是不再开胡,这些钱也够输啦。” 谁知她不但没输,反而连续炸了几把,其他三个人的钱,大部分都被她赢了去。喜得麻将婶眉飞色舞,精神倍增,其他三人则似霜打了似的萎靡不振。 麻将婶一边打牌,一边把钱推给杏花妈说:“亲家母,给咱整理一下。把它家地,人的运气来了,赢钱就不费啥,也可能是沾了你的光啦。把它家地,我今天赢的钱全给你,你就给你装好,等日后学会了,上场也有点本钱,省得自己想打牌没有钱,还得向女儿开口。把它家地,女儿自己又不挣钱,还得问祥合要,这样一来二往,又该让你那亲家说三道四啦。” 杏花妈一辈子没出过山沟,连汽车火车都没见过。前几年公路修进山区,她第一次看见汽车的时候,还以为是‘屎巴牛’成了精,吓得直往家里跑。长年累月就是出门种地割草,进门喂猪做饭;只知道地里产的粮食蔬菜能吃,树上结的核桃栗子能吃,一年喂上一头猪,过年杀了吃点新鲜肉,剩下的制成腌肉c熏肉就可以吃上一年。 那年杏花离婚嫁到这里,她在家看门没有来,只听丈夫和她大女儿回去说:‘那里啥都好,比咱们这里强得多啦’。 自己这次走出山区,才知道山外还有这么大的天地。她对一切都感到惊奇c新鲜,村里的乡亲们都很亲切c友善,纷纷前来看望,拿这送哪,许多香肠奶粉,水果食品,她从来都没见过。 再加上桃花无微不至地关怀,玉顺和蔼可亲地笑容,她甚至感到这次地震使自己因祸得福,彻底走出了山区,完全改变了命运。 今天在这里又听到了许多蜜语谗言,使她仿佛认识了自身价值,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当她看到麻将婶一会功夫就赢了那么多钱,觉得这样挣钱的确容易,自己就用心地看着。麻将婶把钱推给她又那么说,她就整着钱说:“我帮你整整可以,咋能要你的哩?” 坐在旁边的烂头蝎不失时机地插言说:“她给你你就拿着,客气啥哩。她今天能赢钱,还不是你给她带来的运气,依我看,至少也该给你分一半才比较合理。” 麻将婶大方地说:“把它家地,还用分吗,我都说了全部给她就会全部给她。把它家地,咱这人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我还在乎这点钱吗?把它家地,就凭我和我亲家母这关系,马上就成为好妯娌啦,这点钱算啥哩,就是再多也无所谓。” 烂头蝎忙说:“那是,那是,他二婶这人福大命好,嫁了个能挣钱的好老公,一个月啥都不用干,白拿国家好几千元。别说这点小钱啦,就是给你亲家母的再多,那也是应该的。反正,反正你家那钱也是空里来的。” 麻将神生气地说:“你这人说话差得远。把它家地,你说我今天赢的钱是空里来的还差不多,我家的钱怎么就是空里来的?把它家地,真是岂有此理,好像国家不该给我家钱似的。有意见就往上告,我不和你说啦,磨闲牙影响打牌划不来。” 麻将婶专心打牌,不再听他说话,烂头蝎朝杏花妈耳边凑了凑说:“你瞧,他还生了气啦,这就叫烂驴护的脊梁杆子。告诉你吧,她老公那教师职务,还是你亲家让给他的。” 杏花妈小声说:“这话我女儿说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有啥办法?” 烂头蝎又凑近点说:“唉,我就是为你亲家抱不平呀!他这人实在太瓜了,把自己好端端的工作,白白地让给他兄弟,人家白拿着国家的高工资,自己却当了一辈子农民;辛辛苦苦地挣点血汗钱,舍不得吃c舍不得用,全部给灾区捐了。 唉,可惜你女子一表人才,这几年跟着他没少受苦,吃的不如人,穿的不如人,过的啥日子吗。 现在这社会,人家有钱人都出国旅游哩,你女子那么漂亮的人,连省城也没去过。她要是嫁个灵醒人,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有吃不完c用不尽的钱,你也能跟着沾沾光。 唉!可惜她却嫁进一窝瓜子家,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自己遭了罪,你也得跟着受穷,家乡遇了难,到这里寄人篱下,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 就拿你老家这次地震来说,村干部叫给灾区捐钱哩,那也是走走过程,意思意思。一没有任务,二没人强迫,大家都是自觉志愿地随便捐点。你那瓜亲家真是瓜到家啦,自己都是半截子入了土的人,还耍啥积极哩,难道还想入党入团c长粗发壮不成?他竟把你女婿寄回来的一万元全部捐了。 那钱可是你女婿寄回来让他买砖c买钢材,准备盖房子给他自己办老婆的钱呀!你说他是不是个老瓜子?一般人捐个三二百元,在农村来说也不少啦,也没人嫌少而瞧不起他呀!为啥要捐那么多哩?整整一万元,他就一点不剩地全部捐了。 唉!我看你女婿就是再寄几万回来,他也会全部捐的。自己不过是个挣不了钱的老农民么,儿子也是个打工的农民工,挣几个血汗钱容易吗?能和电视上那些明星们相比吗,人家口一张就是几万c几十万的挣钱哩,他就算砸锅卖铁也比不过人家呀!你说,跟着这样的瓜子,怎么能过上好日子哩?一辈子只有受苦受穷的分啦。” 杏花妈的眼睛看着牌,耳朵却把烂头蝎的话全部听了进去,嘴里没有插言,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对呀,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当她再看烂头蝎的时候,觉得这个人也不怎么讨厌了。烂头蝎看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更加肆无忌惮,使劲地说着常大伯的坏话。 这时候,又有人要买东西,烂头蝎站起身说:“你坐着用心看,我去给你再拿瓶饮料。” 杏花妈忙说:“不用,不用了。我这些天喝茶,喝那种东西不太习惯。” 烂头蝎又说:“你喝茶哩,这好办,咱这里啥茶叶都有。”说着走进柜台,给那个买东西的人一面取着东西,一面抬头朝后面大声喊道:“喂,老婆子,快出来泡茶,把最好的茶叶泡上,咱家来贵客啦。你快出来看看,人家和你年龄差不多,长得跟仙女似的。” 杏花妈抬头往后一看,从后面应声走出一个三尺多高的老女人。这人两个眼睛陷了两个深坑,上嘴唇朝上翻得老高,几乎挡住了两个黑洞洞地鼻孔,中间有个圆圆的红鼻头倒是十分醒目。嘴里稀稀拉拉的几颗黄牙露出唇外,头上密密麻麻的一头短发垂直而下,完全盖住了两边的耳朵,模样长得十分难看。她就是烂头蝎的女人‘七寸蛇’,出来把杏花妈确实吓了一大跳。 那女人双手抱着一个电壶,一扭一拧地走到柜台跟前,烂头蝎伸手接住电壶放在柜台上,顺手取出茶具,二人一起把茶泡好,烂头蝎倒了两杯朝杏花妈努努嘴。 七寸蛇端起两杯茶,走过来递给杏花妈一杯说:“你就是从灾区来的伤员吧,难得到我家来。先喝点茶,今天就不走了,在这里吃顿便饭,让我们也表示表示。” 杏花妈接住茶杯,好奇地看着她嘻嘻直笑,嘴里说声:“谢谢,你就是主人家呀!” 七寸蛇知道她是在笑自己的尊容,就往烂头蝎坐过的椅子上一坐,喝了口茶说:“对啦,先应该作个自我介绍。我就是克死木匠,气死画匠,吹糖人的不敢下乡;中国不出,外国不来,世界上最难看的丑女人。天生这副尊容有啥办法,只能嫁个没人要的烂烂头。” 杏花妈说:“哟,真没看出,你这人嘴还挺会说的。说出话一套一套,比我强多了。” 七寸蛇接着说:“人么,不占一头占一头,我要是有你这人才的一半,就不会是现在这个下场。女人的模样就是本钱,只要有本钱,就能争取嫁个有钱人,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可千万不要一步走错,嫁给一个要啥没啥,瓜瓜实实地窝囊废,那就对不起自己的模样。就是给人家有工资的干部做个情人,那也比嫁个只吃饭,不挣钱的废物强。 唉,我这样的人没指望了,歪瓜裂枣,没人爱好,只能跟着他窝囊一辈子。你就不同了,人长得好,这次再嫁就要慎重考虑哩,一定得嫁个月月拿工资的干部,不能冤屈了自己。” 杏花妈喝着茶不愿看她,背过头说:“看你说的,我是个认不得字的山区女人,人家干部谁会要咱这样的人。对啦,你别说了,我还想用心看牌哩。” 七寸蛇往跟前凑了凑继续说:“哟,这和认字不认字没有关系,人家干部就是只看人样,只要人长的好就觉得体面,心里就高兴,根本就用不着你识字。 你看现在的干部c有钱人,名誉上都是尊法守纪夫一妻,实际上个个金屋藏娇。家里有夫人,外边养情人;夫人大都是福薄命短,情人才是地久天长。 现在这社会,就是有钱人的社会,啥好东西都是给有钱人兴的。好吃的,有钱人能吃;好穿的,有钱人能穿;好女人,也只有有钱人才能睡呀!做女人的自己长得不好,也就不讲啥条件啦,只要人家不嫌弃,给口饭吃就行,有啥不满意的。” 杏花妈尽量不去看她,但她的话却无法阻止,一点不露的全部钻进耳朵。自己嘴里不说,心里还是在想,这人虽然看着令人恶心,说出的话倒是现在的实际情况。她不由得扭头又看了一眼,这回感到不太恶心啦,自己心里也比较舒服了一点。 七寸蛇看到杏花妈看她,又指了指麻将婶继续说:“就像你这个亲家母,只要自己过得舒服了,至于老公在外边这长那短,她知道也是半个眼睁,半个眼闭,听见了装着没听见,看见了也装着没看见。她能咋吗?人就是要有自知之明,谁叫自己没长个好模样哩。只要人家不把她当作绊脚石,一脚踢开就很不错啦。为求平安自保,自己受点委屈也就认了。人常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像我们这号牛鬼蛇神,也要识时务哩!” 杏花妈听到这里忍不住说:“我看人家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怪好,从来都没闹过离婚。” 七寸蛇又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她那老公是多聪明的人呀!明知她誓死不愿离婚,自己提出来能起啥作用哩?干脆不提,他那是有心计,不像你女子那样直来直去。自己长得漂亮,有资本,不想跟那瓜子过了就直截了当地提出离婚。 你女子这是有见识的人,明智之举呀!婚姻自主吗,不愿意了就离,当机立断。人,就是要往好处争取,往高处走啊,自己长得像花儿一样,老让她插在牛粪上,就是不甘心吗。 婚配婚配,婚姻就是要配得上哩。一个漂亮女人,要是配不上个称心如意的男人,那么,她这一辈子就白活了。就像你现在这情况,好不容易从山区走出来了,这便是好的开始,还得把路走好,千万不敢一步走错,把自己掉进苦海深渊之中,那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烂头蝎早就卖完了买主,站在他老婆旁边听到这里,连声称赞着说:“是呀,是呀,我老婆说得真好。你瞧你这个亲家母嫁的老公,人长得多帅气呀!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却配了个蛤蟆婆,难怪他看见漂亮女人就流口水,羡慕的不得了。 其实,女人长得好看不好看有啥哩,晚上还不是那么回事吗。可是,有钱的男人都好面子,老婆长得不好,他们觉得走不到人面前去。就像你亲家母那个老公,经常出去逛哩,从来就没带过老婆,他带那样难看的老婆嫌丢人,出门害怕别人笑话。 他要是有你这样的老婆,那还不高兴死啦,每天都想带出去逛逛,在同事跟前炫耀炫耀。你别看他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想离婚哩。可是,这个蛤蟆婆死缠着他,使他难随所愿,如果有人能够帮他把这个障碍物清除了,他非感激一辈子不可。” 烂头蝎和七寸蛇你一言,他一语地左右开弓,尽把些缺德话往杏花妈耳朵里灌。这个没出过山沟的文盲女人,根本分不清好话坏话,更不懂别人的用心何在。 她还真以为人家说那些话是为自己好,心里反感之意逐步取消,感激之情在不断地滋生膨胀。当她再看七寸蛇和烂头蝎的时候,那种恶心之感不但没有了,反倒增添了一点可爱之意。 麻将婶专心致志,只顾着打自己的牌,烂头蝎和七寸蛇那些话,一句也没进她耳朵里去。这个福大命好的女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危险在慢慢地向自己靠近。 杏花妈看着麻将婶在想:是啊,眼前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确实不配。人家说得不错,就她这样难看的女人,凭啥要占人家那么排场c那么英俊的男人哩?烂头蝎和七寸蛇的话加重了她对玉顺的崇拜心;加深了对常大伯的鄙视感,从而在心底萌生了一种可怕念头。 一只没眉没眼,长得和七寸蛇一样难看的板凳狗不知几时跑来,静静地卧在杏花妈坐的椅子旁边,好像在专心聆听教主讲道。杏花妈不知道有它存在,坐得时间长了就习惯地伸伸腿c挪挪脚,没料想踩在那只小狗的爪子上。 小狗一声尖叫,把杏花妈吓得‘啊呀’!一声惊叫,低头一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那只狗却尖叫着,跛着一条腿跑去老远,面对杏花妈蹲在那儿,一个劲地哓哓个没完没了。 七寸蛇走过去抱起它,看了看爪子说:“不要紧,不要紧,再别吱哇了,看把你枵气成啥啦。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凭啥卧在人家漂亮女人跟前。” 杏花妈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没看见它,对不起呀!” 七寸蛇放下小狗走过来说:“没事,没事,你踩它是它的福,说不定从此会变得漂亮些。好好看你的牌,喝你的茶,别管它,让它吱哇一会怕啥哩。” 小狗不叫了,杏花妈重新坐好,继续看牌c整钱,听着烂头蝎和七寸蛇地挑拨煽动。 天色阴沉沉的,雨水在不断地往下落,房檐上的水唰啦唰啦地落到院子里,又急急忙忙地躜进水道,流入门外的水沟里,随着沟里的大流向村外滚滚而去。 牌桌上的麻将还在继续打着,这些打牌的人个个聚精会神,全身心地投入到牌桌上,其专注程度简直进入了忘我之境界。 他们没有听到烂头蝎和七寸蛇那些别有用心的缺德话,没有听到经久不息的雨水声,也没有听到那只小狗的尖叫声。他们都好像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高人。 这些人所看到的只是桌上的麻将牌,和各人面前一会儿多了,一会儿少了的人民币。有人给热衷此道者总结出了几句话,倒很恰如其分,‘冻得c饿得c受得’,还有一大堆: 憋大了尿泡喂肥了虱,耽误了事情冷淡了客;高息的赌债欠一身,恩爱的夫妻离了婚;可怜的孩子苦难深,读书的学生回了村;辉煌的事业一风吹,幸福的生活断了根;铤而走险败了北,无情的国法果是真;家乡的道路难回归,光明的前头变成黑。 有道是: 人 造 麻 将 为 什 么 ? 不 为 吃 喝 为 娱 乐 。 好 处 微 微 看 不 见 , 瞎 处 比 比 实 在 多 。 罂 粟 花 艳 莫 种 植 , 娱 乐 有 益 别 赌 博 。 制 贩 毒 品 当 千 剐 , 创 造 赌 具 亦 万 恶 。 闲话且不谈,回首说当前,牌场上的人还在忘我的工作,拼命的赢钱;时间不管人们忙闲,钟表一圈一圈地转个没完。打牌的人不知不觉,家里的人焦急地等着。 麻将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杏花妈提醒她先接电话。麻将婶兴趣正浓,继续揭着牌说:“不用接,那是信息。把它家地,有个手机好倒是好,就是信息太多,尽是些骗人的鬼话。把它家地,把人整得牌都打不安宁。咱们才来了一会,吃饭还早着哩,你要是饿了,就随便买着吃点。把它家地,咱今天赢了钱,想吃啥就买啥。” 杏花妈说:“你说早着就早着,反正我也不觉得饿,你想吃啥我去给你买。” 麻将婶继续打着牌说:“我不饿。把它家地,现在没有功夫吃,正赢钱着哩,不敢耽搁时间。” 烂头蝎看了看表说:“老婆子,你不看啦,给咱做饭去。今天做洋柿子麺,没有肉了多打几个鸡蛋,叫咱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别走啦,中午就在这里吃饭。” 七寸蛇站起身对杏花妈说:“你今天能来也算贵宾哩,中午吃饭别走,我给咱做饭去,一会就能好。” 杏花妈对七寸蛇的尊荣已经没有厌恶感了,对她的热情也是深信不疑。当时便朝她笑了笑没说什么,似乎有默许的意思。 麻将婶的手机响过好几次了,杏花妈一再督催她快接电话,她只得取出手机一看,果然是桃花的号码。立刻对着手机说:“桃花,才几点吗?把它家地,就可吃饭呀!” 手机里的声音说:“二妈,是我,杏花,现在都四点啦。你和我妈赶快回家吃饭,我妈还要吃药哩。电话打了几次,你怎么不接呀?把人着急地以为出了啥事啦。” 麻将婶忙说:“啊,杏花,是你呀,没事,没事,能有啥事吗。我觉得时间早着哩,手机响以为又是骗人的信息。好,好,我们马上就回来啦。” 麻将婶放下手机,极不情愿地大声说:“谁上哩?把它家地,我本来还想多打一会,你看这电话响了个骚轻,跟催命似的,不想走都不由人。把它家地,今天这时间咋走得这么快哩?我觉着才一会功夫,怎么就可四点多啦。” 麻将婶起身离位,立刻有人坐到她的位子上又打开了。杏花妈也站起身去拿雨伞,烂头蝎忙说:“你们别走啦。我老婆做饭去了,就在这里吃了继续打。” 杏花妈当真站住不走,麻将婶取了自己的雨伞拉着她说:“快走,快走。人家那是‘让人是个礼,锅里没下米’。把它家地,你咋把人家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当真的啦?” 烂头蝎又说:“真的,真的,你不信到厨房看看,看她作了多少饭。确实给你们做着哩,你们要是走了,我家只有两个人,做那些饭咋吃得完哩?” 杏花妈觉得人家盛情难却,不好意思硬走。麻将婶却大声说:“吃不完了喂猪c喂狗,反正我不会吃她那种人做的饭。把它家地,亲家母,你想吃就停着,我得走啦。” 麻将婶大踏步地走出门去,烂头蝎朝地上唾了一口说:“呸,也没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猪还笑乌鸦黑哩。自己都是猪八戒的那副嘴脸,还笑话别人难看。” 杏花妈笑了笑说:“我也得走了,回去还要吃药哩。” 烂头蝎忙说:“也是,也是,治病要紧,咱们来日方长,往后的时间还多着哩。” 杏花妈走出门,快步赶上麻将婶说:“亲家母,咱不吃就不吃,你咋说那些难听话哩?让人家的脸没地方搁,我都觉得难为情,咱往后还来不?” 麻将婶说:“咋不来哩。把它家地,我们这些人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说几句难听话算啥,就是骂他几句也没有啥。把它家地,我今天打了一晌,他就收了十几块钱的炸弹费。没有这些打牌的人,他挣谁的钱呀?把它家地,指望那个小卖部,开在那么背的地方,谁会专门跑到这里买东西?所以说,咱敢生他的气,他不敢生咱的气。” 杏花妈又说:“我看那两口子人很不错,对咱们怪热情的。” 随手掏出口袋里的钱又说:“这是你今天赢的钱,好像有三百多啦,你拿上吧。” 麻将婶边走边说:“把它家地,我说给你就给你,你咋还往出掏哩?快给你装好作为本钱,往后想打随时可以上场。你不知道,那家主人一个叫‘烂头蝎,’一个叫‘七寸蛇’,一对大瞎怂。他对咱热情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把它家地,咱在哪里打牌是打牌,千万别听他们的鬼话。那两口是一对瞎家伙,对谁都不说好话,你可不要被他们的表面现象迷惑了,小心上当受骗。” 杏花妈嘴里没有再说,心里却在想,不见得人家有多瞎的。顺手又把钱装进口袋。二人一同走到门口,各回各家。从此以后,杏花妈有了工作,在家里也不找活干啦,每天吃过早饭,就端着和麻将婶一模一样的茶杯,一块出去看牌。 常大伯虽然心中不快,人家是刚来的亲戚,也不便出面阻拦,只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 杏花妈得到烂头蝎夫妻的悉心关照c全力指导,自己也用了点心,不几天就由外行变成了内行,加入到麻将专业队的行列之中。每天和麻将婶手牵手c肩并肩,一起出出进进,好像亲密姐妹;嘴里有说有问,心里有怨有恨,谁也不会想到,二人都是一个命运。 人有乐有愁,天有阴有晴,就在杏花妈学会打牌的同时,太阳也摆脱了云层,露出了笑容。这场雨是好雨,增加了土壤墒情;但对有些密度大的麦田来说,简直坏得不行。 人们忐忑不安,踩着路上的泥泞,来到自己地头看看,有的全部倒平。有人沾沾自喜,有人万分忧愁,麦倒了产量不行,有机械收割不成,怎么办?心里难免拧成一条绳。 雨这东西对农民太重要了,下的好了,值钱没多少;下的不好,害人不得了,轻则减少产量,重则颗粒无收。只有种地的农民对此深有体会,他们所盼望的就是风调雨顺。然而,老天爷总是那么不近人意,要雨的时候没有,不要了他又不期而遇。 六一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地里的麦穗一天比一天黄了。公路上的收割机轰轰隆隆,一辆接着一辆向南开去,外地已经开始收割了。这里的人倒显得格外清闲,村里那几家专业麻将馆每天满员,又增加了几张临时小桌,爱好这种行当的人,为何这么多? 村口的皂角树下早就繁华起来,除了两摊打麻将的而外,还有许多乘凉说闲话的人。现在的庄稼人真是悠闲极了,根本不会为收麦而紧张,为种秋而着忙了。 常大伯起来得比较早,他总是悄无声息地干完每天必干的杂活之后,太阳才渐渐有了光芒。 这几天,早饭有杏花做,孩子有玉顺送,自己就想出去看看玉米种子。他轻轻地打开大门,把自行车推出去靠墙放好,然后掩上大门,骑上车子刚过玉顺门口,迎面走来两个晨练的人。 常大伯认得他们就是本村的梗大和梗二,梗大腿脚灵活走在前边,梗二腿脚不便,离他还有点远。 常大伯知道他们每天都在锻炼,就想直接过去。不料,梗大却摇着手挡住他,嘴里哇哇呀呀地说个不停。常大伯只好跳下车子,梗二急忙赶来向他翻译着梗大的话。听得常大伯心里发酸,加重负担,这些现实情况,得想办法改观? 这才是: 脑梗有药变为宝,盗贼入狱能学好。 要知所言什么事,再看下回自知晓。 第三十二回: 出奇招巧建脑梗队 搞联防严打鼓上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回出奇招巧建脑梗队 搞联防严打鼓上蚤 谋生行道七十二,莫要做贼把人害。 别说艺高胆子大,久走黑路事必败。 种粮农民能吃饱,用钱还靠副业卖。 警察脑梗搞联合,废物利用保安泰。 疾病多又怪,脑梗随处在,虽说不要命,吃药如饭菜。 偷羊来钱快,老农深受害,患者经济短,要向贼摊派。 闲话过多人不爱,先说大伯遇二怪。上文说道:三夏在即,常大伯早上出门,想去看看玉米种子,刚上车子就被梗大梗二挡在了玉顺门口。梗大哇哇呀呀地说了半天,常大伯一句也没听懂,急得梗大不住地摇手比划着,他那张歪在一边的嘴歪得更厉害了。 梗二一步两闪来到跟前,拉了拉梗大的胳膊说:“唉呀,你说不了就别说啦,我来替你说吧。老常哥,他是有事求你,想叫你给我们这号人出主意c想办法哩。” 常大伯说:“哦,我又不懂医学,也没有单方,我能给你们想个啥办法呀?” 梗二又说:“老常哥,你是咱村里的智多星c大能人,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吗。你看我们: 啥活不能干,天天要吃饭,死又死不了,药物不能断; 晚上不敢睡,还得经常转,儿女见不得,老伴也讨厌, 花钱没来源,你说怎么办?” 常大伯说:“怎么办,我能有啥好办法?得了病不要心烦,抓紧时间治疗,治好了就不用吃药啦。家里人怎么会见不得哩,人活在世上,谁还能不生病吗?” 梗大摇着头又要说话,梗二朝他摆摆手说:“老常哥,病和病不一样。你不知道,医生说这种病除不了根,只能用药控制,恐怕我们这辈子都离不了药啦!” 常大伯又说:“那也不一定,现在的科学发展很快,今年没有办法根治,就不一定明年c后年也没有。只要你们心放宽,思想里边不要加重负担,情况就会好起来的。” 梗二说:“心不得宽,一个月最少也得五六百元的药钱哩,思想咋能没负担吗?我们又不是人家那些退休干部,不用养猪喂羊,不靠种地产粮,不管春种秋忙,不顾夏收冬藏;月月工资照常,生活比谁都强。人家要是得上这种病,吃再多的药,花再多的钱也不要紧,一切都有国家哩。 我们这些老农民,不吃药难过得受不了,有了药倒是不难过啦,可是,害得全家至今不能脱贫致富,儿女们都得跟着受穷。唉!我们现在,连废品都不如啦!” 常大伯又说:“国家不是有扶贫款吗,你们可以去找民政部门申请。我想,像你们这种情况,他们不会不管。” 梗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梗二又替他说:“好我的老常哥哩,我们没有关系,这条路走不通,鞋跑烂都没顶啥。 这位老兄得病时间长了,这些年来,买药就花了好几万元,他儿子是个挣不了多少钱的农民工,前几年娶的儿媳妇嫌他家穷得翻不过身,最近想离婚哩。儿子上次给他买了两个疗程的药,吃完就不好意思再叫买啦。老常哥,你是个好人,帮我们赶快想个啥好办法,把实地问题解决了,我们将感激不尽。” 梗大嘴里说不清,急得他‘扑塌’往地上一跪,把头磕得梆梆直响。常大伯急忙撑住自行车,把梗大拉起来说:“你们,你们容我慢慢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这时候,每天按时出来晨练的硬蛋跑过来了,他听到这话就站住脚说:“嘿嘿,你们没钱买药求老常叔来了,他又不是神仙,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吾身难保,怎么有可能解决你们的难题。 唉,你们求他没有用,求我也没有用,我不可能把钱贷给只有花费,没有收入的人。你们要是一步栽倒死了,我讨债就得大费周折。 不过,我倒有个好主意可以免费教给你们。以我看,像你们这类人,活在世上也是给社会抹黑哩。自己受难过不说,还害得村里达不到小康水平。倒不如每人喝上一口敌敌畏,常疼不如短疼,早早了结生命,那不就一河水都开啦,啥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嘿嘿,从此后,再不用常锻炼软化血管,再不用为买药看谁嘴脸;再不用被别人说长道短,再不用受难过呻吟叫喊;再不用听广告通宵达旦,再不用找偏方想把药减;再不用为筹钱愁眉不展;再不用找门路托人贷款;再不用愁日子坷坷坎坎,再不用受家人冷眉冷眼;再不用为活命顿顿端碗,再不用想挣钱就是不敢;再不用走起路一摇两闪,再不用歪着嘴心怀不满;再不用怕儿媳骂你偷懒,再不用怕老婆嫌你太软;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大声打断他的话说:“硬蛋,你娃太缺德了,唱戏的有七十二个再不能,你还能说七十二个再不用不成。我看该喝敌敌畏的就是你们这些寄生虫。我们我们虽然有病,对国家没有贡献,再苦再穷,花钱多少都是自己的,没有亏过国家一分半文。 不像你们这些人,啥工作都不干,月月只去领个工资。你也该算一算,这些年亏过国家多少钱啦?就这样还不满足,还想活个长命百岁,把人亏到几时去呀?你们真该喝上一口敌敌畏,赶快死了,就能给国家省不少钱,减轻人民的沉重负担!” 硬蛋并不生气,他还是嬉皮笑脸地说:“哈,哈哈,你说我们的钱是白领也好,黑拿也罢,那都是国家给我们的,与人民有啥事哩?连任何人一根毛都撞不着。 你们再有意见也不顶啥,说那些话连屁都不顶,只要我家的人没有怨言就行了。他们在我跟前,重话都不敢说一句,还得变着法儿讨好我,想尽千方百计要我健康长寿哩。 你们这种人就不同啦,他唱戏的会唱七十二个再不能算啥哩,你刚才要是不挡我,我硬蛋就能给你说出八十三个再不用来。保证把你听得舒舒服服,很快就一了百了啦。其实,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说的都是实在话,只有喝口敌敌畏,才能彻底解脱。” 梗二迟疑地说:“实话是实话。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看,现在的社会这么好,谁能舍得死呀?老常哥刚才说啦,总会有好办法的。他这人是咱村里的智多星,啥办法都能想出来。” 硬蛋又说:“嗨,现在的社会的确不错,比以前任何时期都好。不过,那都是对我们有钱人好哩,好东西是对有钱人兴的,我们想吃啥就能吃啥,想怎么享受就可以怎么享受。物价就是再涨,我们的工资也会跟着往上涨,粮食价每提高一二分钱,我们的工资就是百分之二三十地往上翻。水涨码头高,这些阿拉伯数字根本没有尽头。 我们这种人活着才叫享福。你们吗,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勉强活着都是活受罪,不如早死早托生。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托生个干部,你们就不用害怕生病啦。 看你们现在这样子,把人看得怪难受的。我的钱再多也不敢贷给你们,还想指望老常叔,把他当成救星啦。唉!他就是再能,也解决不了你们这类人的吃药难题。” 常大伯一直想反驳硬蛋,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有力的语言,无法驳倒硬蛋说的这些具体事实,真切现象,自己的确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帮他们解决吃药问题。 玉顺家的大门开了,桃花手里拿着笤帚走出来,玉顺推着三轮电摩跟在后面,正好听到硬蛋后面的话。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马上插话说:“谁说我哥没办法解决难题,他这个智多星可不是浪得虚名,这些年已经解决了多少难题啦。” 硬蛋大声说:“我说的,我说这个难题他解决不了。不但敢说,还敢和你打赌。我要是输了,我今年的工资就不要啦,全部给你。你要是输了,你今年的工资可得全部给我。” 玉顺似乎胸有成竹,想都没想就大声说:“好,我就和你打这个赌,这几个人都可以作证。我哥要是没办法解决难题,我今年的工资全部归硬蛋所有;我哥要是把问题解决了,我自己也不要硬蛋的工资,我只要他加入助学会,用他的钱去资助一个贫困学生。” 硬蛋想了想说:“行,就这么办,咱们谁也别反悔,你的工资我赢定了。我就不信你哥有多大本事,能够彻底解决这么多脑梗的吃药问题?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硬蛋说完就‘哼’了一声,继续跑步去了。玉顺愣了一会,大概问了问没有说话,小平和小凡同时走来,上车坐好,玉顺启动电摩,快速向村外驶去。 这时候,明亮的太阳已经离开了远方的地平线,赶走了夜来的黑暗,照亮了地球上的方方面面。桃花扫着地,又把贴在门上的对联看一遍,忽听有人连声唤,惊回首,对门快婆到当面。只见她:衣衫不整头发乱,脸上似乎流着汗,出气有点粗,说话声音颤。 桃花看着她未及开言,三快婆着急地问:“桃花,桃花,你大伯在家没?我,我有急事找他。” 桃花抬手朝东边指了指说:“那不是,正和他们说话哩。快婆,你一个早找我大伯有啥事哩?” 三快婆扭头望去,果见常大伯推着车子,正和两个脑梗边走边说,好像要出门的样子。她就没有回答桃花的问话,挺着难看的脸色,扬着散乱的头发,快步追着喊着:“老常,老常,你别走呀!大事不好了,这回可把我们的钱串串断啦!” 常大伯听到喊声,连忙驻足回首,看着三快婆一反常态的样子就问:“咋啦,咋啦,出了啥事啦?你别急,慢慢说,有啥大不了的?” 三快婆拍着大腿跺着脚,张着嘴巴不会说,拉住常大伯就往这边拽。常大伯走不成,只好随她往回走着又问:“到底是怎么啦?有啥不能说的。” 三快婆走着说:“唉,唉!你就别问啦,去看看不是啥都知道啦!” 常大伯同她走过来,把车子撑到自己门口,和三快婆一起向她家走去。桃花看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她家不知出了啥事啦?”自己放下笤帚,也随后跟着走进去。 三快婆把常大伯一直领到后院里的羊圈旁边,指着后墙上新挖的洞说:“贼从这里把墙挖开,把我们两只奶羊全偷走了。老头子天不明找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找见。” 桃花忙说:“啊!把羊丢了,那就赶快报案吧。” 三快婆说:“报案,报案能管用吗?人家警察那会管你丢鸡没羊的小事。” 常大伯说:“不管顶事不顶事,先报了再说。人民警察就是管人民的事哩,报案又不要钱,怕啥哩,说不定还能作用。除此之外再无别法,可能羊肉这会都进锅啦。” 桃花立即掏出手机,拨通110,向派出所报了失窃案,常大伯查看着现场内外。 三快婆的老伴四慢叔蹲在院里的桐树下,背靠树身,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手擎旱烟袋,吧嗒吧嗒地使劲抽着旱烟。他那烟袋杆上吊着的黑色荷包上,用红绒线绣的六个字‘为革命而抽烟’,还清晰可辨。这会,他往日那些幽默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三快婆不住地搓着手,嘴里十分悔恨地说:“唉,都怪我呀,大意失荆州。我老两口子的日常费用,全靠这两只羊哩,羊奶每天卖个十块八块就够我们用啦。 唉!女子离得远,回来一次不容易,咱也不想老拖累他们,种点地有粮吃,养两只羊有钱用就行了。唉——都怪我一时大意,把我们的钱种断送了。 本来,我两个人一直都是轮换值班,我前半夜看羊,他前半夜睡觉,后半夜看羊。我看老头子半年多没看过电视,只说到夏天啦,天气热了羊肉没人吃,杀羊的也到歇业时候啦,贼娃子偷羊卖不了就改行啦。我们也该放松放松,让老头子前半夜看看电视,后半夜就不用再看羊了。唉,谁知道,刚三天没看就把羊丢啦。” 桃花说:“贼把墙挖了那么大个洞,就该有响声呀,你们难道一点都没听到?” 三快婆说:“昨晚的电视太好了,我们看的时间长,后半夜睡得死死的,啥响声也没听见,直到天明起来挤奶,才发现不见羊啦。我两个跑到村外找了几圈,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唉呀!我真是后悔死了,往后没有羊,我们的日子可咋过呀?” 三快婆说得想哭,桃花安慰了她几句又说:“这些偷羊贼真是太猖獗了,咱得想办法治治才是。天哪,养个羊还得整夜看着,觉都睡不安宁,这算怎么回事吗?” 常大伯从洞外躜进来说:“这贼从外面挖墙,怎么这样准哩,正好挖在羊圈里?你们想想,家里最近有没有生人来过,我怀疑这贼娃子有底线哩。” 三快婆想都没想就说:“没有,没有,没有人来,谁找我们这两个棺材瓤瓤子干啥呀?” 四慢叔取下嘴里的烟袋,搕了搕烟灰,再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对啦,对啦,能说个啥吗,我就当它们为人民的肚子光荣牺牲啦。这也是上帝心疼咱们,怕咱们为了看羊,晚上辛苦得睡不成觉,想叫咱卖了咱舍不得,想叫咱杀了吃肉,咱又不忍心。故此安排两个贼娃子前来把羊偷走,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矣!人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咱们不要难过,不要悲伤,面对现实,大大方方,没了就没了吧,还能有什么良方?” 四慢叔的话惹得桃花嘻嘻直笑,常大伯沉着脸说:“你倒说得轻松,丢了两只羊,关系是不大,也就值六七百元吧。东村里那个张二牛你知道不?他前几天把两头牛丢了,也是在墙上挖洞偷走的,要值几万元哩,那两口都不想活了。” 三快婆抢着说:“咋不知道哩,他是逮人家刚下的牛娃养大的,两个牛娃就花了一万好几,回来后定我家的羊奶喂,真不容易呀!去年才见回头钱,一家人把希望全寄托在牛身上啦。他丢了牛,那可真是要命的事呀,就我家那两只羊,损失也不小哩。” 常大伯接着说:“所以说,这些贼对农村危害太大了,再不想办法治治,咱农村就不得安宁,农民很难过上好日子。张二牛那两头牛,还是贷款买的,一下子全丢了,对他打击太大。虽然当时报了案,到现在还是没有结果。” 桃花说:“就是得自己想个好办法,单靠警察不行,报了案也是没有结果。” 四慢叔转过头说:“靠警察连屁都不顶,做做样子,走走过程就撂到耳朵背后去啦。警察就跟笼子的耳朵似的,样子货,听说破案还要收破案费哩。” 四慢叔背向大门,没有看见穿得花里胡哨的老蝴蝶带着两个警察走进大门,到跟前正好听到四慢叔后边的话。一个警察立即接口说:“四叔,你听谁说警察破案要收钱哩?” 三快婆急忙迎上去说:“啊呀,同志,可把你们盼来啦。快坐,快坐,别听他胡说。我只说你们警察都是管大事的,对这些丢鸡丢羊的小事不可能管,没想到你们会来。” 另一个警察说:“我们就是维护社会安定,保护群众利益的,这样的事咋能不管哩?” 四慢叔看着来人说:“你第一次来,怎么知道我为四哩?啊,对了,一定是这个假男人说的。” 老蝴蝶忙说:“我闲得没事了,说那些淡话干啥呀?警察刚来说是你家报案把羊丢了,他们不知道地方找村干部哩。我说村干部这会找不到,我就把他们领来了。” 一个警察说:“这位老花叔在派出所可是有名的人物,我们对他都得刮目相看,听到你们这里报案,全所不敢怠慢,由于警员不足,就把管户籍的民警也派来了。” 另一个民警说:“我就是管户籍的,不但知道你为四,你家的情况都知道。你老伴的外号叫三快婆,你叫四慢叔,一个女儿嫁到了青海省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个民警还没坐下,就把他家的情况如数家珍似的说了出来。 桃花和三快婆门对门住了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家以前这些情况。 原来,这个三快婆并不是只有三种快事,她这人一辈子做啥都快,事事都要走在别人前边。就是一点,生娃太慢,年轻时坐过几次月子,都是由于太慢而夭折了。 三快婆直到四十来岁的时候,才到大医院去坐月子,在医生帮助下,终于成功地生了一个女儿。两口子把女儿当宝贝似的养大成人,书念成了,在大学却与青海省一个同学谈成了恋爱。 那时候,国家号召支援大西北,他们毕业后便响应国家号召,去男方的所在地,青海省工作,同时也在那里安家落户,结婚生子。他们地处高寒地带,几年回不了一次家,通常只有书信来往,互相报报平安。女大不由娘,他们能有啥办法哩? 三快婆两口为了女儿的幸福,只能把自己放在次要位置,老两口躬耕自食,勤俭度日。他的老伴也不是只有四种慢事,他是排行老四,比三快婆大两岁,一辈子做啥都是慢腾腾的,就是农村人常说的,‘油罐倒了也不起性’的标准人物。 四慢叔文化不高,没上初中就回生产队挣工分,在饲养室里喂了几十年牲口。他有个特别爱好,就是爱看小说,最爱看的书是《西游记》,不敢说倒背如流,其中的主要片段都记得滚瓜烂熟,时间长了,他又给里边添加了些自己创造的新内容。 他这人一辈子爱说怪话,生性幽默,语言很有风趣,在村里也算是个很有特点的人物。每年热天,在村口的皂角树底下,村民们常常被他自己移植加工的《西游记》惹得捧腹大笑。他老婆三快婆的绰号出名以后,他的绰号也就相应而出。 他们在村里的为人都挺不错,诚实厚道有人缘,谁家有事跑在前,就是二人的性格截然不同,虽然经常拌嘴,从未提过离婚二字。他们之间是否有爱情可言无从说起,生活这种‘万能胶’,却把二人紧密地粘在一起,互相照应c相依为命,种地有粮吃,养羊有钱用,从来不对女儿c女婿要求什么。 女儿回来过几次,要带走他们一块生活,他们考虑那边也有父母,四个老年人在哪儿没有工作,女儿女婿如何负担得起,时间长了,非发生矛盾不可。 三快婆还对女儿拍着胸脯说:‘就凭我两个这身体,再干一二十年没有一点问题。你们安心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我和你爸不用你管,我们过得挺舒服的。’ 女儿女婿没有办法,只好带着自己的孩子回了青海,在哪里还是放心不下,免不了时常牵挂。他们之间只能用书信,电话问问平安,祝福明天。 三快婆和四慢叔早给桐树下摆好小桌c矮凳,拿来电壶c茶壶c茶碗,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茶。 老蝴蝶毫不客气,坐下就喝,两个民警就和常大伯刚才一样,先在羊圈里外看了看,然后进来说:“好像和东村里丢牛的案件相同,这伙盗贼真是太可恶了。近几年来,农村的盗窃案连连发生,猪c鸡c牛羊c电线c水泵,啥都偷,去年连变压器都偷走了一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这些事我们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们人民警察抓住了几个盗贼?这几年可能收的罚款不少了吧?能不能让我也沾点光?” 一个民警红着脸说:“罚啥款哩,连一个都没抓住,警车都没钱加油啦。” 另一个民警说:“老花叔,自前次破了那个案件以后,县局把我们所狠狠地整顿了一次。所长挨了处分,派去调查的那两个民警被开除了,所里现在纪律很严明,各项工作的效率c作风,都提高了许多,就是这案件频发,盗贼总是抓不住。” 老蝴蝶喝着茶,哼了一声说:“唉!真不知你们警察是干啥吃的,全部开除了才对。” 常大伯瞪了他一眼说:“都开除了叫你抓贼呀?说那些话干啥,现在只说怎么严厉打击这伙盗贼,协助警察破案要紧。你们都想想,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 三快婆说:“我听你看了以后说的似乎有理,贼无底线,寸步难行。他们从外面挖墙,咋能挖得那么准?刚好挖在羊圈里,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桃花说:“贼可能是翻墙进来的,害怕牵着羊从前门出去被人发现才把后墙挖开,从地里把羊拉走比较保险。如果主人发觉,他们从地里也好逃跑。” 一个民警打开本子不知在写着什么。另一个民警说:“这话不完全对,他们从地里逃跑,为了保险倒是真的,我们抓了好几回贼,都是从地里跑的。地里四通八达,晚上实在难以抓捕,害得我们疲于奔命,劳而无功,上边不准开枪,有时到手边也抓不住。你说翻墙进来不可能,墙上没有翻过人的痕迹,你们家最近有没有啥人来过?比方说,收羊的c买粮的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忙说:“没有,没有,我们的羊正在产奶期,又没想卖羊,咋能叫收羊的到后院来哩?” 四慢叔想了半会才说:“前几天,咱村里的‘鼓上蚤’来过一次,说他家里逮了个猫娃,叫我给他挤了一点羊奶,说了会话就走啦。” 常大伯忙问:“他和你都说了些什么?还能记得不?” 四慢叔说:“也没说啥,就是问这几天电视演的啥片子,我就和他谝了几句《西游记》。” 常大伯又问:“那你都给他谝了些啥?可能无意中就把底露了,他从你的话中知道了什么。” 四慢叔说:“我和他说,就是这羊把人害的,半年多没看过电视啦。最近天气热了,我们晚上不再换班看羊,就美美看了几夜电视,这回的《西游记》,拍得太好了!” 常大伯怕他提起《西游记》又说个没完,急忙说道:“行了,这事肯定与他有关,你对他说这些话,不是把自己全暴露了吗。唉,人家问话有目的,你咋不知道哩?” 四慢叔疑惑地说:“不可能吧。他现在年纪大了,老态龙钟,路都走不稳啦。儿女又没在家,老两口看着孙子,他晚上还能出来挖墙偷羊?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老蝴蝶放下茶杯说:“怎么不可能,他虽然老了,儿子没有继承衣钵,但他还有徒子徒孙哩。现在的通信发达,与啥人都有很方便,他自己踩好点子,打电话让徒弟来偷是完全有可能的。我说他最近老在村子周围转悠,原来是搞侦察工作。警察同志,没问题,你两个赶快把他抓回去,多少用点刑,吓唬吓唬他就招了。” 一个民警说:“大叔,抓人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咱们只是怀疑他,一点证据没有是不能随便抓人的。上边有明确规定,抓贼必须人赃俱获,严禁刑讯逼供。” 另一个民警说:“大叔,这个鼓上蚤我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能不能详细介绍一下?” 老蝴蝶端起茶杯,迟迟没有回答。三快婆着急地说:“同志,你不知道,鼓上蚤也是外号,我们这个村子,大多数人都有外号哩。就拿这个老常来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姓常哩。 其实,他也姓李,名字叫玉常。我们这村姓李的人太多啦,排行老大的人也不少,村里人为了好记其间,就把他叫成老常啦,小辈人都叫常大伯哩,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看她扯得远了,急忙打断她的话说:“看你这人,警察问鼓上蚤哩,你尽说我干啥呀?这个鼓上蚤吗,他过去是个有名的贼头。年轻时爱看《水浒传》,《水浒传》里一百单八将,他最崇拜的就是‘鼓上蚤时迁’,发誓要学会‘时迁’的本事,常以梁山好汉自居,爱练什么‘飞檐走壁c旱地拔葱’之类的功夫。功夫没有怎么学成,却练得好偷成性,三天不偷人,就像吸毒者的毒瘾发作,浑身难受得睡不着觉。有年冬天,他晚上出去盗窃失手,回到家里坐卧不宁,就出去把人家厕所里的大粪偷了几笼撒到自己的自留地里。 村里人说他是个连屎都偷的贼头,从此威名大振,方圆几十里内,谁家丢了锅碗瓢盆c鸡鸭猫狗c绳索农具,不管什么东西都来找他讨要,多少给几个钱,就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去了。也有需要东西的人,拿钱到他家来买,图个便宜。这样一来,偷偷摸摸就成为他的正式职业了。别人对这种行当嗤之以鼻,他自己却自命不凡,那些年竟公开授徒,继承他的衣钵,还经常鼓励徒弟们说:‘学啥都一样,都要刻苦用功哩,不受苦中苦,焉能人上人,自古行行出状元哩,不论啥本事,只要学成都能养家糊口,出人头地。’ 老蝴蝶这时才插话说:“这家伙我过去也告过,上边说是小偷小摸,不够判刑条件,抓去劳教了两年又放回来了。回来就打击报复,把我的裤头都偷去了,还满村喊着叫我拿钱去赎。我说我不要了,你自己穿着算啦,少买个裤头也是收入吗。” 桃花笑着说:“咱们就算怀疑他是底线,手里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是不是像电视上那样监听他的电话?只要他和徒弟通话,那不是就有证据啦。” 那个民警苦笑了一下说:“这事不算什么大案要案,不可能监听人家的电话,咱们这个小小的派出所,那里来的监听设备呀?再说,咱们目前也没有这种权利。” 四慢叔又拿来一个电壶,给茶壶里倒着水说:“唉,算了,算了,别麻烦啦。咱们把那些猪呀鸡呀c牛呀羊呀全都杀光卖净,农村也就安宁啦,大家也都省事啦。贼娃子没啥偷自然就会下岗改行,社会也就和谐了。咱们没有了‘唐僧肉’,那些乌鳖王八再不会处心积虑地盗窃作案;你们这些‘孙大圣’,也不用煞费苦心c出生入死地降妖伏魔啦一一一一一。” 四慢叔的嘴还在继续咕噜着,他老婆三快婆大声说道:“老家伙,你说的都是屁话吗,害怕饿老鼠不抱鸡娃子啦。农村没有那些东西还叫农村嘛?照你这么说,地也不用种啦,啥活都不用干了。咱们摇身一变,变成不食人间烟火,喝风屙屁的神仙们,那可能吗? 你看咱们这里,不用东奔西忙,不靠养猪喂羊的人有几个,恐怕连少一半都不到。大多数都是靠种地吃饭,用钱流汗,养羊卖奶,喂鸡下蛋过日子。咱们这些老家伙不能出外打工,在家里就得搞个副业营生,只有这样,日子才能过得轻松。 你个老不死的,咱们把羊丢了,不想办法找寻,还说怪话呕人。我看你今后的旱烟别抽了,茶叶别喝了,饭也别吃了,干脆腾云驾雾当神仙去,说不定还能恋爱个王母娘娘哩。” 在场的人被她逗得嘻嘻直笑,只有四慢叔一点没笑,他一字一顿地说:“好c好c你能行,都是我不对,我本来前半夜睡觉,后半夜值班看羊,顺顺的事,你却叫我看电视哩。咱们这些老家伙,土已经拥到下巴上啦,还想做啥哩,还能长粗发壮c飞黄腾达不成? 现在叫我看这学那,跟不上了,星星数清天就亮啦!电视看不看,那都是无所谓的事吗,你却自能的不行,说什么:‘咱也开开眼界,学学人家的先进经验,看看现在的新生事物。’这下看得好,把羊丢了怪我哩。你不叫我看电视,咱那羊就丢不了。” 三快婆跨到丈夫跟前大声嚷道:“咋啦,咋啦,好心做了驴肝肺啦。我叫你看电视还不是心疼你嘛,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知道你爱看电视,半年多没看那是硬忍着哩。我,我叫你看看电视有啥错哩,你,你老怂的良心叫狗吃啦?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知道他两个叮起嘴来没完没了,谁都想占占上风,急忙争着说:“你两个先别吵,我这会倒想出了个好办法,可以一举三得,不但能够保护村村平安,还有许多好处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着急地说:“那你还不快说,咱村里的智多星吗,就是比我点子多。我要是有你那两下子,当年就不会落个狼狈逃窜的下场。只要是你想出来的办法,那就肯定能行。” 四慢叔斜着眼瞪了他一下说:“没说就知道能行,你到底是蝴蝶精还是马屁精?” 三快婆立刻反驳着说:“老常的主意就是好么,他从来不给人出瞎瞎点子,说啥话都是有依据的。不像有些人,看了本破《西游记》,迟早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一一一一一一。”桃花怕他两个再叮,急忙插话说:“大家还是先听听我大伯的主意吧。” 常大伯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的变化真是太大了,农民的日子富裕c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多了,由以前的不够吃,到现在的不愁吃。但是,农民的文化水平还是太低,有了吃的而不会吃。大多数群众不知自己身体需要什么,不懂得营养搭配,盲目地胡吃乱吃,啥好吃啥c啥香吃啥c爱吃啥就纯吃啥,以致脂肪太多,营养过剩,身体越来越胖,自身负担越加越重,心脑血管疾病连连发生,给许多家庭造成沉重负担。 就拿咱们村组来说,前年排了梗大梗二梗三,去年就有了梗四梗五梗六,今年又增加了梗七梗八,还有许多糖尿病,咱们村一共要九个组哩,加在一起可能有两个排吧。” 常大伯刚停顿了一下,桃花便插话说:“两个排挡不住,可能离一个连都不远啦!” 三快婆着急地说:“唉呀,正说偷羊哩,你们怎么说起害病来啦,做贼与害病有啥关系哩?你们这不是驴头不对马嘴,差得太远了吗。” 四慢叔敲敲自己的膝盖说:“他这话大概就叫‘膝盖上边钉掌哩——离题太远!” 老蝴蝶说:“听老常说吧,他能这么说,可能就有他的道理。” 常大伯继续说:“现在的科技发达,药品众多,得了这些病的患者大都没有生命之忧,就是不能断药。医学虽然有所发展,对这些病还是不能除根,只能用药控制。病人有药就不受什么痛苦,每人一个月起码需要五六百元的药费开支,这对没有工资的农民来说,的确是个沉重负担。一般农民家庭有一个这样的病人,就很难脱贫致富。” 老蝴蝶插言说:“是呀,这些都是农村的实情,有的家庭被病人拖累得生活拮据,矛盾多出,夫妻不和,有的孩子连书都念不起啦。唉,活着真不如死了好。” 真是的: 农 民 没 钱 嘴 莫 硬 , 只 求 别 得 麻 烦 病 。 跌 倒 就 死 少 受 罪 , 免 得 常 病 多 疼 痛 。 儿 女 出 门 仰 天 叹 , 媳 妇 进 屋 斜 眼 瞪 。 不 怪 后 辈 无 孝 心 , 只 怨 自 己 太 苦 命 。 三快婆虽然心急,人却心好,听到他们的话就说:“你们说得都对,农民要是得了这些麻烦病,实在太可怜了,自己受罪不说,连累得全家把穷根扎到海里啦。平常生活都成问题,怎么能供起学生c谈到脱贫致富呀!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挣点血汗钱,大部分给病人买了药,儿女心里咋能痛快哩。久病床前无孝子,难怪忤逆不孝的后人那么多。 年轻人不懂得人和人不能相比的道理,只看到人家过的啥日子,自己过的啥日子,心里不平衡,少不了在病人跟前出点怨气。唉,病得到身上有啥办法,只能怪自己命不好罢了。咱现在不说他们,先说抓贼吧,如果能给我把羊找回来,我给他们捐点羊奶。” 那个写字的民警放下笔说:“是呀,大家别说害病啦,这世上的困难群众多的是,咱们可管不了那么多。我们不是来看病人的,还是先说抓贼吧。” 另一个民警也说:“是呀,这些事应该对政府部门c民政部门去说,给我们说那些话不起作用,总不能让我们派出所,去给那些病人买药吧?” 常大伯肯定地说:“对啦,我就是想叫你们派出所给病人买药哩!” 那个民警忙说:“不行,不行,根本没有这种可能,派出所那里会有这种开支。” 老蝴蝶说:“怎么不行,你们人民警察不就是要解决人民群众的困难吗?” 另一个民警冷笑着说:“嘿嘿,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们是来破案的,不是来搞捐献的。你们尽说这不着边的话,真是胡拉被子乱拽毡,我们可没时间听闲话。” 常大伯又说:“你们是来破案不假,可是,你们破得了吗?东村里丢了牛,你们破了吗?北村里去年就丢了变压器,你们至今也没有破。就是今天丢羊这事,你们还不是走走过程,牛年马月也破不了。群众还不是照样蒙受损失,盗贼还不是照样为非作歹。像你们这样破案,能起啥作用吗?无非是,车白烧些油,人混点工资罢了。” 那个民警红着脸,张了张口没有说话,老蝴蝶放下茶杯说:“只有过程,没有结果;只有花费,没有效益,我看你们派出所的民警都是吃闲饭的。” 四慢叔小声嘟囔着说了句:“唉,占着茅坑不拉屎,聋子的耳朵样子货。” 桃花看民警尴尬,连忙打着圆场说:“啊呀,话也不能那么说,破案吗,总得有个过程呀。现在的盗贼确实太狡猾啦,警察也没少出力,就是抓不住呀。” 老蝴蝶从鼻孔里‘哼’了一下说:“有了沧海横流,方能显出英雄本色吗。说敌人狡猾,就是给自己的无用遮羞哩,难道就不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吗?” 那个写字的民警说:“我,我们派出所也是够忙的,人少事多,总是忙不过来。今天所里都没人啦,经费老是紧紧张张地不够用,那里有钱给病人买药,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忙说:“我不是白要你们买药,想让这些脑梗患者帮你们抓贼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个民警笑着说:“笑话,真是笑话。我们所里的民警都是警校毕业,受过专业训练,头脑灵活c精明强干,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经常风里来c雨里去,整夜整夜不睡觉,担惊受怕c废寝忘食,就这样也是劳而无功,抓不住贼,别说那些病人啦。” 另一个民警说:“现在的盗贼不比从前,他们设备先进,消息灵通,随机应变,行动迅速,而且心狠手辣,我们警察都是抱着随时牺牲的决心尚且抓不住贼,何况那些脑梗患者。 他们个个病病殃殃,走路摇摇晃晃,两只脚朝前摸着走,风一吹就倒啦。指望他们还能抓个贼,恐怕吓都吓死啦。你是想叫我们派出所买棺材哩?真是可笑之极。” 常大伯说:“那也未必,啥人都有用哩,只要运用得当,废品也可以变为宝藏。这些人都是久经风霜地中老年村民,得了那种病,就要经常活动散步,软化血管,晚上只睡几个小时就睡不着了。而且胆量大,不害怕,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啦。 我想把他们组织起来,建立一支‘脑梗巡逻队’,只要把他们散步的时间岔开即可,这几个前半夜散步,那几个后半夜散步,轮换值班,各村互通情报,密切配合。这样一来,每个村整个晚上都有巡逻的人,那里一有风吹草动,都会提前知道,既锻炼了身体,也不耽搁休息。如果发现盗贼踪迹,一点不要声张,悄悄地跟踪监视,现在的通信设备虽然与盗贼方便,与抓贼更方便,只要摸准盗贼作案的时间c地点,行动路线,马上向派出所打电话报告,民警接到报告,就会快速准确地掌握敌情,抓铺起来十拿九稳。” 桃花首先兴奋地说:“好,好啊!我觉得可行,值得一试。这样一来,你们警察就不用忙无头绪地来回白跑,警车也不会劳而无功地白烧油啦。” 老蝴蝶也赞同着说:“对,真是个好办法呀!咱们只需要合理地安排组织一下,有了这支脑梗巡逻队,盗贼就是再狡猾也无机可乘啦。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有好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他们还能怎么作案?” 那个民警说:“这个办法不错,我们派出所只要接到准确情报,就会有的放矢,悄悄出击,必然会大获全胜。可是,这支脑梗巡逻队谁来出面组织呀?” 另一个民警说:“是呀,派出所不具备这个条件,这事得由村委会出面组织,村干部好像比咱们还忙,别说办事啦,见一面都不容易,我们总不能提着篙赶船吧。” 三快婆气愤地说:“村干部,再别提村干部啦,都忙的给自己干事哩。群众的事c集齐的事没人管。地里的水利设施早烂完了,渠沿上人都走不过去,浇点地把人整得直哭。干部谁管哩?成天都想着怎样把钱弄进自己腰包,集齐的土地随便占,上边给农村的种种补贴都成了他们的私有财产。去年上边给村上调拨的抗旱变压器,安装到书记的庄园里啦,群众谁敢说个不字。现在的村干部,说他们就是过去的刘文彩c黄世仁之类的人物并不过分。他们只顾着自己怎样享福,如何侵占,谁还管群众丢鸡丢羊这种小事。” 老蝴蝶说:“是呀,这样说他们不算过分,现在的村干部,就是靠不住呀!” 常大伯坚定地说:“求人不如求己,靠不住了就靠自己吧。咱们自己组织行动起来,只要做出一点成绩,就会引起干部重视,说不定还要号召全面推广哩。” 老蝴蝶说:“这事倒和我的胃口,不告人了抓抓贼也可以。我要钱不要钱不要紧,一个月还有六十块钱的工资哩。可是,这些脑梗本来经济短,没有报酬可能不行?” 三快婆说:“是呀,现在的人不能白用,你别看人家闲着没事干,经常赌博打牌,东游西转,想叫他们做点公益事情,开口就是五十c八十的要钱哩。这些脑梗患者倒是不打牌,就是想找点活干,可惜没人敢用,要是给他们找事干,他们肯定求之不得,因为,他们也想有点收入,减轻家庭负担哩。可是,这笔开支从何而来呀?” 那个民警说:“的确是个问题,上边一再强调,不能白用人。我们派出所把那两个协警开除了以后,想另叫两个协警都没有钱,更不可能给巡逻队开钱。” 桃花说:“我看还得和村干部说说,让村上抽出一点土地承包款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四慢叔瞪了桃花一眼说:“你这不是痴心妄想吗。他们的心比《西游记》里的无底洞都深,再多的钱也不够填。说句难听话,他们就跟母狗子一样——逢进不逢出。”三快婆推了老头子一把说:“去你的,和谁都说那种话哩,真是老糊涂啦。” 桃花并不明白四慢叔的话是什么意思,接着又说:“他们是共产党的基层干部,是群众投票选出来的,咋能不管群众的事哩。老花叔,就向他们要,不给了往上告。” 老蝴蝶苦笑着说:“告,这种人难告呀!我不是没告过,结果都是碰得头青脸肿。人家的嘴比咱能说得多,真理永远都在他们那边。咱告人家,就跟警察抓贼一样,无从下手。” 桃花无可奈何地说:“唉,群众怎么尽选些有贪心的人当干部,上边的干部难道都不管么?电视上经常演着,真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干部也不少呀!” 老蝴蝶又说:“你以为村干部都是群众选上去的吗?选举不过是个样子,走走过程而已。其实,大部分都是凭实力上去的,没有实力,没有经济基础的人,很难当上干部。” 三快婆说:“不是很难,是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连参加竞选的资格都没有,怎么会当上干部哩。凡是参加竞选的人,嘴里说地都是为了群众,其真正目的都是为了自己。” 四慢叔又说:“那是一个娃两条腿,还用说吗。大和小都是一个道理,过去打江山c争皇上的帝王,那一个说的都是为了拯救黎民百姓,其实,都是为了给自己打江山哩,就一一一。” 三快婆急忙争着说:“你老怂再不要说那些废话啦,你说得再多,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看来,老常的主意就是再好,没钱也是枉然,好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呀!” 常大伯说:“我看这个问题没有多难,他们的工资,完全可以问盗贼要么。” 三快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把头连摇几摇说:“你这不是大白天说梦话吗,盗贼要是有那种善心,他们就不会偷人啦。没办法就说没办法,再不要异想天开了。” 四慢叔对常大伯做个鬼脸说:“你这主意就叫: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哩。说清叫他们巡逻抓贼,贼还能给他们发工资?太空人或许有那么高的风格。” 老蝴蝶却说:“我觉得老常这话不会是痴人说梦,他既然这么说,可能早就胸有成竹啦。大家都别说了,让老常把他的见解说出来吧。” 两个民警都用期望的目光看着常大伯,其中一个开口说:“老常叔,你就说这支巡逻队的费用工资到底从何而来?”常大伯果然说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好办法来。 直教那: 农村平安好赚钱,脑梗不怕吃药难, 要知他有什么法,下回再听怎么谈。 要知后事如何,再看第三十三回: 防外患自荐当队长 疑内贼托人劝母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回防外患自荐当队长 疑内贼托人劝母亲 不为挣钱只为名,毛遂自荐爱逞能。 辣椒味辣有人喜,赌徒嗜赌都想赢。 母为鬼蜮迷善性,女无良方找亲朋。 失足深陷烂泥地,但愿天降救生绳。 办法很英明,无头事难行,农村天地大,卧虎又藏龙。 国家多繁荣,百姓不受穷,平民望平安,偏有是非猴。 感叹过多不成形,紧接上文再开头。上文说道:三快婆家被盗,老两口赖以赚钱的两只奶山羊被贼偷走,常大伯和桃花家离得最近,知道消息后同去查看,马上报案。没有多大功夫,老蝴蝶便领着两个民警走进他们家院,民警们勘查以后,又征求大家意见。 主人家在院里的桐树底下摆桌设櫈,拿烟倒茶,大家喝着说着,发表着各自的看法见解。常大伯独具匠心,提出了建立一支‘脑梗巡逻队’的想法,在场的人都觉得切实可行,与各方面都很有好处。 可是,这支巡逻队的工资从何而来呀?村委会形同虚设,派出所困难重重,脑梗们没有经济来源,众人都觉得这个问题,就是无法克服的大困难。 常大伯却不紧不慢地说:“我看这个问题没有多难,脑梗队的工资可以向盗贼要一一一一一。” 他这话尚未说完,便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紧接着又是一阵众口铄金的否定言论,有的说‘异想天开c痴人说梦’,有的说是‘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一一一一一一。 只有老蝴蝶别出心裁地说:“我觉得老常这话并不是信口开河,他既然能这样说,可能已经胸有成竹啦,大家还是听他说完,然后再笑也不迟呀。” 院里当时没人说了,也没人笑了,常大伯接着说:“你们不是说,这些偷偷摸摸的事,不算大案要案,判不了重刑,那就可以加大经济处罚力度。对巡逻队的成员只有奖励,没有固定工资,抓住一个盗贼,每人奖励两个疗程的‘二宝抗栓再造丸’,抓不住盗贼,那就啥都没有,反正他们每天都要散步锻炼哩。 这样一来,脑梗患者既锻炼了身体,又有了药物来源,同时,还能保住农村平安。我觉得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他们肯定会干,我们只需要合理组织安排一下,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常大伯的话听得大家频频点首,桃花第一个拍着手说:“好,好啊!真是一举三得,就地取材,何乐而不为矣!抓住盗贼有奖励,抓不住就当是散步锻炼哩,不过是把散步的时间放在晚上罢了。哈哈,‘脑梗巡逻队’,不知他是怎样想出来的?真是不同凡响。” 一个民警接着说:“不错,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只叫他们轮换值班,秘密监视,发现盗贼不要惊动,悄悄跟踪,弄清楚后打电话叫我们来抓,既安全又保险。” 另一个民警紧跟着说:“好,就这么办,你们这儿马上行动起来,做个试点,我们随后向各村全面推广,把整个辖区都组织起来。那样一来,这些脑梗就变成派出所的眼睛啦,我们有了这些眼睛,抓起贼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一一一一一一一。” 四慢叔忙说:“不行,不行,我们这里先搞可以,别的地方如果要搞,必须向老常缴一笔专利费方可。老常这人心不重,不会几百万,几千万的要钱,给十来万元就行了。” 那个民警说:“这不可能,互相之间交流经验,怎么能要钱哩?照你这么说,别处的先进经验就不能推广c不能学习啦?再说,你们也没有申报专利权呀。” 三快婆忙说:“同志,别听他的,他那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只当他放了个屁好了。老常那人不是爱钱的人,一辈子仗义疏财,绝对不会要什么专利费的。” 那个民警接着说:“是呀,老常叔德高望重,我们早有耳闻,他,他怎么会无理取闹哩。他这主意的确很好,我们派出所有了这些眼睛,再不用盲目乱跑,劳人费油,老是不见成效。还显得派出所工作不力,警察都是些只吃不能干的饭桶。” 四慢叔又小声嘟囔着说:“不是饭桶,也是些走后门进去的草包。都会在群众跟前耀武扬威c指手画脚,真正见了盗贼,就成了争先恐后,纷纷逃命的草鸡了。” 年轻人耳朵灵,四慢叔的声音虽然很小,还是被警察听到了,一个警察站起身说:“大家请放心,派出所以前确实有些凭关系进去的混世魔王,只会在群众跟前作威作福,有的甚至与盗贼串通一气,通风报信,致使抓捕工作屡屡无功而返。还有的与贼同流合污c狼狈为奸,干些欺压百姓c敲诈勒索c坐地分赃的犯罪勾当。 自从上次那种案件之后,县上狠抓警纪警风,来了次全面大清理,把许多走后门进来的败类清除了。现在的公安队伍纯洁多啦,大部分都是正规警校毕业,受过专业训练地棒小伙。 往后,公安队伍再增加这么多眼睛,就能及时得到准确情报,抓盗贼那还不是手到擒来c十拿九稳的容易事吗。对盗贼的经济处罚,上边没有具体尺度,派出所可以根据盗贼实况进行处罚。只要抓住一个盗贼,就可以顺藤摸瓜,一抓就是一大批。 派出所有了罚款,当然可以拿出一部分给巡逻队的成员买药。他们既然成了派出所的眼睛,我们就应该解决他们的实地困难,让这些眼睛明亮起来,永放光芒。 老常叔开始说让派出所给患者买药,咱们理解不开,他原来早就想好啦,就是让盗贼买药哩。啊呀,真是好办法呀!咱们怎么想不到哩?老常叔真是名副其实地‘智多星’呀!” 常大伯忙说:“什么智多星,实在担当不起,不过爱动点笨脑子罢了。大家既然觉得可行,那就宜早不宜迟,具体怎么个做法,还得计划商量一下。” 三快婆忙说:“还商量啥哩?说干就干,不能怠慢,有用得着我老婆的地方尽管说,一一一一一一。” 一个警察说:“你老婆能干啥吗?把自己的羊养好就行了。我们马上回去汇报,由派出所负责和各村联系,做到村村联网,互通情报,咱就大张旗鼓c轰轰烈烈地干一场。让盗贼无机可乘,无从下手,无孔可钻,作了案也无处可逃。” 常大伯笑着说:“我看村村联网,互通情报可以,至于大张旗鼓,轰轰烈烈那就大可不必。这事要见成效,还得像搞地下工作一样,不动声色地秘密进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个村都要有个领头人,蛇无头不行呀!要建立脑梗巡逻队,就得先有队长。” 老蝴蝶大声说:“咱们村这个队长非我莫属,有工资没工资不要紧,这事最适合我的胃口。就咱们村组的具体情况来说,脑梗倒是不少,能当队长的人却没有;老常家里走不开,其他的人都不具备条件,我一个人住在学校里,啥都方便,就由我来领导他们吧。” 三快婆笑着说:“我看不行,人家成立的是‘脑梗巡逻队,你又没得脑梗,队员都没资格参加,别说队长啦。再说,人家奖的是‘二宝抗栓再造丸’,你要它给谁吃呀?” 老蝴蝶又说:“我现在不想告人啦,闲着也是闲着,当队长,抓抓贼,也算专业对口吧。如果有幸得奖,自己不吃也可以送人呀!起码还能落个人情哩。” 四慢叔慢吞吞地说:“我看你有远见,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当时之祸福,提前准备还是好呀。要是万一用不上,送人就送给我,我怕我老婆得了那种病,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向前跨一步,抬手在空里搧了一下说:“好你个老不死的,盼我得脑梗哩。我要是真的得了脑梗,你老怂的福就来啦。一辈子连饭都不会做,你离了我还能活吗?” 四慢叔又说:“我就是害怕离了你,所以提前把队排上,免得到时候没有药着急。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哩?我还不是为你好吗,你要是蹬了腿我咋办呀?自己没有工资,想办老婆连门都没有。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不光要把他的药订下,还要戴罪立功c积极表现,报名参加巡逻队,勇敢抓贼不怠慢,多挣抗栓再造丸,从此有备而无患。” 三快婆指着他说:“看把你得能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就像霜打了的红苕蔓,走路比鳖还要慢。就你那样子还能巡逻,还能抓贼,小心贼把你抓了。真是大言不惭,老不要脸,精勾子撵狼哩———胆大不知羞。 四慢叔叮着说:“我慢,我慢,你快也没见把羊找回来。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推开四慢叔说:“行啦,快去补你的墙窟窿吧。那么大个洞,还不得你忙几天。” 四慢叔走着嘴里还说:“我不行了你们忙,不让巡逻去补墙,贼娃再来没有羊,又怕烂墙进来狼,把我老婆拉去尝,天亮不见娃他娘,吓得老汉浑身凉,往后日子怎么过?能不叫人悔断肠。孤身老头睡冰床,再摸不见娃他娘,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四慢叔的声音听不到了,两个民警被他惹得嘻嘻直笑。三快婆说:“同志,你们不知道,我这个老不死的,一辈子就是爱说怪话。我村里的人都见怪不怪啦,你们也别笑话。” 一个民警忍住笑说:“那里,那里,我们觉得他很幽默,说话挺有意思的。这里的事你们自己安排吧,我们留两个电话号码,赶快回去向所里汇报,争取早日见到成效。” 一个民警写了两个电话号码交给老蝴蝶说:“老花叔,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老蝴蝶把号码看了看装进口袋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保证安排得滴水不漏,你们就放心吧。” 警察走了以后,常大伯又给老蝴蝶说了会话,几个人一同走出三快婆家大门。常大伯和桃花各回各家干自己的事情,老蝴蝶则在村里出门入户地跑来跑去。 老蝴蝶新官上任三把火,当了队长精神倍增,浑身都是力量,一连跑遍了全村的三条大街,五道小巷,进了十几家的门,说通了七八个得了病的人,最后才想把家回。 梗大和梗二结伴散步回来,正坐在皂角树下的石头上休息,老蝴蝶远远看到他俩,又来到皂角树下招呼着说:“喂 ,梗兄弟,你两个在这里休息哩,病好了没有?” 梗大摇摇头,动动嘴,梗二说:“唉!好啥哩,我们这种病,非带进棺材里去不可。有药吃还能好些,人不受多大的难过,要是没药了就得受罪。唉,自己挣不了钱,还得连累全家跟着受穷,真不如像硬蛋说的那样,喝口敌敌畏,早点死了算啦。” 老蝴蝶忙说:“别胡说啦。好死不如赖活着,好不容易赶上了这么好的社会,挣扎着都要多活几年,多看看美好明天哩。要是死了,那就啥都看不上啦。” 梗二又说:“唉,有啥看的,不看不生气,看得越多,生的气越大。人家硬蛋说得有道理呀!社会好是好,是对他们有钱人好哩。人家啥都能享受,咱只有活受罪的分。” 老蝴蝶又说:“嗨,话不能那么说,贫富差别,任何时候都消灭不了。他们有钱多享受些,咱们没钱少享受一点,只要过得去,不和人家对比也就不生气啦。” 梗大摇摇头,梗二接着说道:“唉,过得去当然是好年景啦,就是怕过不去。像我们这种人,为吃药要经常看人脸哩。没药了受难过,真不如死了省事。” 老蝴蝶说:“不敢,不敢,我可以给你们找个工作,自己解决自己的吃药问题。” 梗大苦笑着直摇头,梗二咧着嘴说:“快去,快去,那里娃不打你就到哪里耍去,别拿我们寻开心啦。就我们这样子,人家见了躲都来不及,谁还敢叫我们干活?你告个人还差不多,要说给我们找工作,鬼才信哩!” 老蝴蝶急得拍着胸脯说:“真的,真的,我不哄你们,是老常出的主意。” 梗大顿时喜形于色,嘴里哇哇呀呀地说个不停:“脑一一一一一乡,脑一一一一一乡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拉拉他说:“啊呀,你别说啦。如果是老常说的那就有门,我们早上才给他说的话,这么快就有办法啦,他这人可真行呀!你快说,叫我们干啥哩?” 老蝴蝶神秘地说:“这可是秘密工作,要绝对保密哩,你们千万不要声张。我先问问,如果把散步锻炼的时间放在晚上,三四个人在村里村外转着散步,你们害怕不?” 梗二忙说:“不怕,不怕,我们这类人,都是死了没埋的人,有害怕的啥哩,谁会把我们怎么样?咱这里平川平地,又没有狼虫虎豹,即便是有也不要紧,早点叫狼吃了就不害人啦。那样死了还能为保护野生动物做点贡献,咱们就是没有人家动物值钱吗。” 老蝴蝶说:“这话倒是不假,现在的一般人都没有动物值钱。人家一条狗就值百十万元,把你一个人能值几个钱,可能一个县个地区的人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熊猫值钱。但是,人也不能悲观,不管值钱不值钱,来到世上都是命呀!是生命就要顽强地活下去,车道山前必有路吗。老常早上提了个建议,要给村上成立一支脑梗巡逻队,我就自荐当了队长一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就把在三快婆家说的话,给二梗详细说了一遍,听得二梗连连点头。梗二马上表态说:“好,这办法的确不错,你就随便安排吧,我两个前班后班都行。” 村子里还是往日那么平静,该吃的吃,该用的用,打工地出门把钱挣,在家的每日还依旧。有钱人吃的是鸡鸭鱼肉,没钱人少不了油盐酱醋,进去有酸甜,出来同样臭。月亮有圆有缺,动物有肥有瘦,万事古难全,千载归定数,生活多坎坷,只怨自己命。 光阴,天天如此要过度,钟表,只朝前走不退后。有谁知道,在这貌似平静的日子里,还有条看不见的战线,无声无息在行动,但不知,到底有用没有用? 常大伯和老蝴蝶分手以后,抬头看看天色,时间确实不早,干脆吃了饭再说。他又把撑在门口的自行车推回家里,杏花和她妈已经把饭做好,三个人坐在院里的杏树下吃了起来。 自从杏花妈学会打牌以后,他家吃早饭的时间就提前了。杏花妈每天都起来的早,她不管杏花起床不起床,自己先进厨房做饭,饭做好三个人一起吃。小凡放学迟,就给他把饭留在锅里,看起来一家人亲亲热热,好像过得蛮不错的。 杏花妈每天吃过早饭,就端着和麻将婶一样的茶杯,二人一同出去打牌。常大伯虽不赞同,但也不好说啥,他们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往前过着。 今天,常大伯吃着饭,忽然发现杏花娘俩的脸色有点不大正常,自己不便多问,就埋头吃着饭不理她们。吃着吃着,就听杏花开口说:“妈,你能不能不去打牌啦?吃了饭就在家里歇着,看看电视多好呀!天天出去打牌怪劳人的,对你养伤也不好。” 杏花妈急忙说道:“没事,没事,我的伤已经好啦。整天呆在家里把人能急死,出去打打牌就好,心里一点也不急。医生说过,养伤就是要心情好哩。” 杏花又说:“你要打牌就另换个地方,你们现在去的那里有狗。天气热啦,狗身上尽是虼蚤,虼蚤蹦到人身上就带回来了。咱们床上的虼蚤已经不少啦,抓又抓不住,昨晚把我咬得一夜没睡好,满身尽是疙瘩,把人都能难受死。” 杏花妈说:“那里就是有个小狗,长得难看极了,我最讨厌它,它还爱往我脚底下躜。哪家主人说,他们的狗都爱和漂亮女人套近乎,我不好意思赶,没料想把虼蚤带回来啦。我都没怎么觉得,你白天别睡觉,晚上就能睡着啦。我今天去,把狗赶跑就是了。”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说:“床上有虼蚤不要紧,咱家里有对付虼蚤的药哩。就在后院窗台上放着,是我给麦地买了两次的药,今年的蚜虫少,只用了一次就治住了,还有两个半瓶子哩。一个瓶子是氧化乐果,一个瓶子是敌敌畏,只有那敌敌畏药虼蚤效果最好啦。你只要少倒一点,兑上几斤水,把床单揭开,往床板上一洒,再多的虼蚤全会死光。杏花能认识字,看清了再倒。那种药毒性大,弄完了用肥皂把手洗净,千万要小心哩。” 杏花吃着饭说:“不咋,不咋,这种药我能认得,我老家就有哩。上次离婚的时候那个男人不同意,我就用这种药威胁过他。听说敌敌畏就是特别厉害,人只要吃一点就没救啦。我会加倍小心的,下午就倒点洒洒,省得晚上又被虼蚤咬。” 杏花妈急匆匆地吃完饭,马上站起身说:“有这办法就好,我去给那家主人说说,让他也给打牌的地方洒点敌敌畏。我们就能打个安宁牌,不用害怕虼蚤啦。” 杏花妈说罢就回房去拿茶杯,杏花起身赶上她说:“妈,你别往哪里去啦,要打牌就另换一家。我听说你们去的那家不是好人,给人尽说瞎话哩。” 杏花妈拿着茶杯出来,看了常大伯一眼说:“谁说那家主人不是好人?我看他们为人不错,虽然长得不排场,对我可关心啦。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为咱娘俩好哩。我活了这么大年纪,难道连瞎好都分不清吗。我没钱了他们就借,就算收点利息也是应该的。人家给我教会打牌,连一分钱的学费都没要。现在这社会,谁教学生能白教啊,咱可不能没有良心一一一一一一。” 杏花妈边说边走出了大门,杏花看着她妈的背影叹口气说:“唉,她还把别人的瞎话当好话哩。想叫她换一家都不肯,这可咋办呀?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啦。” 常大伯说:“她们出去打牌,我不同意也不好阻拦呀!烂头蝎那两口子都不是好人。不过,你妈是个外地人,他们对她能使啥坏心眼,无非说我几句坏话罢了,起不了啥作用。” 杏花忧心地说:“咋不起作用哩。她这几次回来,对我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好话。我都不好意思对你说,还是过去和桃花说说吧。我妈和我二妈的关系好,我二妈的话她一定会听。让我二妈劝劝我妈,或许能起作用,只要她们再不到哪里去就不要紧。” 常大伯说:“那你吃完饭就过去说,厨房我来收拾。” 杏花赶忙吃完饭,放下碗就到隔壁去了。 常大伯吃完饭,慢慢地收拾着碗筷菜盘心想:烂头蝎两口子能给她说些啥瞎话吗?杏花不好意思对我说,无非就是说我不好,让杏花妈不要嫁给我而已。拆人婚姻可是那两口子的专利,这有啥哩,她爱嫁谁就嫁谁吧,反正自己也没想娶她。 他想到这里就满不在乎地端起盘盏,走进厨房。但他却没想到,就是这些是是非非的话,早把自己捲在其中,使这个平静的小湖浅荡,竟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正是: 品 德 高 尚 境 界 高 , 心 正 不 惧 是 非 刀 。 偷 盗 并 非 君 子 为 , 教 唆 总 是 小 人 刁 。 不 理 不 睬 抗 流 言 , 有 条 有 理 灭 跳 蚤 。 恬 静 生 活 皆 向 往 , 谁 料 阴 火 把 心 烧 。 杏花来到隔壁,她母亲已经和麻将婶上班去了。 玉顺自从把照顾杏花妈的重任委托于他老婆以后,满以为水到渠成,大局已定。自己就不再跟在她们左右,马上纳入正轨,天天照旧,为了有意义的助学事业而艰苦奋斗。经常出门,跑着既艰难c又曲折的路。家里只剩下桃花一人,正在厨房收拾着残汤剩肉,满屋子静悄悄没有人语,厨房里只听见锅瓢响动。 杏花走进厨房,先和桃花打过招呼就要帮她洗碗。桃花推开她说:“行了,行了,就这么点活,还用得着两个人动手吗?都不够麻烦钱,没事了站着看吧。” 杏花靠门站着看她干活,桃花边干边朝杏花脸上看着问:“嫂子,我看你脸色咋像不正常哩?是不是病了,感觉不对就要赶快到诊所去看看,要是严重了就费事啦。” 杏花说:“没事,我没有病,就是昨晚没睡好,有些事和我妈说不到一块。桃花姐,我在这里再没有别的亲人,有事只能和你说说,你可得给我拿主意呀。” 桃花停住手中的活路说:“怎么,那有啥哩,说不到一块可以慢慢来么,实在不行就顺着她。一个人一个爱好,自己的大事还要自己拿,我怎么能替你拿主意呀?” 杏花忙说:“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叫你和我二妈说说,他们要打牌就换个地方,再不要去哪个什么烂头蝎家打了。叫她好好劝劝我妈,不能听那些是是非非的闲话。” 桃花说:“怎么,有啥事啦?我前几天听你二妈说过,你妈打牌的技术不行,老输些冤枉钱,本来能赢的牌就让她打输了。把你二妈开始给的几百元输完,那个烂头蝎就借给她钱。你二妈知道后不叫她借,说他们的利息是按天数算,你借了就得吃大亏。 你二妈还给你妈说,让她没钱了尽管言传,咱家里有钱,拿着用就是了,几时有了几时还,没有就不还啦。你妈说以前的钱没还,再借就不好意思开口。这点事我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完全不用管她,她们玩的都是小牌,输不了多少钱。 我听人说过,这种牌就是今天赢了,明天输了的事,牌打三十年,各赢各的钱。那不是真正的赌场,即使你妈水平不行,开始时输几个,往后牌打熟了就可以赢回来。照他们的话说:‘输输赢赢,都是营生,’那是混光阴哩,你不用害怕。” 杏花又说:“桃花姐,我不是怕她输几个钱。你不知道,里边的事情多着哩,把我整得都不知道咋办呀。还是你大伯的话对,打牌不是好事,我就不该让她学打牌呀!你大伯知道不好,也不便出面阻挡。我当初要是不准她出去,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桃花吃惊地看着她说:“至于吗,不就是出去打个牌,能有多大的事?开始是你二爸怕她在家里心急,让你二妈领着出去转转,看看牌,解心慌哩,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照你这么说,好像成了你二爸的不是啦。你,你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杏花着急地说:“唉呀,好我地桃花姐哩,我咋能怪我二爸吗。你不知道,事情虽然不大,如果不想办法阻止,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 桃花惊愕地问:“啊!有这么严重吗?你就详细说说,到底会出什么大事?” 杏花接着说道:“你知道,我前一阵子不是挣了点钱吗。那时候,我大手大脚地花了不少,还能剩一千多元,我娘家遇了那么大的事,咱们去时用你的钱;到哪里办事用你祥合哥的钱;我妈来到这里,一切费用又是你大伯出的。 我那点钱一直没用上,就在立柜上边的箱子里放着。前几天我就发现钱少了几次,估计是我妈拿的。我不好意思问就没管,谁知这一回竟连窝端了,我问她她还不承认,你说这是啥事吗?” 桃花松了口气说:“唉呀,我当啥事哩。千十块钱无所谓,她妈偷女儿的,没事,她不承认就算了。不就是那点钱吗,你就当前阵子没挣,她不承认也是怕你嫌她输钱。” 杏花激动地说:“好我的桃花姐哩,没有那么简单,她不承认还嫁祸于人,说是你大伯拿的。 我说绝对不可能,你大伯的为人我知道,你说他瓜些还差不多,要说他偷我的钱,打死我都不相信。 你也不想想,咱老家遇了地震,他把准备盖房子c办老婆的一万元,毫不犹豫地给灾区捐了,这样的人还会偷我那点钱吗? 她还是嘴硬地说:‘不是他就是小凡,要不然就是被贼偷了,反正我没拿。’我说这些话都不可能,小凡从来不会乱花钱,他连我房子都没进去过,怎么会偷我的钱哩?贼就更不可能了,那里有贼娃子偷钱,还把一千多元当几回着来偷。 她没话说就骂我也成了瓜子,能相信别人都不相信自己的妈。还说什么‘你妈现在不是原先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妈了,这些日子出去打牌,长的见识也不小啦,学的本事也不少啦。早就知道了贼无赃c硬如钢的道理,你怀疑我偷了你的钱,那也得拿出证据呀。 现在的法院判案,公安局抓人,都是要有证据哩,要是没有证据,再大的案也破不了,再怀疑也不能抓。别说你这点小事,就是出了人命案,没有证据也不能随便抓人。过去流传下来的真理就是‘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就是真偷了你的钱,你今天没有逮住我,手里也没有证据,就不能随便说是我偷的。你说就叫诬告,叫侵犯人权,懂不懂?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桃花姐呀,你听她说的都是些啥话吗?我真不敢相信,她才出去了几天,怎么就学会了这些黑说白道的本事哩? 我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们打牌的那家主人不是好人,经常给人使瞎心眼哩。我回来给她说她不但不信,还说我胡说哩,那两口都是好人,给她教的都是好话,对她也特别关心照顾。 桃花姐,我拿她没办法才来找你哩,就是想叫你给我二妈说说,让她们赶快换个地方,不在那里打牌或许会好些。” 桃花听到这里,也觉得问题有点严重,她就认认真真地说:“行,嫂子,这话我能说。至于你丢钱的事别往心里去,她说是你大伯拿的,只要你不相信,她爱咋说就咋说。她就是说遍整个村子,也不会有人相信你大伯是那种人。 你妈是个没有一点文化知识的人,就跟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跟着啥人学啥人哩。咱们尽量不让她和别有用心的坏人往一块停,只要没人教她就行了。我今天和你二妈说,你就别操心啦。该干啥干你的啥,一家人只要安安宁宁地过日子,比啥都好。” 杏花又说:“好桃花姐哩,安宁不了,她现在还叫我离婚哩。我知道前次闹离婚是我错了,嫁了祥合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好,是我人在福中不知福,守着珍宝自不知。 经过这次事件,我和他正在闹着离婚,他还给我帮了那么大的忙,始终连句怨言都没有,我还要嫁个啥男人哩?李祥合就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啊,幸亏当时没有把手续办清。 我自从前次从老家回来,就不想再离婚啦,要死心塌地的和你祥合哥好好过日子。等你祥合哥收麦回来,我就向他表明心迹,向你大伯赔情认错。往后处处向你学习,啥活都学着干,对你大伯好,对小凡好,一家人同甘共苦,永远,永远都不离婚啦。” 桃花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大伯那人宽宏大量,他是绝对不会和你计较的。赔情不赔情都没有啥,只要你能安心过日子他就高兴。老年人心情好了,就能身体健康,就会想方设法地创造财富,为子孙后代谋幸福。嫂子,你能这么想就对啦,我真为你高兴。” 杏花忧心地说:“可是,可是我妈和我想不到一块,他不但不愿意嫁给你大伯,还催着叫我给祥合打电话,要他赶快回来把手续办清。说我提出离婚是什么明智之举,抓紧把手续办清就自由啦。 凭咱娘们两个的模样,就跟珠宝一样,值钱着哩。嫁个正式干部没有一点问题,子子孙孙都能成为端着铁饭碗的国家干部。就是日后死了也是公费安葬,处处高人一等,听说给老婆孩子还有一大笔钱,存到银行里,光吃利息都吃不完。 我耐心地对她说:‘妈呀,这样做不行呀!你看咱老家遇了那么大的事,人家不计前隙,啥事都不做啦。祥合马上坐飞机飞过去,还叫老蝴蝶和桃花陪着我,千里迢迢地跑到哪里帮咱们办事。你知道人家花了多少钱?在咱们跟前连一个字都没提。 你来到这里以后,人家对咱多好呀!满村人都是看在人家的脸上来看望你。咱现在吃的穿的c住的用的,一切都是人家的,你叫我咋好意思再提离婚? 妈呀,人要知道瞎好哩,不能坏了良心。我要是照你说的那样做,就会被人骂先人的。你不愿意嫁给我公公那是你的事,我反正不想再折腾啦。’ 她听我这么说就骂我太瓜了,还说什么;‘我看你是被一窝瓜子传染上了,也成了瓜子啦。自己长得跟一朵花似的,就甘心跟个瓜怂农民过一辈子,你不嫌亏得慌我还嫌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跟干部的事为啥要跟农民哩? 你也不想想,人家对咱好都是有目的哩。那些表面现象是假的,是装出来的。他们图的就是咱们的色,谋的也是咱们的财。他儿子占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嘴说同意离婚,就是不办手续,心里还是舍不得吗?他自己还想占我这个漂亮老婆哩。’ 唉呀,桃花姐,我不知道她咋会变得这么能说,我在她面前只能甘拜下风。” 桃花听到这里,忍不住笑着说:“她真是很能说。说我大伯图色还有点门道,说他谋财,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你娘们两个有啥财哩?就你丢的那点钱,用得着谋吗?” 杏花说:“她说的不是这个,她说你大伯老谋深算,经常看新闻c听广播,把国家政策摸得特别清。早就知道国家对地震灾区的人有补助,死了的人还赔命价哩。 灾民的安家费c生活费,各种各样的补贴加起来就是一大笔钱。还说我们家一共死了五个人,该赔的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说你大伯要是把她娶到手,那就是人财两得啦。 我确实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些事她怎么会知道哩?说得简直和真的一样。这是一个没有文化的老年妇女,刚从山区出来十几天就会说的话吗?那烂头蝎真能教呀!十来天就教会了这么多。” 桃花说:“这有啥哩,你不知道国家政策是你不爱看新闻,没有关心过国家大事。人家给她说的大部分都不正确,明显是别有用心地煽风点火,故意给你们家庭制造矛盾。 一般爱看新闻的人都知道,国家给重灾区的灾民,每人每天发放一斤粮,十块钱的生活费;对遇难同胞的家属有抚恤金。就你家的情况而言,如果那儿列为重灾区,生活费就是你妈一个人有,抚恤金也只有你爸一个人的。你姐是出了门的人,他们的抚恤金还有他们的父母亲人哩,根本不可能给你妈发放。你妈一个人能有多少钱,用得着我大伯老谋深算吗? 我大伯的为人谁不知道,一辈子光明磊落c义薄云天,他对你妈好完全是出于道义,绝对不会有所图谋。至于你妈愿意不愿意嫁给我大伯,那都是她自己的想法,我大伯并不会那么想。我觉得我大伯的心还在那个柳枝身上,你妈不愿意就另找下家吧。” 杏花又说:“对呀,我对我妈也是这么说的。还一再明确表示态度,我有祥合这样的男人就心满意足啦,离婚的事永远不会再提。她就乱骂一起,说我吃了人家的瓜子药c中毒太深啦。把我骂得难听极了:‘不听话了就滚远些,你把自己不当人,甘心跟个瓜子你就跟去,我反正不会跟那个没有工资的老瓜怂结婚。 我,我有这张漂亮脸蛋就是本钱,有了本钱就非嫁有工资的干部不可。我,我就是给人家干部当个情人,也不会嫁给他那个没有工资的老农民。’ 桃花姐呀,你听她说的啥话吗!我妈咋变成这样子啦?肯定是那个挨千刀的烂头蝎给她教的,这样下去咋得了哩。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啦,她,她咋能变成这样子哩?一一一一一一一。” 杏花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桃花安慰着说:“嫂子,你别急,没有那么严重的。等吃中饭的时候你二爸就回来啦,咱们共同想想办法,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也不是急的事情,你回去该做啥就做啥,不要给我大伯说。” 杏花擦擦眼睛说:“不说,不说,这种丢人的话,我咋好意思对他说哩。桃花姐,这事就靠你啦。我今天想去一趟县城,到民政局问问,看我妈的生活费在那里领。 这些日子以来,我估计你大伯那点卖了粮的钱也用得差不多啦。眼看要收麦哩,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种子c肥料c收割费,可能要用不少钱哩?我那点钱又没有啦,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忙说:“好,好,你就放心去吧。家里的事你也该操操心啦,不能只叫我大伯一个人为难。国家有救灾政策,你去问问也对,如果县里没有,你就给老家政府挂个长途电话把情况问清,有啥补助叫他们直接给你寄过来。” 杏花走了以后,桃花一个人又想了许久,她觉得杏花的确变了,这是好事,对她妈说的那些话也感到非常吃惊。即便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她不过才来了几天呀!出去打打牌怎么能变得这么快?看来,她自己本身就是黑的。不然,别人就是再说,烂头蝎就是再能渲染,也不可能黑得这么快呀!难怪杏花担心,照这样下去,他们的日子根本平静不了。 至于她不愿意嫁给大伯倒没有啥,让公公出去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也好,只要身边没有瞎人就不怕了。 杏花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她之所以能变好,就是身边没有瞎人。不怪常听人说:‘三坏加一好,想好不得好;三好加一坏,想坏不得坏。’这句话一点不假。 桃花想到这里,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今天就和公公说,让他给杏花妈找个有工资的退休干部,赶快嫁出去算了,让大伯把柳枝娶进门,这个家就完整了。杏花妈就是常来常往,只要身边没有坏人教唆,心里粘点也起不了多大的坏作用。 桃花干完自己的活路又想,人常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自己中午没事,不妨去烂头蝎家亲眼看看。想到这里,她就带了点钱和大门钥匙,锁了门走到街上。 烂头蝎家她没去过,不知在那个方向,门口一时也没有过往之人,她看到对门的大门开着,就直接走进去想问问三快婆。前边静悄悄地没人,她就一直向后院走去。 三快婆正在后院帮老伴补墙,看到桃花进来,马上迎出去问她有啥事哩。桃花说明来意,她就咋咋呼呼地说:“买东西为啥要到他那里去?东边南边不是有几个商店吗,你到哪里图了个啥吗?那两口子不是好人,会传染的,你还是别去了吧。” 桃花只好说:“我妈和杏花妈都在哪里打牌,我就是害怕才想过去看看。说买东西不过是个借口,目的就是想叫她们换个地方,不让在哪里继续打啦。” 三快婆又说:“如果需要,我领你去都行,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你想想,去能怎样,你就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你妈和杏花妈拉回来吧。不想叫她们在哪里打牌,只需要给你妈说说,咱不去不就完了吗。正大光明的事,为啥要偷偷摸摸地去侦察哩?” 桃花想想也对,的确像三快婆所说,自己去了又能怎样,人家总不会在自己面前给她们说瞎话吧。于是就说:“那就不去了,我还有点时间,给你们帮帮忙吧。” 三快婆忙说:“不用,不用,就是那么个窟窿,他一个人做哩,我给他和点灰就行了。你在这里帮不上忙,还影响我们说话都不方便,没事了应该先和你爸说说。” 桃花说:“那好,你们忙吧,我就回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桃花回到家里,很快拨通了公公的电话,把这事大概说了一遍。玉顺听了以后在电话中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没事,你尽管放心。她不愿意嫁给你大伯,一定是听了别人挑拨,烂头蝎那人一辈子就是爱干拆人婚姻的缺德事,咱开始考虑不周,把这一点忽视了。 我想问题不大,现在预防为时未晚,我回去就买副麻将牌,放在咱家里打。他烂头蝎心眼就是再坏,也不敢到咱家来戳事弄非。你和你大伯都打,咱一家子在一起和和气气地玩,输了赢了没有啥,反正肉烂了都在锅里哩。 时间长了,你大伯和杏花妈之间的感情也就建立牢固啦。没人挑拨说坏话,到那时,杏花妈还会不愿意吗?” 桃花在电话中说:“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里边的话多着哩,详细情况回来再说,咱现在先挂了吧。电话中说那些事太费钱,你抓紧时间回来就是。” 玉顺在那头说:“好,好,那就挂了,我不信能有多么复杂的事,中午就回来啦。” 玉顺直到快吃中饭的时候才回来,进门就到厨房对桃花说:“你说,到底还有多么复杂的事?她不过是个没知识c少文化的山区妇女,思想能复杂个啥吗?” 桃花就把杏花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玉顺沉默了一会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的,我把牌已经买回来了,今后就在家里打。如果她能改变过来,咱再给你大伯撮合,如果变不过来,就找个下家嫁出去算了。我为愿她能变好,杏花不是都变好了吗。” 桃花说:“那就先这么办,牌买回来了你们打,你和我妈,杏花妈和我大伯,四个人正好。我可不敢来那玩意,要是叫我爸知道了,那还不把我骂死。” 玉顺说:“我也不爱玩那东西,何况现在正办助学会,更没有心思打牌啦。我估计你大伯也不可能打,他对那一行更是深恶痛绝,从来看都不看一眼。” 桃花说:“那咋办呀,牌买回来还是没人打,白花百十块钱。” 玉顺又说:“百十块钱是小事,不行了就让你妈在村里叫两个人。爱打麻将的人多得是,随便拉两个都是精兵强将。插下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只要有牌,还愁没人打吗。” 他两个在厨房里说着做着饭就好了,玉顺去接学生,桃花给婆婆打了电话就把饭往餐厅端。功夫不大,上学的c打牌的都回来了,一家人进餐厅一起吃饭。 桃花吃着饭问婆婆:“妈,最近手气咋样,能赢多少钱啦?” 麻将婶说:“不咋样啦。把它家地,自从上次把赢的钱给了杏花她妈,赢的回数就不多啦,不过也没输啥,每天都是平胡。把它家地,不像杏花她妈,简直就是贼娃子打官司——场场输。把它家地,把我给她的钱几天就输完了,烂头蝎就借钱给她。 我知道了就赶紧给她说:‘亲家母,那里的钱不能借,你的技术不行就别上场,先坐在旁边看看,等手气好了再上。’把它家地,她还爱打得不行,看着看着就上去了。” 桃花又说:“有烂头蝎两口子在旁边怂恿,她还坐得住吗?听说那两口子给她教了许多坏话,你难道都没有听见?今后别到那里打牌去啦,省得惹些想不到的麻烦。” 麻将婶停住正夹菜的筷子说:“怎么,有这等事。把它家地,我一天只顾着打牌,只见他们经常嘀嘀咕咕,没听见说了些啥话。把它家地,我要是听见他们说的坏话,看我不撕烂那两张臭嘴。把它家地,敢给我亲家母说坏话,下午就去美美骂他们一顿。” 玉顺说:“下午你们就别去啦。我已经把牌买回来了,爱打就在咱家里打吧。省得出去惹些是是非非的,每顿吃饭还得打电话往回叫,光这几年的电话费都不少啦。” 麻将婶说:“打牌最少要四个人哩,咱家没人爱好。把它家地,两个人咋打哩?” 玉顺又说:“你不会出去叫两个人吗,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麻将婶又说:“没人来,没人来。把它家地,现在不比从前,人家麻将馆用的都是自动专用桌,不用人摞牌,一套要值几千元哩。把它家地,这就跟招商引资一样,咱的政策不优惠,条件不优越就没人来。把它家地,打牌的人都图痛快哩,不在乎出几个炸弹费。 咱不就是害怕烂头蝎给杏花妈教瞎话吗,另换一家不就行了。把它家地,咱村里要几家子麻将馆哩,到谁家都能打,为了这点小事,划不来摊那么大的底。把它家地,我下午就去给亲家母说说,另换一家打牌,叫她不要听信烂头蝎那两口子的鬼话。 你们尽管放心,我和亲家母的关系非比寻常,说啥她都听哩。把它家地,不让到哪里打牌,简单得跟一加一似的。就凭我在牌场的名气,不论到谁家去,他们都当爷着敬哩。把它家地,这么快你就把牌买回来啦,白白花些冤枉钱,太不值得了。” 玉顺说:“买牌能用几个钱,不用了还能退,钱咋能白花哩。倒是你,输了的钱就回不来了。不说了,快吃饭,吃了饭赶快过去和她说,这事就交给你啦。” 麻将婶边吃边说:“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尽管放心。把它家地,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啦。凭我和她的关系,说句话她能不听吗?” 桃花还是忧心地说:“你也不要看得太简单了,听杏花说的那些话,她妈可能中毒太深啦,一般的解毒药不知解得了?” 玉顺又说:“咋能解不了哩,咱也不能把简单事想得太复杂了。让她们换个打牌地方有多难的,你妈还办不了这点事吗?” 麻将婶吃完饭,放下筷子碗说:“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们有啥不放心的?不相信就自己去说,可能谁说也没有我合适。” 玉顺c桃花想想也对,他两个去说的确不太合适。全家人各抒己见,一起商量着补救措施,都以为是在未雨绸缪,岂不知已经到了临渴掘井的地步,为时已晚矣! 谁能料到: 她说的话她不听,落个伸腿瞪眼睛。 要知此话怎么讲,下回文中明如灯。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第三十四回: 盗羊贼长离盗羊路 麻将婶永别麻将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回盗羊贼长离盗羊路 麻将婶永别麻将桌 投师莫要进错门,盗窃行道不可为。 今日农村多脑梗,窃贼便是供药人。 自信姐妹情谊重,不如谗言进几回。 可惜有福享不了,告别麻将做冤魂。 羊少农民瘦,肉多老板肥,患者有药吃,应当感谢谁? 有欲心里黑,无知脑内白,教唆当有罪,证据没处寻。 闲话无边速返回,书归正传接上文。上文说道:玉顺全家为杏花妈打牌,受烂头蝎教唆变坏的事而煞费苦心,桃花忧心忡忡地给公公说了以后,玉顺马上自己掏钱买回来麻将牌,准备在家里摆场子打牌,人手不够就在村里叫人。 不料,麻将婶回来却说:“不行,不行。把它家地,人家用的都是电动麻将桌,谁还在以前的小桌小櫈上打牌哩。把它家地,一套麻将桌要几千元哩,咱划不来摊那么大的底。” 这话要在前几个月,玉顺就会毫不犹豫地说:‘几千就几千,用不了一个月的工资。’可是,现在不行了,他自从创办助学会以来,知道了钱的重要性,明白了有钢就要用在刀刃上的道理,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胡乱花钱啦。就是今天买的这付麻将牌,也是和人家说的活话,不用了就给他们退回去。听老婆这么说,他就不再坚持己见。 桃花也说:“我妈说得不错,咱家的条件不优越就没有人来,为这小事而摊大底也划不来。再说,打牌毕竟不是好行道,在家里开牌场影响不好。” 麻将婶听桃花说她的话对,就更加得意地说:“把它家地,这事还不好办吗,就凭我和亲家母的关系对她说几句话,她一定会听。把它家地,不在那里打牌,不听烂头蝎的鬼话,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没问题,我吃完饭就过去和她说。把它家地,我还要叫她和你大伯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哩。母亲做婆婆,多么好的事还有她说的啥哩。” 玉顺高兴地说:“好,那就这么办,你们先另换一家打牌。” 麻将婶又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办事你就放心吧。把它家地,咱村里要几家麻将馆哩,我们到谁家去都能打牌。就凭我在牌界的名气,到哪里都会当爷着敬。” 桃花忧心地说:“妈,你可得多用点心机,不要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 麻将婶还是老一句话:“没问题,没问题。把它家地,我说的话她还能不听吗。”说罢,就急急忙忙地吃完饭,牙缝都没顾上剔就手端茶杯c肩负使命,出门到隔壁去了。 杏花妈也吃完了饭,端着茶杯正往出走。二人在门口相遇,麻将婶兴致勃勃地说:“亲家母,你也吃过饭啦。把它家地,我下午带你另去一个地方打牌,你在村里就认的人多了。” 杏花妈边走边说:“咱在哪里刚去熟,为啥要换生地方哩?我是外地人,认那些熟人干啥呀?就在哪里打吧。哪里的条件还不错,过来过去换啥哩?” 麻将婶跟在她后边说:“你走慢点。把它家地,我还有话给你说哩。”杏花妈快步走着说:“唉呀,有啥话到了再说。去早了就能多打一会,别在路上耽搁时间。” 麻将婶紧走几步,赶上她又说:“亲家母,你别急呀!把它家地,我看你在哪里手气不行,总是输钱,换个地方扑扑生就会改变运气,把输了的钱赢回来。” 杏花妈站住脚说:“怎么,怕我还不起你的钱。放心吧,国家要给我好多钱哩。什么生活费c人命什么金,我就是天天输钱也输不完,何况我也有赢的时候哩。往后牌打熟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哩。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去贷点款,先把你那几百元还了。” 麻将婶急忙说:“好我的亲家母哩,我在乎那几个钱吗。把它家地,我说给你就给你啦,谁要你还哩。 我就明给你说吧,烂头蝎那两口子不是好人,我老公害怕他们给你教瞎话,才叫咱们换地方打牌哩。把它家地,他把牌都买回来了,本来想在自己家里打,又怕人手不够,咱就另去个地方,到哪里还不是一样的打牌哩,我回去也好给掌柜的有个交代。” 杏花妈瞪着眼说:“谁又嚼舌根子啦。那两口怎么就是瞎人?人长得不好就成了瞎人啦,我看他们蛮不错的。我在哪里打牌是我的自由,谁也没有干涉权。” 杏花妈说着抬脚就走,麻将婶跟在后面继续说:“亲家母,亲家母。把它家地,咱到哪里打牌还不是一样的,你为啥要那么犟哩?我今天就带你去个新地方吧。” 杏花妈的屁股摆得更欢了,麻将婶紧赶几步,拉住她又说:“亲家母,亲家母,把它家地,你听我说,咱就另去个地方吧,你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啦?” 杏花妈回过头说:“既然在哪里打牌都一样,为啥要换地方哩?要去你自己去,我还要到哪里去,人家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对不起人哩。”说罢摆脱麻将婶的手,急步而行。 麻将婶跑到前边挡住她的去路,几乎用哀求的口气说:“好亲家母哩,你就听我一回吧。把它家地,咱不换地方,你叫我回去怎么向掌柜的交代呀?” 杏花妈绕过她,边走边说:“我到那里打牌,还要向谁交代吗?只要你回去不说,谁就知道咱们到哪里去啦。”她嘴里说着,脚下加快速度,很快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 麻将婶站在原地,跺着脚一个劲地说:“把它家地c把它家地,那里有多好的,怎么就把她吸引住啦?就跟中了毒似的。把它家地,这咋办呀?咱不能撂手不管呀!” 她只好向前走着又想:把它家地,咱在掌柜的跟前夸下了海口,这话回去咋说呀?真是丢人死啦。 不过,她说得也对,我不说谁就知道我们到哪里去了。把它家地,以后在那里注意听着就是,他们要是再敢说瞎话,我,我就当面给他来个对不起。 麻将婶想着走着又进了烂头蝎家大门,杏花妈已经坐上桌子打开了,烂头蝎和七寸蛇还是一边一个,给她全心全意地指点着。 麻将婶进门果然没有客气,走过去就对烂头蝎说:“烂师,快卖你的货去。把它家地,你会教个啥吗,让我亲家母天天输钱。 我今后不打牌啦,好好地给我亲家母教几天。把它家地,非让她把输了的钱赢回来不可。” 麻将婶把烂头蝎拉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给杏花妈悉心指导。这样一来,烂头蝎和七寸蛇果然没有再说瞎话的机会啦。可是,她是个爱打牌的人,到底能坚持多久哩? 麻将婶碍于面子,回家没有说明,玉顺和桃花以为她们已经换了地方,也就再没过问。两家人还是:天天顿顿度日月,出出进进到日落,有事都在心内想,无话不由嘴里说。 且说老蝴蝶毛遂自荐,当了脑梗巡逻队的队长之后,果然不负众望,很快就把队员组织得齐齐全全,把工作安排得面面俱到,刚成立不到三天,当真见了奇效。 这一天是队长老蝴蝶领着梗大c梗二后半夜值勤,他们接班之后,先在村里村外c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又回到皂角树下。梗二的腿不得劲,这会觉得有点乏困就对老蝴蝶说:“队长先生,我这腿不能走得时间长了,咱们坐下歇歇再走吧。” 梗二说着就坐在树下边的碌碡上,老蝴蝶拉起他说:“歇当然是要歇哩,但不能在这里歇。咱们搞的是秘密工作,就得找个合适的地方隐蔽起来。现在正是盗贼出没的时候,坐在明处不行,他们要是看见这里有人就不会来了。” 梗二说:“咱们已经转了两天啦,连盗贼的影子也没见到,他们可能偷了三快婆的羊后就不再偷啦。要是真的由于天热歇了业,那咱们不是白忙活啦?” 老蝴蝶领着他俩边走边说:“不会的,现在有钱人多啦,一个比一个嘴馋,羊肉一年四季都是紧俏商品。干啥事不能太急,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一点风声都没露,盗贼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里有人巡逻。就算真的没有盗贼,你们还不是每天要散步锻炼吗。” 梗大嘴里哇哇着,梗二又说:“话是那么说,人晚上睡觉习惯了,白天老睡不着。” 老蝴蝶又说:“开始不习惯,时间长了就一样啦。我下午发现鼓上蚤提着个篮子采野菜,就在西头墙外转悠哩,那里有几家人养着羊。我估计今晚就有情况,咱们要打起精神来。” 二梗听他这么一说,当时精神兴旺,手里握紧棍棒,眼睛东张西望,腿好的前边走,腿跛的后边晃。三人来到村子外,躲进麦田地梁上,眼望头顶星星亮,耳听周围蝈蝈唱,四野悄悄多恬静,三人心情都一样,不为挣钱不图利,要向盗贼讨药账。 他们刚在公路底下的麦田里隐蔽好,梗大就要抽烟,老蝴蝶挡住他小声说:“忍着点,不能抽烟,火光一闪就会暴露目标,那么,咱们今晚又得白跑。” 梗二也说:“老兄,你这烂旱烟不抽还不行吗,再不值钱也要花钱买哩,干脆忌了算啦。” 梗大点点头,又把烟袋别在裤腰带上。他们坐了一会,就听有辆农用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一束灯光从远处照射过来。老蝴蝶摆摆手,小声说:“别出声,可能是盗贼来了。” 三人不再说话,瞪大眼睛朝车来的方向望着。那辆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公路旁边。他们眼看着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手里拿着二尺来长的什么东西,一个人压低声音朝车上说:“喂,你在这里等着,我们一会就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猫着腰向村子后边的小路走去。车上的人也下了车,走到公路旁边撒了泡尿,又上车坐在前边的驾驶室里,一只手关上车门说:“咱先睡一觉再说,这钱挣得挺舒服的。自己不用动手装卸,只开车就行了,还能混一顿羊肉泡,比我拉啥都强。” 车上没动静了,老蝴蝶拉起二梗,朝远处走了走,压低声音说:“你们去悄悄地跟上那两个人,距离要远一点,千万不要弄出声音,要是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二梗点点头,远远地跟上他们朝村里走去。老蝴蝶又走了老远才掏出手机,很快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把盗贼的人数c具体位置,说了个一清二楚。 老蝴蝶等了一会,又见远处射来灯光,估计是警车到了,忙用手机联系,果然就是警车。他又给警察说清贼车停在村头的公路旁边,车上只有一个人,还有两个进村去了。 警车一直开到贼车跟前停下,两个警察跳下车,从两边把住农用车门。一个警察敲了几下,里边才有人迷迷糊糊地说:“你们好快呀!我刚睡了一会就回来了。” 那人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打开车门,一只脚刚刚踏到地上,双臂就被铁钳似的大手牢牢抓住,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双手就被凉冰冰的手铐铐住了。 一个警察用坚硬的声音低声喝道:“别叫,放老实点。” 他没喊没叫,也没吵闹,乖乖地被警察押上了警车。警察留下一个人看车,其他的人进村抓贼。 老蝴蝶看着他们迟疑地说:“怎么只有三个人,留一个看车的,两个抓两个行吗?” 一个警察自信地说:“请放心走,抓两个蟊贼还能要多少人,保证手到擒来。” 老蝴蝶先与二梗通了电话,然后领着两个警察向村子后边走去。他们摸着粗细不同的各种树身,踏着高低不平的羊肠小道,敏捷得像狸猫似的向前走去。 黑沉沉的旷野寂静无声,亮晶晶的星星遍布天空,密密麻麻的树枝刷人眼睛,年纪轻轻的警察腿快脚轻。他们顶着阵阵凉风,踩着个个浅坑,虽不是冲锋陷阵的战斗英雄,却也是保家安民的普通一兵。看他们两个人精神抖擞,一心只想着擒贼立功。 他们正行期间,躲在矮树后边的梗二出来招着手,用细小的声音说:“快到了,就在前边第三家的后墙外边。他们刚把墙挖开,一个躜进去了,一个还在洞口外边。” 两个民警向他们摆摆手,快速摸了过去。墙外的盗贼弯着腰,手把墙,正从洞口往里看,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被一个民警捂住嘴拖到远处,另一个民警迅速给他戴上手铐。 站在远处的三人看得清楚,二梗想要前去帮忙,老蝴蝶拉住他们小声说:“别过去,他们不用帮忙。我们最好别露面,让盗贼摸不着头脑,也免得他们记恨,日后出来报复。” 二梗觉得此话有理,就站在原地没动,梗二说:“既然这样咱就走远,免得被贼看见。” 老蝴蝶说:“急啥哩,咱们再看一会,看这两个民警的水平咋样。” 三个人不再说话,一齐朝那边望去,就见一个警察把那个乖得像绵羊似的盗贼拉到远处,仍旧捂着他的嘴小声喝道:“放老实点,不准叫喊!争取宽大处理。” 另一个警察继续守在洞口,一会功夫,就听里边有人压低嗓音说:“喂,二怪,接住。” 话音刚落,从里边递出来一条铁绳头,警察伸手进去没接绳头,而是紧紧地抓住了那只递绳的手。里边的声音又说:“唉呀,错啦,叫你接绳哩,你抓我手干啥呀?” 洞外的警察猛然使劲一拉,就把他整个人拉出洞外。盗贼疼得嗷嗷直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副冰凉的手铐铐住了双手,他们这才知道,自己的盗羊路走到头了。 从洞里拉出来的盗贼看着站在一旁的同伙,呲牙咧嘴地骂道:“你咋不喊叫哩?真不是好东西。你等着,有收拾你娃的时候哩。” 外面的盗贼说:“你他妈地才不是东西,要是把你的嘴捂住,你叫得出来吗?你娃别狂,等日后出来,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哩。” 警察朝屋里高声喊道:“喂,主人家,快起来栓你的羊,补你的墙吧!” 养羊的主人本来就给羊操着心,睡觉都很灵醒,听到喊声立即来到后院一看,墙挖开了羊没丢,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从洞里钻出来对两个警察千恩万谢。 男主人十分激动地说:“多谢,多谢警察同志,你们真是群众的保护神呀!” 女主人也说:“同志,你们辛苦了,请进屋喝杯茶,歇歇再走。” 一个警察说:“谢啥哩,警察就是保护人民利益的,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我们还要回去抓紧审问哩,就不麻烦啦。你们要谢就谢他们,要不是他们,我们很难抓住盗贼。” 主人顺着警察的手势望去,前方静悄悄地一片黑暗,连个人影也没见。男主人看着盗贼骂道:“你们这些狗东西真不是人,阎王不嫌鬼瘦,农民养两只羊容易吗?” 两个主人骂了几句,抬手就要搧耳光,被两个警察挡住了。 警察把盗贼押上警车,也没有看到老蝴蝶他们。三个盗贼蹲在车里,用迷惘的眼睛互相看看,嘴里没说什么,心里都在想:他们不知怎么搞的,只来了三个人,咋能把咱们轻而易举地都抓住哩?这几个盗贼想破头也不会知道,使他们落网的竟是那些脑梗患者。一个个都是:顽疾缠身只吃饭,摇摇晃晃药不断,挣钱的活不能干,亲朋不理娃讨厌,活在世上最下贱,想死不能把气咽,血管不通没法办,有药还要经常转,幸有能人出高见,废物送贼进法院。 警车回到派出所,先把盗贼铐在院里的桐树上让他们考虑着,警察们一直睡到第二天九点才起床吃饭。饭后把盗贼押进审讯室,盗贼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靠墙的凳子上。 一个警察和气地说:“你们谁先说呀?政策想必都懂,我就不用多说啦。总之,既然抓到这里,不说是不行的,说不清楚也是不行的。” 另一个警察接着说:“之所以把你三个同时带来审问,就是给你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你们可能都明白,处理是根据认罪的态度和交代的迟早而定罪。” 有个盗贼立刻站起身说:“那我先说,我要争取宽大处理。” 另一个马上就说:“你不过是个司机,定不了多大的罪,还是把机会让给我吧,我要争取立功哩。” 还有一个也说:“你们别争,让我先说,我老婆快生娃啦,我要赶快出去哩。” 三个盗贼互不相让,争来吵去地都要先说。一个警察拍着桌子说:“行了,都别吵。这也好办,我们就跟学生考试一样,给每人发一份卷子,你们同时作。我们根据认罪态度来打分,谁交代的彻底c全面c诚恳,谁的分数就高,最高的当然就是第一啦。 三个盗贼同时点头,一个民警给他们发着纸笔说:“你们想必都当过学生,对考试不会陌生,那就好自为之吧。”盗贼们有了笔纸,同时爬在凳子上写了起来。 审讯室好像考场似的,警察就跟监考老师一样,来回度着步。 派出所根据盗贼交代的线索制定了抓捕方案,没费多大周折,就把这一带的盗羊团伙,销赃窝点c眼线网络全部破获,就是最后抓捕鼓上蚤的时候,却出乎了意料之外。 派出所由于警力有限,认为鼓上蚤年纪大了,他已经是网里的鱼,瓮中之鳖,就把抓他放在了最后。当最后抓他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只煮熟的鸭子却飞走了,家里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病病殃殃的老婆子,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孙女。 小女孩看到门外进来警察就说:“叔叔,你们是找我爷爷的吧?我昨晚听他说什么:‘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今天早上,我起来就不见他的人了。” 老婆子战战兢兢地说:“同志,我那个老不死的年纪大了,偷不成人你们还抓他呀?” 有个警察说:“他虽然老了,自己偷不成人还能教徒弟呀!他可是桃李满天下的知名师父哩。听说他的徒弟可多啦,一年孝敬的东西不会少吧?” 老婆子生气地说:“唉,再别提徒弟啦,都是些白眼狼。一年的师父二年的哥,三年见了拿捶戳,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连一个好货色都没有,谁还孝敬他哩!” 另一个警察说:“那还用说吗,好东西就不会学着做贼,你老汉教的本来就不是好行道吗。徒弟们把生意做成了,再没良心也得给他按规矩提成呀?” 老婆子着急地说:“啊呀!警察同志,那些家伙得了钱,连他亲娘老子都不认啦,何况他这个破师父哩。我那个老不死的就没图啥钱财,没得过人家一点好处。 他们来的时候人头嘴脸,说得怪好听,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把我们教成就不用你老人家动手。只要我们把生意做成,当然少不了孝敬你老人家。可是,做成了就只管自己吃喝嫖赌,做砸了先把师父供出来啦。可怜老头子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还得出去胡跑受罪,害得他有家也不敢回。狗日的啥徒弟吗,没有一个好货。” 一个民警大声说:“既然知道不是好货,为啥还要给他们踩点,帮着偷人哩?你认为跑了就没事啦,他就不能死到外地吧,还是赶快叫回来归案才是正道。” 老婆子说:“我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啦。今天就给娃们打电话,让他们在外面找找,找着了就叫回来投案去。那么大年纪跑啥哩,总不能把骨殖撂到外地吧。警察同志,都怪我那个老不死的耳根子软,爱讲什么狗屁义气,被人家几句好话就说得飘起来了,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个警察打断她的话说:“他们给你老汉都说了些啥话他就能信?捡重点的说说。” 老婆子接着说:“他们这回来说:‘师父呀,别怪徒弟们这些年没有孝敬你,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呀!你老人家以前给我们教的那些办法落后了,跟不上形势,害得我们经常失手,每次抓住都被罚得山穷水尽。可怜你徒弟都成了人家警察的摇钱树啦,那里还有能力孝敬你老人家。我们这一行感到前途暗淡无光,就在一起召开了适应新时期的秘密会议,总结了前一阶段的经验教训,认真地部署建全了情报网络,各条渠道都安排了专业对口的人才把关。 我们大家都跟梁山好汉一样,以义气为重,大碗吃酒肉,大称分金银,同心合力c各尽所能地做生意,用现代化的手段对付官军,所以才闯出了一条新路。大家吃水不忘打井人,初见成效就想起了我们的受命恩师,有钱不能光想自己赚呀!你老人家上了年纪,还能干点力所能及的轻快工作吗。出力冒险c担惊受怕的活全由徒弟们去干,你老只要做做眼线,踩踩点子,帮我们把生意做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当时就劝老头子别听,他们来了不要理。他却说:‘咱不能作那不讲义气的事,梁山好汉个个都是仗义疏财的英雄豪杰,咱怎么能把人拒之门外哩?挣钱不挣钱没有啥,咱就当帮忙哩。’这下帮得好,自己一把年纪还得过牢城营的生活。眼看着快收麦啦,儿子c媳妇都没在家,老天爷呀!叫我一个老婆子咋办呀?” 老婆子说着竟哭了起来,警察安慰她说:“哭啥哩,他这几天会回来的。小小个事跑啥哩,回来认个错,有能力了交点罚款就没事了。要是真的没有,谁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警察在他家前前后后看了看,确实很穷,也没发现什么赃物,只好打道回府。 派出所自从建所以来,就是这一次大获全胜,成绩辉煌,一共抓捕了偷窃惯犯十几个人,查封了两个销赃窝点,追缴赃物赃款c连收取罚金,总共四十三万五千八百元。派出所受到嘉奖,全所干警得到奖励,并对近期几家失主予以经济补偿。 两天之后,村子里还是没有一点风声,大部分村民都不知道抓贼的事,仍旧一如既往地作这干那。脑梗队的成员坐不住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三快婆家里探听消息,想让三快婆上派出所去一趟,追追她家的被盗案,问问给大家奖励的事。 只有队长老蝴蝶一个人说:“我看不用去问,警察把贼抓回去后,审问c抓捕c上报还得有个过程。今天才是第三天时间,没有那么快的。大家不要心急,再等两天吧!他们这回要是不给奖励,我非上县告他们不可。作为人民警察,咋能说话不算话哩?” 三快婆也说:“是呀,这回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说好的,他们不会失信于民吧。” 四慢叔紧跟着说:“我看未必,咱们的羊就别想啦。可能早就被人家吃进肚子c变成大粪,拉进茅坑里了。现在想羊,除非叫孙大圣给你变回来。” 梗大指着自己的嘴,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些什么。梗二解释着说:“他说他的药只能再吃三天啦。要是还不发药,他就没啥吃了,还得想别的办法哩。” 老蝴蝶说:“不要紧,我想三天时间就够了。公安系统正在整顿警纪警风,他们再不敢像以前那样疲疲塌塌c拖拖拉拉,办事不负责任,有利只顾自己啦。” 梗二又说:“唉,难说!整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嘴上说说就过去啦。现在的人有几个不爱钱的,各个单位都兴雁过拔毛哩。咱们只抓了三个盗贼,就是罚点款,首先是派出所近水先浇,给他们发点奖金,然后是拿事的近火先烧,每人贪污一点,下来后各级干部再揩点油。唉,基层太多,渠道太长,放点水流不到头就渗完啦。” 梗三接着说:“是呀,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人微言轻,人家不给,咱和谁讲理去呀?” 三快婆忙说:“不会,就是我的羊没有,给你们的奖励少不了,这可是他们当众应允的。” 四慢叔说:“拿到手才算事哩。有时白纸黑字写的合同都不顶啥,何况是空口说的白话。” 老蝴蝶站起身大声说道:“他们这回要是不给发奖,我老蝴蝶就要重操旧业,就是把鞋跑烂,官司打到中央,也要讨个说法哩。我就不信,共产党的衙门瞎完啦!” 四慢叔冷冰冰地说:“告,告,你就知道个告,咱们当时又没写个合同,无凭无据,你拿啥告人家呀?现在的衙门办案,没有证据是不行的,人家只说一句:‘证据不足,难以受理’。这句话就跟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样,一下就把你搧得没远近啦。” 梗二抱怨着说:“是呀,你们那天怎么不写合同哩?现在的人,谁相信谁哩,隔手的金子不如在手的铜。你手里啥捉拿都没有,想告也告不成。” 只听门外有人进来说:“你们想告谁,咋会告不成哩?” 众人扭头看时,只见门外停了一辆警车,那天来的几个警察一齐走到院里,两个警察每人抱着一个大纸箱,纸箱上清楚的印着‘二宝抗栓再造丸’七个大字。 众脑梗顿时喜形于色,急忙向两边一闪,给中间让出一片地方,警察把纸箱往中间一放,一个警察喘口气说:“乡亲们,大家辛苦了,你们这次的功劳不小呀!帮助我们破获了盗窃团伙,还查封了两个销赃窝点,我们所受到上级表扬,为人民立了新功。经研究决定,上级批准,奖给脑梗巡逻队所有成员,每人六个疗程的‘二宝抗栓再造丸’,希望大家继续努力,再接再厉,保证农村平安,成为对国家c对社会c对人民有用的人。” 众脑梗听到这话,无异于:干枯的旱苗喝到了甘露,怀娃的婆娘吃到了酸杏;受饿的乞丐看到了酒肉,遭灾的生命得到了解救,别提多高兴啦。他们个个看着几个警察,望着两个纸箱,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梗大的眼睛里噙着泪花,两只手放在胸前不住地搓着,梗二的大嘴张了半会才说:“啊!六个疗程的药,要值好几千元哩!这下可把大问题解决啦。” 四慢叔沉着脸说:“那你们可得给我分点,要不是我把羊丢了,你们怎么会巡逻抓贼哩?我把损失受了,你们有了工作得奖励,难道不该给我分点吗?” 梗二说:“你又没得脑梗,要这药干啥呀?” 四慢叔说:“我那天不是说啦,有备无患吗。” 老蝴蝶说:“好啦,你想得脑梗就把我的送给你吧。我又不想得那种病,要药也是多余的。” 这时候,另一个警察从口袋掏出一叠红色人民币,走到三快婆跟前说:“大婶,上级决定,对失主予以适当的经济补助。你家丢了两只奶羊,根据现在的市价计算,大概值千十块钱吧。我们所里给你补助捌佰元,你们另买羊也差不多了。” 三快婆的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线,连声说道:“谢谢,谢谢,我们太感激啦!” 警察把钱递给她说:“你数数吧,仔细看看有没有假的。” 三快婆接住钱说:“看啥哩,谁还敢给你们假钱。快坐,快坐,我给你们泡茶。” 四慢叔一反常态,快步跑进厨房拿来电壶,警察们挡住他说:“别忙奔了,我们还有事,等着走哩。这药就由你们队长给大家发吧,我们就此告辞。” 警察走后,队长老蝴蝶给大家分了药,他当真把自己那份要给四慢叔,四慢叔说,我现在有钱卖羊,就不想再得脑梗啦。这药用不上啦,你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老蝴蝶说:“人得病都是没办法的事,谁还想得病哩。我不想得这种病,也不想要这种药,还是给大伙分了吧。” 说罢,就把那份药平均分给了每个需要的人。 众脑梗怀里抱着药,脸上带着笑,双手拍着药盒说:“及时雨,天无绝人之路,这真是一场救命的及时雨呀!这下好啦,咱们再不用看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有道是: 国 家 法 律 太 宽 容 , 偷 窃 小 罪 不 判 刑 。 百 姓 受 害 拭 泪 眼 , 单 靠 警 察 也 不 行 。 钟 馗 捉 鬼 假 夙 愿 , 脑 梗 制 贼 真 英 明 。 垃 圾 用 好 少 污 染 , 有 了 绿 叶 花 更 红 。 且说脑梗们得到了实惠,大家都十分高兴,聚在三快婆家里不愿离开,都说应该庆贺庆贺才对。三快婆老两口高兴得像小孩似的跑前跑后,泡茶倒水找板凳。 三快婆倒着茶说:“各位乡党都随便,谁想咋办就咋办,我家没有酒席宴,保证茶水喝不断。”四慢叔拿着两个凳子走过来说:“别看老汉走的慢,搬来凳子不用站。” 老蝴蝶看大家高兴地样子,就喝着茶说:“你们没见过啥,得了点药就像吃了喜娃他妈的奶啦,高兴得连生日都忘啦。这算个啥哩,你们只要听我的,往后好事多着哩。” 三快婆马上说:“哟,看把你得能成啥啦,贪天之功赖为己有。要不是人家老常的注意好,你还能升官当队长,临死都是一张没人见得的瞎瞎膏药。” 老蝴蝶红着脸说:“论出主意,我的确不如老常。但是,只有出谋划策的军师不行,还要有领兵上阵的将军哩。我和老常也是各有所长吗。” 梗大想说话,把经常歪着的嘴都急端了,一句话还是说不清楚。梗二连忙替他翻译着说:“他说我们应该谢谢老常。是呀,咱们这回能够得到好处,多亏老常好主见,利用脑梗晚上转,身体得到好锻炼,抓住偷人大坏蛋,保住农村羊在圈,吃药不用把脸看。有益不能单独占,吃水不忘打井汉,大家都说怎么办,真心要用真心换。” 众脑梗一致认为应该好好感谢老常,具体怎么个谢法,一时半会统一不了。有的说送这,有的说送那,真个是众口难调,意见不一。 三快婆说:“送啥哩,我看啥都送不成。老常那人大家还不知道吗,他一辈子谁的便宜都不占。上次为了给他办老婆,他亲亲的兄弟自愿出钱,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他到底都没有接受。你们想想,咱送啥他能接受吗?还是在自己心里谢吧。” 梗二说:“是呀,老常那人,咱们送啥他都不会要,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呀!心里老想着国家c想着别人,从来不为自己想一次。他比那些一年四季啥不干,白拿国家好几万,不管国难有多大,只顾自己享快乐的人强多啦!咱们只要记着他的好处就行了。” 老蝴蝶想了许久才说:“嗨,对啦,老常不是会写文章吗。咱们让他把这事写成文章,往报纸上一登,广播上一播,他能挣点稿费,咱们也能露脸。” 梗大听到这话直摇头,梗二也摇着头说:“不敢,不敢,你就知道出名露脸。你是没得脑梗病,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都不敢给人说,你倒好,还叫写文章哩。什么报纸上一登,广播上一播,那不是到处的人都知道啦。人家也用这种方法抓贼,几天就把贼抓完啦。我们这回的药吃完了,往后咋办呀?那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三快婆首先说:“啊呀!你看了个长远,想了个短浅,就这么点破经验还怕人知道。人家高新科技都要大力推广,先进经验都要互相交流哩。人人都像你这么保守,社会咋得向前发展呀? 人常说:‘到山里打柴,到河里脱鞋,那里黑了那里歇,几时死了几时埋,算捏佛来算烧香,有事没事心不慌。’咱们这回逮了偷羊贼,做贼的行道还多这哩。还有偷猪偷牛的,偷电线水泵的,偷粮偷果的,抬门扭锁的。即便没有贼了,还有贪污腐败的,行骗拐卖的c赌博胡为的c贩毒杀人的,一一一一一。 总之,社会上的坏人多得是,咱们都可以抓么。为了维护社会治安,保持和谐安静,咱们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能干什么就干点什么,犯不着要死要活的。真正要死的话,那还不容易吗。这几年虽然禁止了老鼠药,农药也能毒死人,敌敌畏只用一点就把问题解决啦。 除此之外,坠楼跳水,触电上吊c割腕切腹,都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样做划得来吗?给自己儿女落个坏名声,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有些爱损人的人会说:‘谁的先人考了空军,谁的先人考了海军’。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顺其自然,也省得影响儿女。” 三快婆的话听得老蝴蝶来了精神,她刚一住口,老蝴蝶接着就说:“对,车到山前必有路,管他鳖肥王八瘦。喇叭是铜锅是铁,小车不倒尽管拽。咱就给他来个一走一闪,啥事都管,为了农村快发展,能干一点是一点。咱们人老志不短,骨头也不软,坏人能抓贼能撵,既得好处又露脸。多走多转不偷懒,还能锻炼好身板,脑梗有药饭不减,要说下岗还很远。” 梗二这时才说:“你们说得都对。看来,这秘不传方的说法的确过时了,咱就叫老常写文章吧。咱们得了好处,让他赚点稿费也是应该的。” 老蝴蝶又说:“你说的秘不传方早就用不上了,农村这些偷鸡偷羊的贼就跟城里掏包割包的小偷一样,判不了重刑,原止教育几天,交点罚款就放了。这些人都是狗改不了吃屎,出来好不了几天,又会重操旧业,而且手段越来越高,咱们就准备作长期持久的斗争吧。 我说让老常写文章赚稿费,你以为他真能赚到稿费吗?不可能,赚稿费都是人家那些出了名的大文豪。像他这样名不见经典的老农民,就是写得再好,也不会有哪家出版社出钱刊登他的文章,编辑们看都不会看一眼就扔进垃圾箱了。 他写文章只是自己的爱好,有时为了长正气c压邪风,偶然往广播电台寄几次。广播电台是个穷单位,播送这种农民文章从来就没有稿费。我想叫他写篇关于脑梗巡逻队的文章,如果电台能够播出去,说不定会引起科学家的关注,从而研究出根治脑梗的新办法来。到那时,得这种病的人不用经常吃药,也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啦。” 脑梗们满怀希望,对老蝴蝶的话点头称是。四慢叔踅过来说:“你们都会说,个个有老婆,白天能做饭,晚上会暖脚。可惜老常他,还是冰被窝,要说怎么报,想法去解决。” 梗二说:“这的确是老常的实地困难,但咱们无能为力,你能有啥办法吗?” 四慢叔慢腾腾地说:“我倒有个办法不知能行不?我,我想让我老婆过去一一一一一一。” 四慢叔说话太慢,还没说完梗二就说:“怎么,叫你老婆过去,风格未免太高了吧?你就是愿意作个鳖瞪眼,还得看你老婆愿意不愿意,法律允许不允许?” 三快婆戳了梗二一锤说:“胡说啥哩,老婆都能随便让吗?” 老蝴蝶说:“怎么不能,只要双方愿意,办个离婚结婚手续不就合法了吗?” 四慢叔着急地说:“你胡说,让给他我咋办呀?我是说让我老婆过去给杏花妈做做工作,把他两个的事抓紧办了,咱们也算给老常帮了点忙啦。” 老蝴蝶拍着大腿说:“对呀,杏花妈的伤已经好啦,和老常成亲势在必行,他两个想必早已心知肚明啦。就是中间隔着层纸还没捅破,咱们今天就过去帮他把这层纸捅破吧。” 梗二说:“对,大家晚上都过去,把他两个弄到一个屋里就完事了。明天上县领个结婚证,简简单单地办个婚礼,老常晚上也有人暖脚啦。” 梗三接着说:“好,就这么办,明天举行婚礼,咱们都去给他行礼,他就不能不收吧。” 老蝴蝶说:“那好,我去给武大郎说说,让他明天过去做几席菜,顺便把馍也定上。”梗二接着说:“我去租赁几席青器c桌凳,不论需要什么东西,超市里边样样俱全,一点不难。” 三快婆站起身说:“那咱们还等什么,说干就干,现在就过去帮他拾掇新房。我就再当一次媒人,给杏花妈把事挑明,晚上就睡到一个炕上啦。” 众人一致赞同,纷纷起身,一同出了这边大门,向常大伯家走去。可是,他们那里知道,大家的想法虽好,和两个当事人却是南辕北辙,种豆得茄,根本没有尿到一个壶里。 常大伯早就看出他这个亲家母人虽不懒c目光短浅,外表虽好,里边是草。他对她的关心帮助出于古道热肠,并不想和她成亲,自己内心不愿要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老年伴侣。 杏花妈没有知识,本身就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这些日子沉迷麻将场,经常受烂头蝎夫妻的教唆挑拨,常常出入富丽堂皇的玉顺家,面对玉顺的喜眉笑脸,桃花的关切恭敬,麻将婶的大方赠送,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价值连城的奇货啦。心里早就想入非非,进入云里雾里,呆头呆脑地陷进深渊之中不能自拔,渐渐地踏上了毁灭之路。 话说众人从三快婆家出来,几步就到了常大伯门前。常大伯家大门紧关,三快婆叫了半晌,杏花才在里边问:“谁呀!这时候叫门干啥?人家正午睡哩。” 三快婆在外面喊:“杏花,快开门啦。这时候还睡啥哩?大家给你们帮忙来了。” 杏花走过来打开大门,看到门外来了这么多人就迷惘地问:“我们有帮的啥忙哩?” 三快婆问:“你爸你妈哩?大家给他两个帮忙来了。” 杏花说:“他们,他们有啥忙哩?我爸没在家,吃过饭就骑车子出去啦,我妈出去打牌还没回来哩。” 老蝴蝶问:“怎么,你妈也打牌哩,他怎么也把打牌学会啦?” 梗二说:“你还不知道,麻将婶领着杏花妈,天天在烂头蝎家打牌,老常也不管管。” 三快婆说:“人家是客人,和她女儿住在一起,他咋管哩?咱们今天就帮忙把他们弄到一块,往后就好管啦。大家先等一会,我去把她叫回来说说。” 杏花没有把众人往屋里让,自己抬头看看太阳说:“啊,时间不早啦,我得慢慢做饭去,才学着做饭,就得多费好多时间。”说着就自己回屋去了。 门外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三快婆说:“大家等会,我叫人去呀。”有个脑梗指着远处说:“不用叫啦,你们看,那不是回来了。”大家一齐望去,果然有一拨人朝这边走来。 三快婆眼尖,一眼认出走在后边的人就是杏花她妈。那拨人越走越近,老蝴蝶忽然叫道:“啊呀,不好!你们看,前边有两个人架着一个人,好像是麻将婶,不知出了啥事啦?” 三快婆朝过走着说:“过去看看不就知道啦。”大家迎上前去,被架着的人果然是麻将婶。 麻将婶浑身抽搐,两只手抱着肚皮,一颗头朝下耷拉着。散乱的头发没有盖完白森森地面孔,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扭曲的口鼻腔里,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杏花妈双手拿着两个同样的茶杯走在众人后边,脸上好像贴了层烧纸似的,蜡黄蜡黄。 三快婆走到跟前就问:“她,她这是咋啦?”跟在旁边的人说:“她炸了把牌,心情太激动了,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凉茶,还说了一句‘今天这茶喝着真香呀!’接着就喊肚子疼。” 众人把麻将婶搀进玉顺家客厅往沙发上一放,她还是捧着肚子直嚎,脸上抽搐得鼻眼歪斜。众人不知所措,大声呼唤桃花。桃花正在厨房做饭,听见人喊,急忙跑来一看,觉得情况不妙,顺手抓住桌上的电话,马上拨通了120,说清生命垂危,要他们火速赶来救人。 桃花刚放下电话,就有人给她说着事发经过。她听着听着,又拿起电话给公公和丈夫分别打着电话,只说婆婆在牌场突然发病,情况紧急,要他们赶快回来。” 杏花妈目瞪口呆地站在客厅中间,四肢发抖,周身筛糠,两排牙嗒嗒直响,一张脸极度恐慌,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吓,吓人哩很,我,我得走了。她 ,她可能是前列腺犯了。” 她的话竟使这惊恐万分的场合响起了‘哈哈’笑声。一时间,麻将婶那种撕肝裂肺地嚎叫声竟被笑声盖住了。客厅里只有桃花一个人脸上呈现着痛苦的神色。 杏花妈知道人们都在笑她,但不知笑她什么,她来了二十多天,电视上天天都说前列腺哩,自己只说了一次,怎么会引起人家大笑?她想不出原因就说:“我,我该吃药了。”然后挪动发抖的腿,抬起麻木的脚,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捂着胸脯出门走了。 众人再看麻将婶,只见她:屁股朝上,头顶沙发,嘴里不住地哼哼哈哈,腹中好似那刀搅针扎,全身蜷曲像蚂蚱,口吐白沫手乱抓,一张胖脸有泪水,两只眼睛没光华。只可惜:经常蹲坐的大蛤蟆,像头母猪生娃娃。渐渐地:四肢无力躺平啦,儿媳叫妈不回答。 眼看着:麻将桌上,就要减少一名专家;死人新居,又得增添一个圪垯。 直叫那: 阴司增添高手将,人间减少耗能虾。 要知生命怎么样,留作下文再回答。 要知后事,且看第三十五回: 两亲家结伴赴黄泉 四兄妹合力闹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回两亲家结伴赴黄泉 四兄妹合力闹白事 古有名言说到今,最毒莫过妒夫心。 慕容难使人善美,贪财更是惹祸根。 苍蝇不叮无缝蛋,正气长存毒不侵。 多学知识堵邪念,少作傻事守法规。 本想亲加亲,惹火烧了身,含冤何处诉?同步见阎君。 人死如灯吹,后事莫认真,客随主人便,何必多是非。 平常道理并不深,偏有利欲把心熏。上文说道:麻将场上的同人们把突然发病地麻将婶送了回来,正遇上要给常大伯帮忙的巡逻队成员,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人弄进玉顺家门,放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眼看着麻将婶痛苦万状,生命垂危。 桃花立即拨通了120急救电话,马上又给玉顺c祥俊分别打了电话。玉顺此事正在外县找一个同事,最快也得两个钟头才能到家。他叫桃花先把人送进医院,自己直接到医院里去。祥俊正在上课,也叫把人往医院送。 可是,麻将婶已经气息奄奄,眼看着人不行了。桃花正在为难,幸好120急救车及时赶到。车到玉顺门口刚停稳,几个身穿白衣服的医生护士,抬着带有轮子的担架车,提着急救药箱,急匆匆地走进玉顺家门,屋里的人慌忙往两边一闪,把医生让进客厅。 大家再看爬在沙发上的麻将婶,这时候倒很平静,脚不乱蹬啦,手不乱抓啦,嘴也不再叫了,人也不再闹了。她只是紧闭两眼,一动不动的爬着,像是挣扎乏了,十分疲倦,这时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她当真睡着了,可惜这个有福之人,就这么永远地睡着了。 医生和护士把麻将婶翻过来,看了看她那张发青的胖脸,翻了翻紧闭的眼皮,无奈地摇摇头说:“人已经死了,从现状看来,好像是中毒死的,非正常死亡就要报警哩。” 一个护士环视着客厅说:“这么漂亮的家,为啥要喝药哩?” 桃花听医生这么说,又急忙打电话报了警,再给玉顺父子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火速回来。玉顺在电话中说,让桃花先给村主任说说,叫他无论如何也得抽时间过来主事。 桃花放下电话为难地说:“我连村主任家都不知道,咋找哩?大家谁知道主任家吗?” 老蝴蝶说:“家里没人,你不能走,你就是去了也找不见人。这事交给我吧,我就是死磨硬缠,也要叫他娘子马上把人叫回来哩。”说罢,自己匆匆离去。 麻将婶没有女儿,丈夫儿子都没回来,孙子还没放学,只有一个儿媳妇桃花还要忙前忙后地招呼人。家里没有哭声,也没有眼泪,120的人觉得没有自己的事了,就和主人办清该办的手续告辞走了。屋里的人倒是不少,都不知道咋办呀。 三快婆看着这种情景就说:“我过去叫老常吧,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主人都没有,这么大的事咋过呀。” 三快婆说走就跑进常大伯家里前后找人,只见杏花妈一个人坐在杏花房里发抖。听到厨房里有动静,以为是常大伯正在做饭,就没理杏花她妈,直接走进厨房。 厨房里只有杏花一个人,正在煤气灶上烧油。三快婆看见她就高声问道:“杏花,你爸哩?隔壁你二妈死了,医生说是中毒死的,我来叫他赶快过去主事哩。” 杏花手里捉着油勺,听到这话心惊胆战,脸上失色,两眼发直,不由得细手一抖,油勺里的油洒在了煤气灶的火苗上,火焰‘忽’地一下升起一米多高,几乎快到房顶。 杏花吓呆了,只知道睁着眼睛傻看,多亏三快婆眼明手快,一步跨过去关住煤气灶的阀门,顺手端起杏花淘过米的一盆水,一下子倒在熊熊燃烧的火苗上。 火被浇灭了,危险排除了,杏花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你,你没用过煤气灶,咋知道关哩?” 三快婆大声说:“咋知道的,没吃过猪肉都没见过猪哼哼,经常从人家的厨房里出来进去的,看都看会了。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真真像耀州窑里烧出来的瓷娃。你爸到底弄啥去了?” 杏花惊魂稍静,这才放下油勺,掸了掸溅到身上的水说:“我早上听他给我妈说:‘今年新出一种玉米专用肥,种的时候一次上够,往后只浇水,就不用追肥了。效果蛮不错哩,一亩地能打一千四五。眼看要收麦啦,我要出去了解了解,到时候就不着急了。’ 我当时还说:“咱今年就买这种肥料,以后就不用上化肥了。咱这里热天上化肥,包谷地里跟蒸笼一样,把人都能热死,我,我实在受不了那种罪。” 三快婆急着说:“对啦,再别说了。你还受不了哩,一年往地里去过几回吗,到现在连地畔子都不知道,每次浇地上化肥都是你爸的事。这么说来,他可能出去看化肥去了。那你收拾一下快过去,你二妈死了,你这侄媳妇也是孝子,少不了穿白戴孝。” 杏花说:“穿白就穿白,戴孝也没有啥,孝服穿着蛮好看的,哭人不容易,我可不太会哭。前些日子,我娘家死了那么多人,我都没怎么太哭。” 三快婆边走边说:“哭不哭比屁淡,又不是亲娘老子,谁有多少眼泪哩。勉强哭也是做精作怪哩,我就不爱那装模作样c假惺惺地做样子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的声音听不见了,杏花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子,便回到自己房里换衣服。看见她妈的脸色不对,双手还在不住地颤抖,赶紧就问:“妈,你怎么啦?是不是头上的病又犯了?赶快吃点药,我给你倒水。”说着就要给她妈取药倒水。 杏花妈挡着她说:“不,不是病。我,怕,吓,吓人哩很。你别倒水,我要喝,我,我这杯子里还有水哩。” 杏花安慰着说:“你怕啥哩?不就是死了个人吗,有啥好怕的。咱老家这次地震,要死多少人哩,你还没见过死人吗?你就在屋里歇着,停一会就不怕了。我得过去看看,人家给咱帮的忙可不少呀,现在人家出了事,咱也要好好帮几天忙哩。” 杏花没有再注意她妈的异常神情,急忙打开衣柜,换了件露着肩膀的粉红色薄纱连衣裙,穿了双高后跟的真皮凉鞋,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拿梳子拢了拢头发,再用毛巾擦了擦脸,起身走出这边冷清清的门,进了那边闹哄哄的家。 这时候,警车已经停在了玉顺家门口。警察进屋以后,没喝没坐,马上询问事发经过。法医初步检验了尸体,结论与120医生的说法相同,一致认定是中毒而亡。具体中的啥毒?还得等化验以后才能确定;至于毒是怎么中的,还得有个调查过程。 警察详细询问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并一一作了笔录。只有杏花妈一个人回家去了,警察差人去叫,大家都说她是灾区来的伤员,山里人没见过世面,伤还没有全好,人也太胆小啦,刚才还受了惊吓,如果再叫过来问这问那,害怕她那有伤的脑子受到刺激,引起旧病,越发不好收拾。 警察想想也对,只好等化验结果出来以后再说。他们取了麻将婶嘴里流出来的胃液,带上她喝过茶的杯子就要回去,刚到门口,正好碰上老蝴蝶好不容易请来的村主任。 警察在门口和村主任说了会话,并说尸体已经检验过了,案情由他们调查,天气热了,村上抓紧办理后事,让死者早点入土为安。 警车开走了,村主任走进玉顺家门,喝了杯桃花给他到的茶就开始安顿丧事。 常大伯从镇上回来,看见玉顺家门前人来人往,出出进进,不知出了啥事啦。他急忙把自行车加紧蹬了几圈,赶到门前跳下车子,顺手靠在了门外的桐树上,没顾得取自行车后架上夹着的资料,几步跨进门就大声问道:“咋啦,咋啦,出了啥事了?” 三快婆眼尖腿快耳朵灵,第一个看到听到,赶忙迎出来说:“啊呀,他大伯,你可回来啦!出了大事啦。 你那兄弟媳妇打牌赢了钱,心情太激动啦,喝了几口凉茶就把人喝死了。医生说是中毒死的,案也报了,警察刚才来过,把现场的人都问遍啦,还想问杏花她妈。 大家都说杏花她妈有病,经不起惊吓,还是别问了,有那些人的笔录还不够吗?警察就没再问,说是等化验结果出来以后再说。玉顺祥俊还没回来,家里只有桃花一个人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一口气说完了大致情况,把常大伯听得早就麻木了,几乎是被众人推进客厅的,三快婆后边那些话根本没进耳朵去。他只是直挺挺地站在客厅里,愣神看着死了的麻将婶。 这时候的麻将婶,仰面躺在沙发正中,头发散乱,脸色紫青,面目狰狞,四肢不收。本该是福星高照的老寿星,却怎么就此了余生?一心只想为人好,这样回报太不公。 村主任走进来把常大伯拉的坐在椅子上说:“常大叔,别发怔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你看玉顺c祥俊还没回来,咱们还是商量着办后事要紧。” 村主任的话使常大伯回过神来,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先叫桃花找块白布床单,盖住死者那副可怕地面孔。又看见杏花就问:“杏花,你妈哩?吃过饭没有?” 杏花说:“我妈的胆子太小啦,我过来的时候,看她还在屋里发抖哩。饭我做好了,我们都没有吃,我想等小凡放学回来一块吃,现在还有点早。” 常大伯又说:“不早啦,你先过去,把我放在门外的自行车推回去,招呼你妈先把饭吃了。我现在顾不上啦,你在这里起不了多大作用,还是多陪陪你妈,让她吃饱,不要受饿。” 杏花答应着出去了,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着说:“你们瞧,还没成亲哩,就这么关心体贴的。唉,漂亮女人还是厉害呀!不怪古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一点不假。” 又有人说:“不只是不假,简直就是千古名言,不知是哪位高人说的,真是恰如其分。像老常这么耿直c正统的人,这回遇上漂亮女人,也变成老骚轻啦!” 常大伯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对那些唧唧喳喳的议论声置若罔闻,谁爱说啥就叫他们随便说去,自己该咋办还是咋办。三快婆和桃花给他们倒上茶水,二人马上安排事务。 村主任先给离得最近的几个年轻人打了电话,让他们即刻请假回来,骑摩托出去报丧;其次就是叫回村组长选定墓地,联系挖掘机,安排匠工小工,准备破土动工。 接着通知村里在家的人过来帮忙,设置灵堂c打扫庭院;紧跟着就确定了采购c买办,各项工作的主管。由高书法写字c老山头烧火c四慢叔管茶c三快婆发孝c武大郎炒菜c老蝴蝶看客。 村子里凡是在家的人,大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大家都知道送别死者入土,就是乡亲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这种事在村里早就成为习惯c规矩。就是平时关系不怎么友好的人,此时此地,也就人死不记仇啦。乡党们不等主人招呼就主动找活干,一时间前前后后尽是人。 你看那:摘菜的,剥蒜的,擦桌子的洗涮的;砸碳的,扫院的,腰系围裙揉麺的;提水的,抬案的,脚踩梯子安电的;有坐的,有站的,还有捉针拈线的;有干的,有看的,也有前后闲转的;大都是帮忙实干的,少不了个别混饭的。 农村也算是大千世界,啥人都有,形形色色,神态各异,体型不一,怎见得:老的老,少的少,能吃能喝也能道;如今穿戴不用补,红绿不分公和母;有的胖,有的瘦,有的脸上没有肉;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见人不理睬;有的快,有的慢,有的腿脚不活便;有的疮疤正流脓,有的嘴歪眼睛红;有的牙齿咬不成,有的耳朵也不灵;有的顶上没头发,有的肚子有娃娃;有的身体有慢病,经常吃药保着命,过事就要人手多,歪瓜裂枣都有用。 乡亲们不管主人欢迎不欢迎,搭棚的搭棚,拽绳的拽绳,抬笼的抬笼,提瓶的提瓶;报丧事的出行,买东西的进城。大门扇上贴白,孙子孝上点红。乡亲们各尽所能,为了把死者送进坟茔。在这三夏大忙即将到来之际,这个村子的人又得忙活几天了。 当然,也少不了有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身汉,为了改善几天生活,准备着连吃带拿。 在村主任和常大伯的安顿下,丧事就按照村里的习俗般的水平进行。当然,家里唯一的主人,儿媳妇桃花最紧张啦。大家正忙活着,玉顺和祥俊先后回来了。 祥俊爬在他妈的尸体旁边放声大哭,他是麻将婶唯一的儿子,三快婆就给他戴了最长的孝。祥俊哭了好大一会没人劝阻,自己止住哭声,开始询问前后经过。 玉顺揭开被单,看看老婆的尊容连声叹气,什么话都没有说。村主任给他叙说了大致情况以后又说:“现在先买了点急用东西,都是桃花出的钱,大部分东西还没买哩。” 玉顺走进卧室,拿出三千元交给村主任说:“这点钱先用着,安排人把棺材c寿衣买回来,赶快把人入殓了。天气热啦,丧事就拜托各位抓紧办理,一切从简,越快越好,尽早让她入土为安。”村主任点点头,就拿着钱急匆匆地办事去了。 玉顺想了想又说:“家里的钱可能不够,我还得去趟县城,再取点钱去。” 祥俊说:“不用去啦,我回来带钱着哩,估计够用。麻叶村不远,报丧的人如果先走那里,可能我舅家的人就快到啦。他们不好说话,咱不能远走,要准备应酬哩。” 祥俊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柴油农用车地‘嘟嘟’声,众人出门一看,只见麻将婶的几个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坐了满满一车。老蝴蝶和三快婆都知道他们这些人不是省油的灯,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说:“这下热闹啦!” 再看这伙人,跳下车谁都不理,呼天喊地的跑进玉顺家门,屋子里果然热闹了起来。一时间,哭声c嚎声c吵闹声,如同惊涛骇浪,仿佛能把房子冲塌。 三快婆c神二嫂只给侄子c侄女c等一些小辈发了孝;麻将婶的兄弟c妹妹都是平辈,不用戴孝,有恓惶随便哭吧,他们就在客厅里咳咳诺诺地哭了个天昏地暗。 玉顺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三快婆她们也没有劝阻,祥俊和桃花象征性地叫着劝着:“舅舅,姨,你们不要太伤心啦,事已至此,还是节哀顺便吧。” 麻将婶的两个兄弟,麻明c麻亮立刻不哭啦。大兄弟麻明揭开盖在脸上的被单,众姊妹看了看姐姐的尊容,刚刚小下来的哭声又掀起了一次高潮。” 哭声没有延续多长时间,麻明便发号施令,气势汹汹地大声说道:“大家都别哭了,看这情形,咱姐分明是中毒死的。这么有钱的家,好端端地人,怎么会喝毒药哩?” 麻将婶的大妹妹麻媚,盯住玉顺接着说:“是呀,一定是姐夫嫌她老了,长得难看,早在外边有了相好的,嫌她碍他们的事,就,就设法把咱姐姐毒死啦。” 二妹妹麻娟边哭边说:“姐夫呀,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姐长得再难看,她也是和你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结发妻子呀!你,你怎么能下这样的毒手哩?” 麻明抬起头,连声长叹着说:“天哪,老天爷啊!你咋不睁眼看看哩?你就允许他们有钱人这么可憎吗?你就能让他们为所欲为,为了自己寻欢作乐而穷凶极恶地害死别人吗? 李玉顺,你有几个臭钱有啥了不起的?你不想要她可以明说吗,我姐虽然长得没有人家好看,但她有自知之明,对你一直忠心耿耿,唯命是从。你要是说明了,她不会挡你的路,你咋能忍心置她于死地哩?你,你今天非给我们个说法不可。” 麻将婶的二兄弟麻亮,是他们兄妹中文化较高的一个。只听他‘吭吭’了两声说:“我说姐夫,你可是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呀!常言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这么粗浅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也不知这几十年来,你是怎样为人师表的? 我看可能是利令智昏啦,你在做这人神共愤的事之前何不想想,我姐的娘家在麻叶村,也算是大门大户,底下还有四个姊妹哩,我们能和你善罢甘休吗?” 麻亮的讲演尚未结束,麻媚麻娟便迫不及待地扑过来,拉住玉顺又撕又打,连哭帯喊:“你,你赔我姐姐,你赔我姐姐,你,你非给她抵命不可!一一一一一一” 祥俊和桃花拉着喊着:“姨,姨,不关我爸的事,他也是刚刚进门的,啥都不知道。” 麻媚麻娟还是哭着打着说着:“咋不关他的事哩?我姐是他的老婆,中毒死了他就得抵命!啊呀一一一一一一姐呀!我那可怜地姐呀一一一一,你死得好冤枉啊一一一一一。” 玉顺镇定自若,背靠沙发不言不语,任由她们乱撕乱打。祥俊拼命地拉着劝着,她们就是不听,反而越闹越凶。屋里的人倒是不少,就是不知咋办为好。 常大伯觉得不能让她们这样闹下去,就起身和三快婆走出客厅,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三快婆马上叫来几个壮实妇女,几个人拉一个,连说带拖,总算把她们拉得离开玉顺,架到旁边坐下。麻明麻亮自己也找地方坐下了,老蝴蝶赶忙给每人倒了杯茶。 玉顺这时才说:“事情已经报了案,警察也来过了,一切自有公论。她的死因人家会弄清的,如果是我的责任,我李玉顺会承担。你们现在就是喊破天c闹塌地,一点作用也起不了。 你们就是把我李玉顺撕烂吃了,你姐也活不了,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得负法律责任。事情已经出来了,谁心里都不好受。我希望你们不要胡闹,天气热了,尸体容易腐烂,咱们顺情尊礼c商商量量地尽快把后事办妥才是。” 麻明第一个说:“既然如此,案情就由警察来破。我们强烈要求,必须严惩凶犯,该抓就抓,该判就判,血债要用血来偿,人命必须人命换,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插话说:“这些不用你说,只要把案破了,人家会依法定罪的,咱们现在只说咋办后事就行。这里是村主任主事,丧事准备按照村里的传统习俗,一般水平来办。他刚才安顿人去啦,你们是娘家人,上司衙门也得入乡随俗,按村主任地安排来。” 麻明接着说:“传统习俗般水平是个啥吗?你们村今年正月才埋了老队长,前边有车,后边有辙。咱们也不能比人家特别,就按照老队长的样子,将就着办了算啦。 我认为需要改革的一点就是,把那个什么名噪西北的西洋歌舞团,换成易俗社的秦腔大戏,拣拿手的唱上三天三夜,效果肯定要比歌舞团好得多。 咱这里毕竟是农村嘛,爱好歌舞的人不多,要是再叫他们来,仍然没有人看。人家自娱自乐,还要挣咱们的钱,太划不来了。” 麻亮立刻附和着说:“对,对,就那么办,省城名厨,宴宾三日,易俗社的秦腔大戏都好,我看那个专业哭丧队更好,咱们应当继承发扬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麻媚急忙说:“对,哭人是很劳人的事,过丧事大都是:儿的钱,女的声,外甥来了吃得凶。我姐一辈子可怜得连一个女儿都没有,至于那些媳妇c侄女,哭都是做做样子,谁会真心哭她。咱们过这么大的事,要是没有哭声,那多丢人呀!我提议把专业哭丧队请两支,可以轮换着哭,这样一来,黑明昼夜的哭声就不会断啦。” 麻媚话音刚落,麻娟接着就说:“我只补充一点,人家老队长过事死的是他爸,咱们死的是她妈,当然就不能完全一样啦。我提议把‘尚大师’她老人家请来,每天亲自登台演唱三场《朱纯登祭母》,这样才能激发人的悲痛心情,附和当前提倡感恩回报的社会潮流。” 麻亮补充着说:“除此以外,还有一点也应当说明,我姐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嫁了个挣钱的干部,一辈子穿的戴的都比一般人强。现在死了,给她挖墓修坟c棺材寿衣,一切都得高人一等,不能凑凑合合地胡日搞,我们看不上眼的东西不能用。”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有地摇头,有地叹气,还有人在背后小声骂着:“老队长那老东西真不是人,死了还给村里立了些糟蹋人的例子。往后死了人,如果都要照他那么办,那还不要了活人的命吗?” 有人小声说:“咱村里多年来就那一次,大家不能都照他的例子来?村里还有谁能把队长当几十年,咋能照他过事哩?” 有人跟着议论说:“这很难说,你听娘家人的口气,不那么办就不行。人家是上司衙门,说话是有权威性的。咱管他哩,就看主人家咋办呀?” 主人玉顺c祥俊都没说话。其他人小声议论者倒是不少,就是没有站出来正面说话的人。麻家兄妹逼着主人说:“怎么样,你两个都挣着高工资,还能把事过得不如老队长吗?” 三快婆实在忍不住了,看了看周围的人就站起来说:“我看咋过都行,世上的袜子鞋有样哩,过事就没有样。人死了入土为安,有钱埋钱哩,没钱埋人哩。 像老队长那样子过事,花那么多的钱能顶啥吗?白白糟蹋啦。我认为各家按各家的情况办,谁也不看谁的样子。” 周围有人赞同,有人叫好。不料,却有个戴布帽子的人走出来说:“唉,快婶此言差矣!人常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有钱人过事就是要讲排场哩。像玉顺这样的人家,在村里要是落个啬皮c拽不展,那就不是人家的脸面,叫他日后咋在人前说话哩?咱们这些乡党给主人帮忙,就是要把事过得热热闹闹c体体面面,这样也是咱村里的脸面呀。 我还有个合理建议,不知大家认为怎样,村里人过事,乡党们帮忙,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过事吗,就是过人的事哩,要是没有人,这事就难过了。不论每项工作都是有忙有闲c有紧有松,人闲的时候就会到处乱跑,忙的时候管事找不见人,这就把主人家的事耽搁了。 目前最能留住人的就是麻将牌,帮忙的人闲了看看牌就不乱跑啦。到用人的时候,大管事也有地方寻找。因此,我想把我的麻将桌子搬来,这对管事的c主人家都好。” 说话的人就是烂头蝎,他真会瞅机会呀!果然得到好多人拥护。村主任和常大伯一同走进来,正好听到烂头蝎后边的话,看到好多人都很赞同,村主任也觉得这个建议很切合实际。 他当时表态说:“那好,你就自己找几个人,在门外不碍事的地方搭个帐篷,把你的麻将桌拉来摆上。这也是死者的爱好,让当时没事的人先在那里玩玩,有事随叫随到。” 烂头蝎马上叫了几个爱好者出去了,有好多闲人都跟着走出大门,屋里的人当时少了许多。 客厅里的人少了,不吵了,面对麻家兄妹,玉顺明确地表态说:“国家号召节约过事,咱也不能铺张扬厉,有钱也不能白白糟蹋,钱要用在该用的地方哩。我不能像老队长那样,把钱撂得连响都不响,我有钱就要办有意义的事,不会那么白糟蹋。 不过,娟子说棺材老衣的事可以考虑,尽量捡好的买。你们放心,我会让你姐穿得整整齐齐的走。其他一切,都按照村上的常规习俗,本着节约过事的原则进行。” 麻媚立刻大声喊道:“不行,不行,不照老队长的例子过事就不行,你们不嫌丢人我们还嫌哩。明给你说哩,你要想草草了事地把人埋了,别说门啦,连窗都没有。” 麻亮接着说:“是呀,是呀,老队长不过是个老农民,你们父子可是响当当的国家干部呀!如果没有人家那么体面,不但不是你父子们的面子,也不是我们的面子呀!” 麻明蛮横地说:“哼,你想胡日搞,得问我们答应不答应。有我在这里坐镇,看你把人埋得了。” 麻娟也瞪着眼说:“我们娘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事过不排场就不行,从我们手里别想往过翻。” 村主任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你们不是要照老队长的样子过事吗,用得着列眉瞪眼地说那些话吗。有啥大不了的,就按照老队长的样子来,这事我拿了。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盯着村主任看,周围的人瞪着村主任看,麻氏兄妹却悠闲自得地喝起茶来,只有常大伯不动声色地坐着,就没有打算说话的样子。 村主任继续说:“是呀,老队长是个农民,只有一个儿子金蛋是个打工仔,他就是有几家有钱的亲戚而已。我麻婶的亲戚也不亚于他呀,几个兄弟,几个妹妹,还有那么一大帮坚强后盾,一定会把我麻婶的丧事办得洋洋火火,比老队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村里今年正月死了个老队长,过事的经过谁不清楚,我当然更清楚啦。我和金蛋商量的过事方案很简单,都是按照节俭的原则制定的,结果被他家的亲戚推翻了。 人家就是有气派c有见识,比我这个村官强多了。当时这个万二,那个八千地把钱往我面前放,不到一会功夫,我面前整捆整扎的人民币就放了好大一堆。啊!那种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多么美好呀!老队长过了那么大的事,他家不但没花钱还落钱哩。 我们村跟着沾了光,周围十里八村都沾了光,吃了从未吃过的美味,看了从未看过的歌舞,经了从未经过的事情。乡亲们都想照那样的事再过几次,今天可能要如愿以偿了。 我麻婶这些娘家亲戚,个个出言不俗,谈吐大方,看来绝非等闲之辈,一定比老队长那些亲戚带的钱多。这回的丧事,肯定比老队长那回还要洋活c还要阔气哩。 我二叔虽然有点工资,今年却办了个助学会,再加上我麻婶天天输钱,祥俊挣点工资还要养活自己的婆娘娃。我知道他家最近经济拮据,这回好了,这个事过下来,还不落几万元吗,不但家里宽展了,也能给助学会帮点忙。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按老队长的事办吧。各位上司衙门的大劲亲戚,都把自己带来的钱往出掏,我还等着安顿事哩。” 三快婆大声说:“对呀,过事是凭钱过哩,说话也是凭钱说哩。麻明是老大,老大就带头掏钱吧。其他的做好准备,按次序来,不要争,不要挤,迟点早点没有啥。” 麻明红着脸说:“我,我以前是靠我姐夫生活哩,现在靠卖点羊奶,哪里来的钱呀?” 麻氏兄妹全都低下了高傲的头,坐在那儿没人说话。老蝴蝶给他们倒着水说:“怎么,你们都没带钱,没带钱有啥资格说那些话哩?人家老队长的亲戚都是拿钱说的话。” 麻媚抬起头说:“怎么,没钱就不能说话啦?埋人都是主人出钱哩,娘家人来就不能提点建议c有点要求吗?我们都不是有钱的人,咋能和人家一样哩。” 三快婆说:“由主人出钱,就要由主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定事,想推翻主人的决定就得拿钱推翻。提点合理性的建议可以,你们提的是啥吗?真真是站着说话不害腰疼一一一一一。” 麻亮口气软了下来,对他们兄妹说:“就按他们村里的习俗办吧,咱们在这方面就别争啦。人家说得也对,人和人c事和事都不能比呀!其他方面还可以再提提。” 麻娟正要说话,就见杏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两个脸蛋好像多施了增白剂的馒头,简直白得有点吓人。嘴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快,快,我妈,我妈她肚子疼得厉害。” 众人闻言,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渠水似的,呼啦一下涌出这边大门,向常大伯家滚滚而去,一下子冲开隔壁大门,流进杏花住的屋子里。 杏花妈在床上连翻带滚c痛苦万状,嘴里好像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句话:“我一一一一我一一一一忘了,忘一一一一一了一一一一一一换杯子。”其姿态和麻将婶那时的精彩表演如出一辙。 大家见此状况,马上拨打着120急救电话,谁知120却回电话说:“高速路上发生了严重事故,他们正在营救伤员,一时无法兼顾,你们还是自己找车往医院送。” 有人说:“那就赶快打电话叫出租吧。”立刻有几部手机同时压着不同的号码。麻将婶娘家来的那个农用车司机大声喊道:“还是用我的车吧,要是等出租车来,黄花菜都凉啦。” 他也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年轻小伙子,身体强健,手脚麻利,说着话就冲到杏花妈跟前,伸开双臂抱人,几个利落点的帮着把杏花妈抬起来往外跑。 杏花这时更加麻利,不等别人吩咐,顺手抱起床上的被子,一口气跑到农用车跟前,不管车厢脏净就把被子扔了上去,自己也爬上车,把被子胡乱拉开。 众人把杏花妈抬到车上,她还是抱着肚子胡翻乱滚,杏花一个人在上边按也按不住。她抬起满脸泪水的头高声叫道:“桃花姐,你,你跟我去吧!” 桃花看着刚出门的祥俊有点迟疑,玉顺走来大声喊道:“祥俊c桃花,你两个都去,先救活人要紧。家里有我和你大伯在,天塌不了,你们就放心去吧!” 祥俊摸了摸自己口袋里还没顾得往出掏的钱,马上和桃花爬上了已经嘟嘟直响的农用车。司机加大油门,农用车急速喷出几团黑烟,风驰电掣地朝村外奔去。 真是的: 可 笑 劫 后 杏 花 妈 , 逃 得 生 命 不 顶 啥 。 自 己 无 能 当 本 分 , 别 人 有 福 莫 慕 她 。 海 阔 虽 有 鱼 鳖 大 , 池 浅 亦 能 活 小 虾 。 投 毒 也 把 自 身 害 , 直 教 雀 巢 没 乌 鸦 。 常大伯家里恢复了平静,人们又回到玉顺家里各执其事。麻将婶娘家的人这时也不怎么闹了,他们方才的气焰好像被村主任的软棒槌打下去了,但他们并不知道这软棒槌是谁给村主任的。老蝴蝶只倒了一次水就不再倒了,祥俊和桃花不在,他们只能自斟自饮。 家里的香烟早吃完了,出去采购的人还没回来,麻明和麻亮掏出自己的烟抽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妥,便起身走出客厅,用自己的烟给帮忙的人散了起来。 帮忙的年轻人出外办事去了,在家里执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这些人大都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挣不来钱就尽量少花钱,尽量不惹家里人讨厌。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戒烟戒酒戒茶叶,戒骄戒躁戒零食,如果不是为了多看几天太阳,甚至连吃饭都想戒哩。 麻明麻亮从前厅转到后院,又从后院转出来,没有一个抽烟的人。他们又走出大门,大街上也有好多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麻明麻亮知道这些人是在搭棚,搭棚的目的是为了摆麻将场。麻氏兄妹个个热衷此道,二人马上走过去给大家发烟。 烂头蝎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聊天,取出自己的饮料给他们喝,并说了许多关切话。让他们有啥难处c啥问题,尽管出来言传,他夫妻二人一定会为他们出主意c想办法的。 麻明麻亮回去给两员女将一说,她们好像苍蝇闻到了大粪,立刻出去看了战场,和烂头蝎c七寸蛇一会儿就谝熟了。比及麻将场开始营业,麻氏四将就成了这儿的主力军。 玉顺家里倒是轻松了许多,可是,村主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只说村里过这等事,有个麻将场就能留住人,用人的时候便于寻找,与过事有利。但他却没有料到,他们这麻将场倒成了麻氏阵营的前沿指挥所,烂头蝎两口子也成了麻氏四将的狗头军师。 有这两个人给麻将婶的娘家人出谋划策,又给这次丧事带来了许多料想不到的麻烦。直闹得;死了的人难安葬,玉顺当众翻旧账。乡亲们,有忙难帮多观望,采购几次把县上。 常大伯心里早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那时叫杏花过去照顾她妈,就是估计她将要去过监狱生活。可是,谁也不会想到,杏花妈由于心慌害怕,忘记自己已经调换了有毒的杯子,致使她也误喝了有毒的茶水,虽然送去医院,免不了和麻将婶一路同行的下场。 常大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走回自己家,来到后院里的窗台前看了看,他那没用完的两个半瓶农药,其中一个敌敌畏瓶子明显少了许多。他没有动那瓶子,又默默地转出来走进自己的住房,坐在他那简易沙发上想了许久,觉得这事与自己责任不大。 国家明令禁止了老鼠药,并没有禁止使用农药,农民家里放有农药,那也是正常事呀!谁能想到会出这等事。 现在知道了已经无法挽回。他心里虽然踏实了许多,还是不想吃喝c坐卧不宁,又回到玉顺家里,叫玉顺马上给祥合打电话,让他即刻请假c赶快回来,越快越好。 玉顺犹豫着说:“祥合路远,家里死了个人,他顺便了回来,要是不顺便,回不来也行,为啥要那么急哩?这等事有乡党帮忙,人多人少都行,就不用麻烦他啦。” 常大伯坚定地说:“叫你打你就快打吧。死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他不回来能行吗?” 玉顺想了想杏花妈刚才的情形,觉得他哥地担心不无道理。他知道祥合上次去灾区丢了手机,可能还没够得买,马上翻开电话薄,找见祥合单位的电话号码,很快就拨通了。 祥合单位回电话说,祥合说是要回家收麦种秋,请了一个星期假,今天早上已经回家去了。常大伯估计祥合已经到路上了,明早就可以到家,自己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 常大伯和玉顺往沙发上一坐,忽听门外响起一阵强烈地炮竹声,知道是出去采购东西的人把棺材拉回来了。放炮是遵照村里的老风俗,棺材进村进门,都要放几串鞭炮,有个响动。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作的,到底能起什么作用?谁也说不清楚。 现在的各行各业竞争激烈,炮竹厂当然也不例外,家家提高技术水平,加大能量,鞭炮比原来的大炮威力还猛。震得人不敢近前,大部分捂着耳朵站在远处,等炮声过后才敢到跟前去。男人们把棺材抬进家门,妇女们把寿衣直接抱进客厅,准备给死者穿戴。 麻氏兄妹此时正在麻将棚里,听到炮声就问周围的人怎么回事。烂头蝎说:“这还用问吗,一定是棺材拉回来了,你们上司衙门的人可要尽职尽责地好好看看哩。” 七寸蛇跟着说:“是呀,你姐嫁到这里几十年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哩。如今被人毒死了,娘家人要是不追就没人管啦,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能白白死了哩?” 烂头蝎又说:“你们兄妹这么多,咋能叫亲姐白死,案情自然非追不可。为今之计,就得先把好棺材寿衣这一关。你姐不知道瞎好啦,你们可不能被人唬弄过去。” 麻明立刻起身说:“那当然了,我姊妹伙的眼睛亮着哩。走,咱们过去好好看看,有毛病就要挑出来,不好让他们另换,咱娘家人可不是好唬弄的。” 七寸蛇又说:“是呀,像你姐这么有福的人,论身份地位,棺材怎么也得純柏木的。寿衣吗,起码也得真丝的;做工吗,也得与众不同,有些讲究一一一一一一。” 麻氏兄妹没有听完就一齐走出麻将棚,进了玉顺家大门。三快婆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妇女刚进客厅,正准备给麻将婶换衣裳,麻媚麻娟一同走进来,拿起刚买回来寿衣,仔细地翻着看着。 麻媚连声说:“不行,不行,这是啥寿衣呀?式样这么老调,做工这么粗糙。你们看看,这是啥吗,真真是粗针大麻线,一针到河南。我姐可是很爱面子的人,这些年穿衣裳最讲究啦,你们叫她穿着这样的衣裳上路,她咋有脸去见阎王爷呀?” 麻娟接着说:“对呀,对呀!我姐一辈子争气好强,嫁了个有本事的体面男人,死了也要体体面面的,这样的寿衣怎么配给她穿呀?你们再看看这材料,枵得跟蝇子翅膀一样,一水洗的就没有啦。 我姐穿的寿衣,最低都应该是货真价实的真丝绸缎,能工巧匠的精工细作才行。你们想拿这么庸俗平常的东西唬弄人,明给你说哩,连门都没有!我们娘家人要是不坚持原则,不把好质量关,怎么对得起我这冤死的姐呀一一一一一你死得好可怜呀!一一一” 麻娟说着大哭起来,麻媚赶忙同声相应,边哭边说:“姐呀,我可怜的姐呀!你生前对我们不错,今天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一定要为你伸冤报仇c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一一一一一一,” 麻媚麻娟爬在麻将婶尸体旁边咳咳诺诺地哭开了,弄得三快婆和那些妇女手足无措,只好放下手头工作,给她们一个劲地说着好话:“唉呀,他姨,入土的衣裳你还要多好?就是再好的布料,在精细的做工,还不是一样地埋进土里边啦,你们谁能下去给她拆洗呀?” 麻媚麻娟不管她们说什么,就是哭着不肯起来。她们带来的侄子c侄女介于前车之鉴,都涌在二人周围守护着。这样一来,三快婆叫来的那些妇女,也就只有看的份啦。 与此同时,麻明麻亮也在外边的灵堂前看那刚抬进来的棺材。麻明只瞅了一眼就说:“怎么是松木的?我姐年龄虽不怎么太老,但她也是作了奶奶的人啦。论身份c凭地位,怎么也得睡个純柏木寿材,何况她丈夫还是响当当的国家正式干部。平时就高人一等,死了当然也应该与众不同,怎么能给她买副烂松木棺材哩?” 麻将婶的一个侄子帮着腔说:“不是我们说哩,你们看这做工粗得就像给暴死街头的乞丐做的。大头原止有二寸厚,连一个花纹也没有,这叫什么寿材呀?是个人的棺材都比这强。让我大姑睡这样的棺材,不但丢了他们李家的人,连我们麻家的人都丢完了。” 麻亮紧接着说:“是呀,是呀,我们麻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像我姐这样有建树的人,死了就应该给后辈留下些文化遗产。 我们也有自知之明,不敢要求像达官显贵那样修墓。但也该像一般名流那样,简单地修一下,搞得比较讲究一点。墓壁上弄点名家字画什么的,棺材上雕刻些巧匠手艺,将祖国伟大的文化瑰宝保存下去。现在费点工c花点钱不要紧,为子孙后代积福吗,说不定以后就成了价值连城的文物啦。” 麻将婶另一个侄子说:“还文物哩,他们搞的这算什么寿器?简直就是墙上挂芦席——太不像画啦。他们想这样草草了事,咱们一万个不答应!” 老蝴蝶说:“你们别谈嫌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都是入土的东西,埋啥还不是一样的。已经买回来了,就这样将就着入殓吧。农民死了,谁还想啥文物哩。” 麻明生硬地说:“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这关乎着我们两家后代的福荫大事,怎么能将就呢?我姐夫刚才说啦,要叫我姐走得舒舒服服,买回来的东西要我们看上哩。” 麻亮又说:“是呀,过事方面我们都让步啦。这个问题上就不能再让,我们看不上的东西就是不行吗。你们帮忙的必须再辛苦一趟,把这些烂东西拉去另换好的。” 买东西的是几个人年轻人,谁会买他的账。其中一个站出来说:“不行能咋吗。我们不去,谁看不上了自己买去。在我们这里过事,就得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程来。” 另一个买东西的小伙说“这里是老村李,不是你们麻叶村,我村里的事有主人和村主任哩。你们叫我拉去换,算个老几吗?我就当谁在这里放了个臭屁。” 麻将婶的侄子立刻站出来大声喊:“你小子嘴里放干净些,你骂谁放屁哩?再骂一句试试,别看在你们村里,我麻叶村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买东西的小伙也大声说:“谁放屁谁就知道,用得着别人说吗。我就想领教一一一一一。” 双方一时面红耳赤c互不相让,眼看着矛盾即将激化,烂头蝎还在后边连哄带搧,推波助澜。老蝴蝶和几个年龄大的赶忙插到中间劝解,致使双方不能靠近。 常大伯和玉顺也把买回来的东西看了看,又和村主任在隔壁商量了一回。为了让丧事顺利进行,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能给他们娘家人留点下台的机会。 于是,玉顺和村主任把买东西的人叫出来,讯问出去采购的情况。买东西的小伙说:“你们不是决定按照一般水平过吗。我们没买最贵的,也没买最便宜的,挑了中间的买回来了。埋人吗,瞎好都是一样的,咱们不能让步,省得他们得寸进尺。” 村主任说:“不让一步他们不好下台,搅得咱们的事无法进行。马上要收麦啦,天气又热,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呀!你们就再辛苦一趟,去把最好的换回来吧。” 买东西的小伙说:“买回来再去换,可能话不好说。” 玉顺说:“不要紧,让老花和你们去吧。他年纪大,嘴会说,又是一个换一个,咱拿瞎的换好的,补点差价就完了,想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他们找到老蝴蝶一说,这个怪人一口答应,马上行动,此一去,又发现新大陆,再碰上怪事情。这才是: 棺材铺子遇怪事,预定寿器为后世, 天下奇闻到处有,再看下回更有趣。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尊旧俗舅父教礼仪 换新棺采购看合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回遵旧俗舅父教礼仪 换新棺采购看合同 中华自古礼仪邦,跪拜如今不发扬。 亡灵归天该祭奠,取繁就简别空忙。 身居要职当谨记,腐败堕落难久长。 后辈皆有自己路,先祖莫做挡风墙。 忙前已不忙,常礼还在常。创新多富有,守旧少钱粮。 有女进宫房,鸡犬也称王。烂娃变阔佬,流氓挑大梁。 闲话且住莫漫狂,紧接上文道端详。上文说道:麻将婶的娘家人在烂头蝎和七寸蛇地挑拨煽动下,搅得玉顺家里的丧事不能顺利进行。帮忙的无法工作,死者还在客厅里躺着。 买办出去采购回来的棺材寿衣,他们全看不上,要求另换好的。 玉顺和村主任c常大伯觉得麻将婶不是正常死亡,娘家人找茬发泄在所难免。他们为了顾全大局,缓活娘家人的情绪,让死者早点入土,就采取了忍让的办法,退一步海阔天空,决定把买回来的棺材c寿衣拉去再换一回。 玉顺又觉得年轻人性格急躁,说话没轻没重,容易多生枝节,就叫爱告人的老蝴蝶和他们一同前往。谁知老蝴蝶这一去又发现了闻所未闻的怪事,从而重操旧业,踏上了艰难而曲折的告状之路。致使自己遭人报复,落得终身残疾,这些后话后边自有细表。 且说老蝴蝶满口答应以后,村主任又给他们叮咛说:“你们抓紧时间,快去快回。” 老蝴蝶和买东西的年轻人又叫回拉棺材的农用车,乡亲们嘟嘟囔囔地把棺材装上车,妇女们嘴噘脸吊地把寿衣抱出来扔到车上,老蝴蝶他们爬上车后,那辆车又急速出村而去。 麻氏四将洋洋自得,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挺胸昂首。其子侄在外边更是欢欣鼓舞,趾高气扬,没见一点悲痛之情。帮忙的乡亲们对他们则是怒目而视c气恼万分。 麻氏四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端出客厅,正要回到他们的指挥所去,桌上的电话响了,玉顺急忙拿起听筒一听,那边是桃花的声音说:“我们赶到县医院,把人抬进急救室,医生说人已经死了,只好放进了医院的太平间。杏花只知道哭,一点主意也没有,你赶快和我大伯商量一下,我和祥俊都不知道咋办呀?” 玉顺对着听筒说:“对,你等等。” 玉顺放下电话说:“杏花妈死了,人已经放进了太平间,桃花问咋办呀?” 村主任叹着气说:“唉,她也死了,这可咋办呀?” 外面的麻氏兄妹听到这个消息,一起走出大门,又到外面的麻将棚里请教去了。 常大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故此显得很平静。只听他不慌不忙地说:“这不难办,打电话叫桃花和祥俊回来,让杏花今晚就住在县里。祥合明早到家以后,让他马上到县里与杏花会合。杏花妈的尸体不要往回拉,等警察验过尸后,就送往火葬场火化。祥合和杏花从哪里直接把骨灰送回她们老家,让她和她的亲人们团聚去吧。” 村主任转忧为喜,望着常大伯高兴地说:“这样最好,老常叔,真有你的。我一听人死了就为难的不得了,要是拉回来就不好办啦,咱们这里还没有安葬外地人的先例呢。我正发熬煎哩,没想到你一下就把难题解决啦,我真佩服你呀!” 玉顺也觉得他哥说得很对,要是拉回来麻烦就大了,不光是墓地不好解决,两个人的事也不好过呀!于是,他很快给桃花打了电话,要他们赶快回来。 村主任觉得时间不早了,就到厨房看了看,叫大家准备吃饭。前场的人早就摆好了桌凳,几个手脚利索的年轻人端菜上馍,大家都坐,不管是主人客人帮忙的,打牌喝茶闲聊的,全都坐在桌子上吃饭。吃了饭各执其事,没事的继续喝茶c抽烟c打牌c谝闲传。 这里的农村过事,除了下葬那天一顿正席而外,平时吃饭,一般都是四菜一汤,吃馍喝水,也就是农村人通常说的‘吃谁的菜馍哩’。同桌而坐也是‘人和鼻气马和套’,啥人寻啥人,都找和自己合得来c能谝到一块的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说。 麻家兄妹自然就和烂头蝎c七寸蛇同坐一桌,吃着说着,教着戳着,为胜利而得意。烂头蝎夫妻一再提醒着麻家兄妹想不起来的正经事,什么倒头纸c绊脚绳c孝服c礼仪一大堆。还等着那个人的尸体拉回来以后,看他们的事咋过呀? 午饭过后不久,祥俊和桃花就赶回里来了,二人刚进家门,立刻被他的舅姨们包围了起来。麻明首先训斥着说:“你看你两个的样子,像个啥吗?你们可是你妈唯一的重孝子呀!自己亲娘死了,不在灵前守灵,竟跑去管别人的闲事,你对得起你妈对你的养育之恩吗?还是人民教师哩,连一点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嗯,我看你把书白念了,不知道成天在学校怎么教学生哩?” 麻亮接着就说:“我们中国可是礼仪之邦,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他之所以伟大,就是尊礼守节。 母亲对儿女有着天高地厚之恩,她老人家过世了,作为罪孽深重的儿子,对起码的礼数可不能马虎呀!唉,你说你们像个啥吗?人死了半天啦,到现在连几张倒头纸都不烧。你妈只有你一个儿子,没靠手,该办的事就得自己办,你指望谁哩?” 麻媚跟着就数落起来:“唉呀,俊呀,不是你舅说你,你们都是几十岁的人啦,自己的亲娘死得不明不白,儿子不追不问,媳妇不管不顾,两口跑出去给旁人看病。 你们呀,真真是骑着驴割麦子——差得太远啦!就算媳妇不是亲的,你可是你妈十月怀胎c吃苦受疼生出来的,真正地重孝子呀!到现在连一个穿孝服的人都没有。 唉!你们不怕人笑话,我们还怕人家指脊背,骂先人哩!说麻叶村来了那么多人,连一个懂事的都没有。” 麻娟接着说:“俊呀,小姨最疼你啦。你可要听小姨的话,一定要给你妈把丧事办得体体面面。 现在赶快把孝服换上,先给你妈烧个倒头纸。桃花也要好好地练习哭哩,你妈一辈子没生一个女子,她把你这儿媳妇当女着看哩,你可要对得起她对你的疼爱呀! 我们知道你妈没有女,哭也没人真哭,就想照你村里今年埋老队长那样请两支专业哭丧队。你们村主任好像不大愿意,说老队长过事都是亲戚出的钱,我们要请就要出钱请哩。 人家老队长执政的时候,给他亲戚办的好事多,都是有钱的亲戚呀。你爸当了几十年教师,以前给我们帮的忙是不少,也没教出一个大学生来。你舅姨都是些没钱人,怎么能和人家相比呀!那里有钱雇专业哭丧队。没办法,这哭声只有指望你这个儿媳妇啦。你可要真心实意地好好哭,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希望。不会哭不要紧,姨给你教,姨现在就给你教,烧到头纸的时候,你就要有声有泪地这么哭一一一一一一一唉呀一一一一一妈呀,一一一一一。” 麻明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行了,平时也不知道给娃好好教着哭,现在临试抱佛脚,马后炮,跟不上了。都啥时候啦,还不叫娃快穿孝服,先把倒头纸点着再慢慢教。” 三快婆走过来说:“啊呀,她舅她姨,娃刚回来还没吃饭哩,你先叫娃把饭吃了再教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吃了饭哭起来就有劲啦。” 麻明大声说:“吃啥饭哩,他妈都死了,他还吃得下去饭吗?人死了半天还不烧倒头纸,你叫你妈咋走哩?赶快穿孝服烧纸,吃饭就那么重要的。” 三快婆又说:“唉呀,他舅,别发火吗。不知者不为罪,娃没死过亲人,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不知道吗。等日后死的回数多了,娃自然就知道啦。” 周围的人‘哈c哈c哈’地笑了起来,祥俊和桃花在舅姨面前可不敢笑。祥俊怕弄得不好看,赶紧说:“舅,姨,你们别生气了,咱们马上烧纸就是。” 桃花为难地说:“家里没有孝服,这可咋办呀?” 麻媚板着脸大声说:“那你是怎么搞的?平时在家里闲得没事,也不知道把孝服准备好,这都是妇道人家分内的事呀!你咋夹着喇叭丢盹哩——把事就没当事吗。” 麻娟叹着气说:“唉!咱姐也真是的,平时只顾着打牌,也不知道抽点时间给娃教教。闲时收拾忙时用吗,自己死了连个孝服都没有,唉!这事可咋过呀?” 麻亮感叹着说:“唉,现在这年轻人,差得远,连一点礼世都不懂,这样下去咋得了哩!我看这事不能全怪咱姐,教育孩子都要从小开始哩。她要是娶个有教养c识大体的儿媳妇,还用得着自己费心劳神地教吗,可能早就把孝服准备好了。” 梗二在人群中插话说:“这样说来,你们这些有教养的人,家里准备的孝服一定不少,借来穿穿也行吗。舅舅准备的孝服外甥穿,那还不是顺利成章的事吗。” 周围的人又笑开了,三快婆大声说:“对啦,对啦,大家别笑。都啥年月啦,谁还在家里作孝服,准备着死人呀?租赁棺罩的那里啥都有,到埋人的时候就拉来啦。” 麻明就坡下驴,赶紧说:“有租赁的也行么,现在就叫人过去拿几套,孝子不穿孝服,怎么能算孝子哩。家里过白事哩,有些穿白孝服的人就像回事啦。” 三快婆说:“不用叫人,你们要是等着穿,我马上就去拿,反正迟早都要往来拿哩。” 三快婆说走就不见人啦,麻氏兄妹对外甥的训导还没结束,三快婆就抱着一大抱孝服跑回来了。麻明麻亮立即叫祥俊桃花各穿一套,麻媚麻娟也叫和他们一起来的小辈们每人穿了一套。这样一来,玉顺家里果然有了过白事的样子。 麻媚麻娟看了看,还觉得不够全面,又叫了几个妇女,她们领着一起动手,穿针的穿针,捻线的捻线,真可谓麻利快活c业务娴熟,不到一会功夫,又给孝子们的头上添置了几种孝帽,脚下也用白布蒙了鞋面,把孝子们打扮得就像当年日本军队里穿白衣裳的鬼子兵。 众人穿戴齐整以后,麻明c麻亮就指挥着烧倒头纸;麻媚c麻娟率领着女孝子们大放悲声,桃花在他们的教导下也学着哭着,家里果然更像死了他妈的样子。 麻明c麻亮要求祥俊如何下跪,怎样礼拜c点纸,以及作揖的基本要领。祥俊自幼上学,书没念完就接父亲的班当了教师,一直在外面教书育人,从来没有参加过农村的葬礼,对磕头c跪拜c礼仪路数,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麻明麻亮看他别别扭扭c疵头笨脑的样子连声叹气。麻明首先说:“妈呀,你这样子怎么能行,啥都不懂么,这可如何是好。现在不过是烧个倒头纸,还没有外人看哩,要是到玄灵奠酒的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啦,所有的眼睛都看着你,乐队给你吹着打着,你这个重孝子不会磕头跪拜,不会奠酒,那还不被人家连你舅都笑话了吗?” 麻亮接着说:“是呀,是呀,奠酒的时候,重孝子要行七十二拜的全礼呢。你可得好好下功夫学学,我们麻氏家族的外甥要是不会礼节,那就被人笑话死啦!” 麻媚c麻娟拉着彩腔哭了一会,看祥俊啥都不会,麻媚生气地说:“俊呀,看你这样子咋得了呢。叫你舅给你好好教教,你可要用心学哩,学会了才好给你妈奠酒呀!” 麻娟也说:“俊呀,听小姨的话,抓紧学吧。你是有文化的人,一定能学会。” 梗二在旁边插话说:“对呀,先叫他舅做个示范,然后,外甥才好打灯笼——照舅呀!” 纸刚烧完,他们兄妹也不管有事没事,不问吃饭不吃饭,就把祥俊拉到院子中间,要给他教七十二拜的大礼。麻媚c麻娟在旁边给桃花讲着哭人的要领。 帮忙的乡党围了一圈,都像看耍猴似的看着。麻明以身作则,首先给外甥亲自演示,七十二拜还没拜到一十八拜,就把个麻明拜得头昏目眩,气喘嘘嘘,觉得自己力不从心,大不如前了。但他并没有临阵退缩,还是顽强地坚持着拜了下去。 周围观众看他这种精神难得可贵,无不赞叹佩服。有人议论着说:“祥俊他舅真不简单呀!这么复杂的礼仪,他还能记得这样清楚,咱村里没人赶上。” 有人打着趣说:“是呀,人家磕头就是磕的好么,自古行行出状元吗。不论做啥事,只要做得最好都能出人头地。说不定拍电视的导演要拍奴才c卖国贼的角色还会选定他哩。到那时,他不是一举成名了吗。人家要是上了电视,那就会光宗耀祖,流芳百世呀!” 梗二站在祥俊身后大声说:“祥俊,有你舅给你做教练,你就好好学吧。听说下届奥运会新增加了一项磕头项目,你要是能够夺得一枚金牌,往后,那就再不用教书啦。” 祥俊明知这一套早就过了时,但他不好意思顶撞自己的舅父,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看,认真听。麻亮还提醒着说:“俊呀,你要用心记,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要问哩。千万不要心不在焉,这边耳朵进去,那边耳朵出去,你舅再教也不顶啥。” 祥俊说:“舅呀,我就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说这前三杯酒举过头顶,九拜十八磕,是献给远代祖宗的;其次的三杯酒,九拜十八磕是献给近代先人的;下边就是新逝亡灵c感谢乡亲,这些都基本说得过去。后边咋还有敬献孝子的九拜二十八叩首哩?我想,孝子们在自己老人跟前尽孝,那都是分内的事,奠酒的人为啥还要谢他们哩?” 麻明累得直喘粗气,有话一时说不出来,麻亮抢先说:“看这娃哟,咋这么粘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这七十二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手势,都有它深刻的含义哩。 比如说,这杯酒举过头顶c酒杯齐眉c和到嘴边c平胸,都不一样;还有这步法,前三后四,作揖姿势,都不是随便作的,里边的学问大着哩。 孝子们个个都要奠酒哩,你奠酒的时候给他跪拜,他奠酒的时候给你跪拜,这就是文明礼貌c礼尚往来,把孝子们之间的感情就拉近啦。你听舅慢慢地给你讲吧,这些本事学好了没坏处,往后,你爸死了也用得上。” 梗二在旁边大声喊道:“是呀,祥俊,好好学吧,你舅死了那就更用得上啦!”周围又响起了一阵笑声,这回的笑声比前两次还大,时间还长。 麻明这时缓过了气,面对观众大声说:“有啥好笑的,我们用得上,你们难道不死吗?”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两家一次死了两个人,祥合还没回来,千头万绪的事情都得主人料理,家里只有祥俊和桃花两个脚底利索的年轻人。可是,他们刚进家门就被舅姨们叫去学礼仪,不但啥事都办不成,自己连饭也顾不上吃。 桃花和祥俊早就饿得前心贴着后背,只觉得心里发慌,眼前直冒金星。然而,舅父大人的惇惇教导又不能不听,只急得玉顺和常大伯这两个遇事不慌的人也镇静不下去了。 玉顺分开众人,走过去拉住祥俊说:“走,赶快吃点饭,抓紧时间做事要紧。十里乡俗不同,咱村里就不兴那一套。 你舅要当教授,就请回他们麻叶村当去,咱不学那些陈词滥调。什么七十二拜,谁爱拜尽管拜去,能拜八十三拜才好哩。” 麻亮挡住他说:“姐夫,你这人咋差得远哩?这可是祖先留下来的周公之礼呀,在我们中国都文明了几千年啦。你,你怎么能说是陈词滥调?你,你是怎么当教师的?” 常大伯走过来说:“几千年就不能改变了吗?自从解放以来,新中国早就把旧社会那一套彻底翻过来啦。共产党根本就不相信鬼神,人民政府就不提倡封建礼教。 解放以前,中国人跪拜了几千年啦。随着新中国的成立,中国人从那时候就站起来啦,从那时就结束了穷人跪富人c儿孙跪老人c平民跪官府c小官跪大官c大官跪皇上c皇上跪天地c活人跪死人的跪拜礼节。 人民政府早就号召移风易俗c文明祭奠c丧事从简,过去那套繁文缛节已经废除了将近百十年啦。你们到现在还把那一套认得那么真,难道磕头也算是本事吗?嗯,有那种精神不如多干点正经事,再不要把磕头下跪当正事着干啦。” 麻明听了常大伯的话就偏着头问:“你说我们咋不正经啦?我给我外甥教教礼节,碍着你什么事啦?怎么就成了不正经啦?共产党破除迷信就不等于不要礼节啦。 国家领导死了,全国都要降半旗致哀哩。提倡文明祭奠不过是个提倡,中国地方大了,各个地方都有自己不同礼节。国家不是也要尊重民族习俗吗?共产党的干部干涉民族习俗也要犯罪,何况你个老农民。快去看你那边的死人咋埋哩,这边的事不用你管。” 常大伯说:“那边的死人我就不埋,也不用你们操闲心。你说的那是少数民族政策,一一一一。” 常大伯的话还没说完,麻氏兄妹立刻围住他喊:“少数民族怎么啦,还不是中国人吗?他们还不是一样地中国公民,凭啥享有特权哩?” 常大伯知道自己和这些人说不清,他就边走边说:“好,你们有特权,你们没跪够就尽管跪吧。那是你们的自由,想咋拜就咋拜,想拜多少就拜多少。祥俊c桃花,你们先吃饭去。” 麻家军把他们团团围住不让走,麻明麻亮还问常大伯要害她姐的凶手,弄得他一时难以应对。 这时候,村主任和组长去小坟岗给麻将婶划分墓地还没有回来,家里再没有谁能降住麻家四将。老山头和几个脑梗患者担心常大伯吃亏,就让三快婆去叫村主任赶快回来。 三快婆也觉得事态有点严重,急忙迈开快腿,跑出玉顺家门。就在此时,玉顺门外却驶来了一辆警车嘎然停住。从车上下来了三名警察,快步走进玉顺家门。 三快婆看到警察来了,这才放下了悬在半空里的心。她没有再去小坟岗,就跟在警察后面也进了门。屋里的常大伯明知自己和这些懂礼法的人很难讲清道理,想要离开却又不能脱身。警察的到来的确给他解了围,看热闹的人呼啦一下走开了,麻家军也去了麻将棚。 真是的: 移风易俗近百载,榆木脑袋还未开。 繁文缛节早已除,子孙后代少悲哀。 勤学科学餐肉宴,懒做和尚吃素斋。 中华儿女当站起,屈膝跪拜不应该。 警察进门,啥话没说,家里当时安静了许多。主人们招呼警察坐下说话,几个帮忙的给他们拿烟倒茶。 一个警察对玉顺说:“化验结果出来了,死者中的毒就是常见的农药敌敌畏,她喝茶的杯子里却没有毒。农药的来源和案发经过还需要详细调查,这回就要问那个杏花她妈哩,她可是和死者同来同往的重要人物呀!” 警察的话音刚落,三快婆接着就说:“还问啥哩,她自己也中毒死了,人现在在医院的太平间放着哩。你们要问就到哪里问去,她这时啥也不会说啦。” 一个警察惊讶地说:“啥,她也中毒死了?她就是不会说,我们也得到医院里去把尸体检验一下。一次死了两个人,不算小案,这就得向上级汇报,非立案调查不可。” 常大伯对他们说:“我看就不用麻烦了,她们二人的茶杯是一样的,这个杯子里没有毒,那个杯子里肯定有毒。 毒药的来源可能就是我家后院窗台上放的农药瓶子,投毒的人大概就是杏花她妈。其具体做法就是,把毒投进自己喝茶的杯子里,两个人一起打牌的时候,趁机调换了茶杯。 出事以后,她又把茶杯换了回来。后来,由于心虚害怕,自己十分紧张,再加上她脑子受伤以后,记忆力时好时坏,自己也误喝了有毒的茶水,导致二人先后中毒毙命。 究其根源,就是她这人没有文化,太无知啦。自己不能辨别好坏,受人蛊惑,挑拨煽动,一心贪慕虚荣,不愿嫁给我这个没有工资的老农民,妄想鸠占鹊巢,结果同喝了一个杯子里的茶水。因而,两个人的中毒症状一模一样。” 听了常大伯的话,玉顺和祥俊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事到如今,他们又能说什么呢?桃花早就看出了事情的端倪,自己作为一个儿媳妇,现在说啥都跟不上啦。玉顺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祥俊看了看父亲和媳妇,也没有啥话可说。 玉顺父子无话可说,麻氏兄妹要说的话可不少哩。他们到麻将棚里领过教后,又急忙回到家里听消息,正好把常大伯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字不漏。 四人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子后,麻明第一个说:“你老怂说得真好呀!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这么大的事情,往死人身上一推就没事了,没有那么轻松的事,我看这毒可能就是你下的。你说杏花妈那么无知,她就知道你家有农药哩,就知道啥药能毒死人?” 麻亮接着说:“是呀,谁不知道她两个的关系密切,这个怎么会投毒害那个哩?你刚才也承认杏花妈太无知了,她不过是个没有文化c没出过门c没见过世面的山区妇女,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心机呢?你说她记忆力不好,那她咋能记着把茶杯过来过去的换哩?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自己做的事就承认吧,再不要往死人身上推啦。推也不顶啥,这里没人相信。” 麻媚也说:“是呀,是呀,人民警察的眼睛是雪亮地,怎么会相信你那些鬼话呀!赶快承认了吧,争取宽大处理。国家的政策你知道,向来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围观的人都想替常大伯辩解,但他们都是些拙嘴笨舌c老实巴脚的庄稼人,明白人命关天的大事,没有根据的话不能乱说。大家也知道麻家兄妹那些话起不了什么作用,警察不会相信他们那些凭空猜想的说法,法律也不会把那些无稽之谈作为判案依据。 人群中还有烂头蝎夫妻像两只老鼠似的,窜到麻氏兄妹背后,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心里搁不住事的三快婆忍不住了,站出来大声说道:“他舅c他姨,你们再不要胡说啦。老常的为人谁不知道,他一辈子光明磊落c知理知法,怎么能干投毒杀人的愚蠢事哩? 他为啥要杀杏花妈?没有杀人动机呀!杏花妈不过吃了他几天饭而已。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既是有不满情绪,也犯不着杀她呀!” 麻媚瞪着眼说:“你老婆咋说话哩,我们怎么胡说啦?我们是在推理分析,不会冤枉他的。 你说他没有杀人动机,我看他的动机最多,嫌疑最大。他自己也承认杏花妈不想嫁给他,因此心怀不满,由爱生恨,便起了杀人之心。没想到,这毒投下去,连他兄弟媳妇也害死了。” 麻娟接着说:“我姐说得对极了,听她分析得多么在行,真是句句有理。他就是知道自己得不到她啦,也不想叫别人得到,所以就投毒把她害死了,我姐是受连累啦。” 他们那些子侄异口同声地说:“不错,不错,他就是杀人嫌疑犯,快把他抓起来吧!” 一个警察看着常大伯问:“老常叔,你家里存放那些农药干啥呀?” 常大伯镇静地说:“农药是我给麦地里买的,今年的蚜虫少,买了两次的药只用了一次就治住了。我每年给麦地打药都要剩一点,家里种点蔬菜也要用。” 另一个警察又问:“听你们说,这个杏花妈来的时间不长,每天吃了饭就出去打牌,在家里停的时间不多,她怎么就知道你家里有能药死人的农药哩?” 常大伯又说:“前几天,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杏花说她妈在牌场把虼蚤带回来啦,咬得她一夜没睡好。我当时对她们说,后院窗台上有两个半瓶农药,其中一个是敌敌畏,对付虼蚤最有效啦。我想,你们只要把药瓶拿去鉴定一下,那上面一定有她的指纹。” 另一个警察说:“是呀,这案不难破,咱们过去把农药瓶子和她喝水的杯子带走,再到县里把尸体一检验,三者鉴定吻合,那不就真像大白了吗。” 三名警察都觉得有理,就要到隔壁去拿东西,麻家四将却挡住他们的去路。 麻明说:“警察同志,药瓶上的指纹说明不了问题。他不是说杏花和她妈用药药过虼蚤吗,药瓶上当然有她的指纹哩。农药是他放的,当然也少不了他的指纹,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哩?” 麻亮接着说:“是呀,警察同志,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过来过去的空跑,他好趁机逃走。为了保险其间,还是先把这个嫌疑犯抓起来吧。” 麻媚也说:“是呀,快给他戴上手铐,听说那东西最保险啦,就是跑了也打不开。” 麻娟振臂高呼:“快抓凶犯,为受害者报仇!你们人民警察要为我们人民做主哩!” 麻家军人多势众,围着警察又吵又闹,弄得警察一时走不出玉顺家门。玉顺面对这种情况没有办法,平时足智多谋的常大伯,此时也一筹莫展。 这时候,村主任从墓地回来了,进门看到这种情况就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干啥哩?你们有啥权利强迫警察抓人?人能随便乱抓吗,逮捕要逮捕令哩,拘留也要拘留证哩。你们要是再这么围攻吵闹c妨碍公务,我看,应该先抓起来的人就是你们。” 麻家阵营里的军事不见了,气焰当时降低了许多。村主任缓活了一下语气又说:“你们要是真有本事就去报案,就去写诉状往上告。只要你们告上了,老常如果真是凶犯,他跑了我负完全责任,你们问我要人好了,这个保票我敢打,全体村民都可以作证。 如果你们只是信口雌黄,拿不出什么证据,那么,赔点诉讼费倒是小事,可能要犯诬告罪哩。即便你们神通广大,有人支持说情,判不了刑也得罚款。现在的人谁不知道,官场上的人情,从来没有白尽的。行了,要给你姐伸冤,快去找人写诉状吧。” 麻家军退缩了,门里门外的道路畅通了,常大伯把警察和村主任领到他家,先到后院的窗台上取了农药瓶子,又去杏花房中取了她妈喝过水的茶杯,出门开车离去。 警察走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就连西北山上那点最后的余光,也被突然出现的一片乌云遮住了。玉顺家门里门外c前前后后的灯光,把远处的街道和高处的天空映照得像浓墨似的。近处亮如白昼,远处一片纯黑,不论什么东西,都被黑暗阻隔。 村口响起了农用车地‘嘟嘟’声,由远而近,由小到大,一辆农用车终于冲出了黑暗的边沿,开到了明亮的街道上,一会儿就停在了玉顺家门口。 随着一阵炮竹声响,这个刚安静了一会的家里又开始沸腾起来了。人们从屋里屋外c各个角落涌向这辆农用车,七手八脚地解开绑绳,抬棺材的抬棺材,拿寿衣的拿寿衣。 老蝴蝶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满面春风地对大家说:“我这次换回来的可是寿器超市里最好的,价钱比上次那副贵了三分之一。这些东西人家要是再看不上,那就麻烦了。” 梗二站在他旁边酸溜溜地说:“唉呀,能麻烦个啥吗,大不了再换一次。反正主人有的是钱,咱们有的是采购员,放着不用就可惜啦!” 老蝴蝶说:“有钱也不顶啥,我就是再跑十回八回都不行。再要比这好的,那就得提前交钱订购,人家才按照用户要求的标准进料加工,死了的人当时就埋不成啦。” 梗三摸着棺材说:“我看尽行了,这么好的东西还有谈嫌地啥哩。我死的时候,棺材能有这一半好就心满意足啦。” 梗二说:“你能和人家比吗,人家娘家人多势众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走过来说:“人再多都要死哩,死了都要埋哩,再好的东西埋到地下都是一样的。我看换这一回就是多余的,无非是给娘家人留点面子,找个下台的坡坡罢了。埋死人还要订购寿器,谁就准备着死人呀?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有人订购寿器。” 老蝴蝶大笑着说:“哈哈,现在是改革开放,新生事物多了,你老婆没见过的事情太多着哩。我要不是这回去换棺材也发现不了‘新大陆’,一辈子都不知道世上竟有这等怪事。你们谁经过,有个人的儿子刚结婚不久,他们就给孙子把棺材c寿衣定下了。” 梗二笑着说:“我看你是精勾子坐铡刃——谝大嘴。胡吹啥哩,吃饱了撑得慌,尽说些少天没日头的话。” 老蝴蝶瞪着眼,大声说道:“谁胡说就是小狗,我这回发现的可是和咱全县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大事。你们有谁知道,咱县上的打路工程是啥人成包的?” 围过来的听众更多了,那些抬棺材的人把棺材抬进去,往灵堂前一放就跑出来,想听听老蝴蝶的见闻。那些拿寿衣的妇女把寿衣抱进去往沙发上一撂,没给麻将婶穿戴就跑出来想听故事。玉顺门前涌了一大堆人,里边却没有阵容庞大的‘麻家军’,麻氏兄妹正在麻将棚里打着牌,聆听烂头蝎两口地教诲,其子侄也在周围擂鼓助威。 老蝴蝶看到这么多人都来听他说话,心里十分得意,站在台阶上像讲演似的说:“我们这回去换棺材,是用瞎的换好的,给人家找差价哩。根本用不着多费口舌,玉顺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现在的商家做生意,灵活哩很,那老板不但二话没说,还对我们十分热情,先用好烟好茶招待了我们,又给每人口袋里塞了两盒好烟,让我们随便挑,看上那副拉那副。一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插话说:“那好呀,下次再换的时候把我叫上,说不定还能给两瓶好酒哩。” 老蝴蝶推了他一把说:“去你的,刚就给你说换不成啦,还想去哩?你眼红啥哩,我又不抽烟,给两盒也是给玉顺招待了客人啦。再别打搅,叫我抓紧时间说。 那老板盛情招待以后,亲自陪我们挑了最好的。我摸着棺材给老板说:‘你们这棺材倒是不错,薄厚也够数,就这也不一定能行。我听死者娘家人说,他们要求的棺材是純柏木的,全身都要有雕刻哩;寿衣也要精工细作的真丝绸缎。你们这棺材只有档头是柏木的,雕刻也太少了,我,我怕不符合人家的要求,要是再看不上咋办呀?’ 那老板坦荡地说:‘不行了再来换么。我们做生意,就是要满足客户的要求哩。你回去和你们东家说说,这次要是再不行,双方就要立合同哩。把你们的要求说清楚,我们做好预算,先付百分之八十的定金,我们按要求进料加工,最快也得一个月交货。’ 我当时笑着说:‘老板莫非开玩笑哩。人死了就要埋,咋能等那么长的时间?’ 那老板说:‘大凡立合同者都是人没死以前定做的,像你们这种情况,人死了等着用就得买现成的。’ 我又说:‘老板,不可能吧。棺材还有提前预订的,谁还早早给自己定下等着死呀?’ 老板微笑着说:‘以前的人都是给老年人提前修坟做棺木,现在改革开放,有钱人多啦,新生事物当然更多啦。有好多人钱没处花,就想着法儿给自己的子孙后代谋幸福c办实事,眼前的事办完了就办未来的事,有许多人给儿子c孙子都把棺材寿衣定好了。’ 我‘嘻嘻’笑着直摇头,那老板见我不相信就说:‘唉,少见多怪罢了。我看你衣裳穿得怪洋活,以为有见识哩,原来是只井里的蛤蟆,只见过筛子大一块天。’ 老板取出一沓子定好的合同递给我说:‘不信了自己看吧,我哄你闲得没事干啦。’ 我由于好奇,就接过合同大略翻着看了看。我地妈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天哪!订购棺材寿衣的人还真不少哩!有一个人竟订了六付純柏木棺材,八套真丝寿衣,产地要的还是韩国货。我惊奇地看着老板说:‘你,你订这些合同是真的吗?’ 老板轻松地说:‘怎么不是真的,我又没吃没盐的饭。我们这里还有定做金棺玉档的,雕刻要求的都是全身龙凤,比过去的皇上还讲究,咱不知道人家咋能挣那么多钱。’ 我指着那份合同又问:‘老板,订这份合同的人可能年纪大了,家里的老年人一定很多,要不然,他咋能把埋人的衣裳一次就订八套,装死人的棺材一次就订六付?’ 老板却说:‘他的年纪不大,原止四十来岁,父母亲早就饿死了,他就是年龄最大的。’ 我又问:‘他家以前可能太穷,把先人没有安葬好。现在政策好啦,日子过富足了,觉得对不起先人,就重新订购棺材寿衣,想把先人挖出来另安葬哩。这人挺有良心的,有了钱不忘祖先。不过,这样做花费太大,未免有点太不值得啦。’ 老板又说:‘以前日子太穷倒是真的。他前年还是个烂娃,给人家当个小马仔,经常挨打受气。后来把日子过好了也是真的,但他并不是为了重新安葬先人才订寿器的。 他来订合同的时候,还当着我的面骂自己的父母,嫌他们太没本事,一辈子毬事都没弄成,太对不起儿子,临死只留了三间烂土房。人家和他一样的小伙子都接班当了干部,他只能给人家做个小混混,多年来就把气受扎了。自己现在发了迹,就不能走他爸的老路,要对得起自己的子孙后代,省得以后挨儿孙们的骂。 他还说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人路上,趁现在要风得风c要雨得雨,办啥事都不难,就要抓住大好时机,多为子孙后代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要是一旦失了时,再想办事就难了,做啥都要看人的脸。人和人不能比,咱不能像秦始皇那样功德无量,给后世留下了那么珍贵的文化遗产。现在只挖了一个兵马俑,就把全世界轰动啦,前来参观的人有啥多少哩。咱这人赶不上人家秦始皇,修不起那么大的坟墓,预先订购寿器还是可以的。’ 我听了这话就说:‘要想给儿孙办事,啥事不能办,咋能给他们订购棺材寿衣哩?这不是盼儿孙早点死吗!唉,我看这人脑子有啥麻达,不然咋能干这傻事。’ 那老板却说:‘这人的脑子没有一点麻达,他是给儿孙们把啥事都办完了,实在想不出需要办的事啦。有次到我这里来参观才灵机一动,马上想起来订购棺材寿衣。’ 我又说:‘人一辈子的事多着哩,他就能给儿孙把啥事都办完?’ 老板又说:‘他给儿子孙子都买了别墅c小车,娶了几房媳妇,雇了保姆c奶妈,各种玩具c用具应有尽有,日常用品样样俱全,还在外国给他们买了博士学位。’我非常诧异地说:‘尽胡说哩,学位又不是商品,怎么能随便拿钱买?’ 老板接着说:‘我开始也不相信,他说那是真的。有个什么国家由于经济危机,不论什么职称c学位,都可以用钱买到。只要有钱,在哪里要啥都能买。’ 我又问:‘那人有几个儿子,孙子可能也不少吧?’ 老板说:‘他只有一个儿子,才二十出头,去年结的婚,孙子还在他爸的大腿上转筋哩。’ 我更加惊奇地问:‘一个儿子怎么能娶几房媳妇?中国的婚姻法可是一夫一妻制呀!不可能,完全不可能,越说越不对啦。孙子还没出世,怎么就给娃把棺材寿衣订好了,简直是今古奇观上都没有的怪事,如果是真的,那就没世事啦。’ 那老板诡秘地笑着说:‘唉,一夫一妻不过是约束平常百姓而已,管不住那些有权人c有钱人。其实,群众管不管倒无所谓,你叫他多娶他也没有那个能力,一般群众能娶一个媳妇就很不错啦。而有权c有钱的人,哪一个不是花天酒地包二奶,金屋藏娇养情人。’ 我又问:‘那他订那些棺材寿衣,可能还有二奶和情人的。’ 老板连声说道:‘没有,没有,她们无非是玩物而已,年轻时给她们投资打扮c着意包装。那是为了满足其虚荣心,好让她们心情舒畅地为自己献媚弄姿,比及人老珠黄,就不会对她们有过多的投资了。至于丧葬后事,那就更用不着考虑了。’ 我当时感叹着说:‘啊!这世上的怪事就是多呀,我看以前的今古奇观需要写后续啦!’ 那老板又说:‘以前的今古奇观c三言二拍,写的都是过去封建社会的奇闻怪事。而今社会,可是有史以来,最为鼎盛的时代,各行各业,都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啦。这时期出现的奇闻趣事,不管从数量上c质量上,当然也是前所未有的了。’ 我又激动地说:‘啊!谁要是有写作能力,把现阶段的奇闻怪事搜集整理,写成一本书,一定比过去那些书都新奇c都在上。对了,我村里的老常会写,可惜他没有时间。’ 那老板忙说:‘不行,不行,有时间也不行,没名气的人写得再好也没人出版。即便自己出钱印出来,别说卖啦,送人都没人看,作者的心血就付之东流啦。’我当时想,这老板说的可能是实话,咱还是别叫老常费时间啦,免得鸡飞蛋打一一一一一。” 周围的听众大都有自己的工作,为了节省时间多听一会,就没有人插言问话。大家听到这里,三快婆忍不住就说:“老花,咋跑题啦,快说那人订那些棺材寿衣是给谁的?” 老蝴蝶直接说:“这话我问过了,是他夫妻二人各一付,儿子两口用两付,孙子两口用两付。八套寿衣除了上述诸人而外,孙子不可能是一个呀,如果前两胎都是女子,那就得让她们在未见天日之前,又回到黑暗世界里去。棺材用不上,寿衣还要埋个衣冠塚哩。” 老蝴蝶刚一停顿,梗二赶忙就问:“这人打算得真周到呀!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旁边有人说:“那还用问吗,肯定是个权重位高的大官,平常人绝不会那样牛气。” 老蝴蝶忙说:“不,不,这话我也问啦,他并不是当官的。我刚才不是说啦,他前几年还是个烂娃小混混,家里穷得叮当响,媳妇长得也不怎么样,但她却生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他就是凭这个女儿才改换门庭的。虚岁刚满十八就被一个什么实权干部看中了,父以女贵,他在一夜之间发了迹,成了那位实权干部的后备泰山。简直就像学会了孙悟空的法术一样,摇身一变,从一个小混混变成了全县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人的时运来了,发财就不费啥,正好赶上了西部大开发的大好机遇,一个人承包了全县农村道路硬化工程。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变成大富豪啦!简直就跟神仙变出来的一样。 我听老板说到这里,心里全明白啦,原来订那份合同的人,就是给咱们村里打路的那个包工头呀!咱们每天出出进进,要走好多遍的街道就是他包的。这人太可憎了,只为自己发横财,多赚黑心钱,就偷工减料c以次充好,刚打了不到一年的街道烂得坑坑洼洼,满路都是石头疙瘩。大家说,这是不是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大事。” 周围听众纷纷议论,有的说:“这人心太重啦,自己凭关系包了这么大的工程,就该心放轻一点,把路的质量提高一点,自己少赚点也就没人说啥了。” 还有人说:“说也不顶啥,反正咱们又没出钱,只要比原先的土路好走点就不错啦。人家亏也是亏了国家的钱,咱说那些闲话干啥呀,有意见也不顶啥。” 也有人说:“国家就是全国人民的国家,每个人都有份,知道了就得说。可是,人家上边有人,钱多势大,还和黑社会勾结一起,咱们小百姓人微言轻,能把人家怎么样。” 老蝴蝶挥动着两个瘦拳头,恨恨地说:“顶啥不顶啥都要告哩。他们亏国家就是亏人民,作为国家一名分子,就不能坐视不理c不能让他们恣意妄为。我以前看见那些烂烂路就生气,想告又摸不着头绪,这回既然让我碰上了,我就非告不可,不能看着他们把国家钱财那样糟蹋而坐视不理。我这回就要把告状的路继续走下去,不行了就进省城,去北京,没有结果不罢休。” 梗二拉拉他的花衣裳说:“我看你还是算了吧。那些人惹不起,自己都那么大年纪了,要是被人家报复一下划不来,还是安安宁宁地混几天就到头啦。”老蝴蝶愤愤地说:“我现在连死都不怕还怕啥哩!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告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说得唾沫星子四溅,村主任走来高声喝断:“你又要告谁哩?先把人埋了再告吧。东西买回来了,还不抓紧时间入殓,把这么多人拽在这里听你胡吹。” 大家呼啦一下跑进屋里,有的收拾棺材,有的整理寿衣,正要给麻将婶穿戴,麻家四将一起走来,还嫌东西不好,挡住众人不让入殓,帮忙的说得口干舌燥也不顶啥。 这时候,有人出面到当场,义正词严把话讲,周围乡亲受感动,麻氏兄妹低头想。 直教那: 麻家大军阵脚乱,客随主便把事办。 要知谁能说什么?揭过此页继续看。 要知后事,请看第三十七回: 忆往事妹妹感旧情 随常俗姐姐进新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回思往事妹妹感旧情 随常俗姐姐进新居 人死只求入土安,治丧尽量少花钱。 亲友送别是常理,何必发难生事端。 牛羊命尽做美味,谁为它们建陵园。 埋金葬银有何用? 白让活人受饥寒。 钱少日子紧,娃多生活难,姊妹长成人,姐夫力出完。 物好有贵贱,德高没低廉,妻子早离去,损失多少钱? 闲话永远说不完,紧接上文继续谈。上文说道:麻将婶和杏花妈先后中毒死亡,村里的乡亲们都来帮忙,在村主任的安排主持下,忙而不乱,各项工作都很正常。 主人和村主任商量丧事从简,按照村里的传统习俗般水平进行。麻将婶的娘家人来了以后,看不上买回来的棺材寿衣,玉顺只想息事宁人,顺顺当当地把事过了就退让一步,差老蝴蝶和买东西的人拉去再换了一次。 第二次回来天色已经黑了,老蝴蝶在玉顺门前讲着自己这次出去遇见了订购寿器的怪事,发现那个订购六付純柏木棺材,八套真丝寿衣的人就是给全县农村打路的包工头。自己经常进进出出c看着让人生气的街道就是这人承包的。 众人当时义愤填膺,纷纷谴责这人的心太黑了,只图自己多赚钱,把路打得质量太差。国家投入了大量资金,结果还是满路烂坑,比过去的泥泞路只是好走了一点。 老蝴蝶决心要告,乡亲们有的劝解,有的支持,一时半会只说不完。帮忙的大部分都在门外听他演说,家里什么工作也不能进行,还是村主任出来大声呼喊,老蝴蝶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说了别人的怪事,却把主人家的丧事影响了,急忙带头跑进屋里。 村主任要求大家先把死者入殓了,吃过晚饭各回各家,早睡早起,明天照常过来帮忙。老蝴蝶和老山头指挥着年轻人把棺材挪到灵堂后边放好,忙着准备入殓要用的东西。 三快婆c神二嫂,领着几个年轻妇女准备穿戴用的一应物件,就要给麻将婶洗澡换寿衣。就在这时,麻将婶的娘家人一齐走来,看棺材的看棺材,验寿衣的验寿衣。他们边看边说:“不行,不行,这都是些啥东西吗,和我们的要求差得太远啦。” 麻氏四将领着众子侄一起挡住大家不要入殓,致使丧事不能正常进行,大管事村主任失去威严,老蝴蝶的能说会道不起作用,三快婆的伶牙俐齿无济于事。 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说服不了麻将婶娘家那些坚强后盾,只得停止急需要做的工作,一个个搓着手c叹着气,想破脑袋没有计,只能站在旁边干瞪眼。 麻明抬手拍拍棺材说:“换来换去,怎么还是松木的?不过板子稍微厚了一点。我们娘家人眼睛没瞎,说清可是有雕刻的純柏木寿器,弄这样的东西唬弄不过去。” 麻亮接着说:“这样的棺材就是不行,连一点遗留价值都没有。我姐要是嫁个一般农民就可以将就,可是,她毕竟嫁给了很有名望的干部呀!怎么能用这种俗气棺材安葬哩? 常言道:‘夫荣妻贵’吗,就是一个讨饭的乞丐,如果她能够嫁给皇帝,就有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安葬仪式那就可想而知了。我姐就是命好吗,她能嫁个干部,我们这样要求不过分呀!我看你们就把娘家人没当回事。” 麻媚拿起寿衣说:“这是啥寿衣呀?做工不精细,式样太土气,材料也是假的。我们要的可是精工细作地真丝寿衣,这样粗糙烂制的东西,怎么配给我姐穿?” 麻娟跟着说:“换了一回,席底下强不到席上头,纯粹是给我们眼窝摸鸡屎哩。像你们这样不负责任,我看再换十回也不行,想要这样稀里糊涂地把人埋了,我们绝对不能答应。” 老蝴蝶站出来说:“东西是我去换的,这就是寿器超市里边最好的,再没有比这好的现成东西啦。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得定做,就要先订合同,预付百分之八十的定金,人家才会按要求进料加工,最快也得一个月后才能取货,咱们不可能等那么长时间呀?” 村主任说:“是呀,天气热了,尸体不能放,马上就要收麦,咱们得赶快把人埋了。入土的东西有啥瞎好哩,我看这些就很不错啦,还是抓紧入殓吧。” 众人互相看看,拿起东西就要动手,麻家四将一齐挡住,麻明说:“不行,不行,定做就定做吧。天气热了怕啥哩,现在冰棺多的是,别说一个月,放一年都不成问题。我姐夫这样有钱,还怕租不起一付冰棺吗。麦子熟了就先收麦,忙罢闲了再埋人不是正好吗。” 玉顺碍于妻子新逝,自己不能和妻弟c妻妹们搞得失情破面,只好阴沉着脸,抬头看着常大伯那张酱色脸庞,那张脸好像玻璃板那么平静,看不出丝毫表情。 终于,那张脸上的嘴张开了,轻轻地咳了两声,重重地吐了口唾沫说:“各位乡亲,各位来宾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村里有干部,过事有主人,丧事怎么办?主人说了算。 凡是前来送葬的亲朋好友,有恓惶的就哭,没眼泪的就看;该吊的吊,该奠的奠,具体怎么操办,都遵主人意愿。以安葬死者为目的,一切量力而行,不要硬撑着花那些冤枉钱,有钱没钱都要埋人哩。所有的亲戚朋友,无权干涉主人的决定,不要再提那些无理要求啦。 这些换回来的东西不能再换啦,请各位来宾不要再争,再争下去只能影响亲戚之间的感情。时候不早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赶快动手入殓!” 众人遵循常大伯的话,拿着寿衣端着水,就要拾掇麻将婶。不料,麻家将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指挥麻家军把死者围了起来,大家根本无法展开工作。 麻明指着常大伯说:“你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明给你说哩,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有我们在,看你们这样把人埋得了。” 麻亮冷笑着说:“哼,我们和你的账还没算哩,你当没你的事啦。你有啥资格站在这里,人头嘴脸地说三道四?你先给我说说,我姐是怎么死的?她是被人毒死的,不算正常死亡吧。 你以为随便毒死个人就没事啦?你村里前几天发生的事总没忘吧。开车碾死了人还赔十万元哩,下毒害了人就不该赔了吗? 我知道你当然会说:‘下毒的人也死了,谁给你赔钱呀?’是的,下毒的人虽然死了,她还有女儿呀。父债子还,父债女还,都是天经地义的呀。” 麻媚接着说:“是呀,是呀,现在就是讲男女平等吗,男同志能办到的事情,女同志照样可以办到。她女要是没钱,她还有丈夫c还有公公哩一一一一一一一。” 麻娟不甘落后,硬争着说:“对呀,对呀,一家一起过日子哩,经济当然不分你我啦。他们家的人又没死完,死了的人赔不成啦,没死的就能赔呀。” 麻明接着又说:“人家一个老婆赔了十万,咱们应该通情达理,亲弟兄当然不能照别人那样赔钱。咱和人家不一样,自己人当然要优惠哩,便宜一半,瞎好赔五万元了事。” 麻亮叹口气说:“唉——,五万就五万吧,便宜他了。咱四个和姐夫一共五家,每家一万,账也好算,不多不少,都没意见。那就叫他拿出五万元再入殓埋人。” 麻家军异口同声地说:“对,就这么办,只要拿出五万,东西就不再换。” 常大伯的酱色脸变成了铁青色,只听他喘着气大声说:“我给你赔,我给你赔。你们先叫把人埋了,我就是买房子买地c砸锅卖铁也会给你赔上。” 麻亮说:“我知道你是个大方人,给灾区都捐一万哩。五万元赔个命价,够便宜啦,当然不会有意见。不过,我们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还是先拿钱再埋人吧。” 麻家还有人说:“现在的人谁相信谁哩,不拿钱就不许埋人。” 常大伯急得语无伦次:‘我,我算话,赔,赔说一定算话,你们,你们尽管放心一一一一一。” 玉顺那张白皙的脸全青了,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大声吼着打断兄长的话说:“赔啥哩赔哩,你凭啥给他们赔钱哩?不能赔,一分钱都不能应承。” 他又一步跨到妻弟c妻妹跟前,抬手指着怒骂:“你们怕是穷疯了吧。真他妈地不要脸,想指望你姐发家致富呀?看把你们的美梦做错了着。想要钱就去法院起诉,法院怎么判,我们就怎么办。退一万步讲,这条人命就算能赔,那也赔不到你们跟前去。 死者是我李玉顺的合法妻子,她的儿子c孙子c都是法定继承人。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呀?有啥权利向别人索赔命价,有啥资格得到一分钱的赔偿金? 我差人买回来的东西你们看不上,谈嫌这也不对,那也不行,我来问你,你们当初给你们的父母弄的呀?桐木棺材还是我出钱买的。埋你父母的时候,把你们一个个叫不到场,还不是我跑来跑去的说:‘都过去吧,钱不要你们出。都去给老人送个埋,老人出殡,亲娃不去,别人会笑话的。’我那时买的东西,你们怎么不弹拨哩? 你们现在眼高啦,我买的东西看不上了。那你们怎么不想一想,自己有啥脸在这里说三道四,有啥资格在我跟前指手画脚。你们从小到大,上学读书,娶妻生子,哪一个没有用过我的钱?哪一个记过我的好处,谁有一点良心哩?全都是些白眼狼。 我自从娶了你姐以后就是你们的靠山,你们的事就成了我的责任,大小事都得靠我。当初,你们的父母都是我埋的,现在只有一个姐姐你们也该埋,既然我买的东西不行就自己弄吧。你们就是给你姐穿金戴银,把棺材弄成水晶棺那就更好呀! 村主任,叫乡亲们都回家,这事我不过啦,就看他们能成个啥精。祥俊c桃花,你们去学校住,把家里给你舅留下。哥,你也回家歇着,人家要是把你告上了就准备打官司。老花,走,我跟你去住几天。乡亲们,大家能来给我帮忙,我李玉顺感激不尽,都回家吧。” 玉顺说罢,推起他的电动车就要出门,麻氏四将顿时慌了手脚。麻明麻亮指挥子侄一齐挡住玉顺的去路,麻媚麻娟又赶忙和烂头蝎夫妻嘀咕了一会。 麻娟走到玉顺跟前先说:“姐夫呀,消消气吧,我们还不是为你好吗。叫他赔钱主要是给你赔哩,你这是生那门子气呀?咱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亲密战友!我们没权继承我姐的遗产,就要和你团结一致,共同对外,该硬的时候就得硬,你可不能心慈手软呀。” 麻媚走进来接着说:“哥呀,咱们的人不能白死,该要的就要,尽量多要些。你手里钱多了,给你妻弟c妻妹分些也是明正言顺的,可不能便宜了他。我姊妹都知道你这人面情软,不好意思问你哥要钱,亲弟兄弄得失情破面不好看,那就由我们奓血脸。只要把钱要到手,你就不会自己独占,怎么也得给我们分一份。” 麻明听了两个妹妹的话,顿时茅塞顿开,知道她们受了‘高人’指点。马上附和着说:“哥呀,我们以前都用过你的钱,你那时也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才给我们用钱哩。现在,我姐没啦,往后再想用你的钱就没指望了,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呀!哥呀,咱们可得多要些,多给我们分一点,也省得我们以后有事又去麻烦你。” 麻亮也回过神说:“不能再多要了,刚才说五万就五万吧。不敢再加,图多是个没。他也是咱姐夫的亲哥哩,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也不能说话不算话呀!再说,五万元也不少啦,每家一万,够用一阵子的。如果再加,他可能拿不出来,咱总不能真逼人家卖房子吧。” 李玉顺一只手推着电摩,一只手指着他那几个妻弟妻妹,两道犀利的目光挨个盯着他们说:“你们一个个,真是想钱想疯啦。脸比城墙还厚,要想有钱就要自己挣哩,别老想着向别人要。你们如果能把那些心机用在正事上,也许不会经常没钱用。 国家的政策c法规,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任何违法犯罪的人都不可能连带亲属。就今天这事来说,即便真的能赔,我李玉顺绝对不会让我哥赔一分钱。 你们可能从来就没想过,我过去资助你们那些钱是怎么来的。我开始教书的时候还是个挣工分的民办教师,后来好不容易转正了,一个月不过三十几块钱的工资。直到改革开放初期,才一点一点地增加到现在这个地步。在过去那些漫长的岁月里,我只有那点微薄的收入,还得照管负担沉重的丈人家,挣点钱基本上全部顾了你们。” 麻家兄妹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凶了,麻明麻亮也低下头想着什么。村主任看到事有转机,就给玉顺取了把凳子,让他坐下慢慢说;老蝴蝶也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玉顺喝了口水继续说:“那时候,我家里的弟弟妹妹也很多,而我自己没有为他们出过一点力,没尽过一点当哥的责任。你们一个个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要订婚c结婚c生孩子c过满月,年年都有过不完的事。你们没有学费找我,父母生病找我,埋葬父母全部推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尽管省吃俭用,还是填不满你们那些没底的坑呀! 我为我的姊妹做过什么?为我的父母做过什么?整个家庭的生活重担,全部压在我哥一个人身上。可他从来无怨无悔,不声不响地默默承受着。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往过熬,弟弟妹妹渐渐长大了,而他却一天天老了下去。改革开放以后,土地承包到户,国家逐步颁布了一系列惠农政策,我们家的日子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弟弟妹妹完成学业,一个个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事业,我哥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过起了自己的独立生活,可惜我大嫂已经累得浑身是病。我母亲由于娃多负担重,身体一直不好,早就撇下一群儿女撒手西归。我大嫂义不容辞地接了我母亲的班,把一切工作承担下来,对弟弟妹妹付出了真诚的母爱。后来,他们的日子也不再缺吃少穿,我哥这才领着大嫂去医院看病。 医生检查完后,说她是久劳成疾,各个脏腑的病灶已经很严重啦,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如果再拖下去,这病就很难痊愈了,医院叫他们预交两千元的住院押金。 那时候的两千元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呀!他家的日子才松了几年,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我哥为了给大嫂看病,回到家穷其所有,把自己存了几年的粮食全部卖了,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两千元。他是受过饥饿的人,一直把粮食看得特别金贵,自从土地承包以后,他家每年才能攒点余粮。但他从来没有卖过,那回为了给嫂子治病才忍痛割爱,咬着牙全卖光了。 当他拿着钱赶到医院,还没有来得及办理住院手续,却碰上了急急赶到医院的我。我是被你姐从学校叫来的,原因就是我那个最小的妻妹麻娟子正在医院坐月,由于难产而大出血,急需输血救人。 然而,医院却无血可输,叫你们赶快交钱,要去省血库调血,时间长了就有生命危险。你们兄妹几个都没办法,麻娟的丈夫急得团团转,催着叫你姐到学校找我。我跑到学校事务处好说歹说,主任才给我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我拿着那点钱跑到医院根本无济于事,就在万般无奈之际却意外地碰到了我哥。 我哥问我到医院干啥来了,我就照直说明情况。他知道后二话没说,马上从自己口袋取出两千元塞到我手里说:‘碰巧我这儿还有两千元,快拿去缴了吧。’ 我接住钱诧异地问:‘哥,你,你拿这些钱到医院干啥来了?’ 我哥坚定地说:‘问啥哩,快去缴钱,救人要紧。’ 我满腹狐疑,但时间不容多想,急忙转身向收费处走去,却看到了不远的连椅上,坐着面黄肌瘦的我嫂子。我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几步走到我哥跟前,把钱往他手里一塞说:‘哥呀,你是给我嫂子看病来了,这钱我不能要呀!她的病不能再拖啦。’ 我哥又把钱往我手里塞着说:‘兄弟,事有轻重缓急,先救人要紧,你嫂子的病缓几天还能看么。听哥地话,快去缴钱吧,人命关天,那种病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我知道嫂子的病已经很严重了,这一缓,不知缓到猴年马月才能搞到钱。所以,我执意不肯用他的钱,拧身走得远远的,麻娟的丈夫推着我,我也不肯过去拿钱去缴。 我哥自己拿着钱,大踏步地走到收费处,毫不犹豫地把钱递进窗口说:“同志,给坐月子的麻娟缴两千元,赶快给她输血,再迟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走过去只叫了一声:‘哥呀一一一一一一。’泪水实在无法控制,像喷泉似的喷了出来。” 玉顺说到这里,周围的群众纷纷议论着说:“真是个好人呀!他们还要这般对待救命恩人,良心叫狗吃啦,连一点人性都没有。唉,也不怕遭报应!” 众人想看看常大伯这时的表情,只见他回身走出人群,蹲在了院中间那堵土墙跟前的桃树下。麻家兄妹的气焰一落千丈,一个个就像前多年的四类分子那样低头站着。 玉顺停了一下又说:“我哥缴了钱后,不声不响地领着我嫂子回家去了。你麻娟得救了,至今也没问过那笔钱是怎么来的。而我大嫂却错过了治疗机会,等他们以后凑够了钱,再去住院时为时已晚。我大嫂已经病入膏肓,再治无效,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我哥每天烟熏火燎地做饭,当爹做娘地管着一个小孩,艰艰难难地过着每一天,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就可想而知啦。你麻娟的命就是用我大嫂的命换回来的,我哥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你们还想着讹他的钱,你们呀!真是些没良心的白眼狼呀!” 这时候,烂头蝎夫妻早就不见人影,院子里安静极了。玉顺掏出卫生纸,在自己的眼睛上不停地擦着,周围还有不少人也在做着同样地动作。 麻娟沉思良久,终于慢慢地走到常大伯跟前,猛然往下一跪,抬起头只说了声:“老哥呀!一一一一一一一。”嘴里立刻尝到了泪水的滋味,一股无可比拟的苦涩灌注了整个五脏六腑。 常大伯早就泣不成声,脑海里尽是妻子的影子,嘴里只会说:“娟子,别,别这样。” 麻明c麻亮c麻媚都坐在了院里摆着的凳子上,麻明双手抱着脑袋沉思,麻亮单手拖着下巴在想;麻媚的右胳膊肘撑在右边的大腿上,半边脸压在右手上回忆着往事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原来,麻将婶就是姓麻,名叫‘麻胖胖’,后来,因为成了麻将专业队的一名忠实队员,才有了‘麻将婶’这个雅号。娘家离此不远,就是五六里外的‘麻叶村’人。 解放前,他们父辈就是革命依靠对象,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家里一贫如洗,住的是麦草搭建的房子,租种了二亩地勉强度日。直到东方升起红太阳的时候,他家才托共产党的福,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分了一头做梦都不敢想的老黄牛,不久便取了媳妇,很快也有了大女儿,全家人都很高兴。 父母觉得这个孩子出生的时间很好,将来一定比他们有福,而且生得胖嘟嘟的,就给娃取了名个字叫‘胖胖’。后来入了农业社,又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全家人就和全国的劳苦大众一样,非常感激共产党的大恩大德,觉得解放就是天亮了,所以给儿子取了‘麻明c麻亮’,这两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名字。 两口子有儿有女,心满意足,不想再要孩子啦,一心一意地多挣工分,抚养着两男一女,日子还算不太紧张。 后来,生产队有一个阶段是按人口分粮,那时候的农村文化基础太差,大部分群众都是一字不识的文盲,觉得孩子多了好。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就是‘生娃比挣劳动日强’,‘要想肚子饱,还是娃多好’。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的父母觉得自己生娃的能力还是有的。于是,就改变了方针政策,两口子说要就有,有了就生,几年之内又连续生了两个女子,取名‘麻媚c麻娟’,这下人口多了,果然多分了不少粮食,父母亲高兴的不得了。 可是,好了没有几天,生产队的分粮政策又变了,开始是二八c三七开成,接着就成了五五开成。也就说,生产队该分的粮食,一半按人头分,一半按劳动工分分。 这样一来,他们家娃多劳少,真是苦不堪言,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两口子拉着五个孩子,上边还有两个年迈身衰的老人,尽管每天都在那永不休息的黄土地里上工下工,磨着天天看得见的太阳,挣得那一年一本的劳动手册上,每个月一天不短的记满了出勤工分,结果还是年年超支。一家老少九口人,一直过着衣不遮体c食不饱肚的艰苦生活。 他们的父母没有文化,大女儿初小没读完就叫她辍学回家,帮他们做点家务,几年后就和她的父母一样,在生产队里挣开了那不值钱的工分。 那时候,麻胖胖经常下地劳动,身体也不怎么太胖,尽管模样不大漂亮,身材还算基本不错,刚满十八周岁就经媒人撮合,嫁给了比她大四岁的李玉顺为妻。 玉顺那时正值青春年少c血气方刚,由于家庭是上中农成分才回到农村,在学校谈的对象也离他而去。那时候的农村姑娘选女婿,其基本标准就是‘一黄c二兰c三灰色,宁死不嫁黑脊背’,一黄就是当兵的,二兰是机关干部,三灰色就是工人,黑脊背自然是农民啦,由此可见,那时的农民问媳妇有多么难呀! 常大伯就是看兄弟回家当了农民,他们家弟兄们多,问媳妇肯定是个大问题。又兼玉顺没晒过太阳,下地劳动的确不行,就把自己的教师工作让给了弟弟玉顺。 果然,玉顺当了教师以后,很快就有媒人上门提亲,并且十分顺利地和麻胖胖结了婚。那时候的麻胖胖是比较吃香的贫下中农,之所以能够下嫁上中农成分的李玉顺,当时看上的并不是他的学识和人才,主要看上他有这份教师工作。这工作不但能照顾弟弟妹妹上学读书,还能帮助改变娘家的贫困现状。玉顺虽然人才好,学识高,但他家是上中农成分,在那唯成分论的年代里,时时刻刻都有转化成阶级敌人的危险。 当时,凡是有点文化的女青年,虽然仰慕他的人才学问,又怕影响自己的政治前途,对他只有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就在这种形势下,李玉顺只有和这个只读过几年书的麻胖胖结了婚。 他自从作了麻家的女婿到如今,没有吃过丈母娘一次荷包蛋,也没有仰仗泰山大人半寸网络线,自己倒成了这一家老小的生活依靠啦。 正是: 媳 妇 娘 家 太 贫 寒 , 泰 山 无 异 变 荒 塬 。 儿 女 众 多 不 见 福 , 智 商 低 下 尽 是 难 。 个 个 有 事 都 得 管 , 年 年 亏 空 无 法 填 。 丈 夫 若 是 庄 稼 汉 , 纵 是 有 心 也 没 钱 。 且说麻家兄妹被玉顺说得没有了一点气焰,个个低下头沉思着自己的往事。麻娟心里特别激动,她慢慢走到常大伯跟前,突然往地上一跪,哭得说不出话来。 常大伯把她拉起来说:“行了,啥话都别说啦,死了的就让她安心去吧,活着的人还要生活哩。咱们应该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上,不要多花不必要的冤枉钱。” 麻家兄妹一齐站起身说:“只怪我们思想守旧,杂念太多,大家赶快入殓吧!” 村主任走过来发号施令:“对,大家各执其事都动手,放麻利些。” 几个妇女走到麻将婶跟前一齐动手,一会儿便脱去了她身上的衣裳,有人端来水盆,拿来几条毛巾,把她全身上下简单地擦洗一遍,接着就把那些买回来的寿衣一件一件地穿了上去。人多手快,只用了一会功夫就给她穿戴齐整。 麻媚站在旁边看着说:“我看把她那几件项链c戒指c耳环就不用取了吧。我姐一辈子爱好,这几件东西让她带着走,她用过的东西,取下来也是闲着。” 众人看看玉顺,玉顺想都没想就说:“留就留着吧,取下来也不好分,省得麻烦。” 麻娟腹内的苦涩味还没有完全消除,听到玉顺的话忙说:“分啥哩,我姐没有女儿,她的东西按理就应该留给儿媳妇桃花,谁都没有权利分它。” 桃花忙说:“我不要,我不要,我是个平常的家庭妇女,从来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 三快婆插言说:“是呀,是呀,一般的农村妇女,又不是人家那些交际花,为啥要戴那些东西哩?好好的耳朵穿两个窟窿,也不知道疼不疼?” 四慢叔烧够了水就到处走着凑热闹,他听到三快婆的话就说:“你就知道生娃疼,穿耳朵咋能不疼哩我以前逮了个猪娃子,老爱在墙底下拱。那时候的墙都是黄土打起来的,哪能经得起它天天拱呀!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儿,给它鼻头上穿了一段铁丝,把它疼得像杀它似的猛叫。往后不拱不疼了,一拱就疼,它就再也不敢拱墙根啦。” 梗二接着说:“是呀,是呀,过去养牛的时候,为了让牛听话,就给牛娃子穿上鼻圈,把牛娃疼得几个好小伙都按不住,给人耳朵穿窟窿,怎么能不疼哩?” 老蝴蝶插言说:“明知要受疼,为啥还要受那洋罪?我看也不见得有多漂亮呀!反而给人增加些不必要的负担,一点作用都不起。这就好比一头猪,你就是给牠把项链带满,各种首饰都带齐全,不论怎么打扮,牠还是一头只知道吃食睡觉,啥也干不了的猪。” 梗二打着趣说:“是呀,这就跟你一样,穿的衣裳再花还是个不会生娃的男人。你要是再带上耳环c项链,那就会更加与众不同c引人注目啦。” 老蝴蝶争辩着说:“男女平等吗。花衣裳女人能穿,为啥我就不能穿哩?穿花衣裳又不受疼,戴首饰,我才不受那种洋罪哩。有啥意思吗?那都是有钱人耍飘哩。” 硬蛋本来是给玉顺行礼来了,但他却不想先行,想看村里的乡党大多数行多少他就行多少,没想到这里的丧事麻烦太大,死者到现在还没入殓。村主任知道他给人帮忙只是做做样子,看他来了就马上安排了个固定工作,让他在礼房里给高书法帮忙。 这时候,村里的乡党大都忙着做事c看热闹,还没有人开始行礼。他在礼房坐的时间长了就出来走走,听听闲话,正好听到了这段议论,就急忙插话说:“你们此言差矣,女人戴上首饰就显得有气质,就能体现出身份地位,以及自身价值。大家何不想想,一个有地位的人,如果他的夫人c太太没有首饰,那咋能显示出她们的尊贵哩?这些道理,你们没有品位的人不懂得!” 老蝴蝶听得不是滋味,他就针锋相对地说:“什么尊贵呀,卑贱呀,人和人起初都是平等的。最先发明项圈c鼻圈就是用来驯服牲口的。后来,人渐渐有了私欲,有了贫富之分,有钱人就把他们的女人当成了玩物。国王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嫔妃多得数不胜数,想着法儿妆扮他们,办法想完了,就用上对付牲口的办法栓这戴那,便于自己好抓好拽。有钱人就照着样子做,把自己的夫人太太打扮起来,时间长了,这些东西就当成了尊贵的象征啦。” 四慢叔急忙插话说:“对呀,对呀,《西游记》里就有这么一段,西方路上有个撕耳国,国王就是爱拽嫔妃们的耳朵,嫔妃们被他拽怕了,聚在一起想了个好办法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大家都听了四慢叔说话,正干的工作完全停止了。三快婆‘忽’地一下把老汉掀开说:“都快干活,没看啥时候啦,别只顾着听他胡放屁。” 村主任也说:“是呀,大家快干活,爱听《西游记》咱闲了再听。” 大家遵照玉顺的意思,没有取下麻将婶的首饰,就把穿戴齐整的她平平地抬起来,放到铺好材褥的棺材里,头底下枕着一个装满沙土的三角枕头。大家等着吃饭,干活手脚不慢,很快就把需要干的活干完了,但大家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四慢叔围了起来。 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四叔,你说那些嫔妃们想了个啥好办法呀?” 四慢叔得意地说:“啥办法,我不说你们谁也想不到。她们给耳朵上涂了层润滑油,这样一来,把国王滑得再也拽不住啦。嫔妃们别提多高兴了,在一起跳着唱着庆祝胜利。 可是,国王到底是国王,看到嫔妃们高兴的样子恼羞成怒,大发雷霆,马上传旨,叫人给她们的耳朵都穿了孔,戴上铁打的环。国王两只手拽着两个嫔妃耳朵上的铁环,‘哈哈’大笑着说:‘你们给我滑呀,怎么不滑啦,你两个先给我过来吧!’ 国王的手轻轻一拽,两个嫔妃便乖乖地被他拉到怀里。这回轮到国王高兴啦,一会拽这个,一会拽那个,嫔妃们只能由他任意摆布。有个大臣给国王建议说:‘国王的妃子们带着铁环不太美观,就跟奴隶主的奴隶似的,连一点尊贵的意思也没有。’ 国王觉得这个大臣说得有理,就招来能工巧匠,用珍贵的东西给嫔妃们制造了各式各样的项链c耳环。这样一来,国王自己拽着方便,嫔妃们也显得尊贵啦。从此以后,有钱人争先恐后地效仿,很快遍及整个国家,女人们也就有了这些装饰品啦。” 众人听到这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梗二笑着说:“啊呀!真有意思,那些有钱的阔人,把人家用来驯服牲口的东西成天戴着,还自以为荣哩。” 硬蛋不屑于这些没有品位的人争辩,又回到礼房不出来了。闲话说到这里,大家已经把麻将婶入殓完毕,麻叶村的人看了看再没说啥。众人盖上盖子,设好祭奠灵堂,孝子和亲友们一块烧了安灵纸钱,这事就算告了一个段落。厨房里炒好了四样菜,卖馍的准时送来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不管是客人c主人,还是帮忙的乡党,一起围桌而坐,又吃了麻将婶的一顿菜馍。 吃过晚饭,麻将婶的娘家人回去了,帮忙的乡亲吃毕喝毕,陆续回家休息,玉顺和祥俊c桃花,送完所有的亲友以后,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他们又商量了一会才和衣休息。 常大伯是最后一个离开玉顺家,回到黑洞洞地屋子里拉亮电灯,小凡早已睡得不醒人事。他疲倦地倒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演着。 从南方回家收麦的李祥合走进村子,天光已经大亮,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大门还紧关着,街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一直走到他家大门跟前,看到不远的地方搭着一座帐篷,里边灯火通明,人声吵杂,‘七条c二饼,胡啦c炸了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不用看,里边正在打着麻将,他心里十分纳闷,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摆在这里? 棚里的人只顾着玩牌,没有人看见他回来了,他也没有打扰人家,就去敲他家的大门。小凡揹着书包开门出来,看见是他十分惊喜,连叫两声‘爸爸’,又朝屋里喊道:“爷爷,我爸回来啦!”祥合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说:“别叫,让你爷爷多睡会。” 小凡抱着爸爸的腿说:“爸呀,你总算回来了。我现在要上学去,放学回来还想问你数学题,那些题我爷爷不会算,你可别走呀!” 祥合从提包里取出两个桔子对儿子说:“拿着,给小平一个,路上慢慢吃。我是回家收麦来了,当时不走,快去上学吧。你现在不算小了,自己能跑就别让爷爷送啦。” 小凡边走边说:“我爷爷还是经常接送我,我二爷叫我坐他的电摩,就不用爷爷送了。” 祥合走进家门,杏花的房门没有开,以为她们娘俩还没起床,他就先去了父亲住房。常大伯已经起身下炕,看他进来就说:“我估计你这时也该到家了。” 祥合惊奇地说:“爸呀,你最近身体可好,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常大伯洗着脸说:“我昨天打电话问过,你单位上的人说你请假回来了。坐了一夜车,快洗洗脸吧,这水还热着哩。”祥合往炕边上一坐说:“我不洗了,先睡一觉再说。” 常大伯用毛巾擦着脸说:“儿呀,我知道你一路坐车很累。可是,再累都睡不成啦。咱家里出了大事,不然,我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祥合心里一惊,站起身忙问:“咋啦,咱家里出了啥事啦?” 常大伯就把杏花妈来了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听得李祥合目瞪口呆c连声叹着气说:“天哪,她怎么就那么粘哩。一次出了两条人命,这可如何是好?” 常大伯又说:“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你赶快洗洗脸,还得到县里和杏花会合,去处理她妈的后事吧。你二妈的后事你顾不上了,一会过去上柱香就走。” 祥合急忙洗了把脸,人当时清爽了许多,在家里只喝了口水,就和父亲走进隔壁叔父家。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老高了,村里帮忙的乡亲都来了,叔父家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看见祥合回来,都纷纷打着招呼,说着问着口前的客套话。 祥合和众人打过招呼,先进去看了看叔父玉顺,然后再到麻将婶的灵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就算完事。三快婆给他戴着孝问:“你怎么不磕头呀?” 祥合说:“现在不兴磕头啦,过去就有句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好男不落泪,好女不下跪’吗。现在的中国人,不管男女的膝下都有黄金哩。我们就是要带头树立起不再屈膝的坚强理念,改掉以前旧的风俗习惯。”周围的人有说对的,也有说不对的。 祥合不管别人说啥,只和祥俊c桃花说了会话,问清杏花在县城的住址,这个过年都没有回家的远方游子,这次回来连一顿饭都没吃,又得出门去了。 常大伯把儿子送出大门,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转过身来,抬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迈开站得有点发麻的腿脚,又走进人声吵杂的玉顺家门。 麻将婶的出殡时间定在了第三天早晨,也就说从死亡时间到安葬完毕,一共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二天,早晨到中午的时间并不太忙,除了少数修墓的人和有固定工作的人而外,大多数人这时都很轻松,成群的聚在一起抽烟喝茶说闲话,招待前来祭奠的客人。 村里的乡党也趁这个空档时间开始行礼,礼房的人这才开始忙碌起来。梗大和梗二同时走进礼房,每人拿出二十块钱说:“高老师,记吧,我们每人行二十。” 硬蛋瞅着他俩说:“你两个吃药都没有钱,怎么就行二十块钱的礼?未免太多了吧。” 梗二叹着气说:“唉!啥都涨价哩。以前村里过事,乡党行礼都是一块两块,后来涨到五块十块,这两年最少的都是二十,十块钱拿不出手啦,有啥办法哩。” 四慢叔也进来行礼,听到这话就说:“涨就涨吧,礼尚往来吗。说不定你明天死了,玉顺给你行五十块钱的礼呢,这就叫‘水涨码头高,半斤对八两’,一样的。” 梗二又说:“你说得轻松,二十块钱对你们来说没有啥,对我们来说就难了。” 高书法给他们上了礼说:“你们现在不是可以啦,老常已经帮你们把吃药问题解决啦。” 梗大面带喜色,指着硬蛋嘴里不住的‘哇哇’着什么。梗二帮他解释着说:“他是说,硬蛋那天说过,我们这类人不如早点死了算啦。老常这回真的为我们把吃药问题解决啦,‘哈哈’每人六个疗程的药,这回不用早点死啦。人吗,还是活着比死了好。” 四慢叔证明着说:“对呀,这话我也听见,硬蛋还和玉顺在大街上打赌说:‘如果老常把你们吃药问题解决了,我就加入助学会,出钱资助一个贫困学生。’怎么样,这回该兑现了吧!这话可是你在大街上说的,听到的人不少,你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三快婆来看老伴把礼行了没有,听到这话就说:“谁不知道硬蛋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他说那话还不是放了个屁,想叫他给别人出钱,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硬蛋理直气壮地说:“看把你们高兴的,每人只有六个疗程的药,只够吃半年时间,你们这病一辈子都要吃药哩。我说的可是彻底解决脑梗们吃药问题,那么点药能算彻底吗?恐怕还差得太远太远。我硬蛋说过的话,也硬得跟石头一样,走到天东地西都是算数的。今天,我再当众说一遍,老常要是彻底解决了脑梗患者的吃药问题,我就加入玉顺办的助学会,用我的工资去帮助贫困学生,如若食言,我硬蛋就不是人,在座诸位都可以见证。” 大家都知道硬蛋说的是闲话,他这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把自己的钱白白送人,当时也没有人和他认真争辩。硬蛋也认为自己只用了彻底两个字,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是呀,他加的‘彻底’二字,谁能办得到哩?可是,世上就有许多不可能的事,偏偏变为可能,弄得硬蛋不好下台,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说它为时过早。 且说硬蛋当时看没有人敢和他争,更加盛气凌人,就自吹自擂地继续说:“大家就走着看吧,我硬蛋赢他李玉顺可是赢定了的,我的钱谁都不可能白白拿去。” 三快婆往出走着说:“那你就留着往阴司揹吧,别人谁不用你的钱都能行。” 半中午的时候,做菜的师父进了门,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 但见那: 乡里乡亲满院落,活路出来不显多, 摘菜妇女都坐着,洗的洗,削的削, 手里干,嘴里说,前后跑的也忙活; 手脚利索刮鸡鱼,脑筋迟钝把蒜剥; 小伙有力抬水瓮,老头没劲去烧锅; 拉线接电眼睛好,开闸放水腿跛着。 前场灵堂有主办,架好喇叭放哀乐; 一会放着秦腔戏,一会唱着现代歌, 音箱音响声音大,有话小声不能说。 个别脑梗感觉晕,忙到茶炉把药喝; 洗盘刷碗不活动,蹲得双腿没感觉, 帮厨妇女看着阔,彩条毛巾缠胳膊, 单手挥动快家伙,响声咚咚震耳朵。 招呼客人最洒脱,拿烟倒茶要利索; 大管事,事情多,派兵遣将不出错。 几个光棒没老婆,红白喜事图吃喝, 茶水香烟不离嘴,一顿白馍喋八个, 每次回家不空手,袋子有菜有馍馍。 也有小人学下作,避过主人就偷摸。 这话不是胡乱说,家住农村都见过。 乐队进门事更多,招呼吃烟把茶喝, 各种乐器桌上摆,洋鼓洋号土铜钹, 笙管唢呐新式琴,还有许多没见过。 能吹会打财源广,司仪挣钱凭嘴说。 如今农村老年众,这种行道最红火。 几个姑娘穿得阔,浑身闪亮光彩多, 脚下凉鞋高跟细,头上金发端奓着, 一股异香变空气,两只金环坠耳朵, 红嘴唇,蓝眼窝,扭着屁股就唱歌。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看了一会,小声嘟囔着说:“嗯,死了人是悲痛事,怎么还高兴地唱歌哩?不知是谁兴的,把事越过越来了。以前死了人,几个唢呐吹吹打打地把人送进坟里就行了,现在就增加了这么多人,各种乐器都上全了,还有唱戏唱歌的,主人要多花多少钱哩!” 有人低声议论着说:“可不是吗,大管事也是因人而异的叫人哩,比这大的事可多啦。唉,没钱的人都死不起啦。” 三快婆说:“怕啥哩,我死了就不叫他,他就不能硬找着来。” 目前的农村过事就是这样,闲的时候没有多少正事要干,忙的时候啥人都能用上。特别是出殡的前一天下午,做菜的厨师和吹拉弹唱的乐队先后进门,远远近近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家里人如潮涌,再大的地方也显得不大了,再多的执客也没有闲的时间。 这时候,有个忙了几天的人却闲了下来,他就是连日来常站灶头,煎煎炒炒的武大郎。自从挣钱的厨师进门以后,这个帮忙的厨师就光荣地下岗了。他解下腰里的围裙,自己找了个脸盆,先打了点凉水,再到茶炉上兑了点热水,用肥皂洗了手就去行礼。 礼房里这时倒不太忙,近处的乡里乡亲大都行过了礼,远处奔丧的客人还没有到,高书法和硬蛋,还有几个闲人正在里边喝茶说闲话。武大郎和众人打过招呼,先拿起桌子上的礼薄看了起来,硬蛋看他看礼薄就说:“看啥哩,都涨价了。一块两块成了历史,五块十块也过时啦,最少的就是二十,你算了就不行啦!” 可是,武大郎的举动却使硬蛋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正是: 勤劳善良一小民,有钱也知把人为, 要知他能怎么作,直叫硬蛋脸发白。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送亡灵福星入福地 收新麦庄农笑庄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回送亡灵福星入福地 收新麦庄农笑庄田 死者深埋了一世,种子浅播又重生。 五谷捐命命有续,三尸占地地无收。 血汗换粮今已去,飞鸣不报收割声。 农民轻松笑地头,铁牛奔驰田野中。 生前百般争,死后万事空。去年埋新塚,没入荒草中。 农民要增收,外出去打工。田间操作人,年纪都不轻。 闲话太多没人听,言归正传说事情。上文说道:玉顺家中的丧事几经周折,终于决定按照当地农村中一般常规进行,准备第三天清早出殡,送别死人后回家坐席,赶十二点就全部结束啦。 当时,大管事安排有序,乡党们各执其事,有力的出力,有智的出智,会跑的跑腿,能写的写字。大家都忙忙奔奔c来来去去,其目的,就是为了办好丧事。 武大郎下岗以后就去礼房行礼,硬蛋给他说:“乡党礼也涨价了,最少也得二十块钱,我行二十不要紧,就当少收了点利息而已。你老两口不同,挣点钱不容易呀!你们无儿无女,还傻的认了个干儿子,出钱供人家上学哩。唉,想做啥吗?指望人家给你养老送终呀,无非是指望公鸡下蛋哩!这年头,你们农民的亲娃都不顶啥,弟兄几个把父母跟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没有一个主动管的,死到外地的大有人在,何况是干儿子哩。 大朗呀,再不要异想天开啦,靠不住,不是自己身上的肉,怎么也连不到一块去。我劝你还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灵醒点吧。趁着现在能吃能喝,挣点钱就好好地享受几天,省得落个人财两空,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啦!” 坐在旁边喝茶的梗二说:“硬蛋,你说亲娃也不顶啥,那你存那么多钱干啥呀?不如给我们这些没钱人捐了算啦,起码还能落个好,省得你儿子日后只争钱不管你。” 硬蛋大言不惭c夸夸其谈:“这你就不懂啦,钱就是我,我就是钱。你要知道,我硬蛋不管活到什么时候,我的工资都是雷打不动c炮炸不了的。就是日后死了,不但丧葬费是国家出,还有二十个月的工资哩,光这些就是十几万。你想想,我儿子怎能不管我哩?他们就是看在钱的脸上,也会千方百计地让我活个长命百岁。 这就是我们干部和你们农民不同的地方,我们有这得天独厚地经济条件,就不怕儿女们不尽孝道。明给你说哩,他们只要把我照顾好,比辛辛苦苦地打工强得多。 大朗,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才给你说哩。你老两口年纪大啦,挣几个钱确实太难了,自己舍不得用,白白送人不值得。今天这礼你不行了,给他帮几天忙就很不错啦,留二十块钱还能用几天哩。自己无儿无女,几时过事呀?等你们日后死了,谁会给你过事,你今天给人家行礼,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同情之心,人皆有之,我就不记你了。” 武大郎没有理他,从口袋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红票子递给高书法说:“高老师,我行一百。” 高书法接住钱没有马上写,迟疑了一会说:“你,你怎么就行这么多?村里的乡党,大部分都是二十。” 武大郎坦荡地说:“写吧,写吧,我给玉顺行礼,就没想往回收。我想,这张钱在玉顺手里就能用到该用的地方,也不枉它到这个世上来了一趟。” 硬蛋惊奇地瞪着眼看那张钱,愣了半会才说:“傻子,你也成了傻子啦!人家助学会的干部才行五十元,大劲亲戚只有个别行一百的。你,你不过是平常的乡党关系,怎么能行一百哩?你这样做让别人咋办哩?高老师,给他写二十就行了。” 武大郎盯着他说:“别人爱行多少行多少,我就行一百。要是把你死了,我连一分钱都不行。因为,你有钱只为自己赚利息,没有为社会办过一件好事。” 硬蛋红着脸不再说了,高书法感叹着说:“是呀,人和人差得太远,有的人有钱会为国家c为人民办好事;有的人有了钱就只为自己享受。尤其像雷鸟先生这样的人,有钱就只为自己吃喝玩乐耍女人,把国家给他的钱都好过了那些不要脸的臭婊子,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忙问:“哦,怎么没见雷鸟先生来哩?他可是玉顺的恩师呀,可能是有啥麻达啦。” 高书法说:“他会有啥麻达?可能不知道吧。不知玉顺给他说了没有?” 梗二又说:“不可能不知道,东村离这儿只有几步路,这么大的事情,警车来警车去的,怎么会不知道哩?一定是得啥病啦。他要是得个啥绝症才好,早点死了就能减轻国家一笔负担。只给一回钱就永远不再给啦,一年要省七八万哩!” 兔死狐悲c物伤其类,梗二的话听得硬蛋大为不满,憋了半会的话脱口冲出:“你这人咋说话哩?怎么能咒人得病c咒人死哩?人家领钱是领国家的钱,就是亏,亏的也是国家,与你有啥关系哩?你生那门子气呀!国家的钱我们不领也到不了你手里去。 其实,我们这些有工资的人就得不了麻烦病,你再咒也不顶啥,我们个个驻颜有术,养生有道,只吃不干活,不愁总是笑,白天常锻炼,晚上睡好觉,一日三餐饭,专有人照料,保健新产品,多为我制造。延年益寿千种法,返老还童有功效,钱似江水流不尽,寿比南山松林茂,手里铁碗永远有,不怕儿女不尽孝。我们这些有福之人,命长着哩,根本就不会生病早死,就是偶然有点小病,吃药花钱都有国家报销哩。你还是操心你们这回的药吃完了,下回可就没有偷羊贼让你们抓,不如早点死了就不用生闲气啦。” 梗二气愤地说:“没有偷羊贼了还有放高利贷的,我们也能告c也能抓么。” 硬蛋大笑着说:“哈哈哈,就凭你们这些有今没明地脑梗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还想抓我哩!你们没看现在到啥年代啦,经济社会,谁不爱钱吗?任何人见了有钱人都要礼让三分哩。 我今天就给你说说吧:公安见钱咧嘴笑,法院见钱撕传票,民警见了有钱人,赶快通风把信报。你就是告到北京,放账收利不犯法,没有谁敢把我抓。” 梗二又说:“就算世上的官都比你收买了,阴间还有阎王哩。他可是铁面无私不爱钱,执法公正有实权。你就算能多活几年,迟早也要判你下地狱的。” 硬蛋笑得更凶了,“哈哈,哈,你们这些人真是愚昧无知,到现在还相信那些过了期的理论,不怪一辈子穷得没钱用。我就再给你说说吧:地上地下都一样,早就改变老一套,阎王知道谁有钱,不差小鬼把魂叫,礼贤下士亲自请,牛头马面抬大轿,备席设宴摆美酒,洽谈合资定纲要,阎王宝殿不和时,地狱刑具要改造。判官翻开生死薄,大笔急挥勾名号,小鬼揹起铁锁链,再去另把穷鬼套,地狱改建十八层,只等你们去报到。” 梗二瞪着眼c生着气,还要开口再说,被武大郎拉着走出门外说:“咱和人家档次不同,说不到一块就别说啦,不如到茶炉喝茶去,听听四叔的西游记,比和他抬闲杠强。” 武大郎和梗二走了以后,礼房里还有几个人都在谈论着雷鸟先生,有的这样说,有的那么讲。其实,雷鸟先生并没有生病,而且早就知道了玉顺家里发生的事,已经在殡葬大全超市里选购了一个折叠式漂亮花圈,定好出租汽车,准备再吃几天省城名厨的美味佳肴。 他以为玉顺家过事,一定会像老队长那样排场,前边有车,后边有辙吗,拿玉顺那样的人,怎么会落松勾子,输给老队长哩。他觉得玉顺无论如何也得去请请他这老师,就算不能亲自过来,也要差人来请,其不知自己这回的架子摆空啦,玉顺被妻弟妻妹们搞得昏头转向,早把他这位老师忘得一干二净,出去报丧的人从东村里过来过去,也没有给他说。 雷鸟先生觉得玉顺把他没当一回事,一气之下就打电话退了出租车,把买回来的花圈在自己门前烧了。这才引起后边:老恩师兴师问罪,小泰山找亲不遇的一段趣闻。 且说这一天吃过中午的菜馍以后,才到了最热闹c最忙奔的鼎盛阶段,乐队的所有乐器一齐吹打起来,所有的孝男孝女全都身穿孝服,头顶白孝,在司仪的指挥下磕头作揖c焚香礼拜,然后开始迎饭c引魂c扫墓c玄灵c奠酒c点戏,一直热闹到晚上十二点以后。有些户大客多,礼仪繁琐的人家还会热闹到天明,这就是目前农村中的一般丧葬程序。 就在第三天清晨,东方刚刚发白,突然间三声炮响,一直冲上青云,众乡亲纷纷出门,小伙子结队成群,终于把麻将婶,连人带棺抬出家门,放在钢管焊成,下边装有轮子的棺罩架子上,盖上了五光十色的绸缎罩顶,四周布满了各种戏文。 孝子们挂孝穿白,亲友们列队相随。长子长孙除了孝服而外,还戴着有棉花疙瘩c用硬纸板作成的十字圆帽,孝服背后缝着写有‘哀哀慈母,养我辛苦,恩重情深,昊天罔极’的方形纸片,在棺罩前的瓦盆里烧过纸,然后举过头顶,‘啪’地一声摔碎,跟着哭声大作,大管事大声宣布:“起灵”。乡亲们便踩着摔碎了的纸盆,抬起了棺罩里的死人,慢慢地走向村外的乱葬坟。但见那: 送葬队伍似长龙,吹吹打打慢慢行,孝子声声动地哀,花圈艳艳映天红;洋鼓铜钹啪啪响,长号唢呐呜呜鸣;买路黄钱前边撒,招魂白幡随风萦;狮虎仙鹤腹内空,金童玉女纸糊成;老者扛锨显轻松,小伙抬棺肩不疼;孝女低头掩面走,孝男俯首手牵绳;哭声阵阵多假意,唯有亲儿是真情。黄泉之路没人爱,谁想不走都不成。 这些纸人纸马c狮虎仙鹤c金童玉女c连同灵堂上的佛閣排花c献果香蜡,都是常大伯的两个女儿c女婿拿来的。麻将婶没有女儿,她们侄女当然责无旁贷了。 一群红白相间c形态各异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村子,上了通往墓地的田间小路。这时候,东方的太阳还没有出来,它的光芒已经照亮了田野c土路,整个宇宙空间。 早上的晨风徐徐吹来,温度不但不热,还觉得有点凉意,抬埋的小伙子抬着拉着,轮子在底下滚着,一点也不觉沉重。大家看到地里的麦子,前几天还是绿色的波涛,现在已经变成了金色的海洋。扛锨的老年人走在队伍最后,看着熟透了的麦田难免有点心焦,梗二剥了几个麦粒,放进嘴里一咬,‘咯嘣咯嘣’直响,连声说道:“干啦,干啦,麦颗都干得透透的啦。这要是在前几年,那还不把人吓死,收割回去就成了光杆啦。” 武大郎接着说:“是呀,麦熟一晌,蚕老一时。这几天忙得没到地里来,一下子全熟得弯了头,要是用镰刀割,今年这麦子就收不回去了。” 老蝴蝶说:“现在不怕了,叫两台收割机往地里一开,要不了两天就完了。” 更二还是忧心地说:“话虽如此,收麦是龙口夺食哩,收回去才算是你的,没收回去之前,还不知道是谁的哩。麦子熟到这种程度,人咋能不急哩?麦子自古就要‘算黄算割’哩。” 老山头插话说:“过去的老话,有的能用上,有的就用不上啦。你们还记着老队长吗,他就是思想守旧,农业社解散以后,只知道照老话来,栓马车c种西瓜,一辆还嫌不够,又买了几头骡子栓了两辆。结果车栓成了,马车却被汽车c拖拉机替代了,他们没活干,还得天天白吃草料,把儿子金蛋害得到现在都翻不过身。” 老蝴蝶打着趣说:“那老家伙总算作了一件好事,要不是他把生产队的大车轱辘占为己有,保存下来,恐怕早就回了炉,现在拿啥往棺罩底下安哩?小伙子的肩膀还得受疼。” 梗二说:“这就叫瞎事里边有好事,好事里边有瞎事,货搁百日自兴吗。” 武大郎愤愤地说:“好事也不能算在他头上。要不是老常在他家后院看见,才想出了这个好主意,恐怕这辆马车轱辘,到现在还在他家柴房里关着禁闭,永远难见天日。” 这时候,三快婆从前边过来,听到这话就说:“大朗呀,人死不记仇,他都死了半年啦,你现在还说那些话干啥?他要是当年不占那个那个马车轱辘,老常再能也发现不了。” 武大郎说:“我们说闲话哩,过去的事早就不记啦。快姑,你不往前走咋往后走哩?” 三快婆站住脚说:“唉,烂头蝎那个坏家伙,给玉顺行礼行了一付麻将牌。说他们现在全部换上了新式的专用设备,以前的旧牌用不上了。麻将婶一辈子爱打牌,他就挑了付最好的送给她,好让她到那边也能继续打牌。咱们走的时候把这个重大发明忘了,刚才她妹子想起来了就说:‘有付麻将牌好,咱姐到那边打打牌就不寂寞了。’他两个兄弟听到这话就央告我说:‘快婶呀,你的腿快,劳烦你老人家帮忙跑一趟吧。’我就只得往回跑啦。” 武大郎说:“那你快去,这事在咱村里好像又是一项新创举。麻将婶有了麻将牌,到那边还能办个学习班,不但自己能挣钱,阴司那些闲鬼也都有事做啦。” 三快婆边走边说:“你几个快点走,别只顾着说闲话。麦子都熟成啥啦,赶紧把人一埋找收割机收麦。” 老蝴蝶慢悠悠地说:“急啥哩。麦子迟收几天不用晒,成熟足了产量高。你们没听人说:‘能叫地里落三颗,不叫场里瘦半分’吗。咱村里死了人,也是瞎事里边有好事哩。” 走在最后的四慢叔紧走几步说:“好事,好事,这样的好事也是咱村里的新创举c大发明,你可要发扬光大哩。到明年收麦的时候,你也买瓶敌敌畏喝了。大家把你一埋,麦子就熟好了,产量也提高啦,你不吃饭了又省粮,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呀!” 老蝴蝶指着他说:“你这老家伙,就不会说人话,你比我老得多,明年轮也该轮到你啦。” 四慢叔说:“那也不一定,生死路上没老少。麻将婶比咱年轻得多,吃得好c穿得洋c啥条件都比咱们强,那么有福的人,谁能想到她就这么早早死了。” 常大伯走到这里,正好听到这些话就说:“人活一辈子,寿长寿短c迟死早死,那都是无所谓的事,关键问题是看他死的值得不值得。就像革命导师说的,古代有个文学家司马迁说过:‘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咱们平民百姓对此没有深刻认识,不知道怎么死才能重于泰山?我觉得只要心怀坦荡c顺其自然,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全国的老百姓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国家也就富强了。国家国家,国就是由无数个家庭组成的。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平常之人也要过好平常人的日子哩。不管活的时间长与短,他只要在有生之年于国c于家c于人民有所贡献,那么,他的一生就活得有价值,时间再短也没有白活。刘胡兰只活了十五年,还不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正所谓: 人 生 寿 命 何 需 论 , 迟 死 早 死 无 所 谓 。 夏 季 麦 收 一 世 了 , 春 来 大 地 又 青 翠 。 年 迈 纵 有 长 生 果 , 无 非 苟 延 活 受 罪 。 有 生 之 年 多 贡 献 , 为 家 也 是 为 社 会 。 后边的老年还在走着说着,前边的大队人马已经来到坟场墓地。小伙子齐心合力,手脚麻利,身强体健,劲大心细,鼻孔出着气,嘴里哼着戏,有的高声喊号子,有的使劲憋着屁,人多棺材不显重,很快送进目的地。棺木放好以后,大家松了口气,管事的给抬埋的每人发了支烟,然后高声喊道:“孝子谢抬埋的乡党啦!”小伙子等着出去打工,转身就往回走。 乐队吹起了《谢谢你》的歌曲,那些穿白挂孝的男女孝子,全都站起身子,向他们的背影作揖打躬。帮忙的乡亲用砖石封好墓门,先由孝子每人填了三锨土,等在一旁的小型装载机马上开过来填好坟墓,亲友们在墓前烧了告别纸钱,乐队又吹奏了几支安息之类的曲子,大队人马便开始陆续地往村里走去。 坟上还留了几个老者用铁锨修整坟墓。装载机推起来的墓堆,只需要简单地整理一下就完工了。老山头拄着铁锨,望着老队长的坟墓说:“唉!老队长活着的时候争来占去,死了也只有那一席之地。大家看,他死了还不到半年时间,坟上的杂草已经长满了。” 老蝴蝶感叹着说:“唉!不管啥人,死了都是一样的。丧事办得再大,坟墓修得再好,还不是很快就被荒草淹没了。大家都知道,老队长的丧事花了那么多钱,而麻将婶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抢着说:“没请大戏放声吼,没请歌舞屁股扭,平常菜馍平时酒,照样把人埋进土。咱们赶快往回走,先把酒席吃进口。然后出村瞅一瞅,看收割机有没有。” 武大郎随声附和着说:“是呀,是呀,咱们赶紧回,吃了饭还要找机子收麦哩。外村的麦子可能已经收完啦,收割机要是去了外地,咱们的麦子就难收啦。” 众人把手里的铁锨扛在肩上,转身要往回走,只有常大伯还站在坟头上,双手擩着铁锨,只朝周围乱坟上看,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老山头朝他喊道:“老常,你还不往回走,站在那里看啥哩?再看都是乱葬坟。” 老蝴蝶也喊:“是呀,快回家吃饭,再看也看不出花来。” 常大伯提着铁锨走下坟头,赶上众人说:“老伙计,你们看这一片墓地一共有多少面积?” 老山头说:“你是当会计的出身,有多少地你不知道,用得着问我们吗。” 常大伯说:“我当然知道,咱们这一个组没有多少,也就四五亩之多。咱们这个村一共要九个组哩,多一半的墓地都留在这里,还有周围几个村的墓地,大部分都倒到了这里,总面积可能近百十亩啦。我想,这么大一片地,年年只长荒草,实在太可惜了。” 老蝴蝶说:“可惜就可惜吧,哪有啥办法?咱这里没有火葬场,死了的人就得埋呀!” 武大郎说:“唉,有火葬场的地方还不是一样的埋坟哩。有些讲排场的人,墓地比咱们大得多。你这些年轻易不出门,要是把人家的墓地看了,那还不把你心疼死呀!” 老蝴蝶又说:“占就占吧。大家驴,大家骑,心疼啥哩,谁死了也得占地埋,你将来也不例外。这是没办法的事,为啥要在那上边难受哩?前几年,不知咱县上那个干部心血来潮,提出了向死人要地c要粮的口号,颁布了强化平坟政策,雇佣了全县所有的装载机c推土机,把县境以内,除了烈士陵园以外的所有墓碑全部推倒,坟头全部铲平。结果是,平了坟的地方一分也没有种,一粒粮食也没多打,反而让人家推土机c装载机挣了不少钱。” 武大郎说:“是呀,人家干部白花了那么多钱都不可惜,你看着这些荒草滩就可惜的不得了。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小百姓,有啥能力改变这种现状哩?” 老山头催着他说:“快走,走快点,这里的墓地,大家都叫成小坟岗啦。平了也浇不成水c种不成地。就算能浇,谁愿意在自己先人头上种地呀?” 常大伯紧走两步又说:“唉,这么好的地,春夏成了小坟岗,秋季成了荒草滩,冬天荒草干枯了,被早上上学的娃们点上一把火,这里又成了火焰山啦。既浪费资源,又污染环境,我家里要是有个人,就想把它承包下来,让这片荒草滩变成有益于人的花果山。” 老山头听到这话,急忙站住脚回过头说:“不行,不行,你可别胡思乱想呀!种果树要浇水哩,水果,水果,种果园离了水不行。你就是办法再大,能把水引过来也浇不成。” 常大伯边走边说:“是呀,放水浇肯定流进墓洞里啦。不过,除了死方,尽是活方,我可以选摘柿子c核桃之类的耐旱品种,把树栽在两个坟头之间的沟沟里。下雨的时候,坟上流下来的水就把树浇啦。要是遇上老天大旱,我可以拉管子,用小水泵一棵一棵地浇,既省水,也浇不到墓洞里去。你们说,要是能把这小坟岗变成开花结果的园林,那该多好呀!” 老蝴蝶说:“那你就成了园主c大富翁啦!想得倒不错,做起来不是容易的事,要人力你没有,要成本你也没有。就算你能把柳枝娶过来,玉顺帮你买点树苗,你辛辛苦苦地把树栽在这里,离村太远,等不到长大就被别人偷完啦!” 常大伯好像考虑的时间长啦,只听他胸有成竹地说:“不怕,不怕,我可以搭个临时窝棚,睡在这里看着,到挂果的时候再正式盖房,脑梗队也能转过来歇歇脚。” 老蝴蝶又说:“脑梗巡逻队是你出主意组建的,常到这里转转倒也可以。你刚才不是说,一到冬天,这里就成了火焰山啦,那还不连树带人都烧完了。” 常大伯又说:“唉呀,人又不是死的,只要动动脑筋,啥问题都能解决。我可以在栽树之前,春秋两季,打上两次除草剂,冬天这里没有柴草,就不用担心娃们点火啦。往后树长成了,还可以在园里放养家禽c兔子之类的动物,不光能吃园里的杂草,同时,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呀!到那时,我就把咱村里脑梗们的药全部包了。” 四慢叔慢慢吞吞地说:“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得再好不是钱。指望你一个老头有多大的能力,顾那头的事呀!卖都成问题。柿子成熟了没人采摘销售,落下来就跟稀屎一样。到那时,咱们这里的小坟岗,又该变成《西游记》里的‘稀屎洞’啦!” 走在常大伯旁边的梗大,双手不住的比划着,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不清楚,梗二连忙替他翻译着说:“他说:他们可以在公路旁边摆摊子,帮你卖水果。” 老山头说:“摆摊子卖,少了可以,这么大一片园林,指望你们能卖多少?” 常大伯忙说:“行呀。这也是办法之一,多摆几个摊子,销量就会增加。柿子成熟以后,正是种完麦子的农闲季节,还可以发动全村的留守劳力,只要是手能动的都可以发挥余热,在村里加工柿饼。如果能得到政府支持,咱也申请贷款,办个果脯加工厂。这样一来,有些走不开的劳力就不用出外打工了。同时,有些闲人,也不会沉迷麻将事业啦。” 常大伯的想法引起了大家兴趣,一路上就此话题说个不停。这个这么说,那个那么讲,还真说出了些有用的主意。一行人走着说着,不觉回到村口。 皂角树下停着两辆‘福田牌’联合收割机,收割机旁边还有三辆‘五征牌’三轮农用车,车周围站着一堆准备收麦的人。武大郎说:“不用找车啦,咱们快过去把队排上。” 老蝴蝶说:“别急,别急,那些人好像正搞价哩。去的人越多,他们搬扯得越硬。” 梗二也说:“对,等他们把价说好,咱们再去排队,收割机看人多了就会多要价。” 一行人说着来到学校门前,就见村主任站在碌碡上对大家说:“乡亲们,大家不用搞价啦。收割机是我打电话联系来的,价钱早就说好啦。我让他们把咱组的麦子收完,价钱就能便宜一点,每亩三十块钱送到家,绝对被任何地方都便宜。如果谁还想更便宜就自己找车去,这两辆车就是最低价,主要是图个整片,车不来回空跑少烧点油。” 有人说:“三十块钱的确不贵,咱们就叫割吧!现在出去叫车,可能也不好找啦。” 有人接着说:“好,那就先给我收,马上往地里开。”有人争着说:“先给我收,我来的早。”又有人说:“你早也没有我早,一一一一一一。”也有人说:“我的地近,先给我割了才好过去。” 村主任又大声说:“大家别争,先后次序,我都安排好了。为了提高速度,节省成本,不糟蹋粮食,咱不能叫收割机过来过去地跑闲路。我决定先由近处开始,一家挨着一家往前收,谁家的地离得近就先往地里走,绕过去不管啦。地远的先回家歇着,紧慢不在乎一半天时间,现在马上开始,明天就可以全部收完。谁要是有啥意见,事前提出来,过后就不管啦。” 常大伯说:“意见倒没有啥,我就是希望麦茬不要过高。现在提倡美化环境,政府不准放火焚烧,麦茬太高了玉米不好种。” 村主任未及开言,收割机上的司机大声说:“这一点大家放心,今年政府有规定,麦茬不能超过十公分。”村主任补充着说:“是呀,如果麦茬割得太高,村民有权拒付工钱。” 村主任这句话只不过是为了强调收割质量而言,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却被爱占便宜的人找到了赖账的借口。当时就有人走着想着,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常大伯对回到村里的人大声喊道:“各位乡亲们,大家都到家里吃饭。家里啥都准备好了,吃了饭再去收麦,时间正好。”大部分人都随他往家里走去。 三快婆走在常大伯旁边说:“老常,村主任这回没少出力,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家正熬煎没有收割机,他就把收割机联系来了,还安排得这么有条有理。” 常大伯说:“共产党的干部就该这样,如果不管群众的事,国家要那些干部有啥用处?” 四慢叔赶上来说:“这回要不是你和玉顺的面子,他也不会回来管群众的事。” 玉顺家里早就把一切准备就绪,回来的人进门就坐席。第一次酒席很快开始了,菜上三道,酒过三巡,玉顺便端着酒杯挨桌看着酒说:“各位乡亲,大家为我家的事忙了几天,我李玉顺感激不尽,多谢大家了。粗茶薄酒,但求吃饱喝足,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谅解。” 第一批人匆匆忙忙地吃过饭,就急着去地里收麦子。家里还准备了几席酒菜,等没吃饭的人收完麦子再回来吃。直到中午十二点前后,才待完了最后一批客人。客人们告辞回家,乡党们等着收麦的人先走,不收麦的人收拾碗筷桌凳,该洗的洗,当送的送,直至下午时分方才彻底结束。热闹了几天的玉顺家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常大伯一直坚持到最后,送走所有的乡党亲友,正要坐下歇歇,三快婆催着他说:“老常,歇啥哩,赶快回家收拾地方,还得去地里看看收麦,不知几时能到咱们那里?” 常大伯和她往出走着说:“走,咱也该回去了。收麦的事不急,咱两家的地远,可能到明天啦。你这几天忙坏了吧,快回去歇着,明天再到地里看收麦,保证迟不了。” 三快婆说:“我忙不过是跑跑腿,出点力,你是又出力,又劳心,快回去好好歇吧!” 玉顺在家里长长地嘘了口气,叫祥俊抓紧时间休息,明早就回学校上课。自己也走进卧房,那张停职了几天的催眠床,又恢复了自己的工作。桃花收拾完毕,出去关了几天没闭过的大门,也回房休息去了。从此后,玉顺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阴曹地府,多了两个服毒的鬼。可叹那!福星高照的麻将婶,经不起一口农药敌敌畏。 常大伯回到家里,只觉得四肢无力,周身疲倦。他这时也不管家里散乱,走进卧房,啥都不看,脚不洗,衣没换,就往炕上一倒,鼻孔很快起鼾,没有多大功夫,便和周公相见。 当他一觉醒来,已到翌日清早,整整一夜的鼾声,把连日来的困倦赶得无影无踪。他起身下炕,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清了柜桌上的闹钟。觉得时间尚早,便走出房门,先把家里前前后后收拾齐整,然后叫醒小凡起来上学。自己又走进厨房,烧开了水,吃了两个馍,喝了一壶茶,找了个空蛇皮袋子夹在自行车的后架上,推出大门放好,回身把门锁上,正要骑车子上地,桃花从隔壁门里出来问道:“大伯,你上地收麦去呀?我去给你帮忙吧。”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现在收麦,有帮的啥忙哩?只不过给收割机指指地畔子而已,人家就拉的送回来啦。我到地里都闲着,你去有啥用处吗?” 桃花又说:“你去收麦,小凡交给我就别管了。你回来过这边吃饭,过事剩了不少东西,吃不完就坏啦。让小凡在这边多停几天,和小平一起上学放学,做作业也是个伴。” 常大伯尚未开言,玉顺也走出门说:“哥,你放心收麦去。现在收麦种秋,虽然不再费事,也得忙几天哩。小凡我们管着,你就别操心了。这边只有一点地,前几年都包出去了。我们一不收麦,二不种地,人都闲着,帮你照看几天小凡有何不可?” 桃花接着说:“是呀,你在地里收麦种秋,不可能准时回家,学生放学是有时间性的。” 常大伯想想也对,便点点头说:“那好,这几天小凡就麻烦你们啦。”说完,骑上车子出村去了。玉顺站在门口嘟囔着说:“亲弟兄麻烦啥哩,用得着那么客气吗?” 初升的红太阳慈祥温柔,不灼热不刺眼面带笑容;蔚蓝的天空上晴朗通明,金黄的麦茬地展展平平;眼前的小路上少有人行,不远处传来了机声轰鸣。常大伯一个人并不孤独,和煦的清晨风拂面相迎,路旁的调皮狗各显其能,麦地里还蹲着两个老农。 常大伯骑车子来到旷野田间,被早晨的凉风一吹,顿觉心旷神怡。放眼望去,近处的麦子都收完了,收过的麦茬地平展展,质量果然不错。麦茬不算高,秸秆也不长,硬茬播种玉米没有一点问题。 他走着看着,心情喜悦。突然间,他发现麦茬地里有两个人爬着蠕动。啊,莫非是那个脑梗患者犯了病?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连忙跳下车子,撒腿向那两个人跑去。 常大伯一口气跑到跟前,这才看清原来是老财迷和挣不够。他两个并没有发生问题,而是爬在地里正拾麦子。常大伯喘着气问:“老叔c老婶,你两个怎么拾麦来了?” 老财迷抬头看看他说:“啊,是老常呀!这收割机收麦,快是快,就是遗得太多了。你看这,满地都是麦穗,太可惜啦!唉,现在的年轻人差得远,没人爱往地来,麦子撂到地里没人拾,指望咱能拾多少。包谷一种就要浇水,到那时满地都是麦青。” 挣不够双腿跪在地里,眼睛瞅着地上的麦穗,两手不住地抓着。她听见老头子的话,头没抬起来就说:“快拾,快拾,能拾多少拾多少。革命导师都说:‘愚公移山’。人家愚公都能把山搬走,咱还拾不了麦子吗?只要咱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知道她在社教运动中学了好多领袖语录,迟早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赶紧打断她的话说:“你两个早上拾点麦子可以,一会天热了赶快回去。如果把你们牺牲了,这么多的麦子就没人拾啦。现在的人,拾麦子都嫌划不来。” 挣不够手没有停,嘴里继续说着:“机械化好是好,就是糟蹋太大了,撒得满地都是,把人看着能心疼死。革命导师说要颗粒归仓c浪费就是犯罪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和四慢叔也在地里拾麦子,看见他们就走过来说:“你两个老顽固把死忘着哩。都是快入土的人啦,还操那些心干啥,眼睛一闭,啥都看不见了。” 四慢叔慢悠悠地凑到跟前说:“可不是吗,快回去,一会太阳升高天就热啦。要是把你们受了热不得了,大家都忙着收麦子,没人埋你们咋办呀?放几天就臭啦。” 老财迷瞪了他一眼说:“放你七十二条心,我两个当时死不了,还想多领几年国家的寿星奖哩。” 三快婆推着四慢叔边走边说:“快走,快走,就你会说话。你看人家两个孙子都是大老板,那么大的年纪还在地里拾麦子,看上那几个寿星奖,咱们为啥不想哩?” 常大伯又给他们叮咛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随后离开,走到路上推起车子,骑上去朝正收麦子的地方而去。 正在收麦的地头上,站着一群争论不休的中老年农民。常大伯还没有跳下车子,老蝴蝶急忙问道:“老常,你有文化,快给大伙说说,那些黑明昼夜叫唤着‘算黄算割’的鸟儿,这两年怎么不见啦?大伙为此争执不清,难道它们也下岗了不成?” 常大伯撑好车子说:“哦,我才疏学浅c孤陋寡闻,这个问题也说不清是啥原因。” 梗二又问:“我听说那种鸟儿是人变的,你说这话可能吗?” 常大伯抬头看了看,收割机离他们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就走过来和众人说:“这种传说我小时候也听说过。说是很久以前,有对年轻夫妻,终日缠绵于恩爱之中,上地干活总是磨磨蹭蹭地不想去。有一年夏季收麦的时候,人家的麦子都收完了他们还没动镰。 乡亲们跑到家里给他们说:‘你两个还不赶快收麦子,麦子都熟透了,现在可是龙口夺食哩。夏季的天说变就变,要是来场冰雹,你娃哭都没眼泪。’ 他两个却说:‘急啥哩,馍不吃还在笼里放着,迟早都是自己的。我们晚上把镰刀磨快,明早就去割麦子。’谁知道刚到半夜,突然间狂风大作c电闪雷鸣。他两个从梦中惊醒,急忙跪在院中间对天磕头祈祷,求老天千万别下冰雹。 老天还算听话,一块冰雹也没有下来,大雨只落了几点,龙王爷便卷旗收兵了。夫妻俩庆幸着说:‘谢天谢地,咱两个的头没有白磕,祈祷还蛮顶用的。’ 第二天风平浪静,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提着镰去地里割麦。没想到割下来的麦子轻飘飘的,全是些麦秆。原来那时的麦子品种不好,口太松了,熟过以后被大风一吹,麦粒全部落到地里去了。二人看着手里的麦秆傻了眼,一齐放声大哭。由于天热太过悲伤,竟哭得气绝身亡,双双死在了麦田里。乡亲们跑到地里去找他们,就见他们变成两只鸟儿飞走了。 从哪以后,每年麦子快成熟的时候,就会有两只鸟儿黑明昼夜地飞着叫着:‘算黄算割’,提醒人们要及时收割。现在的人,收麦子成了机械化,麦子品种也好啦,麦穗口紧,不容易被风吹落。这种鸟可能觉得自己没有再叫的必要,它们就飞到山林里休息去了。” 常大伯后边的话不过开句玩笑罢了,站在旁边的神二嫂却不失时机地说:“神鸟,这就是神鸟。需要的时候就叫,不需要就不叫了。你不是说没有神吗,这算什么哩?” 常大伯微笑着说:“这个故事不过是民间传说,并没有科学依据,过去的人不懂科学,大凡不理解的事就一概归纳成迷信了。现在的社会前进了,科学发达了,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学识浅,对这些事还说不清c道不明。不过,人家那些专家c教授之类的人物可能早弄清了,咱们只是不知道罢了。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事绝对不会是神。时至今日还信神c搞迷信的人,说明他们的脑筋没有开化,需要好好学习现代科学啦。” 神二嫂紧追着说:“就算我们愚昧无知c脑筋还没开化,不懂科学也就罢了。你可是学识渊博的聪明人呀,为啥不给大家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也好让我们这些蠢人的脑筋开化开化,增长一点见识,懂得一些科学常识呀。” 常大伯知道神二嫂是在将他的军,但他的确在这方面没有确切的根据,只好尴尬地应付着说:“我,我刚才不是说啦,这个问题要请教专家哩,咱们就别管它了。” 老蝴蝶却说:“老常哥,收割机离你家的地还远着哩。我的麦子昨天就收啦,反正现在没事,你就把你的看法给大家说说,我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难不住你。” 常大伯只得说:“我的确说不准,估计是这种鸟儿就在这种时候发情,互相叫着配对哩。时间正好快收麦子,人们都操心着收麦,就把它们的叫声理解成‘算黄算割’了。我认为那是音调相同罢了,并不是真正的字,更不会有提醒人们及时收割的意思。” 神二嫂紧追着又问:“那你说,它们这几年为啥又不叫了,难道绝种了不成?” 四慢叔凑过来说:“那还用问吗,它们一定是在响应国家号召,实行计划生育哩。” 大家一阵大笑,常大伯也笑着说:“或许是由于气候变化,它们渐渐变异了吧。这不过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准确。大家还是先干好自己的事,不要在这上边抬闲杠啦。” 正在地里拾麦的三快婆听到笑声,抬头看了看,地里不见了老伴,以为他又去人多的地方说起了《西游记》,马上跑过来大声喊道:“老头子,你不在地里拾麦,跑到这里吹啥牛皮哩?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有空不在地里拾点麦子,都站在路上,听我这老不死的胡吹哩。你们看老财迷和挣不够,老两口都是快九十的人啦,两个孙子成了大老板,他们还在地里拾麦哩。你们能有多少钱吗?放着满地的麦子不拾,都在路上傻笑啥哩?” 老蝴蝶笑着说:“拾啥麦哩,指望咱们这些老家伙能拾多少,都不够麻烦钱。回去还得用棍砸,拿簸箕簸,又扎又痒的,难受死啦,想起来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过去割麦c拉麦,打麦c拾麦,把人就给扎啦。那时没办法,现在再不想受那种洋罪啦。” 三快婆指着老蝴蝶说:“谁跟你比哩,你现在住着不掏钱的房,睡觉都挣钱哩。儿子还在外面挣大钱,当然不在乎拾点破麦子啦。我们指望啥哩,养了两只奶羊还叫贼偷啦。想办个低保,叫老常写了一整申请,到现在连个音信都没有。我们就是要趁这几天拾麦子卖点钱,要不然,天天日每的生活用度靠啥呀?” 常大伯说:“是呀,回想过去那些年月,农民的确把苦受扎啦。每年三夏都得两个月时间,天气最热,活路最重,那个社员身上都要脱几层子皮哩。现在好啦,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站在地头不动手就能把麦子收回去,机械化的确把人解放啦!农民再不受过去那些洋罪了。可是,地里抛撒的麦子的确不少,现在的青年人牺牲时间拾麦子划不来,得不偿失,人家打一天工比拾几天麦子的收入都大。咱们这些老年人就不同啦,闲着也是闲着,没事了拾点麦子也不错哩。尽力而为,拾一点就少糟蹋一点,多拾十斤也卖七八块钱哩,起码能够一个月的吃盐打醋钱。咱们都是从哪个时期过来的人,拾麦子就是弯弯腰,不出多大的力,老农民还怕这点辛苦吗?” 梗二附和着说:“对,反正收割机没到跟前,与其在这里闲聊,不如拾点麦子就是收入。” 三快婆拉着四慢叔往地里走去,老蝴蝶拦住她问:“你家的低保还没批下来?你怎么不再去乡上问问。” 梗二说:“问也不顶啥,舍不得花钱送礼,恐怕连门都没有。” 常大伯说:“那也未必,不够条件的人办低保才要找关系,请客送礼哩。她家的情况完全合乎低保条件,根本用不着走后门。” 三快婆说:“申请递了几个月啦,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唉,管它哩,我就当它是秃子头上的头发,它不长,我也不想。还是抓紧时间拾点麦子,卖点零花钱就行了。” 常大伯又说:“你有时间再去乡上问问,可能是干部们太忙,把你这点小事忘了。” 三快婆边走边说:“问了,人家说我办得迟啦,上边没有指标,等指标下来再办。” 常大伯取下自行车后边的蛇皮袋子,首先在路旁地里捡拾麦子,路上站着的人都到地里去拾麦子。只有老蝴蝶一个人这边跑跑,那边看看,一个麦穗也不拾。 梗二的腿不得劲,他就坐在地梁上拾了一把麦穗,给常大伯装进蛇皮袋子说:“老常哥,我没拿袋子,腿也蹲不成,坐着捡点麦穗给你装上,就当给你做伴哩。” 常大伯拾着麦子说:“你的腿不行就别拾了,病人做啥不要勉强。喂,你刚才说办低保要送礼,这话是真的吗?我想,低保是国家一项惠民政策,办手续是干部分内的事一一一一。” 梗二打断他的话说:“好我的老常哥哩,你经常不出门,也没到乡政府办过啥事,对官府的事不了解。干部们大都是表面冠冕堂皇,实地上说的一套,做的一套。乡政府还用了一帮二蛋货,自称是什么少林派c长毛帮。有些跑腿的事c不好办的事c干部们碍于面子c顾及政策影响的事,就授意这些人出面办理,黑白两道联合开发c互惠互利,办事效率果然空前提高。不管是抗拒拆迁的钉子户,还是计划生育的顽固派,难题再多再大,只要他们出面就会迎刃而解。这样一来,这伙人在政府里就有了合法地位,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常大伯说:“那些人都是临时顾紧的,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我想知道的是,三快婆那样的现状,低保为啥办不下哩?当真需要送礼吗?你是不是见过有人送礼办低保?” 梗二说:“送礼我倒没有亲眼见过。你想,人家搞那种事,能叫你看见吗?不过,在这上面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不够条件的人领了几年低保金,那可是我亲眼看见的。” 常大伯拾着麦子又问:“那你说说,是谁怎么弄虚作假c不够条件领了几年低保金啦?你又是怎么看见的?”常大伯没有想到,梗二的回答使他大吃一惊,当时连麦子也不拾啦。 正是: 困难群众办事难,有钱人家更有钱, 要知此话怎么讲?留着下回仔细谈。 要知后事怎样,且看第三十九回: 主仆仨趁凉游田野 夫妻俩耍刁赖工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回主仆仨趁凉游田野 夫妻俩耍刁赖工钱 农民收麦不紧张,教授年迈娶姑娘。 遍地麦子没人拾,田间漫游为健康。 有名无实雇保姆,没才有钱吃得香。 机械收割摊成本,耍赖拒付不应当。 烂果装好箱,乌鸦变凤凰,可惜国家钱,撂得真冤枉! 坏人不吃糠,心灵比猪脏,坑得昧心钱,反觉有荣光。 闲话且住不要多,接着上文继续说。上文说道:正在收麦子的田间地头,站着一群等候收割机的中老年农民在说闲话,大家谈笑风生,兴趣正浓,三快婆却跑来叫她的老伴四慢叔去拾麦子,无意之中说出了自己申请低保,至今还没有结果的话。 常大伯估计是乡上干部的工作太忙,把这点小事忘记了,让她再去乡上问问。梗二却说了些常大伯不知道的话,使他耿耿于怀,一心想问个清楚,弄个明白。 梗二又说:“乡上结合了一批成帮结派的厉害人物,办事效率大大提高了。去年三夏期间,政府不叫焚烧麦子秸秆,各个村组都有许多防火队员,黑明昼夜换班看守。乡上还投入了大量资金,组织了规模庞大的防火专业队,经常在各村转着监管。 其实,现在的百姓都是顺民,国家给了那么多好处,大家无不感恩戴德,对于国家的号召,政府的指示,全都无条件地遵从。政府不叫焚烧秸秆,就没有一个敢烧的,防不防都是一回事。 麦子收了,紧跟着就要种包谷,地干了就要浇水。东村的张老汉两口在井房里接水泵管子,由于塑料管子太硬,老两口怎么也接不上去,老婆就在地里抱了一点麦子秸秆,在井房里边点着烘烤塑料管子,没想到烟从窗口出去被人看见了。不知是谁打了一个电话,防火队的车辆鸣着警笛来了一长溜,一下子就把张老汉的井房围了个水泄不通。车上跳下来一群‘少林和尚’,一个个把头剃得像驴蛋似的闪着亮光。他们不由分说,拉住老两口就是一顿拳脚,幸亏村干部及时赶来,百般劝阻方才住手。有个领头地指着老两口说:‘我看你两个老家伙活得不耐烦了,竟敢顶风作案,要不是看在村干部的面子上,非打断你两个老东西的双腿不可。’ 还有一个小子说:‘明给你们说哩,现在的乡政府有我们少林派保驾护航,他们的话谁敢不听。我们少林派可不是靠吃斋念佛超度人的,我们点化人用的就是无坚不摧的少林铁拳。像你们这些先天营养不良的老农民,骨质早就疏松啦,还敢不听话吗?’ 那个领头地发出最后通牒,要老两口拿出五千元的罚款了事,要是牙缝里蹦出半个不字,村干部也救不了你们。老两口苦苦哀求,把自己仅有的一千多元全部拿了出来,他们还是不依不饶。村干部一再打着圆场,说老两口的确一点钱也没有啦。那个领头地还说:‘你再别说啦。几十天就等了一个敢于放火的人,你还这么说情,让我们喝西北风呀?’ 最后,那伙人还是把老两口新收的麦子全部拉走了。老两口一气之下,连水泵都不搭了,弄得东村里的地少浇了不少。好老常哥哩,那些人不好惹,咱得罪不起,还是少说为佳,明哲保身要紧。人家能办是人家的本事,领钱是领国家的钱哩,你还是别问啦。” 常大伯看看周围的人确实不少,觉得梗二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就不便多问,叫大家少听闲话,抓紧时间多拾一点麦子。自己提着蛇皮袋子,带头往地里边走去。 路上的人除了老蝴蝶外,都下地拾麦去了。梗二赶上常大伯,坐在地梁上拾着麦子给他往袋子里装。常大伯看看近处没人,又叫梗二继续说他刚才提的问题。 梗二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老常哥,你不常出门,就是在家里听听广播,看看新闻,政策方面的确比我知道得多。这种事电视上边没有,广播上边不说,你咋能知道哩? 人常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我也不相信道听途说的事,我说的这事可是亲眼见的,怎么会有假哩。咱这人就是惹不起人,对人家老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看见了也没敢给人说。 我前年得了这种麻烦病,住院就把家里的钱花光还欠了不少外债。出院以后实在没钱买药,就想找政府要点贫寒照顾款。我先去找村干部开了证明材料,连医院的住院病历c诊断证明一块拿着到乡上跑了几趟,好不容易找到负责民政工作的干部。他把证明翻来倒去地看了一会,从鼻孔里‘哼哼’了几声才说:‘你先回去,这事还得调查调查。’ 我回家等了半个多月,再去乡上催问,他又说:‘还要研究研究。’我从乡政府往出走,那个看门老汉见我跑得回数多了,就悄悄地提醒我说:‘乡党,干滩子里拉不出船。’ 其实,这个粗浅道理我也知道。可是,我那里有渗渠能力呀!我到乡上跑来跑去,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第二条真理。然而,总是运气不佳,到底没有碰到一个焦裕禄式的干部。许多软钉子碰得我昏头转向,终于明白了真理只有一条的事实。 于是,我只好改变策略,想到信合贷点款以解燃眉之急。当我走进信合营业室门,一眼看见咱村里的人正站在窗口外面数钱。出门遇乡党,我就惊奇地叫了他一声。 没想到,我不过轻轻一声招呼,竟会使他惊慌失措,把手里拿的东西全部掉在地上,其中有个本本由于侧面落地,掉在他的脚尖上,他又被别人挤得动了一下,就把那个本本踢到我面前了。我弯下腰,正要帮他拾起来,他却一步跨过来,抢先拾起装进自己口袋。 我当时看着他诧异地说:‘啊呀,啥东西吗?比钱还重要。’ 他头也没往起抬,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没啥,没啥。’慌忙拾起地上的钱,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出门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十分纳闷,他这人今天咋啦?当我回过头看他刚才离开的窗口时,终于明白了他那反常神态的原因。那窗口的玻璃板上写着‘低保金c救济款领取处’。 我当时也吃了一惊,他那样有钱的人,怎么会有低保救济哩?我想,国家既然有这项政策,别人能办,咱怎么不能办哩?办低保当然比办贷款强呀! 于是,我就扒到那个窗口问:‘喂,同志,办低保都要啥手续哩?看我这些材料行吗?’ 里边有个女人说:‘我们只管见证给钱,不看材料。你要办这项手续,就得向当地政府提出申请。如果合乎条件,政府就会给你办的,不用自己拿着材料到处跑。’ 我又问:‘那么,办这种手续都要啥条件哩?能不能给我说说,附和条件了就去办。’ 那女人不耐烦地说:‘你这人咋这么啰嗦的,啥条件还用问吗?就像刚才领钱那人一样,老两口无儿无女,没有经济来源,生活十分困难,就可以办手续领钱。’ 我又惊讶地说:‘啊!他要三个儿个女哩。一个比一个有钱,家里盖得跟宫殿一样,大车c小车c装载车都有哩。他怎么就成了无儿无女c无依无靠的低保户啦?’ 里边的人也吃惊地说:‘啊!这人是第一期低保户,都领了几年钱啦!唉,那是你们地方干部的事,我们银行只能见证给钱,没有权利过问人家那些日鬼倒棒槌的事。’ 我又到乡政府去要办低保,人家叫回去写申请,找村组干部开证明。经过研究备案,合乎条件的要等下一期指标下来才能正式办理。我知道咱没关系,再跑也不顶啥,回来就没受那些麻烦。不过,我在乡上无意中看到咱村里的低保名单,个别精壮小伙也有低保哩。” 老蝴蝶在路上转无聊了也凑过来,听到梗二这话就问:“谁,你说的是谁?给我把情况说说,我把地种了就去告他狗日的。” 梗二摆着手说:“我可惹不起人,不敢给你说。人家有本事领国家的钱,与咱啥事哩?想告了自己到乡上问去,我已经跛着一条腿啦,不想让这条腿也变成残废。” 老蝴蝶攥着两个干巴巴的瘦拳头,嘴里狠狠地说:“你说,你说,我就不怕,人活多少是个够吗?大不了早死几年。我就不信,共产党的政府,还能变了颜色不成?” 常大伯说:“老伙计,你这种精神是可贵的,国家是人民的国家,凡是国家的公民都有份,该说的话就得说,该管的事就是要管哩。不过,咱得讲究策略,要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慢慢来。首先要掌握证据,手里没有捉拿,单凭道听途说不行,没有依据的话不能随便讲。就是人大代表c政协委员,向上边反映问题都要有根有据c真实可信哩。你要管这种事,就得像侦探那样去调查研究,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老蝴蝶倔强地说:“那你也得给我说清是谁呀,我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搞调查研究呀!” 常大伯说:“啊呀,这还用问吗?你动动脑子不就想出来啦。那老两口一定是组长他三爸,小伙就是组长他兄弟。唉,这些乡村干部,谁当上都离他们自己人心近,手里有点权就知道给自己人办事。唉,农村的宗族观念太强了,不知道几时才能改变呀!” 老蝴蝶还要再说,忽听三快婆在那边高声喊道:“啊!大家看那边是谁来了?不像是农民呀,农民上地不会打伞。” 地里拾麦的人全都站起身子,远远张望,果然看到从村里的方向走来三个特殊人物,的确不是到地里收麦c拾麦的农民。看来好像是一男两女,慢悠悠地并排走着。三个人打着一把花伞,互相依偎着怡然自得,看着装束奇特,气度不凡。 来人行动很慢,似动不前,一时看不清是谁。老蝴蝶走到四慢叔跟前推了他一把说:“老慢,可能是你女儿女婿从青海回来了。家里没人,他们就到地里找你们来啦。” 梗二也说:“不错,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快去接吧,这回就不用靠拾麦子卖钱啦。” 三快婆目不转睛地望着来人说:“不可能,不可能,你们看中间那个男的,走路摇摇晃晃,好像年纪大了。再说,我女儿的孩子也没有那么大呀!” 四慢叔咂咂嘴说:“嗨,就凭咱这土包子,还能生出洋娃娃啦,我女子走到天东地西也不会变种。回来更不会那么洋气,就跟《西游记》里的白骨精一样。” 常大伯若有所思,望了一会才说:“你们猜得不对,干部们正在招商引资,可能是什么外商c董事长之类的人物,看上咱们这块地啦,带着秘书转来考察哩。” 梗二晃了晃身子,猛然一拍大腿说:“不错,不错,老常哥说得有门,南边的地都征完了,可能快到咱们这儿了。要是那样的话,咱就赶快打井c栽树,争取多赔一点。” 老蝴蝶说:“看你把美梦做错了着。我看有点地好,年年能打粮食,值钱不值钱都没有啥,吃点卖点,啥事都行啦。听说前几年征了地的地方,一个人赔了两万多元,当时看着不少,人多的一家就是十多万元。祖祖辈辈靠种地为生的农民,谁见过那么多钱,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有的说:‘这回好了,不种地就有钱用,咱们的福来啦!’有的说:‘是呀,是呀,咱们从今往后就把农民的皮脱啦,再不用辛辛苦苦地种庄稼了。’ 可是,他们高兴了几天就不高兴啦。随着物价不断上涨,死水怕勺舀哩。没有土地打粮食,吃的喝的都得拿钱买,指望那点钱能用多长时间?会过日子的人知道精打细算,还能多过几天细水长流的日子;不会过日子的人吃了今天不顾明天,有点钱就去吃喝玩乐c胡混赌博。钱花光了没有工作,无法生活,就去坑蒙拐骗c作奸犯科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说:“可不是吗,我娘家东土村就是那样,有个小伙分了几个钱就狂的不得了,把家里的房子盖得跟金殿一样,前后地面光得人都不敢在上边走。嘴里还经常哼着:‘开发好,开发好,票子多得用不了。不种地,能吃饱,从此变成自由鸟。’没有多长时间娃就不狂啦,眼看票子剩不多,没有土地没着落,见人不想把话说,熬煎日子咋过活。最后看我侄子搞运输可以,他也把剩下的钱买了辆车,靠跑运输过日子哩。他们村里有好多人打算不到,现在日子真不如咱们有地种的农民。” 梗二改变口气说:“唉,农民有地种,日子就是能稳当些。可是,现在到处都在大搞开发,人家有钱的老板就跟干部他爷一样,看上那里的地就给那里的干部塞钱,许以多种好处,干部恨不得把所有的地全部卖光卖净。咱们这些小民百姓,同意得卖,不同意也得卖,小胳膊咋能扭过大腿哩。听说一亩地要卖好几十万,到农民手里就只有两三万元,谁能把人家怎么样。” 老蝴蝶说:“是呀,土地卖了那么多钱,谁知道干了啥啦?可能大部分都被干部贪污了?” 常大伯说:“不可能,卖了地的钱都有下数哩,干部再大的胆也不敢贪污。他们弄钱只能从受贿c拿回扣上边入手,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地贪污卖地钱。卖了地的钱只能增加国家和地方上的财政收入,土地是国家的,大头当然应该由国家所有。 农民有吃有喝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啥呀?钱多了容易滋生资产阶级思想,有多少人不是让钱害了吗。国家就不同啦,钱多了国力雄厚,科技就会更加发达,人民就会更加富裕。就是地方财政多了,那也会造福当地百姓,给大家办好事。你们看现在的合疗呀c低保呀c道路硬化呀c贫寒照顾呀c教育投资呀c水利修复呀c哪一件不是给群众办了实实在在的好事。” 四慢叔阴阳怪气地说:“好事,好事,做梦娶媳妇哩,想的都是好事。他们要是不办一点好事,有啥理由把钱往自己口袋装吗?咱们这些农民没有工资,要是再没地了,就得打工找活作,任人指拨任人说,年迈身衰干不动,闲在家里没吃喝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推推他说:“老头子,再不要说不利于和谐社会的话了。大家看,那几个人走得近了,他们是谁呀?中间那个男的好像有点熟。唉,我这眼睛怎么也不行啦!” 众人又朝来人望去,这回能看清了,有点熟的男子戴着凉帽c眼镜,还是认不清面目是谁。但他们的衣着打扮却能看得十分清楚,中间那个男子果然像个外商阔佬,但见他: 洁白凉帽遮阳用,金边眼镜很端正,米黄汗衫冰丝构,天蓝短裤金线绣,软底靸鞋脚趾露,乌亮拐杖随手动,貌似绅士有风度,为啥漫步田间路?还有女郎配左右。 走在左边的是个漂亮姑娘,生得细腰隆胸,疑是电视里的正宗明星;满头卷发金黄,又像外国的洋种女郎。不论是穿着打扮,气质身段都算得一流人物。只见她: 面如花瓣腰身瘦,乳沟清晰肚脐露,双眉弯弯二目秀,金环闪闪挂左右,唇红齿白鼻梁正,宝石项链脖子扣,烟罗小衫蝉翼厚,皮肤白腻似玉兔,惹得老农看不够。 这个姑娘真够时髦的,脚上的凉鞋后跟足有一拃多高,要是没有真才实学的过硬本领,穿着它根本不会走路。那女士却能缓缓地和男士并肩走着,一条光滑细腻的玉臂,轻轻地揽着男士的胳膊,她那薄纱短裙里边的屁股,一直在有节奏的扭着。 走在右边的那个女人,长得也算标致,只是穿着平常一点,脚下的凉鞋后跟也没有多高,肩膀上挎了个精致皮包,右手擎着把遮阳花伞,左手搀着男人的臂腕,身子拧着斜走。 真算得:风格高尚第一流,花伞只遮别人头,单手长举臂不疼,斜着走路腰不拧,衣衫合体有点油,粉面微见汗水流,三人同行命不同,劳动挣钱最光荣。他们理应在高楼,不知上地有何求?老农疑惑站地头,不知人家来郊游。 众人看着看着,来者越走越近,还是三快婆的眼尖,最先大声喊道:“啊呀!我当是何方神圣到了,原来是东村里那个老家伙呀!不知他跑到咱地里干啥来了?” 梗二说:“他能干啥吗,务人来了,看那老东西的德行,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回国华侨,还领着两个年轻女人。唉,看他拿着国家的钱,成天尽干了些啥事吗?” 大家这时都认得啦,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村里那个有名无实的雷鸟先生,三快婆老远就问:“喂,教授先生,你们这种东西又不收麦,跑到这里凑啥热闹哩?” 几个人都停住脚步,雷鸟先生抬手想卸眼镜,那个挎皮包的女人上前一步,赶紧替他把眼镜卸下来,还从皮包里取出一块粉红色的卫生纸,帮他把眼睛擦了擦,顺手扔在地上。 雷鸟先生这才向众人点点头说:“教授吗,现在担当不起,上边还没批下来。如果现在就称教授,人家会说咱是假冒伪劣产品,还是暂时不称为好。不过嘛,职称批不批倒不要紧,只要工资涨了就行,我现在的工资待遇,和教授也差不多了。” 老蝴蝶说:“那你不在家里享清福c摸女人,把女人领到地里干啥来了?” 雷鸟先生又说:“我们吗,不是收麦来了,我这样的人一辈子没种过地。杀鸡焉用牛刀,大才岂能小用,叫我种地,那就浪费人才啦。地有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人种着就行了。我们是趁着早晨天气凉爽,出来散散步,采采日月之精华,换换新鲜之空气。家里的空调好是好,到底没有野外的空气清新。一会天气热了,我们就回家享受那不冷不热的春天气息哩。出来活动活动,就可以延长寿命,多享几年福。可惜你们农民,热死都得在地里熬着。” 梗二瞅着两个女人说:“我们农民就是这种命,一个女人都娶不起,你怎么就能娶两个。中国可是一夫一妻制呀,你这样做是犯法的,要是判了刑就没有工资啦。” 雷鸟先生笑着说:“嗨,看你说的,真够可笑啦。我现在都申请教授职称哩,可谓有知识的人了,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违犯国家法律原则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干。国家对我们这些栋梁之才太器重了,又涨工资又晋级,我咋能不顾一点干部形象而胡搞乱来,不维护国家法律呢?那不是给国家脸上抹黑吗。我们这三个人,那可是耕牛拉的屎,层次分明着哩。我涨了工资,马上要晋级哩,就给她们都升了级,来,我可以给大家介绍介绍。” 他拉住左边那个时髦女子的手说:“这位是我的新任夫人,姓沙,名要红!现在就晋升成太太啦。右边这个是我用钱雇的保姆,替我太太干干家务活,伺候我夫妻二人的生活起居。工作还算认真,我也给她把工资提高了零点五个百分点。” 梗二做个鬼脸,歪着嘴说:“哟,原来如此,我还当你们是奶牛拉的屎,稀里糊涂的。” 雷鸟先生又说:“唉,给你说你也不懂,这就是成语上说的:‘一人得势,鸡犬升天’。国家给我涨了工资,她们也就跟着升级了。就这点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你都不懂,唉!真是太可怜了。你们这里也就是玉常一个懂得几条成语,玉常,你说是吗?” 常大伯早就想笑,碍于面子而不好意思笑出声来,经他这么点名问话,不由得笑出了声。但他还是顺着他说:“是呀,是呀,这里都是些老实巴脚的种田农民,怎么会有你老教授的学识渊博。真是妙语连珠,出口成章的,你老真不简单呀!” 雷鸟先生谦虚地说:“那里,那里,你说我冤倒不怎么冤,口要张那是少不了的。人要吃饭就得张口呀!现在还没有到吃饭不张口的时候,我都了解过好几回啦,长寿公司还没有研究出这样的新产品。我是弄啥的人吗,比你操的心多,不管什么新产品我都知道。” 雷鸟先生的话惹得众人一阵大笑,跟他同来的两个女人也笑得直不起腰。雷鸟先生不解,看着大家迷惘地问:“你们都笑啥哩?” 众人只笑没人回答,他马上大彻大悟,接着又说:“对呀,人常说:‘笑一笑,十年少’,大家都笑吧!为了多活几年,都尽情地笑吧!” 雷鸟先生说罢,他也跟着大家大笑起来。常大伯看着他的样子心想:就是这种文化程度的人,不知怎么当了一辈子教师,到现在待遇还那么高,带着美貌如花的太太,雇着兢兢业业的保姆,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领着年年增长的工资。要说不信运气,谁能解释得清。 正是: 当 年 课 堂 闹 笑 声 , 落 得 绰 号 伴 一 生 。 金 玉 闪 光 裹 外 表 , 败 絮 肮 脏 包 其 中 。 老 夫 少 妻 和 法 度 , 高 薪 厚 禄 造 寿 星 。 唯 物 不 言 运 气 好 , 原 因 有 谁 说 得 清 ? 地头的笑声把刚刚收完麦子的烂头蝎招来了,这个爱用心机的人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奇闻轶事,急着跑来听热闹,想从中提取他认为有用的精华。 老蝴蝶看他来了就说:“喂,烂师,你正收麦跑来干啥呀?这里没有你作的文章。” 烂头蝎说:“我刚收完,听这里的笑声好大,以为你们在吃喜娃他妈的奶哩,也想过来沾点光。喂,东村里那老家伙领的女子是谁呀?真够漂亮,他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呀?” 老蝴蝶说:“人家现在是教授,领的是太太和保姆,到地里散心来了。你看他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还娶了个年轻姑娘,怎么样,漂亮吧,你敢和人家比吗?” 烂头蝎咂咂嘴说:“啊!简直就跟天仙一样。就是那个保姆,长得也是一流人物,够漂亮啦!我那个丑八怪把人能恶心死,连条狗都不如,怎么敢和人家比呀!” 老蝴蝶又说:“人家就是那么有福,你再眼红也不顶啥。那老家伙的锅可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碗也是太上老君炉里炼出来金碗,一般的铁锤砸不烂。我没办法,你也没办法。” 烂头蝎说:“看你说的。人家福分大,与咱有啥关系,就是能砸烂我也不砸。过来就是想看你们为啥发笑哩?” 老蝴蝶说:“为啥,就是这位假教授说:‘笑一笑,十年少,’大家为了多活几年就大笑哩。你管他为啥不为啥,要想长寿就跟着笑吧,反正笑就比哭好吗。” 烂头蝎笑着说:“没有笑的原因,那不是傻笑吗?我才笑不出来。” 三快婆拉着四慢叔走着说:“瓜子的笑多,母牛的尿多,让他们都在这里傻笑胡说,咱还要顾咱的生活。走,多拾点麦子比啥都强。咱又不想活个长命百岁,早早死了,省得操心受罪,再不用怕价涨东西贵,天天要花费一一一一一一一,咱们快去拾麦吧。” 三快婆拉住四慢叔走了老远,迎面碰上一个提着包包的年轻女人急急走来,只见她: 头上的黑头发已经不黑,黑红的脸蛋上摸着麦灰,小麦的碎秸秆沾了一身,身上的衣衫裙颜色不分,脚上的凉靸鞋没有后跟,薄薄的丝光袜溜到脚心,耳下的黄金环失去亮色,腕上的小手表不见指针,好像是:不知干啥吃了亏,辛苦劳作一风吹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认得她就是跟收割机算账收钱的老板娘子,看她急急匆匆,眼睛不住地环顾四周,不由得停住脚步就问:“姑娘,你,你急急忙忙地找啥哩?” 那女人也站住脚问:“大娘,有个戴布帽子的大叔你看见没有?他没清帐就不见了。” 三快婆本来就是个热心人,又见她满身都是麦灰,觉得他们出门挣钱也不容易。当时就回过头大声喊道:“喂,烂师,啥人嘛。收了麦不给钱就想溜哩,老板娘子找你来了。” 她又小声对老板娘说:“他叫烂头蝎,不是个好人,就在那边,你过去要吧。”烂头蝎也大声说:“谁想溜哩,我过来听听热闹,要钱的来了就过来取吧。” 老板娘子走过去对烂头蝎说:“大叔,给你把麦子收完了,咱们把账算算吧。” 烂头蝎眨巴着眼睛说:“账有算的啥哩。我的地是五亩,每亩三十,一共一百五十块钱。” 老板娘子说:“大叔,收麦这一行我们干了好多年,谁家的地亩有多少哄不过我。你们这块地是三百三十米长,你的地我大概踏了一下,十三米多宽,就当十三米算也要六亩多哩,就按六亩算,你开一百八十块钱吧。今年成本大,可不敢再少了。” 烂头蝎连声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顶多五亩带些,我给你说一百五十块钱就没少给。你看你们收的啥麦吗,抛撒得满地都是,没扣你们的钱就很不错来啦。” 老板娘还是耐心地说:“大叔,今年的油价涨啦。我们看你们这儿的地是整片,本来价就定得太小,你这六亩多地只给一百五十块钱,我们包不住,给司机拿啥开工钱哩?” 烂头蝎硬犟着说:“我管你拿啥开,反正我的地没有六亩,就不会给你一百八十块钱。” 老板娘也犟着说:“你的地绝对有六亩三四,我只要六亩的钱你还不给,太不像话了。” 雷鸟先生听到这里就说:“对啦,都别争了,我帮你们算算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吗。田嫂,快把我的计算机取出来,谁让咱们碰上这档子事哩。” 那个保姆从挎包里取出一部十分精致的电子计算机递给他,雷鸟先生接到手里又说:“唉,你们这些没有文化的人就是可怜,为了一点小账争来吵去地算不清楚。幸亏遇上了我这个乐于助人的知识分子,要是别人,谁耐烦管你们这些闲事。” 大家都看着他没人说话,他扬了扬手里的计算机又说:“我这计算机就是为了给她结算工资才买的最新产品,准确极啦,用它算出来的账是有权威性的,你们可不能再争吵啦。全中国都正在搞和谐社会,你们这样闹下去,影响多不好啊!” 雷鸟先生说罢,就把手杖交给太太,保姆连忙帮他戴好眼镜,他右手食指压着计算机说:“喂,这一妇人,你说他的地宽是十三米,长是三百几来?” 老板娘子说:“三百三十米,地头少一点,你就当三百二算吧,咱给谁都不会多算。” 雷鸟先生低着头,在计算机上压了一会,猛然抬起头大声惊呼:“天哪,要六十多亩地哩,他才给人家说了五亩,简直太亏人啦!不行,不行,不给钱就告他去。现在可是法制社会,怎么能让他这样簸箕虫日臭虱———扣住着行呀!真是岂有此理,好气人也!” 周围的人全都笑了起来,那个老板娘也笑着说:“老先生,多谢你的好意,你把账算错了,他就是六亩多地,不可能有那么多,就让他给一百八十块钱行了。” 雷鸟先生气呼呼地说:“我,我怎么可能把账算错哩?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就凭我这么大的知识分子,还能把这点小账算错。你,你这是给我脸上抹黑哩!” 老板娘子又说:“不,不是你算得不对,可,可能是这计算机有问题哩。” 雷鸟先生拿起计算机,转着圈让大家看着说:“我这计算机可是货真价实的正宗产品,质量最好啦。你们看这上面的字,清清楚楚,‘智发有狠公司’,怎么会有问题?” 梗二凑过来,偏着头看了看说:“教授先生,我看咋像‘无眼公司’哩?” 雷鸟先生把头猛然一抬,真像怒发冲冠,头上的凉帽‘唰’地一下掉到地上,他一手指着梗二怒冲冲地说:“你,你怎么能说这无原则的话?我难道到连‘无眼’和‘有狠’都认不得吗?我现在是教授,你以为还是过去那个雷鸟哩,真是岂有此理呀!” 周围的笑声又大了起来,他那个保姆弯腰拾起地上的帽子,掸了掸上面的土给他往头上戴。他却把头一偏,伸手拿过帽子,‘忽’地一下扔进路旁水沟里说:“不要了,不要了,这顶污染了的帽子不能戴,它会使我颗脑袋失灵的。” 梗二又打着趣说:“喂,教授先生,你这双手也污染了,赶快把它剁下来吧。” 雷鸟先生瞪着他说:“你咋尽说些无原则的话,手能随便剁吗,剁了它怎么吃饭呀?” 梗二做个鬼脸说:“那还不好办,再雇个保姆给你喂吗。只要有钱,啥都不用害怕。” 雷鸟先生还要教育这个没有知识又爱多嘴的梗二,他的太太从他手里拿过计算机,看了看交给保姆说:“亲爱的,管他哩。他们爱怎么算就怎么算去,咱们犯不着和这些没知识的人生闲气。一会天气就热了,身体重要,还是慢慢往回游吧。” 太太说罢,不管丈夫同意不同意,马上挽着他的胳膊,转身就往回走。保姆把计算机装进挎包,擎着花伞,紧紧地跟在身旁。雷鸟先生回过头还要说话,被太太拉着快步走去。 那主仆三人走后,烂头蝎和老板娘还是争得互不相让。众人知道烂头蝎不好说话,都站在旁边看热闹,没有人想站出来主持公道。常大伯是当会计的出身,自然明白烂头蝎想少给人家工钱,他就忍不住说:“谁说得对不对自己知道,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人家出门挣点钱不容易,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吧。大家都是忙人,节省时间多拾点麦子也是收入呀!” 烂头蝎把矛头马上指向他说:“老常,咱们好赖也是乡党哩。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怨,你怎么胳肘拐不朝外反而朝里扭哩?你说,你叫我给他多少钱哩?” 常大伯正要说话,猛抬头看见七寸蛇朝这边走来,马上心念一动,改口对那老板娘子说:“女子,算了吧。一百五就一百五,快把钱接住,收多少是多少呀!” 烂头蝎听了常大伯的话满心喜欢,从口袋把钱掏出来说:“对呀,到底还是乡党亲。我就说嘛,大拇指怎么能离小拇指近?给,这是一百五十块钱,拿上快走。” 老板娘子没有领会常大伯的心意,还是犹豫着说:“大叔,不行呀!我们定的价本来就低,如果别人都看他的样子,我们就赔得多啦,拿啥给人家司机开工钱呀?” 常大伯看七寸蛇越走越近,又给她使着眼色着急地说:“唉呀,女子,少收就比不收强呀!你放心,大多数人都不会少给你钱,你们是忙人,快把钱拿上走吧!” 老伴娘子有点会意,看在常大伯的脸上去接烂头蝎手里拿着的钱。可惜迟了一步,比烂头蝎更难缠的七寸蛇已经走到跟前,一把夺过丈夫手里钱,斩钉截铁地说:“不给,不给,就是不给。看你们收的啥麦子吗,遗得满地都是,两头还压倒了那么大一片没割下来,我这些地要少收多少麦子哩。国家领导教导我们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叫你们是收麦子的,不是叫你们把麦子都糟蹋到地里,先给我把麦赔了再说要钱的话。” 烂头蝎听七寸蛇这么一说,顿时精神倍增,一步跨到老板娘面前挥着手说:“是呀,是呀,我的地你说六亩就六亩,看你们糟蹋到地里的麦子,每亩地少说也下不了五六十斤。咱就按五十斤计算,这五六就是三百斤,目前小麦的价格八毛多哩,咱就按八毛钱计算,三八就是二百四十块钱,减去你的收割费一百八,你还得给我赔六十块钱哩。怎么样,我这账算得不会错吧。赶快给我掏六十块钱就算没事,不然,我就要扣你的收割机哩。” 烂头蝎把手伸到老板娘子面前,理直气壮地向她要钱,把个老板娘气的,抹着麦灰的一张脸变成了青紫色,只见她双手颤抖着说:“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哩?都那么大年纪了,红口白牙跟人胡说哩。这是大机械收割,不是人拿镰刀割麦,怎么能一点不撒?国家在这方面规定的也有标准,我们所抛撒的麦子,绝对没有超出标准范围。” 七寸蛇大声喊道:“满地都是麦穗,还没超出标准,你要糟蹋完了才算超标哩?” 这时候,老财迷也提着袋子走过来了,他不知道人家为啥争吵,听到糟蹋麦子的话就说:“唉,现在这收割机快是快,就是糟蹋太大了。我们过去收麦,麦茬割得跟地面一样平,满地连一个麦穗都找不到,那才叫颗粒归仓哩。 你们看现在,唉,真是作孽死了,满地遗的,人都不敢看。年轻人不往地里来,都说他们忙,忙。就是再忙,也要给三夏让路呀!过去的时候,一到三夏大忙期间,各行各业都要给夏收让路,支援三夏工作。学生c干部,不论干啥的都要支援收麦子,连坐月的婆娘都要下地拾麦子。 现在这人,唉!把领袖的教导都忘啦。就不管收麦不收麦,没人爱到地里来,把这么多的麦子糟蹋到地里。唉!他们是在犯罪!我不跟你们说了,还是抓紧时间拾点麦吧。” 老财迷拖着袋子,嘟嘟囔囔地走远了,七寸蛇更得意了,冲着老板娘大声说:“你听,你听,那个老头是咋说的。你们这不叫收麦,叫犯罪,你先把麦赔了我就开钱。” 烂头蝎助着威说:“对,客人不欠驴的账,保证一分一文都不欠你的。”老板娘气愤地说:“对了,你们走吧。这钱我不要了,你们拿着买棺材去。” 烂头蝎和七寸蛇当真就走,常大伯实在看不过眼就挡住他们说:“你两个先别走,这么热的天气,人家出来给咱收麦不容易。机械成本大,咱总不能让人家赔钱呀!依我看,你就少开一点,给她一百五算了,把事做长远一点,咱明年还要收麦哩。” 烂头蝎瞪着眼说:“啥,你叫我把钱开了,我可没有你那么高的风格。天生的大瓜怂么,拿啥都舍得送人,把自己办老婆的钱都给灾区捐了。想做啥哩,莫非还想积极表现,争取入团呀?你还给我说哩,我睡着比你醒着灵醒。我的钱不是白来的,也不会轻易白送人,你还是多操心自己的老婆在哪里,别在这狗逮老鼠——多管闲事啦!” 七寸蛇也偏着头c瞪着一双陷进去的三角眼说:“你算个弄啥的,有啥权利管我们的事呀?你叫我给她开一百五十块钱,那么,撒到地里的麦子你赔呀?” 常大伯那种豪迈之气油然而生,一步跨到七寸蛇面前,一只手拍着胸脯大声说道:“行,行,我给你赔。你先给她把钱开了,回去就在我家装麦子,多少随你的便。” 烂头蝎眯着眼慢悠悠地说:“那可不行,现在的人谁相信谁哩,我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要想当好人,就得给我把麦子送到家里,等我收到麦子以后,自然就会给她开钱。” 常大伯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烂头蝎高声说道:“你还是人不是人?我,我的为人谁不知道。要不是等着收麦,现在就回家给你装,不就是几袋麦子吗,我还能说话不算话。” 就在附近拾麦的三快婆听到常大伯的话,急忙跑过来说:“老常,不怪人家把你叫瓜子哩。这种事盐里没你,醋里没你,你管的是那门子事,生的是那门子气,唱的是那门子戏,放的是那门子屁吗?你凭啥给他赔麦子?我们大家都不答应!” 梗二接着说:“是呀,人家收完麦子不给钱,你为啥要给他赔?这是哪一国的道理呀?整个地里都遗着麦子,你要给他赔也得给大家赔,你老常赔得起吗?” 老蝴蝶也说:“你的麦子如果太多,吃不完了可以给灾区捐呀。自己起码还能落个好,给他吃了能做啥?只能多长几个坏心眼。你要不把这话收回去,我们都不同意。”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都说世上没有这个理。人家不怕被人骂先人,爱赖账叫他赖去,自己只要不亏人就行了。她收了麦要不到钱,是她自己没能耐,与你有啥关系? 真是的: 自 己 不 痛 又 不 痒 , 为 啥 惹 火 把 身 伤 ? 门 前 积 雪 各 自 扫 , 瓦 上 落 霜 有 太 阳 。 别 人 耍 奸 要 赖 账 , 何 苦 揽 到 你 身 上 。 乡 村 缺 少 理 论 士 , 不 知 可 谓 风 格 高 ? 烂头蝎看见群情激奋,连忙改变口气说:“大家都别忙吗,我说叫他赔麦子不过是句气话。一村一院的乡党,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咋能真叫他赔麦子哩。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要把枪口一致对外哩。大家说,地里糟蹋的麦子多不多,该不该叫他们赔?” 还是常大伯说:“就现在的机械化程度而言,抛撒麦子在所难免,大家凭良心说,现在的机械收割,比以前用镰刀收割的产量如何?以前用镰刀割的是蜡黄麦,晒干麦粒就瘦啦。地里虽然看着干净一点,可是,路上c场里,糟蹋的也不少哩。” 梗二说:“是呀,我以前用架子车拉麦子,把苦就受扎了,路上经常翻车,另装一回,有一半子就成了光杆啦。在场里一天碾打一点,遇上连阴雨,麦芽就长绿啦。” 三快婆接着说:“可不是吗,回想过去的收麦天,又热又累,力出尽,汗流干,把人都能掙死,产量好像还没有现在高。反正我觉得人家收得可以,地里抛洒的麦子看着乱乱的,其实也没有多少,劲大四五十斤吧。可能在标准以内,不该扣人家的工钱。” 老蝴蝶也说:“我看有些人把福享腻了,娘娘婆好了还想占人家的便宜。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难道还想回到头顶烈日c挥汗如雨的前几年吗?说地里抛撒的多,那是在谈嫌鸡蛋没长毛。我老蝴蝶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从来不做亏人的缺德事,该多少钱就给多少。” 梗二也站出来说:“我这人虽然钱紧,但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该花的钱还得花,该给人家的就得给,一会给我把麦收了,我一分钱都不少人家的。” 地里的人纷纷表态,收了麦如数给钱。老板娘心里非常感激,想听这两口子还有啥话可说,常大伯也觉得他们这回该给钱了。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又找到了新的借口。 七寸蛇还是理直气壮地说:“就是不叫她赔麦子,这收割钱也不能给她。大家都说政府定有标准,咱就按政府订的标准办事。村主任昨天在皂角树底下当众宣布,今年收割的麦茬不能超过十公分,要是麦茬割得高了,村民有权拒付工钱,这话大家不会忘记吧。” 常大伯朝地里望了望说:“今年的麦茬是不高呀,麦秆都粉得碎碎的,种包谷没有一点问题。你赶快把钱给人家,再不要吹毛求疵啦。大家都忙,没功夫听你闲扯。” 七寸蛇说:“我是有真凭实据的。说我吹毛求疵,我叫你在铁证面前无话可说。”只见她把胳膊上挎的笼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一把麦茬秸秆和一个一拃来长的米打尺子,走到常大伯和那老板娘面前说:“老常,你是当过会计的人,不会认不得尺子吧,这是他们在我地里收的麦茬,你给咱量量,看有没有超出标准范围?离二十公分都不远了,你说我是不是有权拒付工钱?” 常大伯心里明白了,大家的心里都明白了,知道这个七寸蛇就没打算给钱。昨天在村口听了村主任一句话,今天上地就带着尺子,专门找点高麦茬作为赖账的借口。 常大伯没有看那麦茬和尺子,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你们不想给钱真会找借口呀!要在磨道里找驴蹄印,咋有找不到的,吃米也会有个谷颗。满地找点高麦茬,那还不容易吗,谁的地里都会有。你们为了赖掉这点工钱,这样做都不觉得累吗?” 七寸蛇并不听他说话,一手拿着麦茬干,一手拿着尺子,举得高高地大声说:“大家都看看,他们割的这麦茬有二十公分,是不是超出了标准,该不该拒付工钱?” 老板娘子不耐烦了,面对常大伯说:“大叔,别生气了,啥话也别说了,这钱我不要啦,叫他们好过去。一二百块钱,划不来磨牙斗嘴c劳神生气,快去忙你的事吧!耽搁你这么长时间,实在对不起呀!到明年收麦的时候,他们就是把我叫婆,我也不会给他们收啦。” 七寸蛇听到这话就说:“哟,收个烂麦还想让人叫婆,把自己当成了白屎巴牛,成了啥缺物啦。明给你说哩,世上的鳖多得是,就是一天捉一个,一辈子也捉不完。” 七寸蛇说完,拉着烂头蝎就走。烂头蝎奉承着说:“啊呀,我娘子虽然长得难看,才干可不小呀!你要是迟来一步,咱这一百五十块钱就成了别人的啦。” 老伴娘子没有去追他们,而是走到常大伯跟前说:“大叔,对不起呀,我不知道他们是这样地人。他开始给我一百五十块钱,我顺顺收了要省多少事哩。你给我使眼色我还不理解,把你连累的得罪了人还要生气,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呀!” 三快婆说:“女子,你不知道,我们这个老常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谁有困难他都帮,谁的闲事他都管,可惜他家里连个老伴都没有,你们经常到处跑,要是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的话还没说完,老板娘子看着收麦的地方突然惊叫:“啊呀,收割机怎么停下啦?”众人一齐朝那边看去,两台收割机果然全部停在路上,还有两个人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 三快婆惊慌地叫道:“啊呀,不好!可能是机子耍麻达啦?咱们的麦子还没收哩,这可咋办呀?” 这边的人都以为机械突然出了问题,麦子没收的人一个比一个心急。谁知并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是: 农民进城换了皮,携妻带子去钓鱼。 要知无人麦咋收,再看下回没问题。 欲知后事,请看第四十回: 新市民收麦用电话 傻丈人找婿靠肉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回新市民收麦用电话 傻丈人找婿靠肉脚 建国初期穷人红,而今钱多才光荣。 致富无门因憨傻,进城有路靠机灵。 飞鸟善飞觅远食,泥鳅入泥把命留。 愚人贫困不是错,靠女生活最无能。 农民脱了农,进城地保留,收麦用指按,没人也能行。 是虫不是龙,只能爬着行,强把薄翼缚,还是飞不成。 闲话过多不欢迎,快把故事讲说明。上文说道:常大伯为了帮助收割机的老板娘讨要工钱,自己出面和烂头蝎两口子辩理,结果是,工钱没有讨到,反而生了一肚子闲气。老板娘甚觉过意不去,就对他说着宽心话,安慰了几句,梗二抱怨他为闲事生气划不来。 老蝴蝶在旁边说:“人有好心c有正义感是对的,但要看对谁用哩。有的人心里有点粘,你给他点窍一下就能明白,像那两个老东西,从里到外都瞎透啦,成天只想着怎么害人,一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忙说:“是呀,是呀,我听说你家杏花妈就是他们给她灌注了大量瞎话。杏花妈没有头脑,分不清好坏,才导致悲剧的发生,使你们两隔壁一次死了两个人。” 老蝴蝶也说:“是呀,我也听说了,就是他两个逐步引诱升级的。只可惜没有证据,明知是他们搞的鬼,想告却没有办法。这人如果有一点仁义道德c有一点与人为善的心理,根本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和他们讲道理,简直就是对驴弹琴。” 梗二气愤地发着牢遭:“对呀,你还想叫他们做好事,那不是与虎谋皮吗?” 老板娘听到这里就问:“大叔,你家发生啥事啦?怎么一次就死了两个人?” 常大伯不想提及此事,迟疑了一会没有说话。三快婆见缝插针说:“是呀,昨天才埋了一个。女子,你不知道,老常可是我村里最好的大好人,可是,他的命却不好。老婆死了好多年,儿子出外打工去了,他一个人拉扯着孙子,日子过得真不容易呀! 前一阵子,他儿媳妇娘家遇了地震,全家人死的就剩一个亲家母,他们就把她接到这里来养伤。我村里的人都以为这回好了,地震倒给老常震出个老伴来了,全村人都说等他亲家母伤好以后,让他两个成亲哩。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亲家母才来了一个来月就喝药死了,他只好让儿子赶回来,和媳妇把骨灰送回老家,让她和她的亲人们团聚去了,我们这个老常的老伴又没指望啦。女子呀,你经常在外面跑,如果能遇见个合适的人,就给他介绍介绍。他家里要是有个老伴,就会给乡亲们办更多的好事,我们大家都会感谢你的。” 老板娘连声说道:“行,行,行么,我出去留个心,或许能碰到合适的人。我想,大叔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三快婆说:“那我代表老常谢谢你了,一一一一一一。” 老板娘听着话抬头一看,突然大声惊叫:“啊呀,收割机怎么停下了?莫非,莫非是一一一。” 三快婆惊慌地说:“啊!莫非机子耍了麻达,咱们的麦子还没收哩,这可如何是好?”大家一齐向收麦的地方望去,两台收割机全部停在路上,有两个人快步朝这边跑来。 梗二搓着手说:“把它家地,刚才还好好地,怎么一下子都坏了?眼看快到咱跟前啦,机子怎么就出了问题?地分到远处的人太倒霉了,还得另找收割机去。” 常大伯望着收割机说:“你们别担心,不是收割机耍了麻达。如果是机子坏了,就应该停在地里,两台一起停在路上,就说明机子没有问题,可能遇上麻烦事啦,快过去看看吧。” 老板娘不再说话,首先向来人跑去,众人不再拾麦,一齐跟着跑了过去。 两拨人在中间相遇,一个满身麦灰的司机喘着气说:“唉呀,掌包的,你不找人尽谝啥闲传哩?那两家的地没有人来,有人的地还在那边,要过去就得碾人家地头一点麦子。” 老板娘忙说:“不能碾,不能碾,如果那人难说话,又是说不清的事。你们先喝点水,坐下歇歇,我找人去。”她又回过头问众人:“你们谁知道那几畦地是谁的?” 常大伯看都没看就说:“不用看就是‘精灵鬼和十二能’的地,他两个成了省城里的新市民啦。家里没有人,常年四季锁着门,你就是回到村里也找不见人。” 三快婆着急地说:“唉呀,啥新市民,有啥了不起的。他就是成了五民,也得回来收麦呀!路又不远,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到家了,他们人不回来,地里的麦子咋收哩?” 老板娘急着又问:“你们谁知道他两个的电话,赶紧打电话问问。那边还有好多地,机子不能耽搁呀!” 梗二也急着说:“我的麦子没收哩,我比你还急,有啥办法哩,咱们这些人怎么会有人家的电话呀?他们的电话,可能只有他们自己人才有哩。” 老板娘又说:“他们自己人是谁呀?地里有没有?你们谁帮我找找,我得赶快问电话呀!” 老蝴蝶说:“他两个是老队长的远房侄孙。老队长当年分地的时候,把自己人的地都分到近处,他两家已经到孙子辈啦,所以就排在了自己人最后,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挨在一起了。他们那些自己人麦子都收完了,现在正在家里凉快着,地里没有他们的人。” 老板娘又问:“那他们都叫啥名字呀?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是跑到村里也没法问呀。” 梗二说:“好问,好问,他们自己人可多了。不管是钢弹c铁蛋,银蛋c玉蛋c铜蛋铝蛋c硬蛋软蛋c圆蛋扁蛋,等等,等等,总而言之,凡是带蛋的都行。快去问吧,咱还等着收麦哩。” 老蝴蝶说:“也不见得好问,那些蛋也不多啦,都让老队长当年安顿出去了。有进机站的,有进医院的,有的进了机械厂,有的进了科研站,有的端了教师碗,有的吃了公家饭,有的公社当专干,有的县委把门看,剩了一个小金蛋,常年打工不见面。” 老板娘又问:“你说人都没在,那他们的地咋种,麦子咋收哩?” 梗二又说:“他们的地大部分都是亲戚种着哩。自己种的没有几家,还有几个比较细发的人把地包出去啦。别人的地往出包,分一亩就是一亩,他们的地分一亩就要收一亩二的承包费哩。包地的人不同意就用皮尺当面量,这一量不要紧,倒把一亩量成一亩三啦。” 常大伯说:“分地那年,他让我到水库工地领工去了,回来就把地分过了。我都不知道是谁算的账,可能给他自己人分的地都多。唉,分得再多也不见得有多少好出。” 老蝴蝶说:“咋能说没有好处,人家自己不种不收,一年白白收着承包费,比咱们不知要舒服多少倍哩。大多数都在县城c省城买着几十万c百十万的商品房。偶然回家住几天,也是图散散心罢了。集齐的土地国家的钱,占到手就成了自己的,你还说没有好处。” 老板娘沉思了一会说:“我说我昨天收的那些麦地,他们都要按照账上的地亩开钱,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今年在你们这里吃的亏可不小啊!明年就要改变办法哩。” 梗二着急地说:“唉呀,你只要知道了这些情况,明年就不吃亏了,快去叫人吧!” 老板娘正要动身,三快婆说:“女子,你回去人生地不熟的,不好问呀!还是我给你去问吧。别看我上了年纪,跑起路来比你还快,你就在这里等等吧。” 三快婆说着话,拧身就向村里的方向跑去。她还没有跑出多远,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农用车撞倒了。幸亏那开车的司机眼明手快c反应迅速,当时手脚并用,‘吱’地一声就把车刹死了。 那小伙跳下车对三快婆大声喊道:“你这死老婆子,得是急着死去呀?你不想活了不要紧,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了,把你撞死了我咋办哩?我的罪可不好受呀!坐牢不坐牢先不说,光你的命价就得成十万,我把婆娘娃卖了也赔不起呀!” 三快婆也吃了一惊,愣了半会才缓过神说:“你这小伙咋说话哩?你看收割机都停了,我的麦还没有收,你说我能不急吗?那几畦地的主人没来,机子开不过去,我回去给你们叫人去呀。你小子还对我出言不逊c大呼小叫的。我看你娃也是六月的萝卜——少窖。” 那农用车司机略一沉思,随即便问:“是不是有个叫李二能的人没来?” 三快婆说:“就是,除了他还能有谁?我村里的人都把他叫十二能哩。还有一一一一一。” 那小伙没有听他再说,而是拍了一下脑门大声说:“唉呀,看我这记性,把这事咋忘得死死地。你不用回去叫人啦,我就是给他两家收麦子的人。” 他急忙跑到老板娘跟前说:“掌包的,不用问啦,快叫收割机往地里开。这两个人和我是同学,他们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帮他们把麦一收,顺便拉到麺厂卖了。扣过咱们的收割费c运输费,剩下的钱给他们转过去就行了。两家地亩一样多,他们一人一半。” 老板娘先给收割机司机招呼了一下,让他们喝点继续开。又过来对小伙说:“你这两个同学是不是太忙啦?收麦都没时间回来,他们是做啥生意的?” 那小伙又说:“做啥生意咱不知道,咱不问人家的商业秘密。我知道他们现在不忙,早上给我来电话说,他们在城里住惯了,想起农村麦地里那热劲就害怕哩。叫我看着把麦收完卖了,他们就不回来啦。我问他们现在干啥哩?他们说最近天热,啥都没干,每天带着妻子c儿女,在度假山庄避避暑,钓钓鱼,游玩游玩。” 老板娘又说:“人家真有福呀!那你把麦子拉去,马上就能卖吗?要是耽误了这里拉麦的时间可不行。如果不能及时回来,收割机倒不了麦就没法收啦。” 那小伙说:“这你放心,保证耽搁不了。这儿离麺厂不远,我平时就是给麺厂收粮哩,人熟路熟,他们这麦子也干到家啦,拉到麺厂去卖肯定不成问题。” 老板娘埋怨着说:“你这小伙呀,有这话咋不早说?让咱们白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还差点撞了这位好心的大娘。唉,我看就该扣你的工资才是。” 小伙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自己也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你是掌包的,你说该扣就扣吧!收割机停了一会,这里的地还是你的。只要收钱不叫人亏了,指望我们能挣多少工钱。” 两台收割机又轰隆轰隆地动了起来,老板娘被小伙那么一说,又想起了刚才的烦心事,当时气得坐在地头不说话了。三快婆却替她抱不平说:“喂,小伙子,没收上钱不是她的错,你小伙要是遇上那种人也没办法,就不能硬从他们口袋把钱掏走。” 那小伙狠狠地说:“我,我就不会这样便宜了他,非让他两个老东西满地找牙不可。” 三快婆忙说:“不敢,不敢,要是那样就更坏了。你如果打他一拳,不但今天的麦子收不成,你小伙的车也从这里开不走,他们会算得你倾家荡产的。” 小伙愤愤地说:“我,我就不信,他两个老东西有多大能耐?” 三快婆又说:“我看你娃没吃过辣子不知道辣。他们有个女婿可是这一带少林派的老大,乡政府的红人。你要是动他一下就把麻达惹下了,他们非赖上你不可。只要一个电话打出去,那些人立马就到,你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过他们,非按人家的要求办不可。 小伙子,就凭你这点本事,有啥资格说人家c骂我老婆哩?你和我村里的二能是同学,你看人家弄得多洋活,都成了城里人啦。收麦子怕热不回来,带着老婆孩子避暑钓鱼哩。 你到现在还开着个破车,遇上人就吓成那个样子啦!可能把裤子尿湿了吧?不过,现在尿湿不要紧,大热的天,裤子湿了穿着凉快。要是到冬天麻烦就大啦,首先是冻的不得了,其次就是感冒发烧住医院。唉,没胆量就不要开车,我劝你还是改行吧。” 小伙被三快婆把脸都说红了,只好恳求着说:“好大婶哩,你就别说啦。我刚才骂你是我不对,还望大婶原谅,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我们开车的人,最怕的就是遇事,我们能挣起赔不起呀!要是遇上一次车祸,这一辈子都翻不过身。” 三快婆爽朗地笑着说:“唉呀,没见过啥哟。能赔多少钱,害怕饿老鼠不抱鸡娃子啦。我看还是你小子没本事。你看我村里的二能,去年才买了个新车,听说要值几十万元哩。娃想开回来炫耀一下,但他开车技术却不怎么行,刚到村口就把个瞎老婆碾死了。 村里的乡亲们看法不同,有的说:‘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有两个钱就披着被子上天——狂地没领啦。这下狂的好,不坐牢就得赔钱,可能几年都翻不过身啦。’ 有的说:‘唉,娃把事弄成了,开着小车回来也是咱村里的脸面。叫娃把人埋了,再给家里赔两万元私了算啦。老婆反正也是快要死的人啦,不能让娃太为难了。’ 死者家属还说:‘不要,不要那么多。娃刚买了车经济紧张,只要把人埋了就很不错,多少给点钱就行了。’ 你猜二能怎么办,他二话没说,走到车跟前把门拉开,从里面取出个黑皮箱子,‘啪’地一声打开,拿出十沓整扎红票子交给死者家属说:‘这是十万元,拿去好好给瞎婆婆办后事吧。以后有啥困难尽管说,我李二能一定全力以赴。’ 周围的乡亲都傻了眼,谁见过这样做事的人。一时间唧唧喳喳,纷纷议论,有的说:‘多啦,多啦,瞎老婆咋能值十万元哩?公路上撞死了个小伙才赔了四万元。’ 有的说:‘这二能有多少钱,拿十万元眼睛都不眨一下,前后只用了几分钟时间。’ 有的还说:‘这老婆死得太值了,给家里一下子就挣了十万元,她家几代人可能也挣不来这么多钱。别看这老婆眼睛看不见,心里亮堂着哩,死也能瞅准有钱人的车。’ 我当时拍着手说:‘爽快,真爽快呀!二能,你娃太瓜啦。现在兴搞价哩,做啥的都是高要低还,集上买件衣裳都是连腰砍价。你倒好,不但不砍,还要一給十。你咋那么瓜呀?马上就给了十万元,把我看得又眼红,又心疼。小伙子,你猜二能怎么说?” 那个农用车司机说:“他能怎么说,人家有钱,气大财粗,做啥都不搞价呗。” 三快婆又说:“不是,我知道你娃猜不到,因为你就没有他那胆识。他当时回过头,笑嘻嘻地对我说:‘快婆,没有啥,区区十万元算个啥,我就当普渡众生哩。’ 我大声说:‘啥,普渡众生哩,那你把我也普渡了算啦。’ 他还是嬉皮笑脸地说:‘行么,快婆,我这箱子里的钱还多着哩。你最好回去把我四爷叫来一块走,你两个不就同生死c共患难了吗,到哪里也是个伴。我要是先把你普渡了,留下我四爷一个人咋办呀?他非得个《西游记》里,他说的什么‘双鸟失群症’不可。’ 我骂着他说:‘去你的,回去先把你爸你妈普渡了再说我的话。我现在还能干活,有用处哩。你爸你妈啥都不做,活着也是废物,你先把他们普渡了省得污染环境。’ 他还是笑着说:‘快婆此言差矣!他们不做啥比你收入大,你和我四爷干一年半载,也没有我爸一个月的收入大。我还想叫他们活个长命百岁哩,当时舍不得普渡。你们就不同啦,多活几年能咋,无非多干点活,多下点苦罢了,有啥意思哩,不如早点超度了好。’ 我想,他这话不无道理,人家只要活着,每天都有钱哩。咱算个啥吗,怎么能和人家比,嘴再硬也得承认事实呀! 于是,我只好又说:‘你说得对是对,不过,现在的社会这么好,人当时舍不得死呀!你先走吧,等我几时不想活了,你再把车开回来普渡。我们也不让你赔十万元,瞎好埋了就行。我两个没有儿子,要那么多钱给谁占哩?’ 他还说:‘那怎么行,我就拿钱给你们唱上三天大戏,就像今年正月埋我八爷那样,把葬礼办得风风光光,也让全村老少爷们好好改善几天生活。’小伙子,你看你那同学的口气多大,碾死了人还和我开玩笑哩。要是你,恐怕早就吓死了。” 那小伙嘟囔着说:“人家心灵,本事大,把事弄成了,气大财粗,无忧无虑,当然不怕事啦。咱这没本事的人凭下苦挣钱,咋能像人家那样不怕事。” 三快婆看小伙有点沮丧,又安慰着说:“小伙子,人和人不一样,咱不和他比就是了。” 梗二听到这些话则不服气地说:“他们能挣钱,还不是沾了老队长的光啦。我要是有个好先人,也能把日子过好,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活着真不如死了好。” 老蝴蝶纠正着说:“你这话说得不对,十二能和精灵鬼没有沾老队长的光。那时的农业社早就解散了,这两个娃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干出来的,和老队长扯不上啥关系。” 梗二坚持着说:“咋能没有关系?他们没沾上光倒是不假,他爸沾上啦。咱村里出了一个老队长,他们的自己人都沾了光。要不是老队长以权谋私,二能他爸连团都入不上,更不用说当干部啦。 他爸和我一块从学校回来,在生产队劳动不出力,总是投机取巧c耍奸躲猾。刨梁子跟在别人后边,隔三见一地刨点土,浇地时起不到梁子作用,水就控制不住。拔棉杆的时候每人摊一行,硬顶硬,我只说他无奸可耍,谁知他还是把机偷啦。上去的时候摊在最后,隔几棵拔几棵,大家拔到头就要伸伸腰c喘口气,坐在地头歇一下,他却一点不歇,摊着上来的哪一行又往下拔,把众人远远地抛在后边。别人拔两行,他实地上只拔了一行。 我那时思想先进,积极肯干,一心想入团哩,也是团支部发展的对象。大队团支书亲自跑到咱村里,让我把入团志愿书都填写啦,在回大队的路上却被老队长拦住,给团支书许了很多愿,硬把我的自愿书抽出来,换成了二能他爸。人家便堂而皇之地成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圆,而我却永远被团拒之门外。 时隔不久,他又在老队长的呵护下,变成了先进青年,优秀共青团员,弄出去当了公社的基干民兵,后来不知怎么就转正啦。变成国家正式干部就风光极了,说媒的能把门槛踢断,见面的姑娘排着队让他挑。他那时的标准可高啦,文化不高的不要,身材不苗条的不要,容貌不漂亮的不要,品行不端正的不要,思想不先进的不要,脑筋不灵活的不要,五官有缺点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咱这生产队的社员问媳妇,就没有讲条件的资格,只要遇上个没长蛋的,不弹拨咱们就很不错啦。什么瞎呀好呀,笨呀巧呀,高呀矮呀,傻呀呆呀,不管啥歪瓜裂枣都没有咱说的啥。你说人家那么高的标准,选出来的媳妇咋能不好哩?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就聪明啦。咱们那样的条件娶媳妇,后代怎么能有人家灵呀?” 老蝴蝶听着梗二的话,不住地点着头说:“对,对,你说得不错。常言道:‘一代好妻,几代好子’,父母亲都很聪明漂亮,生出的孩子质量自然就高。这就是遗传基因,也就是咱们土话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照这样说,他们也算沾了老队长的光啦。” 梗二又说:“不仅只是沾光,他们就是老队长独裁执政的产物。有了钱不给乡党办一点事,只为自己享受,收麦子都不回来。世上这样的有钱人多了,不见得就是好事。” 老蝴蝶又说:“那也未必,他们起码能为社会养活几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下一代。你看现在的名牌大学学生,有几个是穷苦农民农民供出来的?人家有钱人经济基础好,社会地位高,办法也多。就是万一考不上,也能靠推荐选拔进入大学,接受高等教育。” 梗二再说:“他们培养出来的后代虽然聪明,但有老队长的遗传基因,自私c独裁c只为自己打算,掌了权就是贪官。为啥现在的贪官那么多?就是老队长式的人物太多了。” 那小伙说:“唉,人家是一好百好,咱们就是一孬百孬了。脑子没有人家灵活,就当不了干部,做不了灵巧事,只能靠出力下苦混生活,咋能和人家相比哩?” 小伙说罢开车拉麦子去了。老板娘坐在路旁想了好大一会,忽然站起身朝四面瞅瞅,就向在附近拾麦子的三快婆走去。三快婆看她来了就说:“机子还没到我那里,急着过去也没事。有时间多拾几把麦子,咱这没本事的人就过没本事的日子吧。” 老伴娘走到跟前,弯腰拾着地里的麦穗说:“大娘,我想和你说说话哩,咱们边拾边说,误不了你拾麦子。”三快婆高兴地说:“那好呀,你也别误了你的事。” 老板娘认真地拾着麦子说:“误不了,那两家的钱不用我收。你刚才说,想让我帮那个好老头瞅个老伴哩。我忽然想起一个人,觉得挺合适的,就想过来给你说说。” 三快婆立即停止拾麦,瞅着她高兴地说:“那好啊!刚才说的话,这么快就有目标了。你先给我说说,人在那里,远不远,你几时有时间去说呀?” 老板娘说:“不远,离你们这儿大概有十几里路,我收完这料麦子就去说。这女人年龄不到六十岁,几个女子都出了门,她跟一个小儿子过着哩。去年好像还嫁过人,不知为啥又不成啦,我看这人不错,干活干净利落c麻利快活,我前几天给她收过麦子。” 三快婆忙说:“你说的是不是柳絮弯那个柳枝?”老板娘惊奇地说:“是呀,我就听人家都叫她‘柳枝’。她还给我管了一顿饭,人的确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快婆又说:“这人给老常说过,媒婆是个胖女人,到家里来过两次,人的确挺合适的。她嫁人是为了供儿子四宝上大学。老常他兄弟自愿给她出钱,供她儿子完成学业,老常却说是用钱要挟人家。他不愿落个趁人之危的坏名声,说啥都不肯先办这事。后来,大家给他说得差不多了,他儿媳妇的娘家却遇上了地震,亲人都遇了难,他们就把唯一受伤没死的亲家母接到这里来养伤。 大伙都说老常这回是因祸得福,地震给他把老婆问题解决啦。谁也没有想到,他亲家母来了一个来月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可能是她的亲人们叫去啦。你闲了就去给柳枝说说,我们也给老常说说,尽快把他们的事办了,咱就不再操心啦。” 老板娘站起身,把手里拾的麦穗给三快婆撂到笼里说:“好,我闲了就去说。大娘,你慢慢拾吧,我得过去看看,可能不多啦,今天早早就把你们这里收完了。” 这时候,天气渐渐热了,地头没有了吵闹声,也没有了嬉笑声。空旷的麦茬地里,只有几个老婆老汉,弯着腰爬在地里拾麦,他们对强烈的阳光没有一点感受,尖硬的麦茬,戳不破手上又粗又厚的皮肉。田地里没人说话,一片寂静;小路上尘土飞扬,车轮滚动;远处机声轰鸣,一刻不停,阳光下唯有农民,来往走动。 常大伯一个人在远处拾麦,他知道自己的地尚远,就专心一意地拾着麦子。这时候,梗二去收自己的麦子,老蝴蝶回家凉快去了。他耳根清净,心念在动,眼睛瞅着麦茬地,双手不住捏麦穗。突然,他仿佛听到了麦穗在叹息,诉说着它们经历,好像是: 去年十月,把我下种,夏季成熟,为人续命,撒落在地,此生无用,即便发芽,也得除净。为什么,为什么本是同样生,唯独我不幸?虽说是,虽说是地软土不硬,皮肤无损心里痛,生身不能入人口,望眼欲穿白等候,任我长躺无人动,生根发芽也没用,如今不受锄头苦,农药要命更严重。呜呼苍天少灵性,命运何其不公正?愿人快发展,收割不遗剩。 常大伯拾着听着,忍不住插嘴说道:‘奉劝小麦穗,不必多伤痛。且看世间人,何止万千众,有的鸿毛轻,有的泰山重,有的遭唾骂,有的受尊敬,有的酒肉嗅,有的吃不够。如今庄稼人,外出把钱挣,挣钱为生活,要买油盐醋,上地捡你们,能有几斤重,区区几个钱,不够日常用。生命分贵贱,交情有薄厚,社会待前进,难免有弊病。莫慕别人步步显,不怕自己天天瘦,自然落地随寓安,蛰伏土中且忍受,社会和谐杰士多,科技定会开新路,改进机械登峰巅,能使无用变有用,收获干净产量增,皆大欢喜都高兴。’ 常大伯说到这里,自己不禁笑出声来,我说这些话它们听得见吗?多少年来,粮食就是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此话好像也过时了,面对地里抛撒的这些麦子,谁有啥好办法呀? 正所谓: 粮 食 归 仓 最 应 该 , 抛 洒 田 间 倒 成 灾 。 遍 地 麦 青 要 药 除 , 既 费 钱 财 又 悲 哀 。 只 说 生 世 贵 如 宝 , 谁 知 偏 要 掉 下 来 。 有 层 有 次 寻 常 事 , 无 门 无 路 谁 能 开 ? 常大伯和三快婆家的地畔相邻,比及两家收完,已经到骄阳似火的时候啦。常大伯的麦子装了满满一车,他还摸着车上的麦粒说:“我今年的麦子长势不错,颗粒也成熟得好,产量怎么不如去年?去年的麦子一车没拉完,拉麦的车还跑了第二回,今年只有一车。” 拉麦子的小伙笑着说:“大叔,你心不轻呀!车有大有小,我这车要装五千多斤哩。你的地原止五亩,亩产都过千啦你还嫌少,你到底想打多少哩?” 常大伯前后看了看车说:“你这车就是大了点,我说怎么一车就装完啦。” 三快婆走过来说:“我的地比你只少了一点,麦子就少了少半车,你还嫌少,真是心重得吃了石头啦。走,别看啦。快坐车回,肚子早就提开意见啦。” 三快婆和四慢叔上了给他们拉麦的那辆农用车,常大伯正要上车,又想起他的自行车还在地里撑着,心里有点为难,想叫三快婆坐这辆车走,自己骑车子随后回去。可是,那辆车已经开动了,他正为难着,那个老板娘走过来说:“大叔,咱两个坐一辆车,我回去给他们买点吃的,开车的师父也饿了。我让他给你把麦倒在家里,还得和我去趟超市。” 常大伯高兴地说:“正好,我正熬煎自行车没人骑。你拿上我的钥匙坐车先走,给我把麦子倒在前边敞厅里就去买东西,我骑车子随后就回来啦。” 老板娘说:“也好,可是,我不知道你家的地方呀!”常大伯又说:“和前边那辆车是对门,倒完麦子,把钥匙交给他们就行了。” 老板娘接过钥匙就上车去了。 这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一眼看不到头的田地里没有一点绿色,也没有一只觅食的飞鸟和一条寻欢的爬虫,满地里尽是些被热浪烤得焦黄焦黄的麦茬。太阳晒在黄灿灿地麦子秸秆上,反射上来的热气灼人,散乱的秸秆被烈日烘烤得噌噌直响,像是在轻轻地歌唱,也像是痛苦地呻吟。地里的人已经所剩不多,除了少数麦子没收的人而外,大多数都回家去了。 常大伯走到撑车子的地方,车子已经晒得有些烫手,他把装着麦穗的蛇皮袋子夹在车子后架上,推到路上正要骑,却看见地里有两个人还在拾麦,仔细一看,天哪,还是老财迷和挣不够。不由得抱怨着说:“这两个老家伙,把死忘着哩,到现在还不回去。” 常大伯把车子推着走到他们跟前说:“你两个快回去吧!拾不净的麦,捉不净的虱,地里的麦子多着哩,你们拾不完。天太热啦,小心把你们晒晕了着。” 老财迷边拾边说:“回,回,你骑上车子先走,我们慢慢拾着就回去啦。反正拾不完,这么大一片地,到处都是麦子,指望咱能拾多少。唉!没办法,真是造孽死了。” 常大伯自己骑上车子向村里走去。刚走没有多远,前面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看样子大概有四十来岁,走路好像有点儿跛,但没有梗二那么厉害,人看着却比梗二狼狈。 只见他: 走得气喘嘘嘘,满头是汗;圆领汗衫窄紧,湿透一半;蓝布短裤宽松,有点破烂;足登黄布胶鞋,脚趾可见;头发数月未理,又脏又乱;胡子半年没刮,口齿不辨。两只眼睛两条线,一个鼻子一头蒜,耳朵不见眉如碳,皮肤灰黑不好看,双手左右筛得欢,两腿前后跛着慢。大伯看着心暗想,此人来此有何干?可能是乞讨没经验,跑地里来要饭。 常大伯只顾看了来人,没留神车子前轮掉进了被车轮碾深了的车辙里,急忙双脚着地,车子总算没倒,伸手朝后摸摸,后架上的袋子也没有掉。他还没顾得继续走,来人已经走到跟前,停住脚步仔细看了常大伯一会,然后惊奇地说:“啊呀!大叔,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话,就提前停住等着?你真是有先见之明呀!在下佩服,佩服。” 常大伯见这人傻乎乎地,却又出口不俗,以为他是个有文化的人,估计在哪方面受了打击,脑神经出了点问题,才落得今天这个狼狈下场,不由得产生了同情之心。 他便真切地说:“先生,天气热了,这儿都是麦地,啥也没有,快回去吧。你要是到处乱跑,万一热晕到地里就麻烦了,跟前连人都没有,弄不好会出危险的。” 那人抬起头,瞅着常大伯说:“大叔,我想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女婿?” 常大伯更加确信他是神经病人无疑,就对他这句没头没脑地问话,来了个没头没脑地回答:“哦,你女婿,见来,见来。呶,那不是,在那边正开收割机机哩。” 那人顺着常大伯的手势一看,猛地把脚往地上一跺,刚说了:“啊呀,不是一一一一”就‘啊呀,啊呀’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脚叫了起来,好像被蛇咬了似的。 常大伯忙问:“咋啦,咋啦,这里没有蛇呀。你,你这是怎么啦?”连忙撑住车子,走过去看那人的胶鞋后跟上有片干血迹的地方,又有鲜红的血在不断地往出渗着。 那人呻唤着说:“唉呀,你说那开车的不是,我女婿就不会开车,他可是个了不起的文化人呀!啊呀,我怎么又把脚踩烂了。是谁这么缺德,把玻璃渣子扔到路上,就不讲一点文明礼貌,好像专门和我作对哩。我今天为了找女婿,脚后跟被它们刺破两次啦。” 常大伯知道玻璃是装农药的瓶子,有些人打完药就把它撂在路上,被收麦子的车辆碾碎埋在细土里看不见,他一脚跺下去,正好踩在玻璃渣子上,把老伤口又扎破了。 常大伯帮他取出玻璃渣子说:“坐着别动,细菌进去会感染的,我帮你处理一下就不怕了。”那人倒很听话,一动不动地坐在路上的尘土中。 常大伯立刻跑到收割机那儿要了瓶水,再下到路旁的排水沟里拔了两颗‘刺金草’上来,先用水替他把伤口洗了洗,然后把刺金草放在自己的手里揉碎,往那人的伤口上捏了几点绿水,又把揉碎的草团按在伤口上,从自己口袋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替他包好说:“穿上鞋,放心,保证感染不了,一会就不疼啦。你说你是找女婿来的,既然开车的不是,那就再没有人啦。那几个人都是我村里等着收麦子的农民,不是你那有文化的女婿,就不用过去找啦。那边也没有通往别处的路,你歇一会照原路返回吧。” 常大伯说罢,就要骑车子回去,那人却挡住他说:“大叔,你叫我回去到哪里找呀?我,我今天非找到不可,要是找不到女婿,我们就没法活了。” 常大伯大惑不解,把那人的脸又看了一下说:“唉呀,你这女婿对你们就那么重要吗?” 那人肯定地说:“可不是吗,我们现在就靠他哩。今天要是找不到,今年的包谷种不上,我两口的生活就是大问题,更不用说给人家还账啦。我天不明就起来,好不容易跑到了,他家的门却锁得死死的,我把全村找遍也没见人。 实在没办法就去问他的儿子,他儿子说他们可能到地里去了,我又跑到地里去找。地里的麦子都割完了,满地尽是麦茬,别说人啦,连个鬼也没有。我听到你们这儿还有收割机响,以为他们到这里来了,就赶紧跑过来找,还是没见他们的人影。唉呀,把我跑得腿都拉不动啦,这可咋办呀吗?” 常大伯看他急得要哭的样子很可怜,觉得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就安慰着说:“你别急吗,他们都是大活人,一定会找到的。你起来,咱们边走边说,我或许还能帮你想点办法。” 那人看着自己的脚说:“大叔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你看我这脚,请恕不能同行。” 常大伯听那人说话挺文明的,越发当他是个有知识的人,自己也很客气地说:“啊呀,对不起,我把你的伤忘啦。你挣扎着站起来,坐在我这车子后架上。袋子里装了点干麦穗,轻轻地,你把它提在手里就行了,我就不骑啦,推着车子慢慢走吧。” 那人连声说道:“多谢,多谢,大叔,在下这厢有礼了。”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当真向常大伯拱了拱手。又突然惊奇地说:“咦,我这脚怎么不疼啦?啊呀,大叔,你这办法真灵呀!我的眼头不错,看人挺准的,一眼就看出大叔是个很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常大伯笑着说:“别奉承我,什么世外高人,我连个低人都够不上。脚不疼了就好,暂时还不能走路,要是再碰一下,刚好一点的伤口又破了。你快坐上,咱们边走边说。” 那人取下后架上的袋子提在手里,屁股一抬就坐了上去。常大伯推着车子走了几步就问:“先生,你说你女婿有儿子,那就是你的外孙呀,你怎么不叫你外孙来找他爸哩?是不是年龄太小,跑不动?可以打电话呀!这么热的天自己到处跑,看把你跑得热成啥啦。” 那人坐在车子后边说:“大叔一下子就说对啦,我女婿的儿子,那当然就是我的外孙啦。年龄说得有点不对,不是太小,而是太大啦,我还是多吃点苦,不能麻烦他们。” 常大伯惊讶地回过头问:“啥,你女婿的儿子怎么会年纪大哩?” 那人点着头说:“是呀,小儿子有五十多了,那个大的离六十都不远啦。” 常大伯大惑不解,驻足仔细看着那人问:“什么,你外孙都快六十岁啦。那么,你老高寿多少呀?看着不像八十多岁的人,怎么年龄比我大得多?” 那人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在你面前岂敢言老,我才虚度四十二个春夏秋冬。” 常大伯深感好奇,不由得再问:“怎么,你才四十二岁,你女婿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外孙快六十岁啦。这,这怎么可能哩?不会是穿越时空吧。” 那人板着脸说:“这有啥好奇怪的,他儿子就不是我女亲生的。我女子刚过二十岁的生日,她怎么会生出六十岁的儿子来?你这么聪明的人,可能早就想出来啦!” 常大伯已经意识到他的女婿是谁啦,为了更加确定又问:“先生,你女婿青春多少呀?” 那人一本正经地说:“我女子二十来岁,女婿七十多岁,这不是很正常吗。” 常大伯确信了他女婿是谁,心里十分反感,嘴里没好气地说:“正常,正常,年轻轻地姑娘家,嫁了个比自己父亲还老的丈夫,这样的婚姻还叫正常哩?” 那人坦然地说:“这有啥哩,现在的女娃都把自己的丈夫叫老公哩。老公,老公,公的就是要老吗。如果年纪不大怎么会老,怎么能称之为老公哩?” 常大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更加确信他就是雷鸟先生的丈人,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使自己欲呕欲吐,对他这些‘至理名言’再不想加以反驳。当时讥讽着说:“先生,我知道你女婿是谁了,他就是东村里的雷鸟先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你女子真有眼光呀!你女婿的名气很大,你到东村里一问便知,自己下来找去。我现在肚子饿了,家里没有老婆,还有个孙子等我回去做饭哩。请恕不能奉陪,我得骑车子先走,你快下来吧。” 那人却坐在车子上说:“大叔,我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个知音,岂能当面错过。自从我女子出嫁以后,我们哪里的笨蛋就说三道四地非议我们,有的竟野蛮地骂我们是‘先人吃了屎啦’,你说气人不气人。他们那些无知之辈,对我们这种为了女儿幸福而甘愿下地狱的高尚品德,和伟大的奉献精神不理解,还恶毒地攻击污蔑,简直比反革命分子都可恶。我们和那些不明事理的人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把我家贱内都能气死。 我就安慰我的贤妻说:‘别生气,管他哩,谁爱骂叫他骂去。人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咱们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我今天出来遇上你,才头一回听到我女子有眼光的说法,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不怪常听人说:‘离家三步远,更有一重天,’出来走走就是长见识呀!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能遇上你这个会识马的伯乐哩?大叔,伯乐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早就不耐烦了,大声打断他的话说:“你别说啦。我确实等着回家,快下来吧。” 那人还是坐在车子上说:“大叔呀,你看我跑得口干舌燥,脚都烂着,你就带我回去喝点水吧。常言道:‘万两黄金容易得,一个知心最难求,’咱们今天能够相会,也算得前世有缘。我今日受你滴水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还望大叔把我带回去吧。” 常大伯又看看他说:“你还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成语记得不少,用得也很不错,不像是没有文化的人呀,怎么不懂事哩。我推着你骑不了车子,走回去会误事的。” 常大伯只顾着看他说话,没留神有辆农用车风驰电掣般迎面开来,急忙把车子朝路边一拐,车身难以保持平稳,却把坐在后边的人甩了个仰面朝天。常大伯扔下车子,先把那人往路边拉,幸亏农用车及时刹住,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老板娘和司机同时下车问:“怎么样,摔着了没有?要不要去医院瞧瞧?” 常大伯说:“我看不要紧,路上都是麦秆和细土,软软的能摔个啥吗,你们快忙去。” 老板娘说:“我们买了东西,急着拉麦哩。车开得快了点,差点出了事故。” 那人掸着身上的土说:“我看也不要紧。大叔呀,你真是个了不起的高人,看都没看就知道不要紧。我今天能遇见你,实乃三生有幸也!咱就快点走吧。” 常大伯说:“不是咱走,你快点走吧。你今天就是口吐莲花c好话说尽,我这自行车还是不能带你。对不起,我要先走啦。遇上你半生都没幸啦,还三生哩。” 老板娘问:“大叔,这人是谁呀?我好像没见过,要不是等着拉麦,就送送你们。”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你们快拉麦去。这人我也不认识,他说他来找女婿,咱地里这些人都不是,我叫他回村里去找,他却要叫我把他带回去喝口水。” 老板娘说:“原来是这样的,可能这里有麻达。”说着指指自己的头就坐车去了。 常大伯也要骑车子快走,那人却拉住车子说:“大叔,大叔,人常说:‘同路不舍伴’吗,你怎么能把我撂下自己走哩?你就带我回去喝口水,放心,绝对不会吃你的饭。” 常大伯拽不脱车子,只好站住又说:“我,我带着你车子不稳,骑不成。” 那人又说:“大叔不用为难,我可以爬在车子后架上,头往那边一掉,腿朝这边一吊,你骑上车子就稳当多了,保证车子不会倒。不信了马上试试,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那人说着话,也不管常大伯答应不答应,就把装着半袋麦穗的蛇皮袋子往车子后架上一搭,自己跟着爬上去说:“大叔,快骑上走。我这办法保险哩很,车子要是朝外倒,我的手就撑住啦;要是朝这边倒,我的脚就撑住啦,你就放心大胆地骑吧。” 常大伯这个智多星在这人面前,不得不甘拜下风,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来。当时把车子推到平处,左脚踩上脚踏,闪了几下才骑上去。蹬了几圈,感觉车子果然很稳,不由得脱口说出:“啊,你这办法真不错呀,车子的确好骑多啦!” 那人得意地说:“那当然了,你知道‘冰冻三尺,非是一日之寒’的道理吗?我这先进经验,都是从历史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 想当年,我贩卖猪娃的时候就是骑自行车带哩。十几个猪娃装在一个麻袋里,也和我的轻重差不多了,放在车子后架上,车子就是不好骑,猪娃一动车子就倒啦。把猪娃摔得死的死,伤的伤,别说赚钱啦,本钱都卖不回来。 但是,我明白只有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的真理,所以没有灰心丧气,认真总结了失败教训,开动脑筋想办法。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想起了在学校学过的一分为二,我就来了个大胆创新,当机立断,马上用两个麻袋把十个猪娃分开装,一条绳子把两个袋口扎紧,两人抬起来往车子后架上一搭,十个猪娃两边一吊,人骑上去当时稳当多了。从此以后,我骑车子再没倒过,不管走多远的路,猪娃都睡得很舒服,村里人还夸我有独创天才哩。” 常大伯心里暗笑,不想听他继续叨叨,双手攥紧车把,两眼盯住前头,身体朝前倾斜,脚下使劲猛蹬,车快搧风,人也轻松。不大一会,就回到村里的水泥街道上。 街道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没有一个行人,平时那些满街乱跑的狗也不知到哪儿凉快去了。路上那些烦人的烂坑被乡亲们大概平了平,又让拉麦子的车轮反复碾压,车子也不怎么难骑了,常大伯顺着车辙,平平安安地骑到了自己门口。 对门的大门开着,三快婆和她老伴正在门里装麦子,看到常大伯回来,急忙拿上他家门上的钥匙走出来说:“老常,你收完麦子不赶快回家,还跑到哪里收了条死狗?狗肉到冬天才好吃,你急着收它干啥呀?家里连冰箱也没有,玉顺家的早放满啦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下了车子说:“不是狗。下来,我终于把你带到家了。” 车后那人站了起来,三快婆惊奇地说:“啊呀!咋是个人哩?怎么爬在上边。老常,他,他是谁呀?你好像把电视上演的小妖怪带回来啦,我还以为收了个长毛狗哩。” 那人对三快婆笑了笑说:“没啥,没啥,不知者不为罪也。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乎’。你老婆这就叫‘一毛障目,不见泰山’也!我岂能与你一般见识。” 山快婆惊异地看着他说:“咦,你这人还把头割啦——不见‘蛋’呀!文化挺深的么。说起话就像秀才爬到驴勾子啦——真够闻的。老常,你带他回来干啥呀?也想闻一闻哩。” 常大伯从三快婆手里接过钥匙说:“你不知道,这位先生可是东村里那位赫赫有名的大教授,雷鸟先生的泰山大人哩。他刚才不是说你是‘一毛障目,不见泰山’吗。就这爬在车子上,车子稳当的先进经验,还是他过去贩猪娃时总结出来的。” 三快婆说:“啊呀,失敬,失敬,你不让他找女婿去,怎么能把人家的泰山带回来啦?” 常大伯边开门边说:“他就是跑到咱们地里找女婿去了。女婿没找到,脚跑烂了,就叫我把他带回来,喝点水再去找女婿。我骑车子带人不稳,他就自己想了一一一一一一。” “唔,原来如此,我还等着装麦子哩。叫他喝点快走,不能耽搁人家找女婿呀!” 三快婆不等常大伯说完,就走着说着回家去了。常大伯这时已经开了大门,把那人领进院子,指着院里的水盆说:“盆里有水,先洗洗吧,我给你端开水去。” 常大伯把车子放在树荫底下,进厨房端出一个带盖的洋瓷盆罐,放在杏树底下的石桌上,又回房取来一个电壶和两个玻璃杯子问:“先生,你喝凉的还是热的?” “凉的,大叔,凉的喝着快。”那人擦着脸着急地说。 常大伯双手捧起盆罐,倒了满满两杯子凉开水,然后放下盆罐,走到水盆跟前说:“水倒好了,你去喝吧,我也该洗一下。”说着就在盆里大概洗了洗,把手巾搭在院里捧的铁丝上,脏水倒进菜地里,又从水瓮里舀了半盆清水,仍旧放在阳光底下晒着。 当常大伯走到杏树底下,那人已经把两杯开水都喝完了。常大伯再到了两杯,那人毫不客气,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地又喝完了。他一连倒了几次都被那人喝完了。 那人终于摸了摸嘴,往凳子上一坐说:“痛快,痛快,大叔,你这凉开水真好喝呀!” 常大伯这才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凳子上慢慢地喝着c歇着。那人洗了脸,喝了水,当时显得精神多了。他把凳子往常大伯跟前挪了挪说:“大叔,我今天幸亏遇见了你这个大好人,不然的话,后果那就可想而知了。咱们难得一见,我把我的情况给你介绍介绍吧。” 常大伯坐下喝水,只为歇歇乏气,并不想知道他的什么情况,当时漫不经心地说:“先生,你还是快去找女婿吧。要是耽误了你的大事,我可担当不起。” 那人仍旧坐着说:“大叔放心,我的事耽误不了,我女婿就跟你这水瓮里的鳖一样,游不到那里去,一会就会回家。咱两个能够相见,也算得前世有缘,不说你怎么会知道哩?” 那人不等对方再说,就像小学生背书似的,一个劲地背了下去。又让常大伯听到了一段既可怜c又可憎的有趣奇闻,弄清了这个嘴巴能c脑筋笨,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蠢人。 谁知他: 不懂道法要腾云,弄得家里没窗门。 要知有甚稀奇事,接着再看下一回。 要知他能说啥话,再看下回更惊讶。第四十一回: 为爱女二虎荡家产 谋高就沙妹嫁老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回为爱女二虎荡家产 谋高就沙妹嫁老公 常人当有自知明,力小切忌登巅峰。 大树身粗作梁栋,小花吐艳似彩虹。 向往美好万众愿,慕富怕贫千夫情。 知足常乐不可取,随遇而安量力行。 可悲沙要红,立志求脱农,山高上不去,整容图虚名。 父母心不灵,把耻当做荣,为女找幸福,倾家尽所能。 别人闲事莫多评,且听来者道苦情。上文说道:常大伯收麦回来,半路上遇上了那个寻找老女婿的小泰山。当他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以后,立刻产生了一种不可言状地厌恶感,心里实在不愿与他同行,并两次三番地下着逐客令,让那人自己走,他要骑车子急着回家。 可是,人世间往往有些不想听的话还得听,不愿做的事也得做。在他无法推脱的情况下,还是把那人带回自己家中,并让他洗了脸,喝足了自己早上晾的凉开水。但他没有马上告辞离开,还把凳子挪到常大伯对面,要对他讲说自己的情况。 常大伯这时又饥又累,坐下喝水只是歇歇而已,根本不愿知道他的什么情况。可是,那人却不管人家心里怎么想,自己就像学生背书一样,滔滔不断地背了下去。 常大伯虽不想听,耳朵的功能却无法关闭,那声音还是顽强地钻了进去。 “我家离你们这里大概有二十多里路,满村尽是姓‘韩’和姓‘沙’的人,村子因此而得了‘韩沙寨’这个名字。我家就是姓沙,本人排行第二,父母为了让孩子长大以后成为村中之王,给我哥取名‘虎娃’,后来又生了我,我哥的名字便晋升为‘大虎’了,而我自然而然地有了‘二虎’这个不同凡响的大名。 不知什么原因,我们村里的人大都有点笨。时至今日,全村没出过一个大学学生,附近各村的人,就把‘韩沙寨’叫成‘憨傻寨’了。把姓韩的叫成‘憨’,姓沙的叫成‘傻’,我这个沙二虎的鼎鼎大名,也被他们那些无知之辈叫成‘傻二虎’啦。 我们村的人虽然有点傻,但大都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姑娘出嫁,一般都是对内不对外,我就是和同村我舅的女儿结了婚,第二年就成功地生了个女儿,取名‘沙妹’。 我妻子还想再生一个儿子,我就耐心地给她做工作说:‘娘子呀,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国家号召计划生育,提倡一孩化,咱们就要响应国家的号召,做一对遵纪守法的模范夫妻哩。 国家不让多生咱就不生,一辈子只要一个孩子,还能享受独生子女光荣户的优厚待遇。你就是勉强再生一胎,也不一定能生个小子,如今的社会不同啦,男女都一样吗。’ 我妻子的思想还是不大愿意,我知道这是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家,又更加细致地对她说:‘娃他妈,咱两个没有多大本事,娃生得多了养活不起。你别看人家那些有本事的人生了一个又一个,那是人家来钱容易,罚款多少不在乎,他们是心甘情愿地拿钱买娃哩。人和人不能比,人家品种优良,生出来的娃聪明,长大能挣大钱。娃小的时候投资受紧,那也是吃小亏占大便宜哩。 咱就不同啦,人笨,生出的娃质量不怎么高,干脆来个以少为好。娃少了好管理,投资小c成本少,咱们虽说本事不大,国家的优惠政策多呀!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国家的补助c照顾,咱就可以全力以赴c精工细作地把这个女子养大成人。再供她读完大学,从此改变咱村里没有大学生的历史,必然会名声大振,当个专家c教授什么的。 到那时光宗耀祖c改换门庭,咱们就出人头地啦,往后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咱两个在村里也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啦。从此便能扬眉吐气,再不用辛辛苦苦地刨土窝了!’ 我妻子人才长得不十分难看,就是没上过学,一个字都不认得。脑子笨得跟猪一样,一辈子就知道张口吃饭,倒头睡觉,从来不会用脑子。不过,她倒有个难得可贵的好处,那就是标准的贤妻良母,深知事夫尽道之礼。对我这个丈夫总是百依百顺c言听计从,我叫她往西,她绝对不会往东;我叫她挖蒜,她绝对不去拔葱。 总之,我妻子对我的话就跟大臣们听圣旨一样,从来没有反驳过。当她听到我这些推心置腹的解说之后,马上大彻大悟,还给我说了许多表示理解支持的话。 我两个统一了认识,共同研究着落实了计划生育措施。你也别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的老话,前些年计生用的那些药物c用具,一分钱都不要,质量还是相当不错的。我们用了以后,妻子再也没有怀过孩子,我两个全心全意地抓养着这么一个女儿。 然而,事与愿违,我两个一心望子成龙,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供她上学读书,一直念道十八九岁,连个像样高中都没考上。我们还不死心,又出钱让她去读中专,只说学个一技之长,也能嫁个像样的干部丈夫,从此跳出农村,逃脱祖祖辈辈当农民的命运。 没想到,她在中专念了几年,也没有学成一门什么专业技术,就是学会了些化妆c打扮。把个头发染来染去,今天是金黄色的,明天又成了碧绿色的。有时烫得卷到头顶上,有时又弄得披到肩膀后边;经常把眼眉画得五花八门,把眼睛涂得青红绿蓝,嘴唇染得血淋淋的,脸蛋摸得白森森的。今天要耳环,明天要项链,把我们攒的一点积蓄全花光了。 后来,她连我们给她起的名字‘沙妹’都不要了,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沙要红’,就是立志要红起来的意思。 我和她妈开始看不惯,着实说了她几回,她却说得蛮有道理:‘爸,妈,我现在已经到了豆蔻年华,在你们的遗传下,本身长得不够漂亮,脑筋也不太聪明灵活,若不加以修饰打扮,怎么会吸引男人的眼球?你们还让我继续当农民吗?’ 我们不得不承认,读过书的人,眼光就是比我们远大得多,娃说得有道理呀!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娃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爱打扮,这不是极其正常的事吗。 于是,我和她妈对娃的化妆打扮,也就习以为常c见怪不怪啦。但是,我们也没想到,娃经过多番努力,那副天生的外观面貌,还是得不到干部子弟的欢心。有些坏小子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嘲笑她,叫她什么‘木瓜’,见了她老是冷嘲热刺地说:‘猪八戒就是再打扮,还是那副吓人的嘴脸。’娃为此伤心地哭了几天,抱怨我两个太无能了,给娃没生出好模样来。”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你女子我见过,她的长相很不错呀!怎么还嫌不漂亮,你们还想要多漂亮哩?要是再漂亮一点,雷鸟先生可能没福消受了。” 那个沙二虎愣了一下又说:“大叔有所不知,你现在看到的我女儿不是原来的她。你看我这付尊容,取的妻子也不够漂亮,怎么有可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女子来。” 常大伯深觉好奇,不由得又问:“怎么,你两口生娃,还能制假造假不成?” 沙二虎接着说:“制假造假,我们没有那种本事,女子还是原来的,只是搭皮缮面而已。” 常大伯又糊涂了,喝着水自言自语:“打皮缮面,人怎么能打皮缮面?真是奇事怪事。我只听说,奸商为了多赚钱,就用些腰装底座c打皮缮面的手法哄骗钱,人,怎么个弄法?” 沙二虎看他不懂,又继续说道:“这个你当然不知道啦。我说的打皮缮面,就是电视上说的‘整容’。我们就是为了给她整容,才把家里弄得一贫如洗,房子连窗门都没有了。” 常大伯厌恶地说:“活该,你们既然没钱,为啥要给她整容哩?” 沙二虎说:“为啥,还不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吗。不整容不行呀,我女子一再努力,别说干部儿子啦,就连那些老板c经理的花花公子也不拿正眼看她一下。有几家亲戚的儿子倒是愿意娶她,她却嫌不符合自己的条件,发誓不再赴我们的后尘。 后来,她终于把牙关一咬,下定决心整容。我们一听这话,就问她需要多少钱?她说大概就得四五万元,这个数字把我两口吓傻啦,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着舌头直摇头。 我愣了半晌才对她说:‘好娃哩,你要把你爸,你妈吓死呀!咱们没有那么多钱呀。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地攒了好多年,这几年为了供你上学,买这买那,已经花得没有啥啦。你看咱家,到现在连像样的房子都盖不起,拿啥给你整容呀?我看你还是认命吧。没办法,就嫁个老实巴脚的农民算啦。人么,怎么不是一辈子,我和你妈这几十年,还不是熬过来了。’ 我女子看了看我,又看看她妈说:‘爸,妈,你两个这些年过的啥日子吗!力没少出,汗没少流,一年到头,当马做牛, 春有美景无福赏,夏天烈日晒破头; 秋收累得腰腿酸,寒冬冻得手脚疼。 美味佳肴从不吃,粗米淡饭便宜油; 年年不见高兴事,天天都为用钱愁。 你们就不看人家:住的商品楼,穿的貂皮裘,坐的高档车,花钱如水流。 咱们为啥不能向哪方面奋斗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脑筋只要放灵活一点,再难的事办起来就不难了。 你们不要老想着攒钱盖房,电视上不是说了好几回啦。国家准备开展土房改建工程,要给农村投入大量资金,帮助农民换土房哩。凡是盖不起房子的困难群众,国家就给无条件地出钱盖房。咱们何必要吃苦受累c劳心费力地自己盖房子呀? 就凭咱家现在这情况,根本盖不起房,就是能盖起咱们也不盖。急啥哩,就这烂房先住着,有钱先用着。你们走着看,不出一年时间,房子就会有人给咱出钱盖!’ 我们经娃这么一提醒,心里当时亮堂多啦。觉得娃这些年的书没有白念,我们的钱也没有白花,女子的眼光确实比她父母远大得多。她说的话就是在理呀,不用自己出钱就能盖房的事,咱为啥要挣死挣活地自讨苦吃?这么简单的道理,咱怎么就想不出来呢?成天只想着怎样攒钱,如何盖房。看来,有文化的人才有见识呀!女子念了书,的确比咱强多了。 她妈还是再三考虑着说:‘娃呀,咱们就算不盖房子,也没有给你整容的钱呀!四五万元可不是小数目,咱就是不吃不喝,把粮食全卖了,最多也凑不够一万元。’ 我女子听到这话又说:‘爸,妈,想想办法吗,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咱们没有人家聪明,念书这条路走不通了,那就得另辟捷径,走这条见效快的近路呀!你们知道中国的女皇‘武则天’吗,她就是靠漂亮脸蛋才嫁了几代皇帝。后来她自己也坐了皇帝,真是威风极了,全国都成了她一个人的啦,啥事都是她说了算。她还给自己的名字创造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新‘曌’字,我的名字也要用这个‘曌’字,表示一定要像武则天那样,有出人头地的决心。 从今往后,我的名字就叫‘沙曌红’啦。我虽然不知道这个字是啥意思,既然是女皇创造的字,意思一定深刻极了。 当然,咱并没有武则天那么大的野心,没想当什么皇帝,就算有人给咱个皇帝,咱也没本事当啊! 我的最低标准,只要嫁个干部就行了。你们要知道,现在的干部,并不比过去的皇帝差,大干部就是大皇帝,小干部就是小皇帝,就是嫁个乡村干部,那也是独霸一方的土皇帝呀。到那时,你们就成了皇帝他丈人啦,那还会没有好日子过吗?’ 听了娃这番话,她妈的思想还是有点不开窍,当时十分为难地说:‘红红呀,你说这都是办不到的事,还是实地一点,嫁个农民算了,何必让人作那么大的难哩。’ 我女子坚定地说:‘爸,妈,你们要叫我丢掉理想,放弃追求,随便嫁个农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吗?与其嫁个农民,辛辛苦苦,熬日度月,倒不如与世长辞,早登极乐。’ 我女儿把话说到这里,两行泪水就从那两只黑蓝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好像爬出了两条晶莹透亮的白虫,一直爬过两个涂满脂粉的脸蛋。娃脸上立刻出现了两道深深的印迹,立刻把两个脸蛋分成了四半,使她那本来就不好看的模样变得更加难看。 但那两行泪水却显示出了我女儿坚定不移的决心。同时也像两把利剑,虽然刺到了地上,但那两道犀利的剑光,也深深地刺进了我夫妻二人的心里。 我连忙劝着她说:‘红红,我娃别急嘛。你让爸好好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她妈接着就说:‘是呀,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为我娃着想哩!’ 我女子马上破涕为笑,双手拉住我两个的手说:‘爸,妈,你二老现在作点难,想办法给我投点资,把你们这个不好看的女儿包装好,只要变漂亮了就能嫁个干部。 你两个马上就是干部他爸c她妈,今后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地种地吗?你们一辈子就生了我一个女儿,那就是标准的计划生育模范夫妻,往后连合疗费都不用缴。 听说过了六十岁,国家还给发工资哩。到那时,你们就和那些吃公家饭的退休干部差不多了,前途是多么光明呀! 你们想想,往后的日子该有多么幸福,国家给咱把房子一盖,再给你两个把工资发上,你们还有害怕的啥哩?就等着享清福吧!我即便嫁出去了,你们要是有个伤风着凉c不接不到的地方,我们还能不管吗。赡养父母,那是儿女们应尽的责任,他们当干部的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我嫁给他就是他的妻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官太太;你们是我的父母,也就是干部的岳父岳母哩。 咱中国过去有句古训说:‘女婿外甥顶半子’,就按现在的话说,计划生育的模范夫妻,女婿就跟儿子一样,应当是个全儿子哩。我们给你们用钱,照管你们的生活,那可是天经地义c有国家法律保障的,没有女婿说的二句话。’ 红红给我们把话说到这里,我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她妈先说:‘红她爸,你听娃说得多么入耳,咱还有顾虑的啥哩?咱们已经是死娃抱出后门——没指望啦,现在就是要多为娃着想,就是要全力以赴地支持娃哩。只要娃能爬出穷坑c改换门庭,就是把咱的骨头榨干,踩着咱们的头往上爬,咱们也要挺着腰c咬着牙,使劲地撑住呀!’ 我听妻子这么一说,就高兴地拍着她的肩膀说:‘红她妈,你真是我的好妻子也!咱们一下想到一块去了,这可能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咱就按你说的办。’ 就这样,我们全家沟通了思想,统一了认识,便步调一致,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把攒了几年的粮食全卖完了;紧接着,又把新老家具c凡是有人要c能变钱的东西全部卖光,就连那三间土屋上的窗门都挖下来卖了,总共只有一万来元。屋里前前后后,只剩了几件没人要的破农具,她妈还要把房上的瓦c椽c檩拆下来卖。 我看实在不行就对妻子说:‘红她妈,这破房子就别拆啦,拆下来也没人要。这年头,谁还出钱买房上拆下来的旧木头呀!收旧木料的人当柴火着收哩,指望那能卖几个钱,解决不了问题。留着它还能遮遮风c挡挡雨,咱们总得有个窝窝躜吧。’ 最后,还是我女子说:‘爸,妈,那破房子不拆还能当房子用,拆了卖不了几个钱,能解决啥问题吗。这些年来,咱家的日子虽然过得穷,有钱省着用,没钱就尽量不用,从来也没有求过人,没借过亲戚朋友一分钱。如今看来,咱们还是求求人吧。’ 我当时高兴地说:‘对,还是我娃有办法。现在看来,除此之外,实在无路可走啦!红她妈,不行了就找亲戚帮忙吧。咱们从来没让他们帮过什么,这回去找,他们总得给点面子呀。再说,咱娃要是出息了,也是所有亲戚的脸面吗,说不定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我妻子也高兴地说:‘对,我也听人说过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咱两个马上分头去跑。她舅c她姨那儿我去跑;她姑c她伯那儿你去借,大拇指总离二拇指近吗。’ 我两个马不停蹄地跑了几天,亲戚朋友大都不理解我们的苦心,没有一个能够倾囊相助地支持我们,有的碍于面子就象征性地拿出几个小钱应付应付。这么大的事,那点钱无异杯水车薪c无济于事,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只有唉声叹气地往回走。 就在我们黔驴技穷的时候,我女子又想出了个新主意,那就是找门路c跑贷款。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说:‘好娃哩,那不行呀!像咱们这样的家庭,没有关系,此路根本走不通!即使能找到熟人,听说银行还要财产抵押哩。咱们已经一贫如洗了,拿啥抵押哩?’ 我女子又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能贷款的地方多了,或许能碰到一家不要抵押的。’ 我在娃的启发下又顽强地跑着贷款,结果就照娃说的话来啦,真是‘事到着急处,自有出奇处’。 有人见我在银行里跑的时间长了没有结果,就给我介绍了个私人贷款的地方,利息虽然大了点,但人家不要抵押,只要有可靠的人介绍担保就行。 我觉得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时求那人给我介绍担保,他没有推脱,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拿到钱后,要给他抽取百分之一的风险担保金。 我大概算了一下,觉得百分之一问题不大,一万元他只要一百元,我最多贷三万元,他总共抽取三百元,这人的心不算太重。人家和咱非亲非故,帮了忙要点报酬也是应该的。于是,我们便达成了协议,总算把这个天大的难题解决了。 我女子的要求达到了,拿到钱后就顺利地作了整容手术。我们家里却穷得叮当响,要吃的没吃的,要用的没用的,整整借着吃了多半年,直到第二年收麦才给人家把粮账还了。 我们村里的人,有的把电摩都骑上了,我连自行车都没有啦。来回四五十里路,就靠我这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跑哩。 去年的粮食给人家还了账,我们省吃俭用,挖了东墙补西墙,总算熬过来了。今年刚收了麦,粮食没进门就被哪家放贷的拉去顶了贷款利息。今年又没啥吃了,亲戚朋友的脸都看遍了,现在只有靠女婿这一条路啦。” 常大伯听到这里,心里除了厌恶而外,又增加了一点同情之心,不由得感叹着说:“唉,你们竭尽全力,摊了那么大的成本,世上好小伙多得是,怎么还嫁了个老头哩?” 沙二虎也叹着气说:“唉!一言难尽呀!好小伙是不少,可惜没有咱能嫁的。我女子出院的时候,我和她妈都去接她,娃真的变得漂亮多了,简直就不像原先的女儿,吓得我两个都不赶认她。 要不是娃先开口叫‘爸’喊‘妈’,我两个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我们三人同时回到村里,村里的人也认不得她了,问我们把那里的漂亮姑娘领回来啦。我们说是自己的女儿‘沙妹’,当时就没有一个人相信。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虽然住着没窗没门c没有家具东西,连人家的狗窝都不如的烂房子,全家人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她妈看着女儿兴奋地说:‘娃呀,这下好了,咱们的钱总算没有白花,心血没有白费。现在的人就是能呀,把天生的模样都能改变过来。看我娃变得这么漂亮,这回嫁个干部没问题啦。妈这心里呀,别提多高兴啦!’ 我接着说:‘娃她妈,你这话说得太自私了吧。妈高兴,爸难道就不高兴吗!真是不可思议,再难看的人只要舍得花钱,就可以变得漂亮起来。怪不得人人都爱钱,钱这东西就是好呀!有钱能买瞎变好,咱们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就等着作干部他爸c他妈吧。’ 我妻子好像年轻多了,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她端起面盆对我说:‘红她爸,我今天给咱多借点麺,好好擀顿麺条庆贺庆贺。我这建议你应该批准,这些日子以来,天天顿顿吃的都是糊嘟,把人都吃成糊涂虫啦,今天怎么也得改善一顿生活才是。’ 我连忙说:‘对,对,批准,批准,改善,真该改善改善啦!你快去借吧,咱先好好庆贺庆贺。’ 我女子看着家里的样子这般狼狈,我们的生活如此困苦,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们看不出她的内心是啥滋味,只见眼睛里噙满泪花看着我们,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她那楚楚动人c既感激又悔恨的样子说:‘好娃哩,这没有啥。常言说得好:‘不受苦中苦,焉能人上人。’多受点苦算不了什么,咬咬牙就能熬过眼前的黑暗,抬起头又可以见光辉的明天,你放心去干自己的事吧,我和你妈再苦也能撑过去。’ 她妈也接着说:‘红红,我娃别难受。我们现在受点苦没有啥,只要我娃能够体体面面地嫁个干部,我两个今后都会跟着你享幸福,你应当高兴才对呀!’ 我女子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嘴里的话也说出来了。‘爸,妈,你两个这种高尚的奉献精神,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请放心,我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管你们的。’ 过了几天,家里的媒人果然多了起来,我们那个穷窝一下子红火啦。各式各样的小车来来去去,各种各样的人物进进出出。我家连坐的凳子也没有,更谈不到有啥招待啦。他们也没人嫌弃,大都自带着饮料食品c香烟瓜籽c糖果鸡腿c不管成与不成,首先喝好吃美。 有个名叫鸳鸯的胖媒婆,走来就捏着鼻子说:‘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么漂亮的姑娘,住的就是这等地方,连人家猪窝都不如。没办法,咱为了挣钱,就是狗窝也得进呀!’ 村里人见了我就打趣说:‘二虎,你家是不是被国家列为重点保护文物啦?前来参观的人真不少,有没有外宾呀?你们家可为咱村增了光啦!乡党们都能跟着沾点光哩。’ 咱实话实说,村里人沾光没沾光,咱也没有亲眼看见。听说村里有些头脑灵活的人看到这种现象,就抓机遇,谋发展,有的想开农家乐,有的想开招待所,还有想开停车场的。不过,那种听说只是想想而已,就凭我村里那些人也聪明不到那里去,只开了几家小卖铺。 我两口倒是实实在在地沾了光啦,他们带来那些东西,剩多剩少都给我们留下了。有时还把我们用车拉着去食堂吃饭,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掏钱的肯定都是男方,我们也能隔三差五地换换胃口啦。除此之外,我女子也收了些足够买化妆品的见面礼。 面对这些初见成效的小收获,把我妻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每天晚上都兴奋地抱着我说:‘娃他爸,咱这女子真行呀!的确有远见c有理想,办事也有恒心,比咱两个强多了。’ 我也高兴地搂着她说:‘是呀,是呀,谢天谢地,咱们付出的总算有回报啦。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者居上吗。咱们养育出来的孩子,肯定要比咱们强,比咱们有眼光,看的远c准,做的稳c狠。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时间,咱们就会苦尽甘来c拨云见日,彻底翻过身啦。到那时,吃得好,穿得好,日子幸福的不得了。’ 我女子看我们天天露着幸福的笑脸,自己心里舒坦,挑挑拣拣,这长那短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这时歇得差不多了,只想赶紧做饭,就打断他的话说:“行啦,行啦,再别说了。好日子要靠自己干哩,凭女儿见面混点吃喝,你们都不觉得害羞。快走,快走,我要做饭啦。” 正是: 人 在 世 间 要 脸 皮 , 靠 女 吃 喝 最 不 值 。 钱 多 能 使 生 活 富 , 屎 臭 招 引 苍 蝇 迷 。 智 商 高 低 差 距 大 , 享 受 怎 能 一 般 齐 ? 红 花 绿 叶 配 美 景 , 黄 土 黑 肥 总 相 宜 。 且说常大伯急着做饭,已经开口叫那人快走,沙二虎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来一饮而尽。常大伯以为他放下杯子就要告辞,谁知他又滔滔不断地说:“大叔呀,常言道:‘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我不说你怎么明白哩?我两口都以为娃这回就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好下家,谁知道,足足说了好几百,都是些穷嫌富不爱,没有一个合乎条件的好人家。 有的小伙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好,前后盖了几层子,家里做啥都是现代化,出门就是小车,摩托闲着没人骑都放得生锈啦。小伙虽说不是正式干部,个个事业都不小哩。有的开着钢材厂,有的开着收粮站,有的弄着度假村,有的办着福利院。人也老实,一见面就先把见面礼给了,事不成也不知道要,还说什么‘要啥哩,咱就当救济了穷人啦。’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着急地打断他问:“有那么多的好下家,你们咋不成事哩?竟落了这般光景。” 沙二虎也着急地说:“唉呀,不是我们不成,我们有啥资格不成哩?我女子也说:‘不管是不是正式干部,瞎好都是有资本的,咱就将将就就地嫁了算啦。’ 谁知道,人家到家里一看就不愿意啦。说什么门不当c户不对,如果娶这种家庭的姑娘,势必要受连累。就是能生个下一代,也会有她娘家的遗传基因,聪明不了,怎么继承咱家的事业呀? 干部的儿子倒是来了不少,大都是些花花公子。他们寻找漂亮姑娘就是寻求刺激c换换口味c玩玩而已,根本就没想真心娶她。刚一见面,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说要试婚哩。 真他妈的,简直就跟流氓一样。把我女子气得就要搧他耳光子,他们还嬉皮笑脸地说我女子太土气,连一点情趣都不懂。这种本事还想跟干部c当太太哩,做梦去吧!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又插话说:“干部子弟也有好娃,不一定都是流氓呀,怎么就没遇上一个好的?” 沙二虎又说:“是有几个正气点的干部也来过,他们对我女子的容貌挺满意的,觉得可以走到人面前去,出门带着也是他们的脸面。当知道我女子没工作,还是农村户口就不愿意了。他们所理想的家庭就是‘二加一’,公平合理的三口人,也就是说,妻子也是城市户口c要有工作c有文化的城里姑娘才行。 他们说婚后只生一个孩子,一家三口,应有尽有,说话肩并肩,走路手牵手,做饭有保姆,上班不用走,休假就旅游,跳舞互相搂;耳听西洋乐,怀抱外国狗,工资取不尽,一生不沾土。 唉!人家要求的条件太高,我女子除了脸蛋而外,没有一件能够合乎他们的要求。尽管介绍人个个能说会道,为了促成婚姻,每回都说得口干舌燥,他们还是心如磐石,毫不退让,我们看着没有希望,只好劝女儿改变方向。 介绍人里边有个胖媒婆为了把事促成,一再劝着我女子说:‘姑娘,实在不行,还是把条件降低一点,来个出口转内销吧。现在的政策好了,农民的社会地位也在不断提高,虽然说当时还不如干部,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农民兴许也会领工资,也会跟干部同等待遇。咱还是看长远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吗。好娃哩,你就把姨的话听下,农民里边也有好家c好娃哩。姨就给你千里挑一c万里挑一的介绍个好农民吧,一定不比干部差。’ 我女子板着脸说:‘姨,你别说啦。我就是看我妈我爸一辈子过那样的生活,才立志要改换门庭,非嫁个干部不可。我为了整容嫁干部,把家里已经弄得一贫如洗c少吃没穿,地里一年打的粮食不够给人家还贷款利息,我再要嫁个农民,那还不比人笑死呀!’ 那个胖媒婆看我女子意志坚决,毫无退步的意思,又改变策略说:‘姑娘,就凭你这个没有工作的农民姑娘,脸蛋不过漂亮一点,文化不怎么高,也没有什么特长,想给人家干部正儿八经c明媒正娶地当夫人,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非要嫁干部的话,除非,除非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把话说到这里,便喝着饮料不往下说啦。我女子睁大眼睛盯着她问:‘除非什么,你说除非什么?有啥不能明说的。莫非,莫非还有什么黑市交易不成?’ 那个胖媒婆一仰头,‘咕嘟咕嘟’把饮料喝完,然后把空瓶子‘咵’地甩去老远,抹了抹嘴说:‘明说就明说吧。咱说媒向来都是光明正大,有啥说啥,没有什么不能明言的。 我是想说,又怕你当时接受不了现实。然而,现实是无情的,接受不了也得学着接受。就凭你的情况来说,现阶段要想正正经经地做干部太太不行,除非是给那些有钱c有权的干部做情人,不办手续,不领结婚证,也不转户口,人家给你买上一套单元楼,按月供给生活费,锦衣玉食地把你养着。 你也不用劳动,不用工作,电视任你看,歌曲随你听,衣来只伸手,饭到就张口,心慌有录像,心急把网上。他们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玩玩花样,换换口味。 遇上他们夫妻生气斗嘴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多欢聚几天。当然,如果你真有本事,能够迷住男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但是,千万别有非分之想,如今的干部夫人,个个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c不可一世的背景。她们所严防的就是被情人取而代之,有的为此还雇着私家侦探。你一个农村姑娘,要后台没后台,要基础没基础,你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她们,只有本分,才能长久。’ 我妻子听到这里就劝着娃说:‘红红,你就把条件往下降降吧。只要我娃能过上幸福生活,我和你爸就是吃糠咽菜c再苦再累,怎么都能坚持下去。’ 我红红抬头看着她妈说:‘妈呀,哪算怎么回事吗?你是过来人,你说那样会幸福吗?’ 我妻子尚未说话,胖媒婆立刻答道:‘怎么不会,你看那牛郎织女,每年只能鹊桥相渡一次,还不是传为千古佳话,谁不说人家是对幸福夫妻,你比他们不知要幸福多少倍哩!’ 我当时忧心地说:‘咱先不说幸福不幸福,我觉得这样做不合法呀!我们家可是尊法守纪的顺民百姓,违犯国家法律的事,千万千万都不能干。’ 那胖媒婆笑呵呵地说:‘哟,瞧你说得多可笑,犯法,这种事早就不犯法啦。经济社会谁管这些事,只要社会需要就不犯法。你看人家那些有本事的有钱人,谁不养活十个八个情人。人家有钱就有本事养活,你这种思想意识,早就跟不上形势啦!’ 我女子沉默了好大一会,突然站了起来。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洁白的银牙咬着血红的嘴唇,樱桃小嘴半张半闭,却又斩钉截铁地说:‘嘿,嘿嘿嘿,给人当情人。我,我沙曌红费了这么大的劲,摊了这么大的血本,把家里卖了个干干净净,一无所有,不就是图个名分吗!给人家做情人,不明不白,到底算个啥吗?我,我沙曌红就是嫁个八十岁的老头,也要作个真真正正c货真价实的干部夫人,做个响当当的官太太!’ 从那以后,我女子又出去学会了按摩c做菜,伺候男人的一套本事。那个名叫鸳鸯的胖媒婆真不简单,她明白了我女子的心意以后,就凭自己那两片能说的嘴,硬把她刚说成不久的婚姻再说得离了婚。他们到民政局离婚的时候,民政干部问他们说:‘刚结婚为啥又要离?’那个老教授不好意思明说,还是女方先说:‘人家有了年轻的漂亮姑娘,看不上咱这老婆子啦。咱还是放灵醒一点,赶快给人家把路腾开才是。’ 总之,我是非常佩服那个胖媒婆的。她那张嘴堪称巧舌如簧,把那个女人说得痛痛快快地离了婚,又把我女儿说得顺顺利利地嫁给了那个老干部。就这样,有志者事竟成,我女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如愿以偿,嫁了个干部人家,虽说年纪大了点也是个教授!”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就说:“啥教授,教授也是假冒伪劣产品!还不如正儿八经地嫁给农民。” 沙二虎忙说:“大叔,他这个教授不是假冒的,虽然上边没批下来,现在已经是教授待遇啦。我就是害怕上当受骗,事前验证了他的所有证件,并认真地作了调查研究。还到县里查过他的档案,连每个月的工资表都看过了,的确货真价实,没有一点假。大叔请放心,这个错不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吗,一定要小心谨慎c认真对待哩” 常大伯笑了笑说:“先生,你的确够认真啦。而且谈吐不俗,成语用得相当不错,开口就是文章。看来真是个有文化的高人,我自愧不如啊!你那个女婿的工资高不假,证件也都是真的。我刚才说他‘假冒’言不符实;说他‘伪劣’倒是恰如其分的。” 沙二虎又说:“大叔,我的文化程度不怎么高,初中只念了两三年,就是后来跟我女婿学了点成语。这就是近朱者赤c近墨者黑吧。我这人虽然脑筋不大灵活,但记性好,能记住成语却理解不深,还望你老莫要见笑。大叔说这‘假’和‘伪’好像没啥区别吧?在下认为,咱不管他假冒不假冒,伪劣不伪劣,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只要他每个月的工资是真的就行了。” 常大伯深觉好笑,不由得又讥讽几句:“先生,我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对你们这种敢于扭转乾坤的坚强意志,不得不佩服呀!你快去找你女婿吧!” 这时候,三快婆端着碗进来了,听见常大伯这话就说:“你这人怎么还没走?难道真的成了死狗不成?老常不做饭就不得吃,他不像你,吃饭有女婿哩。” 沙二虎这才站起身说:“我走,我走,大叔,咱们来日方长,就此告别吧。” 常大伯把他送出大门,那沙二虎回过头说:“大叔,你的办法真不错,我这脚一点都不疼啦。再见,再见,咱们后会有期,你就别送啦。常言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吗。咱们都算是有点知识的人,就不要拘于小节了,我这就找女婿去啦。” 常大伯朝他挥了挥手,那沙二虎头上顶着火热的太阳,脚下踏着发烫的大地,睁着一双细小的眼睛,筛开两只粗苯的大手,昂首阔步地向村外走去。 常大伯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着气回到家里,看了看倒在前厅里的麦子,抓了一把对三快婆说:“今年的小麦产量也不错哩,麦粒滚圆滚圆的。现在的农民还有说的啥哩,政策优惠,负担一年比一年减轻;科技发达,产量一年比一年提高;机械先进,劳动一年比一年轻松;收入增加,生活一年比一年变好。 种地只需要简单地管理管理就行,收种不用动手,站在地头就能把麦子收了,包谷种了。就是再笨的农民,不用多费脑子,不搞多种经营的高效农业,随大流种点粮食,看别人种自己就种,看别人收自己就收,别人咋管自己就跟着咋管,日子也能过得丰衣足食c轻松愉快。自古到今,民以食为天,普通百姓还想过个啥日子哩? 他们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呀!这么好的太平盛世,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为啥还要想尽千方百计,不顾一切地跳出农村?你说咱农村有啥不好的,真是人心没底呀!” 三快婆端着碗边吃边说:“好,好,好个屁。现在是整个国家好了,社会好了,农民虽然比过去好得多,有吃有喝也有穿,地里劳动不熬煎。但是,和其他的人比起来,在社会上还是最下层的人,任何一种人都比农民强。 咱就拿你两隔壁来说吧,你弟兄两个都是好人,你不就是把教师的工作让给了你兄弟吗。这么多年以来,你过的是啥生活,你兄弟过的是啥生活?两边能放在一块比吗。 你兄弟现在也没了老婆,我就敢说,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兄弟就会有个更好的进门;而你哩,老婆死了多少年了,到现在还讨不下个老婆。老常呀,你还是赶快把柳枝娶过来吧,那个收麦子的老板娘,说她收完这料麦子就去说哩。” 常大伯不好意思细问就搭讪着说:“你们把麦子装完了没有?” 三快婆说:“没完,咱现在做啥要慢慢来哩。我看老头子累了,就让他睡一会,我把饭做好才叫起来,吃完饭再慢慢装。唉,我家老汉都比你强,他瞎好还有我关心哩,就是你,跟前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就这还成天说农民好,人家干部吃一顿年夜饭,咱两家一年都吃不完;人家过年放的那花炮钱就够咱一年用啦;人家干部的老婆换了一个又一个,而你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边说边走出了大门,后边的话就听不见了。常大伯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赶忙把前边的大门关上,边走边感叹着说:“唉,社会上的人多了,行业多了,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哩?我看现在的农民,比任何时候的农民都好。” 常大伯一个人说着走着进了厨房,手里做着饭,心里还在想:在过去封建社会里,有些人为了功名富贵而不择手段,干些卑鄙无耻的勾当,依靠裙带关系攀龙附凤,丧失了做人的尊严,虽然能够风光一时,富贵几年,然而,却落得千古骂名。 时至今日,在这文明向上,幸福和谐的社会里,农民都能够吃饱穿暖,日子舒坦,怎么还有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竟嫁给了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老得多的老头,真是不可思议啊!就是这样的婚姻,还能得到父母倾其所有c刮骨榨髓地全力支持。其目的不过是向往干部的名望,贪图干部的奢侈生活,跳出农村的贫困家庭。可悲呀!真是可悲极了,面对这样的婚姻,他们全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都是那样心安理得。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 常大伯一个人在厨房里做着想着,手脚自然慢了一点,和好麺先放在案上盖着,自己又出来在院里去拔青菜,忽然听到隔壁家里好像有几个女人的声音。他就仔细听了一会,声音很生,不会是熟人的,但是,听不清都说了些啥。他知道那边开着空调,窗门关着,说话这边自然听不清啦。他就拔着菜想:隔壁一定来了客啦,那会是谁哩?不得而知。 他想:会不会是祥俊他两个姨又来多事哩,她们那人也真够粘的,人都埋啦还有说的啥话哩?看来,她们不要点钱不会罢手。管她哩,我还是先把饭做的吃了再过去看看。 于是,他就抓紧时间拔了把青菜摘净,就手在瓮里舀瓢水洗了洗,拿进厨房开始擀麺。两个人的麺很快就擀好切完,然后把电壶里的开水倒进小锅,打开煤气灶的阀门开关。 蓝色的火焰‘呼呼呼’地着了起来,锅里的水马上就滚开了。他先把面条下进锅里煮了一会,然后再把青菜放进去同煮,接着就取了两个碗抹净,准备捞面。 他忽然想起了玉顺和桃花早上的话,知道小凡吃饭不回来了。马上关好煤气灶阀门,随手取了个茶盘用抹布抹了抹,把煮好的面条先给茶盘里捞了一少半,撒上点盐,浇上两勺熟油,用筷子搅了搅放在案上晾着,准备留着晚上再吃。 接着就把锅里的面条和青菜一块捞出来,盛了美美一大碗,先撒盐,再调油,最后倒上点醋,再用筷子搅拌均匀,把筷子往碗里一插,又剥了两瓣蒜,这才一手端碗,一手拿蒜走出厨房,把碗放在杏树底下的石桌上,拉了个凳子坐下吃饭。 这就是普通农民的家常便饭,没肉没蛋,简单随便,青菜拌面,好吃好咽。他一个人吃着又想:现在这煤气灶做饭就是好,又快又干净,不用烧火,做起饭来轻松多了。要不是有了煤气灶,这么热的天,自己还得烟熏火燎地坐在灶前烧火。 看起来,这新生事物还是要接受哩。如果不是杏花妈要来,自己还不会下决心买煤气灶。咱这老脑筋的确跟不上形势了,往后如果再不改变,那就适应不了社会啦。 常大伯一个人坐在院里吃麺就蒜,习惯老练,一会功夫,就把一大碗麺吃完了,又进厨房舀了一碗面汤,这也是他的老习惯,叫做‘原汤化原食’。当时喝了两口,马上觉得肚子舒服多了,这才慢慢地喝着又想下午该做的事情。 第一步,必须先把放粮食的地方打扫干净,然后再把囤麦子的囤扎好,用簸箕把麦子一点一点地端着往囤里倒。只有这样慢慢来,一个人才能把这些麦子囤完。 他慢慢地喝着盘算着,觉得自己年纪大啦,干活一年不如一年,这种活不能勉强,能囤多少囤多少,实在不行,明天再囤也可以。啊,不行,明天还要种包谷哩,种包谷得抓紧,迟一日迟十日哩,早种一天和迟种一天的包谷就不一样啦。 再说,现在种地,用的都是拖拉机,一天,最多两天就结束啦,你的人要是不去,机子过去就麻烦啦,没有人愿意为你一半家的地再来一次。麦子今天要是囤不完就先放着,包谷明天非种不可。 他喝着想着,一碗面汤还没喝完,又听到隔壁的女人声音,惊得他‘啊’了一声站起身说:“我怎么把这事忘啦。不行,得赶紧过去看看。” 常大伯说着,顾不得再喝碗里的麺汤,马上把碗往石桌上一搁,抬脚就往出走。 就在这时,自己这边的大门‘咣当,咣当’地响了起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脑袋‘嗡’地一下,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怎么,他们还要过来找我闹呀?我就看你们能闹个啥。 常大伯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跟前,伸手打开门一看,敲门的人并不是女的,也不是祥俊他舅家任何人。自己既松弛又吃惊地说:“啊呀,怎么还是你呀?” 正是: 找亲不遇要报案,听了故事得管饭, 要知来者是那个,接着继续往下看。 要知后事,且看第四十二回: 见女婿泰山撒热泪 写作业学生受繨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回见女婿泰山洒热泪 写作业学生受繨责 辈分高低在于亲,没有血缘莫认真。 勇于追求该说是,错走途径反为非。 幼苗需要雨露润,大水猛泼伤身心。 不拉速离茅坑去,误人子弟罪孽深。 想钱敬如君,无望不认亲,可笑夜郎大,自称外公身。 光阴贵如金,浪费吃大亏,小树长成才,园丁付爱心。 闲言且住莫胡吹,先说敲门是何因。上文说道:常大伯给自己做了一大碗青菜拌然麺,剥了两瓣蒜,端出厨房,坐在院里的杏树底下,连吸带咽,一会儿就报销了。 他又按照老习惯,进厨房舀了一碗麺汤,坐在院里慢慢地喝着想着,忽然间又听见隔壁有女人的说话声,听着不像桃花,他以为又是麻叶村的人来了,自己就想过去看看。 常大伯喝了两口麺汤,正准备动身,忽然,这边的大门也被人敲得‘咚咚’直响。他更加确定是麻叶村的人来了,当时心里又气又急:他们,她们还想弄啥哩?莫非,莫非还想找我索赔不成?他手里端的麺汤也不喝了,放在石桌上便朝大门走去。 当他打开大门一看,啊!原来还是那个找女婿的沙二虎。只见他满脸水淋淋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头上的长发更加散乱地堆了一头,两只小眼睛模糊不清,一个大鼻头倒还分明,身上的衣裳一多半都湿透了。看样子,简直跟条落水狗差不多。 常大伯确实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啦?咋能掉到水里去哩?快进来。” 那沙二虎说:“啊呀,天又没下雨,那里有水叫我掉呀!是从皮里出来的,刚才在你这里喝了那么多水,一下子全出来了,嘴都干得说不成话啦。” 常大伯把他领进家里,叫他先洗一下,坐下歇歇再说。那沙二虎看见石桌上的半碗面汤,好像强盗看到了珠宝那样贪婪,什么都不管不顾,走过去双手把碗捧到自己嘴边,一口气全部倒了进去。放下碗,‘呼哧呼哧’地喘了半会粗气,这才洗脸去了。 常大伯看他又饥又渴的样子于心不忍,走进厨房把茶盘里的麺拨进碗里,连小锅里的面汤一块端出来,放在石桌上说:“你好像饿坏了,先吃点再说。” 那沙二虎擦着脸说:“好大叔哩,我,那里有心吃呀!我女婿不见了,我怀疑是被歹徒绑架啦,想报案去实在跑不动了。大叔呀,你看我在这里又没有个熟人,只好找你来了。” 常大伯诧异地问:“怎么,你女婿还没回去?你放心,没有人绑架他,这么好的社会,那里来的绑匪呀?他可能到啥地方游玩去了,你要找他,怎么不叫他儿子,也就是你外孙打电话哩?说啥没有熟人,几个外孙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啦,还用得着自己跑着找我?” 沙二虎回头盯着常大伯说:“哎,谁说没有绑匪,一般的农民当然不怕啦。像我女婿这么有名望的人,那就是绑匪绑票的对象。电视上经常说哩,他一定是被歹徒绑了票啦。” 常大伯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对,对,是绑了票啦!那你不叫你外孙打电话报案,跑到这里做啥来了?” 那沙二虎擦着眼睛里才流出来的泪水说:“好大叔哩,别提他儿子啦。两个都不是东西,一个比一个差得远。他爸家里的门到现在还锁着,我估计大事不好,就去找他们想商量报案。谁知道,那两个狗东西都不是人,连门也不让我进。 老大还阴阳怪气地说:‘快走,快走,我这家里穷,买不起空调,这么热的天,要是把你老人家受了热,你那贤婿回来抱怨,我们可吃罪不起呀!’ 我就对他讲着道理说:‘看这娃哟,咋连一点礼世都不懂哩?你们虽然年龄比我大点,可是班辈小呀!你就是不好意思把我叫外公,对长辈也该尊敬点吧。 你们好歹也是教授的儿子哩,人常说:‘秤锤虽小压千斤’,你们怎么连这点粗浅的道理也不懂呀?你们对我这种态度就叫‘目无尊长’。懂不懂,简直太不应该啦!’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心中暗笑,忍不住打着趣说:“对呀,他爸没在,他们就应该招待你才是。有句成语不是说:‘父债子还’吗,这娃好像不知道啥,你对他们把道理一讲就知道啦。” 那沙二虎连声说道:“不行,不行,好大叔哩,他们简直不可理喻。我讲了道理以后,他们反而说得更难听啦。 那个没有教养的家伙‘哈哈哈’地笑着说:‘嘿!长辈,什么东西吗?还想给谁当长辈哩!屎巴牛立到粪堆上———好大的货呀!真不害臊。’ 我当时为了顾全大局,只能忍辱负重,继续耐心地对他们说:‘你们认我不认我咱先不说,你爸总得认吧。他现在有了危险,被歹徒绑架啦,你们快打电话报警吧!’ 那个老二竟可憎地说:‘笑话,真是笑话,谁绑架他哩?嘿嘿,要是真遇上绑匪,撕了票才好,还能减轻国家不少负担。叫他活着能做啥?亏了国家那么多钱,全都好过了那些不要脸的臭婊子啦。嘿,叫我们打电话,我们没钱,也没有空——’ 我看他两个那怂样子,当时迷惘地说:‘你们,你们这是咋啦?怎么都变样啦? 我当初打听的时候,人家都说教授的几个儿子,对他爸可好啦!个个乖得跟绵羊一样,每天嘘寒问暖c捏腿擦脸,把他爸伺候得舒服极了。他爸想吃啥,他们就不怕千难万险c不怕山高路远c不怕寻人看脸c不怕说长道短,不管是吃喝穿用,样样都管。 还听说他们曾多次走遍名山大川,漂洋过海地为他爸寻找能够延年益寿c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哩。 我经常自己羡慕地说:‘人家不愧是教授教养出来的儿子,个个都是知书达理c深明大义的好小子啊!今天看你们这不明事理,粗陋不堪的样子,未免言过其实,难道那些说法都是假的不成?’ 他那个老二又厚颜无耻地说:‘明给你说吧。不是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过,那是以前,我们以前的确对他那么好,那是为了他的钱,是看在那些取之不尽c用之不竭的工资脸上啦。 那时候,就是想叫他活个长生不老哩。因为,只要他不死,天天都有钱;我们不用干,一年好几万;只要有他经常在,每月领钱不例外。生活花费没多少,把钱存起来就能生钱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大又争着说:‘是呀,是呀,你也可以想象得到,我们就是养头奶牛,每天辛辛苦苦地喂呀c养呀,打水出粪,挤奶卖奶,又脏又累,担惊受怕的一年能赚多少钱吗?行情好了赚个万儿八千,要是行情不好就赚不了几个钱,有时弄不好还要赔本哩一一一一一。’ 老二又争着说:‘对着哩,我们只有把他伺候好,真正活个长生不老,那就永远旱涝保收啦。他的工资可是雷打不动,贼偷不走,啥都不用做,取钱随时有,比养几头奶牛的收入都大。 你说,我们咋能对他不好哩?现在看来,没指望啦,不管我们怎样努力,还是争不过那些不顾廉耻的小妖精,还有你这个没皮没脸的小泰山。’ 老大还恶狠狠地赶着我说:‘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要放狗啦,我的狗可认不得你这个丈人爸。’ 大叔呀,他们就这样把我撵出来啦。别说吃饭啦,连口水都没给我喝。你说这娃是人不是人,我,我瞎好也是他爸的岳父大人哩,他们,他们怎能这么对待我呀?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沙二虎好像是被老师打错了的小学生,两行眼泪又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常大伯看他委屈的样子一时心软,就劝着说:“哭啥哩,饿了你先吃一点,要打电话一会过我老二那边打去。我是一个孤老头子,又不做啥生意,没有手机,家里也没装电话。” 那沙二虎这才看见石桌上放着一碗麺条,他就像几天没吃东西的饿狗一样,‘忽’地一下扑了过去,端起碗连刨带吸,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常大伯走过去把他洗了的脏水倒进菜地里,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这会什么也听不见了,觉得问题不大,等他吃完以后再一块过去,让玉顺打个电话帮他问问。于是,自己又给盆里舀了半盆清水,仍旧放在有太阳的地方晒着,晚上睡觉以前洗澡用。 那沙二虎眨眼之间就把一碗麺条吃了个干干净净,看到小锅里还有面汤,就端起锅‘咕嘟咕嘟’地喝光了。他放下锅,舌头伸出来在嘴唇外边转着圈舔,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说。 常大伯看他那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知道没有吃够,无奈地摇着手说:“没有了,这碗麺我是给孙子做的,他今天在我老二家吃饭,不回来了才给你端出来。” 那碗麺条又使沙二虎恢复了元气,嘴一张马上就能流利地说:“大叔,够了,我吃够了。今天真是太感谢你啦,但我没时间多说感谢话。常言道:‘救兵如救火’哩,咱们还是赶快打电话报警要紧,这等事千万耽搁不得,要是迟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常大伯端起石桌上的锅和碗说:“我看不可能是被坏人绑了票。他们一行三个人,就算有歹徒,怎么会连保姆都绑哩?我先把锅碗一洗,咱就过去打电话问问。” 沙二虎着急地说:“唉呀,大叔,洗碗就那么重要吗,救人要紧呀,快放下往过走吧。你说咋不可能哩,那个保姆我见过,虽然没有多少钱,人长得很不错哩。 我女子要不是摊了那么大的底整容,比那保姆还差得远哩。连教授的保姆都当不上,更不用说作夫人啦。那些亡命之徒大都是色中饿鬼,他们把教授的夫人c保姆绑去,夫人可以做压寨夫人,保姆也能给他们洗衣做饭干杂活呀。 这些年来,各地的绑票案件连连发生,好多有钱人出门都带着保镖。我早就给我女婿说过,像他这么有名望的人,就得出钱雇个保镖,时刻都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粗心大意呀!他就是舍不得出钱,把自己不当人,看这回出事了吧。” 常大伯边走边说:“不会,不会,看你说的,那些事都是书上写的c电视上演的,作者编出来的离奇故事。只能调节一下生活,看看热闹,借鉴故事里边的经验教训。你可千万不要当真,世上那会有那么多可怕事。咱们这里都是平川平地,更不可能有什么占山为王的土匪草寇啦。 不过,现在的社会虽然很好,个别坏人还是有的,人常说:‘小心没大错’吗。你想报案,咱马上就过去打电话。”常大伯边说边走进了厨房,给小锅里舀了点水。 沙二虎也跟着走进去继续说:“大叔,你说得对,人常说:‘看到戏上,想到世上。’戏上演的那些故事都是作者编出来教育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知名度高的人物,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哩。 你看我女婿那么有名望,连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硬舍不得出钱雇保镖,这回可能就是大意失荆州。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常大伯很快洗完碗说:“别说啦,别说啦,咱就过去打电话吧。” 常大伯急匆匆地走出厨房,走向大门,沙二虎紧随其后也出去了。常大伯回身把门合上,二人一同向隔壁走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从西北山的方向升起一大片灰茫茫的乌云,把那火辣辣的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天空顿时暗了许多,随着一阵清风徐徐吹来,那些独霸空间的热空气立刻远避三舍。 天气变凉了,温度降低了,人当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二人走到隔壁门前,常大伯正要伸手推门,那两扇大门却及时开了,从里边走出几个人来。常大伯未及开言,沙二虎看到来人,立刻张开双臂,大声呼喊着跑了上去。 “啊!红红,我的娃呀!你们今天可把爸找日塌啦。” 原来从里边出来的人正是雷鸟先生主仆三人,只有桃花一个人跟在后边送着。 这时候的沙二虎精神大振,只见他的脸色好看了,身上没汗了,头发不乱了,衣裳比较鲜艳了,小妖之象不见了。 当他喊着叫着扑向自己女儿的时候,那沙要红急忙朝后退了几步,就势把自己丈夫雷鸟先生朝前推了一把说:“啊呀!是爸来了,老公,快,快叫爸呀!” 那沙二虎一时收脚不住,正好扑到女婿身上。雷鸟先生没有防备,被岳父这突如其来地一扑,竟推得朝后倒去。幸亏跟在后面送客的桃花看得真切,及时伸出双臂,用力掀住雷鸟先生后背,这才使他经受住了这一西式礼节。不然,非摔个仰面朝天不可。 沙二虎急忙缩回双手,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又抬头看着女婿‘嘻嘻’一笑。雷鸟先生卸下眼镜,抬手先把眼睛擦了擦,面对丈人张了几次口都没有出声。 他的太太沙要红,双手抱住丈夫胳膊摇着说着:“啊呀!亲爱的老公呀!见了爸咋不叫哩?有啥不好意思的,谁把丈人没叫过爸呀?亏你还是个教授哩,快叫呀!” 雷鸟先生看看周围的人,又张了张嘴说:“嗯——嗯——你怎么在这里呢?” 沙二虎气呼呼地说:“你,你还问我哩,我找你们都跑了一天啦。多亏遇上了隔壁这位大叔,不,我叫大叔,你应该叫大爷才对。 就是你这位好心的大爷把我拿自行车驮回来,给我吃c给我喝。唉,要不是遇上了你这位好大爷,你爸热也热死了,渴也渴死了,我,我怎么能活着见到你们。红红,你两个快谢谢你们这位好大爷吧,他可是你爸的救命恩人呀!” 沙二虎说着回头一看又说:“啊!人哩,人咋没见了,不会有人绑架老农民吧。” 桃花走出来看了看说:“别谢啦,你说的是隔壁我大伯,可能回去啦。他那人时间要紧,作了好事也不要别人感谢。你们既然见到了,快说你们的事,别管我大伯了。” 沙要红看他爸那双细小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激动的眼泪,就安慰着说:“对啦,对啦,世上的好人多啦,你感动得过来吗。 大热的天,你不在家里凉着,跑来找我们干啥呀?是不是又找你女婿学成语呀?唉,你就是再好学,那也得等天凉了再来呀!这么热的天,看把你热成啥啦?” 沙二虎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面对女儿大声说:“天凉了,天凉了就跟不上啦!今年的玉麦要是种不上,你叫爸和你妈咋过活呀?明年的贷款利息指望啥还呀?” 他女儿沙要红又说:“那你不在家抓紧种秋,跑来学啥成语哩?连轻重都分不清啦。” 沙二虎跺跺脚说:“唉,唉——好娃哩,现在还能顾上学成语。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好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咱现在连玉米种子都没钱买,你叫爸拿啥种呀?” 雷鸟先生忙问:“你们是怎么搞的?我收麦以前不是给过你一千元吗,那就是收麦种秋的钱,你咋能没买玉米种子哩?把钱都弄了啥啦?你们可不能胡乱花钱,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沙二虎用手背擦了擦他那两只小眼睛,接着又说:“好我的贤婿哩,你给了一千元是不假。可是,啥都涨价啦,一千元能够做啥吗?人常说:‘钱到手,饭到口’,光给人家开小麦浇地钱就把一半子用啦。还有化肥农药欠的钱,人家都来要哩。 我和你妈连一点菜都没买就没钱了,更不用说油啦c肉啦的,简直想也不敢想。你还害怕我们胡花钱,我们就是想花也没钱花呀。 前天收麦子的时候,收割机的钱都是人家村长给咱垫的,我只说卖点麦子就能给村长还上。谁知道,麦子没进门就让那家放贷的全拉走了。还说这点麦子只够顶去年的利息,今年的利息要是不还,明年的麦子还要拉哩。 好我的娃呀!咱家可是为了你小两口的幸福才弄得山穷水尽,现在只有指望你们啦。赡养老人也是做儿女应尽的责任,这个明显的道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沙二虎说着说着,两股委屈的泪水,又从那两只小眼睛里不断地往出流。这时候,天色已经到了下午时光,中午那不可一世的太阳好像乏了c累了,早就躲进西北方的黑云里休息去了。 天气完全凉了下来,吃过午饭c睡足午觉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盘算议论着播种包谷的有关事宜。有人看见玉顺门前站着好几个人,就朝这里走了过来,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走来了。一霎时,玉顺门前的街道上竟拥满了一大堆人。 正在家里装麦子的四慢叔看到这种现象,放下簸箕就跑了出来,他站在人群后边看不到前边在干什么,急得高声喊着问:“喂,得是耍猴的来了,快敲锣呀,把场子往大的围。” 刚走过来的老蝴蝶说:“不可能是耍猴的,麦子刚收完,包谷还没种上,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出来挣钱。我估计是麻叶村的人又来弄事哩,他们真是太多事啦!” 三快婆洗完锅走出厨房,想和老头子一起装麦子。来到前边一看,老头子已经不见,听到外面人声吵杂,也跑出来看个究竟,正好听到老蝴蝶后边的话,她也不加考虑就大声喊道:“他妈的狗东西,还不是想多要几个钱吗,真真是爱钱不要脸!” 三快婆本来嗓门就大,再加上生气地大声呼喊,里边的沙二虎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以为是谁在骂他,当时气得小眼圆睁,抬起脚就站在玉顺门外的台阶上,仰起头向后边的人高声喊道:“你们谁在后边骂啥哩?我是来问我女婿要钱的,与你们有啥关系哩?真真是岂有此理,没看骂我应该不应该?你们也不想想,我的女儿女婿,难道不该赡养他们的父母亲吗?” 沙二虎站在老蝴蝶前几天站过的台阶上,眼睛瞅着街上的人,十分生气的边说边跺脚,不料一脚踩空,一个趔趄朝人群倒了下去。下边的人急忙躲闪,只有梗二腿脚不便,躲得稍微慢了一点,被沙二虎塌了个正着,两人一同摔倒在地。所幸台阶不高,人倒没有摔伤,却惹得众人一阵大笑,好像看到了一次非常精彩的猴戏。 桃花看到自己门前的人越来越多,急忙从人缝里挤到外面,转着圈向人们大声说道:“乡亲们,没事,这里没有啥事。是东村里的老教授来我家串门子,他的亲戚到这里找他来了,大家都快回去吧。我家啥事都没有,多谢各位乡亲们的关心。” 桃花一连喊了几次,大家终于弄清楚怎么回事,这才从后边陆续散开,渐渐离去。过了好大一会,玉顺门前终于回复了往常秩序,走得只剩了他们翁婿主仆和桃花一个主人。 雷鸟先生看着自己岳父那副尊容甚觉不雅,瞅了太太一眼没有说话。然后慢慢戴上眼镜,无奈地摇摇头,接着挥了挥手杖说:“行了,行了,有啥话回家再说。 看你这样子,丢人都不知道高低,你们也得想法自己挣钱呀!我就那么点工资,生活够紧张啦,你们怎么能全靠我呀?唉!我,我摊上你们这种亲戚,真是倒霉透啦,有福也享不成。” 这位雷鸟先生的话音未落,抬脚就走,太太沙曌红还是挽着他的胳膊紧紧相随。那个保姆跟在后面又要撑伞,桃花拉了她一把说:“不用撑,一点太阳都没有啦。” 保姆抬头看了看天,又回头对桃花笑了笑,合住伞跟在主人身后。走在最后的是小泰山沙二虎,嘴里还在不断地嘟囔着:“看他那怂样子,嫌丢人,到底连声爸都没叫。叫个爸有啥丢人的,你虽然年龄比我大,但娶了我女作太太,我就是你的岳父呀!年龄虽小,班辈到这里啦,秤锤虽小压千斤哩。女婿就跟儿子一样,我们只有一个女子,也就嫁了你这么一个女婿,我们不靠你靠谁呀?还说不能全靠你。啥话吗,就不像有学问的人说的一一一一一一一。” 他们一行人渐渐去远了,沙二虎那些‘至理名言’也听不到啦,玉顺门前的一幕好戏终于谢幕了。桃花这才掩住大门,走进厨房干她自己责无旁贷的事情。 常大伯工作繁忙,对他们翁婿相见的场面不屑一顾,他也不想听那些无聊的谈话内容,没时间看那些乏味的表演水平。当他看到雷鸟先生主仆出来的时候就回家囤麦子去了。 玉顺比常大伯还离开得早,他只把雷鸟先生送出客厅就进去了,对自家门前发生的一切不睬不理c不闻不问,一个人不言不语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背靠沙发后背,头枕靠背上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对外面的一切没有丝毫感觉。 这样说来,难道玉顺的元神出窍了不成?他可是肉体凡胎,没有那种特异功能。他的灵魂是被雷鸟先生今天来说的一席话勾走了,使自己陷入到深沉地回忆之中。 桃花在厨房里涮锅洗碗c收拾灶具,脑子里则想着雷鸟先生的夫人c岳父c岳母,一家人的所作所为,为他们不值,为他们惋惜,为他们痛心,为他们不住地感叹着。 正是: 可 叹 二 虎 一 家 人 , 夫 妻 女 儿 三 口 亲 , 躬 耕 持 家 多 甜 美 , 却 要 拔 掉 农 民 根 。 整 容 耗 得 家 资 尽 , 嫁 个 老 头 伴 终 身 。 仰 慕 干 部 工 资 久 , 结 婚 只 是 为 名 分 。 桃花干着想着感叹着,收拾完天色已经有点黑了,就想到客厅歇一会,看看电视。当她走到客厅门口,却见公公一个人在里边的沙发上躺着,电视也没有开。她不好意思进去开电视,遂改变主意,就去书房看看小平c小凡把作业做得怎样。 桃花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就见小平c小凡爬在桌子上,唰唰唰地写着字。刚才外面的吵闹声好像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桃花走到跟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们二人竟没有察觉。 桃花心中暗想:啊!他们够专心的,人到跟前都不知道。真算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呀!她坐在近处仔细看了一会,发现两个孩子写字都很快,字迹非常潦草,而且一个劲地往下写,好像是速度竞赛一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桃花看着看着忍不住说:“你两个这是咋啦?写字跟撵贼似的,看你们把字写成啥啦,简直像蜘蛛爬过去的一样。你们就不能慢点写吗,每个字都要写整齐哩。你们现在正是练习写字阶段,写得这么潦草怎么行?如果底子打不好,往后就写不出好字来。” 两个孩子听到桃花的话才知道他妈就在旁边坐着,但都没有抬头,却不约而同地说:“妈,不能慢呀,作业太多啦。要是慢慢写,半夜都写不完。” 桃花看他们全神贯注的样子又说:“你们下午放学就五点多了,吃了饭就六点多了,能有多长时间吗?明天还要上学,老师就能布置多少作业?晚上不睡觉啦。” 小平停住笔,一只手翻着书本说:“这是语文作业,这几课的全文都写五遍,一到十课的生字写十遍,还有拼音组词写五遍;英语第三单元的单词写二十遍,数学虽然不太多,三道应用题都难算哩很。我们得抓紧把这些字写完,然后才慢慢思考数学题呀。” 小平刚说完,又赶忙低下头,飞快地写了起来。桃花看着那些书本说:“天哪,这都是些啥作业呀?生字会写就行了,为啥要写那么多遍数哩? 你们昨晚睡觉都十二点啦,能睡几个小时觉吗?这样下去怎么得行。小孩子晚上睡不好,明天上课没有精神,怎么能学习好哩?你们就给他少写几遍,早点睡去。晚上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神上课。” 小凡边写边说:“不行呀。妈,不敢少写,完不成老师打哩。” 桃花又说:“不会,老师知道不了。写这么多遍数,老师要是把全班学生的作业都数一遍,那他就没时间上课啦。他说打,不过嘴上说说,吓唬吓唬而已,那会真打呀!” 小平边写边说:“老师从来就不看作业,他才不会去数那些作业遍数,人家又人家的管理办法哩。” 桃花松了口气说:“这就对了,他不看作业就不会知道够不够数,你们就少写点,不用害怕。” 小凡又说:“老师的办法可多啦。他不看作业让几个组长检查哩,组长的作业是互相检查的。” 小平接着说:“不过,组长写完写不完不要紧。有的组长根本不写作业,只要不给老师汇报,老师就不知道他们写了多少,一个字不写也没人过问。” 小凡气呼呼地说:“我们要是写不完,组长就跟为虎作伥的汉奸一样。一发现就给老师通风报信,还撺掇老师惩罚,老师有时听了他们的话,就下狠手打哩。” 桃花忙问:“老师打过你吗?做老师的,怎么能动手打学生哩?” 小凡抬手摸了摸头没有说话,桃花着急地问:“怎么,老师真打你啦,他拿啥打的?” 小平回答说:“老师才懒得自己打,他是叫学生打,打了还不让给家里人说。组长就跟日本鬼子的打手一样,每次打人都说:‘谁要是给家长说了,下回打得更厉害。’” 桃花急忙摸摸小凡的脑袋,头顶上果然还有两个疙瘩。她心疼地连忙追问:“快给妈说说,他们拿啥打的,为啥打你哩?不知能使多大的劲,到现在还有疙瘩。” 小凡抬起头,眼眶里噙着泪花说:“老师,老师叫组长拿笤帚疙瘩打的一一一一一。”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眼眶里的泪花就涌出了眼睑,变成一串串黄豆大的‘珍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小平急忙帮他把面前的本子拿开说:“哭啥哩,男子汉大丈夫没见过啥,挨几下打算啥哩。我挨了几回都没哭过,要是把本子弄湿了,明天去又该挨打啦。” 小凡哭得说不出话来,小平帮着他说:“小凡昨天的作业没有写完,数学题考虑得时间长了,最后还是我给他说着才算出来,英语单词少写了两遍就叫组长查出来了。组长叫小凡给他买糖吃了就算没事,小凡没钱买糖,组长就添盐加醋地给老师汇报了。 老师把小凡拉到讲台上让大家看,说他小小年纪,书没念成,本事倒学成了。做作业都会投机取巧,长大后还不成了弄虚作假的专家啦。我如果现在对你容忍c留情,再不帮你长点记性,将来还怪我这个老师不尽职责c误人子弟,尽教了些制假造假的学生。 老师当时就叫查出问题的组长走上讲台,用班里扫地的笤帚疙瘩帮他长记性。那个组长也怪小凡没给自己买糖,下手就狠了许多,抡起笤帚疙瘩,劈头盖脑地乱打一起。 小凡当时就大哭起来,老师还说他经不起考验,没有一点革命先烈的大无畏精神。如果将来让他做地下工作,被敌人抓住经不起挨打,一定会是个无耻的叛徒。” 小凡哭得写不成字,桃花连忙找来一瓶消肿止疼酊,把小凡搂在怀里,给他头上的疙瘩摸着药说:“小凡,别哭,别哭了。妈一会给你二爷说说,让他找你老师去,他们咋能这样教育学生哩!他如果不承认错误,不改变教学方法,就上县文教局告他去。” 小凡哭着说:“妈,不能去找,我二爷如果去了,老师就知道是我回家说的,还得非打不可。老师就防着这一点,谁要是回家给家长说了,第二次打得更狠。” 桃花涂完药又哄了一会,小凡渐渐不哭了。就叫他两个继续写字,自己走出书房,来到客厅门口向里一望,看见公公已经从沙发上起来,一个人坐在凉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桃花走进客厅招呼着说:“爸,怎么不开电视呀?再不要胡思乱想啦。咱不值得和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生气,他不愿意算啦。你可以另找途径,世上的好人还是多吗。” 玉顺回过神说:“桃花,你想看电视就开吧。人各有志,我不会生他们的气,咱看看电视吧。”桃花打开电视机,用遥控器调好频道,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开了。 桃花看了一会就说:“爸,我刚才在书房里看了两个孩子的作业,却发现一个严重问题,你看现在的学校成了啥样子啦?老师给学生布置作业都是随便说哩,不讲一点教学技巧,天天都是这样写几十遍,那样写几十遍,老是一个劲地叫学生傻写。 娃每天晚上都写到十二点,能睡多长时间。学生年龄都小,正在长身体的阶段,休息不好咋能学习好?作业完不成还要受体罚。” 她就把小凡在学校挨打的事给公公说了一遍,又接着说:“这事要是让我大伯知道了,心里该有多么难受呀?现在的学校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学生完不成作业要受体罚,有钱买糖的就可以蒙混过关,这不是和封建社会的衙门一样啦。 爸呀,你以前是咱县里很有名望的教师,你去和学校校长c教师说一说,看他们是不是能把教学方法改一改。我想,就凭你在教育界的声望,给他们说句话一定能起作用。” 玉顺起身给茶杯里倒了点水,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说:“这事我早知道了,咱家的学生写作业,我在家里怎么会不知道?小凡昨天早上挨了打,我昨天中午就知道了。可是,我把自己看得太大啦,认为去说句话一定会起作用,没想到,连个屁都不顶。” 桃花忙问:“爸,你去过了,他们怎么没有听你的建议呢?” 玉顺生气地说:“何止是不听,说起来真够气人的。我今天就是到学校去了,校长和主任都没在学校,听说到县里参加什么会议去了,我就找到打小凡的那个老师。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先说:‘玉顺,我知道你干啥来了,绝对不是留恋讲台,为重操旧业而来的。是的,是我把你侄孙打了,那就是我这个老教师的老教育方法,可能改不了啦。’ 我看他连一点歉意都没有就直截了当地说:‘你这样对待孩子不对,学生有缺点可以批评教育,怎么能体罚打骂哩?你也是教了多年书的老教师啦,应该知道才是。’ 他竟毫无顾忌地说:‘我现在也不是以前的民办教师啦,早就转正了。虽然费了不少周折,寻情钻眼,找人看脸,神没少拜,香没少烧,礼自然也没少送。总算路没白走,钱没白花,终于如愿以偿,和你一样,成为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c真正的人民教师啦。 因此,我现在啥也不怕,只后悔比你迟生几年,没到退休年龄哩。没办法呀,还得站这三尺讲台,还得起早贪黑地来来去去,还得和这些学生娃娃们生气;还得读那些早就厌烦了的破字。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你侄孙虽然不是我亲手打的,那也是我借用了日本鬼子发明的办法‘以华治华’,我稍微动了点脑子,就成了以学生治学生啦。我觉得这个办法挺不错的,教师就是轻松多了,作业不用自己看,不管啥事有人干,家长心里有意见,学生还得把书念。 如果你要追究责任,找校长不顶啥,校长有啥权利处理一个正式教师哩?你得到县里去找文教局,我早就想退休啦,如果文教局能叫我提前退休,那就谢天谢地啦。 我就能和你一样;不用每天来,不再站讲台,早晨能睡觉,中午能打牌,吃粮不种地,做饭不烧柴;老婆经常换,身在蜜中埋;工资月月不少领,舞厅夜夜乐开怀;出门乘坐出租车,进屋就换专用鞋;一生研究长生法,四时不怕患病癌。 你说说,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是神仙过的吗?我何必还要受这份洋罪哩。虽说工资都能准时发放,那也是凭辛苦挣来的。人在其位,就得从其事c尽其责呀!经常得给同事们行礼,给领导祝寿,麻烦事多着哩。如果退休了谁不用谁,要少多少麻烦事哩。 我今天和你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这类快要退休的正式教师,现在在学校里就是混天天哩。根本不把教书上课当回事,什么方法呀c技巧呀,对我们来说用不上了。反正已经把摔不破的铁饭碗端到手里啦,再也不想上进了,教瞎教好,工资都是一样的。说句实在话,就是混哩。混时间c混工资,瞎好混到退休年令,手续一办就万事大吉了。’” 桃花听到这里就插话说:“这种思想品质的人咋能教好书?自己混点工资倒也无关大局,这不是误了学生吗,指望他们能教出啥好学生来?孩子可是父母的希望,是国家的未来呀!国家不知是咋搞的,这种思想的人都能进学校c当老师,后来还能转正?” 玉顺叹着气说:“唉!国家也是没办法。那些年,好知识分子太少了,不得不从底层选拔。农村中宗族观念根深蒂固,当时执政的干部都为自己人办事哩。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民办教师,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凭关系进去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水平c素质,有的甚至品质恶劣,连畜生都不如,体罚c打骂学生习以为常,幼小的女学生都敢糟蹋。那一年,附近有所小学,就是发生了极其恶劣的事件,有个四五年级的老师丧尽天良,竟把全班级的女娃糟蹋完了。 后来,有个学生家长发现学生情况异常,开始追查上告,他虽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学生的身心健康谁负责哩?那时候的教师队伍良少莠多,的确耽搁了好几代人。 后来国家有了转正的政策,一批一批地都转正啦。当然,找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那是必不可少的。县里拿事的干部,掌权的干部,有多层关系的干部,在这项政策落实中没少发财。我那时转正,一大半是政策,一小半是名望,虽然没送多少礼,但也人没少找,脸没少看。他后来转正,听说是花了大价钱的。” 桃花说:“政策方面的事咱无能为力,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当教师就要对学生负责哩,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叫他这么混下去,这一个班的学生就倒霉啦。” 玉顺又说:“我就是这么和他说的,他竟叫我和他换换,到学校替他上课,让他回家休息。不然,就叫我上县告他去,县上马上处理才好哩。唉——,真是岂有此理呀!” 桃花生气地说:“告就告,为了孩子,上趟县也值得。像他这种教学态度,县文教局肯定会管的。干脆让他提前退休算啦,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把学生的前途耽搁了。” 玉顺说:“我从学校出来,就是上县去了,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桃花着急地问:“怎么,文教局不管吗?这样的事,他们文教局怎么能不管哩?” 玉顺接着说:“不是说不管,我去连一个人都没见。那么大的县局单位,里边空空荡荡地,只有一个看门老头。 老头看见我就说:‘你咋才来哩?别进去啦,里边没人。快去吧,还来得及,今天饭店里订的是流水席,来迟来早都能跟上。你去先到礼房把礼一上,够几个人就开席啦。’我说我不是来行礼的,想找领导反映问题,局里上班时间咋没人哩? 看门老头忙说:‘唉,我当你也是来祝寿的。我们局长明年就到退休年龄啦,今天在饭店里提前过六十大寿,局里啥都停止啦。反正上班也没有啥事可做,所有的人都去了。 全县学校没敢停课,每个学校的校长c主任,代表全校老师都去了。你要办啥事,今天怕是办不成。听说人很多,内容也很丰富,有课的教师下了课才来坐席,估计到晚上都结束不了。’ 我当时说了一句:‘全县要多少教师哩,不可能都来吧?’ 看门人又说:‘局长虽然快退休了,手里大权还没有丢,他就是趁这个时候才过大寿的。要是退休以后再过,那就时过境迁c不值钱啦。教师们大都是有文化c有知识的聪明人,谁会看不来形势,谁不会溜须拍马,谁能错过这次表示的好机会,那个又敢不来哩!’ 我听了看门人的话,明白了咱这里的校长c主任,今天上县开的什么会啦,也知道了我去得不是时候,只好打道回府。 一路上,我心里都想着学校那个教师的话:‘人在其位,就得从其事,尽其责,就得每天来上课。’难道他为了不做事想提前退休,为了坐享其成就可以不负责任,就可以那样对待学生吗?不行,为了学生,我还得上县找领导,到学校找校长谈谈。” 桃花说:“你有时间向上边反映反映可以,到学校去不顶啥,校长不可能为这事处理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师。再说,那个教师的心胸不宽畅,恐怕会对咱们学生更加不利。” 玉顺气愤地说:“他敢,大不了我就和他换换,替他上课,让他回家休息去。” 桃花给他宽着心说:“爸,那不可能,你都退休几年啦,咋能再去上课呀?手续咋办哩?名不正则言不顺。算了,咱不说他了,他爱咋弄就咋弄去,上县说说,尽力而为吧。 学生作业多了就叫他们慢慢写,就当练字哩。实在写不完,咱也可以帮他们写,功夫没有枉费的吗。你不用老考虑那些事,国家那么多干部c那么多单位,不可能都是吃闲饭的。” 玉顺又说:“我不是单纯考虑这点问题,听了学校教师那些话,我觉得国家政策就是不太合理,嘴上说地人人平等,实地上平等了吗?连一点平等意思都没有。制定政策的人都是干部,制定出来的政策当然对干部有利啦。 都是平等的中国公民,为啥干部退休了啥都不干,还能白拿那么多工资,享受好多优厚待遇?而农民老了,地里干不动啦,啥收入都没有,这种情况就是不公平吗。 就拿我和你大伯来说,他过去为了体贴我,才把自己的工作让给我干。谁知这么一让,就把两个人的命运彻底翻了过去,他一辈子比我出的力大,下的苦多,要论教学水平,他并不比我差。 然而,我却吃了一辈子轻松饭,退休了还有那么多工资,祥俊顺利接班,还是吃着轻松饭c挣着高工资。而你大伯哩,他的日子能和咱们比吗?简直差得太远了,我这心里有愧呀!国家要是能把我的工资分出一部分给他,那才显得公平啦。” 桃花又安慰着说:“爸,你就别想了,社会上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国家现在不是想尽千方百计减轻农民负担吗;不是全力以赴支援农业c提高农民地位c增加农业收入吗?就是农民自己,也觉得生活幸福,过着前所未有的好日子吗。 你看现在:全国的农业税免了,到处都实行了合作医疗,国家还给种粮农民发放着粮食直补款,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和多种多样地惠农政策。哪一个农民不拥护政府,不说共产党领导得好,哪一个农民不是深感国家政府的大恩大德。” 桃花的话使玉顺情绪有所好转,他想了一下又说:“是呀,你说得不错。自从有历史以来,不论是谁,开始打江山的时候都说得好听,‘为天下百姓能够过上幸福生活而战,一一一一’ 可是,坐了江山以后,好不了几天就变样啦。哪一个不是只为自己花天酒地c只为自己尽情享乐,对老百姓横征暴敛c作威作福,几时有过不收粮的官府,几时有过给百姓贴钱的朝代?只有现在的社会,只有今天的共产党才能办到。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农民的生活条件的确好得多了,这就是咱们国家方向正确c政策英明,国力日益强大了的功劳。不管是什么人,生活水平都会相应提高。 农民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容易满足的一个群体,他们只要不受饿就觉得幸福,只要能够遮风挡雨就会满意,只要过得下去就会叫好c就不会多生事端。 从目前看来,绝大多数农民都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和干部比较起来,差别还是很大的。粮食的价格要是上涨一毛钱,干部的工资就会多翻几番。 你看这些年来,干部工资涨了多少倍啦。而粮食哩,能涨几个钱吗?投资倒是加大了不少,种地能有多少利润呀?粮食稍微有点浮动,国家就会采取宏观调控政策,想方设法地控固粮食价格不让上涨。国家控固粮价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有谁算过农民的收入账哩? 干部上一天班,最多八个小时,四五个小时,有的只是报个到就回去了,甚至还有不去上班的。总之,不管工作不工作,做事不做事,只要占个位子,有个头衔,见个日头就是几百元的工资。 节假日一个星期放两天,还有今天这个节,明天那个节,一年能工作几天吗?工资确是天天如此c日日照常,而且还有多种多样的奖金c补助一河滩。 而农民的时间哩,就那么不值钱吗?谁算过,他们一天在地里劳作多长时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有时不赚钱还要赔哩,这料庄稼从种到收,多半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唉,别人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吃农民种的粮食都觉得有些愧疚,心里老是不得安宁。” 桃花忙说:“爸,你没有什么可愧疚的,心里也不应该不安,你不是还办着助学会吗?不但用自己的工资为国家分忧解难,资助贫困学生,而且还发展了不少会员,你的工资没有白拿,人也没有白活,你完全可以问心无愧地去面对,去生活。 就像东村里那个什么雷鸟先生,拿着国家的钱只图自己享福,从不为国家人民着想。我想,应该愧疚的人是他们,但他们却没有丝毫愧疚之意,还似乎活得心安理得。” 桃花的话只是为给公公宽心才说的,她却没有料到,自己这话竟引起了后边许多文字,使公公说起了雷鸟先生今天到家里来的原因,真是的:日出日落有黑白,世间不乏龌龊人。 正所谓: 回想往事如烟云,提起老话勾心神。 要知还有什么事,只须再看下一回。 欲知后事,且看第四十三回: 谈助学碰壁遭非议 作紅媒遇冷引情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回谈助学碰壁遭非议 作紅媒遇冷引情根 正与不正看品行,美与不美在心灵。 容貌难遂人意生,有益于民皆光荣。 黑肥养地增产量,绿草护渠水长流。 宁为前进铺路石,不做白吃寄生虫。 有志事竟成,无德落骂名。百人百种性,感受各不同。 赌徒都想赢,输得两眼红。纸花虽然艳,伴鬼守坟茔。 棒不打身不觉疼,总说闲话事难明。上文说道:桃花和公公玉顺在自家客厅里看电视,说着学生在学校为写作业挨打的事。 玉顺说完了自己去学校和县文教局的经过以后,又为学校教师说的那些话而不住地感叹着,一时间愧疚倍增,心里很不是滋味。 桃花为了给公公宽心,一个劲地劝着说:“爸,你有内疚的啥哩,你虽然领着国家的工资,也没有只为自己享受。你不是出面办起了助学会吗,不但用自己的工资帮助贫困学生,而且还组织发展了许多会员,为国家解决了不少难题,你自己完全可以问心无愧了。 叫我说,真正有愧的人应该是雷鸟先生那样的人,他们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反而感到心安理得,觉得自己享受是应该的c是理所当然的。唉,这世上的人和人相比,真是相差太远啦!” 桃花却没有料到,她的话没有起到宽心作用,反而使公公连声叹着气说:“桃花呀,我一个人就那么点工资,充其量只能帮助一个贫困学生。也就是人常说的,‘指望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多少钉子’。我不过是听了你大伯的建议才出面倡导助学会,虽然做了点成绩,还是杯水车薪呀!上不起学的困难家庭很多,起不了根本性的作用呀! 唉,现阶段啥都好,就是这贫富差别越来越大了。钱多的人把钱不当钱,任意挥霍浪费,想叫他们拿出点钱资助贫困学生,唉!真是不容易呀!就像今天来的雷鸟先生,他和我是有点师生之谊,我就想发展他加入到助学会的行列中来,以前谈过几次,他老是含含糊糊,态度不明显,我觉得自己把工作没有做到家,总想找机会和他再好好谈谈,谁知他今天却登门问罪来了,嫌我把他没当人。” 桃花说:“唉,世上的人没有一样的,各人都有自己爱干的事情。咱只要无愧于心就行了,别人的事管不过来。他不愿加入你办的助学会,不想帮助贫困学生,那就由他去吧。人各有志,咱不强求也就是了,犯不着生那么大的气。他那样的人,有啥资格向你问罪?” 玉顺又叹口气喝了杯水,开始给桃花说着他们今天相会的经过。 原来,玉顺自从倡导助学会以来,由开始的三个人发展到七八个人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充实了许多,知道自己的生命有了意义,劲头越来越大,就想把附近像雷鸟先生c硬蛋这样的人也争取吸收入会。他分别和他们谈了几次,硬蛋口头上唯唯诺诺,行动上躲躲闪闪;雷鸟先生也只是随口说说,催得紧了就推推拖拖。玉顺觉得,只要他们没有明显拒绝,就还有成功的希望,总想找机会再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 玉顺今天从县里回来刚到村口,就和从地里回来的雷鸟先生主仆三人撞了个正着。玉顺连忙跳下车子,向老师热情地打着招呼。 不料,雷鸟先生却气呼呼地说:“你还能认得老师呀?我今天就是想去你家问问哩,我有啥事对不住你吗?你怎么把老师不当人哩?” 玉顺不知他所指何事,慌忙赔着笑脸说:“老师呀,你这是生那门子气呀?学生怎么能认不得老师,咱们可是几十年的师生关系,一直不是都很好吗?学生不知此话从何说起,还望老师明示。” 雷鸟先生生气地说:“好,好,好啥哩好哩。自己做的事还不知道吗,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也该给我说一声呀。你竟连声招呼都不打,害得我把买回来的花圈在自己门口烧了,订好的出租车也退了。” 玉顺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赔着笑脸说:“啊,老师呀!实在对不起,我家那回事过得太乱了。两隔壁一次死了两个人,我当时慌了手脚,心里乱极了,脑子也麻木了。再加上我那两个妻弟c小姨子前来闹事,我哪有心事考虑这些事。报丧的都是村主任派人报的,他们把你没想到,你老就谅解吧。你们今天就到我家坐坐,吃顿便饭就算给你赔礼,出租车损失的钱学生给你补上,还望老师不要生学生的气才是。” 雷鸟先生说:“赔补损失那倒不必了,老师我还在乎那几个钱吗。你家里我们还是要去的,我太太听说了你家的事,就想帮你说门亲事哩。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位就是我新雇的保姆,你们也认识一下。” 那保姆朝玉顺点点头,大大方方地说:“先生,您好?我是家政公司介绍来的,叫我小田就行了。” 玉顺也朝她点点头,正要开口招呼,雷鸟先生的夫人沙要红抢着说:“啊呀,认得,认得,都见了几回面啦,还用得着介绍吗。老公,你那些学生中,就数他英俊潇洒,长得最帅气,对我印象最深啦。咱们今天就到他家坐坐,认认门,熟悉熟悉。我想说的那件事可能不成问题,往后,咱们就成了金刀割不断的亲戚啦。哎呀,这天气怎么又热啦?这可。” 雷鸟先生忙说:“不咋,不咋,玉顺家也有空调,保证热不了。” 那夫人又说:“是呀,是呀,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空调。咱们快走,到他家就不热啦。今天碰得真巧呀,正想去就在这里碰上了,这可能就叫天作之合吧。看来,我这个上席是坐定了。” 玉顺对她的话莫名其妙,也就糊里糊涂地说:“那是,那是,快走吧,到家里就不热啦。老师,你坐我的车先走,让她们随后过去就是。” 雷鸟先生看看玉顺的电动车说:“这,这,你这车能坐吗?” 夫人沙要红忙说:“还是慢慢走吧,教授坐这样的车像个啥嘛。玉顺,你就是会心疼人,对老师关心,对夫人一定很会体贴,我那个表妹真是有福极了。哎呀,把我都能羡慕死!” 玉顺对她的话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便多问,推着电动车只向前走。他们主仆三人跟着一同走到玉顺家里。 桃花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前边门响,急忙走出厨房张望,看见公公领着客人进门,立即过去和来人打了招呼,并把他们让进客厅落座。 当玉顺放好电动车进来,桃花已经从壁橱里取出橙汁饮料,又在茶几下拿了四个玻璃杯子,到外面的水池中清洗以后,再拿回客厅,给每人倒了一杯饮料,笑嘻嘻地招呼着放到客人面前。 雷鸟先生的夫人端起饮料,眼睛看着桃花说:“玉顺,你家的保姆也很不错。这就对了,咱们这样的人家,雇保姆也得挑挑拣拣,越漂亮越能显示出主人家的气质。我家这个保姆就是挑了好长时间才决定的。” 雷鸟先生忙说:“红红,别胡说。这位就是玉顺的儿媳妇,名叫桃花。你咋能认成保姆哩?玉顺的儿子接了班,在县里教书着哩。他这媳妇在家里贤惠极了,婆婆没死的时候啥活都不做,专门打麻将,村里人都叫她福星麻将婶。他这媳妇一个人操持着家务,里里外外一把手,把公公婆婆伺候得非常周到,是村里出了名的五好媳妇。” 桃花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连忙红着脸说:“你们慢慢说,我在厨房还有事,请恕不能奉陪。”说罢就要走出客厅。 雷鸟先生叫着她说:“桃花别急,我还没给你介绍哩,这位就是我的太太,名叫沙要红。我是你爸的老师,她就是你爸的师母,你自然就该叫‘师婆’啦。这个是我新雇的保姆,你随便怎么称呼都行。” 他太太接着说:“我来补充一点,我已经改名叫‘沙曌红’啦。这里边的深刻含义,恐怕说了你也理解不了,咱先不用管它。至于班辈吗,现在还不能决定,什么‘婆’不婆的,我,我有那么老吗?要是这次来把事说成了,最多叫个‘姨’就到顶啦。” 雷鸟先生忙说:“对,对,太太说得有理,那就先不用叫了。我这么年轻的太太,叫‘婆’就是有点难为情吗,何况还有那么好的事哩。” 桃花说:“你们慢慢喝着说吧,我得去厨房做饭。” 桃花出去以后,雷鸟先生的太太又说:“他这媳妇能嫁进这么好的家庭,老公又是年轻英俊的中学教师。要是不好,那才怪哩!” 雷鸟先生接着说:“那是,那是,我太太说得不无道理。玉顺,像你这样的家庭,儿子又是年轻有为的正式干部,就是把天仙娶到家里,她也该心满意足啦。媳妇怎么能不好,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地讨好家里人。” 玉顺敷衍着说:“那是,那是,老师说得极对。有道是:‘饥寒少见儿女孝,家宽多有媳妇贤’吗。家里富有,掌柜的好当,媳妇没有难办的事,自然就和谐安康,啥事都显得顺当了。” 雷鸟先生喝着饮料,洋洋自得地说:“玉顺呀,你家前几天死了老婆,就凭咱们这种不平常的关系,我怎么也该过来向你道个喜呀。可是,你连声招呼都不打,老师我咋好意思来哩?” 那个保姆听到这话,惊讶地‘啊’了一声,把正往嘴里倒的饮料洒了自己一身,也给太太的衣裳溅了一点。 沙要红立即站起身掸了下衣裳,十分生气地说:“你这是咋搞的?看我不扣你的工资。也不知道帮人家做个啥,喝起来就没个完啦。” 那保姆还是发着愣说:“我,我听他好像说错了,死了人咋还道喜哩?” 沙要红赶着保姆说:“快去,快去,知道啥嘛,这里有你说的啥哩!” 保姆只好站起身,正要出去,雷鸟先生却大方地说:“别急,别急,像你这样平庸的人,怎么能懂得其中奥妙哩,难怪只能给人家当保姆。我今天就给你说说,也好让你多少长点见识。你也不想想,我瞎好也算个教授哩,这几句话怎么会说错,你只是自己不懂得罢了。 告诉你吧,别看这几句平常话,里边的学问大着哩,你当然不懂得其中奥妙啦。我先给你简单地解释一下,这就叫不破不立c去旧换新。你可能还不懂,再说明显一点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要知道,我这个学生长得堂堂一表c凛凛一躯,可是,过去由于家庭成分不好,他在学校谈的对象趋炎附势,和一个当兵的结了婚。他当时十分悲痛,心灰意冷,结果就和那个‘鳖瞪眼’c‘蛤蟆婆’结了婚,整整忍受了几十年时间。 后来,他老婆变得越来越难看了,我这个老师都觉得太不般配,常常为他鸣不平。他表面上看着满不在乎,家里的日子风平浪静c和和睦睦,村里人都以为他们的日子过得好,对他家挺羡慕的。 其实,只有我知道,大家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玉顺他是哑巴吃黄连,再苦也说不出来,他自己能有啥办法哩?明知道那个老蛤蟆死也不会同意离婚,自己是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总不能为此铤而走险吧。 这回好了,鳖瞪眼死了,玉顺的眼中钉没有了。她可把人恶心了几十年啦,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你说,对这求之不得的好事,难道不该道喜吗。” 保姆听他这么说,自己便默默走出客厅,上厨房帮桃花去了。雷鸟先生的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说:“早该走了,看着怪灵醒,脑子笨得跟猪一样,坐到这就喝地不走啦,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在人面前坐。” 雷鸟先生接着说:“玉顺,如今时过境迁,你也应该好好地出口气啦,高兴高兴,唱上十天大戏庆祝一番。赶赶时髦,再娶一房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把村里的乡党c亲朋好友,全都请来热闹热闹。前半生已经窝窝囊囊地过去了,后半辈子就要过得舒舒服服,把丢掉的幸福找回来。” 雷鸟先生的太太沙要红,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玉顺的脸,她看玉顺没有说话,自己接着丈夫的话就说:“对呀,对呀,我老公真是才高八斗,学赋五车,看问题就是清楚透彻。瞧他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自古到今,婚姻嫁娶,就是要讲究郎才女貌哩。 像你这么英俊的帅哥,又有这么出众的人才,那样高的工资,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找不下?就是娶个天生丽质的原装美女都不在话下,为啥要跟丑陋不堪的女人过一辈子?唉,那时候也是造化弄人,由不得自己呀! 如今既然峰回路转,拨云见日,那就要乘东风c驾祥云,抓紧有利时机,好好享受享受生活。玉顺,你虽然看着年轻,但毕竟不是青年时代,往后的日子不多了,如果再不抓紧及时行乐,那就悔之晚矣! 我们今天前来,就是为了给你指指明路,作作大媒,说门好亲事,你马上就会有个年轻漂亮c美艳动人c柔情如水的好妻子啦。一一一一一一。” 雷鸟先生立即插话说:“是呀,是呀,玉顺,听你师娘说得多么在行,人常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她嫁给我没有多长时间就学会了这么多成语,运用得恰当极了。玉顺呀,为师还得提醒于你,人活到世上,就要知恩图报,千万不能忘记人家对自己的好处。” 玉顺应付着说:“那是,那是,学生时刻不敢忘记老师的教导之恩。” 雷鸟先生又说:“我说的不是这个,咱两个虽有师生之谊,但我没有给你教过什么,报恩不报恩无所谓。我说的是你那个亲家母,你之所以能够获得自由之身,应该好好感谢她呀!她给你把多年来的难题一下子全解决啦,替你办到了自己想办而永远无法办到的事;做到了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你可得常记她的好处,每年祭奠时多烧一点纸钱一一一一一一一。” 他太太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说:“别尽说那些没用的啦,快说正事吧。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把我表妹给你说哩。 我表妹比我只小半岁,娘家的经济情况也比我好,她是请专家做了全身整形c整容的。不光是脸蛋无比漂亮,身段也是婀娜多姿,性感极了,比我在上多啦。我把她介绍给你,那才是郎才女貌,最合适啦!” 雷鸟先生接着说:“是呀,她表妹我见过,确实比她在上得多,我要是先遇上她表妹,那就不会娶她。这就跟买东西一样,不怕不识货,单怕货比货,再难认的东西,只要放在一块对比对比,马上就显出来了。” 他太太忙说:“瞧你说得难听成啥啦,娶媳妇咋能跟买东西一样?我表妹虽然看着比我全面一点,我确是货真价实的原装姑娘一一一一一一。” 雷鸟先生忙说:“唉呀,管她原装不原装,只要漂亮迷人c功夫独特就行了。咱们也不是年轻小伙c童男子呀!这种年龄的男人还想干啥哩,主要得靠女人主动,原装姑娘,能有多少实战经验吗?” 他太太又说:“我表妹还有不如我的地方,说媒吗,就得实话实说,咱可不能藏着掖着。她没有学过做菜,按摩的功夫也不如我。” 雷鸟先生又说:“嗨,哪有啥哩!雇个保姆,啥事都成啦。你到底会做菜,嫁过来自己做过几回菜吗?至于按摩,到处都有,你原来下功夫学这学哪都是走了弯路,不一定能用上。” 玉顺坐在沙发上,眼睛一会望望顶棚,一会看看地板,嘴里喝着饮料,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对他夫妻的谈话,一点也没听进去。 雷鸟先生看玉顺心不在焉,就对着他大声说道:“玉顺,我两个说了半天,你咋一句话都没有哩?行与不行,你倒是表个态呀!我太太这个表妹比她还漂亮,要不是咱们的关系非比寻常,我才舍不得给你说。” 玉顺这才回过神,听到他后边的话就支支吾吾地说:“不行,不行,人家是个漂亮姑娘,追求她的好小伙可以车载斗量,人家怎么会下嫁我这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不行,不行,这可万万使不得。” 沙要红赶紧就说:“你这话说得不错,追求我表妹的小伙的确不少。可是,我表妹开始条件太高,非要嫁个官高位显的公子哥不可。她经过百般努力,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如愿。人家那些豪门望族崇洋媚外,都想开开洋荤,尝尝外国女人的洋味道哩,对国产货只是玩玩就不要了。 唉,可惜我表妹生不逢时,这也难怪,人家那些人有远见,考虑问题比咱长远多了。他们就是要提前找好门路,一旦时机成熟,马上携款外逃,如果有个外国亲戚,那当然方便多了。我表妹不够条件,只好望洋兴叹,尽管办法使尽,品种无法改变。明知难以如愿,还是回头是岸。 我表妹心机一动,来了个灵活运用,就把社会上各阶层的人物做了次调查研究,很快发现了一个比珍宝还值钱的群体。世上的黄金c珠宝虽然很贵,但它们再贵都是有价的,只有那些明星们才是无价之宝。人家只凭那两片有本事的嘴,轻轻地一张一合,票子就会像暴风雪似的朝他们滚滚而来,一下子能把人埋了,如果有个这样的老公也就不枉此生啦。 我表妹降低条件以后,就开始向这方面的人物靠拢,以求争取人家的青睐。可是,尽管自己奋发图强,加陪努力,还是未能如愿。人家那些星级人物找老婆,大都是鱼恋鱼,虾找虾,乌鳖就得配王八,更要讲究门当户对哩。一级不娶二级,主角不要配角,何况我这个表妹:只是模样好看,开口知道吃饭,技艺一点没有,走路还得锻炼,就是穿银戴金,也难比翼双飞。只要是稍微有点小名气的小明星,也连她看都不看一眼。 我表妹资格不到,只追没有人要,情知大事不妙,气得回家吵闹。她父母亲无可奈何地对她说:‘娃呀,我们也给你把力出尽了,为了你的幸福,家里都变成了真正地无产阶级。我娃还是认命吧,不管嫁个啥人,只要夫妻恩恩爱爱,甜甜蜜蜜,那还不是一样幸福吗。’ 我表妹这才说:‘是呀,日月不催人自老,花开能有几日红。爸c妈,我听你们的,岁月不等人,我也不敢再耽搁啦。要是再耽搁下去,人老珠黄,恐怕连一般干部也嫁不上了,我就在城里瞎好找个一般干部算了。’ 我表妹在城里整整奋斗了一年,结果还是无功而返。人家城里的干部讨老婆,其首要条件就是要有城市户口c要有正式工作的女孩子。就连那些刚从大学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的学生都不要。 可怜我表妹只是个农村女娃,尽管孤注一掷,投入巨资,把自己整理得天姿国色,还是达不到人家那点最基本的条件。任凭她怎么努力,免不了四处碰壁,直到碰得满鼻子灰的时候,终于心灰意冷,把条件一下子降得一落千丈。她这回的条件就是:不管城镇乡村,只要是个有工资的干部,不论在职不在职,年龄大小都行。怎么样,你的运气来了,我那个如花似玉的表妹非你莫属。咱们以后的班辈就一样了,也省得你再叫我师母啦。” 玉顺恍恍惚惚,也没听清她都说了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雷鸟先生接着说:“玉顺,你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呀!那个蛤蟆婆刚死了几天,就有花朵般的美女找上门来。同时,还和老师成了平辈,真是可喜可贺呀!” 玉顺红着脸,‘哦’了半会才说:“我都这么大年纪啦,怎么能娶人家年轻姑娘当老婆。不合适,我觉得太不合适啦!” 雷鸟先生生硬地说:“咋不合适哩?婚姻法上就没有规定,年老的不准娶年轻的作老婆。只要你们把结婚证一领就合法啦,看谁还能说个啥。我们是来给你帮忙的,不是攀高枝来了。这么好的事,还有你搬扯的啥哩?再不要不好意思啦,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替你把事拿啦。” 沙要红笑眯眯地说:“哎呀,妹夫呀,你可能是怕自己老了,伺候不下我表妹。嘿嘿,哪怕啥哩,我们也就是图个名分,你就尽力而为吧。年龄不饶人,有多大的力就使多大的劲,我们也希望你们能活个长命百岁。因为,只要你们不死就有工资,有钱才能有福呀!我们当然不能要求过高,年轻人如果得不到满足,办法多得是。目前,没钱问媳妇的光身汉可不少哩,随便把谁照顾照顾都行,他们还不感激死了。那也是互通有无,两全其美c各取所需的好事,即给你们把忙帮了,又能解决实地问题。” 玉顺只觉一阵恶心,硬忍着没有发作出来,马上站起身看看表说:“你们坐吧,我得接学生去。”说罢,没等他们说话就一步跨出客厅,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轻轻地说了声:“好卑鄙呀!” 这时候,桃花在厨房也忙得差不多了,出来看见公公去推电摩,知道他要去接学生,急忙开口叫道:“爸,家里有客人,让我去接吧。” 玉顺是不愿听那些无聊的肮脏话才出来的,听到桃花的话还是推着电摩说:“没事,没事,快去做你的饭,我去还想见见学校校长。” 桃花只好又回厨房收拾饭菜,客厅里只剩了两个客人。雷鸟先生知道玉顺生了他太太的气,就瞪了夫人一眼,随后走出客厅,本想劝解几句,却听到玉顺说想找校长的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开口叫道:“玉顺,玉顺,先别走吗。你原先那个女同学,就是后来在他们那儿当了校长的那个,昨天还上我家去打听你的情况,她叫什么金玉柔吧。” 已经走到门口的玉顺听到这话,立即改变了主意,放下电摩走到厨房门外说:“桃花,你去接学生吧,咱们的确不能冷淡了客人。” 桃花马上走出厨房,跨上电摩去了,玉顺和老师又回到客厅。这才是: 妻子入土事刚完,红媒上门说姻缘。 美女再美心不动,思绪回思三十年。 脏话几句负气走,旧情一语立马还。 眼前不幸没苦辣,昔日往事有酸甜。 玉顺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啥话不说,独自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雷鸟先生的夫人知道玉顺嫌自己说话不雅,就想缓和一下气氛,特意向玉顺努努嘴说:“哟,你这么排场的人怎么不懂得生活哩。我刚才说的话虽然有点露骨,其实也没有啥,常言道:‘话丑理端’吗。说文明一点就是‘取长补短c互相利用’罢了,生活吗,就是要丰富多彩哩。一一一一一一” 雷鸟先生接着说:“玉顺,别生气吗,我太太说的也是实在话。她文化水平果然提高多了,说的多在行,就跟共产主义一样,把各尽所能,各取所需都用上了。如果墨守成规,思想僵化,生活就没味啦。” 玉顺硬着头皮听到这里,他们还是没有说到刚才的话题上,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老师,你刚才说我过去那个同学,到你家打听我的啥哩?” 雷鸟先生说:“她还能打听啥嘛,无非是听说你老婆死了,就想问问你的近况如何?唉,她还有脸跑来问你。想当初,你两个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夫妻,关系也好得形影不离,全校师生谁不羡慕你们这对璧人。谁知她后来竟抛弃了你,和一个当时最红的解放军结了婚。 不料,那家伙却是个携带乙肝病毒的短命鬼,虽然复员回来当了公社书记,年轻轻地就去见了阎王。你那个女同学没有再嫁人,一个人把儿女拉扯大了。现在也退休啦,一个人过得没意思,想男人了吧。” 沙要红忙说:“女人嘛,离了男人就是不行。不过,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现在怎么会要她哩。她还想重温旧梦,岂不是异想天开吗。” 玉顺囔囔地说:“不见得吧。人家问问同学的情况,那也是及其正常的事,你们怎么能有那些想法,未免有点神经过敏啦。” 雷鸟先生急着说:“啥神经过敏,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你想想,她几十年都没问过你,这回刚死了老婆就来了。跑到我家打听,问你老婆是怎么死的?我就一杆子把她撑得远远的,来了个挖苗断根,让她永远没想,彻底灰心。说得她面红耳赤,自惭形秽,灰溜溜地抱头鼠窜啦。你放心挑你的老婆,她再也没脸来找你啦。” 玉顺忙说:“她那时为自己的政治前头着想也是对的,青年人就是要力求上进吗。你怎么就能把她说得抱头鼠窜,人家也是当过校长的人呀。” 雷鸟先生得意地说:“我就给她直截了当地说:‘不错,玉顺是死了老婆,具体怎么死的并不重要,绝对与玉顺无关。不过,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事。玉顺现在正在花中挑花,追求他的年轻姑娘真可谓‘车载斗量,数不胜数’呀!你可能害怕过去的相好挑花了眼,跑来打听打听,想给他参谋参谋,帮她挑个绝色佳人。我看你这想法大可不必,玉顺现在的参谋多得是。她已经不是过去的上中农啦,还能再听你的话吗?’” 玉顺又说:“你这几句话就能把她说得无言以对,灰溜溜地溜走?” 雷鸟先生接着说:“哪里,她当时还笑着说:‘啊呀!你这个老同行怪能吹的,几时学会了那么多成语,用得还挺合适。真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老同行真是今非昔比,难怪申报教授哩!’ 我听她不但不生气,反而奉承,估计有求于我。我就毫不客气地说:‘你也是当过校长的人,当然知道学无止境的道理。我现在虽然名成功就,还是时刻不忘学习,专门买了新版成语词典,每天都要背诵几条哩。圣人有云:‘开卷有益’吗,文化程度当然提高多了。’ 她果真是求我办事来的,一再捡好听的话赞扬我。最后,言过必失,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承认自己过去对不起你,那是迫于家庭压力,实属出于无奈,想叫我向你转达心意哩。 我当时毫不留情地对她说:‘老同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难道不知道《马前泼水》的故事吗。老同事,覆水难收呀!玉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再说,就你现在的情况,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金玉柔啦。不信了照着镜子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配得上人家玉顺吗?你看你: 脸不光,皮不滑,道道皱纹到处爬; 两耳变成柿饼样,一张嘴里掉了牙; 尖尖黄鼻老妪像,缕缕白发似线麻。 不能说你没强项,就是也把工资拿。 人家今天钱不缺,只恨当初把锅砸。 心里有话不好说,张嘴当面难表达。 马前泼水咋收敛?何必劳心作调查。 老同事,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咱现在只能实话实说,像你现在这样:耳不聪,目不明,人不苗条腿不灵,想找干部不可能,只有下嫁跟老农。你别看自己有点工资,人家干部,那个没有工资,谁还在乎你那几个钱吗。就像玉顺现在的情况,放着花朵般的年轻姑娘不娶,咋会看上你这个老掉牙的老妪哩?我看你应该大发慈悲之心,找个从没见过老婆,走路瘸着跛着,生活没有着落,靠拾破烂过活的老光棒嫁了算啦。这样,还能减少国家一点负担,说不定也能上电视c当模范,成为轰动一时的风云人物哩。’ 她不等我说完就站起身气呼呼地说:‘我又不想嫁人,也没叫你说媒,瞧你说的是人话吗?’说罢,她还像刘胡兰赴刑场那样,挺胸昂首地出门走了,我当时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玉顺有气憋在心里,嘴里却淡淡地说:“你,你几时也学会损人啦。” 雷鸟先生洋洋得意地说:“你以为老师我只会白吃饭吗,我也要为你做点有意义的事哩。她原先的确对不起你,我当然要损她为你出气吗。” 玉顺又说:“老师,想做有意义的事是对的,但不是帮我损人。你如果能够加入我办的助学会,那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雷鸟先生看了看夫人,然后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问题吗,你对我说了几回啦。我倒是有点动心,后来,我太太她,她不同意一一一一一一一。” 他夫人忙说:“是呀,我开始不知道助学会是干啥哩,问我老公一年能给多少钱?他说:‘不多,一年两学期,大概万儿八千元吧。’ 我当时高兴地支持着说:‘那你还等啥哩,赶快报名参加吧。你虽然有那么多的工资,谁还嫌钱多了扎手呀!当然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吗。’ 他说:‘看把你想得美成啥啦,助学会没有工资,是叫会员把自己的钱往出拿,帮助贫困学生完成学业,一年最少也得一万多元。’ 我一听这话,当时就生气地大声说:‘啥,不给钱还叫出钱哩,那是什么狗屁助学会吗?除非是傻子c神经桶才会干那鳖怂事,咱们咋能愚蠢到那种地步。咱们现在是百斤重的驴,千斤重的尾巴——拖累太大,全家就靠你那点工资生活。今年虽然涨了几次,花销太大,全家的生活费c保姆的工资c年年都要买新保健药c保健品,还有一一一一一还有一一一一一。’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说:‘对啦,对啦,别算了,不就是还有你娘家吗。他们也该自己想点办法,不能全靠我一个人呀。’ 我马上据理力争:‘怎么,他们不靠你靠谁呀?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女婿就和儿子一样呀,赡养老人,那可是咱们小辈应尽的职责呀!’ 我老公经我这么一说,一下子全灵醒了,立即表态说:‘是呀,是呀,咱们的确任重道远,花销不小啊,哪里还有能力去管别人的闲事。你放心,我知道应该先为自己着想,绝对不会干那种鳖怂事的。 上不起学的贫困学生就算再多,那也只能怪他们父母没有本事,怎么会怪到咱们身上来哩?其实,这也没有啥大不了的,念不成书了打工也可以吗。反正社会上不管啥事,都要有人做哩。’ 我这才放心地说:‘谢天谢地,你总算灵醒得快。干那种事的人,一种是脑子有麻达,另一种是钱多得没处用,想图点虚名罢了。咱们可是求实地的人,绝对不会干那种事,也省得让别人叫咱蠢猪c笨蛋。’ 我当时还不知道是谁叫我老公干那种鳖怂事,今天才明白是你呀!哎哟哟,你看着光眉华脸的,咋就那么傻哩?放着好好的幸福日子不过,办什么助学会吗,简直太傻啦。 我以为天底下只有我们‘憨傻寨’的人笨,没想到你比笨人还笨得多。想叫人家把自己的钱往出拿,算个啥事吗?纯粹是异想天开。世上再笨的人都知道把钱往回拿,谁会灵灵醒醒地往出拿哩?我就不信有人加入你办的那个‘鳖怂会’,想叫我老公参加,他会有那么傻吗?” 玉顺生气地站起身说:“你们不愿参加也就算了,又没有人强拉硬拽,请不要在此信口雌黄c诽谤污蔑人家啦。 助学会没有你们参加,也发展了七八个人。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们一样,只顾自己过醉生梦死的生活,花钱像消雪似的,对社会上的公益事业却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丝毫不为国家民族着想吗? 不,当今世上,思想好c品德高c作风正c有情操的人也不少哩。他们必然会受到人民的尊敬c爱戴,一辈子活得有滋有味。 倒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前景堪忧,一旦国家负担过重,被你们拖累得承受不起,必然会改变政策,把你们这种人的待遇取消了。你们失去了经济来源,自己又没有挣钱能力,指望啥生活哩? 到那时,当然是年轻人责无旁贷,全家人的生活重担总得靠你这个年轻夫人挑吧,你还会过这种寄生虫的生活吗? 助学会是一种崇高而圣洁的光辉事业,你们这种心灵肮脏的人怎么能够理解c有啥资格去污蔑人家哩?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雷鸟先生急忙站起身,伸手拉拉玉顺的胳膊说:“玉顺,你的火气怎么还不小哩?我都给你说了好几回啦,养生之道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平心静气。咱们不过是在盐店门口说说闲话,你又何必当真哩。 我还得再给你教一句,气大了伤身。顺便再提醒你一句,大可不必操那种闲心。国家就是负担再重,不管到任何地步,对待老干部的政策永远改变不了。咱们的工资不但取消不了,而且还会继续增加。这个道理很简单,你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想到,制定政策的人永远不会有一个农民,他们都是干部,退休以后都有工资,谁会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哩?” 他太太也站起身,看了玉顺一眼轻蔑地说:“老公呀,你再不要说啦。你就是把道理说得再多人家也不领情,还是少费点唾沫星子吧。 你没听人家刚才说的话吗,咱们是肮脏人,不配在人家这干净地方停,还是快点走吧,小心把人家这干净地方污染了。唉,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这世上啥人都有啊!把好话能听成瞎话,把瞎事能当成好事。唉,人要是脑子有了麻达,看啥事都能颠倒过来,黑颜色也变成白的啦。 老公,咱们这媒人还是别当了,要是真说成了,咱们非挨我表妹一辈子骂不可。快走,快走,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啦。” 那沙要红说着就往外走,雷鸟先生连忙挡住她说:“别急,别急,事成不成都没有啥。有道是:‘生意不成仁义在’吗,夫人怎么也生开气啦?这样不好,亲戚不做了还有师生关系。你好赖还是他的师母么,对小辈应该大度一点,为了几句话而生气划不来。他说助学会好他办去,咱不参加也就是了,人各有志吗,为啥要在这方面争论不休哩。” 沙要红马上换了副笑脸说:“对,对,我老公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说出话来句句都是真理。我们那里的人也经常说:‘一个人一个脾气,一块地一个胡基’,婚姻也是靠缘分吗。既然见解不同,那就各随其便,反正谁又没拿谁的啥。你们坐下说吧,我得出去一下。” 沙要红说着话急忙出了客厅,走到院里东张西望。她家的保姆看见了,马上从厨房出来问道:“太太,太太,你得是尿呀?” 太太生气地瞪着她说:“你看你,给教授当保姆哩,说话难听死了,也不怕人家笑话。都这么长时间啦,经常给你说要好好学习,你怎么说话还是不够文雅。唉,我看你这工作快做不成啦。” 保姆着急地说:“我,我看你的样子,像是把饮料喝多了憋不住,就急忙出来问问。人么,屙尿不是正常事吗,还能怎么说?” 太太又说:“你应该这么说:‘太太,你是不是内急?’这就能显得文明一点,今后要记住哩。不然,教授都得跟着你丢人。” 保姆囔囔嘟嘟地边走边说:“那还用说吗,憋得劲大了当然要急哩。就知道训人,也不怕尿到裤子里了。” 沙要红在院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厕所在哪里。要不是桃花及时回来把她领进卫生间,她当真非尿裤子不可。 客厅里就剩了玉顺和老师二人,由于话不投机,玉顺往沙发上一坐,头枕沙发后背,闭着眼睛不说话。雷鸟先生则没话找话说:“现在天气还很热,怎么也得等下午凉了再走。玉顺,你就是再不高兴,我们今天还是非叨扰你不可。你说加入助学会的事,为师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你还是别生气了。咱们在这个问题上达不到共识,也不能影响师生情谊吧。” 玉顺虽然闭着眼睛不说话,他的心早已被过去的同学,金玉柔拉走了,满脑子尽是学生时代的画面,听到雷鸟先生的话,只得开口应付着说:“那是,那是,学生怎么敢生老师的气。加入助学会的事,要在完全自愿的原则上方可。老师现在的确拖家带口,自顾不暇,学生怎么能不理解哩。 不过,我觉得你那岳父岳母年龄不大,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你应该帮他们找个工作才是。只要他们有了收入,那就可以自给自足,你的负担不是减轻了吗。到那时,你也能加入助学会,出资帮助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还未说完,沙要红一脚跨进客厅,高声打断他的话说:“不行,不行,我父母吃了半辈子苦,受了半辈子罪,好不容易才有了教授女婿。也可以说名成功就,到坐享其成的时候啦,怎么还能出去受苦? 你也不想想,教授的丈人出去打工挣钱,那还不被人笑死,你叫我老公的脸往哪里搁呀?我刚出去一会,又叫他参加鳖怂会哩。老公,咱们快走,热点怕啥哩,你要是停的时间长了,非被人家拉下水不可。” 雷鸟先生笑呵呵地说:“快坐,快坐,放你七十二条心,我自己心里有主意哩。我要是那么容易被人家拉下水,还配做你的老公吗?” 沙要红‘噗塌’一下坐到沙发上,自己倒了杯饮料,‘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瞅了玉顺一眼说:“我就说嘛,我老公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玉顺不想再说什么,正好桃花走进来说:“饭做好了,大家请到餐厅吃饭吧。”玉顺马上站起身,啥话没说就走出客厅,向餐厅走去。 雷鸟先生只好站起身,拉着夫人随桃花走进餐厅。桌子上摆满了饭菜,有酒有肉有饮料,桃花觉得有女眷吃饭,还特地准备了一瓶红葡萄酒。可是,玉顺并没有热情招呼,简单地表示一下就自个先吃起来。餐厅里没人说话,几个人尴尬地各吃各的,一顿饭很快就结束啦。 玉顺没有尝到饭菜的香味,草草了事地吃过饭,又回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啥话不说。那夫人坐了一会又要出去,她这回没有东张西望,快步向卫生间走去。当她经过厨房门口,很自然地朝里一望,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望,竟惊得她‘啊’了一声,站在原地连厕所都不去啦。 只见她: 瞪着眼睛摇着头,瞠目不解眼前情。要知发生什么事?再看下回自然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回盼雨农喜逢及时雨 多情汉苦思过期情 雨水适时庄家好,粮食增产投资少。 风调雨顺有欢笑,五谷丰登没烦恼。 绿地不乏合欢树,蓝天常见比翼鸟。 人间偏有世俗棒,打得情侣难偕老。 人老天不老,好雨知迟早。但愿如人意,灾难变美好。 真情贵如宝,是人皆知晓。只想前途亮,难怪随风倒。 说起闲话没多少,回头再把正文表。上文说道:李玉顺的老师雷鸟先生领着他的太太c保姆,来到玉顺家说媒提亲,由于话不投机c见解分歧,双方都没有达成协议。玉顺想要发展老师加入助学会的目的不但没有达到,还遭到无端非议,气得玉顺竟向他们下了逐客令。 谁知令行不通,来客并没有起身告辞。他老师果然肚量不烦,一点也不生学生的气,反而不厌其烦地向玉顺讲说着许多道理。 雷鸟先生的太太沙要红起身去上厕所,路过厨房门口朝里一望,意外地发现了小平和小凡一起在厨房吃饭。惊得她‘啊’了一声,站在厨房门前愣了半晌,连上厕所都忘了。 保姆急忙出来问道:“太太,太太,你又内急啦,那你咋不快去哩?” 沙要红指着在厨房吃饭的孩子说:“玉顺的儿媳妇怎么会有两个儿子?她老公不是国家干部吗,他们怎么敢违犯计生政策?” 桃花从餐厅出来听到这话,连忙解释着说:“我只有一个儿子,那个是隔壁我大伯的孙子,叫小凡,和我儿子小平在一个学校读书一一一一一一。” 沙要红更加惊奇地说:“啊!不是你的儿子,那你怎么叫他在你家吃饭?”桃花笑嘻嘻地说:“这有啥哩,这几天正是农忙季节,我大伯一个人收麦种秋,忙得顾不过来,我就接回来帮他照管照管。” 桃花说完又忙去啦,沙要红还是大惑不解,自言自语地走着嘟囔着:“唉,看着灵灵醒醒,原来也是个傻子,别人的孩子她也管。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啥人寻啥人哩。这样的亲戚,咱还是少攀为好。” 桃花和保姆忙着收拾厨房,谁也没有理她。小平和小凡吃完饭,马上到书房里去写作业。玉顺坐在客厅沙发上不言不语,闭目养神。雷鸟先生一个人坐着无聊,看到桌子上有烟有酒,就生气地取了支烟,用打火机点着抽了几口。觉得还不解气,又倒了杯酒,一个人抽着喝着。 夫人沙要红从卫生间回来,看见丈夫抽烟喝酒,连忙大声劝阻:“啊呀,老公,你怎么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你经常给我说:‘抽烟与身体不好,会减少寿命的。酒也不能多喝,你刚才吃饭就喝了几杯,现在又喝闷酒,你想干啥呀?”说着,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酒杯自己喝了。 雷鸟先生自己也掐灭香烟说:“我知道,我知道,酒是烧身火,色为割肉刀,抽烟更有害,伤肺又损腰。可是,人活在世上,往往明知不对的事情还得做,明知不对的话也要说,明知有害的事还要娶老婆一一一一一一一。” 夫人拉住他的胳膊摇着说:“哎呀,老公,你可能喝多啦。咱们既然不受欢迎,话不投机,再坐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赶快走吧。” 雷鸟先生说:“我不是不想快走,现在还有点热,我怕把太太晒黑了。咱们刚吃过饭,还是坐在这里休息一会,等天凉了再走。” 夫人沙要红走出客厅,来到厨房门口对保姆说:“小田,一会看天凉了再回,我们现在想休息一会,你就不要进来打搅啦。” 保姆‘嗯’了一声继续干她的活,夫人又回到客厅坐在丈夫身旁,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客厅里三个人来了个你睡我也睡,谁也不理谁。 保姆和桃花收拾完毕,不好进客厅打搅,就在院里的桃树底下说了会话。这时候,那轮火热的太阳已经躲进了西北上空的云层里,天气凉了下来。桃花听见隔壁有个生人的声音和大伯说话,本想过去看看却又不好意思撇下保姆,她就抬头看看天说:“啊,天凉了,可能要变哩。” 保姆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走进客厅大声说:“先生,夫人,天凉了,可能有雨哩,咱们是不是该回去啦?我早上洗的衣裳还在楼上晒着哩。” 夫人睁开眼睛一看,光线果然暗了下来,马上叫醒丈夫说:“天凉了,咱们快回吧。”雷鸟先生睁开眼说:“回,回,看你跟催命的一样。” 他们夫妻起身要走,玉顺这才起身说了一句:“那你们走吧。”勉强送出客厅对桃花说:“桃花,替爸送送客人。”自己又回客厅去了。 保姆走在前边拉开大门,正好碰上常大伯领着沙二虎准备叫门。常大伯这个玉顺的大哥,立刻长了班辈,变成了教授的大爷啦。 这些复杂的经过,玉顺对桃花只是避重就轻地大概说说。关于他那个女同学的事,和那个太太的污言秽语,公公怎么能给儿媳妇详细说哩? 桃花听完公公的话从客厅出来,又想进书房去看学生的作业。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平时的西北晚霞,完全被一片黑乎乎的浓云所替代,并且迅速往上爬,很快布满了西北上空。 突然间,从黑云里闪出一条金色巨蛇,扭动着亮晶晶的身躯,头在云层下边,尾部直扫地面。金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苍茫大地,照得遥远的西北山格外清晰,山上的兰石绿树呈现眼前;沟壑曲径,近在咫尺。 紧接着,一声巨响凌空炸起,直震得山摇地动,窗上的玻璃铮铮作声,房下的鸟儿瞪眼睛;洗净的盘盏不安宁,紧闭的大门嗡嗡嗡。 刹那间,天空金蛇狂舞,大风呼啸而至,庄外的大树几乎弯到房顶上边,树上的残枝败叶‘啪啦啪啦’地落得满院都是。桃树上那些毛茸茸的桃子被风吹落,掉到院里就像被滚水煮着的丸子,不停地翻着滚着。 远处那些舞着闪着的金蛇,瞬间爬上高空,突然变换成条条巨龙,张牙舞爪地游来窜去,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一时间,大雨倾盆而至。 桃花站在房廊底下,看着那条条巨龙,只见那: 乘着风,腾着云,轰隆轰隆吼着雷,喷出水珠铜钱大,哗啦哗啦往下淋;宇宙空间不存在,地上处处皆是白;高处还见草尖在,凹地立马变沼泽。行人抱头进房舍,喜坏种田老农民。伸头任凭雨水浇,嘻嘻哈哈感谢神。种秋喜逢及时雨,垧好禾苗能出匀。及时降雨值钱多,院里不用流出门,满街农民拍手笑,屋里还有不知人。 好一场及时大雨,足足下了两个多时辰才渐渐小了下来。 桃花站在外边,一直看到雨小了才进书房,陪着两个孩子写完作业,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就对小凡说:“小凡,外边下着雨,你就不回去了,和你小平哥一块睡吧。” 小凡和爷爷在大炕上睡惯了,偶然和小平睡过几次,到底不甚习惯。他看看小平说:“妈,我和我小平哥睡了几次,他总是蹬我。我还是过去和爷爷睡大炕吧,又宽又大的,谁不挨谁,睡着畅快。” 桃花看看小平说:“小平,你两个一起睡觉多好,你怎么老蹬他哩?” 小平说:“我睡着了不知道呀,可能是咱们的床太小啦,一翻身就把他撞了。你要叫我两个睡,就要换一张像你们那样的大床才行。” 桃花说:“那你先睡吧,今晚不太迟,我把他送过去。”说着找了把雨伞又说:“小凡,咱们走,揹上书包,我把你送过去。” 桃花领着小凡走出书房,客厅里静悄悄地,几个房间里都没有灯光。她估计公公已经睡了,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客厅门口,来到大门跟前。 大门还没有关,桃花轻轻地拉开大门和小凡走到外边,回身又把大门轻轻合好。她一只手把小凡揽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撑起雨伞向隔壁走去。 这时候,抖足了威风的雷公电母已经折腾乏了,龙王带着他的精兵强将开始打道回府;大风也到了强弩之末,有气无力地吹在身上,使人感到凉飕飕的。天空上还有阵阵细雨,稀稀落落地下在地上。刚才的浓云也变得松松薄薄,好像飘着层松软的灰纱。门外的水泥街道上没有一点泥泞,路面上还有少量积水,慢慢地向路旁的水沟流着。 这时候,街道两旁好像成了正要营业的夜市,家家户户的门全部打开,门道里的灯光照射到街道上,照在成群的人们身上,照在了一张张欣喜若狂的面孔上,呈现出一幅幅无比兴奋的内心世界。 所有的种地农民都没有睡觉,全部站在街道上跳着唱着,喜着乐着,一个个欢欣鼓舞,拍手称快。还有的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感天谢地,祝福着这风调雨顺的华年盛景。 桃花看这些人大都是年过花甲的经世老者,这时却像不谙世事的三尺顽童,站在街道中间游玩戏耍c有说有笑,议论目前美好景象,赞美当今和谐社会,声音最亮的还算是对门三快婆了。 桃花只听她连声赞叹着说:“好雨,真是好雨呀!这场雨下得值钱没多少。刚把麦子收完,地硬得跟铁一样,正熬煎玉麦种不进去,老天就给咱下了一场好雨。这下好了,这下可把大问题解决啦,两个小时就把地下得透透的,明天种地,一点问题都没有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呀!今年的玉米一定能出个好苗,咱这料庄稼又有保障啦。要不是这场及时雨,地里没有垧,谁的本事再大都不行,就是硬种到地里也出不来。” 梗二一瘸一拐地走着说着:“是呀,是呀,今年的玉麦,不用浇水肯定出来啦。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是去年才经过头一次,去年的玉麦一水也没浇过,下雨的时候,大家披着雨衣到地里把化肥一施,一料玉米就收啦,而且还是产量最高的一年。我在笔记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二零零七年的玉米,一水没浇,产量最高,亩产达到一千三,票子轻松揣进腰。’说实话,自从种玉麦以来,就是去年把钱赚了。” 三快婆高兴地说:“我看今年也差不多,这场雨下得真是时候,往后再下上几回,咱们把化肥一施,那不是和去年一样啦。” 桃花领着小凡,站在大伯门口只听了一会,就伸手推开虚掩的大门。屋里灯光亮着,大伯正在用簸箕揽着麦子。 桃花招呼着说:“大伯揽麦子哩,还有多少?我来帮你揽吧。” 大伯放下簸箕直起腰说:“不用,不用,我已经揽够了。今年的麦子收得迟,都干好啦,不用晒就能储存。我想留上两千来斤,剩下的不用揽,放在这里顺便卖了算啦。留得太多也吃不完,挺麻烦的。” 桃花说:“对呀,你今年就是一点不留,陈粮也吃不完。小凡,快睡觉去,明天还要上学哩。”小凡一个人回房去了,桃花又说:“大伯,我帮你收拾吧。你也出去看看,街道上的人可多啦,大家都高兴疯啦。” 大伯说:“有看的啥哩,大家高兴那是必然的。这场雨下得太及时了,真是风调雨顺呀。看来,今年的玉米又错不了。我刚才就是高兴地看下雨,把揽麦子耽搁啦,不然,早就收拾完了。你快回去和你爸说说,把你们那点地要回来。现在种地不费力,一年产的粮食几年都吃不完,往后就不用买面吃啦。我听说麺厂磨出来的面粉,都有化学增白剂哩,经常吃可能对人身体不好,没有咱自己磨的面粉实在。” 桃花答应着走出门,天上的雨不下了,街道上的人还是有增无减。她走走停停,看大家高兴的样子想:今晚可能失眠的人不在少数。 桃花刚到自己门口,附近有好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声音很大,她又不由自主地站住脚,伸长耳朵听了起来。 老蝴蝶从东头跑过来,身上的花衣裳全湿完了,他也不管不顾,兴致勃勃地说:“对呀,这就叫天随人愿!如果今年的玉麦再不用浇,咱们省事了,不用花钱高兴了,可能要把管水的软蛋气死哩。” 三快婆气呼呼地说:“气死了活该,前几年为了浇地,就把那东西的脸看扎了。浇地首先要看离得远近哩,天旱水紧的时候,就要把他的自己人排在前边,水不紧了才能轮到咱们这些没有关系的人。 去年八月份,天正下着大雨,他来叫我接水浇地,我不想去他就说:‘你现在不浇,等天晴了就没有你的事啦,以后想浇地别来寻我。’我也没有想到,老天去年真是开了恩c睁了眼,雨下得既充足c又及时,一料玉米不用浇就可以啦,把软蛋气得干瞪眼没办法。” 老蝴蝶兴奋地说:“是呀,我记得很清楚,他们那些浇了的地倒把瞎事弄下了,地里水分太多,玉米阴的不长,大部分都被风吹倒啦。摊的成本大,反而没产量。真是好事里边也有瞎事哩。” 梗二接着说:“可能是老天对他的惩罚,这人心越来越重啦。国家的电费没涨多少,对农业浇地用电还优惠着哩,他的水费则是一涨再涨。开始,浇一亩地大概十多块钱,种庄稼还有点利,后来涨到了七八十块甚至一百多,一料庄稼浇过两水c三水,哪里还有赚的钱呀!辛辛苦苦半年多,弄不好连成本都不够。如果年年天雨及时,啊,那该有多好呀!” 四慢叔从门里走出来说:“我看你是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哩。刚下了一次好雨,看把你们一个个高兴成啥啦,连自己姓啥为老几都不知道啦。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农民种地,也是拿钱换钱哩,没有投资就没有收入。小心乐极生悲,看人家脸的日子还在后边哩。多少年来,就遇上了去年一回好事,尾巴就奓到天上去啦,今年的兔子可能不在老窝卧了。看人家软蛋怎么拿捏你们,还想去年的好事,做梦去吧!” 三快婆推了老伴一把说:“快去,快去,再别说了,我知道你就不会说好话。你说那些话都过时啦,用不上了,现在是笼养兔,一辈子都在一个窝里卧着哩。老天爷乖得跟兔子一样,听话极了,人需要雨的时候天就下,不要雨了就不下啦。咱中国现在不是过去,国家强大了,国力雄厚了,国民富足了,科技先进了,管天就跟管女人生娃一样,叫她生她才能生,不叫生她就生不成。叫天下雨它才能下,不叫下它就不敢下。” 四慢叔把头一偏,嘴一撇,也推了他一把说:“尽胡吹哩,我看你也成了精勾子坐铡刀——谝大嘴啦。人怎么能管住天,纯粹是一个母牛尿了一亩二分地——由嘴着咧咧哩。你也把广播听一听,电视看一看,新闻经常说:这个地方遭了水灾,那个地方遭了旱灾。既然人能把天管住,怎么还有那么多自然灾害?成天说我说话跟放屁一样,你比我放得还美。” 梗二也支持着说:“是呀,自年前的冰雪灾害到今年的五幺二地震,咱中国遭了多少自然灾害啦。人怎么能把天管住哩?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咱们都是一个心理,想叫天听话,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三快婆沉默了一下又说:“这些灾害都是暂时的,我说的是:人迟早都要把天管住哩,离现在可能c可能不会太远吧。” 桃花听到这里心想:是呀,不是种地的农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c这种向往哩?可惜,现在的科学达不到那种地步。农民这种理想c梦想,不知到何年何月才会实现。看来,科学家任重道远,没有顶峰呀!正是: 科学永远没顶峰,人要管天尚未能。 女人生娃治得住,罪犯胡为有法绳。 天旱庄稼干枯死,雨涝村镇倒塌平。 百姓盼望及时雨,上苍犯罪谁量刑? 桃花回到自己家里,轻手轻脚地关好大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门前。突然间,从客厅里传出‘哗啦’一声脆响。桃花愕然一惊,吓得几乎跌倒在地。她立刻意识到自家的大门未关,可能溜进来贼啦,自己心里难免有点害怕。但她又想到,门外有那么多人,屋里还有公公在家,就是进来个把毛贼,也没有害怕的什么。想到这里,自己马上胆正了许多。 桃花不动声色,悄悄摸进客厅,突然开亮电灯。可是,她看到的不是盗贼,而是自己的公公躺在沙发上,正伸手在茶几上摸着什么。响声是茶几上的玻璃杯子被他碰倒,滚到水磨石地板上摔碎了。 桃花见公公神情恍惚,满脸尽是泪水,她心里不由一惊,马上关切地问:“爸,你这是怎么啦?到现在还不睡觉,一个人在这里伤心啥哩?人都埋了几天啦,你自己也要想开些,节哀顺便吧。” 玉顺见桃花突然出现,甚觉尴尬,急忙背过身说:“没啥,没啥,我刚才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眼睛有点模糊,想找毛巾擦一下再去开灯,不小心把茶杯撞下去摔碎了。现在几点啦,你怎么还没有睡?” 桃花说:“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两个刚写完作业,我把小凡送过去,在门口听了会闲话,回来听到这里有响声,还以为进来贼啦。就悄悄摸进来突然开灯,没想到原来是你。” 玉顺拿起毛巾擦着脸说:“那你快去睡吧,我也要回房睡哩。” 桃花明知公公心里有事,自己不便多问,只好安慰了几句便走出客厅,回到自己住房,一个人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想公公对婆婆平时满不在乎,甚至讨厌的不得了,谁知他们的夫妻感情竟会那么深厚,婆婆死了几天啦,他一个人躲在暗处哭得挺伤心的。 看来,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这句话一点不假。他们必定是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夫妻,老伴突然遭到不幸,死于非命,剩了个孤身老头,心里怎么能平静?床上空,房依旧,有话能向谁倾诉?人在不觉孤独苦,无人只能暗悲痛,世间何病最伤人?唯有双鸟失群症。 可是,桃花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想法与公公的思想格格不入,简直就是南辕北撤,犯了方向性的错误。能使公公伤心落泪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婆婆麻将婶。对于麻将婶的暴毙,玉顺根本无动于衷,他这个老婆在他心目中根本没占什么位置。虽然不像雷鸟先生说的‘眼中钉,肉中刺’,却也毫无感情可言,只是流于形式的事实婚姻而已。 玉顺绝对不会为这个可有可无的麻将婶伤心落泪,他的心是被雷鸟先生的话引到了过去学生时代,漫长的回忆侵占了他整个脑海,麻醉了他全身所有的神经。直使他仿佛元神出窍,听觉c视觉c感觉全都失去了功效,好像真的穿越了时空,回到另外一个世界当中。 刚才的电闪雷鸣c暴风骤雨,玉顺全然不知;雨后的欢呼雀跃c门外的兴奋情景,他也并不知晓。自从客人走后,他刚走出客厅又回来坐在沙发上,背靠沙发后背,仰头面向上空,左腿压住右腿,双手搭在前胸,微张两片嘴唇,紧闭一双眼睛,看似十分疲倦,没有梦见周公。 整整一个下午,他就是和桃花说了几句话,一直坐在客厅里眼睛不睁,腿脚不蹬,没有听到空中的震耳雷声,没有感到外面的呼呼大风。但他的灵魂并没有随着小鬼而去,却是回到了过去的往事当中。一颗心全被同学占,满脑子尽是旧事情,一幕一幕校园美,一句一句情声轻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在过去的学生时代,有个女同学和他一起,从小学念到高中,长达八年的时间,有六年都是同班同桌。那时候的学生比较正统,男生女生之间,大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更不会在一起打打闹闹c嬉嬉笑笑。 老师为了保持课堂安静,便于管理,就把男生女生搭配着编排座位。他两个从高小到初中,都是在课桌上划线为界,井水不犯河水。后来上到高中,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中间那条明显的界线渐渐消失了。横在二人中间的无形鸿沟也慢慢填平了。两人很快变成无话不谈c形影不离的亲密伙伴。他们一起学习,一起上进,不懂互相问,做题同讨论,有吃两人分,有事共面对。一个名叫金玉柔,一个名叫李玉顺,要是一天不相会,两人生活都没味。当时学校里流传着一句话:玉柔玉顺,天生一对。 同学之间议论纷纷,有的羡慕着说:‘人家真是郎才女貌,金玉搭配呀!’有的则常怀嫉妒之心,免不了在背后指指戳戳,说三道四。 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老师为了避免事态发展,便采取了防患于未然的措施,把他俩的座位做了调整,并对他们增加了一点正统教育。二人为了避免麻烦,也就注意影响,表面上看着疏远了,内心还是形影不离。 那时候的玉顺,也算是个正统青年,自己的心虽然被亭亭玉立的女同学侵占着,但他还能把情愫深深地藏在心底,强制自己和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从不敢超越雷池半步,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互相爱慕着。 那时候还是唯成分论的时代,当时讲究的就是政治挂帅,决定一个人前途命运之首要条件,就是家庭出身,这对恋人之间因此而有了差距。 玉柔的家庭成份是贫下中农,占有先天性的政治优势,一切都显得非常顺利,年年都是三好学生c优秀班团干部c先进青年。玉顺家庭则是上中农成份,其社会关系还是阶级敌人的亲外甥,虽然立志上进,申请书倒是写了不少,一直接受着考验,至今也没有什么结果。 他们高中毕业以后,玉柔由于成绩不够而没有跨进大学校门,玉顺则是成份问题没有通过政审关,他们不得不返回自己不愿回去的农村。 二人分手以后,玉顺曾多次找过他那个女同学,大都被玉柔的父母拒之门外。玉顺就像革命者当年搞地下工作那样,秘密接上了头。 可是,他万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却给他淡淡地说:“玉顺,对不起呀,我父母不赞成咱俩相好。我自己虽然还想和你来往,又不想违背父母的意愿。他们把我养大也不容易,为了不惹他们生气,咱们还是尽量少来往吧。玉顺,实在对不起,你,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玉柔的话对玉顺来说,无异一记闷棒,打得他昏头转向。自己时时刻刻想着的心上人,好不容易接上了头,她,她怎么完全变了呢? 玉顺怔怔地看看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回过头默默往回走。从此以后,他没有再去找她,然而,他那炽热的感情之火,并没有完全熄灭。他还给玉柔写过许多封信,希望她能给父母多做思想工作,想办法让父母回心转意,并再三阐明自己对她的深情厚意。 玉柔在自己出嫁之前,只给玉顺回过一封信。当他接到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体高兴极了,满怀希望地把信打开,可是,上面写着: 玉顺,你好?我看重你的人品,欣赏你的才华,也谢谢你多年来对我的深厚情谊,谢谢你多年来对我的关心爱护。 玉顺,我还得再次请你原谅,请原谅我这个温顺惯了的女孩,请原谅我没有勇气冲破世俗观念,不能像祝英台那样和你化蝶同飞。 我从小依靠父母生活,是他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切。我不能让他们难过,不能不服从他们的安排。同时,我也不想让我的子孙后代,失去决定命运的政治条件,使他们永远埋没在贫穷落后的农村,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成为被人瞧不起,出力不挣钱,身价最低廉的农民。 玉顺,请你看到信后不要难过,心情放开阔些。天涯何处无芳草,另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姑娘喜结连理,把我忘了吧。 玉顺,再见啦,让我们就此告别吧!父母把我嫁给了一个现役军人,共产党员,在部队也是个杰出的人物。人才看着没有你那么出众,但他穿着那身草绿色军装,还是能显示出一些威武气度。 我和他也不算是家庭包办,在他这次回家探亲期间,我们不但见了面,还在一起约会了几次,互相了解了几天。只因他归队的时间紧迫,双方就准备速战速决,日子已经选定,连订带结,一遍过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成为现役军人的家眷了。 玉顺,请你再次原谅我吧,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给我一点真诚的祝愿。我也真诚地祝愿你,早日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伴侣。 玉顺,过去之路,且莫太过眷念,明天的太阳,还会光辉灿烂。 看到玉柔这封信,玉顺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当时悲痛万分,忽觉眼前一片漆黑,一头栽倒在床,全身一下子凉到了脚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觉得自己身边坐着个人,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哥哥玉常。哥哥看到他的身体动了,知道已经清醒过来,便朝跟前挪了挪说:“兄弟呀,别难过了,想开些,振作起来吧。人吗,怎么不是一辈子,有啥大不了的,哥明天就托人给你另找一个。我就不信,凭你这么英俊的小伙子,又是高中文化程度,还愁找不到个好媳妇。 兄弟,你就把她忘了吧。像她这样不重感情的人,也不配做我的兄弟媳妇。兄弟,天下好姑娘多的是,只要你好好干事,大丈夫何患无妻。” 玉顺坐起来说:“哥,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她,现在的人,谁不考虑自己的政治前途吗?这可是关乎到子子孙孙的大事,他们都没有错。 你也不用给我说宽心话啦,咱家里的情况我知道:成份比较高,弟兄一大帮,父母负担重,生活太紧张,没有人愿意嫁进这样的家庭。 哥呀,我的爱情化灰烬,已经随风飘九霄,人人都向高处走,咱想再找没指望。哥呀,现在的姑娘找对象,讲究的就是‘一黄二兰三灰色,没人愿嫁黑脊背。’就凭咱家的条件,你,你还是别费劲啦。” 哥哥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那可不一定,兄弟,只要你不灰心丧气,勇敢地面对现实,人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不是已经当了教师吗,别看是个挣公分的民办教师,也要认认真真地把书教好,有时间多学文化知识,寻找教学窍门,刻苦钻研业务,提高自身本领。只要你能达到教学经验恢恢,讲课游刃有余,往后的机会还是会有的。人不管落到什么地步,只要自己努力肯干,都能干出成绩,成为有用之人。” 哥哥耐心细致地对他讲了许多,终于使玉顺那颗凉透了的心渐渐有了温度。他知道哥哥对他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都是为了他好。 从此以后,他决心振作起来,排除一切杂念,终于从阴影里冲了出来。除了干好本职工作而外,还夜以继日地刻苦学习,功夫不负用心人,由他带出来的班级,各门功课都是全校第一,年年县上统考,回回名列前茅,他自己的知名度也日益提高。这时候的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对个人的婚姻问题,简直冷落冰霜,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可是,年龄不等人,他虽然不急,父母等不及了,他们决不允许小麦比大麦先熟,后边还有一群兄弟姊妹哩,全家人能不为他的婚姻而着急吗。 就在这时,正好有人上门提亲,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和麻叶村的麻胖胖结了婚。后来,随着局势不断转变,他的情况也变得越来越好。首先,就是没费多大的劲转了正,由挣公分的民办教师变成了挣工资的正式干部,而且还常常受到县教育部门的嘉奖;接着又连年升级c升职c涨工资,一步一步地走向光明,成为人人尊敬的阳光人物。 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没见过自己曾深爱过的同学金玉柔,也没有打听过她的任何消息,那个曽使他魂牵梦绕的靓影,早已遗忘得干干净净。 偶然在一次全县教师学习会上,玉顺意外地见到了以前的老同学,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过去形影不离的同学,又变成了教育界的同行。 二人乍一见面,互相之间都非常惊奇,玉柔兴奋地说:“啊呀,老同学,你还是全县的模范教师哩。我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同行,没想到真的是你呀!玉顺,祝贺你呀,祝贺你在教育事业上取得了可喜成绩。” 玉顺也兴奋地说:“我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你早就是军官太太,住房都是一般人进不去的地方,你怎么也当了教师?” 会间休息的时候,他两个坐在柳荫下的连椅上,看起来还像过去那样亲密地交谈着。然而,却和以前大不一样,两人不过互相问问各自的情况。 玉柔主动向玉顺介绍着说:“我们结婚不久,丈夫就从部队复员了。他们这批复员军人没赶上好机会,在他们之前的退伍军人,都能得到国家安置,有的进了政府机关,有的进了厂矿企业。那时候,农村的社会青年只要能当上兵,就可以永远告别农村。几年复员以后,不是国家正式干部,就是国营企业的正式员工。轮到他们这批复员,国家突然改变了政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就是说,从城里当兵走的仍旧进城,从农村当兵去的继续回农村务农。 政策对谁都是相同的,现实对谁都是无情的,我丈夫怎么能例外哩?他也只能揹上那条里面一样的军用被子,穿着和地里庄稼一个颜色的军装。回到了自己只想出去,不想回来的农村,又开始种自己不愿种的庄稼。 我父母在家里长吁短叹c无可奈何,只能给我宽着心说:‘娃呀,你就是嫁农民的命,有啥办法哩。挑来拣去地折腾了一整,到头来还是嫁了个农民,早知这个结果,我们当初就不拆散你们啦。’ 我也安慰他们说:‘这有啥哩,农民就农民吧,还不是一样的过日子。咱中国农民多啦,又不是咱们一家,人家能活咱就能活。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凭个机会吗,你们没听人说:‘人生在世,全凭机遇,时运不济,回家种地。’咱们运气不好,没有当干部的命,那就安下心,扎下根,老老实实回农村,当个好农民还不是一样的。’ 就在我丈夫回家不久,地里的活干了三天两后晌,却遇上了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真可谓闻所未闻,史无前列呀!谁也不会想到,国家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了一项政策,叫做:‘工农兵推荐上大学’。 这项政策对我丈夫来说,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我丈夫凭着优越的政治条件,良好的社会关系,红彤彤的个人简历,顺理成章地被推荐上去,轻而易举地踏进了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清华大学校门。 就这样,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他,竟来了个‘鲤鱼跳龙门’,一下子成为全国最有名的名牌大学学生,简直就像孙猴子摇身一变似的。” 玉顺听到这里,自己也感叹着说:“是呀,这样的机会确实是千载难逢。可能也是有史以来唯一的一次,怎么就让他碰上了,真是幸运极了。不过,他没有基础,这样去上大学,怎么学得懂呀!” 玉柔接着说:“唉,初中文化程度的他在大学能学懂啥吗?混了几年就返回原籍啦。不过,回来却跟度了金似的,里边不知有货没货,外边却亮晶晶地发着光。马上又以部队退伍军人c优秀共产党员c名牌大学生等头衔,顺理成章地成为国家正式干部,没费吹灰之力当上了公社党委书记。” 玉顺听到这里又插话说:“他是个受过部队教育的人,当上公社党委书记,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干部,总算国家没有白培养他。” 玉柔又说:“不错,我丈夫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干部。他工作积极,办事认真,处处都能坚持原则;在位期间以身作则,清正廉洁,克己奉公,从不假公济私,不搞吃吃喝喝c请客送礼等不正之风。” 玉顺高兴地又插话说:“好!当干部的就该这样,只有这样才不会犯错误,干出好成绩;才能受到群众拥护,领导信任,现在可能升了吧?” 玉柔忧伤地说:“没有,我丈夫虽然官清身正,但他人在其位,难免有些依靠裙带关系c溜须拍马爬上来的势利下属趋炎附势,在他跟前奉承巴结c大献殷勤,往往弄得他疲于应酬,首尾不能相顾,有时少不了有失察之处,使他这个立志为民做主的清官,也不敢保证自己太清了。” 玉顺着急地问:“怎么,你丈夫犯错误了,有了经济问题?” 玉柔又说:“那倒没有,他就算有点小小瑕疵,在当今的干部队伍里,也不失为块美玉。如果说他有错误被处理,其他的干部都该枪毙啦。” 玉顺又问:“那他现在怎么样,这样的好干部咋能升不了哩?” 玉柔继续说:“就在他当公社干部的时候,我们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国家也有了计划生育政策,虽然当时还不太严格,我丈夫却叫我起模范带头作用,率先去做绝育手术。我虽然不想再要孩子,但对做手术确实有点害怕,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我还是硬着头皮去挨了第一刀。 那时候,我父母看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天天笑逐颜开,高兴得合不拢嘴,自告奋勇地帮我们带孩子。大队干部为了讨好上级,就叫我在本村学校教书,虽然还是挣的公分,但比下地劳动轻松多了。 我丈夫知道以后极力反对,还把大队干部叫到公社训斥着说:‘你们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无非就是为了巴结上级,影响多不好呀!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一眼就能看出你们是在走上层路线,我还得落个以权谋私的嫌疑。你们回去,马上叫她回生产队劳动。’ 就这样,我刚当了一个星期教师,又扛着锄头下了地。” 玉顺惋惜着说:“太可惜了,他这样做未免有些太教条啦。克己奉公是对的,还要看在啥情况下哩。那时候,农村有水平的教师太少了,你这个高中生当教师还算是最合适的,他们叫你下地劳动,确实有些不对。” 玉柔接着说:“你说得不错,农村教师水平差得太远,学生的成绩老是上不去。大队干部又想了个新办法,把这事反映到了县委c县文教局,说什么他们村有教学能力的高中生如同凤毛麟角c少得可怜。公社干部却为了顾及个人影响,不为大局着想,把具有教学能力的妻子埋没在家中,让其下地劳动,大材小用,只顾个人虚名,不讲实际效益。 还说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国家的希望,民族的未来,我们共产党的干部,为了民族利益都可以不惜生命,难道就可以为了自己一点清名,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吗?我们基层干部为了自己的孩子,祖国的未来,强列要求本村的金玉柔同志马上回学校任教。 大队干部这条意见,虽然出于讨好上级之目的,但是理由充足,而且很符合事实。几个县领导立即赶到公社,把我丈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他心胸太狭隘了。过去的封建社会,大臣们为了国家的江山社稷,都可以‘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咱们共产党的干部,难道还没有这点胸襟吗?他们让我丈夫认识错误,立即纠正,并在公社党委会上作自我批评,写书面检讨。还批评他是右倾保守主义思想作怪,必须深刻认识自己的缺点。还说什么,无数革命先烈,为了革命事业抛头颅c洒热血,自己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却为了躲避嫌疑,顾虑名声,而对孩子们不负责任。 要求他襟怀坦白,深刻认识,抱着对人民负责的态度知过必改。 我刚在地里干了几天又来了个‘二进宫’,再次回到学校当了教师。我丈夫回来再没说什么,还嘱咐我用心钻研业务,一定要干出好成绩来。” 玉顺听到这里又插言说:“你这个民办教师,那可是当之无愧的。” 玉柔继续说:“是呀,根据我的能力,做个普通教师不成一点问题。可是,我这个民办教师不几年就转正啦,并且又稀里糊涂地当了小学校长。我觉得自己之所以转变得这么快,可能与在公社当书记的丈夫有一定关系。当我问起他的时候,他却说这些事不由他管,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可能是上次的经验教训之故,他这回没有过问,也没有深究。 那些年,我们的日子真是幸福极了,前途一片光明,事业春风得意,生活幸福美满,合家欢天喜地。他在公社当书记,一呼百应,没人顶撞,没人排挤,一切都是他说了算。后边还有一群下属干部,善于察言观色,他能想到而来不及说的话他们就替他说了;他想做还来不及做的事他们就替他做了,还有许多自己没想到的事也会办得妥妥切切。 我在学校也是干得顺顺当当,同僚唯命是从,群众拥护支持,学生尊敬爱戴。家里的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啥事都有人帮着做,啥话都有人帮着说,啥东西也有人帮着买。回到家亲亲热热,出了门尽是笑脸,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听到这里,高兴得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说:“好呀!玉柔,祝贺你,我也为你的幸福而高兴。好,好,一儿一女活神仙,丈夫当书记,你当校长,孩子有人带,生活多美满,日子这么好,一生真无憾。玉柔,你一生比我幸福多了。看来,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好,我为你高兴。” 可是,玉柔却说:“好啥哩,没想到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打击,无异于晴天霹雳c当头一棒,打得我昏头转向c悲观绝望。蓝天上的白云起了变化,大好的形式急转直下。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顿时残缺不全,甜甜蜜蜜的日子,马上支离破碎;辉煌的前途,立刻暗淡无光;美好的希望,霎时化为泡汤。就像是兵败如山倒,一切都完了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着急地问:“怎么,怎么,出了啥事啦?这么好的日子,咋能说败就败了哩?你倒是详细说说,到底出了啥突发事件啦?” 玉顺怎么也想不到,玉柔后边的话竟听得自己肝肠寸断c泪流满面,满腹心酸难下咽,掩面低头不忍看,人家遭了罪,自己心疼烂。难道是: 共工又触不周山,乾坤再塌半边天? 要知发生何等事?接着继续看下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回儿之父负痛见三古 娘的儿含笑归九泉 芸芸众生皆有窝,和和美美度时月。 无灾无病苦难少,有智有运财富多。 黄泉路上无老幼,青叶有时要早落。 死亡常见痛苦状,含笑辞世谁经过? 病毒太凶恶,害人于不觉,家破前途毁,不知谁的错? 死者见阎罗,生者受折磨,医院随处见,可惜没扁鹊。 闲言碎语不要多,言归正传继续说。上文说道:李玉顺在自己家里,听了老师雷鸟先生的话以后,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人靠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回忆着自己的学生时代,满脑子都是过去的相好——女同学金玉柔的影子,想到他们在全县教师学习会上偶然相遇的经过。 二人坐在柳荫下的连椅上,互相倾诉着各自的情况。玉柔详细地给她说着自己婚后的生活,玉顺只是耐心地听着,偶然插问几句。当他听到玉柔有儿有女,幸福无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己真心为之高兴。 不料,乐极生悲,当他高兴得有点嫉妒的时候,玉柔又说起了家里突生变故,生活骤然退步,她实在经受不起如此沉重的打击。 玉顺心里一阵紧张,连忙急切地问:“怎么,是不是你丈夫犯了错误,把官丢啦?那也不要紧,用不着悲观失望,国家对待犯错误的干部不会一棍子打死,只要他接受教训,认识错误,决心改正,还是有出路的。” 玉柔又说:“那倒不是,我丈夫那人,犯不了什么原则性错误,即便有点小问题,也不至于降职丢官。说实话,在他任职期间,的确算得上清正廉洁的好干部。虽然手下有些趋炎附势之徒想法讨好,给我家办过不少好事,我丈夫忙于工作,难免有失察之处,但他还是个难得的好清官。” 玉顺又问:“既然没犯错误,还能有啥事使你这般悲哀?是不是他在外边有了外遇,想和你离婚哩?其实,那也并非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用不着这般悲哀,没有啥了不起的,谁离了谁都能活。现在的当权干部,有点生活作风问题,那还不是时空见惯的事吗。” 玉柔忙说:“不是,不是,他对我挺好的。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就非常满意,根本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就不用乱猜啦,事情是这样的: 正当我们的生活处于春光明媚之际,夫妻之间柔情蜜意,一双儿女聪明伶俐;出门办事绿灯洒丽,同事朋友通情识趣;待人接物风和雨细,双方老人身卧福地。就在这万事顺心,青云直上的大好形势下,谁也想象不到,我丈夫,他,他却患了令人不寒而栗c闻风丧胆的肝癌。 这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一下子劈破了良辰美景,荡碎了妩湖春波。当我看到医院的确诊病历,顿时失去了精神支柱,身体一下子软瘫了,我根本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然而,现实是无情的,我能有啥办法哩?亲友们只能给我宽心解劝,同事们只能为我惋惜感叹;父母亲望着我肝肠寸断,儿女们陪着我泪流满面。世态炎凉,尽是人看,无人为我,分担重担,亲密战友,避而不见,同僚下属,不听召唤。我每天,茶不思,饭难咽,望着丈夫心疼烂。 我只能,咬紧牙关进医院,誓为丈夫把病看,只要希望有一线,买药不管贵与贱。各大医院都跑遍,化疗扎针又烤电,常年四季药不断,化验还是没转变。吃过亏,受过骗,多年积蓄全不见,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叹着气说:“唉,这种病不好治,目前的医学界对此还是无能为力,只能用药控制,没有办法根治。那些广告宣传大都是骗人的,不能相信,弄不好就落个人财两空,得上这种病是没办法的事。你还要想开些,要为儿女考虑哩。如果他撒手西归,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就落在你一个人身上啦。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要是弄得债台高筑,你咋吃得消哩?” 玉柔坚定地说:“那也得看病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等死。我给学校请了长假,全力以赴为他治病。在长达三年的治疗期间,请过专家教授,吃过价钱昂贵的进口药。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公费医疗,大部分钱都是花国家的,在经济上并没有给家里造成太重的负担。” 玉顺庆幸地说:“谢天谢地,多亏是公费医疗,看病买药可以报销,要是农民得上这种病,那就只能听天由命啦!” 玉柔接着说:“就是有哪些及时又充足的治疗费,也没有斗过穷凶极恶的病魔,他的病还是一直没有好转。我又听人说‘单方气死名医’,我就跑名山,进大川,到处寻求单方c海常法,跑得我脚疼腿酸c精疲力尽,能用的法子全用遍了,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我丈夫看我太辛苦了就劝着我说:‘玉柔,别跑了,咱就听天由命吧,人活多少是个够。让我早点死了就解脱啦,与各方面都好,能给国家省点医药费,也不至于把家里弄得山穷水尽,你和孩子的日子还长着哩。’ 我流着泪对他说:‘他爸呀,你咋能说这样的话。你就是咱家里的天呀,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它撑着,绝对不能让它塌下来。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绝不放弃,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跨过这一关哩。’ 我没有听丈夫的话,还是经常看电视c听广播,了解新药特药信息,也给我父母买了广播,让他们帮我常听关于肝病的知识讲座,关注患者的反馈经验。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父母果然听到好多关于根治乙肝病毒的特效药物,和许多治好肝癌的经验。可是,我每次都是抱着极大的希望选购新药,每次都是经受着失望的折磨。我在屡战屡败的打击下,彻底心灰意凉了,不得不接受现实,承认‘无力回天’这句话的正确性。 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我父母又给我说了一条新消息,他们在广播上听到了我家一个远房亲戚的话,说他自己就是被医院判了死刑c下了病危通知书的肝癌患者,在回家料理后事期间,意外听到广播上介绍的一种肝病新药,自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试试,即便上当,也是最后一次。自己万没想到,这一试,竟把死了没埋的人试得活了过来。 说他只吃了三个疗程的药,花钱也就是两千多元,他又从死亡线上爬回来了,现在已经完全康复,能吃能喝,身体越来越好,一般的轻体力活都能干了,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他真诚地感谢‘回天’药业有限公司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为了报答该公司的再造之恩,为了让更多肝病患者挣脱死神的魔爪,获得新的生命,他自愿在广播上说说心里话。把自己这点经验c体会,传播给同病相怜的肝病患者,让更多的人早日战胜病魔,恢复健康,同时,也解脱了自己周围的亲人们。 我拿着广播一连听了几次,他的确说得头头是道,既详细,又具体,而且感情逼真,有时竟激动得声泪俱下,不由人不信服。 我父母说这家亲戚距离不远,最多不过二百里路,让我再去了解一下,如果情况属实,咱就再尽最后一次心,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我听了这些话后,好像在漫长的黑夜里看到了一缕曙光,那颗已经绝望了的心又泛起一点希望的火花。于是,我就再次踏上征途。 当我历经周折,满怀希望地找到哪家远方亲戚门口,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的那个亲戚,就是在广播上现身说法的哪位表叔,已经与世长辞了。死者早上才入土为安,他那破烂不堪的门前挂着白幡,门扇上糊着白纸,家里摆着酒席,正在管待着帮忙办理后事的乡亲们。 我已经来到门前,怎么也得进去,对我那个苦命的表婶说着人人都知道的宽心话。她还以为我是来奔丧的,当时激动地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远的路也跑来了,我们没有过去报丧。’ 当我说明来意之后,我婶子才知道我和她是同命相连,感到倍觉亲切,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我学说了他们的治病经过。 他们的情况基本和我一样,所不同的一点就是没有公费医疗。就是这一点差别,她的下场比我惨多了。他们没有住过多长时间医院,也没有吃过价钱太贵的药物,虽然还有一点民政部门的贫寒照顾,她家已经是满目疮痍c债台高筑,家里要啥没啥,好像又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 当我问起他怎么会在广播上说那些话时,我婶子叹着气说:‘唉,好娃哩,这事你就别提啦,谁得病都想好哩。我们经济短,他还不是想多要人家一个疗程的药吗。不过,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病确实轻了。 我们也是在广播上听到回天公司的广告,说他们最新研制的‘回天夺命胶囊’,对各种肝病都有神奇疗效,不管是多么严重的肝病患者,哪怕到了肝癌晚期,即将咽气的危重病人,只要肯花两千元,把他们的‘回天夺命胶囊’连服三个疗程,便能够死里逃生,重新做人。 你叔不想死呀,既然有这么好的特效药,说啥也要试试哩。我们又想尽千方百计筹集了两千多元,买回来三个疗程的‘回天夺命胶囊’。 这回的药还没吃完,他的病情果然大有好转,那张经常蜡黄的脸上有了红晕,人当时精神多了,一顿竟吃了一大碗面条,自己也能下床走路啦。我们全家人高兴极了,都说这两千元花得太直了,马上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亲戚朋友,有几家重要亲戚也高兴地过来祝贺。 他外甥跑来看了以后,便用手机给回天公司发了条短信以示谢意。没想到刚过一会,我家门前就来了一辆小车,拉着好几个青年男女,说是回天公司来做售后调查的。他们带着几件录音摄像之类的东西,先给精神焕发的你表叔摄了像,叫他把他们写好的话照着念一遍,只要能带着表情,说得有声有色,达到他们的要求,便赠送一个疗程的‘回天夺命胶囊’,他就可以彻底把病根除了,从此告别烦恼,再不受病痛的折磨啦。 我们都觉得这是好事,就鼓动着让你表叔照他们的话做,你表叔当时也非常激动,还说得动了真情,他们当真给了一个疗程的药。 那伙人心满意足地走了以后,没过几天时间,他们赠送的药还没吃多少,你表叔的病情突然加重,不吃不喝,躺在床上手抓胸部,连声呻吟。我当时慌了手脚,家里一个钱也没有啦,我还能有啥办法?只能看着他流泪。过了几天,他撕肝裂肺地嚎叫了好长一阵子后,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整个晚上没再呻吟,只能听到他呼呼大睡的鼾声。 直到天亮以后,他的鼾声渐渐小了,脸上那些痛苦表情荡然无存。我看着他那安详的面容心想:他可能从此就可以脱离病痛,恢复生命。睡了整整一晚上,可能也快醒啦,我得去给他准备一点吃的。 我到厨房给他做了两个鸡蛋的鸡蛋膏,想等他起来后吃一点。可是,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我用手在他鼻下试了试,连一点气息都没有了,他,他不知几时已经走啦。’ 我婶子说到这里,泪水又汩汩地往出流。我安慰着她说:‘婶子,别伤心啦,死了就让他去吧。他得上这种病,这些年就把人给扎啦,他现在到头了也就解脱啦,咱们的路还要继续往下走啊!’ 我婶子缓和了一下情绪又说:‘是呀,死了的不受罪啦,活着的还得受罪,管他哩,再难受也不起作用,咱就不伤心啦。得上这种病有啥办法,再看也是多活几天,少活几天的事,你干脆也别费心啦。他那几天看似好转,可能就是人常说的‘回光返照’吧。只高兴了几天时间,还给人家做了广告宣传,他们赠送的药也用不上了,你带回去给他吃吧。’ 我说:‘既然没用,还是扔了吧。是药三分毒哩,没好处就会有坏处。吃了也是白吃,留着也是白留,咱又没有能力和他们打官司。’” 玉顺听到这里就插话说:“这样的官司不好打,这些人明明是以骗钱为目的的,可他们却能说得口吐莲花,道理就跟公路一样,四通八达c错综复杂,怎么都能行得通,说得过去,想打赢这样的官司是不可能的。我想,你还是不要再抱什么希望啦,得上这种病就是绝症。” 玉柔继续说:“是呀,我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回来以后再去请教专家,有个教授看我实在精疲力尽啦才对我实话实说:‘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根治这种病的特效办法,任何所谓的灵丹妙药,大都言过其实,各种彻底根治的说法都是不可能的。这种病如果发现的早,早期治疗还有点希望,像你丈夫这么严重的肝癌晚期,即便是华佗再世c扁鹊重生,也不可能有回天之术,只能用钱买得多活几天而已。’ 听了教授的话,我才真正明白了,当时觉得疲倦极了,再也没有以前那些勇气和精神啦。每天陪着丈夫说说话,尽量做点他喜欢吃的饭菜。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一天天消瘦下去,听着他难以忍受的呻吟声。 他在临死之前对我说:‘玉柔,对不起呀!我是没指望了,这些年把你拖累苦了。我死以后,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哩,有合适的你就另嫁吧。我这辈子对不住你,咱们的孩子还得靠你养活呀。’ 我擦着只擦不干的泪水对他说:‘他爸,你就放心走吧,我不会改嫁。因为,我这颗已经装着两个男人的心里,再也容纳不下任何男人啦。咱们的一双儿女,我就是吃糠咽菜,也一定要把他们教养成人。 我丈夫走得并不像我表叔那样安详,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没有平静,他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国家对他的培养,他死得太不甘心。 那时候,我儿子刚满十岁,女儿也已经八岁啦,他们都在我当校长的学校里读书。他父亲生病住院,对我家的经济状况影响不大,治疗期间的一切花费,死了以后的安葬费,大部分都是国家出了,对全家人的生活没有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对孩子们的打击,也不显得怎么沉重。 可是,他父亲被病魔折磨的痛苦现状,以及那长期的,难以忍受的呻吟嚎叫声,却深深地刻印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丈夫撒手西归,家里的生活重担全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没有给父母亲尽过一点孝心,他们还得经常照顾着我。 不过,我比我哪位表婶幸运多了,家里的日子并不怎么太苦,其主要原因还是我有一份十分向阳的职业,国家对教师的待遇年年提高,凭我一个人的工资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用度,还算不甚紧张。 尽管如此,我父母还是一再劝我改嫁,我也知道,凭自己俊美的模样,光明的职业,和渐渐升高的工资,想要嫁个二婚干部,并非什么难事。可是,我那时一心只在儿女身上,思想上根本没有改嫁的念头。 我知道,如果再走一步,家里的关系就复杂化了,我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到两个孩子身上,自己就算再苦再累,也不能让孩子受到半点委屈。我这回没有听从父母安排,拒绝了好多上门求婚的人,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玉顺插话说:“你这顾虑不无道理,如果那时嫁人,麻烦事一定很多。大凡那个年龄的人再婚,一般都有自己的儿女。你想,双方的孩子聚在一起,成天都有断不完的官司,麻烦事怎么会少,一时处理不当就会影响夫妻之间的关系。如果找个没有娃的男人,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给你养活孩子?唉,难呀,只要自己过得去,当时不改嫁是对的。” 玉柔又说:“你说得不错,我这回总算自己为自己做了回主,带着两个孩子熬过来了。我父母年纪大了,不便过分干涉,只好随我的便。” 玉顺松了口气说:“唉,过来了就好,过去的都是好年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不懂医学,这种病怎么就治不好哩?现在的科学这么发达,人都上了月亮啦,对这小小的病毒还是没有办法,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玉柔说:“按相生相克的理论来说,有病毒就应该有克制的办法,只是人们还没有发现而已。科技人物大部分都在走近道c抓实效,争分夺秒搞钞票,很少有人下功夫搞见效慢的研究工作啦。” 玉顺又说:“是呀,在这经济社会里,啥人都抓了实效啦。那些宣传机构也在为钱而奋斗,只要人家出的钱多,谁叫咋说就咋说,根本不去考虑真实性。最后,受害者还是那些可怜的患者,公费医疗的干部亏了国家;自掏腰包的农民被弄得倾家荡产c人财两空。” 真是的: 医院比比枉自多,大言赫赫赛华佗, 小小病毒无法治,有钱没钱命难活。 百尺杆头少人进,万户萧疏受煎磨。 但愿金猴再出世,挥笔勾去生死薄。 玉柔和玉顺的谈话尚未结束,开会的时间已经到了,二人不得不终止谈话,一同走进会场,坐到各自的位子上去。 教师学习会结束以后,玉顺又去寻找玉柔,她却有事外出,没有见到。教育界的人大都知道他们过去的事情,少不了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转过身窃窃私语,不知都说了些什么。他知道玉柔现在没有男人,‘寡妇门前是非多’,自己为了避免嫌疑,不想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就尽量克制着自己,再没有去寻找她。玉柔的影子,在他脑海里又渐渐模糊了。 光阴荏苒,直到他退休的那一年,才和玉柔见了第二次面。那是到县里办理退休手续的时候,玉柔比他的年龄小几岁,也是同一天办理退休手续的。就是在那次相遇的时候,他又知道了玉柔再次经历了更加沉重的打击,人生的三大不幸,有两大都压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他们那次相遇,玉顺要不是听见办公人员在叫金玉柔的名字,他几乎不敢相认眼前的女人就是他过去的老同学,老相好金玉柔。只见她:昔日的风韵,已经荡然无存,原先那头乌黑明亮的秀发,变得有灰有白;过去那张漂亮俊美的脸蛋,尽是纵横皱纹;那双瞳剪秋水的眼睛,怎么也黯淡无神?她当时: 眉目不清耳朵沉,手托下巴嘴唇抿; 衣衫宽松身材瘦,腿细臀小裤子肥。 脖子细长筋脉显,俯首缩肩不见人。 若非听见名和姓,玉顺不知她是谁。 玉顺等她办完手续,二人一同走出办公楼,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好,玉顺先向她介绍了自己近况,接着就问:“玉柔,看你现在的样子,可能情况不太好吧?你就给我说说,或许还能帮上点忙。” 玉柔叹着气说:“唉,说啥哩,谁也帮不上。是我辜负了你,咱们相爱了那么长时间,我却离你而去,可能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活该受一辈子折磨。你就别问啦,反正退休了还有工资,怎么也能过去。” 玉顺忙说:“玉柔,你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还相信宿命论哩。其实,过去的事也没有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也是人之常情吗。人常说:‘往前的路是黑的’,谁就知道自己以后遇啥事呀。以前的事你大可不必自责,更没有什么可愧疚的。你那时要是嫁了我,就是没有政治前途吗。你也是个平常的人,合潮流有什么不对的?我当时的确接受不了那么严重的打击,经过我哥给我说了以后,想开了也没有什么。 玉柔,我不怪你,你也别往心里去,人还是要坚强哩。你不管经受什么打击都要坚强地去面对它,只要自己不被打倒,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玉柔又接连叹了几口气才说:“玉顺,你说得对,我就是要坚强哩。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自己的苦难自己磨,不管以前对与错,馱子再重也得驮。我丈夫撇下我和两个孩子,还有两边的老人和一个与我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小姑,他自己去了极乐世界,把这么沉重的担子丢给我一个人挑着。我只能艰艰难难地支撑着两边的家,一天一天地往下熬。 我丈夫在世的时候,他虽然是个克己奉公的优秀干部,那时候,家里不论办啥事都很容易,不管遇上啥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自己往往还没想到的事情就有人替你想到了,周围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 我在学校轻而易举地转正了,不知不觉地当了校长,我当时还认为是自己水平高,上级领导心怀坦荡,知人善用,不会埋没人才,不愧身为国家正式干部,个个都是善于识马的伯乐。我为了不辜负领导的信任,更加刻苦努力,认真做好各项工作,不断充实自身文化知识,提高工作能力,决心干出优异成绩,为祖国的下一代做出贡献,回报领导的知遇之恩。” 玉顺听到这里插话说:“这些与你丈夫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就当时的农村形势来看,具有教学能力的人确实不多,凭你的文化程度,做个小学教师不在话下。就是这个校长,那也是当之无愧,天生我才必有用吗。” 玉柔接着说:“这话不够全面,自从我丈夫去世以后,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以前的种种好事,一个个畅通无阻的方便之门,一张张和蔼友善的笑脸;一句句知冷知热的语言,一群群肝胆相照的朋友;一颗颗无比关爱的热心,一番番锦上添花的美意,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丈夫那张公社书记的脸。自从那张值钱的脸埋入地下之后,以前的一切一切全变了。那些崇敬而羡慕的目光,变成了不屑一顾的眼光;不论办什么事都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啦。我后来才真正体会到‘人在人情在’的含义了。 就拿我自己来说,就算是块含金量极高的矿石,如果不被发现,就不会被开采冶炼。那么,我还不是和一块普通石头一样,永远被压在高山之下,有谁会知道我的质量高c价值大。那时候的我,假如是颗饱满的良种,如果得不到水肥滋润补充,也是很难开花结果的。 好在我这颗种子,已经在充足的水肥条件下,在得天独厚的阳光雨露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啦。往后,尽管条件变了,我每年还是要开花结果,还是有收入的,这就使我有了足以存活下去的有利条件。 我这个国家正式人民教师,和你说我当之无愧的校长职务,已经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手里端着国家的饭碗,挣着国家的工资,和谁都没有利害关系,丈夫死了以后,在这方面没有人和我过不去。” 玉顺又插言说:“你这话也对,社会上的人,大都是凭机遇哩。即便有真才实学,如果赶不上机会,没有关系推荐,也难有出头之日。我这个教师职业,还是我哥用自己的前途换下来的。我当了一辈子教师,他当了一辈子农民。要论他的才华,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柔接着说:“我就是多亏有了这个光辉职业,才使我活得充实。经常有哪些活波可爱的孩子们作伴,也没有感到寂寞难熬。随着政策不断变化,教师待遇越来越高,我的工资一年比一年多了。再加上省吃俭用c精打细算,我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难。尽管如此,多少年来,我没买过一件值钱衣服,没吃过价大的时鲜蔬菜,没买过一般女人都有的美容化妆品,更不用说买什么金银首饰,吃什么鸡鸭鱼肉啦。 总之,别人用以享受的东西,我是一样都没用过,硬把这个家撑过来啦。养大了两个孩子和一个小姑,送走了两家的老人。 小姑长大以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回家了,她哥中年夭折,她的远大理想也随之夭折了,一直待在家里。家里还有一个婆婆,年纪大了,体弱多病,又经过老年丧子的打击,不愿让小女离开,就早早招了个上门女婿。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陕北青年,人看着挺老实的。我当时忙于学校工作,不可能经常陪在婆婆左右照顾,也就同意并且支持他们的婚事。 家里有了他们,这就于我轻松多了。为了避免发生矛盾,我索性住在学校,吃在学校,除了逢年过节,礼拜天回家看看婆婆,给她送点好吃的c生活费而外,平时没事很少回家。哪所学校,基本上就和我的家一样。 在那段日子里,我婉言谢绝了不少上门提亲的人,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教学事业上,一心抚养两个孩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儿子没有辜负我的希望,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女儿也上了重点高中,学习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啊,我终于熬出来了! 当我见到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时,竟高兴得哭了起来。仿佛在漆黑的夜间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轮红日将要出现在遥远的东方。” 玉顺高兴地说:“好,好,祝贺你,玉柔,你可算革命成功了!” 玉柔深深地出了口气又说:“我也以为革命成功了,开始给儿子准备上大学所需要的一切东西。第一步先去银行取出了逐年积攒下来的所有积蓄,第一次给儿子买了比较时兴的新衣新帽c新鞋新袜,又缝制了新褥新被,连床单c枕头,以及牙刷c牙缸,一切日常用品,全部换成了新的。并且耐心地c细致地c不厌其烦地给儿子教着许多独立生活的常识;千叮咛c万嘱咐地说着好多注意事项;又大费周折地为儿子争取到了助学贷款。真可谓万事俱备,我们怀着无比激动地心情等待开学的日子。 学校终于开学了,我兴冲冲地要去送他,想亲眼看到他走进大学的校门。我儿子却对我说:‘妈呀,我都这么大了,你就让我自己独立一回吧。学校刚开学,你又是校长,正是最忙的时候。咱不能因私废公,放下学校的工作去送我。你以为你儿子还是小孩子,他已经是大学生啦。’ 我听儿子说得合情合理,当时还称赞他说:‘对呀,真不愧是共产党员的儿子。现在就能分清公私,想到工作,将来必定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你说得对,也应该自己闯闯啦,我就不能老跟着你。’ 尽管这样,我还是挤出时间,把他送上了火车。直到火车出站,望不见了我才走出车站,返回学校,继续干着繁忙的本职工作。 儿子像离窝的小鸟飞走了,我虽然眼里看不见他,心里还是甜丝丝的,对工作更加热情,对学生更加爱护,每天都加倍努力地工作着。” 玉顺静静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听到不幸的事自己也跟着难过。他记得当时还是初秋时分,有时竟感到十分寒冷;听到高兴的事,自己也随之高兴地插问几句。当他听到这些话时,又觉得自己心里渐渐有了暖意,便松了口气说:“这下好了,儿女都大了,上大学的上大学,读高中的读高中,钱不够了也可以贷款,往后的日子还不是蒸蒸日上吗。想着没有多么太难的事,怎么把你累成这个样子啦?要是有啥困难尽管开口,咱们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同学,现在完全有能力帮你。” 玉柔摇摇头,还是那句老话:“你帮不了,我当时也认为儿子这一去,用不了几年时间大学就出来啦,起码会有个很不错的正式工作,再找个志同道合的姑娘结了婚,我这个做母亲的就算功德圆满啦。他也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对得起我们的养育之恩,同时,我对他父亲也有所交代了。 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孩子走后不久,也就是半个月时间,我穿着我这件最好的上衣,正在教室里给学生讲课,学校大门外突然来了一辆警车,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直接走进校门,向住在前边的老师问道:‘喂,同志,你们这里有个叫金玉柔的老师吗?’ 那个老师刚说了一个‘有’字,我就放下讲杆跑出教室,心里不由得惊恐万状,接连打了几个冷颤,脑子里立刻画满了问号:警察怎么会找我哩?儿子女儿的事,不会的,他们能有啥事哩?丈夫的事,更不可能一一一一 我走到警察跟前,心里七上八下地说:‘我,我就是金玉柔。你们,你们找我有啥事哩?’一个警察看着我,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另一个警察向前凑了凑说:‘同志,没,没有啥,有点小事涉及到你的儿子,想请你和我们去看看,商量着妥善处理一下。’ 我当时就吓蒙了,惊慌得语无伦次:‘咋,啦,他,儿子怎么啦?’ 那个警察又说:‘没事,一点小事,想请你去核实一下。别,别害怕。’ 我估计问题严重,不然,警察怎么会找上门来?我把工作给同行们大概交代了一下,糊里糊涂地跟他们上了警车。 警车把我一直拉进省城,到距离我儿子上的哪家名牌大学不远的地方,在一家小宾馆门前停了下来。宾馆门口还有几个警察正等着,有个年纪大点的警察对我说:‘金老师,你是人民教师可要坚强哩。这里有个青年学生自杀了,请你进去看他是不是你的儿子?’ 我双腿好像没了骨头,马上软塌塌地坐了下去。两个警察就像架死刑犯似的把我架进宾馆,上了二楼,走进靠墙角的一小间客房。 房里的床上仰面躺着一个青年,当我看到那人身上盖着的被子,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女子坐在床沿上,两只眼睛好似两颗熟透了的桃子。 我女子看我醒来就说了一句:‘妈呀,你可要坚强哩。’自己又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我倒给她说了许多安慰话。 我儿子是在入校体检的时候,查出他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学校害怕传染,就叫他住在校外治病,几时把病治好,拿上医院的化验单再来上课。 我儿子明白自己这病是父亲遗传的,是先天性的病毒携带者,虽然现在没有什么感觉,那也是病毒尚在潜伏期罢了。他也知道这种病不是短期内可以治好的,为了不让我的幻想这么快就破灭,他没有回家,用我给他的生活费在旅社登记了个小房子,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 父亲在治病期间的前后经过,母亲为给父亲治病经受过的种种艰难,以及父亲被病魔折磨的痛苦情景,像几十集电视连续剧似的在他脑海里一幕一幕地演着,一直几天都演不完。 他不想让这种残酷的电视剧在我家重演,不想让多灾多难的母亲再为他奔波劳累c吃苦受罪。于是,他就选择这条自以为是的路。 他自己想通了,心情轻松了,人也变得活波开朗了。出来进去不是说就是唱,想吃就吃,想逛就逛。旅社里的服务员,谁也看不出这个笑逐颜开c风华正茂的青年还背着及其沉重的思想包袱。 他先用各种不同的手法,在好几家诊所c药店买到了足够结束自己生命的安定片,再用充足的时间给母亲写了一封长长的告别遗书,又详细地写清了自己的思想变化经过,和走这条路的充足理由。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穿好母亲给他买的新衣新裤新鞋袜。然后喝下了所有的安定片,躺在床上永远地安静了。 旅社的服务员几天没有见到他,叫门也无人答应。经理叫人用钥匙打开房门,看他脸上带着笑容,睡得那样安详自然,还以为他正在做着美梦。可是,鼻下没有丝毫气息,伸手一摸,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了。 经理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来检验尸体,清理遗物,找到了他的所在学校,通知了家属。学校领导到医院来看望我,说了许多节哀顺变的安慰话。 我毫不客气地对学校领导说:‘刚入校的新生发生这种事,你们学校是有责任的。即便学校有规定,不允许乙肝病毒携带者入校,那也应该及时通知学生家长,共同协商解决办法。你们怎么能把一个不谙世事的青年学生拒之门外而不管,以致发生这种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学校领导向我一再认错,承认他们考虑不周,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校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问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学校一定承担责任,予以经济赔偿,并把我儿子的后事处理好。 我对他们说:‘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什么样的赔偿也赔不回我儿子的生命,什么样的帮助也解除不了我失去儿子的悲哀。我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了,现在心如死灰,什么赔偿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那种说法就免了吧。我自己也是个教师,知道教育事业不容易,特别是开学的时候特别忙,难免有顾此失彼的地方,我怎么能为难你们,提出过分要求哩。至于孩子的后事,还得麻烦你们帮忙安排火葬了,骨灰由我带回家就行了。’ 学校领导非常感激,说我不愧为人民教师,能够这般深明大义,实在是难得可贵的。并说等女子读完高中,他们破格录取。 我又对他们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日后升学,也要凭实力去考,确实不需要什么照顾。我往后的负担轻了,自己的工资完全够用,什么样的帮助都是多余的。希望你们能够接受教训,把学校的规章制度制订得全面一点,做到防患于未燃之前。如果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别人的家长,可能没有我这么好说话的。 学校领导说着感激话离开了,我为了不让女儿过于伤心,就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硬忍着没再流泪。直到夜深人静,我才把压在心里的悲痛化作泪水,滔滔不断地流了出来。” 玉顺这时没有插话,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眼前这位过去的情人,只能陪着她伤心落泪,只能在自己心里说:‘唉,她怎么这般苦命哩?’ 玉柔擦了会眼泪继续说:“事毕以后,警察把我儿子的遗物移交给我,我只看了看那封遗书,就把它当宝贝似的装进上衣口袋。我抱着儿子的骨灰盒,女儿揹着儿子的遗物,一起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回到家里,我马上叫人把骨灰盒埋进了乱葬坟地,免得放在家里看着难受;脱下这件最好的上衣,连遗书一起放进衣箱。今天来县里办理退休手续,才把这件上衣取出来穿上,那封遗书也和我一起上县来了。” 玉柔说着话从口袋取出遗书又说:“今天碰巧遇上你,真算得有点缘分。你也把我儿子的遗书看看吧。” 玉顺一句话也没说,接到手里打开,认真地看了起来。上面写着: 母亲,我亲爱的妈妈,您一辈子是多么不容易呀!为了病魔缠身的父亲,为了一双儿女,您受尽了人世间的艰难困苦,牺牲了自己该有的幸福生活,含辛茹苦,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把我们养活大了。 妈妈,您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把自己的心血,全部用来浇灌儿女成长,您为我们操碎了心,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儿子对不起您啊! 然而,妈妈,我们不得不接受前车之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妈妈,请您原谅儿子采用逃避的方法来解脱自己。这种方法在我看来,不失为明智之举。因为,我不愿看到做儿子的照顾不了自己母亲,还得要母 亲来照顾儿子;我不愿看到操劳了半辈子的母亲,又要为儿子奔波操劳;我不愿看到那种痛苦地挣扎声c悲哀地呻吟声,再次打碎您那还没有愈合的心境;也不愿看到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每天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摇头叹气;更不愿看到母亲再为那些各式各样c种类繁多的药物拜天求地。妈妈,儿子与其痛苦的c挣扎着多活几年,倒不如高兴的c痛快地含笑九泉。母亲,我亲爱的妈妈,您的儿子没有受过苦,没有发过愁,生世不遗憾,离别带笑容,多活少活无所谓,权当没来世间游。 妈妈呀,儿子只是可怜您,辛苦染白黑发头,美好愿望成泡影,多年努力付东流。还望母亲心放宽,黑暗过去又光明。世间万事古难全,人生知足莫多求,一个女儿负担少,多为事业做黄牛。 妈妈,儿子不愿看到您伤心落泪,儿子请您不要难过,撇开悲痛,为我祝贺,日子还要坚强地c高兴地过。儿子希望您,每天都能以愉快的心情,去给孩子们上课。您的儿子学不就,实乃天之祸,绝非母亲惰。 妈妈,儿子请您放开心胸,我用这种办法吹息了灯,对谁都很轻松。父亲英年早逝,让你受尽了人间苦楚,我又何必苟延残喘,重蹈覆辙,再去连累别人的美丽人生。 永别了,妈妈,我只想看到您的笑容,不想听到您的哭声。儿子不要您的哭声赶走我的笑声,您就让我高高兴兴地去见人类的祖宗。 妈妈,永别了,迈过秋和冬,春天在后头。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躺在客厅里回忆到这里,眼眶里不知不觉地渗满了泪水。他就慢慢地抬起枕在沙发后背上的头,伸手揉了揉有点麻木的后脑勺,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经过脸颊,流进嘴角,一股苦涩的味道立刻进入五脏六腑,冲醒了自己昏昏沉沉的头脑。 他坐起身子,伸手去摸放在茶几上的毛巾,不料却把茶杯撞倒,滚到地上摔碎了。随着一声脆响,他的脑袋完全清醒了,正想起身开灯,灯却突然亮了,儿媳妇桃花就站在客厅里边。 玉顺甚觉尴尬,背过脸编了几句假话,总算把儿媳妇搪塞走了,自己也回到卧室,躺在催眠床上,还是久久不能入睡,思想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过去。心里不住地惋惜着:唉,唉,可惜,可惜呀!玉柔这个孩子文采不错,眼光为啥不往远处看哩?他体内的病毒尚在潜伏期,时间还长着哩,只要及时用药控制,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发作,怎么能选择那条路哩?唉,这孩子太傻了,即便日后发作,科学不是静止不前的,现在无法根治,就不可能以后也治不好。这娃是被他父亲发病的情景吓怕了。他走了这条路,对他母亲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现在不知是什么样子?我得去看看她。第二天,玉顺真的去找玉柔,没想到路上又生出许多意外事端。有道是: 好心捎人惹闲言,荒草长满空校园。要知会出什么事,再看下回莫迟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回思过去玉顺访玉柔 叹目前校长守空校 教学大楼傲云端,退休校长守校园。 政绩赫赫无用处,钱财白白糟蹋完。 荒草没膝通幽径,雉兔作伴度晚年。 昔日恋人今日到,要叫目前变从前。 村道硬化完,百姓没出钱。国家投资大,路烂无人言。 计划不周全,盲目建校园。终南有捷径,孤楼长年闲。 闲言多说惹人烦,书接上回继续谈。上文说道:玉顺躺在自家客厅里的沙发上,回忆着自己学生时代的老同学,二人相爱多年,始终未能如愿,在重重压力下南辕北辙c各走各的,一对互相爱慕敬仰的恋人分手了。 直到他们以后两次在县里相遇,互相之间才知道了一点情况。他过去的恋人金玉柔,婚后的遭遇竟回想得自己泪流满面,还未顾得拭擦,却被闻声进来的儿媳妇桃花撞见,窘得他急忙转过身搪塞几句。 桃花情知公公心中有事,自己不便多问,也敷衍了几句回房去了。 儿媳走后,玉顺回到自己卧室,躺在催眠床上睡了许久,催眠床好像失去了功效,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那个同学金玉柔的影子独霸自己脑海,过去的年年月月,两人在一起的甜蜜感觉,一直消失不了。 夜很深了,他觉得自己现在也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明天就去看看她。主意打定,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来日清晨,他起床后觉得头脑有点发涨,便用太阳能里的热水洗了一会,还是觉得不爽,又打开冷水龙头冲了一会,倒了点玉兰洗发露,双手在头上用力揉搓了几下,这才觉得头脑轻松了点。接着,又在院里做了一套体操运动,活动活动筋骨,然后推开了厨房门。 桃花已经用电热壶烧开了水,正在往电壶里灌,看他进来就说:“爸,早晨怎么不多睡会,急着起来没有事。水刚烧开,我给你泡杯茶。” 玉顺说:“你忙你的,我自己泡,小平上学了没有?” 桃花答道:“没有,今天是礼拜六,不上学,这会还睡着哩。” 玉顺又说:“不上学就叫娃多睡会,不要叫他。平时作业太多,娃睡眠的时间太少了,多亏一星期还有两天不上学,就让他尽量睡吧。” 桃花说:“是呀,我就是准备把饭做迟点,他几时起来几时吃。” 玉顺又说:“你今天别给我做饭了,我想出去转转,早上就走,中午天就热了。”桃花说:“那好,你喝点茶,吃了早点就走。” 玉顺答应着端了一个刚灌满水的电壶走出厨房,到客厅给自己把茶泡好,桃花也端着点心盘子走了进来。盘子里放着两个油炸麻花,两个夹心干馍,还有两块老婆酥点心,一个熟鸡蛋。 桃花把盘子放在茶几上说:“爸,今天到哪里去呀?是不是助学会的事?”玉顺忙说:“不是,我闲着没事,想出去转转c散散心。” 桃花又说:“爸,我昨晚过去送小凡的时候,我大伯让我和你商量一下,把咱家包出去的那几亩地要回来自己种。他说现在的地没啥种头,收种都是机械化,人出不了多大的力,多少种点地就不用买粮食,一年要节省不少钱哩。你看是不是要回来?咱们有时间经管。” 玉顺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早点,吃着喝着说:“嗯——那点地么,想要回来也行。不过,也得等种麦子的时候才能要,现在不到整年,话不好说。咱们紧慢也不在几个月时间,等收了玉米再说。” 桃花点点头说:“对,你说得也是,人家承包是按年说的,现在的确不是时候。再说,种玉米利润小c麻烦大,咱们下半年种麦子就行了。” 桃花说罢便走出客厅,玉顺吃了早点喝了茶,回房换了身出门衣裳,再取了点钱装进口袋,就推着电动车出门上路了。 村子里的水泥街道,被昨晚的大雨冲洗得焕然一新,路上那些烂坑坑里,雨水已经不深。早上的阳光柔和可亲,细细的晨风轻轻地吹;路旁的红花绿叶,面向人们,频频点头招手,态度诚恳;树上的鸟儿亲切问好,有如天籁之音;蓝天上的悠悠白云,像是载着神仙在飞。 玉顺骑着电动车,怡然自得,路上行人是农民,急急忙忙要出村,扛的扛,揹的揹,步履矫健,喜气欢欣,三三两两,前行后跟。听声,似在说笑;看脚,又像行军,要问为了何等事,跟垧种秋最忙奔。 玉顺骑在三轮电摩上缓缓走着,不时和那些揹着玉米种子的熟人打着招呼。老蝴蝶刚从学校出来,也想回家去拿玉米种子,看见玉顺就招呼着问:“玉顺,你做啥去呀?看这场雨下得多好,真及时呀!这两天抓紧把玉麦种上,肯定能出个好苗,今年这料庄稼又有保证啦。” 走在路旁的四慢叔听到这话就说:“你和他说这话干啥?人家早把地包出去啦。地里有垧没垧,玉麦出瞎出好,与他有啥关系?” 玉顺边走边说:“咋没关系,我下半年就要回来自己种呀。”他只顾着说话,忽觉车子一阵颠簸,电动车马上就不动了。连忙把注视行人的目光往回一收,就见车子前轮掉进路中间一个烂坑里,被那些破碎的石块卡得死死的。他只好跳下车子,弯腰用手去掏那些卡住车轮的石块,掏着掏着就生气地说:“唉,这路是咋搞的,国家投资了那么多的钱,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把土路硬化完了,可惜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烂成这个样子啦。收麦大概垫了垫,今天又是烂坑,不知怎么搞的?” 跟前行人匆匆忙忙地走远了,只有老蝴蝶一个人站在原地,想帮他把车子弄上来再走。他听到玉顺这话就气愤地说:“怎么搞的,国家的钱没少出,真正用在路上的能有多少?当权派为了拿回扣,把路全包给了关系户,头包下来二包,二包的又转包。打路的偷工减料,检验的连吃带拿,嘴c手都成了软的,检验当然就成了偏的,只能半个眼睁,半个眼闭。到头来还不是坑了国家,害了群众,个别人发了大财,少数人发了小财。那个包工头给他还不知在哪里的孙子把寿器都订好了。 唉,我为这事告了几回,县上就是没人管,把我像皮球似的踢来踢去,最后又叫我到信访局去告。我问信访局在哪里,他们还说:‘要告自己去找,反正你又没事,就是把这事当职业着搞哩。’ 我当时还嘴硬地说:‘找就找,只要是政府单位,还能开到阴司去不成。’等忙过这一阵子,我再一家家去找,不信找不着。” 四慢叔这时没走多远,听到老蝴蝶这话就转过身说:“唉,我劝你还是算了,留点热气暖暖肚子。反正咱们又没掏钱,人家亏又没亏咱们的,你管那些闲事干啥呀。有这样的路就很不错,下了雨都能走,比以前的土路强多了。有坑了咱就走慢些,绕过去不就行了。就凭你那两下子还能告倒人家,弄不好就会惹火烧身,小心腿断了着。” 老蝴蝶生气地说:“快走,快走,你两个老不死的咋是一个货色?前次你老婆咒我腿断,这回又轮到你咒,看来我这腿是完了,不断都不由它。我,我这回就是豁出这两条瘦腿,也要把那些黑心贼告倒哩!” 四慢叔边走边说:“唉,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今大圣去休闲,妖怪横行没人拦,佛法虽然大无边,执法大神也爱钱。横向联合成一体,自古权钱紧相连。农村老头能力小,安分种好自己田。一一一一一一一。” 四慢叔说着走着去远了,老蝴蝶帮玉顺把车弄出来也回了家。玉顺在一个积着水的烂坑里洗了洗手上的泥灰,取出车厢里的毛巾擦干净,把车推到平处正要上去,忽听后边有人呼唤,连忙回头看去,就见金蛋媳妇急乎乎地跑着赶来。自己立刻想到,她可能要坐顺车哩。 玉顺停在原地等着,金蛋媳妇跑到跟前喘着气说:“二叔,二叔,你到哪里去呀?如果顺路,能不能把我捎到开发路上,我要买玉米种子去。人家都种地去啦,金蛋没在家,啥事都得我一个人管,到现在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打断她的话说:“对啦,对啦,快上来吧,我可以把你带到镇上。” 金蛋媳妇满心喜欢,屁股轻轻一抬,便坐进了车厢里。玉顺慢慢启动着车子说:“你可坐好了,前边的路烂完了,小心把你蹾着了。” 金蛋媳妇连忙说:“不咋,二叔,蹾就蹾吧,蹾几下怕啥哩。没事,就比我一个人跑着强。”正说着,果然又是一阵剧烈颠簸。 玉顺只好放慢速度,避着烂坑缓缓前行。金蛋媳妇坐在车厢里又大声说:“二叔,放心骑你的。没事,我不怕蹾,蹾着蹾着挺舒服地。” 说着走过那段烂路,前边的路好了,玉顺加快车速出了村子,驶向大路。这时候,从路旁的厕所里走出一个三尺来高的女人,双手系着裤子,两只三角眼盯着玉顺背影努努嘴,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快步跑上通往村外的田间小路,老远就喊着走在前边的人等等她。 这女人就是那个心眼最瞎,专门爱戳事弄非的‘七寸蛇’,走在前边的正是他的丈夫烂头蝎,他俩走到地里,平静的田野立刻刮起一阵风波。 玉顺把金蛋媳妇一直捎到集镇上,路上难免碰上几个熟人打打招呼。金蛋媳妇下车以后,玉顺凭着自己的记忆,没费多大的劲便找到了五兴村,问着了金玉柔的家门。大门未关,他就直接朝里走去。 家里人看着他都不认识,玉顺向他们点点头问:“这儿是金玉柔老师的家吗?”有个三十来岁的妇女看看他说:“哟,你是来找我嫂子的。她一直住在学校里,轻易不回来。学校在村子西头,只住着她一个人。” 玉顺说声“谢谢”便退出大门,跨上电摩出村向西而去。学校离大路还有一段砂石土路,好像不大有人走过,路上满是落叶杂草,路中间只有一尺来宽的地方有脚踩过的痕迹。 玉顺从哪疙疙瘩瘩的路上一直骑到校门跟前方才下车,站在门外打量着这座冷冷清清的学校。门墙上有两扇花框大铁门紧紧地锁着,门上刷的银灰色油漆早已暗淡无光,满门都是星罗棋布的锈斑;墙上边有‘五兴村中心小学’,七个大字模模糊糊,好像披着一层面纱;门两边刷的标语,没有一点光华。好端端的一座学校,怎么会如此冷落?只见那: 墙面沾满麻雀屎,墙头卧着黑乌鸦;墙顶风吹毛毛草,墙壁爬满牵牛花;墙下蝈蝈草里唱,墙缝蚊虫安着家;墙底斑蝥顺地爬,墙角壁虎把蚊抓;蜘蛛稳坐网中等,螳螂舞动大刀杀;墙前草地牧奶羊,墙外水坑养青蛙;墙体影在水中动,墙根堆积烂瓦渣;地上千虫千脚行,到处百草开百花。玉顺脚踩车前草,心里好像猫儿抓,眼望花间蝴蝶舞,忽见前边野豆荚,弯腰抬脚进一步,伸手却被刺金扎;回身猛吸一口气,落脚踩烂小屙瓜,噗嗤一声俯首看,遍地草籽黑压压。裤子扎满老婆针,上衣挂着刺疙瘩,公英飞毛迷了眼,险些碰到树桠杈,揉目低头全身退,门里有人笑哈哈。 玉顺站在学校门外,看到这种荒凉景象,少不了感叹一番。他没有马上叫门,看着墙外这么多的野花野草,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望着不远处挂着的野豆荚有点嘴馋,便想摘几个尝尝。 不料,还没走到跟前,却惹了不少麻烦,只好退回原处,取着扎在衣服上的枣刺c老婆针,忽听门里有人在笑,回头一看,正是玉柔。 玉柔站在门里笑着说:“怎么,想吃豆荚就进来,别看门外无人看管,这些野生植物也受着保护,谁想嘴馋就得付出点代价。” 玉顺看见她也笑着说:“我的天哪,你原来就是这生态园里的主人,今天能不能给我这个老同学走走后门,尝尝你这儿的野果c野味。” 玉柔开着铁门上边的小门说:“野菜野果没问题,野味吗,倒是不少,麻雀乌鸦,长虫青蛙,啥都有,我可不敢杀生害命,没有本事给你弄呀!进来吧,我这儿没有山珍海味,野菜吃着也不错哩,今天让你换换口味。大门上的锁子生了锈,不好开,车子就放在外边,锁住就行。这里地方荒僻,空荡荡地没有啥值钱东西,贼娃子从不光顾。” 玉顺锁好车子,低头走进小门,和玉柔踩着落叶往里走。他没有细看玉柔,而是伸长脖子仰起头,睁大眼睛看校容。但见那: 一座新楼接青云,门高窗大墙壁白,灯打线断随风摆,玻璃破碎进飞禽。字迹有劲光彩暗,标语无色蒙灰尘;塑料水管怕日晒,漏雨流得满墙痕。主楼居中单身站,红砖做墙四周围。芳草萋萋没鹦鹉,野兔个个不怕人;白杨直直朝上长,绿柳弯弯往下垂;梧桐叶大浓荫厚,野鸡树上好接吻;燕子轻飞成双对,麻雀起落一大群;勇于缘槐蚂蚁瘦,善躜草底老鼠肥;粪便无臭蚊蝇懒,花朵有香蜂蝶勤。两块花圃被草占,一排住房锁着门。唯有一间门窗亮,窗下靠着洗脸盆;房前捧条尼龙绳,绳上晾着单衣裙。莫道荒僻好养性,知了尖叫像勾魂,尽管玉顺没信教,心中暗叫我的神! 他两个并排走着,玉顺只顾抬头张望,玉柔轻轻地拉了他一把说:“小心脚下。”玉顺低头一看,就见有条二尺来长的菜花蛇差点被他踩上。 玉顺大吃一惊,慌忙退到玉柔身后说:“啊!你这儿还养着蛇?有毒没有,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它难道还能认得你不成?” 玉柔坦然地说:“怕啥哩,既然是生态园,那就该应有尽有呀。你放心,咱这里没有毒蛇,即便是有,它们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咱不伤它,它也不会伤咱,现在不是讲究和谐相处吗。” 玉顺不敢再抬头张望,跟在玉柔后边,小心翼翼地慢慢走着。刚走几步,又见路旁蒿草中躜出两只一尺来长的小动物,满身细毛是深黄颜色,光滑得跟绸子似的。耳朵小小的c圆圆的,不像兔子,也没有兔子身体壮。有点像猫,却没有猫那么壮实,也没有猫那么长的胡子,那么大的眼睛;尾巴细细的,看见人没有迅速跑开,还探着脑袋,睁着两只黑亮黑亮的小眼睛盯着他们看。 玉顺说:“稀奇,稀奇,你这儿还有这种东西,我几十年都没见过啦。还以为它们早就绝种啦,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看见。” 玉柔问:“这家伙叫啥呀?我这几年倒是经常见,就是不知它姓甚名谁,看着挺可爱的。它们好像认得我了,见了不跑,想抱抱它却逮不住,我一伸手它们就跑了,怎么也追不上。” 玉顺忙说:“你可千万别抱它们,这家伙叫黄鼠狼,一点也不可爱,放出来的屁特别臭,要是向你放一下,那可有你好受的,臭气几天都去不完。它们爱吃鸡,有句话不是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它们冬天的皮很值钱,我们小时候经常做笼子逮它,以后再没见过。” 玉柔朝黄鼠狼挥了挥手,那两个家伙才躜进草丛跑开了。他两个走过花圃,前边有一小块菜地倒很整体,里边种着几种蔬菜还算不错。 玉顺指着菜地说:“这是你种的菜吗,怎么不多种些?”玉柔说:“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就这些都吃不完,有时摘多了就给家里送些。” 玉顺又说:“你一个人反正闲着没事,这里的荒地又多,你把它开垦出来都种上,除了自己吃还能卖,一年收入也不小哩。唉,这么多的房也闲着,地也闲着,怪可惜的。要是让我哥看见,那还不可惜死呀。” 玉柔站住脚说:“唉这些年荒废的土地太多了,咱可惜得过来吗。公家的地方,闲着长草没人看见,谁如果把它开出播种,有了收入,意见就多了,咱还是少惹那些麻烦。我也没种过地,农具c技术全没有,人也上了年纪,用不了多少钱。有哪些工资啥都够了,何必劳心费神c多此一举。” 玉顺忙说:“你这话说得也对,现在的荒地到处都有,闲着长草无人疼,有利可图都眼红。开荒种地也不是容易事,咱就别想它了。” 他两个边走边说,一会来到那间窗明地淨的房子门前,玉柔打开房门把玉顺领进房子,指着靠墙的单人沙发让他坐,自己就去泡茶。 玉顺坐到沙发上开始打量这间房子,房子不大,倒很洁净整齐;几件简单的家具,座落有致;几种平常的摆设,有道有局;几盆不知名的花儿,沁人心脾;一摞新旧书籍,有的少面没皮。玉顺不知书中故事,是怎么曲折离奇,只觉得屋中主人,已至无极。 玉顺正看着,玉柔泡好茶向他递来,他连忙起身接住,放在面前上的茶几上说:“玉柔,别忙活了,坐下歇歇,咱们好好说说话。” 玉柔也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玉顺对面的沙发上说:“老同学,今天怎么有空来呀?自从那次在县里相见以后,几年都没见过你。” 玉顺说:“我还不是为了顾及影响吗。昨天听我那个老师,雷鸟先生说起你,我才想到几年没见啦。不知情况如何,今天特地过来看看。” 玉柔生气地说:“啥老师吗,真不是个好东西,那天把我损得无地自容。我听说你家发生了大事,心里着急,又不便前去探望,就到他家想打听一下,却被他讥讽得好苦,生了一肚子闷气跑回来了。” 玉顺说:“你想来就来,有啥不便的,以前怕这怕那,现在你是寡妇,我是鳏夫,还有害怕的啥哩,我现在一点都不顾忌啦。” 这时的李玉顺,一双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玉柔,觉得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过去的神态,上次在县里见到的狼狈劲荡然无存,脸上有了光彩,穿着整体洁净;品貌端庄大方,眉目明亮清秀;皮肤光滑细腻,身体不显消瘦。看样子,她没有被压垮c被打倒,早就从悲痛中走出来了。 玉顺看了一会又问:“你怎么还是一个人住在这里?难道不害怕c不孤独吗?是不是家里人欺负你,把你的地方侵占了?” 玉柔喝口茶说:“那倒不是,他们对我挺好的,家里一直都给我留着住房,我只是图个清静。自从我丈夫去世以后,我就把学校当成了家,轻易没在家里住过。后来,学生越来越少,乡上就把这所学校合并了。我退休以后还让我住在这儿,也省得出钱雇人看护这座空校。” 玉顺惋惜着说:“可惜,这所学校盖的时间不长,教学楼还是新的。” 玉柔也说:“是呀,盖起来只用了一年,还在青年时代就过早退休了。可惜花了那么多的钱,全都付之东流啦。” 玉顺接着说:“你们这个村也不小哩,这儿还是村上的中心学校,就是搞计划生育,孩子也不至于少得维持不住呀,怎么会这般冷落?” 玉柔叹着气说:“唉,一言难尽呀!这里的学校也兴盛过好长时间,最鼎盛的时间就在我当校长后的十来年里,五六年级还开过两个班,最少的班也有四十多个学生哩。那时候,从这里出去的学生,考上大学的不在少数。那时的校舍只是土木结构的庵间房屋,大队干部看学校太小,教室太少,教师没房住,学生受不了,就把这种情况上报公社,公社没有资金,便支持大队,号召群众集资扩建。 那时候的干部群众热情很高,除了按队摊派的经费而外,还纷纷捐钱捐物,有的为了孩子节衣缩食,全家人常年都吃粗粮,把省下来的细粮捐给大队建设学校。建校期间,各个小队每天都有好多社员参加义务劳动。 仅仅用了一个暑假时间,学校的扩建计划全部完成,把原先那些又小又矮的庵间房,全部换成了砖木结构c宽敞明亮的大教室,围墙c操场c桌凳c老师住房c会议室c办公室,全都焕然一新。 孩子们有了这么好的学习环境,干部群众都很高兴,那时的学校在全县来说,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好学校了。 我在此以前就转正了,一下子由挣公分的民办教师变成了吃商品粮c挣工资的正式干部,这就难免引起有些干部的眼红。他们觉得民办教师可以转正,就是农民转化成国家干部的终南捷径,个别有眼光的干部就把自己的子女c媳妇塞进来学校当老师,经过几年努力,果然转正了。 这样一来,上行下效,干部纷纷把自己的亲属c子女往学校塞;各小队队长也寻情钻眼c不怕看脸,煞费苦心地往学校塞着自己人。 学校教师一时人满为患,我虽然身为校长,却没有人事任免权,面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人家都是凭关系进来的,我丈夫那时就有了病,虽然职位还在,已经失去了威力。凭我这个倒了靠山,快当寡妇的女人,还得请假照顾丈夫,只要能够自保就很不错啦,有啥能力去做中流砥柱呢? 那时候的民办教师虽然报酬很低,这些凭关系进来的人都不在乎,他们只是把学校当成了过渡的船只和桥梁。教师素质低下,教学质量越来越差得厉害,课堂上的笑话简直层出不穷。比你那个老师当年闹的笑话,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学生的学习成绩只有直线下降啦。 随着计划生育政策深入人心,人们大都提倡优生优育,孩子少了,更加重视对孩子的基础教育。学校里的教学水平成了这个样子,群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是没有人站出来说话,没有人往上反映。 我那时请了长假,自顾不暇,对这些情况干急没有办法。全国都在搞和谐社会,能说上话的聪明人,谁会为此而去得罪人哩?一些有能力c有条件的人就采取了回避态度,不惜给孩子负担借读费,以种种理由为借口,把孩子转到别的学校去读书。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国家对农村的优惠政策越来越多,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农村的能人一个个脱颖而出,有钱人日益增多,学生的外转人数随之增加,大多数都转进条件好的城镇学校。还有一部分权钱都占优势的全能人士,干脆把自己的龙子龙孙送进了全包生活的封闭学校;甚至还有进贵族学校的,人家不在乎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 这样一来,这所学校就渐渐冷落下来,学生太少,教师的人数却是有增无减。村干部着急了,认为这是学校的学习环境不如人家,先前盖的教室跟不上形势了,只有换成新式教学楼才能留住学生。 于是,村干部想办法争取到县上的建校补助款,又以‘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口号,向全村各组按地亩摊派款项,群众又要为孩子们揹起沉重的包袱了。有钱人当然不在乎这些,人家还冠冕堂皇地说:‘为了家乡的子孙后代,该揹的就得揹c该挑的就得挑,我的孩子虽然转出去了,但是,为了家乡其他孩子们,还是要有奉献精神哩。’ 大多数群众的日子刚刚好了没有多长时间,但是,只要说是为了孩子,大家还是不怕再受几年穷的。 轰轰烈烈地建校高潮又出现了,这回今非昔比c鸟枪换炮啦。不用一个群众参加义务劳动,承包基建的都是正规工队,机械设备先进,技术力量雄厚,工程师c技术员,监理c工长,应有尽有。 人家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把正在青春妙龄的学校夷为平地,正在天天向上的学生没有了学习地方。我这个校长只好和其他老师商量,在各村联系闲置房子,把本来就很少的学生分散到各村临时上课。 由于资金不足,村上只能‘算捏佛,算烧香’,不能按期准时支付工队款项。人家工队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座学校盖盖停停,拖拖拉拉,一直持续了两年时间,总算好不容易地盖起来啦。 到了竣工开学的日子,村上干部都来了,所有教师都来了,还举行了极有规模的开学典礼。可是,前来报名的学生却是寥寥无几。 老师们互相看着面面相觑,感觉自己这土饭碗岌岌可危c前途渺茫。那几年,县上对民办教师转正的条件越提越高,名额越来越少,土饭碗变成铁饭碗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容易啦,个个都得经过严格考试c考验才行。 我们学校那些没有搭上前班车的民办教师暗自伤神,村干部给他们打着气说:‘你们都放精神些,没学生了就在一起互相学习,你们一年就那么点工资,乡上不给村上给,就当自己给自己学本事哩。这种情况不过是暂时的,人常说:‘插上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咱们有这么好的学校,你们再把知识学好,水平提高,还怕招不来学生吗。’ 学校开学了,最多的一个班只有七八个学生,教师除了给学生们上课,有时间就自学自修,做着转化国家干部的美梦。 乡上感到实在无法维持,决定撤了这所学校。村上为了保住民办教师的饭碗,自筹经费坚持了一年时间,还是没有学生报名上学,最后只好放弃了。这所还没有正式上岗的学校,就这样无奈地下岗了。 乡上把我调到别的学校干到退休又返回原籍,到这里看校来了。” 玉顺听到这里,自己无不感慨万千,惋惜着地方,可惜着钱财。正是: 望子成龙变沧桑,建校集资道理长, 政府支持群众勇,为娃宁愿吃粗粮。 奉献精神诚可贵,计划不周空自忙。 黄鹤不知何处去?狐兔当家住楼房。 玉顺喝着茶,感叹了一会,望着窗外的楼房又说:“可惜这么好的楼房,这么好的地方,与其经常闲着,不如拆了种地,一年还有不少收入。” 玉柔又说:“拆了,干部们还想着好好装修它哩。等开发来了,指望它大赔一笔,村上就有了经济实力啦。” 玉顺看着她关切地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玉柔笑了笑说:“我一个死老婆子,有害怕的啥哩?图財的,我没有财,图色的,咱也没有色啦,谁能把我怎么样哩?” 玉顺又说:“话是这么说,到底不是长法。哎,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她的情况怎么样?一直没听你说起。” 玉柔又说:“女儿的情况还算可以,经过医院检查,她的身体没有被遗传,顺利地读完大学就有了工作。我自己的婚姻不幸,当初要不是父母横加干涉,咱两个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只怪我自己主意不正,顺从了父母的安排,才使我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就记住了这个教训,对我女儿的婚姻从不干预。她在学校谈了个上海青年,毕业以后,他们就回上海结了婚,两个人都有工作,路太远,也不便经常回来。” 玉顺嘘了口气说:“那你现在有啥打算哩?往后年纪大了,跟前没人不行呀。人家尼姑老了还有小尼姑照顾,你这样下去怎么行?” 玉柔早就看出玉顺的心事,她还是故作坦然地说:“咋不行哩,你看我现在:活得无牵无挂,住所风景如画,吃穿要啥有啥,全校唯我为大。睁眼看高楼,心里无忧愁,身处桃花源,今生有何求?我,我金玉柔能有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啦。” 玉顺听她这么说心里着急,连忙朝前欠着身说:“啊呀,玉柔,你这想法不对,咱们的青春期虽然过去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你不要再伤感了,出去走走看看,眼界就开阔了,心境也宽敞了。 人常说:‘少年夫妻老年伴’,咱这上了年纪的人,跟前没有个伴,日子就不好过呀。你别看自己现在能行,‘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当时之祸福’,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灾没病。就是有个平常的伤风着凉c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跟前没人照顾也不行,更别说有啥大病啦。” 玉柔何曾不知这些问题,她一个人住了这么长时间,对此还是深有体会的。自己明知玉顺说得很对,还是嘴硬地说:“看你说得害怕成啥啦。我虽然没有削发为尼c拜佛诵经,却也是常伴青灯c与世无争,清心寡欲,万事皆空。早已经斩断情缘,又何必再把事生。 就这么混吧,有啥办法哩?咱现在这样子,人老珠黄c时间不长。也就是你老师说的那样,‘谁放着年轻漂亮的时髦姑娘不要,会要咱这掉了牙的老婆子呀?’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 玉顺忙说:“不,不,那可不一定。雷鸟先生的话不能信,我李玉顺绝对不会像他那样,就是有年轻姑娘找上门来我也不会要。” 玉柔笑着说:“那你又何必哩。年轻姑娘通情识趣,漂亮美丽,你不要就是傻瓜。人家都时兴老夫少妻哩,你咋能不赶社会潮流?” 玉顺又说:“那样的婚姻,大都是别有用心的,图的是钱而不是人。一般的正经姑娘,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去爱一个老头子?你没听人说:‘年老莫娶年少妻,死了都是人家地。’我才不做那人财两空的赔本买卖。” 玉柔又笑了笑说:“这不是做生意,你还能算那种账。人家年轻人把你伺候死了,你管人家以后的事干啥呀。” 玉顺认真地说:“我认为婚姻就是要真心实意哩,像那样有名无实c同床异梦的婚姻有啥意思。依我看,咱两个年轻时没能走到一起,前半生的婚姻都不理想,好在时过境迁,没有人干涉咱们的自由啦。就让我们做一对情投意合c知冷知热的老年伴侣吧。玉柔,不知你的意下如何?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今天当面说清楚。” 玉柔只觉得一股暖流直入肺腑,一颗心忍不住呯呯直跳。她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两眼睁得圆圆地直看玉顺,同时也从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那张有点红晕的脸上,横七竖八地爬满皱纹,而玉顺脸上还是那么光滑白净,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他了,心里难免有些伤感。 玉顺一再催她表明态度,她便满腹惆怅地说:“唉,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咱现在还合什么情,投什么意哩,你还是另找个年轻的好。让我一个人多清静几年,有害怕的啥哩,大不了一死了之。人吗,活多少是个够,迟早都是要死的,多活几年不见得就有意思。 玉顺着急地说:“不对,不对,玉柔,你这话更不对了。生活是美好的,生命是可贵的,没文化的人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我们一天不死,这一天就要尽量活得愉快些,就要活得有价值。你也是有知识的人,道理可能比我懂得的多,怎么能有那种思想哩? 玉柔,让咱们重新回到以前吧。我带你好好出去走走,谈上几天,你的思想一定会起变化的。我听说咱县里有个鹊桥公园,是专门为人们谈情说爱建造的地方,里边景致不错,路也不远,咱俩今天就去玩玩吧。我骑的是电动三轮车,拉上你正好,不用搭车,一会就到啦。” 玉柔犹豫着说:“这,不太好吧。有啥可逛的,不如就在这生态园里玩玩算了。你先坐着喝茶,我给咱做饭去,吃了饭再出去转。” 玉顺坚持着说:“走吧,走吧,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还把这里当成幻想中的二人世界啦。那些电视剧里常说的话不现实,没有人的地方只能寂寞c恐惧,怎么会幸福哩?人以群居c物以类聚,在现实生活中,人脱离了群体就会显得孤独。就拿今天来说,你去做饭,我一个人就太急了。” 玉柔又说:“怕急咱一同进厨房,你不是想吃我这儿的野味吗?我就给你炒盘野鸡蛋,现在的马蒂菜正好着哩,还有我忙前採的枸杞芽,春天晒的荠荠菜c腌香椿c腌咸菜,你如果不怕杀生,还可以逮青蛙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啊呀,麻烦死了。你这儿的野味还是留着以后再吃,我今天应该先请你,咱不能坏了男女约会的规矩呀。你今天就先跟我走,往后吃你的时间多着哩。” 玉顺不管她同意不同意,说着就起身往外走,玉柔挡了一下说:“还真走呀?那你等等,出去逛公园,我怎么也得收拾一下。” 玉顺催着她说:“那你快点,有打扮的啥哩。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穿啥我都觉得好看,还是省点事,不要太麻烦啦。” 玉柔打盆水洗了一下,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又进里屋去换衣裳。当她出来的时候,人果然变了样子,当时显得年轻了许多。但见她: 衣衫合体绵绸纱,颜色不艳有浅花; 胖瘦适中存风度,个子高低四尺八。 手提棕色旅行袋,脚穿凉鞋丝光袜; 灰白头发很齐整,容貌虽老有光华; 鼻直口正牙没倒,二目有神尖下巴; 细眉弯弯额头卧,双耳薄薄发下压。 看着没有独特像,单身支撑破碎家。 今日缘到走出去,多年枯树要开花。 玉顺只顾看着玉柔,半会站着没动。玉柔推了他一把说:“要走就走吧,怎么又不动啦?你看你,老婆子啦,还能看出个花不成。” 玉顺这才走了出去,玉柔锁上房门,二人一同走出学校,玉柔又把铁门锁好。玉顺叫她坐上电动车,自己上车启动,开出五兴村向县城而去。 车子慢慢前行,二人笑着说着,天气尽管很热,他们没有感觉,路上行人虽多,不理别人乱说,仿佛这个天下,只有他们两个。 到处的田间地头,都有很多忙着种秋的农民,他们不怕天气热,忙得不停歇,室内虽然凉,种地有时节。今日收种不太累,多在地头等着车。 地里少不了有许多熟人,看见他们有点惊异,停住工作,抬头看着,嘴里没动,心里在说:这对青年时的情侣,经历了多少岁月,今日终于相会,可能要共同生活。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不是凭空而说。 他两个不管别人怎么猜想议论,对路旁的生人熟人全不理会。今天这么走出去一逛,直逛得难解难分。好似那:久旱的禾苗逢甘露,成双的鸟儿比翼飞。一连几日,早出晚归,不离不弃,前行后跟。好一对戏水的金鱼,自由的蝴蝶,游完了全县的园林景点,逛遍了附近的楼台亭阁。 这天中午,玉顺又把玉柔带回家里。桃花见了满心喜欢,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公公这位青年时代的老同学,自己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公公这几日来的心事。看他们年龄相仿,双方般配,而且都是知书达理之人。 桃花心中高兴,马上和丈夫祥俊通了电话。祥俊在县里教书多年,对父亲和玉柔的经历早有耳闻,他听了桃花的话也很高兴,立即表示支持赞同,并让桃花促使他们尽早结婚过门。 桃花放下电话,感觉这事有点老虎吃天,无法下口,自己应该咋办才能促使他们尽早结婚哩?要不要搭个媒人把事挑明?是不是应该通知亲戚朋友?自己一时拿不定注意,就想过隔壁先和大伯说说,他是公公的大哥,这事应该先让他知道才对。想到这里,桃花心里马上有了主心骨。 吃过午饭,桃花收拾完厨房,看见公公和玉柔坐在客厅看电视,小平和小凡又去书房写作业,她没有进去打搅他们,一个人向隔壁走去。 玉顺和玉柔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吃着瓜籽,说着闲话,喝着茶水,回忆过去的蹉跎岁月,谈论眼前的时势状况,二人文化相当c语言共同,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人善好相处,光快谁能留?寂寞只觉时光慢,欢聚不知岁月稠。钟声滴答响不尽,红日要进西山头。 玉柔抬头看看壁上挂的时钟,已经六点半了,连忙站起身说:“啊呀,时间怎么这么快的,已经六点半啦,我,我该回去了。” 玉顺双眼直盯着她,嘴里嗫嚅地吐出几个字来:“那,你,能不走吗?” 玉柔抬脚走着说着:“快走,快走。这,这咋好意思哩。” 玉顺又拉拉她的衣裳说:“哎呀,有啥不好意思的,咱现在不用怕了。” 玉柔执拗地说:“咋不怕哩,咱们手续没办,你夫人尸骨未寒,你不怕别人说闲话我还怕哩。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咱两个这些年都过去啦,何必急于一时,你今天还是让我走吧。” 玉顺觉得她说得有理,便往出走着说:“那好,我把你送回去吧。” 玉柔又说:“门上人一定很多,我先走出村,你随后再来。” 玉顺大声说:“哎呀,人多怕啥。咱都这把年纪了,还怕啥羞哩。我就是要让大家看看,咱们历经了三十多年的漫长岁月,今天终于走到一块来了。走吧,放自然些,咱们出门就坐车,不管别人眼睛热。” 玉顺说着带头走去,玉柔紧随其后。刚出大门,对门就坐着几个闲聊的人。三快婆率先打着招呼说:“玉顺,送客去呀?天快黑了,就不叫回去啦。”老蝴蝶打着趣说:“他敢,手续没办,看我不告他个非法同居。” 玉顺不理他们,自己跨上电摩催玉柔快上。玉柔朝众人点点头,抬腿坐上车子,电动车先慢后快,不声不响地朝村外驶去。 街道两旁投来道道目光,直把他们送出村外,村里家家门口c皂角树下,还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久久不能平息。 玉顺一直把玉柔送到住所,太阳已经落山,玉柔不便多留,二人分手道别。玉顺调转车头,飞快地往回赶。当他行止通往麻叶村的岔路口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稍微慢了一下,开亮车灯,正要加速,忽然听到附近有女人哭泣之声。他连忙停住车仔细再听,果然,不远的地方有个女人哭得呜呜咽咽c悲悲切切。听声音,好像有点耳熟,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惊,谁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哭啥哩?他自然而然地向那人走去。这真是: 旧情相会心正喜,谁料偏遇夜哭女。要知伤心为什么?答案就在下文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回金蛋媳受骗哭金钱 烂头蝎搧风挑烂事 钱有真假认不得,人有好坏难区分。 为人不贪占小利,怎能上当吃大亏? 襟怀坦白行好事,心正不怕夜路黑。 唇枪舌剑今已钝,流言蜚语不伤身。 先怨自己笨,再骂骗子黑。我心无贪念,骗术化飞灰。 闲话莫当真,不理任风吹,真的假不了,白的说不黑。 多说闲话事不明,先讲哭泣因何情。上文说道:李玉顺把玉柔送回住所,驱车回村,当他行到麻叶路口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开亮车灯,正要加速前进,忽然听到路旁有女人啼哭之声,连忙下车过去一看,原来哭泣者正是本村熟人,金蛋媳妇。 玉顺开口问道:“啊呀,金蛋家的,你这是怎么啦?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去,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啥哩?到底遇上啥事啦,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金蛋媳妇听到声音就知道是谁,她慢慢止住哭声,头还没抬起来就说:“是二叔呀,我去麻叶村找个人,想叫你妻弟帮点忙哩。他二话没说就骂,把我骂得难听死啦。我,我都没脸给你说。” 她的话听得玉顺莫名其妙,只好再问:“你找谁哩,到底啥事吗?” 金蛋媳妇又说:“是个女人,她说她叫‘麻爱变’,就是麻叶村人。我把麻叶村跑遍了,问过好些人,都说他们村没有这个人。我只说生人不说实话,熟人才好办事。于是,我就想到了你妻弟,他和咱村里有亲戚关系,一定会帮我找到那个麻爱变。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妻弟,给他说我是老村里的金蛋媳妇,你姐夫还帮过我的忙哩。今天来找你们有点事,让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帮我在村里找个人。 谁知道他们不容分说,指着我就骂,我给他们怎么解释都不听,硬把人往死的冤哩。二叔呀,你好心好意帮了我,反倒把麻达惹下了。” 玉顺还是没听明白,着急地又说:“哎呀,到底怎么回事呀?他们为啥骂你,能惹个啥麻达呀?也值得你这样哭。算了,算了,心放宽些,有啥话就给我说,我去把他们好好收拾一顿就是了。” 金蛋媳妇也急着说:“不是,你不能去,他们就是把你粘进去了。我哭也不是他们骂的事,我,我是哭我的钱哩。” 玉顺还是不太明白,只好又说:“你不要着急,从头慢慢说,你为啥要到麻叶村找什么麻爱变?你的钱怎么啦,是不是让人骗啦?” 金蛋媳妇这才慢慢地从头说道:“二叔,就是你那天把我捎到镇上,我买了三十斤玉米种子,只想着赶快回家种地,揹上种子没敢耽搁,急急忙忙地往回走。刚到镇子北头,路边有个中年妇女,站在一辆明晃晃的电动车旁边挡住我说:‘大嫂,你怎么还揹着袋子走路?大热的天,给你买辆电动车吧。我家里有急事,等着用钱,这辆电动车便宜卖哩。’ 我边走边说:‘我等着回家种地,没时间,也没带钱。’ 那女人又说:‘大嫂,你能不能稍微歇一会,帮我看看车,我得去趟厕所。不好意思,实在憋不住啦,瞅了半晌也没看到一个熟人。’ 我又看看那个女人想:唉,人有三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就帮帮她吧。于是,我放下袋子说:‘那你快点,我还等着回去哩。’ 那女人一再道谢,我往袋子上一坐,催着她说:‘快去,快去,道啥谢哩,谁还没有着急的时候。’ 那女人跑着找厕所去了,看样子,的确急的不得了。我坐在装玉米种的袋子上,看着那辆插着草标的电动车很漂亮,明光闪闪,晶亮耀眼,好像是刚买不久,可能就是遇上什么难事啦,不然怎么会卖哩。 我坐了一会又站起身摸着细看,啊,还是电视上常说的名牌哩。我知道这种车价大,起码在三千五到四千元之间。 我早就想买辆电动车,老是经济紧得买不起。现在的农村人,大部分都有车,没有车的常常被人瞧不起。金蛋没走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商量过,金蛋觉得今年刚过了事,虽然剩了点钱还要给孩子攒着上学哩。现在要是买车,经济太紧张啦,还是再坚持一年,到明年再说买车的话。 我觉得金蛋说得有理,有车没车无所谓,孩子上学要紧吗,坚持也是几年时间就毕业啦。于是,金蛋就把剩的钱存到银行里,只给家里留了三千元,让我省着用。嘱咐我要把地里的投资c家里的费用计划好哩。学生的费用他自己管,每月发了工资先给娃寄去。 我当时看着别人的车,想着自己的事,咱要是能有这么一辆车就洋活了。功夫不大,那个卖车的女人回来了,又对我连声道谢着说:‘大嫂,多谢了,多谢了,你真是个好人呀!我,我送你一程吧。’ 我忙说:‘不用,不用,耽搁也是一会时间,我就当歇脚哩。快卖你的车,这么好的新车,要是没有什么急事,你怎么舍得卖呀?’ 那女人说:‘你看得不错,我这车才买了一星期时间,只骑过一两次,要不是遇上了意外事故,怎么可能卖车哩。’ 我又多嘴地问了一句,‘能遇啥事吗?看你不像是个没钱人。’ 那女人叹口气说:‘唉,我也是农村人,丈夫是个瓦工,一直跟着人家干活,常年挣着大工钱,日子过得蛮不错的。这几年到处都在搞开发,有钱人有了还想有,把钱都投资到盖房上了,都想着多赔钱哩。 家里的地方盖完了就往上边摞,两层c三层,四层c五层,能高尽管高。钱多的还要买地盖c租地盖,在盖不起房的亲戚朋友家里盖。没钱人看眼红了,觉得人家吃肉,自己也该喝点汤,能盖多少就盖多少。虽然没有别人多,有点就比没有强啊!所有的人,都在全力以赴的盖房。 这样一来,建筑行道的瓦工就成了香饽饽啦,工价越长越高,日子也越来越好,包工的工头更成了大富豪啦。 给别人干活的瓦工看眼红了就自己开始包活,一年下来,果然比给人家打工挣钱增加了好多倍。我丈夫当然也不例外,觉得能赶上这样的大好机会,发起财来不费啥。人常说:‘久病成医’哩,凭自己多年来的干活经验,包点快速上马的小工程不成一点问题。 果然,我丈夫开始包活,还不到两个月时间,比给别人打工一年挣的钱多,主人家对工程质量非常满意,竣工以后还设宴招待盖房的人。 主人家有几个能喝酒的亲戚,一再给我丈夫敬酒,还说他们的活也要包给我丈夫。我丈夫首战告捷,从一个打工者一举变成包工头,心里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回家的时候天就黑了,一个人骑着摩托出了事,连人带车撺到沟里去啦。多亏主人的亲友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他,赶快通知盖房主人,这才把人送进医院。由于失血过多,抢救了三天才脱离危险。 包活的钱给医院送完才算保住了生命,摩托车摔日塌了不说,腿上还有几处骨折,医院还叫交两万元,把腿治好了就不影响做活。 盖房的主人说他是在回家路上出的事,治疗费该由自己承担。我们也觉得这事和人家主人没有多大关系,主人能够及时把人送进医院,主动交钱抢救,这就很不错了,咱再连累人家太不应该。我就叫主人回家忙去,医院里事大事小c花多花少,都由我们承担。 我当时就给亲戚朋友打了电话,真不凑巧,几个有钱的主要亲戚去了外地,一时赶不回来。我就叫我女儿给学校请了家,先到医院陪护她爸,我赶紧跑回家里凑钱。家里现钱不够,又在村里借了一点,还差两千来元,我想到近处亲戚家跑跑。当我把电动车推出大门,忽然想到求人不如求己,咱这三四千元的电动车卖两千来元,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于是,我就把车骑到镇上来卖。折一两千元是小事,只要我丈夫早点恢复好了,要不了几天就挣回来啦,咱又何必去看人家的脸哩。 我只说这么好的车,价钱便宜了很快就卖啦。可是,谁就知道咱要便宜卖哩。等了半晌也没见有人来问,真是急死人了。’ 我当时听她说得入情入理,很合乎农村当前形势,又看她穿得普通平常,不妖不洋,相貌看着老实,说话不慌不忙,的确是农村的一般妇女。 我对她的遭遇不由得产生了同情之心,就说着宽心话安慰她:‘你家在啥村里?这是你家里有事,心太急啦。多等一会,这么便宜的好车,肯定会有人买。我等着种地,出来卖玉米种子,身上没带钱,就是想帮你也买不成。你别急,再耐心等会,我得赶紧走呀。’ 我说着就去揹玉麦种子,那女人又说:‘大嫂别急,我家就在麻叶村,娘家婆家都在一个村,我叫麻爱变。大嫂,你家在啥村哩?’ 我说:‘老村李,和你们那儿离得不远,我村里和你村还有几家亲戚哩。’那女人又说:‘大嫂,你看我这车怎么样,想要不?’ 我又看了一眼车说:‘车好,跟新的一样,价钱便宜,我就是买不成。’ 那女人说:‘咋买不成,你如果想要,没带钱也不要紧。你哪村我知道,近近的,你可以把袋子放在车上,我骑车把你送回去。你给我取两千元,我把车给你留下,从村口路上搭班车,就直接到医院去啦。 大嫂,这不是两者不误的好事吗,既给我把忙帮了,你又不用跑路。这么热的天,叫你揹着几十斤种子往回跑,要是受了热就麻烦啦。大嫂,你的确是个好人,今天也给我把忙帮了,这个便宜就叫你占了吧。’ 我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她那张诚挚的脸上,丝毫找不出值得怀疑的地方。何况这辆车确实便宜,人家要不是遇事,你到哪里能买这么便宜的好车?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机会。想到这里,我就拿定主意,马上果断地对她说::‘对,你说得不错,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女人把我的玉麦种子放在电动车前边,自己骑上去让我坐在后边,她缓缓地骑出镇子,上了公路,车速渐渐加快,搧着风挺凉快的。 那女人骑着车还说:‘大嫂,你的运气不错,今天真是拾了个便宜,两千元买我这么好的车,你老公回来一定会夸你的。’ 我当时心里美滋滋的,嘴里却诉着苦说:‘唉,我老公经常在外地打工,轻易不回来,家里啥事都靠我一个人,日子过得太艰难啦。往后,你老公伤好以后,他要是在近处包活,需用小工就言传,我就不叫他往远处去啦。常年跑得不在家,我一个人把难作扎了。’ 那女人说:‘没问题,他的工地虽然不大,也要用十来个小工哩。就凭咱们这点缘分,有我给他说句话,带上你老公没麻达。’ 电动车又轻又快,我和她有说有笑,一会儿就到了咱们村。村里的人都下地去了,进村也没有遇上谁打招呼。我给她说着路,一直骑到我家门口才下车。我婆婆没在家,我下车后先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招呼她把车推进门里,撑在院子中间,给她找了个凳子又要倒水,那女人挡住我说:‘嫂子,别麻烦了。你是知道的,我的事紧,没有时间慢慢喝。’ 我坚持着说:‘哎呀,再紧也得喝口水呀。大热的天,你把我送回来,要是连口水都不喝,我咋过意得去哩。’ 我不顾她的阻拦,倒了杯水递给她又说:‘你慢慢喝,我给你取钱去。’ 那女人接住杯子,坐在凳子上喝着,眼睛不时朝门外看看。我走进里屋,从衬裤口袋摸出钥匙把箱子打开,在衣裳底下取出包钱的手帕,数了二十张一百元的红票子,拿出来交给那个女人。 那女人接过钱,熟练地数了一遍说:‘二十张,没问题,正好两千。这下好了,总算凑合够了。嫂子,这辆车就归你啦,我得走了。’ 她边说边把钱装进挎包里。我也说:‘那你快走吧,我不留了。’ 那女人站起身走了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她取出手机看了一下说:‘啊,是女儿的,从医院打来的。’我站在旁边听她接着电话说:‘妈正卖电摩哩,马上就把钱拿来啦。怎么,你舅和你姨都到了,医院里的钱已经交够啦。那咋办呀?我已经把车卖了,钱刚装进包里。两千元,便宜是便宜啦。咱等着用钱,不便宜不行呀。啥,不买啦,那怎么行,我已经把人家的钱收了,变不了啦。啥,你上学要用车,把钱给人家退了。这不行呀,你妈和人家说好的话,怎么能反悔哩?不行,不行,这可万万使不得,人前一句话,马后一鞭子,咱咋能做那说话不算话的事哩。我看算了,卖了就卖了吧,等你爸伤好以后,挣了钱再给你买一辆。怎么,医生说你爸半年都做不成啥,你不卖啦。不卖也得卖呀,咱可不能失信于人。你说怎么?试试,商量一下,好,哪我就试试吧。唉,咋好意思哩!’ 她放下电话,看着我张了张嘴没有出声,显得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从她们通话中听出了怎么回事,看她为难得不好说我就先说:‘怎么,住院费交齐了,问题解决啦,这车不想卖了。’ 那女人叹着气说:‘是呀,她舅和她姨都赶回来啦。我只说他们路太远,当时回不来,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现在的交通就是方便呀!问题是解决了,我女儿不让卖车,说她上学要用,这事让我好为难呀!’ 我连忙说道:‘不为难,不用为难,不卖就不卖啦。你把我的钱给我不就行了,我咋能让你这般为难。只要你的问题解决了就好,事有千变万化吗,我不怪你就是。把我的钱退了,把你的车骑走不就完事啦。’ 那女人感激的不得了,拉住我的手说:‘嫂子,你真是个好人呀,我总觉得不大合理。’她嘴里说着,一只手伸进挎包,看都没看就把刚装进去的钱取了出来,双手递给我说:‘嫂子,今天实在对不起呀。麻烦你数数吧,钱这东西,就是要当面数清楚哩。’ 我接住钱数了数说:‘对,二十张,没问题,我刚给你的钱,怎么会有问题哩。’那女人把电摩上的玉麦种子取下来说:‘嫂子,多谢你啦,就算我今天对不住你,咱们来日方长c后会有期,再见啦。’ 我还催着她说:‘快走,快走,你丈夫还在医院里,再别客气啦。’ 我把那女人送出大门,她向我挥了挥手,骑上电摩飞快地向村外驶去。我回去关好大门,转身要去里屋,不防被地上的玉麦种子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气得踢了它一脚又想: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去的时候有人捎,回来时候有人送,虽然车没买成,却没让我揹着它跑这么远的路。 我想着走进里屋,把钱放进箱子,又想到叫车种地还要用钱,外边的钱已经不够啦。于是,我就把刚放进去的钱抽出一张装进口袋,仍旧把箱子锁好,钥匙装进衬裤口袋才走出里屋。 一个人的生活好搞,我进厨房用电壶里的开水泡了碗馍,在咸菜瓮里捞了个咸萝卜,用案上的抹布擦了擦,拿在手里咬着吃。一碗泡馍很快就吃完了,一个咸萝卜只吃了半个,我把它放在案上,用抹布一盖,走到院里揹起玉麦种子走出大门,回身把门锁好就向地里走去。 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想着,金蛋要是不出远门,能在附近打工该多好啊,经常回来就能给家里帮上忙。为愿那女人的丈夫赶快好起来,金蛋明年要是能跟他干活就好了,起码不会这么辛苦,收种时连饭都顾不得做。唉,今天的车没买成,如果能给金蛋找到工作也不错哩。 我想着走着来到村外,头上的太阳已经偏了西。我快婆从地里往回走,看到我就说:‘金蛋家的,你咋才种地去呀,没看啥时候啦?地里人多车少,今天种不完啦,你现在去也种不了,还是回去明天再种。’ 我朝地里看了看,满地只有两个车,路上等着的人倒有一大群。于是就说:‘明天就明天吧,紧慢不在一个晚上。我今天出去买玉麦种子回来迟啦,种不上了明天早点来。快婆,你种了没有?’ 三快婆走着说:‘种啦,连地头都种完了。’ 我跟着她走了几步又说:‘你年年都快,我,我几时能赶上你呀。’ 没想到快婆她停住脚,沉着脸,回过头盯住我问:‘金蛋家的,我今天问你个话,你可要给快婆实话实说,有没有那些肮脏事。’ 我当时愣了一下,也站住脚说:‘你问吧,我还能哄你快婆。’ 谁知她说今天地里都传遍了,都说咱两个的事哩。唉,不知是哪个瞎东西胡说哩,我都没法给你说。二叔,对不起,是我把你连累了。” 玉顺给她宽着心说:“不咋,不管啥话尽管说,清者自清,怕啥哩。现在的闲话伤不了人,咱只要走得端,行得正,谁爱说啥叫他说去。快婆是个好人,从来不戳事弄非,他能说咱两个啥话吗?” 金蛋媳妇又说:“不是快婆说的,她说今天地里的人都在说咱两个乱搞男女关系。有人看见你拉着我游玩去啦,还有人亲耳听见咱两个谝得很热火。我坐在你的车上厚着脸皮说:‘不咋,二叔,你尽管骑你的。不咋,蹾着蹾着挺舒服的。’啊呀,真是难听死了。 我当时就给快婆解释着说:‘没有,没有,快婆呀,你可不能冤枉了好人。我坐过他的车是不假,那是我出去买玉麦种子,正好碰上他骑车出门,我就让他捎了一段路。话是说过几句,那是咱村里那段路烂得太厉害,他让我坐好,小心蹾着了。你想,咱白坐人家的车,还能让人家为咱担心,我就说了句‘不咋,二叔,你骑你的,不咋,蹾着蹾着挺舒服的’。 光天化日之下,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不知被那个挨千刀的是非猴听见了,兴风作浪地卖俳人哩。快婆,人家可是好人,说我这不向阳的人不要紧,可不能给人家脸上抹黑呀!不行,不行,我得去给大家解释清楚。’ 我马上回过身要到地里去,快婆挡住我说:‘解释,咋解释哩?这些话我就不信。管他哩,肚子没冷病,不怕吃西瓜。人的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谁想咋说叫他说去,你还能把人家的嘴堵住不成。我估计这些风是有人故意搧的,只要你不理他,搧得再大也把谁不咋一下。’ 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你好心把我捎到镇上,反倒让你惹了些闲话,我咋能这么认哩。只想证明自己,还你清白,但是,怎么才能证明哩?” 玉顺听到这里插话说:“证明啥哩,自己知道就行了。快婆说得很对,只要你不怕,不理他就完事了。现在,不是闲话能杀人的时候啦。” 金蛋媳妇接着说:“是呀,我也觉得快婆说得有理,就和她一起回去了。第二天,我起来得很早,先给自己做的吃了点,立即揹上玉麦种子去种地,地里去的人不多,来了车就先给我把地种了。 我给种地的取出一百元说:‘你快把钱收了,我得趁早上天凉,抓紧把地头一种就回去啦。’收钱的老板接住我的钱看了又看,又在太阳底下耀了一会说:‘大嫂,我看你这张钱好像不对,看着怪怪的。’ 我睁大眼睛看着钱说:‘咋能不对哩,新新的钱能怪个啥?’ 收钱的老板又说:‘大嫂,我们出门种地不容易。你看现在油价涨的,成本大了,收钱可不敢大意,麻烦你给我另换一张吧。’ 我当时生气地说:‘你这老板,经常收钱哩,连钱都认不得,你说我这钱怎么就不对啦,能有啥麻达吗?’ 老板婉转地说:‘具体啥麻达我也说不准,反正觉得不大对劲,我可不敢冒这个险,你就给我换换吧,我们出门人也不容易。’ 我着急地说:‘哎呀,老板,不是我不给你换,我出来就带了这一张,身上的零钱又不够你的。那你先忙着,我把地头一种,回家给你另取。’ 种地的老板却说:‘我骑摩托把你带回去,你给我把钱一取,我再把你带来种地头,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两个的事都不耽搁。’ 我想也对,人家出门种地就是为钱来的,把钱收了心里才会踏实,咱种地头晚一会怕啥哩。于是,我就坐上老板的摩托回家换钱。 我回家打开门,老板就在门外等着,我给他一连换了几张钱他都不要,我只好把底下的钱取了一张,这才把种地的老板打发走。 我当时慌了手脚,也没有心思去种地头啦,看着人家不要的那几张钱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坐在家里想:金蛋留的钱怎么会有麻达?我把钱翻来复去看了又看,也看不出有啥问题。可能是那种地人收钱太小心啦,还是另找个人看看,不一定别人也会说有麻达。 于是,我就想拿去让我硬蛋哥看看,他经常领钱数钱哩,有啥麻达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又是金蛋的叔伯五哥,亲亲的自己人,要不是金蛋他爸当队长的时候把他弄出去,他怎么会有今日。就凭这层关系,我去找他,他还能不帮这点忙。想到这里,我就拿着钱出了门。 我硬蛋哥家大门开着,我五嫂说:‘他刚从县里回来,关着房门不让我进去,可能正数钱哩。你要找他就自己叫,我害怕挨打。’ 我站在门外拍着门叫:‘五哥,五哥,快把门打开,我找你有点急事。” 等了半会,那扇房门终于开了,硬蛋看着我不高兴地说:‘弟妹,找哥有啥事哩?怎么不看看时候,门关着就是有事,最怕别人打搅啦。’ 我着急地说:‘哎呀,好五哥哩,我没有急事怎么敢打搅你?’我就把钱递给他,又把早上种地给钱,人家不要的话说了一遍。 硬蛋接住钱,看了半会才说:‘你这钱是咋来的?看着确实有点怪,我这儿没有验钞机,凭肉眼看不准,也不敢给你肯定。’ 我拿过钱说:‘哪我拿着去银行,叫人家用验钞机验一下。’ 我硬蛋哥忙说:‘好弟妹哩,千万不敢去银行,银行要是验出是假钱,当时就给你没收啦,那你不是连假的都没有了。依我看,你就别声张了,就这么几张,种地的不要,你还可以上集去买东西,兴许能用出去。’ 我这才想到事态严重,可能是昨天那个女人退钱的时候拿错了,我得赶快去找她。我只说了一句:‘不是这几张’,拧身就往出跑。 我出了我硬蛋哥家门,撩开双腿,非也似的跑出村子。一路上跑得我气喘吁吁,身上的短袖衫子都被汗水湿透了,好不容易跑到麻叶村。 我到麻叶村里见人就叫着:‘叔c婶c老哥c大嫂c爷爷c奶奶,’的问,一连问遍了几条街,都说不知道,麻叶村好像没有个叫麻爱变的女人。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骗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当我无精打采地回到村里,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忙了一天的农民,这时大都躺在自己家里歇着,路上也没有碰上什么闲人。 我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进了空空荡荡的家门,也没有心思做饭,坐在凳子上把这两天的经过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又觉得那个女人实在不像骗子,那么稳重的好人,怎么会是骗子哩?简直连一点坏人的味道都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或许是她家的人都在医院里,村子大了,自己可能没找到地方。现在的农民,各人种各人地,各人干各人的事,轻易又不在一起开会学习,一个村不认识的人太多啦。他们不是在医院治病吗,我何不去医院找找他们。想到这里,心里有点宽慰,回房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天就亮了,赶忙梳洗了一下,换身干净衣裳,进厨房烧了两电壶水,又泡了两个馍一吃,给口袋装了点零钱,再拿了两个馍装进提包,锁上大门来到公路旁边,满怀希望地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我到县城下车以后,对满街的商品看都不看,急急忙忙地进了医院,前边的地方一概不看,直接找到住院部,进去把各个病房,挨门齐户间一间地去看,病房看完了,就是没见那个女人麻爱变。 没办法,我又走进了骨科医护办公室,给里面的医生护士说了许多好话,请他们帮忙查找一下。医生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说:‘我们这里只有病人的姓名,你要找的是病人的家属,又不知道病人的姓名,我们就是想帮你查找也没法找呀,你还是自己仔细找吧。’ 有个护士说:‘不是我们不给你帮忙,实在爱莫能助呀!骨科就占了这么一层楼,住院的病人没有多少,你把病房找完不就找见了。’ 我着急地说:‘哎呀,我都找完了,没找见才来打搅你们。’ 另一个护士说:‘病房找完了没有,那么,这个家属或许换班了,或许出去买饭去了,总之,她可能因事没在病房里。我倒有个好办法叫‘守株待兔’,即简单c又实用,而且还不用跑得两腿乏。你可以坐在住院部的必经之处等着,凡是到这里来的每个人,非走哪里过不可,只要是能认得的熟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这不比你来回跑着强吗?’ 我觉得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就坐在住院部的出入门口,睁大眼睛瞅着每个进进出出的人。一直等到下午,我拿来的两个馍早吃完了,要找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我这回彻底失望啦,有气无力地去找那个护士要口水喝。 护士看我怪可怜的,就给我倒了杯水说:‘大嫂,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在我们医院里?如果在这里,不可能找不到呀。’ 我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马上又有了希望,对呀,她只说在医院里,又没说哪里的医院,我可能没找对地方。他那么严重的病,人家又是包工头,不可能在县医院治病呀,我怎么能在这里傻等哩。啊呀,省城里的大医院多了,咱不知道在哪家医院,去了也没法找。 不行,我还得去麻叶村打听,她就算婆家没人,娘家也不是在麻叶村吗,我这回去找个有关系的熟人,把她的根根筋筋都要问出来哩。这年头,不管啥事都要有熟人哩。人家生人就是知道也不会给你真说。 于是,我就搭上车往回赶,坐在车里想着,这回二返麻叶村先找熟人,具体找谁呀?我就想到了你丈人在麻叶村,你两个妻弟我认得。 我从麻叶路口下了车,跑到村里天就半下午啦,你妻弟在村里的名气还不小哩,没费多大的劲就问到了他们门前。你两个妻弟是邻居,他们正在门口说话,好像商量着要出门的事,脸上都显得不高兴。 我走到跟前刚打了个招呼,啥话没说就被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大的指头几乎戳到了我脸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我认得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金蛋媳妇,跑到这里干啥呀?难道还想勾搭我不成?快走,我没空。’ 老二也气呼呼地说:‘我说金蛋家的,做人就要顾点廉耻哩。我姐刚过世了几天,尸骨未寒你就去勾引我姐夫。你,你怎么连皮毛都不顾?’ 我是有求于他,只能压住怒火说:‘你两个胡说啥哩,我没有一一一一一一。’ 老大打断我的话,恶狠狠地说:‘我没时间听你狡辩,臭婊子还会自己承认吗。快滚,快滚,我们有正事哩,再不走我就赏你两个耳光子。’ 我不知道,咱村里的风声怎么这么快就传到麻叶村了。想解释他们又不听,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再去打听,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一天时间又过去了,我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只觉得沉重极了,好不容易从麻叶村跑到这里,实在跑不动了就坐下歇歇。想着这事咋办呀?人找不见,钱不得换,拿着那些钱用不成,往后的日子咋过呀?另向金蛋要钱,这话咋说呀?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的哭开啦。” 玉顺早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还是耐心听她把话说完才说:“别找了,你被人骗啦。这事很明显,她就是给你退钱的时候,把预先准备好的假钱给了你,你当时没有细看,就让她轻而易举地得逞了。” 金蛋媳妇迷惘地说:“不可能吧,她可是个及其本分的平常人,怎么会是骗子哩?不可能,不可能,连一点骗子意思都没有。” 玉顺说:“骗子脸上又没刻字,你所看到的都是表面假象,她要是能叫你看出来,还怎么骗你呀?这人眼尖,看你是个农村妇女就把你瞅准啦,先使个小心眼骗取你的信任。什么麻叶村,什么遇事故卖车,什么‘麻爱变’,其谐音就是‘妈爱骗’,想骗你还卖乖。她所说的一切全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用假钱换取你的真钱。你就别抱幻想啦,赶快报案吧。” 金蛋媳妇犹豫着说:“可能不敢报案,我硬蛋哥说:‘银行要是认出是假币,就会全部没收。’那么,派出所也会没收的,到那时,我连假的都没有啦。家里天天日每都要用钱,往后的日子咋过呀?” 金蛋媳妇说得又哭,玉顺安慰着说:“别哭,哭解决不了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吗。你不用害怕,金蛋没在家,有啥问题就言传,大家都会帮你。你要是害怕没收假币不报案,拿着那些假钱不能用,有它还不如没有。如果用它去买东西,被人发现了报案,你还要负刑事责任哩。 我想,这可能是个规模不小的犯罪团伙,一定有制造的c贩卖的c销售的。那女人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她的骗术高明,别说是你,一般比较诚实的人认不得真假,大都会上她们的当。这个犯罪团伙如果不能及时破获,上当受骗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因为,贪图便宜就是一般人的弱点,他们抓住了这个弱点,才会到处行骗c屡屡得手。 人要是都没有爱占便宜的思想,骗子这一行就该关门啦。遗憾的是,爱占便宜恰恰是大多数人的通病,一般人怎么会没有哩?所以说,他们这一行就有机可乘,就能有立足之地。如果上了当的人都像你硬蛋哥说的那样,自己受了骗再去骗别人,让这些假币在市场流通起来。那么,就会扰乱金融秩序,造成严重后果,国家蒙受损失,人民深受其害。 我劝你还是别犹豫啦,赶快报案吧,把那些假币交上去,公安局一定会立案侦查,要是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把案破了,就可以将坏人绳之以法,不但你的钱能追回来,人还能受到表彰,说不定会有奖励哩。” 金蛋媳妇不哭了,她擦着眼泪说:“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说的话都是为我好。我就听你的,豁出两千元不要,明天就拿到派出所报案去。” 玉顺忙说:“为啥要等到明天哩?兵贵神速,你已经把几天时间耽搁啦。从时间性上讲,破案的最佳时间错过了。如果再犹豫不决,还要等到明天,那么,破案的希望就很小了,你的钱也很难追回啦。” 金蛋媳妇着急地说:“那咋办呀?我今天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两个馍,又饥又渴的,实在跑不动啦。何况天都黑了,人家早下了班。我那些钱还在家里,最,最快也要到明天啦。” 玉顺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哎呀,都啥年月了,报个案还用跑吗。派出所二十四个钟头都有人执勤,怎么会下班哩,打个电话就把案报啦。” 玉顺不等金蛋媳妇再说,就从口袋掏出手机,马上拨通了110报警电话,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并说清了当事人的姓名地址。 金蛋媳妇站在旁边看着玉顺,听他说着每一个字,心里还在不停地翻腾着:天哪,多亏遇上这个好人,要不然,我哭死也不知道咋办呀。正是: 假钱上市因何由?真伪难辨百姓愁。 一旦受骗粘在手,只落两眼泪花流。 和谐社会要安稳,管好金融是开头。 为愿真佛法无量,抓尽假圣六耳猴。 玉顺打完电话,把手机装进口袋说:“行了,案报啦,警察一会就来,你回去就在家里等着,给人家把事情发生的前后经过仔细说清。不要心疼那些假钱,全部交给警察,只要破了案,人家就会把你的真钱还给你。” 金蛋媳妇点点头说:“二叔,今天多谢你了,我回去呀。” 金蛋媳妇说着拔腿就走,玉顺挡住她说:“走啥哩,快上车,我就是回去呀,把你捎上不是正好吗,为啥要往回跑哩?” 金蛋媳妇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叫你捎了一回,把你连累得让人说闲话,现在天都黑了还敢坐。你先走,我慢慢走着就回去啦。” 玉顺大声说:“你坐你的,害怕啥哩。咱们只要走得端c行得正,谁爱说叫他说去,我就当他放屁哩!快往上坐,人家警察可没时间等你。” 金蛋媳妇看玉顺满不在乎,自己两条腿也确实乏困极了,她就不再顾忌,走到电动车跟前,屁股一抬就坐了上去。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无数的星星在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玉顺开亮车灯,加速前进。 工夫不大,他们就回到村口,学校门口的皂角树下坐着乘凉的人。金蛋媳妇老远就说:“二叔,停一下,让我先下来,那儿还有人哩。” 玉顺说:“有人怕啥,从现在往后,每天这儿都少不了人。”他一直把车开到那些人跟前才停下来说:“那你下来回去吧。” 树下的人早就看着他俩,老蝴蝶阴阳怪气地招呼说:“玉顺,才逛回来。送人要送到家哩,你咋急着叫人下来干啥?往家里送呀。” 玉顺嘿嘿一笑说:“是呀,你这话说得对极了,承蒙指教。”他回过头对正要下车的金蛋媳妇说:“别下,别下,我把你送到门口。” 玉顺不等金蛋媳妇说话,就开动电动车向村里的街道走去,还故意多绕了几条街,然后才缓缓地向金蛋家开去。 这时候,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大都吃过晚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坐在街道两旁的门洞里喝茶聊天,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各自的眼见耳闻。玉顺拉着金蛋媳妇过去,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马上到了高潮峰顶,还有人走出来站在街道当中,望着他们过去的背影指指戳戳。 皂角树下谈话的内容全部转到了玉顺身上,有人说:“这两天地里的传言我还不信,从今晚亲眼见到情形看来,唉!不信都不由人呀!” 老蝴蝶疑惑地说:“玉顺这是咋啦?他怎么连皮毛都不顾啦?我讥讽了他一句,本想提醒他有所收敛,顾及一点影响。他倒好,竟厚着脸皮说了声‘承蒙指教’,还把人带着在村里转开了。唉,什么有知识c有文化的人吗,老婆才死了几天,他咋变成这样子啦?真真是,人没尾巴比驴都难认。这样下去咋得了哩,咱村里蛋氏家族可有一大帮人,他们要是给金蛋打电话,叫回来闹事就麻烦啦,把老常的脸都能丢尽。” 他旁边有个人说:“咱说句良心话,这弟兄两个在咱村里,都算是德高望重的人,玉顺怎么一下子就变啦?你和老常关系好,赶快过去给他说说。趁他们刚刚开始,让他哥想办法阻止,玉顺最听他哥的话。这就是土话说的:‘小着不补,大了就得尺五’。” 老蝴蝶忙说:“是呀,是呀,这就叫防患于未燃,如果他两个粘得时间长了那就不好办啦。让我赶快找老常去,他可能还不知道。” 老蝴蝶正要动身,忽听警笛声由远而近,他们愣了一会,还没回过神就见一辆警车,一直开到当面停下。有个民警从车窗探出头问:“大叔,金蛋家在那条街?这回怎么不是你告的?你村里干这一行的人不少呀。” 老蝴蝶迟疑了一下,旁边就有人指着街道说:“从那条街进去,左拐右走,走半条街就到了。”警察朝老蝴蝶笑了笑,警车便进村去了。 老蝴蝶倒吸一口凉气说:“我的妈呀,这种事警察也管。他两个刚回去,这下还不被逮个正着,玉顺今天的人可丢大了,这可咋办呀?” 旁边那人气愤地说:“警察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妈的,真是小题大做,放着那么多大案要案不管,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抓得挺紧。” 旁边又有人插话说:“这种小事,民不究,官不问,警察能来,一定是有人告哩。老花,我看咱村里真有人要夺你的饭碗。” 老蝴蝶说:“我的饭碗不怕被人夺走,我觉得端的人越多越好。这种事只要人家主人不究,别人鼓劲再大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旁边那人又说:“我估计是烂头蝎使的坏,他给那个什么光头帮c长毛派把电话一打,他们便叫上两个警察来,还不是想敲诈钱财哩。” 老蝴蝶想了想说:“此话不错,咱们得过去看看,替玉顺说句好话。” 这几个人来到金蛋门前,看见警车停在门口,几个警察把玉顺堵在门里正说什么,并没有看到什么厉害人物。老蝴蝶走过去说:“警察同志,你们怎么连这种葱胡子c蒜皮子的小事都管哩?太不值得了吧。” 认得他的警察说:“大叔,这不是小事,这种事对社会的危害,比上次抓的盗羊贼还大得多,怎么会是小事哩?” 和他同来的人接着说:“同志,就算有危害,他们也是初犯,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c小题大做吗?他们,他们可都是好人呀。” 一个警察说:“什么,好人,好人还干那种害人的事?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初犯?你能说他们好,并且知道是初犯,莫非是同伙不成?” 老蝴蝶正要开言,就见金蛋媳妇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沓人民币交给警擦说:“同志,就是这二十张,我连一张都没用。” 和老蝴蝶一起来的那人拉拉他的衣裳小声说:“你瞧,人家退休干部有的是钱,一次就给两千。咱还是少管闲事,赶快走吧。” 老蝴蝶也小声说:“别急,再听听,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金蛋媳妇给警察仔细讲着事情经过,老蝴蝶他们这才听出了事情原委。玉顺则走出大门,骑车回到自家门口。天哪,咋又出了啥事啦!只看到: 灯火通明照出门,哭声震耳像死人。吓得玉顺心胆战,欲知何事看下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回见遗物女儿哭生母 逢祭祀兄妹训姐夫 送葬不哭没感情,娘死眼泪流不穷。 辞世归阴无人免,受疼最好一次行。 祭日祭时有何用?哭多哭少都相同。 死者祭日常常过,亲属眼睛回回红。 见物动真情,哭娘心最疼。悲痛藏心里,莫让眼失明。 活人奠亡灵,古今皆认同。生前有贫富,死后都不穷。 只说闲话事难明,紧接上文继续行。上文说道:玉顺回村天色暗,路遇金蛋媳妇受了骗,玉顺赶紧报了案,把她捎回她家院。 玉顺直到警察来了以后,把话说清才骑车回到自己门口。他只说回到自己家里就能好好休息,没想到,他家门外放着一辆三轮摩托,大门敞开,门里灯火通明c哭声阵阵。自己不由得大吃一惊,身体颤抖,脑子好像三伏天的风扇,开着高速再转。天哪,又出了什么事啦?家里只有桃花一个人,她是年轻轻的青年娃,能出啥事吗? 玉顺急忙跳下车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大门,前边没有见人,里边哭哭啼啼,吵吵闹闹,一股浓烟已经从院里升到空中,遮住了满天明亮的星星,烟味还停留在院子里,直扑人的鼻子眼睛。 玉顺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那颗呯呯直跳的心马上平静下来,又恢复到镇静自若的状态。他缓缓走进客厅,淡淡地说:“你们来了。” 玉顺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话还得从桃花下午出门说起。上回说过:午饭过后,桃花在厨房收拾完毕,看见公公和他的老同学金玉柔,坐在客厅里看电视c吃瓜籽,有说有笑。自己不便进去打搅,就想起了丈夫祥俊的话:‘尽快促使他们结婚。’ 桃花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就想到隔壁去请教大伯。隔壁的大门开着,大伯一个人坐在前门道里乘凉,脸上似乎有不悦之色。 桃花进门就招呼着说:“大伯,吃过饭没有?” 常大伯说:“我吃过了,那边有凳子,你坐吧。” 桃花取了个小凳,放在大伯旁边坐一会,正要开口说话,对门三快婆声到人到:“我说老常呀,你可要加把劲哩。你看你家老二多有本事,老婆才死了三天两后晌,人家就把女人领回啦。你呀,能做啥嘛?老婆办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光棒一条,连老婆毛都没见。像你这样,老想着顾这顾那,牛年马月才能把老婆娶回来。老常,要抓紧时间哩,可不能再等啦,再等几年就见得阎王啦。” 常大伯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桃花正要开口说她爸的事,忽听杏花房里传来呜呜咽咽地啼哭声。 桃花忙问:“大伯,杏花回来了,几时到家的,怎么还哭哩?” 大伯嘘了口气说:“刚回来不久,和祥合一块回来的。祥合那天回来没停就到县里找到了杏花,公安部门已经验过尸啦。祥合马上和殡仪馆取得联系,很快就把她妈的尸体火化了。他两个长途跋涉,把骨灰送回老家,在当地政府和各级干部的帮助下,很快就和她的丈夫葬在一起。 事情办完,杏花又给当地干部说,她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啦。唯一有点血缘关系的就是她和前夫生的那个孩子,自己这次回来还想见见孩子,想让村干部从中做点工作,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村干部觉得她这点要求不过分,就想帮她完成这点心愿,热心协商调解。没想到,那边的人还很落后,过去的旧意识相当浓厚,村干部一再努力说服,他们还是四季豆不进油盐,硬是不准她见孩子。 没办法,她只好哭着跟祥合回来啦。一路上,祥合百般开导,她的心情好不容易轻松了些,回到家里一会功夫,又在屋子里见到她妈用过的那些东西,一时见物思情,想起了她妈又哭得不可开交。到现在没吃一口,祥合一直在屋里哄着,听这情形,作用还是不大。” 三快婆不再咋呼了,阴沉着脸说:“唉,杏花这娃太可怜了,娘家人死完了,剩了一个母亲也死了,有娃见不成,人咋能不伤心哩。祥合哄不下,咱们谁都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哭着慢慢想去。” 桃花站起身说:“那怎么行,哭得时间太长,眼睛会失明的。她还那么年轻,要是成了瞎子,往后的日子咋过呀!你们坐着,我先进去试试,要是不行,咱们再想其他法子。” 大伯朝她点点头没有出声,三快婆向她挥挥手说:“快去,快去,你们年轻人能说到一块,你去说一定比我老婆子强。” 桃花走到杏花房子门口,祥合叹着气正往出走,桃花打过招呼,一脚走进房门就叫:“嫂子,你可回来了,咱们几天都没见啦。” 杏花慢慢抬起头,哽咽着说:“桃,桃花姐,我一一一一一一我一一一一一一一” 她一句话没说出来,两行泪水倒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了。桃花走过去坐在床沿上说:“嫂子呀,你要想开哩,只要自己坚强起来,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你就往开的想,不要再哭啦。” 杏花的泪水不但没有止住,反而流得更凶了,还突然双手抱住桃花,嚎啕大哭起来。桃花只好抱住她,也陪着流开了眼泪。 坐在前边的常大伯忧心忡忡,面对这种情况,他这个智多星能有啥办法哩?只有摇头叹气c措手跺地的份。 能牙利齿的三快婆生气地站起身说:“唉,杏花这娃太不懂事啦。人已经死啦,把你哭死能弄啥,还得让大家跟着受难过。劝不过来就不劝啦,我进去搧她两个耳光子,她哭够了就不哭啦。” 三快婆说着就要进去,常大伯拦住她说:“别急,再等等,没有那么快的。他们年轻人在一起好说,你进去恐怕适得其反。” 三快婆只有重新坐下,二人撕长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桃花陪着流了会眼泪就握住杏花的手说:“好嫂子哩,别只顾着哭呀!死了的人已经走远了,你再哭也回不来,能做啥嘛?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倒害了自己。你还年轻,人又长得这么漂亮,往后的路长着哩。 你就是文化再浅也应该知道,人的眼泪是有限的,眼睛就是靠泪水保护着,如果流得过多就保护不住眼睛啦,泪水流完了就会双目失明。你想,好端端地一个人,要是变成啥都看不见的瞎子,成天生活在黑暗之中,那样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嫂子呀,听我的话,再难受也得忍着,可不敢再哭了。像你这么漂亮的人,要是哭瞎了眼睛,那会是什么样子哩? 嫂子,人死了一辈子就结束啦,活着的还要继续生活,你总不能随着他们去吧。所以说要化悲痛为力量,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 桃花这一席话才算起了作用,杏花抱着她的手松开了,哭声渐渐小下来了,她抽搐了一会说:“桃花姐,我,我没有一个亲人啦。” 桃花拍着她的肩膀说:“好嫂子哩,人的心胸要开阔哩。只要你想开了,啥问题都没有啦,不一定有血缘关系的人才是亲人。血缘不过是一种遗传关系,有亲的,也有不亲的,甚至还有反目成仇的。只要你自己不把血缘认得太真,就会发现周围都是亲人。 我大伯c我祥合哥,他们都是多么好的人呀!勤劳勇敢c正直善良c光明磊落c慷慨大方c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他们怎么就不能成为你的亲人哩?还有我们周围所有的人,都会把你当成最亲的人。关键问题是在于自己,只要自己把心胸放开,周围尽是亲人。” 桃花的话还没说完,杏花已经完全不哭了,她抚摸着桃花的胳膊说:“桃花姐,你也是最好的人呀!我以前那样骂你,你不但一点都不记恨,还处处帮着我。就说这回事吧,你给我帮了多少忙呀?桃花姐,你真好,我听你的,还要好好报答你的恩情哩。” 桃花说:“好嫂子哩,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咱们自己的事,说啥报答不报答的。只要咱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有困难互相帮助,你想,往后还有多少困难能够难倒咱们。” 杏花总算雨过天晴啦,自己起身去找脸盆。蹲在院里的祥合看见,马上找到脸盆,先在瓮哩舀了些凉水,再把电壶里的热水兑了些,还用手指试了试水温端进房子,对杏花笑了笑没说什么。 杏花洗了洗脸,又照着镜子开始梳头,桃花这才走出房子,祥合跟着送出来说:“多谢你了,还是你的办法大c嘴巴能,我哄了半天都不起作用,你一来就把问题解决啦。要不是有你,你这杏花嫂子呀,不知要哭到啥时候哩。真有你的,这可能就叫一物降一物吧。” 桃花微笑着说:“我有啥本事,还不是你已经哄得差不多了,我进去不过是碰巧而已。可能就是人常说的‘瞎猫碰个死老鼠’吧。” 祥合忙说:“不,不,你不是瞎猫,她也不是死老鼠。你这是对症下药,病认准了,药用对了,所以才见效快。” 桃花大笑着说:“快去,快哄我嫂子去。我过来是找我大伯,想给他说我爸的事,碰上了给你帮点忙,用得着你来奉承吗?” 常大伯和三快婆坐在前门道里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杏花不哭了才松了口气。三快婆说:“桃花这娃就是能行,一会就把问题解决啦。你听,你听,杏花这会还说开话啦,你也该放心了。” 常大伯朝那边望了望说:“是呀,人都知道:‘话是开心的钥匙’但是,钥匙对簧才能开锁,桃花这把钥匙算是对上簧了。” 他两个正说着,桃花就从杏花房里出来了,三快婆老远赞不绝口:“哎呀,桃花,真不简单呀!你这张巧嘴比我这张快嘴强多了。” 桃花谦虚着说:“哪里,哪里,我拙嘴笨舌的,咋能强过你?” 三快婆继续说:“客啥气哩,我这老嘴跟不上形势啦,在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年轻人面前,可得甘拜下风哩。” 桃花看天快黑了,自己过来要说的事还没说哩,赶忙把小凳挪到二人中间坐下说:“大伯,我祥合哥和杏花嫂的事你就不用操心啦。我看他们这回好了,不可能再闹离婚啦。杏花经过这次沉重打击,她也该明白了,以后肯定会全心全意地过日子。 往后,家里的活就要靠她做哩,你不要把啥活都做完,让年轻轻的青年人经常闲着。人不可三日无事,太闲了不行呀。” 常大伯说:“家里能有多少活,就是两个半人的饭,用的还是煤气灶;地也只有那么几亩,收种都是机械化,人能忙几天吗?年轻人停在家里,本来就是个浪费。如果往后都好好的,想干活就有活干,她要是能和你一样,把家里的担子挑起来,我还想干许多事哩。” 三快婆忙说:“对啦,对啦,都是快见阎王的人啦,还想干啥大事呀?你就安安宁宁地停下,有精神把家里经管好,让人家年轻人一心无挂干自己的事,这就很不错啦。” 桃花接着说:“是呀,这话很对。上了年纪的人做好后勤工作,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让年轻人没有后顾之忧,那就很不错啦。老年别说英年的话,还能干啥大事吗?必定力不从心啦。 大伯,我下午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我爸的事。我爸他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着急地打断她的话说:“咋啦,你爸那是好事呀!你就不要反对啦,人家也是退休教师,工资不比你爸少,吃不了亏。” 桃花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爸这几天都和他过去那个女同学在一起,今天还领回来啦,这会不知走了没有?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又忙着说:“走啦,走啦,你刚出来他们就走啦,我还和他们说话来。这事还有说的啥哩,我看他两个在一起,挺合适的。” 桃花说:“我就是看他们合适,才给祥俊打电话说说,祥俊听了也很高兴,还说这个人他知道,也是咱县上很有名望的教师,叫我想办法尽快促使他们结婚,咱们家里就完整啦。我心里没有主意,不知道咋办才好,就想过来和你商量,看怎么办才能促使他们尽快结婚?” 三快婆松了口气说:“啊,原来是这样的,你刚才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们要反对哩。我就说么,都是灵醒人,难道还不会算这个账吗?以我看,这事就不用商量,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走到一块就行了。” 这时候,祥合和杏花走出房子,二人一同向厨房走去。常大伯高声向他们喊:“祥合,饭在锅里,馍c菜都在笼里,你两个吃吧,我吃过啦。” 祥合应了声‘对’,二人一同走进厨房。常大伯回头对桃花说:“你爸这是好事。她两个年轻时相爱了好多年,由于当时的政治条件不同,家庭环境不行,二人没能走到一起,双方遗憾了几十年,今天终于走到一块,真是可喜可贺呀。不过,咱们也不是着急的事,得看他们的意思,我先问问你爸的注意如何,然后才能根据他们的打算办事。咱们现在想啥都是多余的,说不定他两个已经胸有成竹,用不着咱们瞎操心c鼓闲劲。” 桃花说:“那咱就静观其变吧,你抽空先问问我爸再说。” 三快婆又说:“你还得把自己的事抓紧,最好放在一起,两家的事同时办,既热闹c又省事,只备一次席,能收两家礼,多好的事呀。” 常大伯正要开言,忽听那边院子里有几个人大呼小叫地喊着:“人哩。人都跑到哪里去了,难道都死光了不成?他妈地,良心叫狗吃啦!” 桃花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说:“啊!好像是我舅家的人,他们这时干啥来了?”她边说边朝自己家里跑去。 三快婆说:“不是她舅她姨再有谁哩。啊呀不好!今天是他姐的头七,玉顺这几天正高兴着,可能把这事忘啦。他妻弟c妻妹来闹事,咱们这边失礼着哩,这可咋办呀?我得过去劝劝他们。” 三快婆说着也过去了,常大伯走进厨房给祥合说,让他也过去看看。杏花放下正吃饭的碗说:“过个头七能咋?有喊叫的啥哩,咱们都过,看他们能闹腾个啥。”常大伯说:“过去不要多说话,陪着烧点纸就完事啦。” 桃花最先走进家门,院里站着几个人,正是他舅c她姨。桃花走过去招呼道:“舅c姨,你们都来了。走,到屋里坐。” 老大麻明先说:“桃花,亏你还能认得你舅c你姨。” 桃花说:“看你说的,我舅我姨来了,我怎么会认不得哩。到屋里坐吧,我给大家泡茶。就是有啥话,也不能站在院里说吧。” 老二麻亮两腿叉开,双手插在腰间,气呼呼地问:“桃花,你爸哩?祥俊怎么还不回来?你们咋是夹着喇叭丢盹哩——把事就没当事么。” 桃花说:“我爸出去送客,回来还得一会。祥俊在学校教书,不到礼拜天,怎么会回来哩?能有啥事吗?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 麻媚高声嚷道:“啥事?老的没良心啦,小的也没良心了。他妈过头七哩,儿子都不回来,他可是他妈亲生的呀,怎么也不当回事哩” 麻娟尖着嗓子喊:“没良心,没良心,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你们看,过头七哩,像个啥样子吗?灵堂不摆放整齐,蜡烛一根不点,香纸一点不烧,这是弄啥哩吗?她娘家好赖还有几个人哩,我姐刚死了几天,就这么把娘家人不当回事,往后这七七哉哉,百日三年可咋过呀?” 三快婆走过来说:“哎呀,不就是过个头七吗,有喊叫的啥哩,上个香,烧个纸不就完事啦。多几个人,少几个人没有啥,祥俊是教师,当然要把教书当正事,人家学校就不会为他妈过头七给他放假。” 麻亮文质彬彬地说:“你老婆此言差矣,母亲逝世,儿子重孝在身,他既然为人师表,就该懂得百事孝为先的道理,过去守孝三年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秀才爬到驴勾子,胡闻啥哩,你是现在的人还是过去的人?都啥年月了,还把过去那一套搬出来干啥。” 祥合和杏花刚走进去,三快婆看见他两就喊:“祥合,你几个先把灵堂收拾整体,点蜡上香,让你姨快把恓惶哭出来。接着再叫你舅上香,行他的七十二拜大礼,你们可要看清楚,用心记哩。” 祥合c杏花c桃花没说话,很快摆好灵堂,点着两根蜡烛,祥合首先上了一炉香,然后烧纸。麻媚麻娟跪在灵堂前咳咳落落地放声哭着,三快婆站在旁边鼓着劲说:“哭吧,哭吧,今天可要好好哭哩,你姐就在这里看着。现在就是表达姐妹情分的时候,谁哭得越伤心,谁的情分就越深。” 杏花本来又想哭啦,反倒被三快婆的话逗得暗笑起来。纸没烧完,麻明麻亮就开始上香,还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三快婆又说:“怎么只磕了三个头,快行七十二拜的全礼呀,你们可要以身作则,给后辈好好教哩,不然,咱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化瑰宝,就要后继无人啦。” 麻明麻亮不听她的,上了香后就气呼呼地站在旁边,祥合和桃花把他们推进客厅,拿烟倒茶。麻媚麻娟也没听三快婆的,自己哭了一会自动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一言不发,好像谁把她们的馍掰地吃啦。 玉顺就是这时回来的,因为不知何事,确实吃了一惊,当他明白了怎么回事后,马上不再惊慌,那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也放下了。 他从从容容地走进客厅,对他妻弟妻妹们只淡淡地说了声:“你们来了。”就往靠墙的凉椅上一坐,身子向后一靠,头朝椅背上一枕,嘴里又说了句:“你们有啥事哩?”然后就闭目养神,不在说话。 麻明刚接住桃花递给他的茶水,一口还没有喝,就势往茶几上重重地一放,‘啪’的一声,杯子里的热水漾了出来,给他溅了一手。他甩了甩手上的茶水说:“姐夫呀,我姐嫁的可是有文化c有知识的人民教师,总该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的道理吧。 你和我姐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夫妻啦,怎么连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刚死了几天,尸骨未寒你就急急忙忙地和别人约会去啦,把自己同甘共苦了几十年的妻子忘得一干二净,给死者连个头七都不过,你叫娘家人的脸往哪里放呀?我们麻家大门大户,丢死人呀,简直太不像话啦。” 麻亮接着就说:“岂止不像话,简直就是有辱斯文。你咋能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她娘家的兄弟姊妹,全部撂到耳朵背后去哩?死者头七,就是七七之首,就是祭日祭时的头等大事,你怎么能不当回事哩? 别人来不来没有啥,咱也没权去管人家,我们娘家人是非来不可的。你作为主人竟不管不顾走了之,接待几家客人能用多少钱吗?你的钱又不是自己出力流汗挣来的,怎么就那么心疼的? 我知道你现在受人蛊惑,中毒太深啦,办了个什么助学会,把钱白白送给别人,自己倒舍不得花,做啥都想省哩。可是,老婆死啦,这是没办法的事,该花的钱就得花,该过的事就得过呀!怎么都得顾全大局,弄得像个样子,做到以理服人,你看你,知书达礼之人的礼在何处?” 玉顺头都没抬,嘿嘿一笑说:“哎呀,你们现在还在乎吃一顿吗?改革开放这些年了,谁还会像以前那样,缺吃少穿,肚子没油水,老想着过事吃人一顿。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在乎吃人的啦,把过去那些不顶用的讲究要逐步取消哩。人死了一埋就算完事,大部分人都不过这七那八的,觉得受那些麻烦划不来。客人也觉得吃人几顿划不来,有哪些时间多打几天工,挣下的钱天天吃肉都吃不完。谁还会把宝贵的时间往那些陈规陋习上边浪费。当然,还有少数人和你们一样,思想不开放,日子不如人一一一一一。” 三块婆怕他言过必失,弄得不好收拾,急忙打断他的话说:“是呀,是呀,我们这里的人,差不多连三年都不过啦。这就好呀!人死如灯灭,不干永远歇,活着的时候吃好喝好,死了以后一了百了,就不用今天过这呀,明天过哪呀,又麻烦主人,又连累亲友。现在的人都忙着挣钱,能行点的一天就是一百好几,不行的也挣七八十哩。大部分给人行了礼都不坐席,时间耽搁不起,就连经常混吃混喝的单干户都打开工啦,为嘴的人越来越少了。过祭日和埋人不同,送别死者是乡党们应尽的责任,不管谁家死了人,就是挣金子也得先帮忙埋人,全村每家每户都得有人帮忙。至于以后的事,那就各随其便,能免则免,谁想咋办就咋办,爱过的哪怕他天天过事,不爱过的就不过,你们还讲究这些,难怪日子过不好。” 麻媚麻娟只是喝水言不发,从脸色上看,肚里好像还有好多话憋着没说。桃花以为她们接受上次的经验教训,变得不再多事啦。她和祥合c杏花到完茶水,招呼好以后就互相示意,走出客厅,进了厨房。 杏花边走边嘟囔着说:“快婆说得很对,过啥味气哩,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纯粹多一道手续么。有恓惶的多哭几次,没恓惶的还得装腔作势地干嚎几声。有啥好处哩,我看应该把这些不顶事的穷讲究全部取了才好。我们老家这次地震,死了多少人呀!有好多地方整个村子都没有啦,谁给他们烧纸送钱,谁给他们过这过那呀?有时间把自己日子好好过,多为活人办点实事,在死人身上打的注意再多,啥都不顶!” 祥合走进厨房才说:“是呀,过去留下了好多老传统,有的还有点好处,有的简直就是百害而无一利,就是应该把那些没用的全部取消了。” 桃花也说:“取是该取,只怕当时取消不了。你看现在的人,穷人穷讲究,富人富讲究,在这上边认真的人还不少哩。唉,社会都到哪里了,脑子开放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创造财富,干出了多少利国利民的好成绩,中国出现了最为昌盛的好时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思想守旧哩?”正是: 千年冰封今朝开,生气脱桎涌出来。 遍地奇花结异果,漫天仙翁乐悠哉。 平常百姓肚子饱,打工挣钱养龙脉。 缺吃少穿成过去,为嘴混饭早不该。 客厅里的年轻人走了以后,麻媚麻娟揉了会眼睛,端起茶杯喝了几口。麻媚瞅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玉顺,把茶杯往茶几上轻轻一放说:“我们来时没见一个人,我当你也死啦,你原来跑去送相好的去啦。你就算和我姐没有感情,那也在一张床上睡了几十年啦,怎么也得顾住大场呀。 你看你都弄了些啥事吗,我姐刚走了三天两后晌,你就把别的女人引回来啦。还拉着她到处游呀c逛呀c约会呀,简直连皮毛都不顾了。我姐的阴魂还没走远哩,你都不怕她看见了心里难受吗。我姐虽然长得没有人家好看,她也给你生了个儿子,你这样对她心里就能过去?” 麻娟也迫不及待地开了火,她一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指指戳戳地说:“你的良心叫狗吃啦,心里咋过得去哩。我这人没有文化,说话就是粗些,你可别嫌难听呀。我的话虽然听着不香,但理是端的,我看你就是‘日了母狗子拿砖砸哩——转眼无情’呀! 都成了啥货色啦?今天和这个成双作对c谈情说爱;明天跟那个偷偷摸摸c乱搞一通,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下流勾当。唉,把人都能羞死。 那个不要脸的金蛋媳妇还在大街上得意地说什么‘你把她蹾地怪舒服的’。呸,太不像话啦!死不要脸的东西,简直连羞耻都不顾啦。自己一辈子的清名,难道都不要了吗?唉,也不怕被人骂先人!” 麻娟坐在麻媚旁边,离玉顺最近,说话嘴里也憋足了劲,唾沫星子几乎溅到玉顺脸上,玉顺朝旁边一闪,白脸马上变成了青色。 三快婆急忙抢着说:“哎呀呀,不是那么回事。你们弄清了没有?没调查清楚就来胡说八道哩。玉顺是个啥人谁不知道,你们自己心里都没个数啦,听风就是雨,人家的胡言乱语能当真吗? 这话我都调查清啦,全是谣言c假话,根本没有那么回事。金蛋媳妇那天去买玉麦种子,正好碰上玉顺骑车出门,就在村里搭了玉顺的便车。村里那段路烂得太厉害,玉顺就叫金蛋媳妇坐好,小心蹾着了。 金蛋媳妇觉得自己白坐人的车,还让人家操心过意不去,连忙说了句:‘不咋,二叔,你骑你的,这蹾着蹾着挺舒服的。’ 光天化日之下,就是说了这么句话,有啥意思哩。不知被那个长舌妇听到了,马上宣扬得满城风雨,尽是他妈的胡说八道。晴天大白,满路是人,他们能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吗?都是吃饱了撑的。 那一天大家都在地里种地,一个中午传得都知道啦,没想到还传到你们麻叶村去啦。一定是你们那个烂头军事不辞劳苦c专门跑去给你们搧的风c点的火c出的馊主意。唉,也不知他图了个啥!” 麻明抬头盯着三快婆说:“你也别说,无风不起浪哩,他两个可能早就勾搭上了。我听人说,今年过年的时候,他把一桶好油都送给了金蛋媳妇,就连金蛋他丈人家里,都是秃子跟着月亮沾了光啦。 你想想看,一个村那么多人,他谁都不送,为啥单单送给金蛋媳妇,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 那时候,我姐还活得好好的,他就敢这么胡来,何况,何况一一一一一一。” 麻亮不等麻明说完,他就争着说道:“是啊,是啊,这还不清楚吗。油是国家送给你们退休干部的,你既然买够了自己用不上,就是要送人,那还有个亲疏远近哩。那时候我姐又没死,按理来说,大拇指总该离二拇指近吗,首先就应该先给我弟兄两个每人送上半壶。 我姊妹伙就是再难说话,也不会为这点小事打架闹仗去。谁能想到,他把那么好一壶‘金龙鱼花生油’,竟送给了金蛋媳妇,真真可惜死啦。她金蛋媳妇到底算个老几吗,八‘料榼杈’也打不着呀! 咱就退一万步讲,即便把我们这些娘家人不当回事,那也应该近火先烧c近水先浇呀!还有你们这些隔壁子c对门子哩,他怎么能舍近求远,送给非亲非故点关系都没有的金蛋媳妇? 这里边的玄机,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你老婆还说调查清了。我来问你,你和他虽说没有血缘关系,邻居关系很不错吧,比他金蛋家如何?更何况‘远亲不如近邻’哩,你们祖祖辈辈都在一块住着,你说他为啥把油不送给你哩?这里边的原因,你老婆解释得清吗?你还说没有那回事,嗯,我看你可能老糊涂啦!” 三快婆家离玉顺最近,这个干啥都快,全村消息最灵通的好老婆,对玉顺给金蛋媳妇送油的事却不知道。其实,并不是玉顺有意瞒她,送油的那回事就像美丽的烟花炮竹一样,虽然艳丽好看,只是那么‘叭’地一响c‘忽’地一闪,便什么也没有啦。事后没有人说,没有人提,三快婆当时正在家里忙着包饺子,当然不知道这回事啦。 今天听麻叶村的人这么一说,她觉得挺新鲜的,自己不明就理,便似信非信地看着玉顺,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原因,更希望能听到他说点什么。可是,这时候的玉顺倒平静了,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麻媚看玉顺没有说话,自己又开口说道:“我估计姐夫没啥说了,这样的事咋说哩。他干脆来个‘贼无赃,硬如钢,揹着牛头不忍赃’,人无脸无法可治呀,自己把脸抹掉不要啦,我们能拿他怎么样?” 常大伯这时早过来了,祥合和杏花过来以后,他一个人在那边听了一会,放心不下就掩住门过来看看,但他没有走进客厅,而是不声不响地站在外面听着,如果没有多大的事,他就不动声色地过去啦。 当他听到这里,忍不住走进客厅说:“这里边所谓的玄机我知道,他过年给老队长家送油是为了报恩。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玉顺心里记着人家一点好处,这里边的原因,你们这号人永远不会理解。因为,你们认为别人对自己好是应该的。 你们也应该知道,他当年进学校教书的时候,人家老队长手握大权而没有刁难与他,让他顺利地当了教师,一辈子才有了英雄用武之地。 那时候的队长就是村里的土皇帝,他想叫谁出去谁才能出去,他不想让谁走,谁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在生产队的庄稼地里背太阳。 老队长的为人处事,你们可能也有所耳闻,有个能够跳出农村的机会都是他们自己人的,其他的人根本就没想。咱村里出去的人都是他的子侄亲属,玉顺教书的时候,他的自己人也没有适合当教师的人啦。我又主动要求回村当会计,让玉顺用我的名额进了学校,老队长才没有刁难。” 三快婆不愤愤不平地说:“玉顺当教师是你拿自己的工作换的,与他老队长的腿事哩。玉顺当了教师你却当了一辈子农民,玉顺就是要报恩也应当给你报,要送油也应当给你送,他给老队长送就是驴头不对马嘴。” 常大伯又说:“话虽如此,亲兄弟就跟一个人一样,当然用不着报恩啦。你要知道,以老队长的为人处事,他完全能以各种名义干涉阻止,可他没有,让玉顺顺利地进了学校。 过年之前正是老队长弥留之际,金蛋没在家,他家生活困难,玉顺记着人家的好处才送了一壶油,这有啥不应该的?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哩?看你们想到哪里去了,玉顺是那样的人吗? 凭他现在的条件,就是与人约会也看不上金蛋媳妇,有文化的年轻女人多得是,他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啥都没有的有夫之妇哩? 你们说那壶油应该送给你们,你们谁对他有过一点好处,哪怕是帮过一点忙都算事哩。你们也不想想,他给你们的东西c为你们帮的忙还少吗?而你们除了要钱找他而外,谁又为他帮过什么?” 麻家兄妹没人说话了,他们确实对他姐家没有一点好处,从来也没有帮过啥忙,就像是人体内的盲肠一样,只要能够相安无事就很不错啦。它们一旦有事,那就是危及人命的大事。 常大伯这一席话,说得麻家兄妹无言以对,脸上一阵红阵白,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坐在沙发上不动了。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三快婆没话找话,走到麻明跟前说:“喂,玉顺过年送油的事,已经过去半年啦。我这离得最近的人都不知道,你们麻叶村怎么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姐回娘家时对你们说的?” 麻明挺了挺身子说:“不是,不是,你可别冤枉了她。我姐从来不说我姐夫半个不字,她对我姐夫可真是忠贞不二呀。” 麻亮接着说:“我姐可能临死都不知道那回事。她那人一天到晚只知道打牌,家里的大小事从不过问,人家把她卖地吃了她都不知道。唉,可怜她对人家一片忠心,不一定人家把她当人对待。我们也是最近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打断她的话说:“我知道,又是你们那个狗头军师说的。哎呀,你们怎么能认他做军师哩?这个烂头蝎和他老婆七寸蛇都不是好东西,是我村里出了名的瞎槌槌。心瞎得跟毒蛇一样,你们要是听他们的话,非把你糊弄到辽东挖参不可。他们就是专门煽风点火c戳事弄非地害人哩。我听说你姐的死,就是与他们有关,主要是中了他们的蛇毒啦。咱就是没有证据,他们害人只用阴招,不留把柄,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常大伯接着说:“一般的缺德人就是损人利己,损别人的目的是为了利于自己,而他们尽爱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热天跑那么远的路去戳事弄非,对他们有啥好处?也不怕把自己受了热,到底图了个啥吗?” 麻明挪了挪屁股说:“有啥好处,就是说自己像梁山好汉一样,爱抱打不平,该出手时就要出手哩。还说自己不要信息费c不求回报,比梁山好汉还仗义。最后要求我们替他保密,说自己不图好处也不想得罪人。要说好处,就是喝了我两壶茶,抽了一盒烟,说了许多好听话。” 三快婆气呼呼地说:“什么梁山好汉,什么抱打不平,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过去毁别人的庄稼,刮别人的树皮,砸人家的婚姻,那个侠客义士会干这样的缺德事?说得再好听,还是只会在暗处害人的大瞎怂。” 麻媚沉思了半晌,终于抬头说出了不同看法:“我不管人家瞎不瞎,他说的好多话还是有道理的。比如说,他对我姐的死,就看得入木三分;对里边的疑点,就分析得头头是道;对我们娘家人的态度,就批评得非常正确;对我们提出的几点建议,也算得情真意切c别具匠心,一一一一一一一。” 麻娟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哎呀呀,你这不是把人家出卖完啦。大哥刚才说那些话是出于无奈,你咋又这么明说哩?人家给咱提了那么多建议,说了那么多好话,又没图咱的几七几八,那不是见义勇为是什么?人家一再叮咛要替他保密,咱就应该信守诺言,不能出卖人家。” 麻亮接着又说:“是呀,是呀,广播上c电视上都经常说哩。当今社会,见义勇为c不图回报的好人好事层出不穷。 国家领导都说过:‘被敌人反对的是好事而不是坏事。’社会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人说好,必然就会有人说瞎。就像那些见义勇为抓歹徒的人,被救的人心存感激,当然会说他们好;而被抓的人就会说瞎。 就像你村里的老蝴蝶,他告人帮助公安机关破了案,公安机关就说他好,还给发奖金鼓励哩;而被抓的人判了刑c罚了款,他们就说他是害人的瞎瞎膏药。咱也不知道,那些不图回报而做好事的人为了啥嘛?” 常大伯本来不想再说,听到这里又不得不说:“唉,你们咋能把他们那种人和见义勇为c做好事的人混为一谈哩?那些人是为了国家安定c人民幸福c社会健康发展c群众安居乐业在做公益事业。是不为名利的正人君子,品德高尚c心存正义,不计个人得失,有时连生命都打进去了。他们为了人民利益,其生也荣,其死也哀,死了也是重于泰山的。 而烂头蝎和七寸蛇这样的人,不管与自己有益无益c有利没利,他们都会无中生有地造谣多事,不辞劳苦地煽风点火。视别人不幸而为快,盼别人悲伤而为喜,他们算什么见义勇为,充其量只能说个‘蓼虫忘辛’罢了,怎么配和那些生于忧患而不失大义的仁德志士相提并论哩? 你们不用明说,我就知道他给你们独具匠心的几点建议都是什么。因为,‘狗走千里吃屎,狼走千里吃人’,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本性。其目的无非是想让咱们这几家继续闹下去,咱们闹得越凶他们越高兴。 他就是想让我们旷日费时c花钱误事地对驳公堂,他们才在自己家里偷着拍手称快。尽管别人损失的钱财他们得不去,但他们心里痛快。” 麻明的眼睛瞪着常大伯说:“或许你说得都是事实,他们就是那种人。咱不管他是什么人,高兴不高兴,痛快不痛快,这些都与咱们无关。但是,我姐的确不是正常死亡的,我们这些兄弟姊妹都受过姐姐的好处,如果对这样的死亡不追不问c无动于衷;不为她出面伸冤昭雪c讨个说法,那么,我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姐姐哩?我们怎么能安心过日子哩?” 一直没有说话的玉顺这时站起身,常大伯以为他要出去解手,就让开路让他走出客厅。谁知他并没有去厕所,而是进了厨房。 桃花和杏花祥合正忙着给客人们准备晚餐,玉顺进去看了看说:“你们别忙活了,把准备好的端过去自己吃,没准备好的就不做了。咱不给他们管饭,给他们吃得越好,他们来的回数越多,这回不给吃,他们就不来了。让他们常来,咱们两家就不得安宁,你爸也要跟着受气哩。” 桃花说:“这样不太好吧,人家来给姐姐过头七,咱们咋能失礼哩?再说,我舅我姨,都是上司衙门,咱,咱们怎么好意思哩?” 玉顺生气地说:“什么上司下司的,你听他们来说的是人话吗,到现在还想要他姐的命价。都端走吧,我的饭菜不给这样的人吃。” 祥合为难地说:“不行,不行,人常说:‘有理不打上门客’,一一一一。” 玉顺强硬地说:“咋不行哩?是客人当然不打,他们是狗,是咬人的疯狗,是赖皮狗,就是要拿棍往出打哩。哼,你们不打我来打。” 玉顺说着双手端起调好的两盘凉菜,大踏步地走出厨房,向隔壁端去。杏花高兴地说:“好,好,这回不给吃,下回就不用麻烦了。还愣啥哩,掌柜的叫端咱就端。正好,我刚才没吃饭就过来了,肚子还饿着哩。” 杏花说着也端起两个盘子向隔壁走去,桃花和祥合还在犹豫,玉顺又过来端了第二回。二人只好端起准备好的菜盘,跟着走出大门。 客厅里三快婆正在说话:“哎呀呀,你们现在还说那些话干啥。烂头蝎没安好心,你们别听他的,再不要在这事上边费心事啦。不顶啥,回去在自己的日子上多费点心比啥都强。你们以前有了事就靠你姐,今后没有你姐啦,要是再不好好干着挣钱,看你们以后的日子指望谁呀?” 麻亮朝三快婆摆摆手说:“对啦,对啦,你老婆说的啥话吗?我姐死得不明不白,当弟弟的要是不为亲姐讨个公道,有何面目立于世上。 人家烂头蝎就是再瞎,但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好端端地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让她白白死了哩?毒药就算是杏花妈下的,她自己也死啦。人常说:‘不怕杀人的,单怕递刀的’。杏花妈不过是个没出过门的山区妇女,她为啥要下毒杀人哩?没有杀人动机呀。这里边一定有人给她撑腰,给她出主意哩。这个出主意的人,才是害死我姐的真正凶手。” 三快婆忙说:“谁出的主意,就是那个烂头蝎出的。杏花妈脑子有麻达,在他家打牌受他教唆,糊里糊涂地上了人家的当。” 麻媚白了三快婆一眼说:“嗯,可能没有那么简单的。我姐死了对谁最有利啦,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吗。可是,这人却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咱不能把他绳之以法。平心而论,阴谋得逞了总该有点民事赔偿吧。” 麻娟看了常大伯一眼说:“哎呀呀,说好是来过头七的,怎么又说那些话哩?”这时候,玉顺一脚跨进客厅,几句话说得捲旗收兵。正是: 曹兵望梅能止渴,猴子难捞水中月。要知他言什么话,还得留着下回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回变意念杏花随夫走 合初衷玉顺携妻归 不管血缘亲不亲,要好就得心换心。 多少家庭多温暖,未必都是一个根。 老骥伏枥空有志,青马在槽白吃亏。 羽丰比翼翱蓝宇,骨脆结伴度黄昏。 多年守单身,每日自做炊。一顿团圆饭,暗自拭眼泪。 同学结同心,多年两地分,今日道路畅,立马携妻归。 几句闲言别当真,且看玉顺发了威。上文说道:李玉顺连日来和他的老同学相约游逛,二人浸沉于幸福之中,把他亡妻的祭日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麻将婶过头七的当天下午,玉顺去送他的同学回来。路遇受了骗的金蛋媳妇,听了她的遭遇以后,就把她捎回她家,帮忙出主意报案,耽搁了好长时间,回到家里已经天黑多时了。 当他回到自己家里,却遇上他的妻弟妻妹们大兴问罪之师,在他家又哭又闹,把他这个姐夫骂了个狗血喷头,批了个体无完肤。 三快婆和常大伯一再解说,起不了根本作用。他们最后还是说到了他姐死得不明不白,作为亲姊热妹,岂能善罢甘休,既是没有证据上告,也得弄个清楚,又提到了民事赔偿上来,目的还是想敲一笔竹杠。 麻亮还说什么,给杏花妈出主意的人阴谋得逞了,目的达到了,就该放主动一点,想办法把娘家人的嘴堵住,不然,自己良心怎么过得去哩? 麻氏四将有三个人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常大伯,都希望常大伯那仗义疏财的傻病再犯一次。迫切地等他站起来慷慨陈词,豪迈地把钱掏出来。 只有麻娟一个人看着常大伯,劝了他们几句‘算了’的话。 玉顺气得走出客厅,先进厨房断了他们的伙食,再回客厅打断所有人的话说:“你们今晚前来,哭也哭啦,闹也闹啦,说也说啦,骂也骂啦。要为你姐鸣冤昭雪,就往该去的地方走,没有人阻拦你们。只在这里胡搅蛮缠c臭屁乱放,你们的目的永远也实现不了。 你姐如今已经死了,我也不会看在她脸上再帮你们啦,我对你们的义务也算尽到头了。人在人情在,人走两分开,我李玉顺现在没有老婆,终于自由啦。想跟谁好就跟谁好,想跟谁谈恋爱,搞约会,就能跟谁搞,你们管得着吗?你们有啥权利管我哩?有啥资格跑来骂我哩? 如果你们好好地来,吃人饭,说人话,做人做的事,我还会记得前情,认得亲戚。如果再听信谗言,惹事生非,我就认不得这个亲戚啦。咱们从此一刀两断,永远别上我的门来。言仅于此,一切随你们的便,上告起诉进法院,我李玉顺奉陪到底。现在天不早啦,你们爱咋办就咋办吧。我出去逛了一天,人也乏了,等着睡觉哩,你们赶快走吧。” 麻家兄妹也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他们没脸再坐下去,只好站起身子往出走。麻娟叹着气说:“唉,大姐不在了,这里也没有咱们的事啦,都往回走吧。我就不想多说,你们偏要说,现在说那些话能顶啥吗?” 麻媚边走边嘟囔着说:“顶啥不顶啥都要告哩。话都说到这份上啦,谁还给谁留面子哩。咱就不能这么算了,咱姐对咱们都很不错,咱咋能叫她白死呀?叫我说,这事万万不能这么算了。” 麻亮接住她的话说:“不算能咋嘛?受害的人死了,下毒的人也死了,告谁呀,咋告呀?大哥,你是老大,你得有个主意,到底咋办呀?” 麻明已经走出大门,听到这话回过头说:“快走,快走,回去再说。咱们只是怀疑,手里没有证据,再告也是没了驴算卦——舍财不足。” 玉顺和常大伯坐在客厅没动,只有三快婆送出门外,朝坐上三摩的麻家兄妹招招手说:“喂,过二七你们还来不?我好提醒主人提前准备。” 麻明坐在车上大声喊道:“八七都不来啦,跑啥味气哩。” 三摩‘嘟嘟嘟’地响了一下,前边晃着车灯,后边喷着黑烟向村外驶去。三快婆没有再进玉顺家门,这位农村少有的好老婆回自己家去了。 常大伯和玉顺坐在客厅里,谁也没有说话,小平从书房出来说:“好不容易安宁了,他们把人吵得作业都做不好。” 小凡也写完作业出来,拉住常大伯的手说:“爷爷,咱们一起回吧。” 常大伯慢慢站起身说:“走,也该回去啦,你明天还要上学哩。” 桃花从外面进来说:“大伯c爸,饭菜都在那边,你们一块过去吃吧。”玉顺说:“你们都过去吃,我不饿,想早点休息哩。” 桃花把大伯送出门说:“大伯,你和小凡过去吃,我们都吃过了。” 常大伯回到家里,关上大门,杏花走来招呼着说:“爸,饭菜都在厨房,我给你端去,坐在前边吃着凉快。” 常大伯忙说:“不,不用端了。你们既然吃了快去睡,坐了一夜火车,可能早就困了。我和小凡在厨房吃点就行,不用麻烦。” 六月份是太阳最勤快的时候,五点钟就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往出钻,提前上班执勤,照亮大地c唤醒世人,六点就升起老高了。 常大伯比太阳还勤,他从不睡懒觉,总是在它上班之前走出房门,趁凉干着自己百干不厌的工作。今天,他没有先开大门,没有打扫庭院,为了不发出声响,影响儿子媳妇的休息,尽量不做有响声的事情。 常大伯洗了脸后就进厨房用柴火烧水,他觉得煤气灶烧水虽然很快,但代价太大。农村吗,毕竟有不少柴火,如果烧水做饭都用气电,一来花费太大,二来,这些柴火就没法子处理了。因此,他每天早上都在大锅里用柴火把水烧够,只用煤气灶炒菜c煮饭,那就省钱多了。 常大伯业务熟悉,很快就烧开了水,灌满家里所有电壶,然后给自己泡了杯茶,拿了个馍,坐在院里的杏树底下吃馍喝茶,心里还在想着:儿子媳妇都在,全家人难得团聚一次,今天得改善改善生活。 他吃了馍c喝了茶,回到住房把钱拿,又习惯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表,觉得时间还是有点早,便走出房子,到院里拔了会菜地里的草。 直到快七点的时候,他才回房叫起小凡,让他洗脸,自己进厨房取了个馍,放在案上用刀切开夹了点菜,让小凡背上书包,拿着馍边走边吃。他这才轻轻打开大门,推上自行车和小凡走出去,又轻轻把门合好。 隔壁桃花推着电摩出来,看见他们就说:“小凡,快来上车,妈今天去送你们。大伯,你怎么又想送哩?我一回拉两个,有啥不放心的?” 常大伯忙说:“不是,不是,我想出去买点菜。学生你去送吧,我一个车子也带不上两个。”小凡和小平同时上电动车前边去了。 常大伯骑上自行车缓缓走着,一会儿就到了上次摔倒的烂路上,心里有点胆怯,便跳下车子自言自语地说:“咱还是图个保险,走过去吧。” 老蝴蝶转到这儿,听见这话就说:“是呀,小心没大错。安全第一,万一摔伤了就要受罪哩。唉,我看见这烂路就生气,告了几次也没结果。” 常大伯边走边说:“老花,告是该告,但还要量力而行哩。如果不行就别跑啦,可能时机还没成熟。有句老话不是说:‘不是不报,时间未到’吗,我想,那些贪污受贿的,迟早都要受到法律制裁哩。咱们现在先忍着,走路慢点,小心着就是了。你特别要关照咱们巡逻队那些脑梗们,晚上转到这里,千万要小心,他们那种人可经不起摔呀!” 老蝴蝶跟上他走着说:“这你放心,我的兵我当然要爱护哩。我们这个部队越来越完善了,素质好c觉悟高c装备精良,长枪短枪都有。战斗力那就不用说啦,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行啦,行啦,再别吹啦。枪是随便能带的吗?脑梗巡逻队,谁给你们发枪哩?长枪短枪都有,把牛都吹上天啦。” 老蝴蝶笑着说:“正式枪当然没有,我说的短枪是手电,长枪就是拐杖。有了这些装备,走到这些烂路上就不怕摔跤啦。” 常大伯也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成了正规军队啦。都是些老弱病残,就是要特别注意安全。你老花告得没效果,也暂时收兵吧,先退一步,等待机会,再不要盲目乱跑啦,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 老蝴蝶说:“唉,我也给自己这么说,可是,不由人呀!人常说:‘眼不见,心不烦’,这些烂路每天都要见几回,你说人心里咋能不烦吗?老常,你今天没送学生,一个早骑车子弄啥去呀?” 常大伯说:“儿子媳妇都在家里,难得吃顿团圆饭,我想出去买点菜c割点肉,今天好好吃顿团圆饭,说不定明天又要走哩。” 老蝴蝶连声说道:“应该,应该,那你快去吧,祝你们团聚愉快。” 常大伯和老蝴蝶分手以后,没有上街上县,就在附近超市里割了几斤猪肉,买了几种平常蔬菜,回到家里时间尚早,祥合杏花还没起来。他就把菜放进厨房,当时没事,又悄悄走出大门,想到街上转转。 桃花送娃回来,烧开了水后又在门口扫地,看他走来就招呼着说:“大伯,过来坐吧。我爸也起来了,你们一起喝茶,顺便问问他那事准备咋办呀?”常大伯答应着走进隔壁大门,和玉顺一起喝茶说话去了。 桃花扫完门口又去扫院,扫完院子要进厨房,却听见隔壁有人叫她,抬头看去,就见杏花站在那边的杏树杈上向她招手。 桃花也向她招招手说:“嫂子,怎么,又想坐在树上諞呀?我这边早上事多,刚烧了水c扫完地,正准备进厨房做饭哩,没时间諞呀。” 杏花忙说:“不是,不是,好桃花姐哩,我也没时间谝啦。你大伯早上出去割的肉c买的菜,我想让他吃顿现成饭,可惜我的手艺不行。桃花姐,你过来帮帮我吧,叫我二爸和小平都在这边吃饭,你就不用做了。” 桃花满口答应着说:“行,行啊!我这就过去啦。”她说着放下扫帚,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大概洗着手脸心想:杏花好像懂事多了,知道体贴老人啦。好事,好事,她能这样就是天大的好事。 桃花满心喜欢,快步走到隔壁。杏花看她过来,心里十分感激,二人一同走进厨房,桃花看着案上的东西说:“咋做呀,你准备做啥饭呀?” 杏花搓着手说:“我不常做饭,没个主意,你说咋做就咋做吧。” 桃花想都没想就说:“一般的早饭就是烧点稀饭,馏上点馍,再炒几个菜就行了。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顿团圆饭,这样太简单了。学生放学的时间是十一点多,基本上到中午啦。他们早上喝茶也吃了早点,咱就把早饭午饭一起做。稀饭少烧点,炒上四样菜,包顿大肉饺子如何?” 杏花高兴地说:“好,好,就这么做。你大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大肉饺子,经常都是苞谷珍子麺条馍,今天就叫他换换口味。自己不用动手,吃一顿现成的蘸水饺子,我还是在饭店里吃过两次。” 桃花说:“那好,先把肉洗洗,你去院里拔几根葱,我来剁馅子c和麺;你给咱摘菜c洗菜c切菜,两个人做几个人的饺子,快着哩。” 她两个边说边干,手脚不慢,桃花对做饭的确是轻车熟路,干净利索。杏花看着c问着c学着c做着,两个人配合得还算不错。 她们很快剁好馅子和好麺,两个人边包饺子边说闲话。杏花说:“桃花姐,你得给我参谋参谋,你看我现在这情况,应该咋办呀?” 桃花瞪了她一眼说:“咋办呀,好好过呗,你难道还想离婚不成?” 杏花忙说:“不,不是,我早就不想离婚啦。经过这么大的事情,我也看到你祥合哥的确是个靠得住的好人。我那回说清不和他过了,正闹火要离婚哩,他还千里迢迢地来回跑着,给我帮了那么大的忙。他在这几回的事上吃了不少苦,耽搁了自己许多事,可他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这事要是放到一般人身上,人家早就不理我了,谁还会担惊受怕地去管那些闲事。只有他这老实人会,他这样的人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你大伯真是个大好人呀,对人心底最好啦。他过日子细发,花钱节省,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活多长时间?他省钱还不是给儿孙省哩。我以前怎么就不理解,自己不知道瞎好,还经常说三道四地骂他,胡折腾地要离婚。结果跑了七十二系,也没找到逞心如意的好男人。我当时真是你说的那样,‘人在福中不知福’,‘拿着金碗讨饭吃’哩。我还骂他们是‘瓜子’,其实,我自己才是真正的‘瓜子’”。 杏花说得十分愧疚,桃花安慰着说:“别说了,知道就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必改,善莫大焉。你只要认识到了就是好事,往后好好过日子,多体贴老人。趁自己年轻着哩,能干什么就干点什么,经常闲着待在家里有啥意思?年轻人有所追求,才会活得有意义。” 杏花说:“你这些话有的我能听明白,有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啥生呀熟呀c大烟小烟的?我只听说大烟是毒品,人染上毒瘾就不得了。咱连纸烟都不抽,还说啥大烟哩?这些与咱有啥关系,你就放心吧。” 桃花笑着说:“对不起,我把你的文化程度忘了,那两句是古人说的名言,过去的文焉文,意思就是说:人都有不对的地方,只要知道错了能改,就是好事c好人。你读的书不多,当然不知道这种话的意思啦。” 杏花嘟囔着说:“古人也真是的,说话就是叫人听c叫人懂的。这么简单的意思,偏要说得那么复杂,就不是对普通群众说的。” 桃花点点头说:“你这话也有道理,过去的时候,有文化的人是极少数,平常人都是一字不识的文盲,怎么能懂得那些话哩?可是,过去的文人讲究的就是不文不成文,只要自己懂得,谁管他普通大众哩。有写农民起义的文章,里边就有农民在起义之前,田间劳动说地都是文焉文。我看了那种文章就想:他们要是会说那几句话,就不会在田间种地了。一一一一一一。” 杏花忙说:“哎呀,你怎么又说那些不着边的话哩?与咱有啥关系。总的来说,我再不会三心二意啦,心里唯一的疙瘩就是没有一个亲生娃。老家那个娃没指望啦,人家看都不让我看一眼,年轻时就算自己好好干,将来老了靠谁呀?我想趁现在年轻的时候再生个娃,老了就有依靠啦。唉,我以前不想要娃,主要是怕累怕疼,一直计划着哩。 我听说现在生娃,大部分都是剖腹产,麻药一打,人就跟睡着了一样,一点都不疼啦。受苦受累当然少不了,先苦后甜么,现在吃点苦c受点累没有啥,将来老了才有甜呀。桃花姐,你看我这种想法对不对?” 桃花沉默了一会说:“嫂子,你提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要娃不要娃,这完全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你要和我祥合哥商量哩。依我看,首先要看是不是符合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我在这方面一无所知。如果政策允许,能申请到生育指标,你们想要孩子也行;如果政策不允许,那就别要了。 至于有没有亲娃,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不一定亲生的就能靠住,不是自己生的就靠不住。你看现在,有多少亲生儿女不管自己父母,兄弟之间互相推诿,有的甚至把老人赶门在外;而有些不是同根通脉的家庭却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同呼吸c共命运,日子过得比亲生骨肉还亲。 人是高级动物,是有感情的,既然有缘在一起,就应该以心换心,以爱换爱。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先天的血缘关系,不见得就比后天的真情实意深。这样的例子,现实生活中还不是比比皆是吗。” 杏花说:“是呀,你说地都是事实,咱附近眼见耳闻的事例就不少。我不管人家怎么样,就拿咱家里的事来说,小凡就不理我,我有啥办法哩?” 桃花不客气地说:“这事就得先检查自己,你嫁给小凡他爸就是孩子的继母,你管过他吗?尽过一个长辈的责任没有?小凡一直都是我大伯管着,你没给他做过一顿饭c洗过一件衣服,几年来形同路人,自己偷着吃东西都不给他,更不用说主动去关心照顾啦。 你们之间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怎么会对你亲哩?像小凡这么大的孩子,从小失去了母爱,正是感觉最灵敏的时候。你如果能对他好,他会记你一辈子好处;你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他对你就会比亲娘还亲。 你要是不信就试试,这太容易了,你先对他热情一点,多关心c常照顾,从外边回来给他买点好吃的,或者他所需要的东西。我就敢说,要不了一个月时间,他对你的态度就会完全改变。” 杏花红着脸说:“你说得对,都怪我以前太瓜啦,不知道疼爱他,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就是想对他好,恐怕也没有机会啦。” 桃花吃惊地问:“怎么,你说啥,咋能没有机会?年轻轻的娃,往后的时间长着哩,你怎么能说没有机会?把我都听糊涂啦。” 杏花吞吞吐吐地说:“时间就是不长啦,我觉得经常闲着不是个事,就想出去找个工作。祥合说他那里有工作,想带我和他一起去上班,又怕你大伯一个人在家里负担太沉重。祥合这次请假回来,就是怕你大伯太劳累,专门帮他收麦种秋的,没想到遇上这等事,饭都没顾上吃又和我回了趟老家。回来麦也收啦,秋也种啦,啥忙都没帮上。我两个要是都走了,让你大伯一个人在家里种地管小凡,你祥合哥于心不忍。” 桃花明确地说:“这是好事,你两口长期两地分居,容易淡化感情,如果能在一起工作,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不但能增加收入,还能加深夫妻情感。只要你们关系好了,就不会多生枝节,家里也就太平无事了,日子自然会越过越好。至于家里的事,我看问题不大,我大伯身体还很硬朗,照管自己和小凡不成问题。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几亩地没有啥种头,玉米地不用锄了,打药c施肥c浇水,都可以出钱叫人。 你们家里如果多一个人工作,一年要多挣多少钱哩,叫人干几天活能用几个钱?就是把那点地全部包出去,那也划得来呀。 小凡现在不小了,也知道啥啦。就是偶然有点事,不是还有我和你二爸吗,谁都可以帮忙。你就是不走,住在家里能帮上啥忙吗? 你要加深和小凡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啥难事,在家有在家的办法,出门有出门的办法,只要有心,怎么都能表达。比如说:常通书信,打电话问候,寄点他所需要的东西。总之,你如果把他装到心里去,经常记着他c想着他,不管在不在身边,不论用啥办法勾通,他都会感受到的。” 杏花抿嘴一笑,顾虑全消,当时高兴地说:“桃花姐,你说得真好,我听你的。那,那就麻烦你给你大伯说说,我们不好开口。” 桃花爽快地说:“好,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啦。我大伯是个明白人,他肯定会支持的,你两个就准备比翼双飞吧。我那边的情况好,反正也出不去,就在家里做做饭,管管娃,照看两边的老人,你们就放心出去挣钱吧。现在的政策好,工价大,你们出去好好干,要不了几年就能彻底翻身。到那时,你们的钱就多得没处用啦,还怕老了没人养活吗?” 杏花满心喜欢,正要再说几句感激话,祥合走进厨房说:“你两个包饺子哩,我就不好意思等着吃,让我也做点什么。” 桃花说:“不用你做,我们快包完了,一个人在大锅里煮饺子,一个人在煤气灶上炒菜,一会就做好啦。你去那边看看,叫我大伯不用操心做饭。让他们多聊会,一会一块过来吃饭,你今天把握时间去接学生。” 祥合看她两个说得挺热火的,自己便走出厨房,上隔壁去了。叔父家的客厅里还坐着三快婆和老蝴蝶,四个老年人喝着说着,气氛不错。 祥合一一打过招呼就对常大伯说:“爸,杏花把桃花叫过去在那边做饭,她说咱们今天吃顿团圆饭,不让你动手,一会和我二爸过去吃现成的。” 常大伯抬起头看着祥合,正要开口说话,三快婆抢先说:“啊呀,杏花这娃真的变好了,说话中听多啦,老常往后就不用做饭啦。” 常大伯说:“是呀,她这回回来,一下子懂事多了。不但对我态度好了,对小凡也热情了。小凡还是不大理她,这娃也太倔啦。” 玉顺忙说:“她从来没管过娃,难怪娃不理她。这种情况是暂时的,也是必然的,娃当时还不习惯,慢慢时间长了,自然会改变的。” 常大伯说:“唉,为愿如此吧。祥合,你过去让她们多做点,这边还有你快婆和老花叔哩,咱们一起吃顿团圆饭吧。” 三快婆站起身说:“不啦,我回去还要做饭,和我老汉团聚哩。” 老蝴蝶也站起身说:“是呀,你们全家团圆,我们在这里吃饭名不正,言不顺。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们再好好吃你几天。” 祥合看他们都是老年人说话,自己就先告辞回去了。 三快婆和老蝴蝶先后走出客厅,玉顺随后送着,老蝴蝶走出客厅又说:“玉顺,你出去一定要帮我打听信访局在哪里。我都上了几次县啦,他们把我像皮球似的踢来踢去。县委推到政府,政府推到公安,公安又推到法院,法院又推到什么信访局,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地方。你出去帮我打听打听,实在不行我就进省城呀,不信找不到管他的地方。” 玉顺叹口气说:“唉,我帮你打听都行,就是害怕你再跑也是劳而无功,白白得罪些人,还是安安宁宁过几天算啦。” 老蝴蝶气愤地说:“安宁,能安宁得了吗。国家在农村道路建设上投资了多少钱,真正用到路上的有多少,大部分进了私人腰包。我,我看见那些烂路就来气,只要我的腿还能跑,就非告到底不可!” 玉顺送走二人,回到客厅还说:“唉,这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常大伯接住他的话说:“我也劝了几次,不顶啥,只怕他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没办法,要告就告去,说不定会遇上一个包青天哩。” 玉顺说:“这可能就是你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咱不说他,我看杏花这回真的变好了,和祥合也相处得不错,可能不会再离婚啦。” 常大伯点着头说:“是呀,连续几个大事,对她打击太大了,把人也打灵醒啦。祥合可能就要走哩,你现在去把玉柔接回来,咱们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好让娃们认识认识,说不定明天又要分开了。” 玉顺说:“那好,我搭车去,让祥合一会骑电摩去接学生。” 常大伯说:“你就骑电摩去,搭车不方便,可能还要步行不少路哩。让祥合骑我的自行车,他腿长,带两个学生不成问题。” 玉顺骑上电摩出村去了,常大伯回到家里就开始收拾前厅地方。祥合正在厨房烧火,听到前边有动静,就出来帮父亲抬出大方桌,准备好椅子凳子。常大伯看时间不早了,就叫祥合骑自行车去接学生,自己又舀了盆水,把桌子c凳子统一抹洗了一遍,这才回房坐了一会。 比及学生放学回来,杏花和桃花已经先给他们准备好饭菜,杏花对两个孩子特别关照,热情地给他们端饭,夹菜,还坐在旁边说:“小平,小凡,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菜哩,多吃菜才能营养全面。” 小凡抬头看看她,腼腆地说:“嗯,嗯,这,这我知道。” 桃花看到这种情形心想:这杏花挺聪明的,刚听了的话马上就用上啦。 学生时间紧,吃饭快,一顿饭二十分钟就结束啦。杏花提前给他们晾了两碗麺汤,还说什么,吃饺子喝饺子汤才好消化。 两个学生吃了喝了,一点都不耽搁,祥合又骑车子把他们送到学校。 当祥合送娃回来,玉顺也拉着玉柔回来了,村里人看见她俩,也不觉得怎么奇怪啦。玉顺到门口下车没有进门,直接把玉柔领进隔壁家里。 玉柔知道这弟兄两个的关系非比寻常,啥话没说,很坦然地跟着玉顺,走进常大伯家大门。家里啥都准备好了,祥合和桃花c杏花都出来和玉柔打过招呼就开始端饭,常大伯招呼玉柔c玉顺和自己先坐。 不大一会,桌子上摆好了平平常常四样菜,一盘凉调黄瓜盘青椒炒粉条盘肉丝炒笋瓜盘青菜烧茄子。其余尽是些油盐酱醋c葱蒜调料碟子和几双竹筷,偌大一张方桌也摆得慢慢的。 桃花和杏花端来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桌子两边,杏花还要去端,桃花向她摆摆手说:“咱先坐下吃一会再端,多了一会就凉啦。” 祥合招呼着说:“二爸c姨,都随便吃,咱这边条件差,就委屈你们入乡随俗吧。”玉柔说:“都快吃,客啥气哩,比我哪儿强多了。” 六个人围着一张大方桌,一点也不紧张,杏花吃着饺子说:“大家都尝我两个的手艺怎么样?这都是我桃花姐的功劳,我可没有这本事。” 玉柔说:“不错,不错,比我手艺在上。你没有也不要紧,跟着学学就会啦。年轻人吗,不怕不会,只要肯学c肯做,啥本事都会有的。” 常大伯吃着饺子,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这样开心的吃着饭,心里高兴,不由得浮想联翩。自己多年来烟熏火燎,何曾吃过一顿这样的舒心饭,想着想着,忽觉心头一热,鼻子有点发酸,禁不住眼底涌出两筐泪水,幸好大家的眼睛都看着饭桌,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他极力控制泪水外溢,起身走到院里擤了一下鼻涕,取下晾衣绳上的毛巾擦了擦,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继续吃饭。 正所谓: 老年没伴度日难,孤身苦熬每一天; 长夜难寐盼天亮,瞭望沧海不见边。 相依为命爷孙两,顿顿吃饭最简单。 现成饺子吃进口,难禁泪水涌出关。 且说两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着饭,互相关照,有说有笑。玉顺一边吃饭,一边询问祥合在外边的情况如何? 祥合回答说:“开始没有经验,情况不怎么行,走过许多冤屈路。不过,现在好了,人熟了,工资也高啦,还升了个班长。” 玉顺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不要见异思迁,这山看见那山高,踏踏实实地好好干,必然会有所作为的。” 祥合说:“对呀,我现在在公司里,可以说是比较有威望的骨干人物,领导信任,工资可靠,每年还有不少奖金,不会再跳槽啦。” 桃花不失时机,接住祥合的话就说:“我祥合哥也给我杏花嫂子找了份合适工作,还没和我大伯商量哩。他们不忍心把家里的事c地里的活,还有小凡,全给我大伯一个人撂下,怕他吃不消,一时决定不了。” 常大伯听到这话,马上着急地说:“有啥决定不了的。这是好事,你两个人出去挣钱,收入不是大得多了。我一个人在家能行,两个人的饭有啥做头,炉子c大锅c煤气灶,啥都有哩,走进厨房饭就好了。 洗衣服有洗衣机,种点地都是机械化。只要你们收入大了,有些活还可以出钱叫人做,有啥不行的。你们放心走,安心干好你们的事,我在家里完全能行。就那么点地,年轻人停在家里本身就是浪费。再说,家里万一有点啥事,不是还有你二爸c二妈和挑花吗。” 玉顺马上表态说:“我看也行,你们年轻人常年不见也不是长法,能够一块出去工作,那当然再好不过啦。家里有事,我们都能帮上。” 玉柔也表态说:“两家只隔着一道墙,就跟一家一样,大家都能互相关照吗,我看不成问题。青年人吗,就是要志在四方哩。” 桃花立即说:“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你们就决定一块走吧。” 祥合说:“我回来只请了一个星期假,已经超啦,再不能多停了,那就明天走吧。家里的事情只有劳烦你们多加关照,我们将感激不尽。” 吃完饭后,杏花和桃花同去厨房收拾洗涮,祥合给几个老人把茶泡好,自己就回房收拾行李,前厅里只有常大伯和玉顺c玉柔三个人了。 常大伯喝着茶,开门见山地问:“玉顺,你两个的事准备咋办呀?” 玉顺和玉柔互相看看没有说话,常大伯又说:“你们过去就是情投意合的老同学,我看就没有继续了解的必要啦,抓紧时间把事办了吧。” 玉顺又看了玉柔一眼说:“我也觉得赶快把她娶过来就完事了,省得叫人两边牵挂。她一个人住在那空荡荡的学校里,确实太孤单了。她却说这边的人死了时间不长,尸骨未寒,害怕别人说闲话。” 常大伯说:“这个问题想开了就没有什么,只要符合国家的婚姻法,自己家里的人都没有意见,至于别人说啥,大可不必理他。闲话吗,只要自己不在乎,别人说得再多能起啥作用哩? 就拿咱家的情况而言,你二人情投意合,儿子媳妇都没意见,祥俊还给桃花打电话说,让她尽快促使你们结婚。我想,这些条件就足够了,你们还等什么,抓紧办吧。咱不能让死了的人把活人管住。” 这时候,对门的三快婆也过来了,她听到这话就说:“对呀,几十年都耽搁过去啦,往后的日子不多了,赶快结婚,就能多过几天舒心日子。要是再顾这顾那地讲究几年,那么,你两个一辈子就彻底耽搁完了。” 常大伯又说:“是呀,这话说得有理。你两个干脆明天就去领结婚证,咱们决定个日子,给亲戚朋友通知一下,马上就着手准备结婚宴席。” 玉顺忙说:“不用,不用,我两个都商量过了。就是要结婚也不摆宴席,不收礼c不待客,一切就跟平常一样,结婚证一领,一块回来就是。 我想,还得把她那边的地方收拾了,该处理的东西就处理,该送人的送人,完了再给她女儿打电话把情况说清,也就不让娃们操心啦。这样做不但自己省事,也不耽搁亲戚朋友的工作。村里如果有几个知道的人,过来坐坐也行,道个喜,不行礼,烟茶招待,喜糖瓜子就算把事过了。” 三快婆首先叫着好说:“好,好,就这么办。我完全赞成,都一大把年纪了,只要走到一块就行,搞那些形势有啥用处?人年龄大了,就是再打扮,老母鸡也变不成鸡娃啦。叫我说,办婚礼,走过程都是胡成精哩。那些描眉呀,画眼呀,婚纱白得跟孝服一样,还露着半个身子。唉,啥讲究吗?不知是谁兴的,也不怕把新娘子感冒了着。 大部分人还花好几千元请什么狗屁司仪,南腔北调地只顾自己卖嘴,当事人拿钱买罪受哩。唉,一家看一家的样子,能撑住的是八棒槌,撑不住的还是棒槌八。大小汽车一长串,忙人闲人拥满院,门前街道摆筵宴,猜拳行令是好汉,高音喇叭声不断,礼炮隆隆像炸弹。热闹没有多好看,劳人伤财又费电。唉,搞那些形势能弄啥,无非花些冤枉钱罢了。” 常大伯赞同着说:“这样也好,咱家刚过了事的,再过事又得要乡党们行礼,别人说不说,咱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按你们商量的办吧。” 玉柔表态说:“行,就那么办,袜子鞋有样哩,世上的事情没有样,咱想咋办就咋办。就是有一点不行,我那边的地方不用收拾,还得给我留着,人走了把门锁上就行。那地方我住了几十年啦,不能说毁就毁了。咱们这么快的婚姻,现代人都叫闪婚哩,要是失败了我还有个退路。” 玉顺笑着说:“好,好,那就给你留着,我反正又不想得你的东西,有那地方在也好,咱们没事了还可以去游游生态园吗。” 常大伯又说:“事在人过哩,怎么都行,就是亲戚朋友当时不知道。” 玉顺说:“那有啥哩,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现在的亲戚朋友,巴不得你少过几回事。咱这样过,不但自己省事,也给亲戚把事省了。” 三快婆说:“给我们隔壁子c对门子也省了不少事,不光不用帮忙,不用行礼,还不受那些人喊c车叫c狗汪汪的烦扰了。 桃花帮杏花收拾完毕以后就回去了,玉顺c玉柔说完话才回到隔壁家里,前后转了转,又坐在客厅看电视,说闲话,直到下午时分才送回去。 一宿好过,不必细表,来日一早,天气晴好。常大伯送走出外挣钱的儿子媳妇,一个人孤伶伶地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昨天那种高兴得偷着拭泪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他前后转着看着,难免有种孤独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这种心情只保持了一会,很快便镇静自如,又恢复了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常态,开始干着每天都干的工作。 当他扫了院,烧了水,浇完菜地伸伸腿,一个人坐在院里的杏树底下喝茶吃馍,忽听前边的大门咣当一响,就见玉顺推门进来。 他连忙招呼着说:“玉顺来了,来,一块喝茶吧。” 玉顺啥话没说,走过来坐在兄长对面。常大伯再去屋里拿了一个茶杯,给玉顺倒了杯茶说:“玉顺,怎么还没走哩?到中午天就热啦。” 玉顺喝了口茶说:“急啥哩,我今天不想先领结婚证,想去找那个胖媒婆哩。我和她一块到柳枝家去商量一下,咱们同时结婚吧。你单身日子过了这么多年,我刚丧偶几天,你的婚事没有着落我就结婚,我,我觉得不大合适,咱们这回要办就一块办了,我心里才能舒坦一点。” 常大伯忙说:“玉顺,快去办你的事,昨天刚说好的,今天咋能不去,玉柔还以为你变心啦。我的事不一样,原先说等她儿子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把手里的茶杯往石桌上一放,大声打断他的话说:“等c等,你就只会说等,再等几年就老啦,还办啥味气哩?四宝上学有我们助学会供着,她还能有多大的问题?结了婚住在这里,怎么就不能照顾四宝上学啦?我看比在她那边方便。你只说叫我们先办,咱弟兄两个住在一块,我们成双成对的,你却孤苦伶仃。咱就是不怕别人说啥,我心里也不好受呀!” 常大伯看玉顺着了急,连忙解释着说:“好兄弟哩,我知道你是看哥可怜,只想叫我赶快有个人哩。实际上我并不可怜,这些年一个人过惯了,感觉挺好的,人多了反倒觉得不美。 咱两个情况不同,玉柔只有一个女儿,而且远嫁上海,照管不上她妈。玉柔一个人苦熬了这么多年没有改嫁,她就是在等你哩。你们现在结婚正是时候,对谁都好。你两个过去是同学,以前是同事,现在退休了都有工资,真算是门当户对c顺利成章,的确最合适不过了。 柳枝虽然是个好人,她的情况就不同了。家里有个四宝正在上学,附近还出嫁了三个女儿,虽然她们都有自己的家,对她妈改嫁不知同意不同意。即便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对这事不会阻挠干涉,让我们顺顺当当地把事办了,肯定少不了来来往往。啊呀,往后的日子我都不敢想象,咱家两个女儿,她家三个,今天这个来,明天那个往,吃饭尽是人,外孙一大群,再加上咱家两个孙子,每年光给孩子压岁钱就得多少。你想,我急着把她娶过来还能过安稳c清闲的日子吗?不如等她完了事再说。” 玉顺听了兄长的话,明知他是在找借口,但也拿不出反驳的依据,不得不承认他哥说话有根有据,看问题全面透彻,只好站起身说:“你说的虽是实情,但都不是什么原则大事,以后会有办法解决。我还是去领结婚证,先把玉柔接过来,这边有了她也能给你帮点忙。” 常大伯说:“那你快去,抓紧办好你们的事,别让她久等。” 玉顺走出兄长家门,看看天色不早,赶忙回家带上所需东西,推出电摩,上车就走。看着快到村口,路面坑坑凹凹c尽是烂石渣渣,他心里着急,车速没减,一直向前骑去。突然听到‘叭’地一声巨响,车子当时骑不动了。他只好下来一看,车胎放了炮,这咋办呀?村里没有修车子的,还得推着走几里路。他只能推着车子边走边说:“唉,人忙了尽是搅。” 老蝴蝶就在附近转悠,听到响声走来一看,见是玉顺的车子放了炮,他就打着趣说:“玉顺,国家不是把土枪都收完啦,谁还在哪里打兔子哩?” 玉顺没好气地说:“我今天就倒霉咋啦,你还跟着砸洋炮。” 老蝴蝶打着岔说:“没霉,声亮着哩,可能是你的喜炮吧?你可别喜糊涂了,记着打听地方,这样的路没人管,叫你打兔的日子还多着哩。” 玉顺推着车子只走不理他,好不容易来到一家修理部门前,老板看了看他的车带说:“你这是放了炮的,外带都烂了,补不成,得换新的。” 玉顺说:“换就换吧,车子到你这里,就跟人进了医院一样,一切都是医生说了算,你就是医生,你说该咋办就咋办吧。” 修车人说:“我这里有几种带,有便宜的,也有贵的,你要哪一种呀?” 玉顺说:“不用问,换最贵的。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我可不想要那种复制带,用不了几天又得换。 修车人说:“那好,只要你不嫌贵,我就给你换最好的。实地上贵了才是便宜,便宜才是贵,我这好带能用三年,那种便宜带一年也不保险。” 玉顺问明价钱又催着说:“那你快换吧,我还等着赶路哩。” 车子修好以后,时间已到中午,玉顺突然想起应该先打电话说说,免得玉柔等得着急。他急忙掏出手机拨了玉柔的电话号码,不料,手机里却响起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的回答声。 玉顺慌了手脚,马上胡思乱想起来:玉柔这是咋啦?莫非,莫非出了啥事不成?他急忙跨上车子,头上顶着火热的太阳,加快车速向前奔去。路上的车辆行人没有注意,路旁的田园风光没有观赏,附近的交易市场也没留神。一个个新式村庄迎面而来,一座座漂亮住宅匆匆而过。 玉顺很快来到玉柔住的那座学校门前,跳下车子就去推门,谁知那扇经常开着的小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仔细一看,才发现里边挂着一把大锁。 玉顺大脑里顿时划满了一连串的问号:她到哪里去啦?她能有啥事哩?是不是病啦?一一一一一一。他很自然地朝四面瞭望,附近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只好调转车头向村里走去,想到她家里问问。 她家那个小姑对玉顺倒很热情,又是拿烟,又是倒茶地招呼着。当他问起她嫂子时,回答不但使他失望,还更加重了心里负担。她那个小姑却说:“我嫂子没有回家,我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玉顺无心喝茶,从她家告辞出来,抱着一点希望又到学校门口,铁门仍旧锁着,只好无精打采地往回走。路旁有棵扭七列八的老槐树,他还不甘心,把车停在树荫下,自己有气无力的往地上一坐,百思不得其解。她难道变心了不成?啥人嘛,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应该打声招呼呀,怎么能不声不响地从人间蒸发了哩?他又掏出手机压着玉柔的电话号码,还是无法接通,气得他把手机往身旁一扔,完全绝望了。 玉顺把头往树身上一靠又想:她可能改变了主意,不好意思明说干脆来个一走了之。啊呀,玉柔呀玉柔,咱两个之间有啥不能明说的?你就是不愿意嫁给我,我李玉顺也不会勉强你呀,你为啥要这样折磨人哩? 玉顺想得流出了眼泪,连忙掏出卫生纸擦了擦把眼睛闭上,不让泪水再往出流。就在这时,忽听有人说:“喂,你就是来找金老师的吧?” 玉顺睁大眼睛一看,路旁站着个妇女,他赶忙站起身,走过来朝她点了点头。那个妇女说:“金老师走的时候,我正在这里割草,她就给我说,一会有个骑电摩的人来找她,叫我替她带话哩。我把笼割满也没见有人来,回去吃了饭又想起这回事,人家的话还没捎到,金老师回来咋交代哩?我在家里停不住,又专门跑过来转着看看,果然见到你啦。” 玉顺忙说:“谢谢,我有事来迟啦。真是难为你了,她到哪里去啦?” 那女人说:“是她女儿c女婿回来了,坐的出租车,把她接到省城去了。她叫我在这里等着给你说说,今天先回去,有事以后再说。看样子,你两个的事好像不行了,我听她女儿说,要把她接到上海去哩。” 妇女说完就走,玉顺却木然了,回身走到那棵树下,也不管地上脏净,‘噗塌’往下一坐,脊背靠着树身,眼睛再次闭上,就像睡着了似的。 但他并没有睡着,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乱叫。过了好大一会,那些讨厌的嗡嗡声又被更加讨厌的喳喳声代替了。他睁眼朝上一看,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麻雀落在树上,不停地喳喳着。他数了数正好四对,便烦躁地抓了把路边的小石子朝上一扔说:“你们也在嘲笑我。” 麻雀扑噜扑噜地飞走了,有些小沙石却落在了自己头上,他起来蹲在路旁,弯腰低头,双手在头上挠着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钻牙缝哩。” 正抱怨着,自己扔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连忙走过去一看,是个生号,拿在手里一接,里边却是玉柔熟悉的声音。他马上精神大振,对着手机连声问道:“玉柔,玉柔,你在哪里?啥都好吗?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哩?你女儿要接你去上海,你是怎么打算的?还回来不?一一一一一一。” 玉柔在那边简单地说:“上海我不想去,没打电话是我的手机忘了充电,下午还要回学校哩。今天的结婚证领不成了,详细情况见面再谈。” 玉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刚才那种六神无主的心态,完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心旷神怡,浑身轻松,骑上电动车怡然自得。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到附近食堂里吃了个饭,又回到学校门口,躺在车厢里等玉柔,好像今天见不到她就没法活了。玉柔黄昏时候终于回来了,看他在这里等了一天,心里很是感动,没有开学校门就坐上了玉顺的电动车。二人一起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听有人大声喝叱着他。正所谓: 老话又提为了谁?新婚夫妻满街寻。不知谁敢斥责他,接着再看下一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回换新人家里变旧样 出旧屋城内谋新生 常年干活不觉苦,三日无事倍感烦。 老年结伴黄昏美,青春团聚朝夕甜。 家里仍是人几数,腾出能战将一员。 天运降临该谢天,凡夫进城已平凡。 一年又一年,永远过不完。车怕两年停,人怕三日闲。 是人要挣钱,创业有困难。青年当有志,前景是花园。 闲话且住莫多言,紧接上文继续谈。上文说道:玉顺要接玉柔去领结婚证,由于车子路上出了问题,一直到中午时分才赶到玉柔住的哪所学校门前。玉柔却被从上海回来的女儿c女婿接着去了省城。 玉顺不明就理,确实担了不少心,直到打通电话以后才恢复了平静。他没有回家,就在附近食堂里草草吃了个饭,又回到学校门口,一直等到玉柔回来。玉柔见他等了一天,觉得玉顺几十年来,对自己的感情一直没变,心里很受感动,连学校门都没有进去就坐上了玉顺的电动车。 玉顺拉着玉柔,慢慢地走在回家路上。远远的西北山顶,夕阳的光辉还是那么灿烂明亮,柔和的光线照过千里良田c照过万座村庄,一直照到他们身上,照得二人的脸上泛着红光。他两个乐呵呵c喜洋洋,不拘礼节不违章,闻着路旁瓜果香,说说笑笑向前方。 玉柔坐在后边的车箱里,只能看见玉顺的后背,她就拽了拽他的衣裳说:“喂,我打电话让你先回去,你怎么就在哪里等了一天?” 玉顺开着车不敢回头,眼睛看着前方说:“咱两个说好今天结婚哩,我就非等你回来不可,你要是不回来,我这一晚上可咋过呀?” 玉柔拍了他一下说:“哟,你不见我,难道就活不成了?” 玉顺又说:“那倒不至于吧,你以前嫁了别人,我还不是活过来啦。年轻时都能行,何况现在老啦。人只要知道随缘而过,怎么都能过去。” 玉柔又说:“看样子,你的境界还不低哩。我这回要是真和女儿去了上海,你准备咋办呀?”玉顺说:“还能咋办,顶多也就是难受几天,失眠几个晚上就过去了。往后遇上合适的人,可能还会另娶一个。” 玉柔握紧拳头,轻轻在他背上捶了一下说:“哦,现在的退休老头可是抢手货,有多少年轻的漂亮姑娘都争着嫁,你怎么还在乎我?” 玉顺回过头向她诡秘地一笑,立刻看着前方说:“你说得没错,退休老头都有不少工资,想嫁给退休干部的姑娘的确不少,她们看上的都是那些容易得到的钱。同时,退休老婆也有工资,她们也是那些光棒汉的抢购目标,我可千万不能粗心大意呀!” 玉柔又在他的肩上捶了一拳说:“咱两个都是无忧无虑,不种只收,谁不靠谁,各有春秋。咱们结合到一起,可不是为了对方的钱。” 玉顺又回头笑笑说:“那你怎么不和女儿住到大上海去,哪里可是世界名城呀!你到那里就成了洋夫人啦,比咱这农村强百倍。” 玉柔叹着气说:“唉,我女儿就是不放心我,才和女婿商量着想把我接回去,女婿不好说啥,只能和她一起来。他们家里还有两个老人,我说不行,时间长了就会发生矛盾。我女儿还说:‘这你尽管放心,都是父母亲,我能照顾他的父母,他就能照顾你。都是有知识的人,一定会深明大义c和平相处的。你就打消一切顾虑,放心大胆地和我们走吧。’ 我把咱两个的事情对他们说了一遍,我女婿首先高兴地说:‘好呀,这就好,你们相爱了几十年,到现在才能结成伴侣,互相照顾,共同生活,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一来,把我们的疑虑c难题,全解决啦。’ 我女儿听丈夫这么说,自己心里明白了,也跟着高兴地说:‘这样也好,我们就不用太担心你啦。你说的这人我知道,他还是我的中学老师哩。你很有眼光,他的确是个好人,你们能够一起生活我就放心啦。’ 我叫他们明天过来看看,她女婿说他的时间紧,过来看看不起作用,还得麻烦人家。既然后顾之忧解除啦,那就赶快回去工作。 回来的时候,女儿拿出五千元给我,我说用不上,家里啥都不缺。我们也不想大过,不讲形式,不收礼待客,两人去领个结婚证就完了,要钱干啥呀?一点都用不上,还得给它操心,你们带着走吧。 他女婿还说:‘你可以给你存着慢慢用吗。我们离得远,不能经常照管你,就不能连你的生活费都不管。你把这点钱收下,有啥困难尽管说。’ 我对他们说:‘你们去安心工作吧,尽量把自己的事弄好。我两个都是退休教师,每个月都有不少工资,我们自己的钱都用不完,会有啥困难哩’。我还给他们说你创办着助学会,用自己的钱帮助贫困学生完成学业。他们听了都很高兴,当时把五千元塞进我这包里说:‘你用不上就捐给助学会吧,就算我两个的一点心意。’并说回去和他们的父母说说,他们都是退休干部,看能不能加入这里的助学会。” 玉顺‘吱’地一声刹住车,把玉柔闪得朝前一扑,双手爬在了玉顺背上。玉顺回头忙问:“怎么样,他们能行不?实在,这实在太好啦。” 玉柔嘟囔着说:“看把你急的,我还以为你问我怎么样。人家才说回去问问,就是坐火箭也没有那么快,你就急着把车刹住了。” 玉顺又说:“刹车不过闪了一下,你又趴在了我背上,能怎么样哩?咱们的助学会如果能发展到上海,那就非同一般了。你想想,上海那么大的城市,退休干部要有多少哩。他们退休了没事干,如果能在哪里办个助学会,参加的人数一定不会少,这样一来,就把大问题解决啦。” 玉柔说:“看你想得多美,大多数有钱人都图自己享受,谁会有你那么高的品位。你也不要太乐观了,那种向人要钱的事不好办。” 玉顺说:“我哥给我说,正因为困难大c不好办,才要有人去做工作c去克服困难。每个人的思想认识都不同,有了知难而进的人,社会才能前进c才能发展。如果人人都知难而退,社会就只有倒退了。” 玉柔催着他说:“咱现在先走吧,天都黑啦。这个问题太深c太大,咱们以后再慢慢探讨,现在说得再多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玉顺朝西看了看,西北山顶上的晚霞不再灿烂,山头上只剩了一点点白光,还没有完全再见。他没有再说什么,立即打开车灯,继续前行。 车速并不太快,电动车也比自行车快多了,他们最多只用半个钟头就到家了。家里的大门开着,玉顺直接把车骑进门里下车,桃花出来打着招呼,接过电摩放好,顺便插上充电器。 玉顺和玉柔刚到客厅门口,就听里边有人大声说道:“你两个逛美啦!领个结婚证就能领到天黑。是不是缓带轻裘c携手漫游,贪恋良辰美景,喜得乐不思蜀。可能把我的话早就撂到耳朵背后去了。” 他们走进客厅,里边不只是老蝴蝶一个人,还有常大伯和三快婆。茶几上放着糖果瓜子,饮料花生,还有一盒高级香烟没有拆开。 三个人手里端着茶杯,眼睛看着他们,玉柔首先打过招呼,三快婆放下茶杯,拿起饮料说:“快坐下歇歇,逛了一天啦,先喝点饮料。” 三快婆正倒饮料,桃花又进来招呼着,要给他们准备饭菜。玉柔忙说:“我今天在省城吃得太多,一点不饿,你爸可能没吃好吧?” 玉顺尚未开言,三快婆又说:“怎么,你们今天逛到省城去啦,我说怎么到天黑才回来。你都吃得太多,他还吃啥呀?都喝饮料吧。” 三快婆给他们每人递了杯饮料说:“都逛累了,好好歇歇,喝吧。” 桃花问过话后就出去了,老蝴蝶喝着茶没再说话,玉顺喝了口饮料说:“老花,我们今天没到县里去,你说的话明天去了再打听。” 老蝴蝶背过头说:“我就知道没问,逛到大地方去啦,哪里有时间上县呀!算啦,还是我自己去。明天,明天说不定还要上北京哩!” 玉顺说:“唉,你咋不听人说哩,我今天把车子放了炮你知道呀!一直推着走了几里路,修好就到中午啦,到她那儿没有见人。后来才知道她女儿回来把她接到省城去啦。我,我一直等到天黑她才回来。” 大家都明白了,老蝴蝶不生气啦,其他的人也放心啦。坐在一起吃着瓜子,说着闲话,看了一会电视,各自告别回家。 众人走了以后,他们看完电视,玉顺只想着今晚就可以和心上人同床共枕。自己几十年来对她的感情,一直可望而不可及,今晚就要如愿以偿,变成现实啦。可是,他万没想到,玉柔看毕电视却进了桃花住房。 桃花有啥办法?她就不能把人硬推出去,只好和她同床而眠。 玉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思念了几十年c今天又等了一天的心上人走进儿媳妇的住房,只急得抓耳挠腮,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好单独走进卧室,往那张催眠床上一倒,气得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都啥年月了,怎么还这般教条的,在乎一个晚上。明天把结婚证一领,看你还有何说?” 也就这么一个晚上,竟使他整夜睡不着觉,几万元的催眠床,完全失去了功效。他不时看看钟表,只嫌它走得太慢,一心盼着天明,太阳就是不见。真好像,挨饿的饥民盼麦黄,断奶的婴儿望亲娘。 玉顺好不容易熬到东方破晓,天光刚亮就起来了,先洗脸c再刷牙,又对着镜子梳光了头发,还拿起一瓶护发素往头上喷了几下。接着打开衣橱,换了身干净合体的夏令时装,走出房门看看,桃花房里还是静悄悄地没有动静。他便走进厨房,用电热壶烧了壶水,给自己泡杯茶,坐在客厅里慢慢喝着,眼睛一直瞅着桃花那扇房门。 直到天光大亮,玉柔才跟着桃花走出房门,又一同走进卫生间清理梳洗,然后才进厨房摘菜淘米。玉顺走进厨房说:“玉柔,咱们就不在家里吃早饭啦。趁早上天凉,先去办手续吧。” 玉柔说:“急啥哩,去得太早人家不上班。你还是等会把学生送进学校,回来吃点再走,这样啥事都不耽搁。” 玉顺觉得合理,去早了办不成事,还把送学生耽误了,他就喝了会茶去送学生。当他从学校回来,她两个已经做好早饭,三人一同吃毕,桃花又去刷锅洗碗,玉顺推起电动车,和玉柔一同走出大门。 二人上车以后,玉顺又习惯地在自己口袋摸了摸,发现自己早上换了衣裳,钱和证件都没有装。他叫玉柔先在车上坐一会,自己进屋取来,上车就开。玉柔坐在后边说:“还得到我那里去一趟,我昨天下午回来,被你感动得没进校门,身份证c户口本都没有带,去了也办不成事。” 玉顺说:“没带再去一趟,绕不了多少路,你坐好,咱先去你那儿。” 玉顺启动电动车,很快出了村庄,上了大道。一阵晨风吹来,无不使人神怡心旷,树上垂下的柳叶细条,轻轻地撩摸到他们脸上。池塘边爬着许多声乐名将,还在鼓着肚皮歌唱;瞧,草丛里还有两只多情小狗,一个爬在一个身上乱晃;惊得一对五颜六色的野鸡,扑噜扑噜地飞到远处树上。田地间包罗万象,鱼池里碧波荡漾;果园内果实膨胀,蔬菜棚银光闪亮;奶牛场槽头兴旺,鲜瓜果整齐摆放;老母猪品种高档,小猪娃肥肥胖胖;大白鹅昂头伸项,红公鸡引颈高唱;老山羊抬头咩咩叫,小羊羔摆尾突突跳;东方的红太阳蒸蒸日上,晨练的老年人身体强壮;他二人在车上东张西望,空气新景色好心花怒放。 他们很快来到玉柔住的地方,玉柔下车开门,玉顺坐在车上说:“你进去取东西吧,我就在这里等会。你放快一点,别让我心急。” 玉柔开着门说:“那你不再看看我这个野生动物园啦。” 玉顺跳下车说:“去就去吧。动物倒不想看,就是怕你被狼叼走了,我岂不是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鸡飞蛋打瞪眼睛吗。” 二人说着走着c笑着瞅着,来到住房门前,玉柔打开房门,进屋翻找证件,玉顺跟进门,看着里边的东西说:“你这些东西不处理,小心招贼。” 玉柔边找边说:“不要紧,贼娃子当时不会知道。还是先叫在着,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一步走出去,要是不好了还可以再回来吗。” 玉顺笑着说:“你打算得真周到呀!人还没走就把退路想好了。我看你这一步就叫‘画蛇添足’,纯粹是多此一举。” 玉柔也笑着说:“那也不见得,现在这社会,人都是会变的,坏人可以变好,好人也可以变坏。不论啥事都兴竞争哩,年轻的漂亮女人多的是,咱这过了期的老婆子,也得有点自知之明,不行了就要退位让贤哩。” 玉顺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说:“我看你已经变坏了。”接着就把玉柔推倒在床,搂在怀里,两片喘着粗气的嘴唇,紧紧地贴到她的脸上。 玉柔推着挣着说:“别,别,咱得赶快去领结婚证呀!” 玉顺放开手坐在床沿上,玉柔整了整衣服梳了下头,擦了擦眼睛抹了点油,找到证件没停留,两人一同往外行。 二人走出房门,仍旧把门锁好,踏着落叶枯枝,蹚过没膝荒草,走出花框铁门,坐上三轮电摩,上了宽敞大道,奔往县城方向。 民政局里的工作人员上班不久,玉顺把车子寄存到保管站,就领着玉柔进去了。上班的同志看他两个都是县里的知名教师,而且年龄相仿c手续齐全,退休以后能够走到一起真是太好了。办手续的同志不但没有刁难他们,还为二人祝福,只要了点喜糖就给他们顺顺利利地办了结婚手续。 他们从民政局出来,先去照相馆照了张结婚纪念照,接着又进商场,玉顺想给玉柔买几件衣裳,还问她想要啥就尽管开口。 玉柔想了想说:“我啥都不需要,你就别麻烦了。穿的戴的我都有,以后需要啥,随时可以买吗。何必现在置那些闲物,用不上还占地方。再说,现在的时兴东西,对咱也不合适,还是别买啦。” 玉顺说:“这事你说了算,以后想要啥自己随便买,可别说我舍不得。” 他们没有买东西,只在前几天没去过的地方转了转就去吃饭。玉顺领着她要进饭店,玉柔说:“别去那种地方,动辄就得几百,不见得有多好。” 玉顺说:“那咋办呀?咱们去吃羊肉泡吧,也就几十块钱的事。” 玉柔说:“去你的吧,这么热的天,谁吃羊肉泡哩?你都不怕受了热。我看就在小吃摊上吃个凉皮c凉粉c凉调饸饹什么的,既畅快又凉快。” 玉顺说:“凉,凉,我看你连一点温度都没有啦!也不怕感冒了。” 玉柔笑着说:“不怕,不怕,多调点辣子,只要心里热就行了。外表要是太热,我,我怕把你烫伤了,花钱还得受疼,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玉顺不再说笑,领着她走进一条小吃巷说:“你想吃啥就往啥地方坐,我这人吃啥都行,不管是热的凉的,咸的糖的,荤的素的都能吃。” 玉柔走到一家有风扇的摊点坐下,叫老板调了两盘凉粉,玉顺在隔壁要了两个肉夹馍拿过来说:“光吃凉粉不实在,一会又饿了。来,一人一个肉夹馍就着吃,再要两碗醪糟,连吃带喝,花钱不多,还要什么随便说。” 玉柔边吃边说:“我吃这些就够了,你要是不够随便要,但也不能吃得太多,小心吃个营养过剩就麻烦了,我可不想二次守寡。” 玉顺说:“多谢关心,哪我也不要了,吃完了咱就回家。” 玉柔说:“回家,你又把人家的事忘啦,那个花穿衣裳的老头叫你帮他打听啥哩?这人好像怪怪的,让人帮忙还那么大的脾气。” 玉顺说:“我不是忘啦,是不想帮他找。其实,这人是个好人,早期计划生育的时候,他自愿做了绝育手术,以后爱穿花里胡哨的衣裳,村里人就把他叫成‘老蝴蝶’啦。这人有个特点,就是一辈子都爱告人,过去为告状得罪过不少村干部,一直没干出什么丰功伟绩。 现在上了年纪,他这个特点还是有增无减,经他反映的情况,公安机关今年成功地破获了一个非法团伙,一个在铁路系统横行了几十年的火车帮,还领着一个脑梗巡逻队和公安机关巧妙配合,破获了一个影响极大的盗羊团伙,为国家人民的确做了不少好事。 他现在要告的是承包全县农村道路硬化工程的包工头。他们偷工减料,管事的徇私枉法,检验员贪财受贿,国家花了钱,私人腰包圆一一一一一一。 总而言之,他要告的事情多了,我劝了几回也没起作用。自己到县里跑了好多回啦,政府部门把他推来踢去,没有单位处理这事。叫他去找信访局反映,自己找不到又叫我帮忙,我是不想叫他惹这些麻烦。” 玉柔说:“这有啥哩,百人百性么,社会上啥人都有,有啥好奇怪的。这或许就是人常说的‘柳木钻牛角,一物降一物’吧。世间各种事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有了违法犯纪的,就会有多管闲事的。” 玉顺说:“是呀,只可惜违法的人太多了,而且势力强大;爱管闲事的人太少,而且还非常弱小,我就是怕他吃亏才不想让他继续跑下去。你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各部门都是感到棘手,又不能明说,才互相推来推去,好让他知难而退。然而,他却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 玉柔说:“不管怎么说,他这种精神是难得可贵的。咱就帮他打听打听,顶事不顶事就当尽心哩,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二人吃了饭,清了账,冒热又到街上逛。头上太阳明晃晃,满身汗水粘瀼瀼,走遍三街五道巷,要找的地方没见向。 二人走得人困腿乏,还是没有找到信访局在哪儿。玉柔说:“这地方怎么这般难找,我累得不行了,咱们坐在凉处歇歇再找吧。” 玉顺说:“县里地方大了,这样盲目乱跑不行,只怕地方找不着,把人累坏了。咱得改变策略,先调查清楚,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玉顺抬头朝四面瞅瞅,突然惊叫着说:“啊呀,咱们怎么转回来啦?你看,那儿不是咱们领结婚证的民政局吗,咱的电摩就在那儿寄存着哩。走,到哪里问问,信访局和民政局都是局级单位,他们一定知道。” 玉柔只好跟他二次走进民政局,给他们办手续的那个同志吃惊地说:“啊!怎么又是你两个?是不是离婚来了?这年头今天结婚,明天离婚的事多了,像你们这样,早晨结婚,下午又来离婚的还是头一次。” 玉顺忙说:“不是,我们好不容易结了婚,怎么会离哩?我来想向你打听个地方,和民政局是平级,你们一定是知道的。” 那人松了口气说:“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到这里打听地方的人,你也是头一个。你问吧,不管是商业局c教育局c公安局c交通局c农林局c水利局c工商局c电力局,只要是局级单位,没有我不知道的。” 玉顺说:“同志,我问的是信访局,麻烦你给我说在啥地方哩?” 那人忙说:“哎呀,你咋找什么信访局,刚结婚的不好好过日子,找那地方干啥?我不论对啥局都熟,就是这么个局没去过。” 玉顺又说:“我是替别人打听哩。你知道就给我说说,回去好交代。” 那人又说:“我听说有这么个局,可能在西门外一个小巷子里。你就是找到地方也不顶啥,不一定有人,要找就去碰碰运气吧。” 玉顺向那人说声‘谢谢’,就和玉柔走出民政局大门。玉柔说:“西门外还远着哩,咱们开车去吧,我的腿实在跑不动了。” 玉顺说:“对,咱过去把车取出来往回走,时候不早啦,咱也不跑啦。只要知道个大概地方,回去有啥对他说就行了。” 二人走到寄存车子的地方,取出电动车,游游荡荡地回到村里,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村子里静悄悄的,学校门前的皂角树下还坐着许多乘凉的人,看见他们回来不再惊奇了,只有老蝴蝶迎上来打着招呼。玉顺对他说了信访局的大概位置就告别回家。 玉顺家里从此就把麻将婶换成了金玉柔,人数没有变化,平时吃饭还是这么几口人。可是,换了个人就把常规生活全打乱了,一切情况也跟着变了。麻将婶的专业工作就是打麻将,每天除了吃饭而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牌场过的,对家里的大小事宜一概不管,各种活路从不粘手。玉顺经常外出,若大个家里平时只有桃花一个人,她可是连东带长,啥都不想,全家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互相之间没有影响。 桃花每天都是洗衣扫院c烧菜煮饭,管管孩子吃穿,看看学生试卷;操心的是油盐米面c买菜用电,收入向来不问,花钱从不计算。一家人各讨方便,每日里无忧无怨,一直太太平平c相安无事。 玉柔过门不到三天,桃花这个家庭主妇的地位就保不住了,一切都和以前大不相同。这个金玉柔首先不打麻将,很少出门闲逛,停在家里闲不住,总是做这干那,没活也想找个活干。早晨,桃花还没起床,她就把桃花每天要干的活干完了,早早进厨房搭锅造饭,桃花起来也就只有给她打打下手,陪她说说话,做做伴而已。每天都是两个人做着三个人饭,其他一点杂活,大都是两个人同干,可以说桃花的工作基本让她剥夺了。 家里自从有了玉柔以后,玉顺也不经常出门了,时常陪着玉柔看电视c听广播,说古道今c评论时事;他两个吃饭同桌,有话同说,好得如胶似漆,进出形影不离,真算得一对幸福美满的老年伴侣。有时做饭,玉顺也进来帮忙,桃花在家里简直成了多余的,这样一来,这位家庭主妇感觉无聊极了。她想干没活干,想说没有伴,天天看太阳,晌晌前后转。急得桃花没有办法,就到常大伯那边转转,想帮大伯干点家务。 常大伯爷孙两个能有多少家务,夏季的脏衣裳也没有啥,换下来几件短衣短裤,常大伯随时就洗啦,把个经常干活的桃花闲得有点烦恼。正是: 家宽不觉柴米贵,经常无事最乏味。 穷人奔忙谋富有,富绅闲暇混社会。 金鱼入缸最温馨,翠鸟脱笼方幸甚。 众生芸芸合尽责,硕果累累靠勤奋。 且说桃花在家里没有活干,觉得无聊之极,想到隔壁找点事做。可是,大伯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有点家务不够自己干的。 桃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大伯写的那些文章,就过去对大伯说:“大伯,我在家里闲得没事,想把你写的那些文章拿过去仔细看看,如果有必要,我就帮你整理整理,说不定有机会还能发表哩。” 常大伯笑了笑说:“我写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字迹潦草,乱七八糟,多是铅笔写的,有点模糊不清,可能不大好看。你想看拿过去看看可以,要说发表,谈何容易,咱们不可能有那个能力。我平时胡写乱划,只不过是爱好而已,没想指望它出人头地。 我看你那边家里有了人,你能腾出来,最好出去找个事干,停在家里是个浪费。挣钱多少无所谓,人总不能经常闲着。” 桃花说:“是呀,人不可三日无事,家里换了个人,情况就变了,我成天闲得无聊,想出去找事还得有个过程。我玉柔姨刚过来也不熟悉,啥活都靠她做,好像又不大妥当。我先把你的文章拿过去看看,等过一段时间再看情况。当时要找个合适工作也不是容易事,得慢慢来。” 常大伯说:“也好,我这几年写的都在那个柜子里,你随便去拿吧。” 桃花一个人走进大伯房子,把他写的那些大小不一的作业本收拾一起,装了多半蛇皮袋子,拿到自己家里,放进书房柜子里。 玉柔和玉顺正在客厅闲聊,看见她拿着什么东西进来,好像沉甸甸的,急忙走出来问:“桃花,你从哪里拿的什么东西,好像挺沉的?” 桃花和她走进客厅,往沙发上一坐说:“我闲得无事,把我大伯这几年写的文章收拾了一下,想拿过来详细看看,没事了整理整理。” 玉柔高兴地说:“好呀,我没事了也可以看看,就当是消遣光阴哩。” 过了几天,桃花看到大伯那些文章很有水平,就是太乱,用铅笔写的字时间长了,有些已经看不清啦。觉得这些东西就此埋没下去太可惜,自己就想买些稿纸c油笔,好好帮他整理一遍。 这一天吃过早饭,桃花未下餐桌就说:“爸,妈,我今天想上县逛逛。” 玉顺忙说:“好,好啊!你也该好好逛逛了。这些年家里走不开,你很少出去走走;现在家里有了人,就出去走动走动,到县里玩玩,回娘家看看父母,你哥你嫂那儿也该看看呀。去吧,多逛几天。” 玉柔也随声附和着说:“对呀,年轻轻的娃,经常窝在家里不好,你就好好出去玩玩吧。家里的事情尽管放心,我和你爸的身体都能行。” 桃花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告别出村,到村口坐上班车,很快到了县城。她先走进祥俊教书的学校大门,门房的人都认得,互相打声招呼就进去了。 桃花来到祥俊的住房门口,祥俊上课去了,自己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拾掇得整整齐齐,她想收拾也没啥可收拾的,只能放下提包,坐在椅子上看那些放在桌子上的教材。 下课铃声响过不久,祥俊回来看到桃花,甚觉惊喜,第一句先问“家里可好?”桃花说:“好,好,他们好的不得了,而我却难受死了。” 祥俊惊慌地问:“怎么,他们对你不好,把你给得太扎了?” 桃花苦笑着说:“可不是吗,把我所有的工作权利剥夺完了,啥活都做不成。他两个每天热热火火,形影不离,而我却冷冷清清c孤苦伶仃,完全成了多余的啦。简直无聊之极,真是度日如年呀?” 祥俊笑着说:“这还不好吗?辛苦了好多年,也该享享清福啦。” 桃花说:“这样的清福咱可享不了,我实在闲得发慌,就把大伯写的那些文章拿过来看看。他写得确实不错,想帮他系统地整理一下,只买点稿纸c油笔就行了,摊不了多少成本,说不定日后还能派上用场。” 祥俊高兴地说:“好,你这想法不错,既能帮大伯整理文章,又能解自己心慌,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油笔c稿纸不用你买,我上完课到文具店去,人熟,最不行也能享受个批发价格。” 桃花说:“那好,你就把各种作业本也批发一点,小平小凡都要用哩。” 祥俊说:“行,这事交给我,你就别操心了。”上课铃声响了,祥俊拿起教材要去上课。桃花说:“你去忙吧,我想到我哥那儿看看。” 祥俊往出走着说:“那你去吧。自家开的食堂,当然比学校的大灶好得多。你去多吃几天,别忘了回来捎点,让我也换换口味。” 祥俊说着走着去远了,桃花没有多坐,锁上房门就出了校门。 桃花他哥的食堂在车站附近,离祥俊的学校没有多远,桃花却走了好长时间。她好久没有来过,县城里的变化真是太大了。街道宽了,楼房高了,车辆多了,容貌变了,一一一一一一一。总而言之,原先的一切全不见了。 桃花边走边看,只见过去的一切,已经改变,各行各业的铺面鳞次栉比c争奇斗艳;各式各样的商品,无不令人眼花缭乱;饭店门前的女招待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医院门口的新车辆进进出出,络绎不断;街道两旁的推销员能说会道,唾沫飞溅;卖保健品的经纪人巧舌如簧,连哄带骗;化妆品门前的老板娘妙语连珠,现场试验。一家家门前的广告牌设计新颖,醒目好看;一个个阔老板气宇轩昂,大腹便便。保安上岗门外立,店员值班柜台站。商贩昂首喊声快,顾客摇头脚步慢;青年男女挽臂走,老人见惯不讨厌。象棋摊子人挤满,麻将桌子通着电。退休干部求长寿,树荫底下把拳练,精神饱满营养全,头发灰白儿童颜。抱猫搂狗甜如蜜,鸟笼狗绳栓金链。宠物不知贵何处?开口竟要上百万。买主未说多与少,惊得路人瞪眼看。有个绅士派头足,打眼一看像高干,左手提着名贵鸟,右手托着练功弹,藏獒巨犬随从牵,物品清单女眷念。鱼料狗粮喂猫食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脚下走着,眼睛看着,耳朵听着,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当她路过一个宠物市场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几句交易行情,竟惊得她目瞪口呆,驻足不前,呆呆地站在那儿看了起来。她不知道这些长毛的东西好在哪里,比没长毛的人可值钱多了。那是个什么信鸽吗,它的特长不过是能飞罢了,唯一的用处就是传递信息,在如今这信息时代,它能和电波通信相比吗,恐怕早该下岗,变得一文不值啦。可是,那人竟狮子大开口,成几十万着要钱哩。就这么大的价钱,还有几个傻子在争着抢购。 桃花傻乎乎地站在旁边看着,她只能在自己心里为那人叫屈,为那几十万元叫屈。然而,人家有钱,要出那么多钱买,她有什么办法? 桃花只能为之叹息着,再看那些非凡的小猫c小狗,杀肉不过二斤,有啥用处吗?怎么就那么值钱,个个都是几万c几十万的身价。更使她吃惊的是,听说那条吓人的大犬,比一个小型工厂都值钱。她不知道这些价钱是谁定的,它们凭啥那么金贵?人的贵贱是凭身份地位c能力大小而定,难道这些东西就跟过去的皇室贵族一样,天生尊贵吗?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咱不看了,也不想了,还是赶快走吧,眼不见为净。 桃花她哥的食堂位于县城要地,她去正好赶上吃饭的时候,食堂里的生意特别好,顾客盈门,座无虚席,客人出出进进,主人应接不暇。桃花进门只和兄嫂打声招呼,就忙着帮他们招呼客人,端饭倒茶,收拾碗筷桌凳,忙得不亦乐乎,连一点和他们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食堂里只雇了一个厨师,一个服务员,根本忙不过来。她哥主要负责进货c备料,还要和厨师掌勺,她嫂收钱c招呼客人,和服务员端饭倒水,直到晚上才能记账c算账,准备第二天的所需物料,每天都得忙到半夜以后才能休息。开食堂就是这样,生意不好没有收入,生意好就得下苦。 桃花帮他们一直忙到天将下午,顾客才渐渐少了下来,他们也开始换班吃饭。食堂里的东西应有尽有,自己吃饭各随所好,谁想吃啥就吃啥。 她哥炒了两盘菜,煮了两碗饺子,和桃花坐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说,她哥问她今天怎么有空来哩?桃花说:“我在家里闲得发慌,就想出来走走看看。咱父母最近身体怎样?我还想回去看他们哩。” 他哥说:“父母亲你就别操心了,他们的身体结实着哩。咱爸每天要跑好几公里路,他们还加入了村上办的老年协会,搞文体活动哩。他们活得精精神神c有滋有味,啥都好,倒是你这个家务院总理怎么能闲哩?你婆婆过世了,你还不得日理万机吗,怎么反倒闲得发慌?” 桃花把家里的情况给她哥大概说了一遍,她嫂子有空也过来听了听说:“桃花,这不是正好吗,我们这里缺人手,实在忙不过来,你却闲得没事做。来这里帮忙,我给你把工资开上,岂不是正好的事吗。” 她哥也说:“桃花,你就帮帮哥吧。你原先不是当过会计吗,过来给哥当个会计,把财务管上,我一个月给你开一千元的工资。你放心,我再雇个服务员,不要你下多大的苦,只要把账目管好就行了。这样一来,咱这个食堂就路路有将,啥都完整啦,还可以扩大经营范围。你有了工作,也给我把忙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你觉得怎么样?” 她嫂子也说:“好妹子哩,你就来吧。凭你的能力,管这点账还不是轻车熟路c不在话下吗,我看你最适合这份工作,别人我还不放心。” 桃花说:“你们这话可以考虑,容我想想再做决定。” 她哥着急地说:“有啥可想的?现在就开始,我马上给你把账交了。” 她嫂子又说:“你要是嫌钱少,先干一月试试,如果收入差不多,工资还可以再加么。咱们谁跟谁呀,肉烂了都在锅里,你哥不会亏你。” 桃花忙说:“好嫂子哩,说啥钱不钱的,我就是给你帮忙也是应该的。” 她哥强调着说:“自己人更要言明叫响哩,我开食堂是为了挣钱,怎么能让你帮忙挣钱哩。我给你说一千是基本工资,还可以随行就市c水涨码头高,效益好了也有奖金哩,哥这人可是说话算话的。” 桃花不耐烦地说:“哎呀呀,我只要好赖有个工作就不错了,谁在乎钱多少。你们总得让我回去和丈夫c公公c婆婆说一声吧。” 她嫂子忙说:“对呀,妹子也是有家室的人,必须征求丈夫的意见,取得家里人同意才行,咱怎么能让妹子先斩后奏,你就回去说说吧。” 她哥又说:“说就说吧,咱紧慢不在三两天。我估计没有问题,他两个关系那么好,巴不得你快点出去,省得在家里碍手碍脚。” 她嫂子又说:“你回去也要把工资说清哩,你家里虽然不在乎那点钱,咱们必定是两家呀。人常说:‘省分结长远哩’,朋友要好勤算账,亲戚之间更要豇豆一行,茄子一行,小葱拌豆腐,弄得一清二白哩。” 她哥说:“是呀,你嫂子说得对,帮忙是帮忙,挣钱是挣钱,越是亲戚,越要先说响,后不嚷。你的基本工资是每月一千,奖金多少不定。” 桃花边吃边想:自己正当青春年少c精力旺盛之际,就不能经常和两个老人守在家里。老人们年纪不太老,身体也很好,生活能自理,啥事都知晓。他们不用人照料完全可以,自己待在家里反倒有许多不便。 桃花想到这里就说:“哥,嫂,我真该出来找点事干,收人大小,工资多少都没有啥,只要有点事心里就踏实啦。我今天看你们确实太忙了,就应该帮你们做点工作。我这次出来本想好好转转,回娘家看看,听你们说父母啥都好我就放心啦。你们这里又等着用人,我就不逛了,今天下午赶回家和公公婆婆说说,如果顺利,明天就能来上班。” 她嫂子高兴地说:“好,好,一定会顺利的,我们等你。” 吃过饭后,桃花再帮了会忙,直到下午六点,她才回到祥俊教书的学校里。这时候,学生放了学,祥俊正在宿舍看教材,看她回来就起身说:“快坐下歇歇,跑累了吧,我给你倒水去。” 桃花往椅子上一坐说:“累了,累了,今天确实累了。” 祥俊倒了杯水递给她说:“累了喝点水,躺在床上好好歇歇。” 桃花喝着水,把她哥哪里的情况说了一遍。祥俊高兴地说:“这就好呀,你有了工作,就不会闲得发慌啦。而且还能增加收入,也不用停在家里,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成,挺别扭的,而且还有一个大好处哩。” 桃花知道他所谓的大好处是什么,却故意问:“还能有啥好处吗?” 祥俊笑着说:“你当真不知道吗?我可以提醒你一下。那就是:咱们这对牛郎织女,再不用鹊桥相渡啦。” 桃花拍了他一下说:“看把你说得可怜的,我又不常来,谁知道你在外边有没有同学c校长之类的相好。” 祥俊调皮地说:“有是有几个,不过,都没有我娘子这般漂亮。” 桃花又拍了他一下说:“你几时把耍贫嘴的本事学会了,咱这人可不好奉承。我出来做事好是好,在大伯跟前说的话就不算话啦。” 祥俊说:“哎呀,不就是帮他整理文章吗,这项工作还能做。咱家不是有两个老知识分子吗,你回去可以和他们说说,让他两个来做这项工作再合适不过了。反正他们闲得没事,在一起还可以商量探讨,共同研究,有点事干就不无聊了。如果他们要出去工作,咱们的麻烦就来了。” 桃花说:“去你的,年轻人闲了害心慌,老年人还找啥工作哩?他们就是想找,可能也没人敢要。我回去商量一下,估计不成问题,他们都是教师出身,教了一辈子书,和文字有深厚的感情,一定愿意干。” 桃花要马上动身回家,祥俊想叫她明天再走,桃花说:“我得抓紧时间,明天就想上班哩。往后经常在这里,非把你住讨厌不可。” 祥俊不好再说什么,就揹起他买回来的东西,把桃花送上班车。 黄昏时分,玉顺两口坐在门道里乘凉,对门的三快婆也和他们闲聊。桃花这时候回家,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们都以为祥俊和桃花吵了架,三个人有点吃惊,六道目光一齐朝桃花脸上扫来。 桃花先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放下背上提包,坐在旁边的闲凳子上。三个人从她脸上没有看出丝毫生气的样子,还是三快婆最先开口问道:“桃花,你难得有空出去,咋不多逛几天,急着回来干啥呀?” 玉柔接着说:“是呀,家里有我们在,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桃花说:“不是,我在县里找到了工作,急着回来和你们商量一下,如果家里能离开,让我出去,明天就可以到县里去上班。” 玉顺担心地说:“现在的工作不好找,你怎么出去就找到了?可靠不可靠呀?听说现在搞非法传销的很多,你可不敢上当受骗呀!” 玉柔也说:“家里当然能走开,只要工作保险,我们怎么会不让你去哩?就怕不保险,各种骗子手c人贩子,都是以找工作为名行骗的。” 三快婆也插言说:“是呀,你们在乎那几个钱吗?人家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就那么容易,可能是卖当的。娃呀,你没出过门,没有社会经验,可不敢出去瞎碰,要是被人贩子骗去就不得了。我娘家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急忙打断她的话,抢着把她哥食堂里的事说了一遍。玉顺首先表态说:“这事能行,保险可靠,给你哥管账哩。你去吧,我支持你。” 玉柔也说:“在你哥的食堂里当会计,一月给一千元的工资就不少啦。这事稳当着哩,你就好好干吧。家里有我,不用担心。” 三快婆又说:“只要稳当就好,食堂里的事能干,既能挣钱又不摊伙食,而且吃得也好。你说哪里还要雇个服务员,把我介绍去,我干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的老板四慢叔出来找老婆,听到这话就嚷着说:“不行,不行,你去了叫我咋办哩?咱不挣那钱,把羊娃养大明年就有奶啦。” 桃花笑着说:“别怕,别怕,谁也不敢雇用老婆子,你们就在家里好好过吧。还有隔壁我大伯,我祥合哥两口走的时候,托付我照料大伯,我这一走,恐怕就有失前言啦。”玉柔忙说:“没事,我们这几个老年人互相关照就行了。”看起来,桃花要把会计当,临行又说事一桩,直叫那: 老农作文有人帮,退休教师再放光,要知所言什么事?接着再看下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回看遗书夫妻倍伤感 说姻缘媒妁再进门 年年种田多辛勤,偏偏爱好写作文。 废纸再写无用处,遗书早留予何人? 媒妁凭嘴有小车,农民弄笔没大为。 前途美景望不尽,工厂产粮梦中寻。 教师看作文,媒婆来说媒,专业虽对口,怕热不进门。 写书凭心神,说媒靠嘴唇。不管钱多少,皆是过眼云。 几句闲言不算文,书归正传接上回。上文说道:桃花从县城回到自己家里,坐在门道乘凉说闲话的几个人都很惊讶,少不了问着问那。 桃花说自己在县城找到了工作,急着回来给家里说说。没想到这话使几个老年人更加担心,都害怕她在外边胡碰乱撞,吃亏上当。 三快婆还说她娘家东土村,有个家庭妇女没出过门,由于经济紧张,就跑出去找工作,自己没有社会经验,结果上当受骗,被人贩子卖到山里去啦。白天看着,晚上拴着,多年都跑不回来。 还有些国家屡禁不止的传销组织,就是以招工蒙骗人哩,一旦上当就出不来啦。有的想跑跑不脱,抓回去打得不像样子,还有从楼上往下跳的,两条腿都摔断啦。劝她千万不敢冒险,家里要啥有啥,几个人都有固定工资,吃不完用不尽的,为啥要出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出去打工的都是日子过不前去,没办法才走那条路,你们啥事不得过去啦?还叮咛她一定要慎重,钱多少是个够吗,就是要图个稳当哩。 玉柔还强调着说:“咱干脆别出去了,只要平平安安c喜喜欢欢的比啥都好。不要看人家的样子,杏花一走你就停不住啦,他们是两口一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连忙争着把情况说清,大家这才放了心。玉顺首先表示同意,玉柔也表示支持,三快婆还叫把她介绍去做个服务员,说自己端饭c洗碗c招待人,啥都能干,比年轻娃还中用。四慢叔听见后极力反对,桃花叫他放心,他老伴就是再能干,人家也不敢雇佣老年人。 桃花又说起隔壁大伯,自己答应替祥合c杏花关照哩,这一走那就说话不算话了。玉柔叫她尽管放心,两个孩子和他,我们都能关照。 玉顺也说:“你就放心去吧。咱隔壁c对门这几个老年人都能互相关照,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这社会害怕啥哩?信息时代,交通方便,万一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只要一个电话打去,你们一会就能回来。” 玉柔还催着她说:“啥话都别说了,不会有啥问题,快去做准备吧。” 桃花又说:“还有一事需要二老帮忙,就是我大伯写的那些文章。我前些日子实在闲得无聊,就过去和我大伯说,想看他写的文章,帮他系统地整理出来。文章已经拿过来了,装了一袋子在书房放着,今天上县还买了这么多稿纸,油笔,还有学生需要的作业本。我这一走,这项工作就没法做了。我想拜托二老把这项工作做下去,不要让我失信于我大伯。” 玉顺尚未开言,玉柔满口答应着说:“好,好呀!我正想看看你大伯写的文章。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呀,常年和粪土打交道,里里外外就他一个人,他还能写文章,不知哪里来的时间? 文章可不是随便写的,首先要心态好,其次就是环境好c基础好c经济条件好,还得有充足的时间,这些条件他都没有,能写出啥好文章呀!” 玉顺看了她一眼说:“你可别门缝里看人,我哥的写作水平不比我低,他给广播上投了几次文章还得过奖哩。我这个自命不凡的知识分子,一辈子跟书本文字打交道哩,在写作方面未必能及。” 玉柔大感兴趣,马上朗声说道:“那好,咱两个都是舞文弄墨c教书育人的教师,现在退休没事干,就在家里把农民写的文章读读,帮他整理抄写,既能打发咱们的闲暇时光,省得闷得发慌;又能帮大哥整理文章,说不定日后遇机会,还会有用场。你想,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要是能出一本好书,影响一定不会小,咱们就把这项工作承包下来。” 玉顺说:“行么,咱就当复习哩。这几年没有看书学习,字都快忘完啦。今后,咱两个就跟过去上学的时候一样,在一起学习体会c研究讨论,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生活上相依为命,文章上抬杠辩论,咱们的晚年生活,便不会枯燥乏味,说不定还能把失去的青春找回来哩。” 桃花见他们答应得痛快干脆,她就高兴地说:“那好,我想明天就走,家里的事就给你们留下了。你们也要多注意身体,有啥事就打电话。如果有兴趣到县里来,就到咱们的食堂来吃饭。” 三快婆立刻插嘴说:“那当然啦,肥水不流外人田,有钱就要叫自己人赚哩。难怪老队长当年把好事都给了他的自己人,大拇指离二拇指就是近吗。我要是有幸到县里去,也会到你们食堂去吃饭,能不能优惠点。” 桃花笑着说:“你快婆要是能去,别说优惠啦,一分钱都不要。” 三快婆也笑着说:“那好,我就带上老汉天天去,就不用熬煎日子过不去啦。也省得叫老汉经常割草喂羊,靠羊奶钱打发日子。” 桃花说:“行么,你们就天天去吧,我就当为社会搞公益事业哩。”玉柔催着她说:“哎呀,快去准备,你快婆请都请不去。” 桃花又说:“我大伯的文章我看过一点,水平不错。你们闲了先看看,把有价值的挑出来,分类整理,都需要正规誊写一遍,工作量不小。” 玉顺忙说:“这我知道,他写的都是初稿,需要删改另写,工作量肯定小不了。我们闲了就看,有空就写,它就是一座山也会搬走的。” 第二天一早,桃花揹上自己的行礼,告别了公公婆婆,告别了生活了多年的家庭院落,再看看吃饭的碗,做饭的锅;走出了红漆大门,走下了门外的坡;走出村庄上班车,要进县城去生活。 桃花走了以后,玉顺夫妻很少出门,每天喝罢早茶,最多就是在村里走走转转,到处看看。二人感情很好,从不争吵,家里无人打扰,早饭后就坐在书房里专心看文章,高兴了拿起本子念念,有趣了张开嘴巴辩辩。 二人看着c谈着c评论着,玉柔一个劲地赞叹常大伯的文笔不错。说他的文章通俗易懂c大含细入,平平常常地粗浅文字,却能运用得尽善尽美,比那些咬文嚼字c故弄玄虚的文章强多了。她就是打心眼里喜欢这样的文章,每天吃过早饭就催玉顺抓紧时间进书房,全神贯注看文章。 玉顺却说:“他写的这些东西,主要以顺口溜见长,用的全是方言韵律,虽然通俗易懂c朗朗爽口,用普通话读起来就别扭了。这样的文章即便整理出来不一定有用,目前没人欣赏,怎么会引起文坛注意哩? 现在的读者都爱看爱情c武侠c侦探c刺激方面的小说。在这电视盛行,网络纵横的年代里,谁会去看这样的文章? 况且,现在的文化界,讲究的就是名气,不会有人关注一点名气都没有的农民文章。可惜大哥没有基础,对这方面爱好却没有时间学习,词语不甚深奥,很少引经据典,他可能一辈子没读过多少经典著作。” 玉柔对这些文章则是爱不释手,她拿起一个本子说:“我看他这文章就很不错,文不甚深,意不甚浅,很有自己独到之处。也可以说它填补了文山书海里的一个空白,在文化领域应该占有一席之地。 你细看他这文章,能把普普通通的词语运用得如此巧妙,比喻切实恰当,内容积极向上,意义新鲜明亮,思想明确坦荡,读起来这般顺口,确实是难得可贵的。这样的文章要叫我写,我是望尘莫及c自愧不如。 你说他很少引经据典,我却不以为然。创作,创作,就是要有独创精神,就是要以自己的风格见长,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东西。如果写篇文章,引用古人的文字太多,反倒有点抄袭之嫌。文章表现不出新的东西,那还有什么意义可言。总之,这项工作我乐意做,不管有用没用都要做下去,就当是消遣光阴哩。你有事了出去忙你的事,没事了回来和我商讨文字。反正咱又不会打牌,不爱看戏,做好这项工作,最合我的心意。” 在这段时间里,学校放了暑假,祥俊和桃花回家看了一次,两个老人生活得很好,自己不愿打搅,仍旧住在学校里。祥俊放了暑假没有事,就把小平c小凡一起接到学校里,辅导他们学习。桃花下了班就带着吃的回学校,过起了他们的小日子,家里成了真正的二人世界啦。 玉顺有时出去办点助学会的事情,回来就和玉柔一起整理文章。玉柔每天除了吃饭c做家务而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书房里,埋头于那些大大小小c各式各样的作业本子当中。 光阴荏苒,十来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啦,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说到就到,普通人的家里跟火炉一样,黑名昼夜热得停不住人。大部分人晚上就睡在街道里c平房上,皂角树下彻夜都睡满着人。 玉顺家里装着空调,一如既往,再热的天对他们来说,并无影响。这天中午,书房里的空调开着,温度不热不凉,玉柔翻到了几本打工日记,看着看着就对玉顺说:“你看他这打工日记,真正写出了打工者的酸甜苦辣,里边有许多句子就像是美味佳肴c百年陈酿,真是香醇可口。你听这几句:‘端谁碗,受谁管,老板天天吊着脸,为钱干活力用尽,老板还嫌人偷懒。’还有‘下有虼蚤上有蚊,两边夹攻中间人,彻夜征战睡不好,天明还得去出勤。’啊!多啦,我看这篇篇都是好文章。只听这些题目就非比寻常,什么《水底的火焰》《六月的红梅》《黑色电杆与白头老汉》《蚊子,你尽情的咬吧》《白雾与红鱼》《血手围鱼》《和谐得有点离谱》《套袋的砖头》《水面上飘着红裙子》《天才的歌唱家》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听到这里就奇怪地说:“什么,什么,天才的歌唱家。打工者里边还有歌唱家,怎么可能哩?歌唱家一开口就是金子,谁会去打工哩?” 玉柔说:“那我给你把这篇读读,你听咋样?他是这么写着: 啊!我的神,好烦人,演唱会彻夜不休,声震星云。歌唱家如此之多,不知出自何派何门?浑厚洪亮的嗓音,怎么就那样超群?压倒了潘长江,超过了蒋大为,你们那经久不衰的功力,盖过了所有唱歌的人。 自从夜幕降临,直到东方发白,你们那响彻夜空的歌声,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耳门。没有专家们打分点评,没有粉丝们奉承恭维;也没有鲜花奉献,更没有靓女献媚;只有些杂乱无章的声响,极不协调的伴随。 歌词复杂无人懂,音律简单太单纯,你们唱得真起劲,直到东方红日临。虽说是,彻夜听歌不买票,未免有些太强人;喜欢听的自然听,不爱听的也得闻。时间已过午夜后,蒙头塞耳收效微,小庵简陋不隔音,仰卧床板看星辰。歌声不停难入睡,脚蹬手抡战蚤蚊。啊呀呀,这该死的眼皮呀,强迫接吻难入神,腰酸腿疼脑袋涨,歌声如刀在杀人。 罢罢罢,歌手们,大发慈悲把刀抡,先杀岸上睡觉人。因为,他盼望红日来临,到那时,你们才会把家回。但他又怕东方白,因为,还没有睡着的他,又该起床去出勤。去迎接新一天,干那十四个小时的工作时辰。” 玉柔一口气读完这篇日记,放下本子说:“玉顺,你听他这像日记的写法吗,你能说他写得不好吗?我看他写得既形象,又幽默,把一个在池塘边睡觉的打工者写得逼真极了。把他那失眠的夜晚,矛盾的心理,厌恶而又无奈的心情,无不写得淋漓尽致。文章短小精悍,通顺流畅,全文就跟谜语似的,看得我佩服极了。其实,他有许多散文读起来都跟诗歌一样,我看比那些所谓的诗歌在上得多,如果埋没下去,真的太可惜了。” 玉顺说:“这可能是他那年出去打工写的日记,虽然都是实情,可能没有什么政治价值。哪家出版单位都不会刊登这样的文章。” 玉柔说:“不见得吧,文章贵在真实,他这文章就是写出了打工者的真实感受吗。而且,其表现手法别具一格,真可谓龙行虎步,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还要啥政治价值哩?难道每篇文章都要把政策英明c领导伟大,挂到嘴边才算好文章吗?作文就是要实事求是的反映现实生活,作者只有经过亲身体验,才能切合实际,把文章写得入木三分,表现深刻。” 玉顺又说:“话是这么说,你要知道,自古到今,文艺都是为政治服务的。文章写得再好,必须在为政治服务的前提下才能茁壮成长,如果脱离了这个前提,就会像秃子的头发,没有攻出头皮的希望。” 玉柔果断地说:“咱就当它是秃子的头发,长与不长,先不去想,有用没用,听天由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又不抱什么希望,也不想兴风作浪。整理它就当是给自己找点工作,对咱也是有益无害呀!” 玉顺看着看着也说:“你听这几句,‘活重饭量不用说,一碗下肚没感觉,肚子在叫饭太少,老板只嫌吃得多。’他读着没听见玉柔有啥反应,抬头看去,只见玉柔手里拿个本子,两眼瞅着直发呆。 玉顺看出她的神情有点不对,急忙问道:“玉柔,玉柔,你怎么啦。” 玉柔回过神说:“你看这篇文章,题目是《我死之后》,难道是他写的遗书不成?”玉顺吃惊地说:“怎么,他几时就把遗书写好了?” 玉顺说着放下手里的本子,过去和玉柔一起看着那篇遗书。写的是: 我是个仔细了一辈子的农民,平淡无奇c未建功勋,今天,我要提前告诉我的儿女孙孙,我死之后,不要难过,不要伤心。 人死了,就像是远方的游子,回到了村;万丈的落叶,归入了根。用不着聘请乐队唱又吹,用不着悲悲切切流眼泪;用不着打搅乡里乡亲,用不着麻烦弟弟妹妹,如今有了火葬,就让我化成骨灰。 不用人抬,不用车啦,也不用装进那厚厚的木匣匣;只用那件退了色的中山服,包成一个小疙瘩。我不想听噼噼啪啪的炮声,不想看五光十色的纸花;也不想听唱戏的嘻嘻哈哈c吱吱哇哇,更不想听房顶上的高音喇叭。我不想把有用的钱财,白白糟蹋;我要把它留世上,培养美丽的花。 就让我安安静静c清清闲闲,走出住了一辈子的家。儿子扛着一把铁锨,孙子抱着骨灰疙瘩,默默走出村庄,埋在地头的渠岸底下。不侵占土地少种庄稼;不影响渠里,流水哗哗;不用烧那些无故的黄纸沓沓,不用怕污染环境,空气质量变差。生命到头没有啥,就是回到自然家,钱财是为活人用,勿于死者胡乱花,生前不做缺德事,死后永远笑哈哈。 久住田野不寂寞,遍地蛐蛐和蝈蝈,野兔匆匆眼前过,青蛙突突舞姿多。飞蛾翩翩空中舞,蟋蟀窃窃地面说,有伴无忧虑,心情不会错。 田野风景亦可夸,睁开眼睛见铁塔,天上白云飘呀飘,地上庄稼都开花。听得见,吹来的风儿飒飒飒,落下的雨点唰唰唰;流来的水儿哗哗哗,滴下的汗水嗒嗒嗒,丰收的喜悦乐开花,庆祝的鸟儿叫喳喳。 看吧,看吧,都看吧,直到看得两眼花,永远永远看不尽,前进步伐叫呱呱。社会和谐快发展,科学飞跃登峰巅,有田不种全扭转,广阔大地工厂满,楼台林立光华闪,机声悦耳把粮产。流出来的麦子金灿灿,滚出来的黄豆像龙眼;造出来的谷米颗粒满,瓜果蔬菜皆新鲜,质优色美品种多,营养丰富味不减。农民工作全扭转,从此端上铁饭碗。 再不用,头顶烈日汗满脸,黑背朝天粗皮捲;蓬头垢面两手茧,腰酸背疼双腿软;张嘴呼呼粗气喘,挥拳连连捶腰杆。莫道农民铁身板,虫咬蚊叮疙瘩满。国家从此负担减,农业投资没深浅。 再不用,为了三农考虑长远,再不用,制定政策通宵达旦;再不用,为脱农寻人看脸;再不用,遇天灾愁眉不展;再不怕,农资有假不保险,上当受骗没人管。从此和谐到永远,人人平等没长短;前进道路皆平坦,涉农字眼出词典。人类坦荡没遗憾,生死自然有早晚,有钱没钱无人免。 再留几句供借鉴,生活没要把人赶。古代一人坐龙辇,今天遍地是老板。数字往上上不尽,安居乐业最温暖。国无昏君天下幸,民有活路不造反。不用种地去上班,假期出外看景点;儿女活泼把手牵,娇妻美丽挽臂腕。当官为民都一般,人前少把威风展,别说怀抱铁饭碗,遵纪守法才保险。一心为公无贪念,因私谨记用公款。别看一时无人知,天网恢恢有法眼。人非圣贤谁无错,有过速改莫迟缓,能上能下不自弃,换个舞台再表演,名角大戏唱不来,就作小贩沿街喊。各项工作要人干,无事也能捡破烂。大户钱多难事多,小家日子靠节俭。寒窑十八传佳话,扛活百日亦美满。每天洗净自己脸,一生恶习不沾染。监狱无犯管,平安是永远。 二人看到这里,玉顺就说:“这不算什么遗书,没有交代后事,没有分配财产,倒是尽说了些社会问题,像对自己儿女说的,也像对世上所有人说的。主要谈了些自己的想法和希望,可能是他今年正月写的。 春节期间,村里埋了个老队长,确实搞得太浪费了。他当时写了一篇告别词,在老队长坟上就发了一番感慨。说什么‘尸体也是资源,可以利用开发,能够制作肥料,回报庄稼,也能制作饲料,养鸡喂鸭一一一一一一一。’和这篇遗书有异曲同工之妙,都不失为好文章。我就是觉得主题太偏,含义太宽,理论不鲜,思想简单,尽说了农民的辛酸,幻想着一步登天。 什么工厂产粮c土地不种,世上没有农民,人间没有弊病。说这些话可能吗?无异于痴人说梦。社会就是再发展,也不可能到那种地步。写得也不正规,错字别字不少,标点符号不准,还有些句子不合语法。” 玉柔忙说:“他这不过是初稿,怎么可能正规哩?混乱自然是难免的。就是出名的作家写文章,也要经过几次改写才能定稿。他能一次写成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我看你有点吹毛求疵c谈嫌鸡蛋没毛了。 我觉得他这文章结构独特,意境优美,构思巧妙,意义深刻,字字连贯,句句通顺;而且前后押韵,读着真是有味。我以前也看过好多书,读过好多文章,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文章。 就他这篇遗书而言,我认为中心思想就够鲜明啦。重点是说:人间固然好,死亡少不了。死了就死了,丧葬莫大搞,不要多浪费,旧俗全打倒。 他希望以工代农,这不过是美丽的幻想而已。或许到不久的将来可以达到能量来自空间,口粮出于工厂,实现他这一远大理想。人类没有干部农民之分,就能从根本上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达到平等c平衡,互敬c互爱。这些都是思想向往,至于能不能实现,咱们可能等不到了。 最后又告诉后人,不论干什么工作,都要尽职尽责,不要攀高比低,不管干的事情大小,钱多钱少,日子都能过得幸福美满。还希望人人都能够洁身自爱,不做违法犯纪的事,社会上就不用设法院c监所等机构啦。” 玉顺又说:“他这想法是美好的,可惜都是梦想,是天方夜谭而已。在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成为现实哩?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永远消灭不了。” 玉柔又说:“那也不一定,幻想当时看着不可能,往后就很难说了。不论什么事,都是先由想象开始的,过去不是就有许多幻想,现在都变成了现实吗。也许他这幻想,将来也能够成为现实。” 玉顺感慨着说:“也许吧,就是将来变成现实,可惜他也见不到了。” 玉柔说:“世事就是这样,前人栽树,后人歇凉吗。革命先驱抛头颅c洒热血,革命成功了还不是后人享用吗。咱们的祖先过去也有许多幻想,他们也不是没有看到现实吗。人活在世上,都是为子孙后代辛苦哩。” 玉顺赞同着说:“可不是吗,就是大哥写的这些文章,咱们劳心费神地整理出来,就算日后能碰上机会出版,咱们这代人还看得到吗?” 玉柔符合着说:“是呀!任何一套名著留在世上,享用的都是后人,至于作者本人,为此辛苦了一生,很少享用自己的成果。”正所谓: 幻想能够变成真,享用也是后来人。 工厂出产活命粮,土地从此不耕耘。 五谷不经小苗过,田野没有老农民。 收种管理全不用,后代都是逍遥神。 玉柔说罢,抬头看玉顺的脸上像有不悦之色,自己不知何故,随即开口问道:“玉顺,你怎么不高兴哩?莫非我把什么地方说错了?” 玉顺忙说:“不是,不是,你说得都对,事实的确如此。你看四大名著的作者,哪一个享用过自己的成果,听说曹雪芹没写完就死了。他们的传世佳作,不都是后人在享用吗。我看了大哥这篇遗书,心里又伤感了。 你不知道,我哥这人,对我们众姊妹的付出,那真是太多太大了。我们现在的情况都好,我没了老婆才几天时间,就能够成双作对c恩恩爱爱地过日子,而他还是一个人孤苦伶仃c艰艰难难地生活着。唉,都那么大年纪啦,还能活几天吗?今天再看这篇遗书,心里一时又难受啦。” 玉柔看他说得眼眶有点湿润,连忙劝着说:“你弟兄之间的事,我以前就听人说过。你们过去家境不好,主要是老大从哪艰难困苦的岁月中扛过来的。你现在有工资,日子过得好,多帮帮他也就是了。 你放心,我没有一点意见,你想咋帮就咋帮,我全力支持。你要是有啥困难,经济紧张,我的就是你的,你完全可以随便使用。” 玉顺说:“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如果在这方面有意见,咱们就不会走到一起啦。我是想帮他却没法帮,他这人太耿直啦,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给东西给钱,他都不要。我上回托人给他说个女人,人倒是很不错,家里经济困难,还有一个儿子正上学哩。她嫁人的目的就是为了供儿子上学,我没和大哥商量,私自答应每月出一千元供她儿子上学。 大哥知道后气得半死,不但不答应结婚,还骂我是趁人之危,用钱要挟人家。最后劝我创办助学会,先资助她儿子完成学业,然后再说结婚的事。我就是在他的开导c启发下才出面倡导助学会,就算做了点有益于社会的工作。今天看了这份遗书,心里真是感慨万千呀! 时间不等人,生命毕竟是有限的,若等她儿子完成学业,起码还得五六年时间,大哥都是近七十岁的人了,他还有几个五六年吗?要是再等五六年,那还办人干啥呀?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想帮没法帮,只能干着急。只说尽快尽快把这事办了,让他晚年生活过得舒心一点。可是,就这点心愿,多年来总是办不到,到现在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说我这心里咋能平静哩?唉,这农民中途死了老婆,想办人怎么这般难呀!” 玉柔说:“在经济社会里,人的意识形态首先考虑地就是经济条件。农民没有工资,自己生活没有保障,老了干不动就得依靠儿女,他有啥能力养活老婆哩?这种情况要想再婚,肯定困难重重,没有人愿意陪着啥都没有的老农民受苦。咱们有啥办法,只能尽力而为了。 不过,你也不要太悲观,这种现象很快就能改变。听说国家准备给农民实行养老保险,明年开始在少数地区试点,很快就会在全国实行。这样一来,老年农民有了生活保障,目前这种情况完全可以改变过来。” 玉顺说:“这话我也听说啦,可能实行起来不太容易。农民数量大了,国家如果都当干部对待,一定养活不起。这话现在看来,就像镜中之花似的,不知牛年马月才能出来,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玉柔又说:“就算没有这项政策,以咱们现在的情况而言,凭咱两个的经济基础全力帮他,也没有多么太难的。既然他们双方没有意见,她儿子上学有你们助学会供着,她一个人住在那边也是管着一个人的生活。学生上学一走,家里就只有她自己啦。与其孤孤单单地熬着,不如热热火火地过来。咱们现在就叫他们结婚,住在这边也可以经管学生呀。只要他两个人合得来,还有啥困难克服不了。咱马上差人去说,很快就能解决。” 玉顺又把常大伯前几天对他说的话说了一遍。玉柔指了他一下笑着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般老实,他那是为了催你快走,先把咱们的事办了而故意找的借口。你想想,柳枝女儿再多,人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谁会经常来和她妈住在一起,即便有时偶然来看看母亲,无非管顿饭的事。凭咱大哥的为人,他会在乎这个吗?你怎么能把这话当真哩?” 玉顺恍然大悟,马上收拾着本子说:“对,对,你说得不错,他那话是为了催我快走才说的。咱现在先收拾起来,不看了,进厨房做点吃的,让我吃点就去找那个胖媒婆。我和他再去一趟柳絮弯,和柳枝当面锣c对面鼓把话说清楚。不行了多使点钱,非叫他们赶快结婚不可。” 玉柔说:“也好,咱现在就去厨房做饭。不过,你去了也要拿稳哩。不能老把钱挂在嘴上,小心适得其反,要记着‘欲速则不达’。” 他两个大概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书房,还没走进厨房就听自家门口有人大声说话。玉顺急忙跑去打开大门,啊!门口停着一辆明晃晃的高档小车,三快婆站在旁边,正和车里的人大声说话。 玉顺只听车里有个女人的声音说:“老嫂子,麻烦你给我把人叫一声,我就不下去了,车里有空调,不冷不热,舒服哩很,下去要受罪哩。” 三快婆说:“大妹子,来了咋能不下车哩?哪有在街上说媒的道理。” 车里的女人又说:“你看这么热的天,他那家里实在去不成。为了这几百元的小事,要是把我受了热划不来,耽误的大事就多啦。” 玉顺听声音像是胖媒婆,急忙走过去,弯腰朝车里一看说:“啊呀,鸳鸯来了,快下来屋里坐,我这边也有空调,保证让你受不了热。” 车里的女人说:“那就去你这边,没有空调的屋里可不敢去。咱这胖身体不耐热,它就是我的本钱,不保护好不行呀。” 玉顺说:“好,好,你下来吧,本钱再重要也得用呀。下来走几步路只用几分钟时间,你有这么厚的肉包着怕啥哩,一时半会热不进去。” 胖媒婆打开车门,艰艰难难地往外挤,三快婆双手拉住她一条滚圆的胳膊往出拽着说:“啊呀,大妹子,你咋又发福了,车也换了辆新的?” 胖女人好不容易挤出车门,脚刚踏在地上就拍拍车门说:“我这是宝马车,啥都好,就是车门有点小,上来下去不方便。你看我这身体,尽量少吃还是一个劲地胖,已经二百多斤啦,用了几种减肥药也不顶啥。” 三快婆忙说:“你这是品种的事,就跟肉鸡一样,专门长肉的东西。不用怕,现在有的是办法,听说有些胖人开刀取油哩,你也可以动手术取肉呀。牛肉最值钱了,人家的猪肉一加工就可以当牛肉卖,你的肉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快进屋吧,在这里说话不怕热吗?” 胖媒婆关好车门说:“玉顺,那就去你家吧,你哥那边太寒酸啦。都啥年月了,到现在连个空调也买不起。唉,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说啥也不会揽这瓷器活,挣不了几个钱还得受罪。” 玉顺忙说:“那是,那是,事看谁给谁办哩。挣钱固然重要,人情还是要尽的。快走,快走,到屋里把空调打开就不热了。” 三快婆就跟公公领慈禧太后似的牵着她的手往进走,眼睛却瞅着她的车说:“大妹子,你这车好像比上次那辆还漂亮,多少钱买的。” 胖媒婆走着说:“谁知道多少钱,别人送的,听他说要值七八十万哩。我开始不信,后来一打听,人家没哄咱,的确值那么多。” 三快婆愕然一惊,嘴里的舌头伸出好久才缩回去,摇着头在自己心里说:尽吹牛勾子哩,七八十万,别人送的,谁会把七八十万送给你? 玉柔已经打开了客厅里的空调,招呼了来人就倒饮料。胖媒婆目不转睛地瞅着玉柔问:“玉顺,这位是谁呀?我好像还没见过。” 三快婆抢着说:“这位是玉顺才娶过门的夫人,你当然认不得啦。” 胖媒婆斜着眼看看玉顺说:“怎么,你也离婚啦?赶时髦哩。这就对了,你们这些有钱人,营养要全面,不吃重样饭,穿戴要保健,老婆经常换。身体结实靠锻炼,老婆越换越好看。唉,可惜呀! 你要换老婆,怎么不给我打声招呼?就凭你这条件,找个黄花闺女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叫谁给你说的啥媒吗?怎么娶了个老婆子?唉,你也真是的,咋看得上哩?难道,难道她还有什么特异功能不成?” 玉柔倒好饮料,没给她递就出去了。三快婆忙说:“哎呀,看你这张嘴,说话太随便了,看人家生气了没。他两个可是几十年以前的老同学c老相好,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你不了解情况就胡说,谁也没有本事给他们说媒,他两个是自由恋爱c玉顺自己带回来的。” 胖媒婆自己端过饮料喝了一口,笑嘻嘻地说:“这有啥哩,我说的也是实话。现在这社会,别说是什么老相好,就是自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一样的离婚哩。我这张嘴怎么啦?它可是我这辈子最值得自豪的资本,你别小看它,用处可大啦。 能吃东西能喝水,凭它挣钱真叫美。不用辛苦流汗水,不用吃苦不用累,轻轻只动两片嘴,吃香喝辣收入稳。高档小车你钦佩,钱财如水往进滚。活在世上不后悔,死了也是财东鬼。 老嫂子,不是我给你吹哩,现在这时代,只有凭嘴吃饭的行道最美啦。既轻松愉快,又舒服自在。周瑜打黄盖,莫问该不该,挨者愿意挨,受疼也快哉。我也不是把你诓,干这一行最吃香,只要嘴巴张一张,整扎票子腰里装,只要舌头转一转,收入就是几十万。 你看现在的人,大凡有识之士,都在用嘴这种行道上下功夫哩。有的人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份天赋,一天到晚跟学驴叫似的练功夫哩。只有那些笨蛋才勤勤恳恳c老老实实地靠劳动发家致富。唉!富得了吗?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如人家一阵子。他们凭力气挣钱,劲大落个肚肚圆,赚钱看得见,发家致富从何谈?苟延残喘熬日月,看着别人害眼馋。” 这胖媒婆的两片嘴的确不同凡响,说起话来没完没了c滔滔不断,三快婆的快嘴望尘莫及,玉顺不好意思阻止,只用眼睛向三快婆使眼色。 三快婆好不容易插上话说:“大妹子,别只顾着吹啦。你说的那种本事,对我们来说就是秃子头上的毛,它不长,我不想,先把正事讲一讲。 我们都是天生的下苦命,没有本事凭嘴吃饭,平常的小日子也能过。只要有点油盐醋,不要鸡鸭和鱼肉。手脚灵活能劳动,双腿结实会走路;身体健康没有病,多少挣点就够用。农民就是把地种,不管利润薄与厚,财富多少是个够,田园自有风光秀。早起晚睡把日度,富贵贫贱在天命。 他两个一个巧嘴,一个快嘴像比赛一样。玉顺看三快婆也说得离题太远,自己只好插在中间说:“你两个别谝啦,鸳鸯今天来一定有事哩?” 胖媒婆这才接连喝了几口饮料说:“有事没事你还不知道吗?人常说:‘是话不是话,提起搁不下’。你叫我给你哥说的那个媒事,见面的时候你旅游去啦,他两个当时都表示没有意见。就这样放了这么多天,怎么风不见吹,树不见动,没云没雨,平平静静,难道说这事放凉了不成?我胖鸳鸯说媒办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管保来回,不做不明不白c半途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哎呀,大妹子,常言道:‘是媒不是媒,先吃几十回’,你不过吃了一顿凉麺就不想吃啦。老常原先不是说赶八月十五,花好月圆才结婚哩。时间还有两个月你就急着要那五百元的介绍费呀?别害怕,馍不吃就在笼里放着,别人谁也拿不去。” 胖媒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几百元的介绍费微不足道,那也算是钱吗?就你那为吃嘴说媒的话,也是过期的老黄历了。现在这时代,不论干什么事都不是为了吃嘴,最重要地就是名望,讲究地就是办事效率。如果说一个事迟迟没有结果,那就影响我说媒的成功率啦。 我给他说这种媒事,不过是放羊娃拾酸枣——捎带着捡点。指望说这样的媒事挣钱,一年就是说成一千,也不如偶然帮人说散一件。我说这样的媒,主要是图个名望罢了。人们都知道我胖鸳鸯会办事,一年之间就能办成多少件婚事。名气大了,各种各样的客户越来越多,钱财就会像洪水似的,哗啦哗啦地向我流来。老嫂子,这就叫:诚信是根本,名望值千金”。 三快婆又说:“大妹子,你的嘴就是能说,我老婆在你面前甘拜下风。咱们不要说闲话啦,抓紧时间说正事吧,是不是让我去把老常叫过来?” 胖媒婆说:“是呀,他那屋里现在正热着,就在他兄弟这边说吧。” 三快婆起身就走,玉顺却挡住她说:“我看你就不用叫了,他这时可能不在家里,咱们说说就可以了。” 三快婆迟疑着说:“他是主角,不叫咋说里?人没在家我就去地里找。” 胖媒婆也说:“是呀,现在不兴包办代替,咱可不能做那违犯法律的事。必须把他叫过来,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说清楚。” 玉柔这时走进来说:“如果把他叫过来,只怕说不清啦。” 玉顺接着说:“他过来肯定会说:‘急啥哩,等她儿子上完学以后再说。’一杆子就把咱撑远啦。你能有个啥办法,只能按他说的来,等吧。” 三快婆着急地说:“那你说咋办呀?咱就啥话都不说啦?” 玉柔又说:“话还是要说的,但不是和他说,这话有他还不好说。” 玉顺又说:“这话应该先和柳枝说,只要她同意早点嫁过来,咱就能给他把事定了。她那边不是因为有个四宝上学吗,咱就跟她说清楚,嫁过来也可以照管四宝上学,而且这边比她那边方便得多。我和玉柔都是当过老师的人,顺便辅导四宝学习,自然不成问题。 只要柳枝思想通了,咱就可以把人领回来。到那时,他就不好再推啦。他们是见过面,明确表示同意了的人,这样做也算不得包办。” 三快婆马上赞同着说:“对,就这么办,给他来个先斩后奏,把人拉回来往屋里一放,老常那颗榆木脑袋不通也得通了。” 玉柔也说:“只有这么办才又快又省事,过来以后再去办个手续就万事大吉了。咱要是提前给他说,他又会找种种借口推三阻四。” 三快婆推推胖媒婆说:“大妹子,事不宜迟,你就辛辛苦苦,抓紧时间快去吧。事情办成了,你的名气就能提高半截子,挣钱比拾钱都容易。” 那个胖媒婆却一动没动,她那大屁股就像生根似的和下面的沙发连在一起,一只胖手很灵活地去端饮料杯子。 玉顺急忙起身,拿起饮料瓶子给她把杯子倒满,胖媒婆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着,根本看不出有丝毫动身的意思。 三快婆着急地催着说:“哎呀,大妹子,你倒是快走呀!没喝够把瓶子带上,坐在你那车上边走边喝。快把这事办成,也算功德一件。” 胖媒婆慢慢吞吞地说:“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柳枝提出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她要求把后边的土屋换成平房,老常也是满口答应的,到现在连个鸡窝也没盖起,你叫我去了咋说哩?” 三快婆无奈地摇摇头说:“是呀,再能的嘴也不可能把没有说成有呀!唉,老常这人也真是的,自己的事不考虑,硬把盖房钱给地震灾区捐了。没有钱房子咋盖得起呀?答应人家的话没办到,去了嘴粘得咋说哩?” 玉顺沉默了一会说:“这个问题不要紧,我可以和你一块去。她要是坚持盖房以后再结婚,我就给她说盖房是用人的时候,祥合c杏花c桃花都不在家。房子就是包出去盖,也得给人家管几顿饭,何况还要管烟管茶,每天都是七事八事的,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让她过来后盖房,我哥就有了帮手。这事由我给她作保,想来问题不大。” 胖媒婆动了动身子说:“要这么说或许差不多,你解决了她儿子的上学问题,可以说对她有天高地厚之恩,这点面子她还能不给你吗?” 三快婆又催着说:“那你还等啥哩,赶快走吧。你两个一同出马,一个用钱,一个用嘴,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你又有那么漂亮的车,空调开着不热不冷,用不了半个钟头就到啦,你还磨蹭啥哩?” 胖媒婆还是坐着没动,扭头看了看三快婆说:“你急啥哩,又不是给你娶媳妇。你老婆没听人说:‘性急不耐老,儿多孙子少’吗。” 三快婆又说:“我就没有儿,只有一个女子还嫁到青海啦。孙子就更不用说了,有没有都没有啥,不就是死了以后,坟上少插几个纸棍子吗。” 胖媒婆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有儿子,不知者不为罪,还望老嫂子不要见怪。其实,我胖鸳鸯最佩服你啦,你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呀!我上次来的时候,你在老常家做的凉麺真是好吃极了,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呀!到现在还是回味无穷,想起来馋得直流口水。老嫂子,你不是个平凡人物,要是在过去,你完全可以给皇上当御厨啦。” 三快婆听她直捧自己那次做的凉麺,知道她还想吃顿饭。她就不客气地笑着说:“哈哈,还御厨哩。我老婆只会喂羊,喂猪也是偶然一半次,咋能有你说的那么好?猪把好料吃惯了,有时吃顿青草也觉得是好的。” 玉顺c玉柔何等人也,早就看出胖媒婆想吃饭哩。玉柔怕三快婆把胖媒婆骂脑了,急忙插话说:“啊呀,你想吃凉麺这有何难?我马上就擀面去,先煮出来晾着,一会凉了,让快婶帮着一调,不是又有人间美味啦。” 玉顺站起身说:“哎呀,别做饭啦,咱得抓紧时间。吃饭的事好办,口袋把钱装上,几时饿了几时吃,想吃什么买什么。现在这社会要啥有啥,到处都有吃饭的地方,出去随便进个食堂都比家里的凉麺强。” 胖媒婆这才挪动了一下屁股说:“那是,那是,早就不是拿钱买不到东西的时候啦。只要口袋有钱,不管是天上飞的c地上跑的c水里游的c树上结的c中国出的c外国产的,啥都能吃。出去进饭店,当然比家里的便饭高级得多。我胖鸳鸯这张嘴呀,有了好肉就不想吃烂豆腐啦。” 玉顺马上回里屋取了钱,胖媒婆手抓沙发扶手就要起来,三快婆看她好像有点困难,急忙过去伸出双手,就要帮她站起来。 不料,正要站起来的胖媒婆又提起了一件大出所料的事,竟使自己坐下不动了,玉顺要走又停了,快婆心里不急了,众人听得入迷了。真是的: 别说事紧急着走,提起闲话兴趣有,欲知所言什么事?接着再把下文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回求离异老板送宝马 硬结合少妇守空房 天要下雨鸟要飞,孩子长大要结婚。 多有娶妻花大钱,少见离婚使重金。 君子当成人之美,毁家夺夫罪孽深。 夫妻同心为一体,磐石无隙难插针。 能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古来缺德事,莫过坏婚姻。 过去老黄历,今日不再新。谁见拆婚者,赢得宝马归? 几句闲话莫在心,先听媒婆怎么吹。上文说道:李玉顺在自己家里已经和胖媒婆说好,为把兄长的婚事早日办成,他要亲自出马,和胖媒婆一起去见柳枝。玉顺已经回房装好了钱,焦急地等着胖媒婆起身。 不料,正在起身的胖媒婆朝四面瞅瞅,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奇地问:“玉顺,我今天来怎么没见你那个儿媳妇哩?是不是也离了婚?快给我说说,她现在人在哪里?我手底可有个好下家哩,小伙子三十来岁没结过婚,人长得排场极了,经济条件可靠极了。有车有房,父母双亡,进门就当家,说话像国王一一一一一一一。总之,真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下家。 当然,你儿子的媳妇我也包啦,肯定是个怀抱铁饭碗,手握刮金板,上班不用干,坐着把事管的绝色佳人。孝敬公婆疼丈夫,不用说都是第一流的,保证没麻达。说媒吗,就跟配眼镜一样,要和光哩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打断她的话说:“哎呀,你咋尽胡说哩。他们家里有了人,媳妇进城工作去了,谁离了婚啦。瞧你这人,怎么老盼人离婚哩?” 胖媒婆又说:“老嫂子,你不懂。树挪死,人挪活,还得跟我慢慢学。婚要常离窝常挪,经济流通万事活;老婆勤换刀常磨,人老要娶小娇娥,干柴越晒越好着,腰缠万贯尽人夺。 我这也是;拿啥的耍啥,吃啥的屙啥,爱啥的看啥,干啥的念啥。每个人都有所长,三句话不离本行。你老有所不知,现在这阶段,干我们这一行的,说成不如说散,说成一个平常媒事,明码标价就是五百元的介绍费。要是说散一个幸福家庭,拆开一对美满婚姻,挣钱就没多少了。 我就是前几天帮人家说散了一个幸福家庭,人家感激的不得了,就送了我这辆宝马车作为报答,正价要值八十多万元哩。我要是正儿八经地单靠说成婚姻挣钱,恐怕十年c二十年也挣不来一辆宝马车。” 三快婆只想叫她快走,一个劲地催着说:“那是,那是,你要是把我老两口说散了,我送你一辆屎巴牛车,今天先去把老常这事说成吧。” 玉柔小声囔囔着说:“拆散人家家庭还能挣宝马车,咋可能哩?” 胖媒婆耳朵挺灵的,玉柔尽管声小也被她听见了。马上发誓赌咒地说:“我知道你们不信,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谁哄你把她妈死了!” 三快婆瞅着她那双瞪圆的眼睛说:“哎呀,真的,真的还不行吗,发啥咒哩。你说是就是吧,我们不和你抬闲杠,咱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胖媒婆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下了,那只右手很自然地伸到茶几上去端饮料杯子。玉顺这会倒不急了,拿起瓶子给她倒着饮料说:“你说这事太离谱了,难怪别人不相信。要叫人相信,就得拿出事实来。” 玉柔淡淡地说:“是呀,自古以来,遇婚姻说成,遇官司说散,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拆散人家婚姻,不光只是缺德,而且视之有罪。哪里会有拆了人家的幸福家庭,不但合理合法,还有那么丰厚的报酬,真乃古今罕见的旷世奇闻也!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 三快婆拉拉玉柔的胳膊说:“你两个这是咋啦,她说是真的就算是吧。世上的世事就是没有样子吗。你们为啥要把这事认得那么真?与咱们有啥关系吗?你们还是先去办正事,这种闲杠回来还能抬呀。” 玉顺缓缓地说:“急啥哩,日月常在,何须忙乎,紧慢也不在乎一时半会。就是今天去不成,明天还能去么,我觉得这事太离奇啦。一辆宝马车八十多万元,人家就能轻易送给你,你就是说几句话的事,能有多大的功劳吗?人常说:‘无功不受禄’,你不觉得这事不对劲吗。” 三快婆又说:“哎呀,哎呀,有舍不对劲的。现在的假货多啦,可能是个假冒伪劣产品吧?那也不要紧,就是卖废铁也够本啦。” 胖媒婆的眼睛瞪着她说:“这辆车手续齐全,是经过正式渠道买的,肯定不是假货。你们信不信都没有啥,这可是真真实实的事情,我哄你们干啥呀?反正我又不想卖。你们也不想想,我干这一行,生意好一年也就四五万元的收入,怎么能买起这种高档车哩?我那六七万元的车就能用,我又何必买它哩。我要是有那么多钱存在银行里,利息都比我的收入大。 这辆车的确是我一个客户送的,他来找我的时候就开着这辆车,我看这车太漂亮啦,就问多少钱买的。他说钱不多,也就七八十万元,我当时不信,他又拿出发票让我看。我看了发票以后就羡慕着说:‘天哪,你这一辆车的价钱,比我这二十辆车都多!’ 他很轻松地说:‘我是慕名而来求你办事的,如果你给我把事办成了,我把这辆才买的新车送给你。’ 我以为他和我开玩笑,也就开着玩笑说:‘我只是积福行善说个媒,可不会干那杀人灭口c走私制毒之类的勾当。指望我能给你办什么大事吗,咱这人没有多大能耐,怎么敢要你这么贵重的车。’ 谁知他却若无其事地说:‘这算啥贵重东西,区区百十万元对我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这辆车微不足道,有啥不可送人的。’ 我心里吃了一惊,天哪,这人口气好大呀!百十万元还区区哩。他一定是干什么非凡勾当的。于是,我就回绝他说:‘你,你是干啥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违法乱纪的事情我绝对不干。你还是免开尊口,赶快走人吧,你们这样的人物我可不敢沾染。’ 他很自然地看着我说:‘你看我像啥人,怎么不敢沾染哩?’ 我又看了他一眼说:‘具体干啥我说不准,你那么有钱,一定不是合法得来的。大凡安分守纪的人,怎么会把钱不当钱哩?’ 那人又说:‘我是个有钱人不假,但我的钱却是合法挣来的。要问从哪里挣来的?从根源上讲,我那些钱开始也是国家的,一一一一一一一。’ 我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快走,快走,国家的钱咋能到你手里去呢?这不是违法是什么?莫非,莫非你就是抢银行的头头?’ 我这话刚一出口,马上后悔的不得了。这样的话可不能明着说呀!一下子说穿他的身份,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担心事情败露。这种人大都手狠心黑,必然会起杀人灭口之心。唉,这可如何是好?咱这人满身都是肉,只有嘴有用,防卫没能力,跑又跑不动。天哪,我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这时候,三快婆不再催了,李玉顺静下心了,金玉柔也坐到沙发上静静地听着,几个人都是一个心理,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屋子里非常安定,没人走动,也没人插话,都听胖媒婆继续说着:“我当时心中暗暗叫苦,禁不住突突直跳,便斜着眼偷偷看他。 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没想到他居然淡淡一笑,不烦不躁,平心静气地说:‘嘿嘿,抢银行的,那还不该杀头呀!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干犯法的事?抢银行,那都是亡命之徒干的,临死都要受牢狱之苦哩。我的钱确实是合理合法挣来的,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你受连累。’ 我嘴里没说,心里在想:把国家的钱据为己有,还说得这么轻松自如c堂而皇之。什么合理合法,无非是什么实权干部,凭着自己手里有权,贪污挪用;不然就是下属和那些求他办事的人行贿送礼,营私舞弊。 他一定树大根深,官高位显,手眼通天,没人敢管,还说自己不干违法的事。呸,真真是,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各种脸谱都是用颜色染的,干部的勾子,总是有人添的。人在向阳处,理就成了弯的;手里有大权,法就成了偏的;大干部嘴里出来的话,怎么说都是端的。” 三快婆忍不住插话说:“那还用说吗,现在有些大干部,私人比银行钱多。大多数弄够了就携款外逃,法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玉顺又给胖媒婆倒着饮料说:“他们逍遥也是暂时的,国家迟早都要通过外交关系把他们弄回来。你说的这人可能是个行长之类的人物吧?” 玉柔接着说:“一定不会是干正经事的好人,就他那巨额财产来路不明,国家就可以立案侦查。你还是趁早把车退回去,小心他的事发了,你也得跟着受牵连。要是定个销赃罪,往后就说不成媒了。” 胖媒婆喝了几口饮料接着说:“多谢关心,不咋,要是弄不清楚,怎么敢要他的车?我当时看他不像亡命之徒就壮着胆子说:‘看样子,你的官一定不小吧?是不是银行行长,或者是什么财政部长之类的大官吧。贪污受贿,也是犯罪,你怎么能说不犯法哩?赶快去坦白自首,把那些非法所得的钱上缴了,就不会身败名裂,受法律的审判啦。人吗,只要有吃有穿,日子过得去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啥呀?’ 那人却怡然自得地说:‘我吗,一没当官,二没掌权,三没受贿,四没洗钱,我不过是个具有经济头脑的聪明人罢了。你要知道,在这经济社会里,耍的就是经济头脑。人只要多动脑子,深入细致地研究社会经济理论,再把理论与实际结合起来,发挥特长,挣钱就跟说话一样容易。’ 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既合逻辑又深奥,不由得大感兴趣,就想知道他的发财诀窍,把等着出门挣钱的事,竟然全部忘掉。” 玉顺又插话说:“是呀,他到底是凭啥挣钱哩,怎么就有那么高的效益?你当然想知道,好经验就是要大力推广吗,应该让大家都知道。” 三快婆摇着头说:“恐怕未必,能人的思想都很保守,有好办法生怕别人知道。有秘方的人只传给他的儿子,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传。他要是真有这么好的挣钱窍门,怎么会给别人说哩?” 玉柔着急地问:“你就长话短说,只说他那钱是咋挣的就完了。” 胖媒婆放下喝光了的杯子说:“对啦,我就是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他还是拿捏地说:‘这个问题很简单,不论干什么的,其目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挣钱’。具体怎么个挣法,那就要好好开动脑筋研究哩。首先应该考虑的就是选摘项目,研究挣钱的对象,简单地说就是准备挣谁的钱呀。要想瞅准这个目标,就要认真地做社会调查,研究各个阶层c所有人的经济实况和心理状态,这就不太容易了。我就是在这方面大费周折,走了许多弯路,白白耽搁了好多年宝贵时间。 开始,我把挣钱对象选定了农民,认为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农民的人数最多啦。如果从他们每个人的口袋掏出十块钱,哪我的收入就相当可观了。于是,我就认真地观察分析着农民的心理状态。 从大的方面看来,国家近年来可算把农民搁到十八两称上啦。制定了一系列惠农政策,挪开了长期压在农民身上的三座大山。农民一下子轻松了,肚子吃饱了,日子过好了,腰杆挺直了,出气不急了。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艰难历程,难免心有余悸,唯恐那样的路再次出现。 自己这辈子已经是死娃抱出后门——没指望啦,就把全部身心投入到下一代身上,生怕儿女们赴其后尘,回到曽使他们怵目惊心的旧路上去。所以,他们考虑地不是自己,一味心事地望子成龙。把心完完全全放到了子孙后代身上,为子女求学上进c改换门庭,自己不惜砸锅卖铁c刮骨搾髓,说什么也得叫子女奋斗个干部当当。从此出人头地c脱胎换骨,那就彻底改变命运,走出农村,自己的可怕历史,再也不会重演啦。 在这个阶段想挣他们的钱,最有效的事业就是办学。国家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低年级学校办不成了,要办就得办大学。大学的学费高,一个学生一年就得好几万元,咱办个名牌大学,收几千学生,收入也很可观。 于是,我马上搞办学工作,谁知道一开始就困难重重。想办大学,自己就得学识渊博。如果自己资历不够,啥都不懂,怎么可能教出好学生来。但我还是用百折不挠的顽强精神托人情,找关系,办好了审批手续。 紧跟着就开始聘请教师,没想到那些专家教授之类的出名人物一个比一个牛,都给我来个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一节课就要几千,一个小时就要几万,还要住花园别墅,高档小车接来送去。天哪,条件高得成了大熊猫,国家把这他们抬得太高啦。有能力的人就该报效祖国,为民贡献呀,他们有点名望就以奇货自居,成了自己赚钱的资本啦。 这种人也不想想,他们这点名气是怎么来的,是谁培养出来的。就跟大熊猫一样,国家要是不捧它,它还不是个只会吃喝拉屎的动物吗,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哩?和其他四条腿的爬行动物不是一样的,对人类有啥贡献哩?它的珍贵之处不就是少吗,就是全灭绝了有啥了不起的。不论地球上少了任何一种动物,对社会,对人类都是无关大局的。 唉,社会上的事物就是这样,感叹归感叹,谁也没法办,面对重重困难,只有望洋兴叹,想吃这一碗饭,可惜能力有限。高新聘请才干,回家再把账算,眼看经济短欠,脑子赶快再转,与其克服困难,不如拉马转店。 于是,我就承认客观现实,马上改变战略战术。又想到长期受紧的农民肚子不饿了,腰里有货了,手头宽松了就要盖房子,原先的土房旧屋不适应就得去旧换新。还有一批农村青年,虽然经过百般努力,把吃奶的劲都鼓上了也没有进入干部阶层。这也难怪娃们无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先人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品种还没有改变过来,体内也没有进入干部细胞,终久摆脱不了回到农村的命运。他们还原了农民的本来面目,就只能在农村成家立业,继承祖宗香烟。 家里房子不漂亮,现代化物质不全面很难娶到媳妇。因为,计划生育实行的时间长了,男女比例不平衡,男的多,女的少,没有姑娘愿意嫁给连住房都跟不上形势的家庭。他们父母害怕自己断了根,绝了后,就是吃糠咽菜c拉账负债c累死累活都要挣扎着把房子盖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挣他们的钱,只有搞建材行业效果最佳。于是,我就把建材市场认真走访一番,又觉得这个行道虽然能挣钱,就是有些太笨啦。凭咱这样聪明的人,干这种笨事业不大文明,也有些大材小用。咱要干事业,就必须找个既轻松,又文明,成本小,生意红,不担风险,受人欢迎,利国利民,切实可行,满足别人要求,发挥自己才能的事方可。’ 我听他老是说不到正题上就不想听啦,咱反正不想改行,没时间听他这么多的社会调查,当时烦躁不安,只想着怎样把他赶走。” 玉顺插话说:“他虽然没有开门见山把事说明,仔细听来,他这些话很有道理,完全符合这些年来的实际情况。现在的高级知识分子,的确牛得有些过火,把为人民服务,报效祖国,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些年大搞建设,盖房的人的确太多,搞建材的商家都不少赚钱。” 玉柔也说:“他还能瞅个啥事业,我看他瞅这建材事业就不错啦。这些年加快了经济大开发的步伐,到处都搞征地搬迁,好多村子的农民为了多得赔偿款,不管有用没用都在拼命盖房,庄基地盖完了就往上发展,尽盖了些毫无用处的闲房。有些有钱人连别人的闲庄空院都盖满了,还发展到承包地啦。弄得各种建筑材料飞涨,搞建材的人都发了财,他还说太笨啦。我就想知道他还能找个啥既轻松c又文明的挣钱事。” 三快婆又急着说:“对啦,对啦,都不说啦,快去办咱的事吧。他爱干啥干啥去,与咱有啥关系哩。叫我说,他要挣农民的钱就不对头,话说得不错,也符合农民的实际情况。可是,他把最主要的一点忘啦,农民的钱来得容易吗?都是用血汗换来的,花钱当然要精打细算哩,不是迫切需要的东西就不买。要挣他们的钱,也不是多么容易的。” 胖媒婆忙说:“老嫂子一下说到枣刺坟里去啦,扎实极了,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又经过一番思考,突然发现自己的思路出了问题,简直犯了方向性的错误。想挣农民的钱谈何容易,完全瞅错了对象。农民虽然人数众多,生活初得温饱,口袋的钱毕竟太少,而且大都是血一点c汗一点换来的。那样的钱可以说和心连在一起,抽一张都会心疼,想挣他们的钱怎么会容易哩?我必须改变方向,另找对象。’ 我着急地问他:‘那你后来瞅上啥人啦?到底干的啥事吗?’ 他又说:‘你急啥哩,树有根,水有源,说话必须要说全。这么大的道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我当时又想到了职工般干部公务员,这类人的收入大,吃得开,一天工资拿几百,每到月底有奖金。 可是,我又看到他们拿的钱虽然不少,负担也不小,家中大都有老有小,为了安排儿女,少不了巴结权贵,贿赂上司,攒点钱就想着买车c买房。要想挣他们的钱,最好搞房地产开发,或者经营汽车。 我大概计算了一下,又觉得这事投资太大,风险过高,咱这人做事不能投资太大,担当风险呀!我正在迷惘之际,突然觉得眼前一亮,顿时心花怒放,瞅准了挣钱对象,前景马上变得光芒万丈。 我就及时扭转了挣钱方向,抓紧机遇,迎头赶上,甩开膀子,思想开放。果然效益飞升,生意兴旺,财源滚滚而来,事业蒸蒸日上。正所谓: 人要生活要挣钱,有的容易有的难。 智商低下凭力挣,脑筋灵活靠嘴谈。 天赋机遇吃好饭,地生弱苗受贫寒。 日月精华当共有,何孕仙翁超涅槃? 胖媒婆说到这里,又给自己倒了杯饮料,慢慢地喝了起来。屋里的人都想知道下文,玉顺大声说:“别只顾着喝啦,他最后干的啥事吗?” 胖媒婆接着说道:“他最后瞅准的就是退休干部,这类人工资大,没负担,每月现金领几千。不怕吃喝不怕穿,只怕命短上西天。他们大都有点文化,很会算账,知道活着就有工资,生怕自己死得早了。他们脑袋里老想着永远活着不死,专业研究养生之道。只要说是有利于健康,能够延年益寿的保健产品c增寿药物,不问价钱大小,都会蜂拥而至,竟相购买。我开始到药店门前考察,马上发现了这一诀窍,什么保健品价钱越大,抢购的人就越多。他们购买这些东西,花钱就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 我在药店里亲耳听到他们互相鼓励着说:‘管他哩,再贵都要买哩,不就是几千元的事吗,只要能多活几年,咱要多领多少钱哩。嘿嘿,花这点钱算啥哩,咱们这些仙翁,还不是拾起胡基塌胡基哩。’ 我在他们这些话的启发下,一下子瞅准了这个一本万利的大好商机,马上开了一家‘长寿公司’,专门研究开发延年益寿的长寿牌保健产品。果然一炮打响,只用了短短年时间,我公司的资产就上几百亿啦。这辆小车虽然值钱,但它对我来说,也就微不足道了。’ 我终于明白了他是干什么的,才开始放心大胆地和他洽谈业务。” 玉顺也恍然大悟,马上惊异地说:“啊!这人莫非就是那个长寿公司的董事长。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这几年在同行业中脱颖而出,效益最好,影响面最大啦。他的钱的确是凭自己的才能,和超人的洞察分析能力,合理合法挣来的私有财产,那他怎么能说是国家的钱哩?” 胖媒婆又说:“这个问题我也问了,他原话是这样说的:‘我的顾客都是那些离休c退休人员,他们的钱不都国家白给的吗?这种人过去吃的轻松饭,不晒太阳不流汗,指手画脚转一转,为国为民有贡献。 在过去那些年年月月里,就是个挣公分的民办教师,那也是只有干部的亲属才能干的好工作。他们不拉车子不下苦,穿的制服料子裤。雨不淋,风不吹,常年挣的高工分。一有机会就翻身,工分变成领现金,工资再涨无人嫌,只怕命短吃了亏。总的来说,现在最会珍惜生命,最怕死的都是这类人。他们的钱来得容易,花起来就不会心疼,你把一分钱的东西当十块钱着卖,只要说有利于健康他们就买;不管是什么保健品,只要稍微变点花样,价钱上翻十倍,他们也要买回去试试。 没办法,人家的命值钱呀!他们退休没事干,一心想的就是健康长寿c永远不死。你说我挣他们的钱,还不是国家的钱吗?’ 我听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要这么说,不管谁的钱,起初都是国家的。因为只有国家,才有发行货币的权利呀’。 他接着说:‘那可不一样,经过努力工作,辛勤付出得来的钱,才可以心安理得地说是自己的。没有工作,没有付出而来的钱就应该说是国家的。这就跟贼娃子偷来的钱一样,应该说是失主的,而不是贼娃子自己的。你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觉得这个道理对是不对?’ 我当时想了一下才说:‘你这话似乎很对,又不太对。不管怎么得来的钱,到谁手里就是谁的,谁就有支配c使用的权利。就像那些贪污犯,把国家的钱据为己有,任意挥霍浪费,如果事不败露,谁敢说人家用的是国家的钱。我现在不管谁是谁非,不想究根,只说你这么有本事的人,还有啥办不了的难事找我来了?就是让我给你找个二奶c情人什么的,那也是小菜一碟,怎么能要你这么贵重的车哩?’ 那人又说:‘我虽然是个有本事的聪明人,但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还是遇上了自己无法解决的难事。久闻你胖鸳鸯有苏秦张仪之才,口似悬河,舌如利剑,世间凡是用嘴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像我这样的人,就跟一朵盛开的鲜花一样,不管是蜜蜂c蝴蝶成天围着嗡嗡,赶都赶不走,我还用得着求你帮我找二奶c情人吗?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和我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结婚后恩恩爱爱c如胶似漆;一双儿女活泼可爱,家庭生活幸福美满。双方父母还是世交,经常来来往往,其乐融融,全家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我羡慕地说:‘啊呀,这么好的日子,那你不在家里当你的逍遥神仙,过你的快活日子,跑来找我这个媒婆子干啥呀?’ 那人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来找你,就是求你帮我把这个幸福家庭拆散。如能办到,这辆宝马车就是你的啦,我这人说话绝不食言。’ 这话惊得我瞪大眼睛直看他,张着嘴‘啊’了半会,不知说什么好一一一” 三快婆着急地说:“大妹子,你可不敢应承。这种事千万千万做不得,拆散人家婚姻,那可是最缺德的事了。人常说:‘能拆十座庙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打断她的话说:“老嫂子,时代不同啦,过去那些道理过时了,全用不上啦。现在这社会,拆人婚姻,往往也是治病救人c积福行善的好事。这人既然要走这一步路,那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人有了钱当然是好事,但是,钱太多了就容易有许多料想不到的坏事发生。那人再有本事也不例外,难免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他的事业成功了,名声出去了,羡慕的人c眼红的人c奉承巴结的人都多了,处心积虑算计的人,也就跟着多了。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各式各样的阴谋陷阱防不胜防。 他这人尽管小心谨慎,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己还是掉进了别人设下的陷阱之中,使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怀了胎。从此受人要挟,处处被动,竟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那姑娘年龄虽小,后台很硬,几个亲戚都是司法界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人家的目的就是算计他的所有资产,要把长寿公司据为己有。 那姑娘开始接近他的时候说自己已经二十岁了,怀孕以后才知道真实年龄不满十七周岁。他明知自己种了人家的圈套,一点办法都没有。 开始,他想息事宁人,用钱解决。女方态度非常强硬,给钱再多都不答应,人家可是惦记着他的所有资产。他们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他和妻子离婚,自己成为他的合法妻子。除此之外,一切免谈,对方非告得他身败名裂c锒铛入狱不可。这事竟使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直束手无策。 他和自己的妻子c双方父母谈了几次,也商量不出对策来。父母认为,要想保住名声地位,不受牢狱之苦,还是按照人家的要求办,离婚吧。 可是,他的妻子偏偏不离婚,还说要和他共度牢狱之灾。曾几次找那姑娘拼命,为报夺夫之恨,竟不惜与其同归于尽。要不是警察及时制止,早已铸成大错。面对这种情况,他这个聪明人也黔驴技穷,双方父母除了摇头叹气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就在他走投无路到时候,却听人说起我胖鸳鸯的大名,他好像看到了希望,马上买了辆宝马车找我来了。 他这人的嘴也挺会说的,最后几句奉承话;就把我听舒服啦。一一一一” 三快婆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说:“二尺五是假的,人人都爱戴。你明明知道人家说的是奉承话,心里为啥还要高兴哩?” 胖媒婆接着说:“你不知道,他的话说得就是好听,你听了也会高兴的。他把事说完了后又说:‘胖大姐呀,我可算找到你啦。早听说你做事巧妙,光芒普照,一张嘴能说会道,办啥事保险可靠。救苦救难赛观音,排忧解难呱呱叫。能让泼妇不吵闹,能让哭的哈哈笑。男婚女嫁结连理,孤寡老人互关照。烧香未必要进庙,多找鸳鸯少烦躁。’ 最后,他向我详细地介绍了情况,并把他妻子的性格特点,一一做了描述。目的是想让我把他夫人的思想工作做通,同意离婚,使他免于牢狱之灾,只要不出人命,花钱多少都行。并且一再表示,自己绝不食言。 我当时想到这事棘手,那么多人都无能为力,我胖鸳鸯何德何能,怎么能把这么粘牙的事办了?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向他摇摇头。 他又恳求着说:‘胖大姐呀,我是慕名而来,你就答应了吧,难道你的名声都是假的不成?只要你把这事应承下来,不管成与不成,我公司的所有产品,你都可以随便挑,随便用,永远免费送。’ 人的运气来了,好事就寻你哩,推都推不掉。我又看看这辆车,的确漂亮极了。天哪,要值七八十万哩,我就是说一辈子媒,把嘴皮磨破也挣不来这么一辆车。我要是真能帮他把这事说成,那么,就有了这么值钱的一辆车,我胖鸳鸯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啦。于是,我点点头说:‘那我就试试吧,但我没有把握,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他当时高兴地说:‘只要你肯出马,那就没有问题,我相信你。’ 我们就这样达成了协议,真没料到,就是这么一试,没费多大的劲竟把这事办成了。他那夫人痛痛快快地答应了离婚,居然当时办清了离婚手续。他也确实说活算话,毫不犹豫地把这辆车送给了我。 可能也是该我时来运转吧,前后没有半天时间就挣了七八十万。两家人还把我当神着敬哩,在五星级饭店订的答谢宴席,把他父母感激得痛哭流涕,好话说得没遍数。要不是我挡得快,老人家就给我把头磕了。” 玉顺不以为然,却又想不出不相信的理由。三快婆一个劲地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吧。这事未免太便宜你了,人怎么信得下去?” 胖媒婆说:“信不信由你,反正车已经是我的啦,为啥要叫你信?” 玉柔看着她说:“你说那夫人心如磐石,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打动啦?” 胖媒婆又说:“其实也没有啥诀窍,钱这东西,不好挣的时候艰难哩很,好挣的时候就不费啥。就好比你们这些当教师的,没退休以前按时到校,对学生言传身教,进教室前后关照,批作业字字看到,讲语文声情并茂,教数学灵活巧妙,学英语死搬硬套,有成绩不能骄傲。那时候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就觉得挣那教书钱不甚容易。退休后一切工作都不干了,一年还有好几万元的工资,自己只不过到银行取一下,你们说这钱来得还不容易吗?这就是机遇,赶上了好机会。也跟医生看病一样,别人已经把病看得回了头,最后吃了我一剂药病好了,那么,这功劳就全是我的啦。” 玉顺有点不耐烦地说:“说那些闲话干啥呀?只说你是怎么说的。” 胖媒婆又喝了口饮料说:“我看你也是个打烂沙锅问到底,想保留一点都不行。我先研究了他夫人的心理以后才去找她,见了面就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夫人,我对你们这事只谈一点看法。你之所以不愿离婚,说明你还深深地爱着他。他之所以要和你离婚,说明他已经不爱你了。如果你们之间没有裂痕,他就不可能和别的女人有孩子。 你死爱着一个不爱你的人,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与其别别扭扭地过着,不如痛痛快快地离了算啦。人么,哪里的黄土不发芽,为什么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见得另走一步就不幸福啦。’ 那妇人听我这么说就急啦,马上反驳着说:‘不对,不对,他是爱我的,我两个的爱情可是久经考验的。海可枯,石可烂,我二人的爱情永不变。他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才走到这一步,我可以为他受苦c为他去死,想叫我和他离婚,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你就别费唾沫星子啦。’ 我又接着说:‘大妹子,作为女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觉得你应该理智地想一想,仔细算算账。你要是硬不离婚,他就会身败名裂c前功尽弃,就得坐牢,一切一切都将付之东流,那么,你们何来幸福可言?’ 她还是咬着牙说:‘坐牢就坐牢,十年八年我等着,吃苦受罪我陪着。我们做不成幸福情侣,就做患难夫妻吧。落得一无所有,我也在所不惜,他将来出来,就算挨门乞讨,我也会永远陪着他。’ 我看她态度那么坚决,必须改变策略,马上把话锋一转,换了一种口气又说:‘大妹子呀,你既然那么自信,认为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是那样牢不可破,你为他都可以抛弃一切,甚至生命,那你何必在乎一纸空文哩?既然你们之间能够同生死c共命运,那张可有可无的结婚证就不能放弃吗?过去没有结婚证,世上还不是照样有男贪女爱c婚姻嫁娶吗? 就凭那个小妖精涉世不深,自己不可能有那么深的心机,她身后一定有股强大的势力,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你们的钱财而来的。 我觉得你们与其和她拼死相搏,何不动动脑筋,改变战略战术,另换一种斗争方式,变被动为主动,想办法让对方落个人财两空。 咱们领袖曾经说过:‘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人就是要生活在斗争之中才有乐趣,才有味道。咱为啥放着快乐不快乐,要死要活,受那么大的痛苦?’ 那妇人听到这里,眼睛有了光亮,好像看到了希望,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了斗志,只见她咬着牙说:‘对,你说得对,我不能这样便宜了她,就是要振作起来和她斗下去。可是,我是个百依百顺的家庭妇女,没有斗争经验呀!胖大姐,你有啥好办法就教教我,只要能让那小妖精人财两空,我丈夫不受牢狱之苦,你叫我做啥都行。我,我还要把你当神着敬哩。’ 我看她思想起了变化,心里不再害怕,想挣他的小车,觉得问题不大。连忙加强攻势,火力增大,她这座坚强堡垒,很快被我攻下。” 大家听到这里,都想尽快知道下文。三快婆却酸溜溜地说:“哟,看把你得能成啥啦。人家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真的,你的嘴就是再能,还能把已经种上的娃说化了不成?对方可是证据十足c木已成舟,成竹在胸,只待秋收,你能给她想个啥办法?要是在旧社会还差不多,大不了再收一房就完事了。现在可是一夫一妻,法律就不允许重婚。” 胖媒婆又说:“老嫂子,你那些话也过时了。法律是那样说的倒不假,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有权有钱人公开包二奶,养情人,法律也是半个眼睁,半个眼闭,人家只要有能力,养十个八个都没人管。 他们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对方看中的是金钱和地位而不是人,非成为他的合法妻子不可。而这个夫人看中的是人c是亲情而不是钱。我第一步先把她斗志激发起来,她必然会求助于我。这样,我的机会就来了。 我当时拍拍她的肩膀说:‘这就对了,大妹子,人只要脑筋灵活一点,办法总会有的。咱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除了死方,尽是活方’,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哩?前边的路走不通,可以回头另走吗。 根据你们的具体情况而言,就应该退一步海阔天空。对方不就是要个名分,要你两口办个离婚证,和她领个结婚证吗。一纸空文有啥为难的?半个手续有啥为难的?给她,完全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有啥了不起的。’ 那妇人的情绪又低落了,摇头叹气地说:‘你说来说去,还是要叫我离婚哩。难道,难道,再没有别的办法吗?这一步我走不出去。’ 我斩钉截铁地说:‘没办法,除此之外,再无别法。我也没想让你往出走,为啥要出去哩?你为啥要在乎一纸空文哩?只要你们夫妻爱情坚贞c至死不渝,她拿张结婚证能做啥,最终也是人财两空。 你两个商量好,在离婚之前先办财产公证手续,把公司股份的百分之六十转到你的名下,然后再拟定离婚协议,子女的抚养权归你,抚养费双方共同承担;父母的赡养权可以由父母自己决定,他们既然和你关系密切,对那小妖精深恶痛绝,必然会选摘你,赡养费则由双方共同承担。 你自己离婚不离家,你们的家庭还是一个整体。其次就是继承权,你们的儿女继承双方的产业那是顺利成章的事,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则只能继承他父亲的财产。这样一来,你丈夫那些股份,大多数都是你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就没有多少了。尽管对方机关算进,免不了落个财空的下场。 往下的事更好办了,你不用再嫁,有证没证照常同居,以前怎么生活,往后还怎么生活,谁会管你们有没有结婚证的事。 她就是你丈夫的合法妻子又能怎样?当然,她会吵c会闹,也会向法院起诉,这样的事情说得清吗?法院又能拿你们怎么样哩?无非是走走过程,说说而已,最后还不得不了了之。过去的皇上三宫六院,得宠的只有一个,其它不得宠的还不是独守空房,谁有什么办法? 所以说,只要你们照我说的话办,就算对方势力再大,阴谋再深,必然也会落个人空。他们到头来只能为肚子里的孩子挣点遗产而已,那也是你丈夫该负的责任,人家也应该得到那点补偿。’ 那妇人听到这里,开始转忧为喜,满脸愁容早已一扫而光,神情兴奋地对我说:‘应该,应该,那孩子也是我丈夫的骨肉,就是给他多少也是应该的。只要家庭完整,我们还在乎那点钱吗?胖大姐,你说得对,你这办法的确不错,我为啥要这么痛苦?就是要站起来和她斗一斗。 我就不信,凭我们几十年的感情基础,还斗不过他们使阴谋c耍诡计促成的露水夫妻吗。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就当互相再考验一次。’ 就这样,他夫妻之间和好如初,坐在一起周密地商讨了一番,很快做好一系列准备工作,然后从容不迫地去法院办理了离婚手续。 事后,他丈夫拿着离婚证去见那个姑娘,她们全家高兴坏了,立即烧了请律师写好的诉状,高高兴兴地和他办理了结婚手续。紧接着就大办婚礼,轰轰烈烈地举办了结婚仪式,名正言顺地做了他丈夫的新任夫人。 他们结婚后没有几天,他那个新任夫人便要求管理公司财务,她丈夫说要经过公司董事长的同意。她们这才知道,长寿公司的董事长,已经不是自己费尽心机夺来的丈夫啦。他的合法丈夫在公司里不但没有多少资产,对自己也是冷若冰霜,待理不理,还经常回家与前妻同居。 她找过几次,闹过几次,人家一家子热热火火,没人理她,她怄气不过就去起诉,告丈夫和前妻非法同居。法院对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诉状置若罔闻,追得紧了就去走走过程,轻描淡写地说说又过去啦。 人与人没有真实感情,勉强在一起也热不起来,这位新任夫人背后的靠山再大,又能起什么作用哩?尽管她使尽浑身解数,也丝毫改变不了现实,只能陪着那本红彤彤地结婚证,熬着黑洞洞c冷冰冰的漫漫长夜。” 众人听到这里,都深深地出了口气。玉柔最先开口说:“你这事做得对,她们为了钱财充当第三者,破坏别人幸福,拆散人家家庭,真是可恶至极,就是应该好好治治。你呀,这张嘴的确不同凡响。” 三快婆也说:“好,好,照这么说,拆人婚姻的缺德事也就不怎么缺德啦。我就是觉得,你这钱挣得未免太容易啦。” 胖媒婆得意地说:“那没办法,这就叫运气,人的运气来了,好事就寻你哩。这钱不想挣都不由人,你老婆再不憋气也拿不去。” 玉顺这时才说:“你说的这个事,听起来似乎合理,却不合法。我觉得这样长期下去是不行的,有损法律的尊严。虽然说现在的有钱人,包二奶c养情人的事很多,但多是在地下进行的,毕竟见不得阳光。” 胖媒婆又说:“你说的这一点也在计划之内,现在的法律忽松忽紧c时宽时严,当时看起来相安无事,以后要是认起真来就难说了。 我还给他们说:‘你们不可能这样长期下去,要想恢复原来的家庭就必须和她冷战下去,越冷越好。你们想,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长期被冷落下去能行吗?她必然会难耐寂寞,心灰意凉,觉得目的没有达到,再继续斗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她自己就该打退堂鼓啦。到那时,我再去给她说个好下家,不就把双方的问题都彻底解决啦。’ 玉顺这才由衷地说:“好,你的本事的确不小。凭你胖鸳鸯这三寸不烂之舌,要把那个小妇人说得再嫁,那还不是马到成功的事。不但能让这边家庭恢复原来的样子,你自己还可以再赚一笔。” 三快婆又催着说:“大妹子,你的嘴就是能说,我老婆佩服极了。时候不早啦,你的五马长枪谝完了也该动身了。” 胖媒婆这才站起来,和玉顺一块走出家门。他两个这一去,直叫那: 单身孤老配成双,枯树开花再放香。办成一事几家好,趣味就在下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回瘦局长单骑访脑梗 胖媒婆双驾见柳枝 盗割光缆为卖铜,电信局长害头疼, 旷野线长无良方,脑梗巡逻有声名。 鸳鸯车新温度爽,柳枝屋旧树荫浓。 穷人勤劳果树绿,梨酥菜鲜番茄红。 盗贼没德行,光缆架不成,局长难晋级,脑梗有功能。 不见不知情,不说话不明。二人乘宝马,柳枝出净瓶。 闲话再说事难明,正事不讲总不成。上文说道:胖媒婆在玉顺家中说完了自己挣得宝马小车的经过。玉顺急着和她去找柳枝,没让玉柔在家里做饭,自己回房取了钱,准备办完事后在食堂吃饭。 胖媒婆也觉得家里的饭再好,就是有三快婆帮忙,调的凉麺再香,那也没有食堂里的酒肉实在。于是,她就没有继续坚持,和玉顺走出大门,躜进她那辆凭嘴挣来的漂亮小车里。那辆车压了三四百斤,也没有流露出一点不满情绪,只冒出小小一缕白烟,便不声不响地朝村外奔去。 三快婆和玉柔站在门外,眼看着小车出了村。三快婆对玉柔说:“你回去吧,我还得过去给老常说说,免得他知道了埋怨咱们。” 玉柔说:“那你去吧。给他说说也对,好让他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三快婆走到隔壁推了推门,没有推开,喊了两声没人答应,这才看见门上挂着锁子。回过头对玉柔说:“这老家伙没在家,准是还在地里拔草。唉,这么热的天还拔草哩,也不怕把人热死到地里。真是的,买瓶药一打不就完了,他这人咋那么细发的,不行,我得去地里找他。” 玉柔抬头看看太阳说:“你就不去啦,天已经热了,他也快回来啦。这事情又不急,下午再给他说也跟上,你快回去歇着吧。” 三快婆是个急性子人,肚里有话,不说出来就睡不着觉。她没听玉柔劝阻,回过头边走边说:“我这瘦人不怕热,多跑点路不要紧。我得赶快把他叫回来,地里现在没有人,热死到地里都没人知道。要是把他热死了,玉顺把柳枝领回来和谁结婚呀?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一一一一一一一。” 她不管玉柔听见听不见,一个人急匆匆地走着说着,很快就到了村口。 皂角树下坐着许多乘凉的人,见她走来就纷纷招呼让座,她只向大家招招手,摇摇头,啥话没说就过去了。众人互相看看,都不知道她急着干啥去呀,一个个睁大眼睛,目视着她踏上了通往村外的田间小路。 田地里的玉米苗已经一拃多高,把满地金黄色的麦茬遮盖完了,放眼望去,绿油油地一片看不到边。它们个个都和待战的勇士一样,整整齐齐c端端正正地站立在烈日底下。偶然有阵微风吹来,这些绿色‘勇士’们才会摇头晃脑地和三快婆打声招呼。 她走着看着,心里想着:好快呀!我几天没到地里来,金黄色的大地全部变绿啦。今年这场及时雨下得真好,包谷出得一苗不差,看着都很壮实,看样子,今年这料包谷丰收有望了。 三快婆走着抬头看看,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寂静无声,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她知道大家都打了除草剂,没有人爱在地里冒热拔草。这几年,连最能干的高书法都不下地除草了,全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老顽固啦。 三快婆加快脚步走到常大伯地头,果然看见那顶熟悉的竹帽在地中间轻微地晃动着,竹帽下边的人蹲在地里,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 三快婆没到跟前就大声叫道:“老常,你不害怕狼把你吃了。人家都把药打了,就你连一点药也舍不得买。这么热的天,一个人躜在地里拔,要是把你受了热,吃药打针得花多少钱?你看那头划算呀!” 常大伯继续拔着草说:“你怎么来啦?我闲着没事,每天来拔点就完了。农民吗,不往地里来干啥呀?停在家里好像没有尽到责任。” 三快婆走到跟前说:“你就是要来拔草,早晨天凉的时候拔一晌就行了。现在都几点了,这么热的天早该回去啦。” 常大伯说:“本来早就回去啦,就剩了这么一点,再来一次趁不着,拔完了不用再来啦。所以今天有点迟,不要紧,我还不觉得太热。” 三快婆朝前看看说:“怎么,就剩了这两丈远啦,我帮你拔一会。” 她说着就蹲下身子,一边拔草,一边说着胖媒婆今天来的经过。常大伯听了一会说:“哎呀,这事还有啥说的,等她儿子读完书,工作有了着落,她那时一心无挂,就会主动过来的。咱不能急呀!玉顺也真是的,他怎么连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都不知道,我要是在家就不叫他去。” 三快婆说:“你也别怪玉顺,他老婆刚死了几天就把玉柔领回来啦,两个人成双作对c恩恩爱爱,天天好得形影不离。而你男寡妇抓娃这么多年,一直找不下个老伴,他心里不是滋味呀!给你说你老是个‘等c等’,等到几时去哩?你还能有多长时间的活头吗?你说他怎么能不着急。叫我说,对于你这样的人,就是要先斩后奏哩。” 常大伯又说:“唉,我一个人过惯了,觉得这样挺好的。” 三快婆大声说:“好,好,好个屁,我知道你是打肿脸装胖子哩。什么好呀c清闲呀,那都是对着孤灯揉肚子——自己为自己宽宽心罢了。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这些年孤身一人,艰艰难难地拉扯一个孙子,硬撑住维持着家,那也是‘法他妈把法死啦’——没法子了! 你不是说过:‘人生路漫漫,老伴是关键。担子两人挑,生病共患难;睁眼人看人,吃饭面对面;天冷互相暖,天热同搧扇;闲暇手牵手,烦闷有人劝。年迈有个伴,身在蜂蜜罐;生活多欢笑,轻松到彼岸’。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还没说完,地里的草拔完了。常大伯站起身子,直了直腰说:“完了,回吧,要不是你来,我还得一会哩。你说得没错,两个人还是好呀!走吧,没说完到路上再说。”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包谷地,并排走在田间路上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地回到了村口。 三快婆只顾着说话,常大伯望着前边打断她说:“别说了,别说了,你看前边围了那么多人是干啥的,好像还有一辆车。” 三快婆这才看见他们已经回到村口,学校门前的皂角树下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车旁站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周围围了一圈村民不知和他说着什么。这人看着个子不低,身材很瘦,穿着打扮与众不同。 但见他:尖尖鼻子像山梁,窄窄长脸站两旁;嘴巴宽大牙不少,胡子不长下巴长。满头短发黑又亮,眉粗眼大有光芒。墨镜捏在左手上,双耳钻入发下藏;白亮汗衫盖胸脯,浅色短裤样式洋;两只凉鞋露脚趾,一把折扇搧着凉。单人独车到乡下,不知何故在奔忙? 常大伯和三快婆不知何人何事,径直走到跟前,马上有人指着他俩对那人说:“对了,你要找的人这不是吗,他们刚从地里回来。你就对他们说说,保证没麻达,他就是那个组织的创始人,我村里的智多星。” 那个干部模样的人看看刚走过来的三快婆和常大伯,向前迎上一步,对他们抱抱拳惊讶地说:“啊呀!你老两口好勤快呀!真是能干极了,这么热的天还能在地里干活,鄙人实在是佩服,佩服呀!” 旁边众人一阵大笑,三快婆指指他说:“你这同志胡说啥哩,谁和谁是两口子呀?唉,看你眼睛怪亮的,原来是个睁眼瞎子。” 这人也真够灵活的,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赔着话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你二老年龄差不多,怪般配的。不是了也不要紧,不知者不为罪么,还望二老不要见怪,鄙人向你们赔礼了。” 这人说罢,还真的向他两个鞠了个躬。常大伯看了看他说:“你是谁呀?找我们有啥事哩?看样子,咱们可不是一路人呀!” 他马上点着头说:“也是,也是,我就是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才对,鄙人姓王,也算是咱县上一名局级干部,现在的工作单位就是目前效益最好的电信局。鄙人对工作向来积极认真,力求上进,不论放在哪一方面都能够以身作则。可是,这些年尽管百倍努力,兢兢业业,付出了大量心血,结果还是升不了级。其主要原因就是在你们这里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着急地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婆娘不生娃再别怪炕边子了。你当你的局长,我们做我们的农民,咱们可是两条路上的车,井水不犯河水。你升级不升级与我们的腿事哩,我们可是走东的不管西,劁猫的不骟鸡。没权管c也不想管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快走,快走,那里娃不打你就到那里耍去,我们没空听你自吹自擂。” 瘦局长连忙又说:“不是,不是,我是说在你们这里不远的地方有条光缆线路,是咱县的边界地区,经常被贼盗割,害得我这个负责局长在同行面前说不起话,把几次晋升机会都耽搁啦。 最严重的时候是在去年秋天,地里的包谷长到一人来高的时候,一个来月的时间被盗了十几次,害得我整夜带人出车巡逻,还动用警力抓捕了好几次,结果都是徒劳无功。我们去了,盗贼躲在包谷地里,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就上杆割线。局里对此事一筹莫展,警察也是束手无策。我本来也不是这么瘦的人,就是为保这条线路,才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每年在这条线路上的损失大得惊人,本想把这条线路取消算了,县上的干部开会说:‘都啥年月了,咱县上再有不通电信的乡村,那不是成了笑话啦。要是那样做,对咱县上的政绩影响太大了。’ 没办法,偷了再架吧,为了县上的政绩,不惜一切代价也得让电信覆盖全县个个角落。就这样偷了架c架了偷的维持到现在。” 三快婆又说:“是呀,害怕饿老鼠不抱鸡娃子了。害怕贼偷连光缆都不敢架,真是岂有此理,国家要你们这些干部c警察都是干啥吃的?” 常大伯说:“同志,你说这事与我们有啥关系?你们可以多派人手,加强巡逻。或者改变线型,换成没有铜的光缆,贼娃子就不会偷啦。” 梗二在旁边打趣说:“哎呀,你这个干部精神可嘉,这么热的天还这么认真地到处跑,真算得当今干部之楷模呀!快回去,小心受了热。” 瘦局长朝梗二拱拱手说:“承蒙关心,多谢多谢,我这车里有空调,凉快着哩。出来在你们这槐荫树下站站,也受不了热。” 旁边有个梗三推了梗二一把说:“你捎了一个钱的轻,人家来在这槐荫树下等仙女哩,就是受了热也不要紧。花钱多少都是公费医疗,说不定还能多报销些。如果再把七仙女等来,那不是人财两得吗。” 瘦局长忙说:“不,我不是来等仙女的,我是为工作的事来找你们。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被那条线路害得实在没办法了就向县委c县政府诉苦,县上叫公安局协助我们保护线路,就是为了此事,我们还给县局留了两个招工名额。局领导给他们的亲属安排了称心工作以后才对我们说,他们局不久前表彰了你们这里的脑梗巡逻队,说他们都是些身患疾病的废人,却能把这里治理得路不拾遗c夜不闭户,把那些偷羊贼c偷牛贼都抓完了,为当地群众做了许多好事。他们公安系统还号召全县学习c推广他们的先进经验,让我们不妨找找这支巡逻队。 我听了这话,马上问清地址,立刻前来专访,想求你们帮我们维护这条线路,我们可以把他们所需药品全部包下来。今年又快到去年那个季节啦,我们为了防患于未然,提前和你们商量商量,订份合同。他们往后用药就全部由我们承担。我们局里得这种病的人也不少,各种药物都准备着,我今天来就带了几箱子,只要达成协议,合同一签,马上供药。” 几个脑梗队的成员听到这话,顿时喜形于色。那个不会说话的梗大走到常大伯跟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裳,嘴里不住的‘咦呀’着。 腿不灵活的梗二颠过来说:“老常哥,你看这事行不?” 常大伯想了会说:“那条光缆我知道,送学生就是从哪儿经过。经常被贼偷,有时白天刚架好,晚上又被割去大半。我亲眼看见工人们过来过去地架线,真是太辛苦了,也很可惜那些光缆。国家要摊多大的成本哩,刚架起来,还没顾得用就被贼偷了,再大的成本都白费啦。 我一直在着,若果能把偷线贼抓住,保住光缆不受损害,那真是功德无量呀,要给国家节省多少钱哩。可是,咱能想个啥办法哩?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忙说:“是呀,是呀,人家公安局都抓不住贼,指望咱们这些有今天c没明天的脑梗c病痛能弄啥?总不能不让人家种包谷。” 瘦局长又说:“线路跟前不种包谷问题不大,这办法我们也考虑过了,大不了由电信局把那些地的产量给农民赔上,就是怕作用不大。” 常大伯说:“不是不大,而是根本没有作用。路两边都是一片连一片的青纱帐,盗贼哪里不能躜,不能藏。光线路跟前不种能顶啥,你们就不能让那么多地都不种。这办法无异于‘杀鸡取蛋,太不划算’啦!” 这时候,学校大门上那个小门开了,老蝴蝶穿着一身大花绵绸做的短衫短裤从里边出来,一只手揉着眼睛边走边说:“谁在这里吵闹啥哩?唧唧喳喳地整得人睡不成觉,连一点公德都不讲。你们难道不知道,‘瞌睡来了要睡哩,打搅瞌睡有罪哩’吗?唉,真是些没知识的农民。” 梗二指着他说:“嗯,这位就是我们巡逻队的队长,喂,快过来呀!” 三快婆大声说:“喂,老花,嘟囔啥哩?走快点,你的生意来啦!” 老蝴蝶紧走几步,来到常大伯跟前问:“老常哥,啥生意,告谁呀?” 常大伯说:“告,告,你就知道个告,现在讲和谐社会,能不告就不告了吧。那些违法犯纪的人,国家迟早都会收拾他们。” 三快婆接着说:“对呀,年纪大了就安安宁宁地混几天算了。成天跑来跑去的告啥哩,留点热气暖肚子吧,小心你那两条一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生气地打断她说:“对啦,对啦,你不就是盼我断腿吗。我,我就是豁出这两条腿也非告狗日的不可。他们心太黑了,光光地干净石头硬往地下埋,上边薄薄上个面子,打的路没用就烂。他妈的,我再告他们都说证据不足,难道这路还要像立交桥那样,垮塌下来才算是证据吗?一定是县上的干部被人家收买了。看样子,我非进省城不可。” 梗二忙说:“队长先生,你先别说告人啦。这位干部是咱县里电信局的局长,他来是想请咱们巡逻队维护那条经常被盗的光缆线路。” 老蝴蝶不加思索就说:“不行,都是些老弱病残,跑不到那儿去。” 梗大‘呀呀’着,梗三接着说:“队长先生,他说给咱们供药哩。” 老蝴蝶不耐烦地说:“药,药,你们就知道个药。要是把人挣死了,要那些药给谁吃呀?你们也不想想,咱们这个巡逻队,除了我而外,谁还能跑到哪儿去?你们也不能为了点药,连命都不要呀。” 梗二说:“唉,药对我们来说就是命,我们的命就是和药在一起连着哩。有药才能有命,你没得这种病,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 三快婆疑惑地说:“你们的药,上次不是都解决了吗,怎么还熬煎哩?六个疗程的药,要值好几千元哩,还不够你们吃吗?” 梗二哭丧着脸说:“老常上次是给我们解决了些大问题,一回就搞了六个疗程的药,够吃多半年的。可是,我们这种病可是终生不能离药,六个疗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哩。 老常上次和派出所说的话是:抓住一个盗贼,每人奖励两个疗程的‘二宝抗栓再造丸’,咱们那次抓了三个。派出所经过审讯,顺藤摸瓜,把那些偷羊贼c偷牛贼,连带销赃窝点都抓完了,总共要几十个贼哩。 可是,他们给咱发药的时候,还是当三个贼算哩。他们那次连没收带罚款,赚的钱有啥多少哩?都成了他们的功劳。” 三快婆说:“给多少是多少吧,吃完了再说。我的羊钱人家就没少给,你别看派出所赚的钱多,他们的用途也广,能给那么多也算不错啦。” 梗二又说:“你老婆得了点钱就替人家说好话哩,他们审了咱抓的贼才破获了盗羊团伙。往后没人偷羊啦,咱们也就没贼抓啦,抓不住贼没有奖励,我们把这六个疗程的药吃完了指望谁呀?” 梗三接着说:“是呀,是呀,他们给咱发药就应该按整个贼数计算,而不是三个。他们这样算就是不合理吗,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蝴蝶说:“这话我可以和他们说说,帮你们再要点药。想按你们说的那样算恐怕不行,总共抓了几十个贼,一个贼两个疗程的药,算下来就得多少,你们吃得完吗?时间长了就失效啦,不起作用可能还要命哩。 其实,派出所的同志也不容易,他们经常出警要花钱,破了案,抓了贼,也得给大家发奖金。特别对抓贼有功的同志还要重点奖励,这样才能提高干警们的破案积极性,对各方面都有利。” 三快婆又说:“是呀,是呀,要不是人家那些美小伙子出手抓贼,指望你们这些病痛能抓住吗?对人家奖励也是应该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要是舍不得奖励,民警们只是混个工资,谁会认真抓贼呀?你们这回的药吃完了别害怕,继续找老常呀,只要有他在,你们还怕没药吃。” 梗二还是犟着说:“他们派出所以前没有咱们,连个贼毛也没抓住。” 那个瘦局长说:“嗯,啥单位吗,那么抠门的,把账算了个细发,才给六个疗程的药。既然是联合破案,就应该把你们的药全部供上。我们聘请你们维护线路,不管能不能抓住盗贼,都会常年供药,绝不食言。” 在场的脑梗患者都用渴望的目光看着常大伯,常大伯这时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他就胸有成竹地对瘦局长说:“你们这条线路比较长,附近要几个村组哩,你们如果能够把这几个村组的脑梗用药全部承担,我就可以保证你们这条线路畅通无阻,再不用操心被盗,投资架线啦。” 瘦局长马上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没问题,几个村组能有多少脑梗,最多四五十人足啦。我们在这条线路上损失的钱,全县脑梗吃药都用不了。这点小事不用请示汇报,我自己就能拿住,我们这样的单位还在乎这点钱吗,只要稍微紧细一点,省下来的钱他们一辈子都吃不完。” 常大伯说:“这就好办,我想,这伙盗线贼不可能是从外地来的,即便是外地人,也必然和附近这几个村的人有联系。咱们只要和这几个村的脑梗巡逻队联合起来,互通情报,分段巡逻,咱们跑的路就不多了。 这样一来,这条线路和周围几个村都在咱们的秘密掌控之中,不论那个村一有风吹草动,电话一打,很快都知道啦,盗贼还怎么上杆割线呀?” 老蝴蝶马上来了精神,眼睛也像明亮了许多,一步跨到常大伯跟前说:“行,行,这个合同能签。你说的办法好呀!咱们各组的脑梗巡逻队本来就有联系,为保这条线路再深入联合,不费啥,只要和派出所c公安局互相叫通,他们这条光缆便可以万无一失啦。这么简单的事,我这个当队长的怎么想不到,差点把一桩生意耽搁啦,咱就签合同吧。” 三快婆又说:“老常,你图了个啥吗?人家干啥的过河勾渠子都夹水哩,你把合同一签,也给自己要点药存着,有备无患吗。” 常大伯笑着说:“我又不想得那种病,要药干啥呀?你要是眼红人家有不掏钱的药吃,就赶快得脑梗病吧,我保证给你把不出钱的药供上。” 三快婆大笑着说:“别说不要钱,就是倒找钱,我也不想得那种病。人得病都是没办法的事,从古到今,就没有想得病的人。” 瘦局长说:“那也不见得,这话只能对你们农民而言。对我们单位的人来说,要命的病没人想得,平常的小伤小病还是得点有好处。第一,有点病就能休病假,办点私事;第二,就是报销药费,趁机把全家看了病的单据都报销了。有关系的人甚至还能多开假单据,搞点额外收入。” 常大伯听了瘦局长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人不想:这社会上的事真是很难说呀,农民家庭要是有一个得了麻烦病的人,那就把穷根扎到海里了,深得没远近,几辈子也翻不过身。全家人都得跟着受苦c受穷,有的甚至倾家荡产无路走,少吃没穿受可怜。而干部家庭的人生了病,花多花少的钱都是国家出啦,有的还可以多赚钱,谁有啥办法哩?正所谓: 疾病为何把人缠?一旦染上全家难。 住院如同进虎口,多年辛苦侵吞完。 农民得病累几代,干部有疾能赚钱。 公众个个有红心,人间处处没平权。 常大伯想了会就对瘦局长说:“唉,社会上的事难得公平,事和事不一样,人和人不能比,谁心里不平不顶啥,说得再多也不顶啥。还是不说那些没有的闲话了,咱们商量着把合同签了,让你们这路光缆不受损失,同时还能解决这些脑梗患者的吃药问题,也算是功德一件呀。” 瘦局长忙说:“是啊,是啊,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同时,同时,只要这路光缆畅通无阻,鄙人升职,也就大有希望了。” 瘦局长说着就从车里取出两张打印好的合同书又说:“你们看看,我把合同都带来了。你们看了要是没有什么不同意见,把字一签就完事了。不论搞啥工作,就是要讲时效哩,鄙人的工作效益,上司还是很赏识的。” 常大伯接过合同看了看,又递给老蝴蝶,老蝴蝶看了一眼说:“你看没有问题就行了,我看不看都没有啥。”常大伯说:“我看没啥问题。” 瘦局长从车里取出一支笔说:“那我就代表甲方,先签字啦。” 他说着从老蝴蝶手里拿过合同书,在甲方代表下面写了,‘电信局,最瘦的局长’。又连笔交给老蝴蝶。老蝴蝶看了看,就在乙方代表下面写了,‘脑梗队,最花的队长’。顺便再写了一行:顾问,李玉常。 常大伯看见说:“为啥还要把我写上,你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老蝴蝶说:“为啥,你都不知道为啥,咱这巡逻队是咋办起来的?没有你哪里来的这回事?我写上你就是吃水不忘打井人。” 瘦局长忙说:“应该,应该,人不就是活个名声c脸面吗。就像我这个局级干部,照理来说也就很不错啦,但还要力求上升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看着他问:“喂,你已经是局长啦,还能升到哪里去?” 瘦局长说:“你不知道,我们单位的经济效益高,工资可靠,奖金c福利,也比别的单位又多又及时,其他单位的干部都找关系c寻门路往进调,局级干部就特别多啦,具体数字说不准,反正我就是其中最瘦的一个,也是最忙c最有上进心的一个,局里就把这条最难的线路分配给我负责。这几年由于受这条线路的影响,我这个力求上进的干部也上进不了。这回有了你们巡逻队的帮助,最瘦的局长也许会胖起来的。” 瘦局长说罢,又从车里取下两个大纸箱子说:“我这人说话算话,来时就带了两种药,一种是脑梗常用的‘二宝抗栓再造丸’,另一种是个新药,听说效果相当不错,价钱比较便宜一点。你们不妨试试,如果效果好,下次来就给大家换成这个,你们今后再不用担心没药吃啦。” 梗二走过去看了看说:“行,这种药叫‘六味黄酮茶’,我在电视上看过,广播上也做过介绍,都说效果不错,还听说如果与二宝配合着吃,时间长了就可以除根,不知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 三快婆说:“嗨,你管他是不是真的,反正药又不出钱,试试不就知道啦。你们就把两种药都吃上,如果真的能把病根除了,那就再好不过啦。咱们这‘脑梗巡逻队’,也可以改名叫‘康复巡逻队’了。” 瘦局长说:“那好,这两箱药给你们留下,下次仍旧这么送。” 老蝴蝶叫几个脑梗先把药拿到学校里保存着,谁没药了就可以到这里领。瘦局长拿了份签好的合同就要上车,常大伯招呼他到家里喝点再走。 瘦局长上了车说:“谢谢,我这车里吃的喝的,啥都有哩,不打扰了,就此告辞吧。”梗二扒住车门,朝里看着说:“让我看都有啥哩?” 瘦局长趔开身子说:“你看,你看,我不哄你。水果饮料矿泉水,烧鸡烤鸭青蛙腿,罐头食品八宝粥,营养丰富味道美。” 梗二又说:“啊呀,你在路上开车可不敢吃,要是注意力不集中,出了车祸就麻烦了,我们的药指望谁呀?干脆让大家帮你吃了算啦。” 三快婆一把拉过梗二说:“你有药吃就很不错啦,还想吃人家的啥哩?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娃长没长吃那些东西的嘴。” 皂角树下的人都笑了起来,梗二朝三快婆做了个鬼脸说:“你老婆不知好歹,我想叫你尝尝人家局长吃的东西,你还狗咬吕洞宾,一一一一一一一。” 瘦局长向大家挥挥手,微笑着躜进车里,那辆车先慢后快,一会就不见了。常大伯和老蝴蝶坐在皂角树下,开始商量联合护线的具体事宜。 常大伯回到自己家里,天色已经过午,他先在院里晒着的水盆里洗了一下,觉得有点困倦。小凡没在家,一个人的生活好搞,吃迟吃早无所谓。他就喝了点凉开水,倒在炕上想睡一觉再起来做饭。 常大伯刚睡一会,自己的肚子便开始提着强烈抗议。唉,不管小凡在家不在家,自己的肚子还是要吃饭的。三快婆的话说得对呀,家里要是有个老伴,从地里回来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人是铁,饭是钢,他在肚子的抗议下,不得不翻身下炕,走出房子,进厨房合麺做饭。 人少吃得少,他一会便和好一个拳头大的小面块,放在案上用面盆扣着,自己又到院里想摘点菜。黄瓜蔓已经老了,大部分叶子干巴巴地朝下垂着,又黄又皱,就跟风烛残年的老人脸似的,只有瓜蔓的顶端还有巴掌大几片绿叶,顽强地挺在毛茸茸的瓜蔓上,还开着许多小黄花,上边挂的小黄瓜也是扭七八列c弯弯曲曲,形状别别扭扭c极不好看。 黄瓜架下点种的二茬才长出一尺长的细蔓,新蔓上的细须紧紧地抓着老蔓往上爬。常大伯看着黄瓜蔓颇有感触,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你们就跟人一样,老了还得撑住,让小辈抓着往上爬。” 常大伯感叹了一番没人理他,就去摘了个半红半绿的洋柿子,几条长豆角,一个嫩茄子,再拔了几棵青菜,大概摘了一下,用水洗净,一起拿进厨房炒了点菜,把麺擀好切细。然后把小锅放在煤气灶上,用电壶里的开水煮好麺条,捞了一碗,调上油盐酱醋,倒点炒好的菜拌匀,取了双筷子往碗里一插,又剥了两瓣蒜,端上碗走出厨房,放在院里杏树下的石桌上吃着想着:今年有了煤气灶,做饭的确轻松多了,这样的日子还有说的啥哩。就这还不知道满足,时不时的就想老婆啦,这岂不是得陇望蜀吗。我自己尚且如此,何况他人,看来,这人心都是没底的呀! 他吃了会饭转念又想,其实,人心没底对好人来说,何尝不是好事,正经事就是不能满足现状,就是要人心没底c不断奋斗哩。如果人人满足现状c不思进取,有点成绩固步自封,那么,社会不就停止不前啦。 常大伯一个人吃着想着吃罢饭,进去把厨房大概收拾一下就回房休息。他躺在炕上睡了一会,又怕下午把觉睡了晚上睡不着,就起来想写点文章。他坐在那张简易沙发上闭目思考,写点什么呀?就写光缆的事吧。 屋里下午的温度太热,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就觉得头昏脑胀。唉,还是出去转转吧。他刚站起身子,又看见了小凡那份期末数学试卷,小凡有三道题没算出来,自己看了几次只算出来两道,还有一道没算哩。 他把试卷拿到院里,坐在杏树底下看着想:小凡才是五年级学生,这样的数学题未免太难了吧,把我这个初中文化程度,当过会计的人都难住了。自己回房戴上眼镜,出来重新坐下,冥思苦想地又算起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太阳偏西的时候,这道难题终于算出来了。他松了口气,放下纸笔,卸去眼睛伸了伸腰,这才出门向村口走去。 这时候,村口的皂角树下正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硕大的树冠覆盖了半亩地大,厚厚的树叶把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村口时不时有凉风吹来,无不令人舒心c愉快,真有点洞天福地的感觉。 常大伯走到这里,树下已经坐满了人,那些经常闲在这里的石头家伙,这时都成了抢手货,早被人们完全压在了屁股底下。 大多数人坐着自己带来的小凳,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扇子,悠闲自在地慢慢摇动,嘴里津津有味地说着各种闲话。 还有人把竹床c躺椅搬到这里,躺在上面闭目养神。最热闹的一块还算是那张麻将桌子,周围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忠心耿耿地给自己前边的战将们当参谋。时起时落c忽高忽低的争吵声,给眼前这种和平景象增添了一点点战斗气息。 大家看到常大伯走来,纷纷招呼让座,常大伯答应着走到老蝴蝶跟前,坐在他的床沿上说:“你倒挺舒服的,连床都搬来了,事办得怎么样?” 老蝴蝶翻身坐起,十分自信地说:“好了,全都安排好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这张竹床只要不下雨就放在这里,晚上下班的不回家,睡在这里将就几个钟头天就亮啦,免得回家打门叫户,影响别人休息。” 常大伯说:“好,你考虑得蛮周到,热天夜短,要让大家休息好哩。晚上还得拿床被子,后半夜有点凉,小心把谁感冒了着。” 老蝴蝶正要说话,却看见玉顺空着手从村外走来,连忙高声招呼:“玉顺,才回来的?来,坐下歇歇,你今天怎么步行走回来啦?” “我今天是坐胖媒婆的宝马车走的,她怕咱村里那段烂路不好走,把我送到村口就回去了,我就走了这么几步路,一点不累。” 玉顺说着走着来到跟前,看见常大伯坐在这里又招呼着说:“哥,你也在这里凉哩。咱们回家吧,我有话要给你说。” 常大伯起身就走,老蝴蝶一把拉住他说:“走啥哩,就在这里说吧,啥话还害怕别人知道。老常一辈子光明磊落,从来不搞什么秘密活动。” 三快婆这时也来夏凉,看到玉顺回来就高喉咙c大嗓门地喊:“玉顺,咋空人回来啦?你给你哥领的人哩?怎么,你两个去还不行吗?” 玉顺忙说:“不是,不是不愿意,咱们还是回去慢慢说吧。” 一群人立刻围住他七嘴八舌地嚷开了,这个说:“啊!你给老常领人去了。不行,不行,就在这里说,我们大家都想听听哩。” 那个讲:“是呀,是呀,老常的事大家都关心着,为啥不敢叫人知道?” 老蝴蝶把地方让开说:“玉顺,你就坐在这里慢慢说,老常给乡亲们办过不少好事,他的事大家一直关心着,就是爱莫能助。反正晚上没事,坐在这里凉凉的,比你那有空调的屋里都舒服,你就拿出当年讲课的才能,给乡亲们详详细细地讲吧,让大家听听故事,调节一下生活。” 玉顺不好推脱,就看看他哥。常大伯说:“这有啥哩,既然大家想听,你就大胆说吧。咱弟兄从来不做见不得人的事,有啥可害怕的。” 玉顺这才清清嗓门,说起了他和胖媒婆今天去见柳枝的前后经过。 “我今天上了胖媒婆凭嘴挣来的宝马牌小车,里边真是舒适极了,温度不热不冷。我们没有观赏风景,一路上有说有笑,只用一会功夫,便来到柳枝门口。她家还是上次去的那个样子,只有三间土屋,门墙上还是那扇只能进去架子车的木板门。门板上的油漆脱落得溜溜道道,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岁月年轮。门前有块小菜园倒很整整齐齐,错落有致,里边应有尽有。 只见那:西红柿如火似霓,紫茄子倒挂枝歧;长豆角架上垂钓,包藏着嫩嫩的颗粒;大笋瓜叶下长躺,裸露着白白的肚皮;葫芦欲坠草绳提,树上挂满早酥梨;辣椒红绿有人爱,青菜四季都适宜。有道是,手里没钱少赶集,种点蔬菜人不急。出门爱跑常遇师,耕田种菜也安怡。 柳枝当时正在菜地摘菜,看见来了这么漂亮一辆小车,一直开到她家门外,心里有点发懵,愣着两只眼睛一个劲地瞅。当她看到我从车里出来,这才惊喜地走出菜地招呼:‘啊!李老师,是你呀,走,进屋坐吧。’ 我朝她点点头,回头又朝车里说:‘到了,怎么还不下车哩?’ 柳枝朝车里一看,发现自己的大媒一动不动地坐在里边,便走进几步说:‘鸳鸯,既然来了,怎么还不下来哩?’ 胖媒婆仍旧坐着没动,伸了下懒腰说:‘你两个进去说吧,我这胖人怕热,就在车里等等,不进去了。车里有空调,凉快,出去不适应。’ 我说:‘那怎么行,这种事咋能少了你这媒妁之言哩?’ 胖媒婆坐在车里说:“那些都是过去的老话了,现在的媒人,不过起个引荐作用,只要双方认识了就各随其便,谁还把媒妁之言当回事。” 柳枝大声说:‘我可不敢把你这大媒不当回事,下来吧,别看我这屋里烂,院里有大桐树罩得严严的,一点都不热,比你那车里畅快。’ 我也跟着说:‘是呀,有空调的车里凉是凉,不通风,人停得时间太长与身体不好,听说会得什么‘空调病’,目前还没有好办法治。’ 胖媒婆急忙下着车说:‘啊呀!我也听说过这种病,今天怎么忘啦?唉,不想下去还不行,挣这么点钱太不容易了。’ 胖媒婆说着话,艰难地躜出小车,随着他们走进那扇还在发挥余热的老式大门。院子里树荫浓厚,果然一点不热。四宝趴在树下的小桌上,正在专心致志的学习,院里进来了几个人都不知道。 柳枝走在前边说:‘四宝,你看谁来了,快收拾泡茶吧。’ 四宝这才抬头看见我们进来,急忙起来唤叔叫姨地热情招呼。并很快收拾了桌子上的书本,取来几个小凳让他们坐,自己又去取水泡茶。 胖媒婆还没坐下,却看见柳枝放在地上的篮子里,有几个洋柿子红得可爱,她那两片厚厚的嘴唇动了动说:‘我就不喝茶水,吃个洋柿子吧。’ 柳枝还没顾上说话,她自己伸手拿了个又红又大的,顺便用另一只胖手擦了擦,张嘴咬了一口,紧接着就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只听见‘噗塌’一声,可怜那张经不起考验的靠背矮椅不堪重压,一下子散了架。把个胖媒婆跌了个仰面朝天,一条腿伸得老长,另一只脚鞋后的高跟夹进砖头缝里,那条腿只能膝盖朝天,怎么也伸不长了。 那个被咬去一口的洋柿子像只受惊的老鼠,趁机挣脱胖手,飞快地躜进不远的水道里。吃进嘴里的那块洋柿子,还没有被牙齿嚼烂,正好卡在喉咙口,憋得她想喊也喊不出来,两只手只能在空中乱抓。 我和柳枝使劲把她上半身扶得坐在地上,四宝急忙把刚端出来的电壶放在小桌上,搬开了几块铺地的砖头,才取出那只夹在里面的鞋后跟。 几个人一起用力,把她扶到水泥打的台阶上,另选了个结实凳子让她坐好。我和柳枝同时问道:‘怎么样,不要紧吧。’ 胖媒婆嘴里使劲鼓动了几下,脖子接连伸了几次,才把那块卡在喉咙里的洋柿子咽进肚子里。她缓了几口气说:‘啊呀!多亏我有这身肥肉哩,不然,非摔个骨折不可。看来,这身体胖了也有好处。’ 柳枝说:‘是呀,肉厚了就能保护骨头,要是我就麻烦了。’ 四宝帮她掸去衣服上的土,又从篮子里取出两个红好了的洋柿子,舀了瓢清水洗了洗,拿到胖媒婆面前说:‘姨,你爱吃就吃吧,咱们自己种的,新鲜着哩,吃完了屋里还有,咱这家里没有饮料,有洋柿子哩。’ 胖媒婆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接住两个洋柿子,咧开嘴笑嘻嘻地说:‘啊,好啊!我四宝就是懂事,姨明给我娃好好瞅个媳妇。’ 四宝说声:‘行么,那就多谢姨了’。然后笑着跑开了。 柳枝给我倒好茶,自己也坐在凳子说:‘李老师,好长时间没见了,一切都好吧?这么热的天气,你们跑到我这里来有啥事哩?’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胖媒婆就咂咂嘴说:‘哟,啥事,你都不知道啥事。人家可是说话算话的,答应你的事就给你办得妥妥切切c完完全全了。你就这么不言不语c不管不理,无忧无虑c没云没雨的,啥事都没有啦?’ 我接着小心翼翼地说:‘嫂子,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和我哥的事,到底准备咋办呀?照我哥的话说,再等几年,等四宝完成学业以后,你也就完成了心愿,一心无挂啦,到那时在谈结婚的事。 我想,你两个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个几年时间?我哥一个人生活得孤孤单单c艰艰难难,我看着心里老不是滋味。他要不是过去把教师的工作让给我,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吗?恐怕早就比翼双飞了。 我总觉得对不住我哥,心里有点负罪感,只想看着你们赶快把事办了,能够在一起幸幸福福的生活,我这心里才能轻松一点。 我想,你儿子四宝上学,不会影响你和我哥的幸福呀!你在这边能照顾四宝生活,到那边也一样能照顾呀!何况那边的条件比较好些,我和玉柔都是当教师的出身,也可以适当地给娃辅导辅导。 那边的祥合和杏花都到南方打工去了,家里就是我哥和一个孩子,住房当时宽展着哩。我希望你们现在就能结婚,互相之间有个照应,也省得儿女们为你们操心。人上了年纪,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有个伴对谁都好。 你要是觉得我哥后边的土屋还没有换,以前说的话没有办到。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们结婚以后,我一定帮着你们把房子盖起来。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打断我的话说:‘行了,行了,你别说啦。什么房子没盖,指望我两个老家伙能住多少房子。我知道你弟兄两个都是世上难得的好人,你帮我解决了四宝的上学问题,我心里感激不尽。上半辈子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混过去啦,下半辈子能遇上你们这样的好人,也是我柳枝前世修来的福。往后的事,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吧,现在还提盖房干啥呀? 自从上次回来以后,我一直考虑着这个问题,既然两厢情愿,还是住在一块比两边牵挂着好。我那时想和女儿们商量一下,把事办了就不用麻烦啦。你哥虽然没有明说,我看得出来,他是希望我早点过去哩。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亲家母那儿突然遭了强列地震,杏花娘家的人遇了难,就剩了她妈一个人无依无靠,你们去人把她接了回来。 我们打听了几次,听你村上的人都说,你哥和杏花妈结合,那才是顺理成章的好事。从那以后,我的心也就凉了下来,当时还想这样也好,亲娘做婆婆再好不过,你哥家里从此就顺当了,我也不用再操那份心啦。 后来,后来又听说你们那儿出了事,本想过去看看,又怕一一一一一一。’ 这时候,胖媒婆已经把两个洋柿子送进肚皮,嘴刚一闲就打断她的话说:‘你怕啥哩,有啥可怕的?放你七十二条心。别说他那亲家母是个短命鬼,她的命就是再长也顶替不了你,从我手里都翻不过去。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吗,你两个的事就在前边,而且都是明确表了态,当面锣c对面鼓地说清没有意见,中间还有媒人c证人哩。 啥行道都有啥行道的道理,老常就是有娶他亲家母的心,事也不能那么办,非得先把我打发了不可。不然,我就要搅得他好事难成,一一一一一一一。’ 我当时笑着说:‘你说的事虽然在前边,一没领结婚证,二没举行仪式,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我哥不愿意了,你又能怎么样哩?’ 柳枝也说:‘是呀,结了婚的都离哩,何况是一句空话,不愿意就不愿意啦。你这个说媒的不同意能咋,还能把人家吃了不成?’ 胖媒婆嘿嘿一笑说:‘嘿,能咋,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我就非把那个杏花妈说得变心不可,给她另找个有钱人,她保证不会嫁给老常。’ 我只能点着头说:‘我信,我信,你胖鸳鸯确实有这个能耐。’ 胖媒婆洋洋得意,正要夸夸其谈,却看见四宝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两个早酥梨,马上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眼睛滴溜溜地直往四宝手上看。 四宝把梨用水洗了洗,拿到胖媒婆跟前说:‘姨,你尝尝这梨的味道如何?’胖媒婆接在手中往嘴里一送,‘卡擦’一声,一个梨就被咬了个豁子。她嚼着说着:‘好,好啊!又酥又甜的,真是好吃极了。我四宝真乖呀,你的媳妇姨给你包了,保证没麻达,连介绍费都不要。’ 四宝调皮地说:‘那好啊,给我瞅媳妇,可不要太瘦的呀!我怕没有肉保护,摔个骨折就麻烦了,我们家可没钱看病。’ 胖媒婆瞪着他说:‘滚蛋,难道你想要我这么胖的不成?’ 四宝笑着跑开了,我和柳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忽听有辆农用车的响声由远而近,一直响到门外停下。 我急忙站起身,正要出去看看,只听见‘咣当’一声,那扇木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天哪,呼呼啦啦地进来了一群青年男女,个子高低差不多,貌相基本相似,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地堆在头上。 我不由得心里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他们都是些啥人呀?不像是地痞流氓,不像是歹徒张狂,也不像奥运健儿,走错了地方。看他们: 皮肤黝黑泛亮光,满身带着泥土香。不知来者是何人?接着再看下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回嫁亲娘女儿明大理 感胞弟兄长赋小诗 莫怪子女难同锅,各人都有自己窝。 年迈纵有儿孙孝,不如娶个好老婆。 兄弟当是足和手,相助不计少与多。 真情切切何须表?深意默默把诗作。 即便儿女多,没伴最寂寞。出门有人语,回家没着落。 春风化冬雪,良言暖心窝。为兄办婚事,花钱从不说。 闲话过多书难作,紧接上文继续说。上文说道:李玉顺为了促成兄长和柳枝的婚事,不怕天气炎热,未经兄长同意便亲自出马,坐上胖媒婆的宝马牌小车,一同到柳絮弯见到了柳枝。 他们坐在柳枝院里的树荫底下,玉顺情真意切地说明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以后,柳枝也入情入理地谈了自己的想法。玉顺听了柳枝的话心中甚喜,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还后悔迟来了几天。 正在玉顺暗自高兴的时候,有辆农用车的声音一直响到门外。玉顺正要起身去看,那扇老式木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呼呼啦啦地进来了一群青年男女。玉顺确实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来人,自己一个也不认得。 来人正好是三男三女,年龄看着相差不了多少,大概三十三四上下。男的都穿着颜色不同c样式一致,裸露肩膀的无领无袖汗夹,宽敞的短裤搭到膝盖上边,脚上都穿着分不清颜色的塑料拖鞋。 女的貌相有点相似,都穿着背上有字的广告汗衫,牛仔短裤,看着土里土气的,更不用说修饰打扮啦。男的女的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留着短短的头发,皮肤全是黑红色的,但比不上那些在奥运会上争夺冠军的黑人运动员,个头也远没有人家那样高,皮肤更没有人家那样明亮。每个人的肩膀上c胳膊上,都卷曲着一片片薄薄的白皮。 玉顺乍一看还以为是流氓c丐帮之类的什么组织,心里难免有点突突直跳。仔细一看,又见他们一脸正气,好像刚干完活回来的劳动者。 只见他们:五官端正面貌黑,头发蓬乱沾着灰;张张脸上有黄土,对对眼睛亮如金;嘴唇干裂牙齿白,鼻子不净有汗浸;短衫短裤裸双腿,光脚有鞋见趾根。各种首饰全没有,健康肌肉长满身。 玉顺已经猜出来人是谁了,他就静下心来,坐在小椅上朝后一靠,左腿往右腿上一担,心想来个以静制动,故意不看他们。 胖媒婆更不知道来人是谁了,她只管吃着梨不说话,心里却在揣摩着来人是谁,先想听听他们干啥来了。 柳枝一直坐着没有起来,嘴里淡淡地只说了一句:“你们不在窑上好好干活,都跑到这里干啥来了?” 来人走到柳枝跟前,一起开口叫“妈”。柳枝指指玉顺对他们说:“这位就是资助四宝上学的你二叔,那个就是给我说媒的介绍人。” 他们个个叫叔喊姨地打过招呼,然后也不管地上脏净,就‘扑塌扑塌’地往下一坐,其中一个大点的女子说:“妈,窑上管事的说,今天天气太热,中午给我们放了假,叫下午天凉了再去干活。我们就趁这个时间,开着窑上拉烂砖头的车过来看看,想把我们的看法说一说哩。” 柳枝给玉顺和胖媒婆说:“他们就是我的三个女儿和女婿,都是土里土气的农民,常年在窑上干活,弄得脏兮兮的,让你们见笑了。我这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大两岁,就是因为家里太穷才没有念多少书,没啥文化,只好嫁给附近几个村子的农民家庭。女婿的文化也不怎么高,都是老实憨厚的庄稼汉,没啥心眼,干不了大事,只好在附近的砖厂给人家打工。 他们家里也是有老有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多亏现在的政策好了,不论啥人都不会缺少吃喝穿戴,只要踏实劳动,就不会为生活发愁。我现在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四宝身上,就指望他把书念成,改换门庭哩。” 胖媒婆这时已经把梨吃完了,嘴里不住地鼓动着咽进肚子,同时也揣摩出来人的用意何在。她就长长的出了口气说:“啊呀!原来是你的三位千斤呀。嘿,清一色的,你们可把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来了什么敢死队之类的恐怖组织。哎呀,你们既然领着丈夫回娘家,怎么也不拾掇拾掇? 看你们的模样长得还差不多,要是好好打扮打扮,嫁个有职没权的一般干部,基本上可以凑合。你们怎么都嫁了农民啦?真是可惜死了。谁给你们说的媒?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只图自己挣钱,办的这叫啥事吗?把人家女孩子的前途耽搁完了,真是罪不可恕呀! 柳嫂,你当初要是找我说媒,无论如何也要给娃们找一两个干部家庭。人常说:‘好狗护三家c好猫护三村’,你这三个女子中,只要有一个嫁个差不多的一般干部,她们姊妹伙都不会给人家卖苦力了。四宝上学,用得着作这么大的难吗?谁的脸都不用看,还要上好学校哩! 柳嫂呀,看你把娃耽搁的,成天这样吃苦受累c风吹日晒地卖苦力,穿得不如人,吃得不如人,连一点女人气都没有啦,你看着不心疼吗?” 柳枝气呼呼地说:“心疼有啥办法?谁叫她们没世个有本事的娘哩!” 胖媒婆精神倍增,忽地一下站起身说:“咋能没办法哩?人吗,除了死方尽是活方,只要脑筋灵活一点,要变过来不是不可能的。 就你们这种情况而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现在就叫她们离婚,离了婚多少投点资,好好包装,打扮打扮,我给她们另找下嫁。不是给你吹大话哩,保证都是干部人家。让姑娘娃这般卖命,我看着怪心疼的。” 玉顺觉得胖媒婆的话太过火了,害怕那几个男的生气,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急忙插话说:“鸳鸯,咱们干啥来了,你尽胡说了些啥嘛?” 那几个男的都跟木头一样,他们对胖媒婆的话并不在乎,脸上不但看不出一点异常表情,而且还傻呼呼地嘻嘻笑着。 那个年龄大点的女子站起身对胖媒婆说:“姨,我来给你介绍介绍,我叫‘大扭’,左边这个叫‘二拧’,右边这个叫‘三改’。我姊妹三个的婚事都是自由恋爱的,没有谁给我们说媒。我代表她两个多谢姨的美意,我们当时还不想离婚,啥人配啥人吗。我们没有本事,嫁个没本事的农民丈夫就能凑凑合合的过日子,用不着麻烦姨操心啦。” 胖媒婆晃动着她那胖身子,摇摇手,咂咂嘴说:“哟——嘿,你们一个个还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吃。我把你们当成木头啦,没想到还会谈恋爱,自己给自己找下家。当时不想离婚不要紧吗,往后几时想离了也行么,我胖鸳鸯就是要走在前边抢占先机,算不得劳心过余吧。” 那个叫三改的女子说:“不算,不算,多谢姨的关心。你看我这样子,以后要是万一想离婚了,能不能嫁个有点权的干部?” 胖媒婆摇着手说:“不可能,想都别想,有权的干部大都妻妾成群,谁能看上你呀?我今天先问你们,跑到这里干啥来啦?” 那个叫二拧的女子说:“我们,我们也是为我妈的事情来的,一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忙说:“我就猜是来干涉母亲的婚姻大事。我今天给你们明确地讲讲,婚姻法上说得清清楚楚,婚姻自主。什么叫自主哩?也就是说:父母不能包办儿女的婚姻大事,儿女也不能阻挠父母再婚另嫁。这个可是原则问题,我劝你们还是卷旗收兵,打道回府吧。” 那个叫大扭的女子说:“不,我们既然来了,就想把话说一下,一一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一步走下台阶,来到他们面前大声说:“有你们说的啥哩?就凭你们这样的下家,一年能挣几个钱,把你妈留在家里养活得起吗?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给我来了个‘合纵抗秦’。就凭你们六个人有多大能力?我就敢说,六十个国家也不行,注定要失败的,一一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就像老师对学生训话似的,在他们面前走着说着,话还没有说完,一只脚鞋后的高跟又夹进砖缝里抬不起来,她就用力往上一拔,竟把穿着丝袜的脚从鞋里拔了出来。由于用力过猛,身体失去重心,整个身子朝水泥台阶上倒了下去,吓得不由‘啊呀’一声尖叫。 玉顺和柳枝大吃一惊,他们坐的地方较远,鞭长莫及,眼看着胖媒婆就要倒向水泥台阶,二人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只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距离胖媒婆最近的那个青年小伙身体向前一倾,伸出双臂一接,正好把胖媒婆那肥大的身躯接个正着。只见他原地没动,双臂向上一抬,双手顺势一掀,竟把胖媒婆掀得端端地站稳了。 柳枝和玉顺看她化险为夷,这才放心坐好。胖媒婆虽然没有摔着,却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坐在台阶上歇了一会,朝那个男青年咧嘴一笑说:“小伙子,谢谢,你的劲真大呀!怪不得她们都看上你们。” 那几个男子啥话没说,只是朝她咧嘴笑了笑。四宝早跑来帮她取出鞋说:“姨,坐着别到那边去了,这鞋后跟太小,你穿着好危险呀!” 胖媒婆惊魂稍定,又拉拢四宝说:“还是我四宝乖呀,去给你姐姐们好好说说,叫她们都不要干涉母亲的事啦,免得大家不好看。” 那个叫二拧的说:“不用说,不用说,我们都是四宝打电话叫来的。” 玉顺听到这话心想,啊,难道四宝也不同意他妈出嫁?看来,这事还真不好办哩。正想着又听二拧接着说: “别看我们都是农民,凭下苦挣钱哩。但是,现在的政策好了,农民的负担轻了,干活的工钱大了。家里又有老人照看孩子,我们夫妻都能够无牵无挂地打工挣钱,吃点苦c受点累没有什么,一个人一年在窑上能挣个万儿八千的,地里产的粮食吃不了,常年有活能挣钱,日子过得蛮不错的。四宝上学又有我二叔供着,我姊妹三个还养活不起一个老娘吗?一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听着听着,又气得站了起来,指着他们大喊大叫:“嘿,瞧你们一个个的样子,算什么新社会的年轻人?怎么连一点法律观念都没有。 我再给你们明确地说一遍,就是真的能养活起你妈也不行,作儿女的无权干涉老人的婚姻自由,你们就不要枉费心机啦。 我刚才还夸四宝乖哩,原来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背过河不叫爷,人家给你们办了多么大的事,要是没有人家资助,你娃上得起学吗?你还打电话叫来这些人,想干啥呀?明给你说哩,就是这个事,你们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都赶快回去干你们的事,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看我不到法院告你们,告你们个什么——破坏军婚罪!” 在场众人一阵大笑,玉顺和柳枝都笑得说不出话来。四宝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摇了几下说:“姨,姨,你误会了。我叫他们来是表明态度,促使我妈和大伯的事尽快办成,是成事来了,不是闹事的。” 胖媒婆愣了一下说:“啥,成事来了?我的耳朵灵着哩,刚才明明听她在说:‘她们能养活起吗。’把我气糊涂了,一时想不起个时兴帽子,怎么把过去的老帽子搬出来了。哈哈,破坏军婚,不怪你们笑哩。” 胖媒婆自己说着也大笑起来,玉顺把悬起来的心放下了,正想开口说话,却见那个叫三改的女子站起身说:“姨,你的耳朵的确很灵,性子就是急了点,我二姐的话还没说完你就发了火。 我妈的事我们早在一起商量过了,赡养老人是儿女们应尽的责任,这个道理我们都懂,也知道是则无旁贷的。我们虽然没啥文化,日子过得没有人家富裕,可是,我们就是再穷,也不能不管自己的娘呀! 就我们家的具体情况而言,三个女儿都出嫁了,四宝上学一走,家里只有我妈一个老婆啦。虽然有粮吃c有钱用,自己能行能走,生活不用发愁。但她毕竟年纪大了,难免有个伤风着凉c头疼脑热之类的常见病。人有当时之祸福呀,跟前没人怎么放心得下哩? 我们本想把她接去一块住,自己家里都是老老小小一家子,住在一块确实有些不大方便。又想轮换着过来陪陪她,可是,我们都是凭劳动吃饭的人,肩上都压着千斤重担,干一天挣一天的钱,没有礼拜c没有假日,一晌不干就没钱啦,时间实在耽搁不起呀! 我妈为了我们长大成人,自己吃过糠c咽过菜,一辈子受了多么大的苦呀!我爸走的时候,四宝还没上学哩,她守了十几年寡,咬紧牙关硬撑着这个家,熬过了多少个少吃没穿的日日夜夜,跨过了多少条艰难曲折的沟沟坎坎,终于把我们姊妹四个养大了,女儿出嫁了却无法陪伴自己的娘,叫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哩?一个娘能养大四个儿女,而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改说得声音嘶喑了,两行泪水顺着脸往下流。院子刚才的笑声早已跑得无踪无影,每个人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笑容也看不来。 柳枝低下头大声说:“改改,别说!”自己站起身,捂着眼睛进了屋。 玉顺擦了擦眼睛说:“是呀,过去了都是好年景,那些话就不要说啦。你妈这次走出去身边有了人,不会再孤独了,你们应该放心才是。” 四宝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很少见的老式瓦罐,放在姐姐c姐夫面前说:“这是妈早晨晾的凉开水,你们可能渴了,先喝点吧。” 大扭取来一个缺瓷少色的搪瓷缸子,自己先舀了半缸子凉开水,‘咕嘟咕嘟’地倒进肚子。然后又把缸子递给二拧,二拧喝了又给三改。 那几个小伙子则是双手端起瓦罐,轮换着往嘴里倒。 大扭喝了水,接着三改的话说:“今年五一期间,我妈领着四宝到你们那里去谢恩,回来就把那边的情况说了,我们都知道大伯和二叔是当今世上最好的人。我姊妹那时就在一起商量过了,认为我妈吃了一辈子苦,到现在儿女大了,四宝上学有了着落,她自己也该过几天轻松日子啦。 可是,我们做儿女的却不能经常跟着她,这回遇上个知冷知热的可靠好人,他们能在一起互相关照c共同生活,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 我姊妹的思想是一致的,只要我妈自己高兴,我们大力支持,都希望他们尽快结婚,从此过上安稳日子,她有了依靠,我姊妹也就放心啦。 时隔不久,就到了五月十二号,那个曾使全国人民心碎的日子,大家都悲痛到了极点,谁还有心事办喜事哩?那些震撼人心的日子刚过去,我们就去打听过,听说大伯已经把地震灾区的亲家母接来养伤。 你们那里的人都说,他亲家母家里的人遇了难,只剩了一个老婆无依无靠的,伤好以后和大伯过到一起顺理成章,我们也就心灰意凉了。前几天又听说你们那里出了事,想过去看看却没有名目,一一一一一一一。” 胖媒婆听到这里就急着说:“啊!原来是这样的,我的心是太急了点,把你们冤枉啦,对不起啊。那你们既然商量好了就不该来呀,呼啦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我们又不认识,难怪令人胡猜乱想。” 二拧接着说:“我们今天中午休息,就是想过来看看哩,正好接到四宝电话,说你们来了。我们估计是为我妈和大伯的事来的,又怕我妈不好意思,推三阻四地说要和我们商量,让你们来回跑些冤枉路。我们就没顾得回家洗澡换衣裳,开着窑上的破车跑来了。目的就是当面表明态度,对我妈和大伯的事没有意见。你们那儿要是没有什么变动,就让他们尽快结婚吧,我们衷心地希望二老早日过上幸福生活。” 玉顺感动地说:“好,好啊!那边没有变化,一切都按照原来说的办。就是后边的老屋还没来得及换,我想让你妈过去后再盖房子,一一一一一一。” 大扭忙说:“哎呀呀,房子够住就行了,盖多了还不是闲着哩。咱们庄稼人不是有句话说:‘有钱不置半年闲’吗,何况咱们都不是有钱人。” 柳枝从房里出来,先给玉顺把杯子里的茶水添满,又对胖媒婆说:“他姨,也给你倒杯茶吧?你来连一口都没喝哩。” 胖媒婆说:“不用,不用,我吃了梨和洋柿子,比喝茶实用得多。柳嫂,你这几个孩子看着眯眯地c吹着利利地,说起话来句句在理,多中听呀!真够可爱的,比我女子强得多,我真是羡慕死啦。 哎!我那两个死女子都为自己哩。今天买房呀,明天买车呀,不要钱c不办事就不来看她妈。一年到头连一句好听话都听不到,谁还知道给她妈买个啥,谁还关心她妈幸福不幸福,谁还管过她妈的死活?” 胖媒婆说着竟落下了眼泪,柳枝连忙安慰着说:“哎呀,他姨,你怎么伤起心来了?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吃的是高级饭,挣的是轻快钱,咋能和我那些卖苦力的土包子比呀?你就没有让女儿关心的事呀!” 玉顺接着说:“我嫂子说得对呀,你看你,开的高档车,挣钱凭嘴说,吃得比人好,穿得洋又阔;腰里票子厚,身上肌肉多,天天没烦恼,随时都快活。你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吗,还有叫女儿关心的啥哩?” 胖媒婆脸上多云转晴,顿时笑嘻嘻地说:“这话说得不错,咱的确没有需要她们关心的啥事。可是,经常不见人,心里还是怪想的。” 玉顺看看柳枝欲言又止,柳枝也看看女儿女婿没有出声。大扭望着她妈说:“妈,你别不好意思,放心过去,我们会经常看你的,祝你幸福。” 四宝拉着他妈的手说:“妈,你别操心我啦,放心去吧。我都这么大啦,自己会照顾自己。每逢礼拜天c放了假我就会过去陪你。” 她的那几个女婿笑嘻嘻地说:“妈,你放心,我们都会看你去。” 二拧和三改也说:“妈,我们都希望你早一天过上舒心日子。” 柳枝眼眶里噙着泪花对他们说:“你们都走吧,回到窑上好好干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的事我会决定,以后再不要牵挂妈啦。” 这三对男女一起站起身,大扭招呼着说:“二叔,姨,你们慢慢说吧,我们下午还要干活,现在就该走了。”说罢,一齐出门上车。 四宝把他们送走,立在门外看了一会就回来进了里屋。院子里只剩了三个大人,胖媒婆还在发着感叹说:“唉!女孩子供出来不如中途辍学,嫁到附近还能经常见,书念成了就跑得没远近啦。哎,明知她们回来要受麻烦,人还是想让她们回来,说上几句好听的空话,心里也是舒坦的。” 玉顺说:“瞧你说的啥话嘛,人人都盼娃出人头地,谁还会叫娃中途辍学?上不去无非有两种原因,一种就是本人资质不行,自己念不进去。一种是经济条件不行,没办法才不得不停止学业,回家务农。那里有不让孩子上学,故意留在身边的道理。咱现在只说今天的事咋办呀?” 胖媒婆说:“这事还有啥可说的,你们想咋办就咋办吧!” 玉顺看着柳枝说:“嫂子,一切都在你啦。有啥条件慢慢说,咱今天就把日子定下来。我这回也叫你们洋气一下,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两边的亲戚朋友都通知到,摆上七八十桌酒席;再叫个司仪c乐队c摄像什么的,好好拍个片子作为结婚纪念。你们明天就去把结婚证一领,到照相馆拍张婚纱照。你还有啥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满足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打断他的话说:“玉顺,我听说你这次结婚,怎么连动静也没有,一个村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把新娘子拉回来,住到一块就完事啦?” 玉顺红着脸说:“我们,两个人都不爱热闹,多走那些过程没意思。一个人一个爱好吗,你和我哥好不容易才有今日,总不能像我们一样。” 柳枝说:“怎么,我们比你有钱吗?你们有工资的人都能简单省事,不花那些冤枉钱;我们这些没钱的农民怎么就不行哩?老寡妇再嫁,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有啥值得张扬的。我看你说了那些,只有一句用得上,那就是‘明天去领结婚证’,其他一切都不必了,就照你们那么办挺好。 咱都啥年龄了,把那些没用处的过程全免了,咱们少花钱,也省得耽误孩子们的挣钱时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图洋气,我怕被别人指脊背。” 玉顺说那样的话不过是‘让人是个礼,锅里没下米’,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兄长是紧细惯了的人,平时从不多花一分钱,特别反对过事大操大办,铺张浪费,搞那些莫须有的怪名堂。柳枝也是艰苦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平时过日子都是八寸拽一尺哩。这两个秉性相投的人举办婚礼,怎么会那样浪费钱财?玉顺不过是表示表示,让让而已。正是: 男女结婚幸福长,取繁就简最优良。 婚礼大办多不该,寡妇再嫁少张扬。 彩车列队八里颤,礼炮轰鸣九天黄。 酒肉醉倒远近狗,苦果却在蜜月旁。 胖媒婆听到玉顺和柳枝的话连忙说道:“不行,不行,你们说的好省事呀!都照那么办,无声无息,我不但上席坐不成,一点名气都没有啦。” 玉顺笑着说:“哎呀,你都胖成啥啦,还这么爱吃。想吃还不好办吗,把我拉着上县,你看哪家饭店好就进哪家,爱吃啥就点啥,怎么也比农村的宴席强。至于名气吗,怎么都能出去,你明天早上起来早点,开上宝马车,趁凉就出门,多走几个村,只拉两个人,我哥和我嫂,上县走一回,他们办手续,出名是大媒。你先去我村里拉我哥,再到这里拉柳嫂,他们到民政局把结婚证一领,在城里逛上一天,下午再把他两个拉回来,远近的人不就都知道啦,你还担心名气不得出去。” 胖媒婆也笑着说:“你说得倒好,把我这大媒人当成车夫啦。也罢,车夫就车夫,我这车闲着也是闲着,已经拉过几回新婚夫妇啦。挣一个就比不挣强,最少贰佰元,能行了明天就包给你了。” 玉顺满口答应着说:“行,行,没问题,二百就二百。明天把事办完,我连你的介绍费一次付清,这事就算完满结束啦。” 胖媒婆点点头说:“好,就这么办。咱现在去吃饭吧,我早就饿了。” 柳枝忙说:“你们坐着,我给咱做饭去,一会就好了。” 胖媒婆起身就走,玉顺只好跟着往外走。柳枝拦着他们说:“别走呀,就在这里吃饭,吃了饭我还有话想说。” 胖媒婆立刻站住脚,回过头盯着柳枝说:“咋呀,得是想变卦哩!不行,这事还有你说的啥哩,能嫁这样的人家该知足啦。就凭你现在的现状,想嫁干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雷鸟先生都不要啦谁还要呀? 就像玉顺这样,比较年轻点的退休干部,有多少年轻姑娘都愿意嫁。他倒好,找上门的姑娘不要却娶了个退休教师,那还不是为了门当户对吗。 你和老常更是门当户对c互相般配,白天同吃,晚上共睡。勤俭节约,精神可贵,清清贫贫度日月,恩恩爱爱亦有味。 你两个就合光及了,还要搬扯现在就说。叫我在你这吃了饭再说,你家里能做个啥饭吗?有话快说,放利索点,我见不得婆婆妈妈的。” 玉顺忙说:“嫂子,你别急,有啥话慢慢说,不论啥想法都可以随便提,我们保证满足你的要求。至于吃饭,那就不用麻烦你啦。” 柳枝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就是会烙个油馍,门口的现成菜摘上一点,的确做不出什么好饭,你们这样的人可能吃不惯,你说免就免了吧。” 玉顺又说:“那你还有啥话就尽管说,不要不好意思。” 柳枝嗫嚅地说:“我,我说就不领结婚证啦,怪麻烦的。” 胖媒婆马上板着脸说:“你又不想领结婚证,那可不行,人家要的是合法妻子,不领结婚证怎么合法得了。你咋还不灵醒,一回亏还没吃够吗?上次和那个雷鸟先生要是把证领了,他能说不要就不要吗?你就是同意离婚,那还得经过法院,起码能要好多财产哩。没有证就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啦。法律就是再有威严,那也无法保护你呀。” 玉顺也说:“嫂子,不领证啥事都不好办,你还有顾虑的啥哩?” 柳枝红着脸说:“我,我记得领结婚证还要叫人背诵领袖语录,怪不好意思的。我现在年纪大了,记性差得远,连一条也背不过啦。” 胖媒婆大笑着说:“哈哈哈,那可不行,你晚上就别睡觉,好好背一晚上,最少也得背过十条八条的。不然,结婚证怎么领呀?” 玉顺也笑着说:“啊呀,嫂子,你说的是啥年月的事呀?早就不叫背语录了。我前几天才领了的,你就放心去吧,只要带上身份证c户口本,再在村上开张介绍信就行了,最多给办公的人吃几颗喜糖。” 胖媒婆催着说:“哎呀,快走吧,我这肚子都饿了。” 玉顺往出走着又说:“嫂子,咱们一起去吃饭吧,你就不用做啦。” 柳枝憋着嘴说:“嗯——我不去,我做的饭你们吃不惯就赶快走。我们这样的人,也没长进饭店吃饭的嘴。” 四宝手里拿着书本走出来招呼说:“二叔c姨,你们走呀?” 胖媒婆说:“是呀,该来就来,该走就走。四宝,你可要好好学习哩,只有把书念成了,才能当干部c改换门庭,姨才能给你瞅个好媳妇。往后,你们的子子孙孙就彻底转化成人上人啦。” 玉顺和胖媒婆先后躜进小车,那辆车朝后退到路上,调转车头。玉顺探出头向柳枝和四宝挥挥手,未及说声再见,便悄无声息的去远了。 玉顺和胖媒婆在饭店里吃完饭,时间就不早了。玉顺结过账后,身上还有四百多元,他就把四张整钱递给胖媒婆说:“这四百元你先拿上,我知道不够你的,差多差少,你把我送回家再补上。” 胖媒婆接过钱,顺手往口袋一塞说:“手续的事明天再说,我可以把你送到村口,家里就不去了。你村里的路不好走,要耽搁我的事哩。” 就这样,胖媒婆一直把玉顺送到村口,玉顺下车后再三叮咛,让她明天早点过来拉人。胖媒婆答应着开车走了,玉顺步行走到皂角树下。 玉顺除了自己给胖媒婆钱的事没说而外,其他的一切经过,全部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了一遍。趁凉的人像听故事似的静静地听着,没人说笑,没人提问,就连麻将桌子周围观战的人也转移过来听着。 皂角树下那一只只耳朵都扯长着听,一双双眼睛都惊讶地看,玉顺讲完了,一张张嘴里又轻松地出了口气。 有人感叹着说:“这下好了,咱们的智多星单身多年,总算有了伴啦!” 常大伯心里甜丝丝的,嘴里却言不由衷地说:“玉顺,你急啥哩?就是要去说,你也等天凉了再去。这么热的天,出去跑啥哩?也不怕受了热。” 三块婆打着趣说:“啊呀,天热怕啥哩,结婚吗,就是要热热火火哩。你要是怕两个人睡在一块热,赶快买个风扇去。” 老蝴蝶接着说:“风扇不好,热人被风一吹容易着凉,不如把你老二的空调借用几天,屋里就跟春天一样,不热不冷,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梗二跛着腿朝前凑了凑说:“你们说的不行,天都旱成啥啦。目前抗旱紧在眉睫,井上水泵一开,村里的电就不够用啦,电灯暗得没有过去的煤油灯亮,风扇都开不起来,更不用说空调啦。电器东西放在家里只能是个摆设,一点作用也不起。依我说,不如买上两柄芭蕉扇,他两个一人拿一个,老常从这边‘呼’地一搧,柳枝从那边‘呼’地一搧,两股风到中间‘啪’地一碰,合在一起就旋转开了,整个房子都凉快啦。” 梗二拖着一条病腿来回走着闪着,两手不停地比划着,说得嘴里的唾沫星子乱溅,惹得周围的人嘻嘻直笑。 三快婆的老伴四慢叔一点没笑,只见他背靠躺椅眯着眼,慢吞吞地说:“你们都是吃了萝卜操蛋心哩,人家老常十几年没见老婆啦,那个柳枝也是十几年没见老汉啦,劲都大着哩!他两个这回遇到一起,啥都不用就能刮个十二级台风,比扇子的风美得多,那里还知道热。” 四慢叔说地慢而响亮,没说完就被周围的笑声淹没了。常大伯面对大家说笑不知所措,玉顺看他哥脸色绯红,坐在那里跟一块木头似的,他就悄悄地拉了兄长一把小声说:“哥,咱们回家吧。” 常大伯回过神来,站起身和玉顺一同向村里走去。他们走了老远,还能听见皂角树下的笑声忽高忽低c经久不息。 常大伯回到家里已到晚上,躺在炕上想着明天要去领结婚证,柳枝就要过来,他兴奋得难以合眼,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又不知该做什么。想到玉顺对自己真是太好了,农村像他们这样的弟兄关系少之又少。 他知道玉顺念着对换之恩,心怀感激之情。玉顺那里知道,他们当时要是不调换,玉顺当不了教师,自己把民办教师当到底也不可能转正。 其原因很简单,自己的牛鼻气不会走上层路线,更不会请客送礼,寻情钻眼地去看人家的脸。而玉顺就不一样了,他脑筋灵活c处事圆滑,什么人都能应付得住,没费多大的劲就转正了。听说后来转正的那些教师们,大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很少有人在干滩子里把船拉出来。 常大伯躺在炕上一直挨到深夜,还是不能入睡。反正睡不着,不如起来写首小诗,以报玉顺对自己的深厚情谊。想到这里,他便拉亮电灯,翻身下炕,取出笔纸,戴上眼镜,坐在简易沙发上想了一会又自言自语地说:“唉!就凭咱这两把刷子,连韵律都不懂,还能写个啥诗,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他又转念一想,管他哩,咱不过是自我安慰,又不想往出传,瞎好写出来,他们文人骚客看不到,怎么会笑话哩?有什么好顾忌的。 于是,他就大略思索片刻,拿起笔,还是在用过的作业本背面写到: 老树不争春,却有暖风吹。人言世态凉,兄弟情谊深。 两家一墙分,同脉又同根。秉性不相投,手足连着筋。 天气有晴阴,朋友有假真。唯我同胞弟,为兄用尽心。 跑路不怕黑,掏钱不怕亏。枯木入新苑,深感春风恩。 常大伯写到这里,自己念了两遍又想:哎,咱就这么感谢兄弟呀,写到纸上和装到心里有啥区别哩?还不是自己知道就行了。他放下笔,本子没合又上炕躺下,拉灭电灯再睡,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老实,迷迷糊糊地勉强挨到天亮,起身下炕,先把屋子里打扫一遍,又出去扫完院子。然后在院里舀了半盆凉水准备洗脸,却从水中看到自己胡子早该刮了。 他后悔自己昨晚睡不着觉,躺在炕上把时间白白耽搁了,该做的事一样没做,连一身干净衣裳也没有找出来。如果胖媒婆来得早,自己一点没准备,时间还有些紧张。急忙洗了脸,给洗过脸的水里兑了点热水,找到胡子刀刮着胡子又想:要办的事还不少哩,起码就得烧点水,多少吃点东西,还有身份证c户口本,还要提前装点钱哩。要是昨晚把胡子刮了,东西准备好,早晨起来就不紧张啦,他想着想着心里难免有点着急。 常大伯把胡子还没刮完,就听见前边有人敲门。他连忙放下刀子边走边想:不会是胖媒婆吧,她不可能来得这么早。 当他快步走去打开大门,敲门的人是玉顺,玉柔手里提着个包包跟在后边。常大伯打着招呼说:“啊呀,你两个起来的好早,我正刮胡子哩。” 玉顺走进门说:“今天有事,不早不行,你也起来的不迟。” 三人一起走进房子,玉柔打开手里提的包包说:“哥,你兄弟说你连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我把他的衣裳找了一套,你把胡子刮完就换上吧。你们今天去领结婚证,怎么也要穿得讲究一点。” 常大伯忙说:“谁说我没有衣裳,我只是经常不出门,不爱穿新的罢了。我的好衣裳多着哩,你不信了把柜打开看看,里边都压满了。” 他快速刮完胡子,收拾了刀具,把炕下那个老式板柜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红布包袱放在炕上。玉柔帮他打开一看说:“哥,你这都是啥时候的衣裳呀?早就过时了,谁现在还穿这样的衣裳,就把我拿来这身穿上吧。” 常大伯翻着捡着说着:“咱这过了时的人,就要穿过了时的衣裳哩,新式衣裳穿上别别扭扭地不美气。这些衣裳还是你嫂子在世的时候,把裁缝请到家里做的。那时候的裁缝就是便宜,一天两块五的工钱要做八件衣裳哩,一件衣裳只有三毛来钱,现在做一件就得十几块。 那些年的衣料真够结实,几十年都穿不烂,你看这件中山服,颜色早就没有了,衣裳还好好的,就是袖口和底边有点毛,不要太可惜啦,在家干活c下地劳动都可以穿么。你看,你看,这几件都是两个女子前几年给我买的,还没沾过身哩。我不是没啥穿,你把你那衣裳拿回去吧。” 玉顺没有看他的衣裳,他看到了茶几上那个揭开的作业本子,便拿在手里看着想着,心情无比激动。自己为哥哥做了这么点小事,他就这样铭记在心。他把自己一生的前途,一辈子的幸福都给了我却无怨无悔,从来只字未提。不怪人说长兄为父c长嫂为母,这话一点也不假呀! 常大伯检出了一件浅灰色派力司做的翻领短袖衫件深蓝色中长纤维做的西式短裤说:“我穿这两件就最合时啦,颜色c样式都很适合。” 玉柔说:“哎呀,不行,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衣料,穿出去会被人笑。” 常大伯固执地说:“不怕,不怕,衣裳吗,有啥过时不过时的。只要净净的c新新的c尺寸合适,啥布料还不是一样穿哩。这衣服就跟咱们这些老年人一样,好端端c活生生的,就不能全不要了吧?” 玉柔无言以对,伸手推推玉顺说:“咋办呀?你倒是说句话吗。” 玉顺心不在焉,眼睛继续看着本子说:“那还不好办,一切随他便,不穿了拿回去就是。他说得对,物尽其用吗,能穿能用的东西就不能扔了,谁爱穿啥就穿啥吧。硬叫老农民穿上西装,就是别别扭扭不合适。” 玉柔只好顺其自然,提着她拿来的衣裳出去了。 常大伯换好衣裳又找身份证c户口本,看见玉顺拿着放在茶几上的作业本看,他不好意思地说:“看啥哩,那是我昨晚睡不着觉,起来胡写乱画的,没顾得收拾就被你看见了。我,我不懂得格式c韵律,让你见笑了。” 玉顺放下本子说:“哥呀,我为你办了这点小事,你就这么念念不忘的。你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一直无法报答,多年来啥忙都帮不上,心里老觉得过意不去。这回不过跑了点路,说了几句话,你就把诗写出来了。要是传扬出去,叫我怎么面对c咋有脸见人哩?” 常大伯说:“自己胡乱写着玩玩,算啥诗哩?咱又不想外传,更谈不上发表啦,外人怎么会知道哩?其实,我对你也就是一般的兄弟感情,帮点忙c尽点心都是本当如此,你大可心安理得,用不着愧疚。” 玉顺着急地说:“你,你把自己前途c命运都给了我,我要是心安理得,那,那我成了啥人啦,还配做你的弟弟c还配做个有良心的好人吗?” 常大伯明确地说:“兄弟,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你当教师能转正,我就不一定能转正啦。咱们当初要是不换,可能咱两个现在都是农民。所以说,你是凭自己的能力干出来的,对我根本没有什么可愧疚的。” 玉顺不言语了,低下头陷入沉思之中,是呀,他哥的鼻气他是知道的,根本不可能像自己那么干,更不会像后来转正的教师那样去活动人。 玉顺想了许久,还是抬起头说:“话虽如此,你要是不给我那个机会,我就进不了学校,做不了教师,那里会有这么好的归宿。你现在不想发表文章是没有机会,如果条件成熟就能发表。 你写的那些文章桃花拿过去想整理哩,她却有了工作,我和玉柔闲着没事,就在家里拿出来看看,玉柔也觉得你写得很不错。文字不甚深奥,组织却很巧妙,内容积极,见解独到,而且非常符合现实,很有自己的特点。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帮你整理整理,有点事心里就不急啦。咱先把它整理出来放着,往后若能碰个机会,说不定还有发表的希望。” 常大伯把找到的证件往口袋装着说着:“哎呀,玉顺,你两个就不要在那上边旷日废时啦,根本没有这种可能。咱这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怎么能步入大雅之堂,我没有非分之想,你也别异想天开啦。有时间把助学会的事抓紧,那才是最实地c最有意义的工作。你们每年就是发展一个人,那也是对社会有贡献的,说不定资助的那个学生会是了不起的人物。 玉顺说:“这我知道,助学会的工作尽管很难,我们都会坚持下去。这事可以和整理文章同时进行,我又不是经常出门,有时间就慢慢搞着。再说,我即便不在,家里还有玉柔,她对你写的文章赞不绝口,对这项工作很感兴趣,我们在家就当消磨时间哩。咱们就是没有能力发出去,也可以作为咱家里的传世佳作。往后,如果咱家能出一个有专长的人才,你这些资料c素材,也算留给他们一点宝贵财富。” 常大伯准备停当,正要说话,玉柔走进来说:“咱们一起过去,在那边吃点早点,我都准备好了。胖媒婆可能来的早,做饭来不及了。” 玉顺也说:“对,早晨多少吃点,到县里再吃饭。第一次和人家出门,你可要放大方些,该吃的就吃,该花的钱就要花哩,不能老舍不得。办完手续以后,给嫂子买两套衣裳,在县里好好逛逛,下午凉了再回来。” 玉顺好像给学生上课似的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叠人民币说:“哥,你把这点钱带上,我估计你家里可能没钱啦。”说着就往他口袋里塞。 常大伯躲着闪着说:“我有钱哩,上次卖了麦子的钱没用完,祥合回来又给了几千。你把钱装上,我出去多带点就是,不会给你丢人。” 玉顺把钱没装进去,只好装进自己口袋,又取出一张纸说:“这是我在村里给你开的介绍信,你拿着省得人家刁难你。” 玉柔督促着说:“收拾好了快走吧,可能菜都凉啦。” 他们三人一同走出大门,胖媒婆的小车已经来到门口。玉顺连忙招呼着说:“鸳鸯,你来到好早呀!先下来喝点茶,多少吃点再走。” 胖媒婆探出头说:“喝啥茶哩,叫你哥快走,我得趁凉早点去,今天还有几个事哩。给你答应的事,再忙都得来。赶快上车,时间要紧。” 常大伯锁好门,把钥匙交给玉柔说:“那就到县里再吃,你们回去吧。” 胖媒婆打开车门,看着常大伯说:“啊,还是八十年代的新郎官。”常大伯上了车,玉柔就拿着钥匙回去了。胖媒婆又叫玉顺一块去,玉顺正在迟疑,就听两个脑梗大声喊着跑着:“不好啦,出了大事啦!”可叹那: 恶棍报复太大胆,告状老者真凄惨。要知发生什么事,下回接着继续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回遭报复老蝶折双腿 遇事故小女断单臂 朗朗乾坤金光照,暗暗角落有黑道。 暴徒贪官结成火,告状老者遭恶报。 救死扶伤父母心,多种服务为钞票。 但愿金猴常奋起,澄清玉宇尽欢笑。 小民没依靠,安分守空校。山大生鬼怪,僧道在寺庙。 祸福难预料,偶遇多奇妙。受伤住医院,正好两关照。 闲话多说不需要,先讲脑梗为啥叫。上文说道:胖媒婆害怕天热,起得很早,来到玉顺门口,天刚破晓。街道上没有行人,狗也没咬;路两边大门关着,人未睡好。常大伯上了小车以后,胖媒婆又叫玉顺同往。 玉顺迟疑着说:“他两个领结婚证,你把我拉上算怎么回事吗。” 胖媒婆说:“你去就当给我作伴哩,没有你,叫我跟两个老木头咋办呀?他两个进过食堂吗,他们知道食堂里的饭怎么吃吗?” 玉顺磨蹭着不想去,胖媒婆坐在车里就是不走。玉顺无奈,只好慢吞吞地准备上车。胖媒婆看着两边紧关的门问:“你村里的人咋还没起来?” 玉顺说:“这是正常现象,最近天气热啦,晚上都在外边夏凉,直到后半夜才进屋睡觉。早上屋里凉快,都想多睡一会,地里打了药也不忙啦。” 胖媒婆催着他说:“那你快走,下午就回来啦,跟上疼老婆。” 玉顺一条腿刚踏进车,就听远处有人高声大喊:“不好啦,老蝴蝶被人拖走了,都快起来撵人去。出了大事啦,大家快点起来呀!” 玉顺和车里的人一齐朝喊叫的地方望去,就见那边有两个人急急跑来,玉顺一眼认出是村里的梗大c梗二。梗大大踏步地在前边跑着,两只手不住地摇着。梗二在后边叫着喊着c颠着闪着,看样子,好像真的出了事啦。 常大伯急忙下车,二人快步向二梗迎去,很快就来到梗大跟前。这个梗先生双手乱摇,嘴里呜呜呀呀,一句也听不清楚。 玉顺大声说:“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了啥事啦?”梗大还是比划着说不明白。常大伯大步跑到梗二跟前,玉顺也撇开梗大向梗二跑来。 梗二喊得声都哑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追,快撵呀!老,老蝴蝶被人拖走啦,先救人要紧。几个人拖着老蝴蝶朝村外走,说是要折蝴蝶翅膀,修理他哩。我两个拦不住,就打电话报了警,村里人都没起来,警察也没见来,咱们快追吧,迟了老蝴蝶要吃大亏。” 常大伯和玉顺同时向胖媒婆招着手喊:“喂,快开过来吧。”胖媒婆也听到出了事,‘嗖’地一下便把车开到跟前。 玉顺说:“鸳鸯,没办法,碰上了,救人要紧,先追人吧。” 胖媒婆大声说:“废话少说,我都听到了,快上来吧。” 常大伯和玉顺c梗二都上了车,胖媒婆没有再说油钱的话,而是加大油门,这辆宝马车如飞似电,‘嗖c嗖c嗖地向村口奔去。 可惜没跑多远,车身便剧烈地颠簸起来。胖媒婆不得不放慢车速,这匹名牌宝马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只能像乌龟似的慢慢爬行。 坐在车上的人干急没办法,常大伯和玉顺心如火焚,扒着两边的车窗往外看。坐在前边指路的梗二急得头上冒汗,双手抖颤,眼睛直朝前看。 好不容易爬过那段烂得厉害的路面,胖媒婆按照梗二指点的方向,继续加速前进。刚上大路不久,四双眼睛都看见远处有辆黑色小车,两个壮汉把一个人按在小车前面,他们眼睁睁地看见那辆小车从人腿上轧过。 这辆车上四个人的惊叫声,正好压住了那个被轧者的惨叫声。胖媒婆把车速加到了极限,这辆宝马像疯了似的向那辆黑车冲去。 两个壮汉已经躜进小车,那辆黑车像头受惊的恶狼,‘嗖’地一下急窜而去。胖媒婆绕过被轧之人,紧追不舍,两辆车像赛车似的向前狂飙。 常大伯扒住前边的靠背大声喊:“记住车号,先救人要紧。” 玉顺也急着说:“赶快回车看人,先把人拉到医院抢救。” 坐在前边的梗二说:“记住了,记住了,我把车号记住了。”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胖媒婆说:“要不是你们喊叫,我非追上狗日的不可。我就不信,我这车还跑不过那车,便宜了狗日的。” 常大伯说:“追上了又能怎样,指望咱们这几个人能抓住吗?只要把车号记住,让警察去抓,咱们得先救人,不能把抢救时间耽搁了。” 梗二接着说:“是呀,就凭咱们这几个人,追上了还得增加受伤的。” 胖媒婆调转车头,眨眼间就回到老蝴蝶跟前,车还没有完全停稳,玉顺和常大伯急忙下车看人,梗二和胖媒婆也随后下车。 老蝴蝶四平八稳地仰面躺在路上,一动不动,身上没有伤迹,鼻下尚有气息,脸色宛如白纸,眼睛一个不睁;微微张开的嘴唇血丝全无,稀稀疏疏的牙齿狠狠地咬着。两条细蒙蒙的胳膊,弯曲着伸在公路上;一双干巴巴的手掌,紧紧地攥成两个瘦拳头,仿佛还在使劲挥动。 可怜他双腿平平地贴在公路上,腿上花绸裤的膝盖部位,渗出来的血迹还在继续扩展,把黑色的沥青路面,染得鲜红鲜红,特别刺眼。 二人大声呼唤,他却好像睡得不省人事,一点反应也没有。 太阳悄悄地躲在远方的地平线下,它仿佛不愿看到发生在人世间的悲惨景象,故而磨磨蹭蹭c迟迟不肯露面。 常大伯心如火焚,左手捉住老蝴蝶一条胳膊,右手从他脖子底下伸了过去,扶起上半身放声喊道:“老伙计,你一定要撑住哩!” 玉顺赶快抱住老蝴蝶的双腿说:“快,抬上车往医院送。”梗二双手托住后背,胖媒婆也帮着手,一起把人抬到车上。常大伯让梗二和自己上车去医院,玉顺留下报案,找干部,先不要给老蝴蝶的老伴说。 玉顺把自己身上的钱全掏出来说:“对,就这么办,这点钱你先拿着快去医院。现在的医院治病救人,其首要条件就是这个,没有钱的病人,再严重也不会救。我找到村干部后,就会带着钱到医院去找你们。” 常大伯和梗二上车坐好,玉顺看着胖媒婆未及开口,胖媒婆先说:“你别说了,摊上这种事,不管高兴不高兴都得去呀?” 胖媒婆话未说完,这辆宝马车就像李颜荣骑的火焰驹一样,朝县城方向狂奔而去,把路旁的花草树木c车辆行人,一股脑儿地抛到后方。 常大伯坐在车上看看老蝴蝶,又看着梗二说:“你们不是早报了警吗,警车怎么还不见来?他们要是及时赶到,这种惨不忍睹的案件或许发生不了。老花这人不到黄河不死心,给他咋说都不听,这回可吃大亏啦。” 梗二说:“他们这些黑帮团伙势力可大啦!不论是公安局还是派出所,都有他们的眼线。他们要在啥地方作案,提前就把招呼打了,接到那个地方的报警电话,故意磨磨蹭蹭,好让歹徒有机会逃走。” 胖媒婆开着车说:“唉,只怪你村里那些路太烂。如果没有那些烂路,咱们早到几分钟时间,他们也把人轧不了。” 常大伯痛心地说:“他就是为了那段烂路,才到处跑着告包工头,没想到竟会遭到这么恶毒地报复。唉!这伙人太恶毒了,真是惨无人道呀!可怜他这么大的年纪,瘦骨伶仃的,还要受这种洋罪哩。” 公路旁的村子里死了人,架在楼顶上的高音喇叭放出的哀乐声,佈满了附近的农田村庄,覆盖了方圆几公里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起灵炮声飞出村中,一直冲上兰亮兰亮的高空;惊开了睡觉人的眼睛,惊飞了长羽毛的鸟鹰。就连天上的神仙们,也仿佛睡眼惺忪,诧异地俯视着芸芸众生。公路上还是飞驰的车速,把空气变成了呼呼的疾风。死了的人就要埋进深坑,没死的仍然来去匆匆。东方的红太阳冉冉而升,歹徒的车和人无影无踪。送葬的孝子们大放悲声,迎亲的新郎官喜气盈盈。人世间到处是绿绿红红,有硝烟无战火太太平平。满世界看不见黑雾妖风,谁料想暗地里暴徒行凶。眼看着老蝴蝶伤势不轻,双腿断翅膀折怎么飞升?可怜他年迈苍苍一老翁,从今后要靠轮椅度残生。 常大伯看着没有知觉的老蝴蝶心如刀绞,然而,他这个智多星又能做什么哩?只有连连叹气,希望车速能快尽管快,能早尽管早。 胖媒婆走路不行,开起车还算不错,没用多大功夫便平安地进了医院大门。里边车多位少,地方难找,好不容易,把车停好。 三人一起动手,急忙把老蝴蝶抬进急救室。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说:“你们应该先去挂号,怎么把人抬进来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同志,我们这是突发事件,就不用挂号了吧。” 另一个医生说:“急诊室就是要挂急诊号,你不挂号我们也不好办。” 常大伯说:“好,好,我这就去挂急诊号。同志,麻烦你先救人吧。” 医生大概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老蝴蝶说:“这老婆伤在腿上,只是昏迷过去,没有生命之忧。用不着急着抢救,让他这样多睡会还不受疼。” 胖媒婆想走,又觉得不好意思,她就主动地说:“你两个在此护理病人,我去挂号。”常大伯感激着说:“多谢,多谢,今天多亏了你呀!” 胖媒婆摆摆手走出急诊室,常大伯和梗二把老蝴蝶放到床上,开始给医生讲说事发经过,医生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们只管治病救人。过程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之内,就不用讲了吧。” 另一个医生说:“这老婆像是粉碎性骨折,非住院治疗不可。一会先去拍个片子,然后再办理住院手续,最少得缴一万元的押金。” 常大伯说:“同志,我们这是突发事件,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不过,请你放心,他这也算是因公负伤,钱很快就会送到,你们尽管放心救人。” 梗二也说:“是呀,你们快救人吧。他虽然昏迷不醒,血还在流着。你看他这么瘦的身体,能有多少血吗?流完了人就死啦。” 那个医生又说:“不咋,到我们这里就放心吧。药品血浆,应有尽有,失血再多也不怕。她现在不是挺好吗,没知觉就不知道疼痛,苏醒过来还要受难过哩。像你们这种情况,可以灵活灵活,我给你开单子c拍片子,办理住院手续。钱不够不要紧,有多少先缴多少,安顿住下便于治疗。” 常大伯把玉顺给他的钱和自己的钱全部掏出来,数了数一共只有一千六百多元。医生说:“再凑凑,瞎好凑个整数好说话。” 常大伯看看梗二,梗二摆摆手说:“没有,我身上只有十来块钱。” 胖媒婆挂号回来看到这种情况,就在自己身上摸出几张红票子说:“我身上还有四百元,昨天回家忘了掏,正好给你们凑上。” 常大伯接过她的钱说:“谢谢,你这钱我一定给你还。” 胖媒婆说:“现在还说那种话。看样子,你们今天的事可能办不成了。我在这里帮不上忙,还是先走吧,回去还有好多事哩。” 常大伯说:“那你先走,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今天真是太谢谢啦。回去多绕点路,麻烦你给柳枝说说,省得她在家里等得着急。” 胖媒婆答应着走出急诊室。医生问清病人的姓名c年龄c地址c性别,开着单子说:“他怎么是个男的?我还当是个老婆哩。老汉穿着花衣裳,真够奇怪的。你们先去拍张片子,回来再去缴钱,办理住院手续。” 常大伯拿着医生开的单子,抱起老蝴蝶的身子,梗二抬着双脚放到担架上,艰艰难难地抬到放射科拍了片子,又把人抬回急诊室,让梗二陪着病人,自己拿上医生开好的住院证去缴钱办手续。当他办完手续回来,医生已经检查完毕,让他们把人抬到住院部去。 三伏天的早晨也不凉快,常大伯和梗二又热又累,早就汗流浃背,身乏腿困,好不容易把人抬到住院部楼下,已经气喘吁吁c精疲力尽啦。 二人把老蝴蝶放在楼下的地板上喘了会气,常大伯拿着住院证一打听,骨科住院部还在五楼上边。天哪,咋上得去哩?两个人都傻眼了。 梗二抬头看着那一级级楼梯说:“这可咋办呀?咱两个怎么弄得上去,我这腿实在拉不动了。早知这样,刚才先不叫胖媒婆走。” 常大伯说:“不叫走又能怎样,她那么胖的身体,自身都不可能上去,更不用说抬人啦。咱先缓口气,坐下歇歇,总会有办法的。” 两个人早上一口没吃,又出了不少汗水。这时候又饥又渴c狼狈不堪,就像两头生产队刚下套的瘦牛,坐在楼梯台上呼呼喘气。 这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走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娃,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蝴蝶,再看看坐在楼梯台上的两个人。常大伯以为她要上楼,急忙起身让路。那姑娘开口问道:“大叔,你们是要上楼住院哩?” 常大伯说:“是呀,你们医院怎么把骨科设在五楼?我两个老家伙,他还是个脑梗,腿有残疾,空人上楼都不容易,怎么把病人弄得上去?” 那姑娘笑容可掬,温柔又和气地说:“大叔,别急。到这里啥都不怕,我给你找几个人抬上去。” 梗二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竖着大拇指朝前闪了几步。 常大伯也激动地说:“好啊!好啊,那就多谢你了。姑娘,你真是个大好人呀!今天可给我们把大忙帮了,我们将感激不尽。” 二人正高兴着,那姑娘却伸出手说:“不客气,不客气,我也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项服务价钱不贵,只要三百元,人马上就能到。” 梗二不闪了,常大伯瞪眼了,他们现在连三十元也没有了。常大伯啥话没说,只向那姑娘摇了摇手,又和梗二坐在台阶上。 那姑娘向前一步又说:“唉!你们农民就是可伶,做啥都搞价哩。好,我今天就以慈悲为怀,发发善心,对你们也实行惠农政策,给二百算了。” 常大伯还抱着希望说:“姑娘,这位伤者事出突然,家里送钱的人还没有来,我们身上的钱都缴了住院费,当时没钱。你能不能先叫人抬上去,安顿住好,等家里的人来了,我保证给你把钱补上。” 那姑娘不等他说完就连连摇着手说:“不行,不行,现在的人,干活都是现兑现,没有人会弄欠账的事,你们没钱那就不好办了。” 梗二从口袋掏出十来块钱说:“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着帮帮忙吧。” 那姑娘瞅了一眼说:“那也叫个钱,哼,帮忙,帮忙,你还是自己找人帮吧。我可没本事找到那些毫不利己c专门利人的当代雷锋。” 那姑娘说着扬长而去,常大伯看老蝴蝶还是那么安静地躺着,他又抬头看着楼梯,咬咬牙说:“兄弟,咱就不能把人撂在这里,还是自力更生吧。来,我捉这条胳膊,你捉那条,帮我揹到背上,你在后面抬着脚。不怕慢,单怕站,咱们不用看她的脸,慢慢就爬上去啦。” 梗二遵照常大伯的吩咐,帮他把人揹到身上。常大伯一只手捉着老蝴蝶两个手腕,一只手扒着楼梯栏杆,一步三哼;梗二在后面使劲托着双脚,三摇两闪。他们就这样一级一级,一台一台地向上慢慢爬着。 常大伯额头上的汗珠像雨点似的落在台阶上,给那一层层水泥台阶留下了片片水迹;梗二在后面哼哧c哼哧地喘着说着:“加油,加油,能叫挣死牛,不要停住车。老常哥,撑住呀,你可要撑住哩!” 他两个把老蝴蝶就这样驮着托着c哼着闪着,硬挣着往上爬去。好不容易上了三层,常大伯精疲力尽c浑身没劲,一只手把住楼梯扶手缓了口气,又咬紧牙关,继续前进。刚到四楼中间,只觉得一阵心慌c欲呕欲吐,眼前直冒金星,双腿酸软难蹬,眼看着摇摇欲坠,惨剧又要发生。 就在这紧要关头,从上边下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手里提着个空电壶走到这儿,看见有人上来,急忙驻足躲闪,靠紧旁边站着让路。 小伙看到常大伯的情况不妙,说了声“大叔莫急,我来帮你。” 常大伯未及开言,小伙就把手里的电壶放在楼梯台上,拧过身,腰子往下一猫,双手向前一伸,又说声“大叔,放手。”常大伯顿觉轻松,不由自主的松开双手,梗二也放开双脚,老蝴蝶便稳稳地到了小伙手臂上。 常大伯背上减去压力,当时轻松了许多,迅速站直身子,万分感激地看着小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梗二也啥话没说,只对小伙咧嘴笑笑。 那小伙双手捧着老蝴蝶,好像捧着个婴儿那样轻松,踏c踏c踏地朝楼上走去。常大伯提起小伙放下的电壶随后跟着,梗二渐渐拉开距离。 他们终于上到了整个医院的最高层,骨科五楼。常大伯拿着住院手续找到医护办公室,医生看了看说:“这么严重的粉碎性骨折才缴了两千元的押金,看来,你们农民的地位当真提高了,做啥都能得到优惠。” 常大伯说:“他这是公伤,事发突然,未及带钱,村主任很快就送来啦,你们尽管放心治吧。” 护士把他们领到病房里,安排了一张闲着的床位,小伙这才把老蝴蝶平平地放在光床上。常大伯感激着说:“小伙子,多谢你了,你有事快去忙吧。今天要不是遇到你,可能还得几个人住院。” 小伙说:“大叔,我的事不急,啥都安顿好了,你们这儿的事还多着哩。我路熟,可以帮你们跑跑。你太累啦,赶快坐下歇歇。” 常大伯这时就像晒干了的葱c断了电的灯,挺不直c亮不起啦。不知对小伙说啥才能表达自己心情,只好连声说着:“谢谢,谢谢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这时才一摇两闪地走进病房,往床上一坐就不动了。小伙到医护办公室办完手续,又拿着单子,到底楼库房里领来了被褥c床单c枕头c电壶c便盆之类的东西回到病房,放下手中东西就把老蝴蝶捧了起来。常大伯和梗二迅速把床铺好,小伙又把老蝴蝶放到床上。 这时候的老蝴蝶没有一点犟劲,任你怎么摆布,始终一声不吭,头下垫着枕头,身体一动不动,仰面躺在床上,仿佛进入化境。 几个人在病房里收拾完毕,常大伯叫小伙坐在床沿上歇歇,小伙还没坐下,进来几个医生护士问:“喂,那个是新来的病人老蝴蝶?” 常大伯和梗二让开床沿说:“这不是吗,还在床上躺着。” 一个医生拿起刚拍出来的片子看着,另一个医生检查了一下受伤的双腿说:“这怪人伤在腿上,看着虽然严重,离五脏部位远着哩。身上没见有伤,怎么还不苏醒?按道理早该醒过来啦,先打几天吊针再看。” 那个看片子的医生说:“可能头里边也有问题,这张片子只照了腿部,骨折部位都不太清晰。我看应该做个磁共振,把腿部c头部c胸部都拍上,只有把病检查清楚了,才能正确地制定治疗方案。” 检查的医生马上写了张单子说:“赶快把人抬下去作磁共振吧。” 常大伯的脑袋‘嗡’地一下又木了,接住单子颤颤抖抖地说:“怎么,还要下一楼去,我们刚从那里爬上来,你们这不是整人吗?” 梗二也颠了两下说:“我两个上来下去不容易,为啥不做完了再上来?” 那个医生不但没有生气,而且和蔼地说:“你两个老先生好像没住过院,啥事都得有程序,都要按部就班的来哩。这就和每天早晨起床穿衣一样,必须先穿上衣,再穿裤子;你要是光着身子先穿裤子,那就是违犯常规,容易感冒。所以说,住院看病,也必须有一整套系统工程。” 另一个医生不耐烦地说:“哎呀,别啰嗦啦,给他们讲那些话能顶啥,农民知道啥叫系统工程。赶快拍片子去,再磨蹭就会耽误治疗时间。” 常大伯对医生的至理名言无话可说,这个和粪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民,怎么会懂得那么高深的理论?他看看单子,再看看梗二一一一一一一一。 和医生一同进来的护士亲切地说:“大叔,有啥困难你就说,我们医院为了方便群众,为了更好地为患者服务,还开展了多种服务项目,一一一一一。” 那个小伙打断她的话说:“不用,不用,多谢小姐美意,这里的事不用劳烦你们,我们住院的患者家属互相帮帮就可以啦。” 小伙拧过身又对常大伯说:“大叔,不用为难,让我去吧。”不等常大伯说话,就拿过他手里的单子,往自己手指缝里一夹,走到床前猫下腰,轻轻托起老蝴蝶,挺胸抬脚走出门,健步下楼轻飘飘。 常大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嘴里一个劲地说道:“多谢,多谢,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颠着闪着赶出门外,望着小伙的背影,竖起大拇指激动得高声喊道:“好小伙呀!真是当今罕见的活雷锋!”正所谓: 经济社会都爱钱,雷锋并未消失完。 衣冠楚楚非优秀,铁骨铮铮出平凡。 风格不是嘴上有,品德常在骨中含。 雷锋精神经常在,祖国人民永远甜。 梗二回到病房还搓着手说:“真是个好小伙,他的劲真大呀!” 常大伯说:“关键是品德好,有劲的人要是没有好品德,那也好不到那里去,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坏人。咱们今天多亏遇见这个好人,不然的话,我刚才在楼梯上非摔下去不可,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梗二说:“是呀,咱们今天能遇上这个好小伙,真算有运气哩。” 医生正给同房病人做检查,听到这话就插嘴说:“有啥运气,出了车祸,把人两条腿都碾断啦,还说有运气哩。” 梗二忙说:“不是车祸,他是被人按在路上,故意用车轧的。” 屋里的人全都吃惊地看着他们,医生停住手中工作,望着梗二疑惑地说:“不可能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就这般大胆,竟敢故意用车轧人。难道,难道就没有王法啦?” 常大伯证实着说:“这是真的,要不是亲眼看见,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我以为电视上演的那些黑势力c亡命之徒,都是作者为了增强故事吸引力,满足观众好奇心而故意编出来的。今日一见,才知道真有其事。” 医生感叹着说:“天哪,社会上真是啥人都有,啥事都有呀!我真想不明白,过去因为朝廷无能c官府黑暗,日子过不下去才有铤而走险c敢于造反的现象。现在的人都能安居乐业c衣食无忧,为啥还有这样的事?” 梗二由衷地说:“平心而论,现在的社会的确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社会。这些年来,人民政府在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为百姓办了许许多多好事,赫赫政绩有目共睹,凡是有良心的人无不感恩戴德。好人好事虽然层出不穷,坏人坏事还是经常发生。作恶的人逍遥法外,贪污的官得不到应有的制裁,过去那句‘杀人放火儿女多,积福行善瞎眼窝’的话又流传开了。” 常大伯说:“世上没有十全之事,这种现象在所难免。国家法律再严,也会有犯法之人;再全,也有涉及不到的地方。凡是有生命的东西,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少不了要经受病菌c害虫的折磨。国家c社会也是有生命的。生命在成长过程中,这种现象也是少不了的。不过,国家迟早都会完善法律法规,找出杀灭各种病菌c害虫的有效法子。” 医生看着常大伯惊讶地说:“真没看出,老农民还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梗二说:“你以为只有你们才懂道理,他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话未说完,那个小伙捧着老蝴蝶回到病房,仍旧仰面放在床上。 医生从他手里接过新拍的片子,看了半会才说:“头上果然有问题,我说人怎么还不苏醒。马上开药挂吊针,过几天再做手术。” 医生往出走的时候拍拍小伙肩膀说:“小伙子真棒呀!” 护士跟着医生走出房门,小声嘟囔着说:“再棒也经不起车轧。” 小伙子耳朵也灵,尽管护士声音不大,他还是听出话味指向自己,抬腿就要去追护士。常大伯一把拉住他说:“算了,小伙子,别多事。她恨你搅了她的生意,说句气话罢了,由她说去,咱又何必当真哩。你今天对我们帮助太大了,现在只能用嘴说声谢谢啦。” 小伙说:“大叔,没啥,能在一起住院也算缘分。小伙给老年人帮点忙理所当然,用得着一个劲地道谢吗?” 常大伯忙问:“怎么,你也是来住院的,你们谁怎么啦?” 小伙笑着说:“不住院到这里干啥呀?我媳妇手臂骨折,就在这层楼住着。你们这里当时问题不大了,我得过去看看她再下楼打水。” 梗二也笑着说:“我就说么,医院不可能有你的工作岗位,以为是专门来做好事的自愿者,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媳妇是怎么受的伤?” 小伙子提起两个电壶说:“一言难尽,我得下楼打水去,回来再说。” 小伙刚出去,两个护士进来给老蝴蝶挂好吊针,玉顺和村主任带着两个民警也进来了。村主任先看了看老蝴蝶的伤势,然后对梗二说:“警察是来作笔录的,你就把昨晚发生的事c和那辆车的车号说说。” 一个警察取出笔纸,另一个首先抱怨着说:“你这人是咋搞的,报了案就该在村里等候我们,跑到医院来凑啥热闹哩?你那个伙计一句话也说不清,害得我们无法工作,还要赶到医院来拜访你。这样势必加大成本,耽误破案时间,这个案要是破不了,你就该负主要责任。” 梗二气呼呼地说:“你这人咋说话哩,我们急着抢救人,你竟说看热闹来了。我两个老家伙把人弄到这里容易吗,到现在没吃没喝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说:“别说那些没用的啦,快把车号c经过说清。” 梗二还是生气地说:“我们天不明就报了案,你们到现在才来,还嫌我不在家里等你们。你们要是及时赶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要是等你们来了再把人往医院送,恐怕早就没命啦,我看该你们负责。” 另一个警察冷笑着说:“嘿,该我们负责,你以为我们是给你一个村当警察吗?警察是大家的,不是谁一个人的私人保镖。你们报案的时候,我们正在别处执行公务,分不开身,怎么会及时来哩?” 梗二还要再说,常大伯拉了他一下说:“抓住重点,协助破案要紧。” 梗二把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先给警察说了那辆行凶车的车号,接着仔细说着事发经过。一个警察用笔记着,满屋子的人都撕长耳朵听着。 “昨天晚上,老蝴蝶领我和梗大后半夜值班。我们转到天快亮的时候就开始往回走,当我们回到皂角树下,那里夏凉的人早回去啦。 我和梗大知道家里人还没起来,回去早了影响别人睡觉,就想倒在老蝴蝶的竹床上,躺到天色大亮再回家,省得惹狗开门c打扰别人。 我两个刚躺下,忽听学校门前有人厉声喝问:‘你就是那个爱告人的老怪物吧,跑到哪里学瞎去了?害得我们等了半夜。’ 老蝴蝶也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晚上等我有啥事哩?’ 有人怪声怪气地说:‘我们就是专门修理人的人,听说你老家伙眼睛好,想弄下来研究研究,看它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 另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这老家伙的腿子特别好,他就是靠腿经常跑着告人哩。咱们今天就试验试验,看他这腿撑得起汽车轮子。’ 有人大声喝令:‘拉上走,你们还等什么?’ 接着就听老蝴蝶大声喊:‘快来人呀!有歹徒。你们,你们放开我!’ 我两个鞋都没顾上穿就朝学校门口跑去,老远看见两个大汉拖着老蝴蝶往村外走。老蝴蝶挣扎着喊:‘放开,放开,我要告你们哩!’ 跟着走的那个人说:‘还告哩,我今天就叫你永远告不成人。’ 我两个边跑边喊:‘站住,站住,把人放下!你们把人放下。’ 跟着走的那个人站住脚步,抬手指着我们说:‘没有你们的事,你两个眼睛放亮,别过来,过来就让你们爬不回去。’ 我们这样的人有啥办法,追上也经不起人家三拳两脚。我连忙对跑在前边的梗大喊道:‘喂,伙计,你的腿好,赶快跑进村叫人。’ 我从口袋取出手机,马上打电话报了警。后边的事,你们就知道啦。” 玉顺接着对警察说:“后边的情况我都给你说啦,虽然认不得人,车号记得清清楚楚,你们可要抓紧破案,捉拿凶犯,还他老人家一个公道。” 一个警察说:“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不过,破案还得有过程c用时间,抓人也得要证据,不是说破就能破c说抓就能抓的。” 常大伯气愤地说:“这样的案还用破吗?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他告的就是承包全县农村路面硬化的包工头,肯定是包工头打击报复c买通黑道人物行凶伤人,你们不用侦破,只需要马上抓人就是。” 另一个警察说:“大叔,抓人得有证据,得按程序一步一步地来,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们别急,坏人迟早都要得到应有的制裁。” 梗二插嘴说:“证据,证据,这伙人无法无天,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人按在公路上用车轧。还是没有证据,还是不能抓人;还能让他们逍遥法外,继续行凶。唉,真不知道,你们是在保护谁的利益?” 一个警察不满地说:“你这人是咋说话哩?我们是人民警察,当然是保护人民的利益,难道还会保护歹徒不成?你说这话是要负责的。” 梗二大声说:“负责就负责,害怕啥哩。我倒要请教请教,你们今早到底在哪里执行公务,办的是什么案件?我看你们是故意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拉过梗二说:“别说啦,让人家赶快破案去吧。你要知道,法网恢恢c疏而不漏,黑雾遮不住太阳,他们逍遥法外,不过是暂时的。” 那个警察往出走着还说:“我们在哪里执行什么公务,难道还要向你汇报吗?真是岂有此理,连一点知识都没有,把自己当成领导啦。” 村主任等警察走了以后才说:“我到他家里去没敢给他老伴说,只问了他儿子的电话就出来了,估计他儿子明天才能回来。我来了五千元,下去先给医院缴了吧。”梗二说:“五千元不够,人家要一万哩。老常哥把几个人的钱都搜刮得米干麺净,连胖媒婆的钱才凑够两千。” 村主任说:“不够不要紧,我下去给医院领导说说,让他们放心治病。他是为公家的事负的伤,治疗费不管花多花少,政府都会负担的。” 村主任下楼缴费去了,同房里的病人c陪护人还有护士,都想知道事情原委,不住地问这问那。玉顺着急地说:“大家先别问,他两个到现在一口没吃,人早就饿得不行啦,叫他们下楼吃点再上来说吧。” 经玉顺这么一说,常大伯这才觉得肚子饿得厉害。他看了看梗二说:“玉顺,他上下不方便,人也累得精疲力尽,你下去买点馍拿上来,咱这人吃饭不讲究,有菜没菜,只要有馍有水就行了。” 玉顺正要出去,刚才那个小伙一手提着电壶,一手提着个装得鼓鼓的塑料袋走了进来。玉顺看见他惊讶地说:“啊!蛮牛,怎么是你呀!” 常大伯惊奇地问:“玉顺,你认得这个小伙,他是谁呀?今天多亏遇见他,要不是他,我两个把人弄到中途非摔下去不可。” 梗二也说:“是呀,他今天可给我们帮了大忙,上来下去跑了几趟,双手捧着个大人,就跟捧了快棉花似的。没有他我们就没法上来。” 同房的病人也赞叹着说:“他的劲真大呀!是个好小伙子。” 那小伙朝大家笑了笑,然后问玉顺说:“二叔,你怎么在这里呢?我看他们是早上来的,一定很饿了,下楼打水的时候顺便买了点馍。他们上了年纪,人也太累了,上下楼都不方便,我能帮就尽量帮点。” 常大伯接住塑料包激动地说:“谢谢,谢谢,真是太感激你啦。咱们这些农民吃饭简单,吃馍喝水就行,只要肚子不饿,人就有了劲啦。” 梗二拿个馍咬了一口,对小伙笑笑说:“好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呀?” 小伙未及回答,玉顺先说:“你们都不认识,他就是柳枝的三女女婿,叫蛮牛,劲大得跟牛似的。胖媒婆那么胖的身体,几百斤重哩,被他轻轻一下就托了起来;老蝴蝶瘦骨伶仃,捧他就跟挼鸡娃子一样。” 小伙腼腆地笑着说:“咱没啥文化,只能干点出力活,你们别笑话。” 常大伯说:“感激都来不及,还笑话哩。你说你媳妇的伤怎样?” 玉顺忙问:“怎么,三改受伤啦?严重不?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受伤啦?”小伙忙说:“不咋,不咋,胳膊骨折啦,几天就能好。” 常大伯着急地问:“怎么受的伤,她妈知道不?” 小伙又说:“不知道,没来及给她说就到医院来了。就是昨天一一一一一。” 玉顺插言说:“对啦,你可能不知道吧。这位就是我哥,也就是给你岳母说的那个老伴。今天雇着胖媒婆的车,就是去接你岳母领结婚证哩。没想到,刚上车遇上这等事,只能先救人,把领结婚证的事耽搁啦。” 小伙说:“那事不要紧,不论几时都能办。这个受伤的是你们什么人?他怎么会受这样严重的伤,两条腿都断完了?” 梗二吃着馍着急地说:“他叫老蝴蝶,是我们脑梗巡逻队的队长,和我们只是同村乡党,没有一点亲属关系。 他这人一辈子就是爱告人,这回告的是打路的包工头。告他们偷工减料c行贿受贿,国家投资的钱都进了私人腰包,打的水泥路面不到半年就烂得不像样子。在县里跑了好多回,不顶啥又搭车往省里跑。 我经常劝着他说:‘咱这小民百姓斗不过人家,反正修路咱们又没出钱,他们亏也是亏国家哩。路烂了咱走慢些就是,你年纪大了,这样跑来跑去的告,要是被人家报复一回就受不了。’ 他不但不听我劝,还扭着脖子说:‘国家就是大家的国家,亏了国家就是亏了大家,人人都有一份哩。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干部让他们腐蚀完了;我就不信,人民政府没有主持公理的地方。’ 这下告得好,果然照我的话来啦。被人家打击报复,把个活生生的老年人,硬按在路上用车轧,可怜他老了还得受这样的罪。” 小伙气愤地说:“这伙歹徒太可憎了,要是让我碰见,非抓住狗日的不可。这老头精神可贵,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跑啥哩。” 常大伯取出个馍,让了让屋里的人就自己吃着问:“你刚说你媳妇是怎么受的伤?玉顺,一会下去买点东西,咱得过去看看她。” 小伙说:“不用看,不用看,人不要紧。年轻娃长得快,受点伤几天就好了。就是昨天从我岳母家回去的路上,我们的心情都很轻松,我开着车,他五个人坐在车里有说有笑。 刚进窑厂大门,我只说轻车熟路,一时大意就放松了警惕。下坡时回头和他们说了句笑话,猛不防迎面来了辆拉砖车,我慌忙把方向盘朝外猛打,拉砖的车避过去了,我的车轮却掉进了路旁坑里。 由于车厢太低,猛然间倾斜厉害,他们在车上只顾说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一个个就跟下饺子似的‘咕咚咕咚’全部掉进挖了土的大坑里。 幸亏土坑不太深,下边也很松软,四个人都没有受伤,就是三改压在最下边,一条胳膊垫在了几块烂砖上。 当我们把三改扶起来时,就发现她右边的胳膊不能动了。我们把她扶到路上,正要往医院送,窑上的老板开着小车回来啦。 老板看到这种情况,立即叫我们把人扶进小车,让他们四个都去干活,这事交给他就不用管了。他自己亲自开着车把我两个送进医院,一切花费都是他出了,临走时还给我们留下了足够的生活费。” 常大伯说:“你们这个老板人不错,啥话不说就掏钱治病哩。” 玉顺符合着说:“是呀,这样的老板才是聪明人,只有这样才能把企业办好。你们能遇上好老板也不容易,就不会见异思迁啦。” 梗二却说:“他是看上你们这些好劳动力,对你们好的目的还不是想长期剥削c吸取你们的血汗哩。和过去的地主c资本家有啥不同?” 小伙说:“我们不管他剥削不剥削,说句实在话,要不是这个老板开办砖厂,我们到哪里挣钱去呀?要不是他剥削,就凭每家那几亩地,家里有老有小出不去,怎么能把日子过好哩?那老板还对我说:‘蛮牛,你在医院安心照顾三改,不要心急,治疗期间的基本工资照常发放。’就凭这一点,我们甘愿让人家剥削,就是剥削一辈子都心甘情愿。” 常大伯感叹着说:“是呀,时代不同了,剥削那个词语已经过时啦。没有出类拔萃的企业家,工人就没有工作岗位。乡村的企业办好了,不光是老板成了富翁;同时,附近的群众也能把日子过好。 我要是能够解除后顾之忧,一定想办法在当地办个什么企业,让周围走不出去的群众c和那些老弱病残,都有挣钱的地方。” 梗二笑着说:“你还想办企业,没看自己多大岁数啦,土都壅到下巴上了。你还能办个企业,做梦去吧,到阴司去办还差不多。” 常大伯也笑着说:“你别从门缝里看人,我早就计划好了,这个企业非办成不可。不然,怎么能给你们这些脑梗找到工作,彻底解决吃药问题。” 玉顺说:“好哥哩,你再不要胡思乱想啦,他们的吃药问题不是都解决啦。人家电信局长亲口答应了的事,总不能反悔吧。” 常大伯说:“求人不如求己,现在看起来没有问题,不一定永远没问题。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那个瘦局长要是调走了,谁给你保证呀? 我要是把企业办起来,就能把所有在家的人,凡是能劳动的全部利用起来。到那时,得了病的人也能自食其力,这样才算彻底解决了脑梗患者的吃药问题。硬蛋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你们助学会又能增加人啦。” 玉顺说:“对啦,你这种精神难得可贵,可惜年纪大了。咱不说啦,让我下去买点东西,趁现在没事,先过去看看三改吧。” 玉顺说着就要出门,蛮牛挡着他说:“二叔,别去了,五层楼上来下去不容易。咱过去坐坐可以,东西就不必买啦,那边啥都不缺。” 玉顺绕过他,往出走着说:“看病人哪有不拿东西的道理。”不料,出门的时候却遇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惊得他一连朝后退了几步。正是: 好人心好做事长,看女先遇女她娘。 要知来人是哪个,下回文中道端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回进医院巧逢自家女 探消息未见天网恢 凡事八九不离十,迟三慢五莫心急。 作恶难免入地狱,行善美名与天齐。 初会小摊喝醪糟,回家大锅做凉皮。 妻贤子孝幸福久,天网不恢未到时。 匆匆把家离,包包油馍提。医院看别人,遇女真稀奇。 人心被钱迷,不知顾脸皮。老蝶有骨气,腿断志不移。 闲话多说人着急,紧接上回说正题。上文说道:常大伯在医院里意外遇到柳枝的三女婿蛮牛,蛮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鼎力相助,使常大伯避免了危险,老蝴蝶顺利地住进了五楼骨科住院部。 常大伯同时也知道了柳枝的三女受伤住院的消息,便让玉顺下楼去买东西。玉顺不顾蛮牛阻挡,夺门而出,正巧和从外面进来的柳枝撞个满怀。玉顺十分惊奇地招呼道:“啊呀!嫂子,你怎么来啦?” 常大伯闻言急忙朝外看去,来人果然是要和他今天去领结婚证的柳枝,赶紧起身招呼,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说了句:“你来啦。” 柳枝穿着一身平平常常的衣裳,倒也显得整齐洁净;满头灰白相间的齐耳短发,梳洗得光滑顺溜;遍布浅纹的白皙瘦脸有点红晕,轻微显露。 但见她: 眼光明朗眉目秀,白牙稀疏嘴唇厚; 中等身材胖瘦匀,穿衣不露半点肉; 双手提包前后摆,一步跨进几尺路。 久经风霜模样老,老常还是看不够。 常大伯只管看着来人,小伙抢前一步就叫:“妈,你咋来啦?我们就是怕你担心才没给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老板给你说啦?” 柳枝忙说:“胖媒婆专门跑去说啦,我怎么会不知道。蛮牛,你不在窑上好好干活,跑到这里干啥来了?什么老板说啥哩?” 常大伯抢着说:“你别怪他,他是给我帮忙来的。今天要不是有他这个好小伙子,我背着个病人上楼,非从楼梯上摔下去不可。他可算给我把大忙帮啦,上来下去跑了好几趟,没想到还是你的好女婿。” 蛮牛被常大伯一连几个好字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站在旁边傻笑。柳枝把提来的提包放在床上打开,从里面取出自己烙的千层油馍,先递给常大伯一片,再给屋里的人散着说着:“昨天说好的事,今天上县办手续哩,我知道食堂里的饭贵,我两个老粗从来没进去过,害怕别人笑话。我昨天晚上就和好了麺,天刚亮就起来把油馍烙好了。 咱不花钱能行的事,为啥要花钱买饭吃?早晨站在门口等着望着,就是不见你们来。真真是人等人急死人,把我急得坐卧不安。好不容易望见胖媒婆开车来了,我提上包包就往路上跑。车停住了,没见下来人,胖媒婆探出头说:‘柳嫂,今天的事办不成了,那边出事啦。’ 她说着就要开车离开,我急忙拦住车问:‘咋啦,老常他咋啦?你倒是把话说清呀!’她这才给我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还说你怕我在家等得着急,让她先回来给我说一声,你两个老弱病残还要把人往五楼上弄。她的话把我听得直冒冷汗,还没缓过神她就开车走啦。 我一个人想了许久放心不下,就提上油馍,让四宝骑车子把我送到公路上搭班车来啦。到医院门上再买了点东西,把这受伤的老者看一下。” 柳枝边说边散油馍,同病房的人有要的,也有不要的。她就硬把油馍塞到人家手里说:“都尝尝,都尝尝我烙的油馍咋样?不是吹的话,我烙的油馍,保证比谁烙的都香。” 当她散到蛮牛跟前又说:“蛮牛,你是咋知道的?一早就帮忙来了。” 蛮牛吞吞吐吐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既然碰上了,不管是谁,帮帮忙都是应该的。”柳枝疑惑地说:“帮忙当然是应该的,我就不明白,你们在窑上干活,离这里几十里路,怎么有可能碰上哩?对啦,你刚说老板,老板怎么啦?是不是生了病,你来看他才碰上的?那老板是个好人,他在哪里?我既然来了,也买点东西去看看他。” 玉顺知道瞒不住就说:“嫂子,不是老板生了病。你那几个女子昨天回去,刚到窑上出了点小事故,大家都好好的,就是三改受了点伤。” 柳枝猛然一惊,把手里的油馍包包掉在了地上,双手抓住蛮牛的胳膊,眼睛瞪着他急切地问:“三改,你说,三改她怎么啦?” 蛮牛连忙扶着她说:“没事,没事,看把你急的。三改好好地,只是胳膊受了点小伤,老板亲自送进医院出钱看着哩,几天就好了。” 蛮牛把岳母扶地坐到床沿上,对她把经过说了一遍。柳枝听完平静地说:“听你这么说,这事和人家老板一点责任都没有,他能亲自把人送到医院就很不错啦,再让人家出钱看病,好像有些不大合理。咱们可要凭良心做事,这些年靠老板挣钱生活,不能做白占人家便宜的事。” 梗二对她的话不以为然,立即取开嘴上正吃的油馍,瞪着眼睛说:“嫂子,你和老常哥和光极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着灵哩灵醒的,怎么都傻傻的,连这问题都看不出来?老记个不占别人便宜。人家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老板为啥要对他们好,还不是利用这些好劳力吗。 再说,劳动保障法上说得清清楚楚,工人在上班途中出了事,老板也必须负责治疗,何况他们已经回到了窑上,老板出钱完全是应该的。人家有的是钱,也愿意出,你管那些事干啥呀?他出钱就是为了笼络人心,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自己长期卖命。” 柳枝也瞪着梗二,不服气地说:“看你说得难听死啦,啥叫卖命哩?人家开窑厂是政策允许的,有钱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咱这没文化的粗人,虽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瞎好还是分得清的。钱是好东西,人要生活就不能不挣,爱钱还要看个应该不应该哩。该得的才能得,不该拿的就不能拿,人要是拿了不该拿的钱,好东西也会变成害人的瞎东西。人就是要干活的,钱就是要凭劳动挣哩。不是人家老板,想卖命你还没处卖。” 玉顺连忙插嘴说:“是呀,是呀,嫂子说得有理。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人活在世上,不论挣啥钱,首先要看合法不合法,应该不应该,不合法的事不能干,不应该拿的钱也不能拿呀!” 梗二又瞪着玉顺说:“我看你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人常说:‘法看谁犯哩,事看谁办哩’。我来问你,你一个月几千元该不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拉了梗二一把,马上打断他的话说:“凡是合法的都该拿,三改看病的钱c治疗期间的误工费都应该由老板承担,因为这是合法的。 我在广播里听过,新闻上看过,国家对劳动者制定的保障政策可多啦。梗二所言不虚,那老板一定懂得政策,他就是按照劳动合同法办事的。他们这次事故应该由老板负医疗责任,咱不必为这事不安。” 柳枝这才安心地说:“只要真有这项政策,咱们问心无愧就行。蛮牛,你看现在的政策多好,把劳动人民的地位一下子提起来了。这事要在过去,谁还管你受伤不受伤,下了苦连工钱都要不下。 你们可要好好干,做事要对得住人家老板哩。三改在这里住院,我陪着照顾她就行了,你赶快回去上班吧。一个年轻小伙子,经常住在医院陪病人不合适。今天赶回去,明天就去上班,别叫老板多出冤枉钱。” 蛮牛爽朗地说:“行么,三改已经把骨头接好啦,人能行能走的不要紧,一天就是挂几瓶吊针,吃两顿饭,喝三次药,只要有个人经管就能行。她一只手不能动,上厕所不好解裤子,我一个大小伙子照顾她,进女厕所不方便,每次还得叫别人帮忙。现在的人做啥都把钱提在前边,开口就三十五十的要钱哩,再搞价也下不了二十。我正为这事犯难哩,你一来一河水就开啦。她也在这层楼上,我把你领过去就回去上班。” 梗二插嘴说:“你们这人怎么不会算账?老板给你说得清清楚楚,在这里照顾三改,工资照常,你不干活跟干活收入一样,你为啥要回去上班?窑上的活又热又累,放着舒服不舒服,莫非脑子有麻达哩。” 蛮牛笑嘻嘻地说:“嘿嘿,窑上热闹,咱这人干活惯了,停在这里怪别扭的,浑身都不自在。只有干干活,出出汗才觉得痛快。” 常大伯说:“是呀,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大小出点啥事,指甲抠了赖刀伤哩,能粘尽管粘,能赖尽管赖。不住院能行的事,硬赖在医院里几十天不走,该用不该用的药尽管用,只想着叫对方多花钱c多赔钱。就像三改这样的事,起码得多要他几个月的工资。咱这人就是再穷,也不做对不住人的事,再没钱也不能多要别人的。为人处世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明不白的钱,就是有人送到手里也不能要。” 玉顺赞扬着说:“你们这些话都对,你两个真是人和脾气马和套呀!一个比一个耿直,在一起过日子最合适不过了。” 常大伯心里点着头,嘴里却说:“农民知识欠缺,大多数都是老实憨厚的正直人,谁跟谁都很合适。柳枝,这边的病人还没苏醒,吃不了啥,你把拿来的东西先拿过去让三改吃,我和玉顺一会过去看看。 柳枝看着躺在床上的老蝴蝶,他还像玩得精疲力尽c睡熟了的乖孩子,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柳枝摸摸他手上的瘦皮感叹着说:“可怜呀,都这么大年纪啦,能活几天嘛?怎么还不安分,这回可遭大罪啦!” 蛮牛拉着岳母的手往外走,常大伯把她提来的油馍给梗二取出两片,提着袋子送到门口,塞到柳枝手里说:“你们先过,一会村主任来了,我和他说几句话,让他回去给这里安排两个人。老蝴蝶情况严重,人到现在还没苏醒,肯定还要检查c拍片c做手术,我两个老家伙不行。” 柳枝马上给蛮牛说:“蛮牛,那你先别急着回去,等他们的人来了再走。这么高的楼,他两个空人上下都成问题,更不用说抬人啦。” 常大伯忙说:“不,你让蛮牛回去,有村主任在这里啥都不怕,他会想办法的。老蝴蝶是为了大家的事负的伤,村干部自然责无旁贷。” 常大伯送了一段便回到病房,玉顺已经下楼去了,梗二嘴里吃着油馍,眼睛看着吊瓶;常大伯愁眉苦脸,显得心事重重;老蝴蝶躺在床上,四肢展得平平。吊瓶里的药水,不紧不慢地运行;病房里安安静静,不见一只蚊蝇,窗子外赤日炎炎,树梢上知了争鸣;同房病友,只会默默同情。 村主任回到病房里,忧心忡忡地对常大伯说:“我给他缴了五千元,也给领导把情况说明,让他们放心治疗,花钱多少都由村上承担。又在医生那里了解到详细病情,医生说老者年纪大了,脑子震荡严重,当时不可能苏醒;两条腿都是粉碎性骨折,手术难度很大,就算成功,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自己走路的希望不大,看样子,他的下半辈子,只有在轮椅上度过了,让咱们提前联系,做好准备工作。” 梗二看着老蝴蝶悲伤地说:“天哪,他往后的日子可咋熬呀?两条腿不能动,比我还惨得多。主任,他可不是为自己利益受的伤,你可要出面为他说话哩。先到派出所催催,他们要是遮遮掩掩c疲疲塌塌,你就去找县委c县政府,一定要为咱们这位乡党主持公道哩。” 常大伯给村主任手里塞了片油馍说:“是呀,法治社会里发生这样的事,对政府是啥影响吗?作为共产党的干部,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村主任说:“是呀,这些人胆子太大了,手段太残忍了,品德太恶劣了;简直就是可恶之极c无法无天。这种事干部就是该管,政府要是置之不理,群众有啥理由相信政府哩?我一定抽空问问。” 常大伯说:“光抽空问问不行,你要代表群众下势跑哩。” 村主任挥动着手里的油馍大声说:“是呀,我作为共产党的一名基层干部,豁出自己的事情不干,自己的钱不挣,也要把这事管下去。我坚信我们的党还是英明伟大的,大多数干部都是一心为公c主持正义的,他们绝不会腐败到暗无天日的地步,共产党的政权永远变不了质。一切腐败分子迟早都会受到法律制裁,一切黑暗势力必须送进万丈深渊一一一一一。” 村主任好像在会场讲演似的,双手比划着,他那激昂洪亮的声音招来了好多好奇的人,一下子就把病房门口拥实了。 后边看不见的人高声在问:“喂,这里开啥会?是不是卖啥药哩?” 常大伯连忙打断村主任的话说:“你别说了,这里是病房,不是声讨会。你在这里说得再多能起啥作用吗?只能影响别人休息。” 村主任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病房里大声讲演,连忙小声对围观的人说:“这里是病房,没有会场,也没人卖药,大家快休息去。” 围观的人散去以后,村主任又小声说:“刚才医生说明天动手术哩,我得赶快回去安排两个年轻人来换你们,玉顺也得回去代替老花叔的工作。 五楼太高,又没有电梯,你两个今天真是太辛苦了。” 常大伯把村主任送走,回到病房看见吊瓶里的药液快要完了。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历经坎坷磨难,食粮接近百石,医院进过几次,啥事都有主见,但他看护病人挂吊针,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 他当时看到药液将完,梗二却爬在床沿上睡着了,自己难免有点着急,就去医护办公室叫护士。护士另外拿了瓶药液,走进病房就去换瓶。 常大伯说:“同志,药还没有流完,别急着换呀,稍微等一会吧。” 护士瞪了他一眼说:“你叫来换药又让等,我的时间就不重要吗?” 常大伯又说:“上班其间,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吗?” 护士仰头‘哼’了一声,傲慢地说:“工作,你以为我是为你一个人工作吗?这层楼上几十个病人,那个都得我管,没有等的时间。” 护士不顾常大伯阻拦,就把还有一点药液的瓶子换了下来。常大伯瞅着换下来的瓶子惋惜着说:“啊,还有这么多,怪可惜的。” 护士把瓶子往他手里一塞说:“可惜,嫌可惜你就把它喝了。没见过啥,你们这些农民太细发了,剩了这么一点就一个劲地可惜着没完。” 护士边说边往出走,正好撞见从外面进来的玉顺,她又站住脚,瞅着玉顺手里提的塑料袋说:“你是看病人来的,这个病人不能吃东西。” 玉顺以为她在关心病人的饮食,把塑料袋交给常大伯说:“这个病人伤在腿上,肠胃没有一点问题,怎么不敢吃东西哩?” 护士转过身说:“问题是没有问题,人还没有苏醒,怎么吃东西呀?”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玉顺提来的塑料袋,就跟电视广告上,盯葵花胃康灵那样专注。 常大伯顿时醒悟,,立即把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掰了两个香蕉递给她说:“姑娘,尝尝这香蕉怎么样?” 护士接住香蕉,回头走着小声说着:“唉,小气鬼,跟哄小孩似的,大啬皮。要是人家干部,连袋子都给我了,谁还在乎这点东西。” 护士嘟嘟囔囔地去远了,常大伯叮咛梗二用心看着,他们要过去看看三改。梗二揉了揉眼睛说:“你们放心去吧,我这回不瞌睡啦。” 常大伯和玉顺找见三改住的病房,蛮牛首先迎出来,接住他们手里提的塑料袋说:“大叔c二叔,你们过来就行,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 二人走进病房,蛮牛放下东西就去倒水。三改一条胳膊箍着石膏,用绷带绊着掉在脖子上,另一只手上挂着吊针,脸色黑里透红,看着不像有病的样子,看见他们进来就想下床招呼。 柳枝挡住她说:“改改,你挂着针就别动,下边有我两个招呼。” 三改坐在床上说:“大叔,二叔,我这点伤不要紧,就跟好人一样。” 常大伯说:“胳膊骨折也不是小事,不能大意。伤要养哩c病要闯哩,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不能心急,要安下心好好静养哩。” 玉顺也说:“是呀,你们年轻人受了伤,虽然长得快,你这可是骨折,没长好之前千万不敢劳动,要是接好的骨头有一点错位就会有后遗症。” 蛮牛给他们倒好水说:“大叔,二叔,你们坐下慢慢喝,我回去上班呀。这里有我妈在,我就成了多余的,回去还能多干点活。” 柳枝打开他两提来的袋子,取出香蕉给屋里的人都掰了一个,再给小伙取了几片油馍说:“蛮牛,你多拿点在路上吃,省得到哪里没劲干活。” 蛮牛拿着油馍和香蕉,朝屋里的人笑了笑,便飞快地出门去了。常大伯看柳枝郁郁寡欢,本想安慰几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玉顺打开僵局说:“嫂子,今天本来是你和我哥领结婚证的日子,谁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事故,把你们的事全耽搁了。我想,你们既然都来了,该办的事还是要办哩,不如现在就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柳枝摇着头说:“不去,不去,谁现在还有心事办那事。昨天刚说好,尽出了些啥事吗,又折胳膊又断腿,真是晦气死了,一点都不吉利。领结婚证的事先放下,等以后顺当了再说。我要照顾三改,当时过去不了啦。” 常大伯也说:“那事先放下吧,今天心情不好,我也气愤极了。这样好的社会,人人都能丰衣足食c安居乐业,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还有这么多目无法纪的亡命之徒?要是让这些家伙逃脱法网,得不到应有的制裁,那么,天理良心何在?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 玉顺安慰着他说:“哥呀,你别急嘛。再好的社会,也会有危害社会的人;再严厉的法律,也会有犯法的人。大千世界,啥人都有呀!有些人欲壑难填c贪得无厌,永远不知道满足,只想着把社会上的钱财完全据为己有,欲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为了钱财则丧心病狂。我看他们的路也走到头啦,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你也不要太过悲观,天网恢恢c疏而不漏,他们逃脱不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还要正确面对,心放宽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办的事还得办。要是过分悲痛,只能有害无益。” 三改听她妈不想去领结婚证,害怕事情多生枝节,自己着急地说:“妈呀,你还是和我大伯出去转转,心情也许会好一点。顺便把该办的事办了,就不用过来过去地再跑啦。这世界大啦,啥事都有;人数多了,啥人都有。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怪事发生,咱又能知道多少?若果都要忧心,你忧得过来吗?咱们不管事大事小,该咋生活还得生活,该咋办事还得咋办,就不能因为出了点事,其他啥事都不办啦。” 柳枝说:“看你说的,我又不是说不办了,只是觉得太晦气,人心情不好,缓过这几天再办也不迟呀。你受了伤,我得照顾你呀!” 玉顺又说:“嫂子,凡事都要想开哩。照顾三改是应该的,这和领结婚证是两回事,领了结婚证不一定马上就要过去。三改说得对,趁你们两个人都在县里,能办还是尽量办了,以后再来一次就得多花钱。” 玉顺一下子把话说到了点子上,常大伯和柳枝都是紧细惯了的人,过日子精打细算,从不多花一分钱,听了玉顺的话就互相看着征求意见。 病房里其他病人c陪护人都支持他们去领结婚证。有个女陪护人还说:“你两个尽管放心去吧,三改打针c吃药c上厕所有我哩。” 常大伯看看柳枝说:“咱们就出去走走,如果方便,能办就把手续办了。省得以后再来一趟,既耽搁了时间,还得多花不少钱。” 柳枝说:“那好吧,户口本c身份证都在提包装着,要走就走吧。” 柳枝提上提包,和常大伯一块往出走,玉顺给他们指点去民政局的方向路线,走着说着送到楼梯口就告别回去。他先回这边病房给梗二说了,让他一个人坚持一下,又到那边病房看护三改打吊针。 早晨的凉爽时段早过去了,街道两边天热人少,道路中间车辆飞跑。一辆辆银光耀眼,不怕热浪蒸烤,拉着大大小小的老板,各个阶层的领导。车风呼呼而过,行人几乎搧倒。经商的都为赚钞票,当官的顾及名声好。权力不同有大小,收入不同有多少,各个阶层各种人,见钱都想装腰包。 街道两侧的树荫下边,五颜六色的帐篷整整齐齐,各式各样的小吃摊点错落有置;店部里的商品应有尽有,货架上的货物琳琅新奇。但见那: 一个个水果摊品种齐全,一种种土特产有长有圆;一阵阵叫卖声音润话甜,一对对过往人边走边谈;一双双老板手清清闲闲,一把把扑克牌啪啪摔完;一张张麻将桌哗哗赢钱,售货员张着嘴只谝闲传。 常大伯和柳枝不急不快,手没牵,并着肩,走着看着不言传。他们走在被太阳晒得烫脚的路上,也不显得怎么热啦。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谈恋爱的人冬天不觉冷,夏天不知热的缘故吧。 常大伯走着想着,我今天和她第一次出门,怎么也得放大方一点,该花的钱就要花哩。千万不能太小气,让她看不起自己。 常大伯走着瞅着,看着街上的小吃摊就拉拉柳枝的衣袖说:“肚子饿了吧,咱们先吃点再走。”柳枝早上也没吃什么,在医院里只顾招呼别人吃东西,把自己忘得死死的,这时看见小吃摊就觉得肚子很饿。 她听到常大伯的话,马上站住脚说:“吃就吃,你说吃啥呀?” 他两个说着话,并肩向那些小吃摊点走去。人还没有走到跟前,就有几个老板站起身,迎着他们吆喝起来,争相介绍各自的特色小吃。 北边一个声音洪亮,连说带唱:“哎,来呀——,肉夹馍,大又圆,只吃一个香一年。”中间一个老板同声相应:“哎——这边来!热天凉皮最解馋,两块就买一大盘。”有人同时在喊:“哎,鸡蛋醪糟不用盐,白糖一把比蜜甜。”还有人喊:“蜂蜜粽子粘又甜,一个只要五毛钱。” 常大伯望着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一张张迫切的面孔不知如何是好,遂发着感叹说:“这里的生意怎么这般冷淡?卖啥的比买啥的还多。” 他不好意思从离得近的摊点走过去,便拉了拉柳枝说:“喂,咱们多年没吃过肉夹馍啦,今天就先买两个尝尝。” 柳枝点点头,跟着他走到那个喊肉夹馍的摊子跟前。老板立即热情地招呼让座,同时取出几个热乎乎地烧饼往案子上一放,又在盆里捞肉。 常大伯并没有坐,而是先问着价说:“老板,夹个馍几毛钱?” 老板停住捞肉,回头看着他愣了一下说:“几毛钱,二十五毛。都啥年月了,还问几毛钱哩。你也不看看,那里还有几毛钱的小吃?” 那个卖粽子忙喊:“有,有,我这粽子就是五毛一个,过来吃呀。” 常大伯朝那边看看说:“五毛钱能吃两口,五个也是两块五啦。哎,物价怎么涨得这么快?我记得几年前还是四五毛钱,一下子就涨了好多倍。唉,啥都涨价哩!就吃肉夹馍吧,我今天豁出去了。” 常大伯说着就要往凳子上坐,柳枝拉住他说:“不要,不要,你看这人,心太黑了吧。前几年的烧饼碗口大,他现在把馍做的,比手心大一点,而且还是外边厚c中间薄,能用多少麺吗?几口就咬完了。我看它不见得有我这千层油馍好吃,走,咱不吃它,两个就得五块钱。” 常大伯意犹未决,柳枝拉着他离开了这家摊点。常大伯又说:“那咋办呀?咱吃凉皮吧。”柳枝看着那个卖凉皮的又说:“凉皮有啥吃头,你如果爱吃,回到家里我天天给你做着吃,保证比他们这好得多。你看他那凉皮,说是两块钱一盘,其实只有个盘子心心,盘子中间还朝上鼓着,再给你加点豆芽什么的,有多少面皮吗,都不够几口吃。” 常大伯走了几步又说:“那咱喝醪糟吧,吃你的油馍,花不了多少钱。” 柳枝点点头,二人又向哪家醪糟摊点走去。卖醪糟的老板立刻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到矮桌旁边的小凳上。常大伯照例先问:“咋卖哩?” 卖醪糟的老板奇怪地看看他说:“打鸡蛋的一块五,不要鸡蛋一块钱一碗。凉的热的都有,你们要凉的还是热的?” 柳枝没有征求常大伯的意见就说:“大热的天,来两碗凉的吧。” 老板取出两个青瓷小碗,用抹布擦了擦,揭开一个桶盖,舀了两碗凉醪糟。又取出两个小瓷勺,给每个碗里舀了点白糖,搅了搅递给他们说:“喝吧,保证又凉又甜又解馋,喝了还想喝。” 柳枝在提包里取着油馍,常大伯端起碗尝了一口,果然很凉c很甜,忍不住再喝了几口。碗本来就小,舀得也不甚满,几口就喝得没有了。 柳枝取出油馍递给他一片,看他喝完了就说:“你看你,先把馍吃了再喝,一碗就饱了。你怎么一口没吃就喝完了?” 常大伯说:“我确实渴了,没按住就喝完了,再来一碗吧。” 那老板再给他舀了一碗说:“喝吧,喝吧,我这醪糟可好喝啦,你们轻易碰不上,碰上了多喝点,在往里走就没有了。” 常大伯吃着油馍说:“老板,你们这儿的生意咋像不太好哩?” 老板说:“我们算啥老板,充其量只能算个摊主罢了。来这里吃饭的人,大都是打工的农民工。人家那些有钱人吃饭都要进饭店,一顿讲究千儿八百的消费哩,谁能看上这里的小摊子。农民工吃饭是有时间性的,现在不是下工的时候,生意当然就冷清啦,我们这些摊主只能坐着等呀。” 常大伯吃着想着:过去有句话说:‘富人一席酒,穷汉半年粮’,而今社会变了,政策好了,富人多了c穷人少了。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普通百姓的生活都提高啦,消费差别怎么还是这么大哩? 正是: 街头摊主都闲着,绅士酒店去耍阔。 民工吃饭未到点,老板更比行人多。 几块花费嫌价大,千元开销没感觉。 富贵贫贱古来有,不知是对还是错? 常大伯吃了油馍,再把第二碗醪糟倒进肚子就在身上掏钱,口袋都空空的,这才想起今天早上把钱都给医院缴了,出来的时候竟把这事忘啦。当时显得非常尴尬,自己怎么好意思向柳枝开口。 柳枝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啥话没说,从提包里取出一个手帕卷子,放在大腿上慢慢打开,里边包着一沓子面额不等的人民币。 那个老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地一举一动,直到把柳枝递给他的三块钱拿到手里才笑咪咪地说:“现在这两口之间,不管老少都是女的掌包。” 他两个没有分辨,一同离开吃饭的地方,按照玉顺说的方向一路走去。这时候的太阳已经偏西,强烈的阳光被街道西边楼房遮挡完了,他们走在路西边的人行道上也不怎么热啦。二人缓缓地走着看着c说着叹着。看到市场繁荣,建筑宏伟,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赞着;看到门面招牌c醒目标语,二人又不约而同地念着。他两个走过了几条街,前面有座高大的门楼甚是宏伟,宽敞的铁门开得大大的,其景象非同一般。但见那: 门前树荫浓厚,墙壁洁白;门外精致优雅,没有游人;门里楼房宏伟,直插青云;门上国徽耀眼,庄重凝神;门墙大字苍劲,整齐均匀;门房安静明亮,有人执勤。只看不凡气势,定然便是公门。 柳枝仰头看了看说:“可能就是这里吧,咱们往进走。” 常大伯说:“你先念念墙上的字,就知道是不是这里啦。” 柳枝看了会说:“我文化不行,几个字都认不得。你看这头一个就把我难住了,咋念哩?你文化深,快给我教教吧。” 常大伯指着头一个字说:“这个字念‘秉’,掌握的意思,全文是‘秉公执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边写的是:‘坚持原则,无私无畏与罪犯斗争’。这里不是民政局,可能是公检法之类的机关。如果是公安局就好,我正想问问今早发生的事进展如何?” 柳枝说:“咱们还是先把事办完,回来再问吧。” 常大伯正要说话,忽听身后‘吱’地一声,急忙回头一看,不知从哪里开来一辆黑色小车停在他们身后。车门马上开了,从里边下来了一个身穿警服的黑胖警察,大摇大摆地朝门里走去。 车里有人喊道:“熊科长,快点,我们就在这里等会,还有好地方。” 朝里走的胖警察回过狗熊似的头说:“稍等一会,快下班了,我怎么也得进去转转,做做样子。一天时间不见人,话不好说。” 熊科长进了里边的大楼,常大伯确认这儿就是公安局无疑,又在两边门外仔细瞅瞅,没有看见招牌,自己不由心想:这么大的单位,怎么连招牌都没有,可能在里边挂着吧,他又走到大门跟前朝里探望。 牌子没有看到,门房里走出一个老年警察和气地问:“喂,老同志,你两个干啥来了?怎么不进去呀?别怕,有事就大胆往进走。” 柳枝上前一步抢着说:“我们不干啥,是领结婚证来的。” 老警察‘嘿嘿’一笑说:“我以为你们是老两口子,原来才是新郎新娘。结婚证是在民政局领哩,这里是公安局,你们走错地方啦!” 常大伯说:“我看也像公安局,瞅了半天都没瞅见牌子。” 那警察往里边楼上指了指说:“正楼中间那么大的字,还用挂牌子吗。” 常大伯抬头望去,中间那栋楼房的正门上果然有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正好和斜照过来的太阳光交织在一起,耀得人看不清楚。 常大伯对那警察说:“同志,我估计这里就是公安局,既然碰到了,我就想问个事哩。我们那里天不明发生了一件行凶报复c用车轧人的案件,村里有个爱告状的老头,被人按着,用车压断了双腿,到现在还没苏醒。我想问问案件进展如何?那些行凶歹徒抓住了没有?” 那个老警察听了常大伯的叙述,也气愤地说:“真是无法无天,太可恶了,我在这里还没听说哩。你来得不是时候,快下班啦,这时进去也问不出啥结果。你两个不如先在我这门房坐坐,喝点水,到下班的时候,管刑侦的牛队长从这里经过,我给你叫进来问问。” 常大伯感激着说:“谢谢,谢谢,省得我进去胡跑乱撞。” 老警察说:“谢啥哩,我也快退休了。到这儿离门外只有一步之遥,能给人一点方便就先给一点,很快连这点权利也没有啦。” 门房里开着风扇,比外面的确凉快了许多,他两个坐在靠墙的连椅上,眼睛一直瞅着窗子外面。老警察给他们每人倒了杯水,眼睛瞅着墙上的钟表。一杯水刚刚喝完,老警察就说:“到点啦,牛队长老是最后出来。” 常大伯看到那个刚进去一会的黑胖警察最先出来,直向停在门外的黑色小车走去。车门及时开了,他那狗熊似的身躯熟练地躜了进去。那辆车动了一下,很快跑进大街上的车流当中。 常大伯忽然觉得那辆车有点面熟,啊!它就像早上轧人的那辆车,可惜自己没有看清车号。他惊慌地问:“喂,刚才停在这里的车你认识吗?” 老警察的眼睛一直瞅着下班人群,没有注意常大伯的神情变化,对他的问话似乎也没听见。忽然,老警察走出门房叫道:“喂,牛队长,过来一下,这儿有人找你。”有个中年警察朝这边一看,立即走了过来。 老警察跟他走进门房说:“就是这个老者想找你问个事,我看快下班啦,进去不是时候,就叫他们坐在这里等一会。” 中年警察招呼着常大伯说:“老者,你们等得对,我们刚开完会就下班了,进去不一定能找见人。有啥话你就说,现在正是时候。” 常大伯说:“耽误你的休息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事情是这样的一一一一。” 中年警察耐心听完常大伯的叙述之后说:“大叔,你说的这事很重要,局里今天召开会议就是传达上级指示,开展反腐倡廉c扫黄打黑的一系列工作。准备重拳出击,彻底清除毒瘤,还老百姓一个太平天下。 你说这事还没有接到下边汇报,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一下。你们那里应该属羊角湾派出所吧?”常大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牛队长马上掏出手机,很快拨通电话,只听他对着电话说:“喂,羊角湾派出所吗,我是老牛。你们今天接到几处报案电话?什么,一处,既然只有一处,人家天不亮就报了案,你们为啥迟迟不到,致使歹徒行凶伤人。啥,没有耽搁,你们如果及时赶到,凶犯就不会得逞。什么,车没油啦,你们是干啥吃的?行了,别强调理由啦,我会调查清楚的。我只问你,案破了没有?什么,无头案,这事还是无头案?不是有车号吗? 什么?车号是三天以前挂失的,你们为啥不上报哩?什么,正写材料。就不能先打电话吗?你不报我们就不知道啦。好,你先说说一一一一一一。” 牛队长和派出所的对话,听得常大伯好像掉进了雪堆里,全身都凉透啦。尽管天气很热,他还是冷得上牙磕着下牙说:“这一一这么大的事,他一一一们咋能这么怠慢哩?到一一一到现在还连头绪都没有,他一一们是在拖延时间。” 牛队长看他着急的样子,收起电话安慰着说:“大叔,你别急,这个派出所里边一定有问题。你放心,他们逃不出人民的法网。” 常大伯看着牛队长说:“同志,指望派出所不行,可能里边有他们的人。这案件非叫你破不可,我,我老汉就拜托你们人民警察啦。这么明显的案件要是破不了,咱们的国法何在,你们公安部门的脸面何存呀?” 牛队长又说:“大叔,你尽管放心,这事我一定严查到底,把罪犯绳之以法,让公理留在人间,给受难老者有个交代。” 常大伯连声谢着拉起柳枝就走,刚到门口又想起了那辆车,急忙驻足回头再问:“同志,刚才在门外停的那辆车你认识不?” 老警察说:“认识,认识,经常到这里来,咋能不认识。它就是咱们县里的大红人,政协委员,人大代表,汪顾问的车,听说要值几百万哩。” 牛队长立刻问道:“大叔,你问它干啥?莫非汪代表的车有啥问题?” 常大伯疑惑地说:“今早轧人的车,好像就是那辆,很面熟。” 老警察忙说:“不可能,不可能,汪代表的车怎么会是行凶工具哩?这话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呀!” 牛队长说:“是呀,的确不敢乱说,看着很像的车辆多了,仅凭这一点,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汪代表的车经常到这里来接谁哩?” 老年警察说:“就是咱们熊科长坐的回数最多,还有几个也坐过。” 牛队长沉默了一下说:“大叔,你回去吧,这事得慢慢来,急也解决不了问题,欲速则不达呀!我也该回去啦,咱们再见。” 常大伯朝他点点头,和柳枝走出公安局的门房。柳枝说:“咱们现在去民政局吧?”那个老警察说:“明天再去吧,人家早下班啦。” 他两个告别门房警察,无精打采地回到医院里,艰艰难难地爬上顶楼,二人都累得不像样子,只好坐在楼梯台歇了一会。 他们走到三改住的病房门口,柳枝说:“咱们先在这边坐一会再过去。” 常大伯说:“你进去看三改吧,她的吊针可能打完啦。让我过那边看看,天快黑啦,村主任回去安排人,不知这会来了没有?” 常大伯走进这边病房,老蝴蝶已经醒过来了,仍旧躺在床上,这时却疼得直哼哼。梗二坐在床沿上,眼睛仍旧看着还在输液的吊瓶;玉顺在屋里过来过去地度着步。看他进来就着急地问:“哥,事办了没有?你们走了以后我才想起你身上没带钱,出去找了一回,一直找到民政局也没找到你们。你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结婚证只能在民政局办呀!” 常大伯阴沉着脸,啥话没说走到老蝴蝶的病床前,看到他那张蜡黄的脸上痛苦万状,自己心里好像刀扎似的难受。双手握住老蝴蝶的右手,无比沉重地说:“老伙计呀!你,你受苦啦。你,你可要撑住哩!” 常大伯说了一句,咽喉里好像塞了一团什么东西,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大一会,他才回头对玉顺说:“我们没走到民政局,在街上转了转,又在公安局的门房里坐了一会,出来就下班了。” 玉顺抱怨着说:“你们应该先去民政局呀,事办了再到街上逛逛。公安局又不办结婚手续,你们到那里干啥去了?” 常大伯生气地说:“干啥去了,你还不知道干啥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安局连知道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去问,派出所还要压几天哩。” 常大伯把自己去公安局的经过说了一遍,玉顺正要开言,梗二气愤地抢着说:“狗日的都是串通好的,故意磨磨蹭蹭,好让歹徒有机会作案,有时间逃跑。行凶轧人的车竟能堂而皇之地进出公安局大门,一定是有人撑腰,他们有恃无恐,公安局好像是自家开的一样。” 玉顺比较沉稳,他想了会说:“现在的小车多了,一个种类个品牌的车不知有多少,只凭相像这一点是不够的。但可以作为线索去侦察,我觉得那个牛队长说的话还是有希望的,咱们只能耐心等待。” 常大伯正要再说,忽觉老蝴蝶的手在用力,回头看时,就见老蝴蝶不再哼哼,左手攥着个瘦拳头在床沿上捶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还要告狗一一日的,啊,狗日的,太一一可憎啦一一一一一。” 村主任安排的人直到晚上才赶到医院,常大伯给他们交代了工作,再给老蝴蝶说了几句宽心话,便和玉顺c梗二离开病房,又到三改住的病房和柳枝娘俩道个别,这才下楼,步行走到车站,搭车回家。 当他们回到村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就连西山顶上那点最后的白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三人刚到村口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常大伯疑惑地说:“玉顺,现在正是夏凉时间,这棵皂角树下怎么没有一个人哩?” 玉顺说:“就是有些异常,这棵皂角树下,现在可是最热闹的地方呀!今晚怎么这般冷清,咱们赶快进去看看。”三人加快脚步走进村子,天哪,家家门口也没有人。常大伯让梗二慢慢走,自己和玉顺快步跑进村子。 二人快到自家门口,更是惊恐万状,只见院子上空红光一片,人声吵杂,门外还围着一大堆人,二人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啦? 正是: 满腹狐疑回到村,自家里外是乡亲。要知发生什么事?下回细说啥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回庆新婚婚礼没新娘 走旧路路景动旧心 主角医院陪病人,乡亲在家庆新婚。 别说大家空欢喜,更显村民情义真。 对联先作露实意,礼钱后留记深恩。 闲走缓解眼前病,路景触动往日心。 人是口袋心,装仇又装恩。日久仇自解,年深恩更深。 父母也发威,儿女痛其身。阳光育生命,烈日烤坚贞。 听句闲话不吃亏,再回正文说原因。上文说道:村主任安排的年轻人都是从工地抽回来的,他们干到太阳落山才能下班,赶到医院天就完全黑了。常大伯向他们交代了具体工作,又到三改住的病房里和柳枝道了别,这才和玉顺c梗二下了五楼,走出医院,走到公交车站坐上班车。 他们下了车没有月亮,到处是黑蒙蒙的一片,好在都是熟路,三人慢慢地摸索着朝村里走去。刚到村口,便觉得情况有异,学校门口的皂角树下没见一个人影。梗二疑惑地说:“大家今晚怎么早早就睡了觉?” 玉顺说:“不可能,现在刚过九点,屋里正热着,平时都是十二点才进屋睡觉,今天这是咋啦?难道出了啥事不成?” 常大伯不言不语,拉着梗二,加快脚步往村里走去。没走多远,梗二一只脚便踩进烂坑里,把他疼得直哼哼。玉顺赶上一步,和常大伯一边一个,架着梗二的胳膊往进走。村子里街道两旁c各家门口还是没人。 常大伯对梗二说:“你腿不好,在后面慢慢走着,让我们先进去看看。今天这是咋啦?莫非来了日本鬼子,把村里的人全抓完了。” 玉顺说:“都啥年月啦,只有拍电影的地方才会有日本鬼子。” 二人不再说话,踩着路上的碎石烂坑,急急匆匆地走着。怎见得: 老哥两人都着急,不顾烂石刺脚皮,睁着眼,皱着眉,喘着粗气吸着鼻;双拳紧攥与腰齐,四腿蹽开前后移;心脏突突像捣蒜,脚步嗒嗒如马蹄。汗湿衣衫身上粘,水进鞋里和稀泥。快到门口更吃惊,满院红光似彩霓;屋里门外人拥满,吓得二老魂魄离。 他两个一口气跑到自家门口,更是惊奇的不得了。只见院子上空,一片红光冲天而起,出出进进的人群就跟赶集一样,二人吓得腿都站不直了。 离得最近的两个脑梗看见他们就喊:“啊呀!你们可算回来了。” 有人接着再喊:“怎么只有你两个,咋不见新娘子哩?” 常大伯莫名其妙,走过去迷惘地说:“啥新娘子,我家出了啥事啦?” 三块婆躜出人群大声说:“老常,装啥糊涂哩,你们今天干啥去啦?全村人都来给你道喜,你倒好,逛到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黑馍出了氁啦,把新娘子领着住宾馆去啦,你们还回来了。咋不见新娘子哩?” 常大伯恍然大悟,当时像散了架似的,‘扑塌’一声坐在地上,长长地出了口气不知咋说才好,迟了半会才张开嘴,连声“哎呀,哎呀一一一。” 有个脑梗大声喊:“快,快把人抬进去,刚结婚就累成啥啦!” 有人接着说:“是呀,到底年龄不饶人。老了就要量力而行哩,不敢像年轻时那样张狂。他都累成这个样子,新娘子可能走不回来啦。”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人往进弄,还有几个跑着去找新娘子。三快婆抱怨着说:“玉顺,你这人是咋搞的,也不劝你哥悠着点,看把人累成啥啦。” 玉顺也累得气喘吁吁,一时说不出话来。大家把人弄进大门,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小平和小凡及时端来两杯水,分别递到两个爷爷手里说:“爷爷,先别说话,喝点水,坐下歇歇,缓口气慢慢说。” 跑去接新娘子的人没有接到新娘子,却把走在后面的梗二接了回来。梗二这才给大家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大家听了梗二的话,刚才的高兴劲荡然无存,满院的人全都沉下了脸,有咒骂的,有叹息的,还有伤心落泪的。骂歹徒穷凶极恶,为老蝴蝶愤愤不平。三快婆气愤地说:“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咱们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兴高采烈地庆新婚哩,没想到弄了个空喜欢,大家还是散了吧。” 常大伯这时缓过了神,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就情真意切地对大家说:“乡亲们,不用散,大家也不算空欢喜。我今天虽然没有办成手续,但事成着哩。我和柳枝也见了面c吃了饭,还在一起逛了街。等她女子的伤好以后,她就正式过来啦。咱村里出了老蝴蝶这种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是,事已经出来啦,再着急c再气愤c再难受也与事无益。公安局已经插手调查,纸包不住火,黑云遮不住太阳,坏人必然会得到法律的制裁。我们该办的事还得办,大家就不能为了这事不过日子啦。” 玉顺知道他哥不忍心扫大家兴趣,自己故意埋怨着说:“都是一样的乡亲,你们怎么看人着行事哩?我把玉柔领回来结婚,怎么没见有人庆贺,轮到我哥就来了这么多人,吓得我们以为出了啥事啦。” 三快婆大声说:“那你怪谁哩?只怪你自己太鬼啦,不声不响地把人领回来,谁知道吗?就是我跟老蝴蝶碰上了。你哥就不同了,你回来在皂角树下那么一说,全村人都知道他今天去把结婚证一领,两口就一起回来啦。大家一天啥都没做,专门張乐着给他庆贺c行礼哩。” 玉顺知道他哥在乡亲们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高多了。他又环顾着周围的乡亲们说:“你们今天是谁挑的头,弄这么大的事,费用从何而来?” 大家你一言c他一语,给他们学说着事情经过。 原来,玉顺昨天旁晚回来,在皂角树下说了他和胖媒婆去见柳枝的详细经过,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今天要办手续结婚的消息。 玉顺和常大伯回家以后,大家就在一起商量着今天庆贺的事。由于心里高兴,一直张狂到半夜以后才回家休息,今天早上都起来得很晚。 老蝴蝶的事发生以后,常大伯和会说话的梗二上了县,玉顺好不容易找到村主任,二人还怕老蝴蝶的老伴知道着急,就没敢给任何人说,只给派出所的民警说了情况,就和他们一起去了县城。 留在村里的知情者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梗大。梗大晚上巡了逻,回家往炕上一倒,也睡了个不省人事,村里的群众根本无从知道这回事。 吃过早饭以后,三快婆就领着几个村民代表来找玉柔商量,要给常大伯和柳枝張乐婚事。玉柔觉得大家盛情难却,又知道常大伯不爱张扬,就婉言商量着说:“我哥的意思和我们一样,他根本不想过事,自己悄悄地把人领回来就行了。一点举动都不想有,更不用说收礼待客的话,大家还是不要麻烦了,回家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哥才会高兴。” 三快婆第一个说:“那怎么行,你们结婚的时候村里人不知道,玉顺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把你拉回来了,既简单又省事。 老常这事全村人都知道啦,再想悄悄地办就不行了,乡亲们要是不来庆贺庆贺就不像话,人家会说咱村里的乡党不近人情。 何况老常这人德高望重,乡亲们大都受过他的恩惠,欠着他的人情。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迷失方向的时候受过他的指导;有多少人在面临困难的时候得到他的帮助,他为乡亲们做的好事数不胜数。 好多人都想报答他的恩情,多年来找不到机会,这回好不容易等到他要结婚,如果再不表表心意,可能临死也难了这个心愿。 老常都那么大的年纪啦,过了这么多年单身生活,他可没少吃苦受累呀!这回好不容易娶个老婆,他就是再不爱张扬,大家也该贺贺喜吧。” 玉柔被她说得心里热乎乎的,看着一张张诚挚的面孔说:“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施恩之人不望报,受恩之人不报吧,自己心里老过不去。多少尽点心意,心里就舒坦多啦。你们说准备咋办呀?可不能铺张浪费。” 梗三忙说:“不浪费,不浪费,我们都商量好啦。知道老常那人不爱麻烦,舍不得花钱,不想待客c不摆酒席都行,现在的人,大都不图吃喝。大热的天,那些鸡鸭鱼肉都容易坏,蔬菜瓜果家家都有一一一一一一。” 这个梗三还没说完,四慢叔着急地说:“是呀,是呀,要是把谁吃得中了毒,那就把喜事过成丧事啦,全村人都要跟着受连累。” 三快婆抬手就朝老伴嘴上打去,四慢叔躲闪得慢了一点,被她打了个正着。四慢叔捂着嘴说:“我说的也是好话呀,你为啥打我哩?” 三快婆说:“屁话,啥好话?你老怂还会说个好话,太不吉利啦。” 四慢叔还不服气,三快婆又要挥手,玉柔拦住她说:“算了,算了,说说怕啥哩。只要人好好的,再说也不会真死。” 四慢叔还要再说,梗三拉过他说:“你别说啦,还想再挨一下。” 三快婆说:“大家只想给他们热热闹闹c简简单单地举行个婚礼,庆贺庆贺。不用摆席设宴,抽烟喝茶,有点瓜子糖果就行了。大家就是想给他多少行点礼,表表各人的心意,这也犯不了什么原则问题。” 梗三接着说:“不用请客,也不会耽误大家的正式工作,就是村里这些打不了工的闲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给他们凑凑兴。” 玉柔点点头说:“好吧,主角没在,这点小事我就拿了,没啥大不了的。我这就给你们取钥匙,过去把门打开,你们想咋办就咋办吧。我再给祥俊c桃花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小平c小凡都领回来,爷爷办喜事,他们都该回家高兴高兴。”她说着话就找到钥匙,和大家一起过去开门。 就这样,乡亲们自作主张,租赁了过喜事用的大红帐篷,在院子里搭了个大棚,里边摆上圆桌,桌子周围放了许多圆凳子。桌上摆着茶壶c茶碗,糖果瓜籽c香烟饮料什么的。大家在一起喜喜欢欢,笑语连天,坐着的人围圈圈,进出的人排溜串。没有管事的指挥派活,有工作主动承担;没有小买办进城采购,也没有请厨师蒸煮烹煎。现有的东西现成用,没有的东西大家捐,乡亲们兴高采烈办婚礼,不知新人在那边。 蜜蜂王开着小车送来了自己的特产,纯真蜂蜜。他放下蜂蜜,只喝了口水就急着要走,大家知道他的蜂厂离不开人,只能让他先走。武大郎高兴地说:“好呀,今天的天气这么热,我给大家露一手,做个纯蜂蜜凉糕尝尝。这些年来,蜂蜜凉糕多是用糖稀做的,谁吃过真正的纯蜂蜜凉糕。” 三快婆说:“对呀,我家还有些好糯米哩,这就拿来用了算啦。” 三快婆说着就往回走,刚到门口,就见老山头两口拉着辆架子车来了,车上放着几个竹筐子。门口的人帮他们把车子推进院里,老山头打开筐盖说:“大家都来尝尝我的水果,保证谁都能吃。” 众人围过来一看,里边都是些嘎啦苹果早酥梨,仙桃个个红着皮,葡萄几种像珍珠,熟好不怕牙不齐,男女老少人人爱,老汉老婆也适宜。 大热的天,人们见了这些水果,没有不高兴的。玉柔连忙打来一盆清水,招呼着说:“大家洗洗再吃,既然拿来了都别客气,主人没在家,我一个人也招呼不过来,谁爱吃啥就吃啥,都随便吧。” 梗三拿了个大红桃,洗都没洗就咬了一口嚼着说:“啊!真甜呀,趁主人没在家,都赶快吃吧,老常要是回来就吃不成了。” 玉柔说:“别急,别急,洗了再吃。你们尽管放心,我哥就是再细发,他也不可能把这些水果拉出去卖吧。” 梗三吃着说:“那倒不会,他非叫老山头拉回去不可。” 玉柔正要说话,却见高书法腋下夹着一沓子红纸,手里提着个提包,走进大门就说:“咱老常虽然是个农民,却爱好写作,他自己过这么大的喜事,没有对联不像样子,我得给他好好写几幅对联。” 玉柔连忙招呼着说:“高老师,你来了就好,先坐下歇歇,喝点c吃点再写。”玉柔给他倒了杯水,又拿了几个水果去洗。 高书法坐在凳子上,伸手取了块糖,剥去糖纸,放进嘴里抿着说:“咱不抽烟,老常今天这喜糖,可得好好吃上几颗呀!” 玉柔把洗好的水果给高书法端来说:“高老师,给我哥写对联要有新意,要切合主人的实地爱好写哩,不能用那些老掉牙的东西。” 高书法拿了个桃子吃着说:“我就是为这事犯难哩,老常没回来,我会写不会作。要是写几幅平常的老生常谈,贴在老常家里不合适。” 三快婆拿着米走进来,听到这话就说:“哎呀,随便写几幅,有那个意思就行了。老常没时间看,村里这么多人,都不是狗看星星哩。” 玉柔说:“是呀,农村人文化低,贴对联只是个形式,有几个懂得其中含义的。我哥经常给别人写对联,自己家里的对联更应该讲究一点。” 三快婆拿了个软点的桃子,大概洗了一下,边吃边走进厨房去了。玉柔想了想说:“对啦,我整理我哥写的文章时,看到一个本子上全是他作的对联,我回去把它找出来,你在上面挑几幅合适的写吧。” 高书法忙说:“那好,你快找去。我虽然不会作,挑几幅还可以。” 玉柔回家去找对联本子,三快婆从厨房出来,走到高书法跟前小声说:“高老师,你也找个本子,趁老常没回来先把礼收了。乡亲们都记着他的好处,想行点礼表表心意,他要是回来了,恐怕就不好办啦。” 高书法点着头说:“是呀,乡亲们要行礼,他硬挡着不要行,还真不好办哩。咱现在就开始收礼,等他回来木已成舟,不同意也没办法啦。” 三快婆说:“那你快找本子呀,咱得抓紧时间,他回来就弄不成啦。” 高书法从提包取出一本礼薄说:“现在过事收礼,谁还用本子。” 三快婆摸着红礼薄说:“好漂亮呀,原来你早准备好了,先写我吧。” 高书法取出笔说:“这礼薄是人家过事买得多了,没用完,剩下再没用啦。我给人家帮忙收礼,把剩下的礼薄也收拾起来,不论谁家过事都能用么,要是扔下就糟蹋啦。闲时收拾忙时用吗,你看今天不是用上啦。” 三快婆高兴地说:“好,好,真有你的,和老常差不多,够细发啦。” 高书法打开礼薄,先写了三快婆的名字再问:“你行多少?” 三快婆掏出一百元说:“咱和老常是对门,关系非同一般,行的多了咱没有,少了拿不出手,就写一百吧。” 高书法先在礼薄上写了,然后接住钱说:“就这么办,你是没有工资的农民,行一百就不少了。我是有工资的教师,这些年彻底翻了身,工资连年增长。我和老常的关系不比你差,就不能按你这标准来。” 三快婆爽朗地说:“你当然不能照我们没钱人的样子来,三百c五百c千儿八百,随你的便。反正你的钱用不了,给老常赞助一点也应该。有些乡亲经济紧张,行个十块c二十c三十c五十,表表心意就可以了。” 在场的人纷纷过来行礼,除了几个病号行了二三十块c五十块钱而外,大多数正常人都是一百。硬蛋看到这种情况就说:“你们这是怎么搞的,乡党行礼不是涨到二十块钱啦,你们咋能行一百哩?简直成了非价啦。前边有车,后边有辙,像你们这样哄抬市价,村里往后的事咋过呀?我硬蛋必须坚持原则,不敢苟同,按照往常的官价,只行二十块钱。我还要去找村主任,让他来阻止你们这样胡来。” 硬蛋取出二十块钱,扔给高书法就往出走,正好遇见金蛋媳妇手里拿着贰佰元走了进来。他连忙挡住她说:“弟妹呀,你想行多少钱哩?” 金蛋媳妇说:“我,我行二百。”硬蛋把她拉到旁边小声说:“好我的弟妹哩,莫非你脑子进水了不成?村里乡党行礼,二十块钱就行了,你咋能行二百哩?家里可怜得老是钱紧,你装啥大款哩?” 金蛋媳妇说:“乡党和乡党不一样,这弟兄两个都是好人,经常帮我哩。我上次被骗子骗了钱,多亏遇上我二叔,他给我及时报了案,公安局很快就把骗子抓住啦,我那两千元一份不少地追了回来。我心里十分感激,十分钦佩他弟兄两个的为人处事。我二叔家上次过事,我就想多行点礼,当时有些闲话把人吓得没敢去,这回可不能再耽搁了。” 硬蛋又说:“好我的瓜弟妹哩,那是玉顺对你的好处,过去就过去啦。这回事他哥娶老婆,你咋连这都分不清。快把你的钱收起来,去行二十就了事啦。你家又不是有钱人,这二百块钱对你来说太重要了。” 金蛋媳妇又说:“这弟兄两个的关系我知道,给谁行礼都是一样的。人家他哥办老婆,兄弟自愿出钱哩,一般的人能行吗?你那么有钱,几时给谁帮过啥忙?借几个钱都要算利息,一瓶两块五毛钱的洗洁净还得升堂问案。我哪回要是听了你的话,那些假钱到现在还在家里压着。” 硬蛋不说话了,低下头出门而去。金蛋媳妇没听他的话,走到高书法跟前还是要行二百元的礼。高书法看着她说:“村里不挣工资的大劲乡党都是一百,你家的经济条件也不宽展,不能比别人特殊,也行一百吧。” 金蛋媳妇把礼薄看了一遍说:“没有行二百的,我行二百不就有了吗。”她还是给了高书法二百块钱,拧身就去厨房找活干。 高书法只好收起钱,在礼薄上写了金蛋媳妇,贰佰元。 玉柔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对联本子,拿过来刚到门口,有几个人正在门外说话,把进门的路挡住了。她就站在旁边等等,听见从里边走出来的梗三说:“啊,烂师,你也行礼来了。这里可能不玩麻将,主人没回来,他兄弟媳妇主事着哩。人家都不爱那玩意,你还是免开尊口,这回只行礼,没有收入,你家往后不过事,可能收不回去,你不怕吃亏吗?” 有个戴着布帽子的人说:“不摆场子行个礼也没有啥,不就是二十块钱吗。现在的人,谁还在乎二十块钱,收不回来就当丢啦。” 玉柔跟在那几个人后边慢慢走进院子,看见那个戴布帽子的人走到高书法坐的桌子跟前,掏出二十块钱说:“老高,给我上个礼。” 高书法接过钱,顺手就在礼薄上记了。他还不放心,自己拿过礼薄看了又看,忽然吃惊地说:“老高,你咋把账写错啦。” 高书法又看了一下说:“没错,你给了二十,我就记的二十呀!” 那人又说:“我的对着哩,你咋把金蛋媳妇的二十记成二百啦。要不是我发现,你可就吃了大亏啦!怎么谢我呀?可能得分一百吧。” 高书法笑着说:“我吃亏我愿意,想叫我报答你,连门都没有。人家行的就是二百,我要是写成二十,那就成了贪污犯啦。” 那人往凳子上一坐,连连咂吧着嘴说:“二百,她咋能行二百哩?” 玉柔把本子交给高书法,给那人倒了杯水说:“老先生,请喝水。行礼这事没啥样子,各人根据各人的情况,行多行少无所谓。” 那人接过茶杯,抬头看看玉柔说:“你是一一一一谁呀?我好想没见过。” 旁边有人说:“这位就是玉顺新娶的媳妇,是个当过校长的退休老师。刚过门没几天,你当然不认识。今天老常的事就是她做主办的。” 那人喝着水说:“玉顺娶媳妇咱也得过来行个礼呀,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哪里人来人往,也算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呀。” 旁边那人又说:“人家没过事,自己把人拉回来就完事啦,一点风声也没有。别说你啦,隔壁子c对门子都不知道。” 玉柔连忙陪着笑脸说:“老先生,我两个不爱热闹,没请乡亲们喝喜酒,实在对不起,还望各位父老乡亲见谅。” 那人也笑着说:“没啥,没啥,没喝喜酒也没行礼,大家都省事呀。好,好,就该这么办。老常也是不爱热闹的人,他怎么还过事哩?” 玉柔又说:“我哥这事大家都知道啦,不想过也没办法,乡亲们都主动来了。无所谓过事,大家在一起聚聚,也不备席待客,东西都是乡党们七拼八凑对起来的,主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来了随便喝水c吃水果。” 那人又说:“真有意思,老常办喜事,他的兄弟c儿子c侄子c孙子,还有儿媳妇都没回来,就你一个兄弟媳妇过事哩。” 玉柔给他抓了把瓜籽c糖果,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说:“是呀,玉顺上县去了,我给祥俊c桃花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就把小平c小凡领回来啦。祥合c杏花路太远,不可能回来。刚才也通过电话,祥合在电话中说杏花身体不舒服,不便长途跋涉,他们在哪里为父亲祝福吧。” 三快婆走到这里,正好听到这话就问:“杏花怎么啦?走的时候好好的,刚出去三天两后晌,咋就不舒服啦,可能是不服水土吧?” 玉柔又说:“他只说身体不舒服,谁知道啥原因。他们走的时候,我听杏花说过想要孩子的话,或许是有啥了,妊娠期的反应吧。看来,我哥这回既有了老伴,又得了孙子,真是双喜临门啊!” 三快婆忙说:“不可能,不可能,杏花嫌生娃疼,说清不要娃。刚走了几天,咋能这么快就改变主意,肯定是不服南方水土。” 她们正说着话,就听门外有刹车之声,众人一齐望去,门外停了两辆小车。从车上下来了两个年轻人,玉柔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下车后并没进门,而是打开小车后边的门,从里面扶出两个古稀老人。 玉柔连忙走到门外迎接,却不知怎么称呼,只好朝他们微笑着点点头说:“你们过来了。走,都进屋坐。大热的天,你们怎么能来。” 三快婆跟在玉柔后边出来说:“哟,还是你两个老顽固呀,你老两口怎么还不死哩,全村人都等着吃你两个的菜馍呀。” 老头蹾着柺杖说:“早着哩,我两个还没活够。这么好的社会,谁能舍得死呀。我这两个孙子就是再忙,今天都得给我来一回。人就要有良心,玉常的好处不能忘,当初要不是人家玉常,那里会有我家的今天。” 几个人一同走进屋里,坐在一张闲着的桌子周围,三快婆帮玉柔给他们每人倒了杯茶,端了几盘糖果c瓜籽,又洗了两盘熟透了的水果。然后介绍着说:“玉柔,这两个老顽固就是咱村里的‘老财迷’和他老婆‘挣不够’。是咱村年龄最大的人,比玉顺高一辈,你应该叫‘叔c婶’才是。这两个年轻人就是他两个的孙子,都成了大老板啦。他爷c他奶还在地里拾麦子哩。你们也认识一下,这个女人就是玉顺才娶回来的媳妇,还当过校长,现在也退休啦,工资比玉顺还高。真是门当户对,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柔怕她说个没完,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叔,婶,我和玉顺是同学,这回自然走到一起,什么仪式也没有,还望二位老人莫要见怪。” 老财迷忙说:“不见怪,不见怪,你们的事都听说啦。这样过来就好,搞啥形式都是多余的。老常这事大家知道了就得过来庆贺庆贺。” 两个年轻人走到高书法收礼的桌子跟前,每人掏出一叠红票子说:“高老师,我两个都受过老常叔的恩惠,借这个机会报答一下,每人行一千元。” 高书法接过钱数了数说:“你们当老板的就是有钱,比我们强多了。” 二人同时说:“我两个能有今日,一来是赶上了好政策,二来是多亏了老常叔及时开导。行这点礼算啥哩,只能略表对他地感激之情。” 二人行过礼,又坐在爷爷奶奶跟前喝茶吃瓜籽。老财迷放下茶杯说:“好,好,他弟兄两个都有人啦,我们也就放心了。唉,他那个亲家母没福呀!多好的人,多好的家,多好的事,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老婆子,喝点就行了,早些走。他两个都是忙人,厂里离不开,不能叫他们老陪着咱这老不死的耽搁时间。” 四慢叔凑过来说:“是呀,是呀,坐一会赶快走。都是活时时的人啦,要是坐的时间长了,万一懂个啥麻达,那就大煞风景了。” 挣不够瞪了他一眼说:“放你的心,我两个身体结实着哩,坐几天都不咋。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有时年轻的比年老的死得快。” 玉柔说:“坐吧,坐吧,别急着走,可能我哥快回来啦。” 两个年轻人站起身说:“不坐啦,我们确实很忙,就此告辞吧。”说罢,便扶着爷爷奶奶出门上车,挥手告别。 玉柔和三快婆送客回来,满屋子瞅了瞅就问:“快婶,那个戴布帽子的人几时走的?我怎么不知道,也没送送他,咱未免太失礼啦。” 三快婆说:“还说哩,你今天可能把麻达懂下了。那家伙叫烂头蝎,和他老婆七寸蛇都是咱村里最瞎的人,专门戳是弄非,爱给人日瞎事。杏花妈和麻将神的死就是挨了他的错啦。你刚才说杏花有啥的话被他听到了,我担心他会使瞎心眼,就一再坚持着说是不服水土,不可能有啥。” 玉柔疑惑地说:“这种事他能使个啥心眼,即便是真的有啥,他能怎么样呢?”三快婆忧心地说:“你不知道,这人心术不正,害人的点子可多啦,无风都想掀起三尺浪哩,一旦有点风浪,就会大作文章。” 玉柔又说:“有啥没有啥只是我的估计,反正已经说啦,后悔也没办法。管他哩,就这捕风捉影的话,看他能使个啥瞎心眼。” 三快婆还要再说,忽听门外又有车声,她们急忙出门看时,原来是祥俊c桃花,领着小平c小凡回来了。玉柔帮他们去拿东西,两个孩子亲切地叫“奶奶”。玉柔一手拉着一个激动地说:“好,好,你们都回来了就好,这么大的事只有我一个,这下总算有主人啦。” 祥俊招呼司机进来喝水,司机帮他们把东西取下车就急着走啦。 桃花和玉柔提着东西说:“妈,我们今天去了趟他外婆家,接到你的电话就往回赶,紧走慢走还是迟了。真对不起,把你一个人忙坏了吧?” 玉柔说:“不迟,不迟,咱们又不备席待客,大家知道了要来道喜,我不能凉了乡亲们的热心,就答应简单地办个仪式。啥都是乡亲们自己弄的,我就是来回招呼招呼,也没有多么太忙。” 祥俊和桃花把东西拿进大门,放在该用的地方就去热情地招呼乡亲,干着主人该干的事情。主人乡亲相聚一堂,笑着说着,吃着喝着,切着剁着,摘着剥着,洗着抹着,扫着拖着,干着歇着,唱着乐着,走着看着,望着转着,大家一直等到下午时分,还是没见他们回来,真是等得急人。 正是: 人忙最怕事加事,心急莫过人等人。 婚礼主角皆不在,天黑不归知何为? 礼尚往来是常理,报恩只出不思回。 好人见景益大众,坏蛋有机灾祸临。 桃花和祥俊回来以后,玉柔顿时轻松多了,小平,小凡也知道添茶倒水,招呼客人,玉柔这个忙人到成了闲人。她走进厨房看看,想给大家做一顿差不多的午饭。武大郎轻车熟路,已经做好了凉糕,用了几个大笼箅子都没晾完,三快婆把自己家的箅子拿来也用上了。 武大郎觉得只这一种不行,人多不够吃,他看家里还有几种现成菜,就想再做几个平常菜,把自己家里的馒头拿来,让大家中午吃饭就不回去啦。祥俊和桃花回来拿了不少东西,中午这顿饭菜就成了应有尽有啦。 玉柔见武大郎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啦,厨房里还有好几个妇女帮忙,自己根本插不上手。她又走出厨房,和高书法商量着差人买了些啤酒,饮料之类的东西。这样一来,这个事还真像过事的样子。 家里一切准备就绪,上县办手续的人一个也没回来。玉柔给玉顺打了几次电话也没人接,他们看时间不早,就先叫乡亲们吃了午饭。 大家一直等到下午,祥俊还给在民政局工作的同学打了电话,同学说他们那里今天就没有老年人去领结婚证。乡亲们在一起猜测着c议论着,谁也说不准出了什么事。真真是,把人急得头上能长出犄角来。 玉柔前后走着说着:“几个大活人哩,难道失踪了不成?就是有人贩子,也不可能拐卖老婆老汉呀!祥俊,你骑电摩去柳絮弯看看,他们不知道家里过事,可能到哪里睡着了,连回家都忘啦。” 梗三说:“是呀,有这种可能,两个人守寡多少年啦,这回走到一起,那还不爱个天昏地暗,如胶似漆,睡到一块就不知道时间啦。” 三快婆说:“去你的,都是老婆老汉,能有多大精神?你当是现在的年轻人哩,躜到一块没完没了地搂呀抱呀,胡成起来就得半天时间。不过,去哪里看看也对,老常是个勤快人,说不定帮柳枝干啥活哩。” 祥俊正要出门回家骑车,就见老蝴蝶的孙女节节和她奶奶进了门。他们连忙招呼让座,玉柔先给节节抓了一把糖果,祥俊就去倒茶,桃花挑了几个熟软了的桃子洗了洗递给她们说:“吃吧,又甜又软活,你能吃。” 祥俊又叫桃花给她们端饭,老蝴蝶的老伴说:“不要,不要,我是吃过饭来的。节节,你去把你爷爷叫来,我知道他身上没带钱,早上也没见回家去取。他和老常的关系就是再好,礼还是要行的,人熟礼不熟吗。” 节节手里拿着糖果,前后跑着喊爷爷。大家这才发现,老常这么要紧的事,村里的名人老蝴蝶咋能没来哩?桃花马上觉得情况不妙。 玉柔陪着老蝴蝶的老伴喝茶说闲话,桃花和祥俊把几个脑梗巡逻的成员叫到没人处问话,他们说昨晚老蝴蝶和梗二c梗大后半夜值班。二人满屋子没有找见梗二,桃花越发感到事态严重,连忙找到梗大,梗大双手比划着,急得满脸涨红,就是说不出话来。 桃花和祥俊把梗大叫进自己家里,取出纸笔让他写。谢天谢地,梗大虽然没啥文化,多亏常大伯常常教他练习写字,让他嘴不会说了用手说。 梗大在纸上歪歪扭扭,却又清清楚楚地写到:‘我们天明下班,老蝴蝶被几个大汉拖走了,说要砸断他的腿哩。他们几个开车去追,不知追上了没有,我跑过去,啥都没看见,他们可能去了医院。’ 祥俊和桃花看得目瞪口呆,停了一会才说:“大叔,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别给谁说。要是知道的人多了,传到他老伴耳朵就麻烦了。” 节节前后没有找到爷爷,跑过来给她奶说:“奶奶,我爷爷没在这里。” 老婆思考着说:“这老家伙能到哪里去呢?对啦,可能又是告状去了。唉,真是江山易改c本性难移呀!咱管不住就随他去吧。” 老婆说着就去高书法收礼的桌子跟前,掏出一百元说:“高老师,给我上个礼吧。”高书法接过钱问:“老嫂子,你老伴咋没见来哩。” 老婆说:“谁知道他干啥去了,今天的事他是知道的,昨晚还说要来道喜哩,不知咋不来啦。他就是要告状,也得过了今天再去。” 桃花刚从那边过来,看到这种情况就对她说:“大婶,别急,我刚才打通了电话,他几个都去了县城,不知道家里的事,在县里喝酒庆贺哩。” 老蝴蝶的老伴说:“这家伙还赶到县里去啦,准是连告状,带庆贺,一举两得。节节,回吧,咱在这里帮不上忙,反而绊绊磕磕的。” 玉柔又抓了把糖果装进节节口袋说:“节节,拿着路上吃。” 老蝴蝶老婆走了以后,村主任回来了,他和祥俊c桃花,走进常大伯住房,把今天发生的事大概说了说,叫他俩尽量别让乡亲知道,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趣。他已经安排了年轻人,估计晚上才能把他们换回来。” 村主任说完就打量着常大伯的新房,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室内的家具摆设,件件依旧;炕上的凉席凉枕,平整光溜;两床被少颜没色,整齐洁净;老窗户无灰无尘,明亮如镜;绿窗纱通风透气,隔断蚊路;双喜字贴在墙上,招来喜庆;乡亲们出出进进,前呼后应。 三人一同走出房门,村主任回头看了会说:“我看这幅对联写得不错,高老师不光能写,自己也能作啦。你们看这幅,他作的很有文采呀。” 桃花看着对联高声念道:“旧洞房简陋了夙愿,新夫妻年迈结良缘,横额是:重在有情。啊,这好像是我大伯的文笔,我们刚回来也没留意。” 祥俊附和着说:“是呀,我大伯作对联的特点,就是符合实地情况。你看这幅多么贴合实际,而且对仗工整,很有韵味,一定是他作的。” 村主任说:“这不可能,你大伯人没回来,他怎么作对联呀?” 玉柔听见这话走过来说:“这对联就是我哥作的,我前几天整理他写的文章,发现有个本子全是对联,不知几时写的。今天高老师来写对联,我就过去把那个对联本子找出来,让他挑着写几幅。” 桃花惊奇地说:“啊!他不知几时就给自己把对联作好了,今天终于用上啦,真是恰当极了。看来,他心里早就想着这一天啦。” 祥俊又说:“这对联给老年人都能用,不一定就是给自己写的。” 他们走着看着,院子亮门两边也有一幅,桃花又大声念道:“烟酒无益莫烂醉,糖果有利庆新婚,横额是:好事简办。” 众人啧啧称赞,村主任连说几个好字。祥俊评论着说:“和场合地,有心有意,合时和势,有利无弊。大伯作得好,高老师也选得好。” 玉柔也凑过来说:“的确不错,结构紧凑,对仗工整,明朗大度,淳朴实用;文浅意厚,言简力够。这正是他写作的独到风格。” 村主任说:“我这人文化浅,感觉很好,说不出好的评语。总之,你大伯作的好,高老师也写得好。你看这字多么苍劲有力,真个是龙飞凤舞。他两个一个能作,一个能写,真是一对好搭档。” 祥俊说:“是呀,他两个就是一对绝配,可惜命运不同。要论我大伯的才能,作个小学教师绰绰有余,比那些欺世盗名之徒强百倍。” 桃花连忙岔开话题说:“别说没用的啦,大门外边一定也有对联,我们刚才进来没留意看,现在不妨出去欣赏欣赏。” 几个人一同走到门外,果然也有对联,而且比家里的大得多。桃花又高声念道:“老树发芽承天露,孤雁成双沐春风,佳偶终成。” 桃花念完,不等别人发言,自己先拍着手连声叫道:“好,好呀!真是绝对也!我看这幅品位更深,创意更新,比喻更真,文采更辉。堪称得佳句妙音,伦价值胜过黄金。他这幅对联作的,真是再切实不过了。” 村主任赞同着说:“是呀,这一幅惟妙惟肖,含义更深刻啦。他这‘承天露c沐春风’,明显指的是惠农政策,天下农民都在沐浴着春天般的温暖,这是一幅政治思想极强,觉悟极高的好对联。” 祥俊惋惜着说:“我大伯这些对联不知何时写的?以前就没人知道。要不是他这次结婚,恐怕永远难见天日。这么好的文字被埋没在尘埃之中,真是太可惜了。唉,咱无能为力,有啥办法哩?” 玉柔也说:“是呀,我看他好多文章相当不错,现在只有等待机会。” 村主任说:“你们忙,我还有事,咱们就此告辞吧。” 村主任走后,大家一直等到日落西沉,一群群不知名的飞鸟,急匆匆地飞回树林;遥远的西北山上,渐渐退去了多姿多彩的红云;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高空上很快佈满了亮晶晶的星辰。院子里坐着等得焦急的人,大门外探望的还有一群。就在这急死人的时候,他们终于回来啦。 当常大伯明白了怎么回事,人心松了,一天来的乏困,沉重的思想打击,同时向他袭击,他实在支持不住了,就跟烂泥似的瘫倒在地。 大伙把他们扶进家里,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小平c小凡及时倒了两杯水,递到两个爷爷手上。两人慢慢地喝着c喘着,直到接新娘子的人把梗二接回来,喝着水,歇着腿,出着粗气动着嘴,这才把话说清,事讲明,听得大伙心里疼。一天来的高兴劲全不见了,一个个嘴噘脸掉c心烦气躁,有的说,有的骂,嘴里尽是难听话,都在为老蝴蝶抱不平。 武大郎和小平c小凡从厨房端来凉糕c菜馍,放在桌子上说:“老常,不管事大事小,你们先吃些,吃饱了肚子,心里才能有主意。” 桃花和祥俊从那边过来看到这种情况,知道话已说明,桃花接住武大郎的话说:“是呀,事已至此,再难过也没有用处,还要正确面对哩。” 祥俊也说:“对,大家尽量帮他,我相信老花叔一定能挺得过去。” 玉柔在没有人的地方擦干了眼泪,走过来叹着气说:“唉,就算有人帮,政府管,罪要自己受哩。可怜他那么大的年纪,咋撑得住哩。” 三快婆骂着说着,嘴里就没停过:“有啥了不起的,他能撑过去。咱们全村人明天就去找公安局c找县委县政府c找人大政协。他们要是没人管,咱就去省委,上中央告他们去。看那些乌鳖王八c臭鱼烂虾,长虫蛤蟆,害树木的蛀虫,吃庄稼的蚂蚱,横行霸道能几天。” 常大伯这时缓过了神,定下了心,先让梗二c玉顺吃饭,自己也边吃边说:“找是要找哩,但不能去的人多,如果全村人都去,那样有损国家形象,有害和谐社会,还有聚众闹事的嫌疑。咱们应该相信党c相信政府c相信法律是公正无私的。国家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是妖精必然会现出原形,一切违法犯纪的坏人,必然会落得应有的下场,咱们不能太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人们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高书法拿着礼薄走过来说:“老常哥,今天这礼钱是乡亲们的心意,你可一定要收下哩。” 常大伯边吃边说:“我看还是按名单给大家退回去算了,我就是真结婚,也不会收大家的礼,何况今天的事没办成。” 玉顺说:“我看你还是收下吧。要是退回去,那就太伤乡亲们的心啦。大家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好多年啦,你无论如何都得收下。” 玉柔说:“是呀,退回去太不像话。你不是说,今天这事还算是吗。” 三快婆c梗三和周围的乡亲们大声乱喊:“不能退,不能退,我们都不答应。你要是真往回退,我们就把它烧了,从此恩断义绝。” 桃花看到这种情况就说:“大伯,既然如此,你就收下吧。这些钱在大家手里只是一点,有它没它都能过去,在你手里也能为大家办好事。” 常大伯想了想说:“好,好,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乡亲们啦。” 桃花帮高书法算好账,数清钱,一共是一万三千六百八,连同礼薄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一起交给常大伯。常大伯原样包好,拿进他的住房。 乡亲们看他收了钱,脸上才有了一点笑容。玉顺说:“他就是收了钱,也不会为自己用。他一定会用这些钱为乡亲们办许多事情。” 当乡亲们告辞回家,夜已经深啦。忙活了一天的人们,很快进入梦乡。 一宿好过,又到清早,桃花祥俊和公公婆婆,一起帮常大伯把家里前前后后收拾一遍,一应东西物件,租的借的一一送还,自家的整理好,清洗完,两家人在一起吃了早饭,桃花祥俊又要领着小平小凡去县城。 常大伯说:“你们经常把小凡领去,时间长了生活费咋算哩?” 祥俊说:“哎呀,指望一个孩子能吃多少,他两个在一起是个伴,我放了暑假没事干,有时间给他们补补课。” 玉柔也说:“你就让他们一起去吧,咱这里的孩子少,把小凡一个放在家里,附近没有同龄孩子玩,娃也太孤单了。” 桃花笑着说:“生活费好办,我回来装你一袋麦子。反正下半年要种地,正好需要买种子,有了麦子就不用我跑着买种子啦。” 常大伯却认真地说:“种子不成问题,我可以给你弄些优良品种。” 祥俊c桃花领着小平小凡去了县城,玉顺c玉柔回到他们的本营。常大伯家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他自己了。老蝴蝶的事弄得他过分劳累,觉得头昏脑胀,疲惫不堪,往炕上一倒就睡着了。 家里没有人吵,附近没有狗叫,今天无事打搅,美美睡个好觉。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时分,起来给自己弄的吃了点,躺到炕上再睡。这回睡不着了,脑袋里似乎有无数知了在使劲地叫。 他就打开收音机,想让广播里的声音驱赶脑袋里的蝉鸣,知了的叫声果然减轻了,他的睡意却被广播里的消息替代了。最近旱情的确严重,刚收完麦子下了场好雨,大家都及时把包谷种到地里啦。土壤墒情好,包谷苗出得很不错,后来滴雨未下,地里的玉米已经旱得奄奄一息啦。 目前农村中关键问题就是抗旱保苗,可是,现在的水利设施瘫痪完了,渠烂得不像样子,上游就是有点水源也放不下来。软蛋掌握着几眼老井,安了几台老式水泵,三台没有一台水量大,浇一亩地就得五六个钟头,要花百十块哩。而且还继承着老队长的遗传c他们家族的祖训,先给自己人浇,别人根本插不上手。照这样下去,大多数群众的包谷都浇不上水,乡亲们这一料庄稼就白种啦,弄不好颗粒无收,损失不可估量。 常大伯睡不住了,他得想办法改变这种现象,要让种到地里的包谷都浇上水,保住这料庄稼。他起身下炕,先去西村里跑了一圈,回到家里太阳已经偏西,只喝了点水又走出大门,想出去了解自己村里的浇地进度。 村子里静悄悄地,家家门口没有一个人影,平时那些令人讨厌的小狗也擅离职守,不知跑到那里凉快去啦。 这时候,偏西的太阳没有遮掩,晒得各家的铁门红光闪闪,墙上贴的瓷片格外耀眼,晒烫了路上的水泥地板,路旁的植物愁眉不展。 常大伯头上顶着火热的太阳,眼睛看着各家门前那些杂乱不堪的花草树木,没有一点经济收入,突然间灵感一动,想写一片《烈日下的植物》: 路旁的植物四不像,乱七八糟占两行,一颗颗垂肩待立,低头缩项;它们有高有矮c有瘦有胖;不管富贵贫贱,不管旺与不旺,命运都一样。 一片片绿叶下垂,一点点嫩芽上耸,一朵朵花儿不美丽,一颗颗果实没有用。连续发出哧哧声,好似在把心声奏,晒吧,太阳,爱晒你就晒个够。晒干枝叶,收去生命,方正我们不优秀,活在世上没有用。 路上的行人呀,何不睁眼看看,别只顾着走路。动动脑筋,发挥智慧,无用可以变有用。望来年丹桂飘香,菊艳景色秀;果实累累,人们爱不够。不管贡献大小,都算有成就;植物有命为人生,人在世间责任重。 常大伯走着想着,嘴里念叨着,竟忘了天气炎热,脑袋里那些讨厌的知了,早已远避三舍。他的心念又一转动,立刻回到了收麦以前,埋葬他兄弟媳妇的时候,自己在小坟岗上的想法,很快又联系到收麦中的田间地头,和这些家家门前的空旷地方联系起来。惋惜这些地方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利用,大部分常年长些没用的荒草,只有个别勤点的人胡乱种点树木花草,没有好好管理,长得不像样子,一点经济价值也没有。 他想自己往后家里有了人,就要和干部达成协议,把那些只能长草的小坟岗承包下来,全部种成比较耐旱的果树。再把地头那条底水渠和各家门前帮忙栽上果树,统一管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呀。然后再把哪所闲学校包下来,办个小型果品加工厂。这样一来,全村有劳动能力的人都能用上,大多数人都会有固定收入,脑梗们吃药也就不是问题啦。如果效果好还可以扩大,村里的年轻人再不用出外打工啦。 他走着想着,仿佛街道两旁那些杂乱无章的花花草草,已经变成整整齐齐的树林,春天繁花似锦,秋天果实飘香,出出进进的人们笑逐颜开,一筐筐果子拉出去,一沓沓票子拿回来,人人脸上都带着甜蜜的笑容。 正当他想到好处,脚下忽然踩空,一只脚掉进一个烂坑里,所幸坑不甚深,只打了一个趔趄,虽然没有摔倒,人也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就是这一个趔趄,把他的美梦全打散了,人也立刻回到了现实。连忙低头一看,自己踩进去的正是让老蝴蝶断了双腿的烂坑。 他又想到躺在医院里正哼哼的老蝴蝶,公安局门前停的黑色小车,以及那个牛队长和派出所的对话。觉得对方势力肯定不小,看来,为老蝴蝶伸冤,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事。怎么办,自己能怎么办?一一一一 常大伯正想着,他的思路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惊抬头,就见前方有人急急匆匆地朝自己跑来。他还没有看清来者是谁,那人却‘扑通’一下,跌了个前爬扑,当时摔得嗷嗷直叫。 常大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就见那人双脚踩进烂坑里,两只手爬在地上,嘴里哼哼哈哈c吱吱哇哇,一个劲地骂个不停。 正是: 心想好事遇烦恼,人急路烂会跌倒。要知来者是哪个,再看下回不用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回三快婆快腿走东土 四慢叔漫趣话西游 受罚切莫恨又恨,手摸胸口自己问。 事业路小腿迈开,赌场门大脚别进。 快跑东土动肝火,漫谈西游解烦闷。 农夫难成神仙体,罚款高于砍头罪。 古今有正论,财富靠勤奋。远离黄赌毒,幸福每一岁。 名著诚可贵,咋听都有味,脍炙世代口,欢乐全社会。 闲话尽管很有味,不回正文也不对。上文说道:常大伯一个人走在晒得烫脚的水泥街道上,眼睛看着街道两旁那些高低不同c杂乱无章的各种植物。心里感叹它们同样经受着雨露滋润c酷热蒸烤,可惜没有经济价值,大部分地方长的都是一文不值的杂草,自己心里不由得想入非非,计划着怎样把这些地方利用起来,让它们变成具有经济价值的优质果林。 等柳枝过门以后,马上就向各级干部申请,承包小坟岗,在那里搭建窝棚,自己搬过去和那些死人住在一起。给它们作伴,改变它们的居住环境,让那么大的地方为社会c为活人创造一点财富。 同时再把地头水沟c街道两旁,帮大家栽上优质果树,统一管理,效果就会大大提高。然后再承包闲置学校,办个果脯加工厂。 他正想到好处,一只脚却踩进路上一个烂坑里,虽然没有摔倒,却打乱了他的思考,思想立刻回到现实,想起了老蝴蝶和一系列事情,考虑到破案伸冤c曲折艰难。这街道要是等人家修,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干脆,自己秋凉了买点水泥,拉车砂石,把村里这些坑坑洼洼的烂路修补修补,乡亲们出出进进就不怕摔跤啦。 他正想着,忽听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连忙抬头望去,就见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他还没有看清是谁,那人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摔倒的不是别人,正是住在自己对门的三快婆。连忙扶起来开着玩笑说:“啊,怎么是你呀,腿摔断了没有?这么热的天,你老婆不在家里凉快,到处胡跑啥哩?” 三快婆头发散乱,满脸是汗,额头上还粘了些路上的砂灰,抬手擦了一下就骂:“狗日的打这是啥路吗?几天就烂得跟他妈的一样。幸亏我老婆没有骨质疏松症,这两条腿还硬朗着哩,没有那么容易断的,你还是多操心你吧。这么热的天胡跑啥哩?要是受了热,得个什么麻烦病就不得了,咱村的人遇上难事找谁呀?我今天就遇上难事啦,急着跑回来找你哩。” 常大伯左右看看说:“这里没有凉处,走,咱回家慢慢说。” 常大伯说着回头就走,三快婆跟在后边着急地说:“不能慢,老常,这事不能慢,你得赶快帮我拿个主意,再慢点钱就没有啦。” 常大伯还是走着说:“我连啥事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拿主意哩?” 三快婆忙说:“就是我娘家侄遇上大麻烦了,把我都能急死。” 常大伯又说:“是那个经常到你家来的年轻娃吗?你以前老操心他打牌赌博,后来不是不赌了吗?人只要不赌,还能有个啥麻达?” 三快婆紧走几步,赶到前边继续说:“是呀,他叫羊娃,以前跟你大女婿一样,爱赌的不得了,经过你多次开导之后就把赌戒了。我帮他买了一辆农用车跑运输。这些年大搞开发,到处都是拆了盖c盖了拆,生产建材的厂子发了家,经销建材的老板笑哈哈,包活的工头美咋啦,捉刀的匠人收入大,打工的农民有钱挣,拉运的司机也高兴。羊娃改邪归了正,日子越来越兴盛。他两口子起早贪黑的干,两年就把农用车换成了大卡车,车大拉得多,收入也就大多了。前后年时间,他们就把家里的旧房换成了宽敞明亮,高大漂亮的新式楼房。屋里屋外装修得金碧辉煌,所有的地面全都铺着又光又滑的地板砖。我那时就对他们说:‘娃呀,地面太光了不好,洒点水都不渗,稍微不小心就把人滑倒啦。’ 他们却说:‘光了好,越光越好啊,连走带滑,快当。’ 我说:‘你这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不能只看你们现在年轻着哩,地光了不要紧,就不考虑日后上了年纪,摔倒了不得了。’ 他还说:‘早着哩,现在的人只看现在,怎么好看怎么搞,谁还考虑那么长远的。以后不知道是个啥样子,说不定人就上了月亮啦。’” 常大伯忙问:“怎么,把谁滑倒啦,摔得严重不?” 三快婆急着说:“不严重我找你干啥呀?一个头破了,一个腿断啦。” 常大伯惊慌地问:“怎么,两个人都摔伤啦?找我是不是要钱哩?快走,我哪里有钱,你先拿去给人看病吧。” 常大伯说着加快脚步向家里走去,三快婆赶着他着急地说:“不是,我不要钱,我不是找你要钱的。事情是这样的,你听我给你说。” 常大伯边走边说:“住院就是花钱的事,你不要钱要啥哩?别客气,救人要紧,我收那些礼钱,就是为了帮人救急用的。你客啥气哩,等羊娃伤好出院,挣了钱再还上不就行了。” 三快婆大声喊:“我侄子没受伤,受伤的是黑社会。我侄子,他,他坐牢啦。我急着跑回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出个主意哩。” 常大伯站住脚问:“咋啦,又是受伤又是坐牢的,到底怎么回事吗?” 三快婆也站住脚说:“是黑社会的人到我侄子家去打他,把自己滑倒摔伤了。派出所那些糨子官却把我侄子抓去啦,叫他给人家出钱看病,还要缴一万元的罚款。老常呀,你说这是啥道理,冤枉死啦!” 常大伯觉得事态严重,便安慰着她说:“你先别急,咱们回到家里,你再给我详细说说。难道东土村的派出所里,也有黑道人物的关系?” 他两个回到常大伯家里,三快婆自己拉了个靠背矮椅往上一坐说:“有凉开水吗?这么热的天跑了几十里路,把人都能渴死。” 常大伯到厨房里把自己晾的凉开水端出来,三快婆没有用杯子倒,双手捧起水罐,‘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罐,这才说起自己的事情。 三快婆昨晚回家最迟,今天早上睡过了头,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下炕。她老伴四慢叔也起来的迟啦,没有出去给羊割草,办完自己的公事以后就陪着他的小羊说闲话。三快婆简单地梳洗一下就开始抱柴扫院c烧火做饭,二人吃过早饭以后,时间大概过了九点左右。 她清洗完毕,就想去地里看看浇地情况,顺便带上草笼镰刀,回来捎带着给羊割点青草。四慢叔则躺在炕上,开始研究他的西游记去了。他这人除了每天早晚割草喂羊而外,从来不操其他的闲心。 三快婆急急忙忙地跑到大滩地,找到掌管着农业命脉的软蛋。软蛋却给她来了个软刀子,说自己今年已经退居二线,不管事啦,浇地的大权都由儿子争气管着哩。她又跑到最远的井房找到争气,争气说要先按地亩把钱缴了才能排队。她家是四亩多地,先缴伍佰元把队排上,过四十天后再来看能不能接水浇地。争气还说他今年执政,事就要办硬气哩,原则问题就跟国家政策一样,不管是谁都得无条件地执行,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三快婆又去找软蛋,软蛋干脆跑到远处解手不回来,她就跑到地里大呼小叫,软蛋只好跑回来说:“好我的快婆哩,你就别难为我啦。我们要是给你开了绿灯,我那些自己人还不把我父子撕烂吃了。” 三快婆看软蛋说得可怜,自己想想也对,他们这股人,从来都是自己人有优先权,谁叫自己和人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想到这里,她就不怎么太生气啦,悄悄提上自己的笼,在哪猴子都不走的渠上割草去了。 当她提着草笼回到自己门口,有个卖西瓜的停在门外柳树下,车上的西瓜还装得满满的,跟前连一个看的人都没有。 她提着草笼,迈过头不去理他,就想直接走进去,那个卖西瓜的人却叫着她说:“大婶,你家有凉开水吗,我渴急了。” 三快婆只好站住脚回过头说:“你这人咋啦,拿着金碗讨饭吃哩。车上拉了那么多西瓜,吃一个不是不渴啦。” 那个卖瓜的人说:“好大婶哩,今年这瓜不好卖,在你村里转来转去,这么大个村子只买了四五个瓜。要是往年,一车瓜不离地方就卖完了。今年油价大c成本高,生意不好就更不敢吃了。” 三快婆放下笼说:“只怪你的心太重啦,一个瓜就得十几块。村里大多数都是不挣钱的老农民,谁吃得起呀。你就是再转c再喊,能吃起的就是有工资的退休干部。他们大部分都在城里买了商品房,村里不多啦。 农民听见卖瓜的来了,大都赶紧往屋里躲,省得看见西瓜害眼馋。那种东西又不是不吃不成的馍饭,只要你不看它,就不会怎么太想吃。 小伙子,做生意不要心太重了,图多是个没,薄利多销嘛。钱要慢慢挣,一撅头挖不出井来。你要的价大没人买,你娃挣谁的钱呀?” 那个卖瓜的小伙说:“好我的大婶哩,不是我心重,现在啥都涨价哩。做活的工价高了,种瓜的成本大了,园里发价自然也高啦。再加上油价猛涨,我们哪敢便宜卖,只有卖到最后成本差不多了,剩下的瓜不新鲜啦才能便宜卖点,里边有实在不行的才敢自己吃。” 三快婆听他说的也是实情,木匠住的榼杈房吗,种瓜c卖瓜的,也只能吃些卖不出去的烂瓜。她就进屋给小伙端来一大缸子凉开水,小伙子接在手里‘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缸子递给三快婆说:“谢谢,谢谢,大婶,买个瓜吧。给你算便宜些,按发价,八毛一斤。” 三快婆摇摇手说:“你还是快走,那东西跟大烟似的,不吃就习惯了。要是吃一个,天天都想吃,便宜也得十几块,我们咋吃得起哩?” 小伙回头正要开车,三快婆忽然觉得小伙有点面熟,就顺口问了一句:“小伙,你是哪里人,可能很远吧?拉到开发路上去卖。” 小伙答道:“不甚远,东土村的,大概有十几里路吧。” 三快婆惊讶地说:“啊,东土村的,还是我娘家人哩,怪不得看着有点面熟。小伙子,你是东土村人,认得一个叫羊娃的人不?” 小伙回头看着她说:“羊娃,认得,认得,我和他一起长大的。你是羊娃他姑吧?你侄子,他,他出事啦,昨天让派出所抓走啦。” 三快婆大吃一惊,手里的洋瓷缸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卖瓜的小伙看到情况不妙,赶忙过来扶住她说:“没事,没事,派出所只是叫去问问情况,没有多大的事,就是上他家闹事的流氓摔伤了。” 三快婆站了一会缓过神说:“小伙子,我没事,快去卖你的瓜吧。开发路那儿有钱人多,卖得快,你在这农村再转也没人敢吃。” 小伙开着车走啦,三快婆把草笼提进门里,把缸子拿回去给四慢叔说了声就走出大门,迈开快腿向娘家跑去,一个多钟头就进了她侄子家门。 侄媳妇赶忙给她倒了水后,就流着眼泪说:“姑呀,羊娃自从改邪归正以后,家里的日子过得应有尽有,幸福美满,一天比一天好。 这几年又开发什么东土唐城哩,把我们这一代的土地全征用啦,每家又分了十几万元的地钱。羊娃觉得有这些钱就够用,不想再下苦干啦。 我劝着他说:‘咱们千万不敢松劲,还要趁年轻时候好好干哩。你别看现在啥都不缺,银行还有十几万元的存款,可是,咱们永远没有地打粮食,天天日每全靠买着吃哩。不干活没有收入,就会坐吃山空。 你看这物价涨得多快,一天一个样子。馒头虚得跟面包一样,三两口就得一个,吃了还不耐饥,一会儿又饿啦。日饭常啦,要是物价继续涨下去,馒头卖到两块钱一个,咱那点钱能闹啥?十来万就跟百十块钱一样,着得住天天用吗?恐怕几天就吃完啦。 所以说趁年轻时就要好好干,尽量多攒点钱。孩子现在是免费教育,花钱不多,上到高中就要花大钱哩,指望你那点钱能用几年。 往后,国家要是把土地开发完了,外国不给咱进粮,吃的越来越贵,没有土地的农民非饿死不可。咱们紧干慢干都害怕跟不上,怎么还敢满足现状,躺倒不干,钱用完了指望啥生活哩? 羊娃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就没有坚持己见,开着车拉货去了。 过了几天,有几个原先和他一起赌博的瞎怂知道我家有钱啦,又三番五次勾引他,把我吓得每天跟防贼似的防着。不光杜绝他们见面的机会,还把钱全部存到银行里,加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密码,又把他每天拉货的收入卡紧,从不让钱在羊娃手里过夜。我自认为这些防微杜渐的措施密不通风,谁知还是防不胜防,让他躦了空子。” 三快婆忙问:“怎么,他又赌博去啦?那你怎么不给我说?” 羊娃媳妇又说:“好姑哩,来不及呀!前几天我娘家有事,我不去实在不行,就给他千叮咛c万嘱咐地说了一整,仅仅只走了两天,回来就看他的神色不太对头,还有生人把他叫到外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我明知有了事,咋问他都不肯给我说。我揣摩着他没掌握经济权,就是偷着出去打打牌,两天时间也惹不了什么大麻达,没有多太在意。 昨天中午,天气很热,我们关上大门,打开空调,正在家里看电视,大门突然被人敲得‘咣当’直响,我急忙跑去把门打开,就有三个大汉一齐涌了进来。一个光头手里拿根三节棍,凶巴巴地问:‘羊娃哩!’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有个红头发的家伙指着里边说:‘那不是,正往后跑哩。快追呀,别让他跑了。’ 光头一把推开我,三人呼啦一下从我身边跑进去追赶羊娃。羊娃听见打门声,估计来者不善,干脆来个溜之大吉,想从后门逃走。 他还没跑过前厅,由于脚下地面太滑,一下子滑得爬倒在地,急切之下双脚打滑,一时爬不起来。那个光头最先追到跟前说:‘你还敢跑,我叫你给我跑,我叫你给我再跑,看你能跑到汆子喝醋去。’ 光头嘴里骂着,手里同时抡起三节棍,照羊娃劈头盖脑地砸了下去。 羊娃还算机灵,听到脑后风响,情知有棍打来,连忙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滚到旁边去了。那光头一棍打空,身子朝前倾斜,脚下‘哧溜’一滑,只听‘扑塌’一声,当时摔了个饿狗吃屎,那颗光得像驴蛋似的脑袋,正好磕在楼梯台上,人爬在那里不再动了,那颗光头上慢慢地流出血来。 那个红头发家伙追上羊娃大喊:‘你这家伙还会懒驴打滚,我叫你给我滚,我叫你给我再滚,我今天就看你能滚到那里去。’ 他嘴里叫着,脚下像足球运动员罚点球那样抬了起来,照准羊娃的脑袋,狠狠地踢了过去。惊得我大声喊道:‘羊娃,小心。’ 羊娃的头随着身子猛然一拧,躲过了这一要命的飞脚。那家伙的脚没有踢住羊娃脑袋,却重重地踢在了钢管焊成的栏杆上。 那家伙虽然练就过硬本领,但他的脚还是没有硬过钢管楼梯,当时蹦了几下坐在地上,双手抱住那只脚,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 同来的第三个人没有再打羊娃,而是把那个满头是血的光头扶起坐在地上,连声喊道:‘大哥c大哥c大哥呀!你,你这是怎么啦?’ 那个红头发停住嚎叫,大声说:‘老三,快打电话报警,打120救人。’ 第三个人一手扶着光头,一手掏出手机打电话,羊娃趁机爬起来,打开后门逃走了。我当时想着;自己上门行凶,还打电话报警哩。” 三快婆听到这里气愤地说:“他妈的,上门闹事打人,摔死了活该。” 羊娃媳妇接着说:“可不是吗,我叫他们给我滚出去,那几个家伙就是不走。那个光头直到警察和120来时才苏醒过来,他竟对警察说:‘我们是讨债公司的员工,来找羊娃讨点债。羊娃他不但不给钱,还挥拳将我打倒,把头磕在台阶上撞破了,人当时就昏了过去。’ 那个红头发也说:‘羊娃他会武功,一拳打倒了我大哥,一脚朝我踢来,我紧躲慢躲还是被他踢在了脚脖子上,当时疼的不得了,坐到地上不能动啦。你们快抓凶犯,为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可是为正常业务来的。’ 我急忙说:‘警察同志,别听他们胡说,我丈夫就没动手。是他们上门打人,屋里地面太光,自己滑倒摔伤的,与我丈夫一点关系也没有。’ 警察没有理我,先叫120的人把两个受伤者拉走,让那个没受伤的跟着去照顾他们。然后才问我说:‘你丈夫哩?叫他出来吧。’ 我说:‘羊娃听见他们叫门就想从后门逃跑,被他们追得滑倒了。那两个家伙举棍就打c挥脚就踢,羊娃躺在地上翻着滚着躲避棍脚。那两个家伙滑倒摔伤之后,羊娃才爬起来从后门跑啦。’ 一个警察说:‘去把你丈夫叫回来吧。事情的前因后果c来龙去脉,总得问清楚呀。他跑得不回来我们咋了解哩?你丈夫打人没打人,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他们说了算,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我觉得警察说得很有道理,就到后边包谷地里找到羊娃,让他回去和警察说清楚。羊娃跟着我,战战兢兢地回到家里。我以为警察问话呀,谁知他们二话没说,取出铐子就铐羊娃。 我当时急红了眼,扑过去连挡带喊:‘你们不能抓他,他是受害者,你们怎么随便抓人哩?骗子,你们都是些骗子,哄我把人叫回来问话,连个屁都没放就抓人。骗子,你们人民警察怎么成了骗子啦?’ 我的吵闹声丝毫没起作用,他们还是给羊娃戴上了手铐。一个警察给我说:‘我们带回所里再慢慢调查,你丈夫即便真的没打人,那两个是在你家受的伤,你们也脱不了干系,赶快准备钱给伤者看病吧。’ 他们不容分说就把人带走啦。村里来了好多看热闹的,有人分析着说:‘这话不好说,他们说是羊娃打的,你说是自己摔伤的,没有第三者看见,谁给你作证呀?现在不论弄啥,都是要证据哩。’ 有人抱怨着说:‘羊娃也真是的,日子刚过好,有两个钱又狂开啦。一定是在外边打牌欠了赌债,人家上门讨债来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也有人评论着说:‘开放搞活啥都好,就是放得太开,把该放不该放的全放开啦。叫我说,对害人的黄赌毒就该严厉打击,彻底清查。’ 有人符合着说:‘对,就该列为治理国家的头等大事,抓住一个杀一个。那些人都是人渣,社会上的毒瘤,只有清除干净了才能健康生长。’ 有人出主意说:‘唉,咱这普通百姓说那些话能做啥?为今之计,你还是快找村干部,去给派出所送些钱,早点把人保出来。我听说那里边尽是些二杆子货,把人往死地打哩,世上屈打成招的事多啦。咱还是花点钱,找人活动活动,硬叫钱吃亏,不叫人吃亏。’ 我听他这话说得有理,急忙去找村长。村长到底是羊娃他二叔哩,听到这事气愤地说:‘送啥钱哩,派出所不是旧社会的衙门,怎么能用那种办法?这事明显是流氓地痞在敲诈勒索,警察难道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就去,我就是再忙,豁出啥事不做,也要把羊娃弄回来哩。’ 村长没有拿钱,骑着摩托去了派出所。我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钟他才回来说:‘人家说羊娃打人没打,各执一面,现在还不能定性;但他参与赌博可是真的。仅此一点,也得缴一万元的罚款才能把人领回去。我一再给他们说羊娃是个好娃,他早就不赌博啦。’ 警察说:‘他没有参与赌博,怎么能欠下赌债哩?我们调查清啦,赌场的主人也抓住啦,凡是参与赌博的人都要罚款,又不是羊娃一个人。叫我回来给你说,先把罚款缴了,羊娃教育两天就放回来啦。’ 我听了这话就想,缴一万就缴一万,只要羊娃平安回来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气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心好重呀!就要一万元。他们不是在绑票吗?啥派出所c啥人民警察,我得找他们去。” 三快婆说走就出了门,羊娃媳妇紧拦慢拦没挡住。她一口气跑进派出所大喊大叫c骂不绝口,要他们赶快把羊娃放出来。 有个没穿警服的小子挡着她凶巴巴地说:“你老婆得是不想活啦?竟敢跑到这里胡闹,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派出所。” 三快婆瞪着眼说:“算你小伙说对啦,我就是不想活啦。你们这里是阎王殿c鬼门关我也不怕。快把我抓起来,要杀要刮随便,把我侄子换回去,他还要养活婆娘娃哩。你们算啥派出所?干脆叫个土匪窝算了,把人抓起来要赎金,都是些爱钱不要脸的东西。农民的钱是凭血汗换来的,你们这些阎王不嫌小鬼瘦吗?就要一万,心重得吃了石头啦。我老婆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三快婆的喊声招出来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有个老成点的走到她跟前和气地说:“老婆婶,别发火吗。警察如果都那么爱钱,羊角湾派出所还能给你退羊钱吗?你侄子在这里请放心,没有人打他c欺负他,也就是开导开导,教育几天,目的是要他远离赌博恶习。” 那警察的和蔼态度使三快婆不再喊了,她那满肚子火气一下子消了不少。警察领她见到了羊娃,羊娃果然没有挨打,三快婆放心了。 羊娃给她说:“姑呀,我啥都好好的,你就别为我操心啦。我后悔自己的意志不坚定,又被人骗进了赌场,致使惹火烧身c欠下赌债,无端生出许多事来。派出所要罚款咱就给,家里有的是钱,多出点没有啥。派出所的同志也是为我好,不折点财就记不住。只要我今后不再赌了,好好干活,很快就可以挣回来。回去给我媳妇说,你们都尽管放心,我在这里啥都好,的确是接受教育哩。叫她不要心疼钱,赶快给人家缴了。” 三快婆在回家的路上走着想着,羊娃说得太轻松啦。一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那得下多长时间苦才能挣回来?不行,这钱无论如何也不能缴。 她回去给侄媳妇把情况说了一遍,没想到侄媳妇满不在乎地说:“这就好,这就好,只要人没挨打,出点钱怕啥哩。如果羊娃从此不赌就是好事,咱就当花钱买教训哩。我觉得这钱花得值。” 三快婆生气地说:“值,值,值个屁,白白把钱往出囊还说值。那可是一万元哩,你们挣那些钱容易吗?缴钱的事先别急,我回去问问老常,看国家有没有这项罚款政策?如果有,钱就能缴给国家,用到需要的地方,那咱就缴。如果没有,就是他们自己制定的土政策,是为了挥霍浪费c自己享受才罚款,那样咱就不缴。他们要是不放人我就上告,官司打到中央也不缴一万元。你们在家等我的电话,我叫缴再缴,没叫缴就别缴。” 三快婆说着抬腿就走,羊娃媳妇一把拉住她说:“姑,别急着走。” 她愣了一下,羊娃媳妇抱了个大西瓜放在桌子上说:“姑,大热的天,先吃个西瓜,躺在沙发上歇歇,我给咱做饭去,下午凉了再走。” 三快婆的快腿不动了,她热天跑了那么远路,见到西瓜,马上被它牢牢地吸住了。羊娃媳妇从厨房拿来菜刀,‘咔擦’几下就把西瓜切开了。 三快婆不等羊娃媳妇切完,自己一连‘吸溜’了几牙子才说:“啊!好甜呀!好痛快呀!,好舒服呀!今年的瓜太贵,我还没吃过哩。” 羊娃媳妇切完西瓜,自己也拿了一牙子慢慢吃着说:“我们倒是经常吃西瓜哩,自己没出过钱,也不知道便宜贵贱。” 三快婆这下慢慢吃着问:“怎么,自己不买,谁还经常给你送西瓜哩?” 羊娃媳妇又说:“没人送,谁给咱送西瓜呀。羊娃给人家猪场定期拉西瓜,瓜园里的人,还有猪场老板,每次送他几个,这次的还没吃完,又到下次拉瓜的时候啦。我们今年没买过西瓜,天天都有瓜吃。” 三快婆‘哦’了一声说:“一个猪场能有多少人,还用得着那么大的车经常拉西瓜?羊娃再没活干啦,就是给猪场拉点西瓜,能挣几个钱?” 羊娃媳妇说:“活不少,钱也挣得不少,每天拉两趟水泥,还要靠住拉西瓜。成天跑得不沾家,前两天出去打牌,把几家生意都耽搁啦。” 三快婆惋惜着说:“唉,可惜,可惜,拉水泥的生意可不敢耽搁,忙不过来就不给猪场拉西瓜啦。一次拉几个西瓜,不够麻烦钱。” 羊娃媳妇又说:“好姑哩,猪场的生意才不敢耽搁,那是订了合同的。拉西瓜每次都是满满一大车,有时还带拖挂哩,不是只拉一点。” 三快婆吃惊地说:“啊!这个猪场不小,可能有几万人吧?” 羊娃媳妇说:“没有,没有,总共几十个工人,连管理人员不到一百。” 三快婆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几十个人怎么能吃那么多瓜?” 羊娃媳妇笑着说:“好姑哩,人家拉瓜不是给人吃的,是给猪吃哩。猪场里的员工没有人家的猪贵重。今年这么长时间没下雨,天气太热啦。老板为了给他的宝贝猪防暑降温,每天都要给它们吃一顿西瓜哩。” 她这话惊得三快婆忘记了吃瓜,张大嘴‘啊,啊’了几下才说:“天哪!你这西瓜是人家用来喂猪的?” 羊娃媳妇忙说:“这瓜用车拉回来,就没往猪圈里去。你放心吃吧,没有猪腥气,昨天才从园里摘的,新鲜着哩。快吃,快吃,有啥可怕的。” 羊娃媳妇只顾着自己吃瓜说话,猛抬头看见三快婆手里拿着一牙瓜还在发怔,她那满是皱纹的眼角里,竟然流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羊娃媳妇吓坏了,放下手里的瓜忙问:“姑,姑,你这是咋啦?这瓜的确没有受污染,你咋难受得眼泪都流出来啦?” 山快婆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你不知道,我今天就是听一个卖瓜的说羊娃出了事。他拉了一车瓜在村里转了一整没人买,村里都剩了些挣不来钱的老年人,听见卖西瓜的来了就往屋里躲。 今年天旱瓜贵,不挣钱的农民吃不起,能挣点打工钱的舍不得,这种东西只要眼睛不见,心里也就不怎么太想吃啦。 那个买瓜的生意不好,自己渴了都舍不得吃个瓜,向我要水喝哩。我给他端了一缸子凉开水,建议他拉到开发路去卖,那里可能会快些。 到你这里却听到人家拉瓜喂猪的话,一时心里太难受啦,眼泪就自然出来了,咱们难道连人家的猪都不如吗?” 羊娃媳妇安慰她说:“姑呀,这有啥哩,想开了也没有啥。人有时就是没有动物值钱,不说一般的普通群众,就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也没有珍稀动物值钱。老板把猪看得那么贵重,还不是为了让它们为人服务吗。” 三快婆又开始吃着瓜说:“话虽然是这样说的,我心里总觉得,这么好的西瓜,人都吃不上,用它喂猪,真是太可惜啦。” 羊娃媳妇又说:“你吃你的瓜,想那么多干啥呀?世上可惜的事多啦,你可惜得过来吗。给猪吃瓜算啥哩,人家有钱人养只狗,比人吃得好多啦,再好的肉,都要消过毒才能给狗吃,叫你看见还不可惜死了。” 三快婆边吃边感叹着说:“唉,你说得都对。我下辈子要是托生个动物就把福享了,啥活不用干,啥心不用操,那该多好呀!”有道是: 吃瓜为何把泪滴,听见别人思自己, 门外卖瓜门里躲,眼睛不见不想吃。 咱们忍馋嫌价大,人家用瓜去喂猪。 莫道世间人最贵,今日动物更珍稀。 羊娃媳妇陪着她吃了一会说:“姑,你慢慢吃着,我给咱做饭去。” 三快婆忙说:“不用做饭,瓜都吃饱啦。等着吃饭耽搁时间,我得赶快回去问老常,你在家等我的电话着,我不让缴钱就不能缴。” 羊娃媳妇说:“再急也得吃饭呀,光吃瓜不行,一会肚子就饿啦。” 三快婆说:“你说得也是,十几里路哩,不吃饭可能走不回去。你给我拿两片馍c几牙西瓜,我走着吃着就回去啦。” 羊娃媳妇为难地说:“这不行,你轻易不来,咋能不吃饭就回去?” 三快婆站起身说:“咋不行哩?吃饭还得耽搁时间,走不回去天就黑啦,还是让我快点走吧。”她说着自己用袋子装了几牙瓜就往出走。 羊娃媳妇没办法,赶忙去厨房装了几片锅盔馍,跑出大门才赶上她说:“那你拿上走着吃吧,路上如果有顺车,就让人家稍你回去。” 三快婆接住装着馍的袋子说:“不用,不用,还得给人家说好话,都不够麻烦钱。路上就是有顺车,人家见了老年人也不会停。” 三快婆说着话就走出了几十丈远,羊娃媳妇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了的背影想:这老婆的腿怎么这样能跑路?比年轻娃的腿有用多了。 常大伯听完三快婆去东土村的经过,知道这老婆没有儿子,把侄子当儿子看着长大,羊娃在她心里一直占着重要位置。他想了会说:“这个问题需要看看治安处罚条例,我对这方面也不太清楚。 不过,这事可以问问玉顺,他那里有了更好,看一下就一目了然啦。如果没有条例,他也可以打电话问问律师。他有几个学生都当了律师,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咱就知道派出所那样做应该不应该啦。” 三快婆听到这话起身就走,常大伯又说:“别急嘛,我还有话说哩。万一律师出去办事,电话一时打不通,陕西农村广播还有一档《900维权在线》节目,可以免费咨询律师,只要一个电话打通,马上就会知道得清清楚楚。要是这档节目耽搁过去,晚上的《今夜心雨》节目也可以问。” 三快婆说:“对,对,我这就过去,先叫玉顺给他学生打。” 常大伯站起身正要送她,却见玉柔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什么单子,脸色也有些不大正常。三快婆忙问:“玉柔,你怎么啦?” 玉柔走到跟前小声说:“我倒没有什么,快婶呀,可能麻烦来了。刚才村上的计生主任,领着乡上计生办的人来下通知,后面还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光头小子。这边家里没人,他们就把通知送到哪边去了。” 常大伯忙问:“啥通知吗?还来那么多人,闲得没事干啦。” 玉柔吞吞吐吐地说:“他们叫,叫杏花到乡计生办检查身体哩,可能是我昨天那句话惹了麻达,心里七上八下地静不下来。” 三快婆大声说道:“看咋着哩,看照我的话来了吧,肯定是烂头蝎使的坏心眼。你昨天说话,也不看看跟前坐着啥人就乱说哩。” 玉柔懊悔地说:“我才过来几天,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怎么知道谁是啥人哩?唉,只怪我说话太随便了,就那么一句话,想不到会惹下麻达。这可咋办呀?玉顺也怪我嘴长,该说不该说的话就说出去啦。” 常大伯听得莫名其妙,只有着急地问:“到底啥话吗?” 三快婆给他把昨天和祥合通电话,有烂头蝎在当面的事说完后再说:“我当时就怕烂头蝎多生事端,连忙打着掩护,一再坚持着说是不服水土,绝对不是有啥啦。看来,我说的话没起作用,还是被他使了坏心。” 常大伯却镇静地说:“这有啥哩,该来的终归要来。玉柔,你也不必自责,有啥大不了的,即便真的有事也不能怪你。麻烦你再给祥合打次电话,让他们必须按照政策办,政策允许就要,政策不准就不要,没有什么可为难的。至于检查的事,可以给乡计生办打电话说明情况就可以了。” 玉柔心里还是不安,想了想又说:“打电话说清不成问题,就是有个光头说的话怪吓人的。什么‘基本国策啦,强硬措施啦,不择手段啦’一一一一。” 三快婆打断她的话说:“哎呀,哎呀,怕啥哩,把头割了碗大个疤。国家有政策,咱们按政策来,他们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常大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快去忙吧。多少大风大浪都过去啦,咱还怕这个。过去打电话给祥合说清,他们的主意自己拿。” 常大伯虽然说得轻松,玉柔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说话不注意,把麻烦惹出来了。然而,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补救办法,只能低着头,默默地往回走去。 三快婆叹着气c跺着脚说:“唉,唉,老常呀!你到底是个啥命吗?一个老婆娶不回来,麻烦事倒是一个接一个地遇上啦!” 真是的: 水想歇息有浪推,树欲平静风又吹。 人间何来诸多事?一件紧把一件跟。 自己处处为人好,别人偏偏使坏心。 育龄妇女远在外,计生干部上门催。 玉柔和三快婆过去以后,常大伯看天色已晚,就到厨房吃了点东西,喝水的时候又想到了干旱严重,抗旱保苗可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他知道自己村里浇地的问题特别严重,如果不能及时解决,任其下去,今年全村的包谷地有多一半浇不上水,将会造成颗粒无收的严重后果。唉,干部们忙于大事,地里这些琐碎小事顾不上管,还是自己努力吧。 常大伯想到这里,回房取了伍佰元装到身上,又在炕头上取了广播,看了看放回原处说:“唉,听啥呀?现在都是些广告c养生c保健之类的节目,咱又不想活个长生不老,何必在那上边费时间。”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走出大门,回身把门锁好,再次向村口走去。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街道上还是没有一点凉意。他这时不再想了,眼睛也不再左顾右盼了,只瞅着脚下的路快步走着。 他还没有走到村口,就听到皂角树下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抬头望去,那儿早已坐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不知为什么竟笑得前合后仰? 常大伯走着心想:有啥好笑的,村里的老蝴蝶遭人报复,地里的包谷苗气息奄奄,他们还能笑得这样开心。看来,不知‘亡国恨’的人古今都有啊!大家坐在一起,难道就不能想想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他走着想着来到树下,大家看他来了,纷纷招呼让座。他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趣,就选了个地方坐下问:“你们刚才笑啥哩?” 梗二凑到跟前说:“四叔正给大家说《西游记》哩,真是有趣极了。” 常大伯朝四慢叔看了看说:“哦,有那么好笑吗?我也听听。” 四慢叔等大家安静下来,又绘声绘色地讲开了。他那幽默的语言,滑稽的故事,逗得大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常大伯心里暗暗佩服,这个慢腾腾的焉老头还有一肚子学问,他把《西游记》研究到家啦。 四慢叔看见常大伯也在听他的杰作,更加得意,当时提高嗓音讲道:“话说三只眼二郎杨戬,和他的哮天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太上老君和众天神的帮助下,终于把孙大圣捉上天宫,五花大绑,推的推c拉的拉,押到玉皇大帝的金銮殿上,请旨定夺。 玉皇大帝二目圆睁,见到悟空摆了摆手,只说了一个‘斩’字。众天神就把孙悟空前呼后拥地朝殿外推去。 孙悟空仰头大叫:‘且慢,且慢,玉帝老儿,敢问你孙爷爷身犯何罪?作为天上的最高执法者,竟然这样草菅人命,把我抓来一句未审句未问,就这样只说一个‘斩’字,难道堂堂天宫,就没有法律条文吗?’ 玉皇大帝指着他气愤地说:‘你这猴头的罪还用问吗?十恶不赦,死有余辜,就算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还不推下去速斩报来。’ 众天神又把大圣朝外猛推,悟空口里念念有词,使了个定身大法,众天神用尽吃奶之力,个个累得面红耳赤,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悟空安似磐石c稳如泰山,站在金銮殿上纹丝不动。他还摇着脑袋大声喊道:‘不服,不服,你们这是什么法律?犯人就是判了死刑,也得叫人家把话说完,也得有上诉时间。何况你孙爷爷并无死罪,不过就是偷吃了几颗仙桃c几粒仙丹,喝了几口御酒而已。 常言道:‘窃书不为盗,偷嘴不为贼’,我老孙一无前科c二没命案,不过就是偷着吃个嘴。各位神仙都是知理知法之人,请问我老孙何罪之有,用得着这样绳捆索绑c乱推乱抓c小题大做c要杀要刮吗?’ 众天神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玉帝看到没人说话,这么多人又推不动他。就在心里暗暗骂道:‘都是些笨蛋,’看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磨道里找驴蹄印何愁没有。天宫这么多能人,还给他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罪名吗。 玉帝想到这里就当众宣布:‘各位爱卿不要顾忌,咱们堂堂天宫,人才济济,难道还制服不了一个泼猴吗?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这猴头平日都有什么劣迹,说出来大家议议,给这猴头安个合适罪名,让他心服口服。’ 众神仙互相看看,这个说:‘这猴头除了嘴馋而外,没有原则问题。’ 那个讲:‘他在花果山擅自称王,却没有打家劫舍,滥杀无辜。’ 还有人说:‘他在任弼马温期间,没有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平时也没见他假公济私c胡乱猎香。’还有人接着说:‘我们明察暗访一一一一一一。’ 玉帝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大声打断他们的话说:‘行啦,行啦,都别说那些没用的啦。哪位卿家能给这猴头想个合适罪名,只要让他心服口服,认罪伏法,孤家重重有赏,从此名列高位,仙禄增长。’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奇谋’,果然有个蝙蝠女士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这个该死的猴头善于狡辩,小仙有一万全之策,任这家伙怎么巧舌如簧c能言善辩,管叫他低头认罪,无话可说。’ 玉帝闻言大喜,连声说道:‘好,好,爱卿此言正和孤意,还不快快奏来,真能让他认罪伏法,孤家一定兑现诺言。’ 这位女士双手捧着象牙笏板,摇头晃脑地说:‘启奏陛下,这猴头牙尖嘴利,如果没有确凿证据,量他不肯伏法。陛下何不降道旨意,命他去和王母娘娘睡觉,他要是不去,就是抗旨不尊,陛下就可以治他个慢君之罪,该杀。他要是去了,陛下就治他个欺君之罪,还是该杀。此乃万全一一一一。’ 这位女士的话听得众神嘻嘻暗笑,不敢出声。玉帝早已气得双眼圆睁,脸色铁青,两手乱摇,脑袋晃悠,浑身筛起糠来,语无伦次地骂道:‘你,你这猴头说的屁话,连一点原则性都没有啦。叫我把老婆白白送人,还要我下圣旨。亏你想得出来,难道,难道我先人吃了屎不成?’” 皂角树下的笑声早就掀起了一个接一个的高潮,常大伯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家笑了起来。梗二一手拉拉常大伯的衣服,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说:“老常哥,怎么样,有意思吗?” 常大伯笑着说:“好,他说的确实不错,自己添加进去的幽默故事意味深长,细细想来,这段话和狼和小羊的寓言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个四慢叔可不简单,农村真是个广阔天地,什么样的人才都有。他把西游记读得滚瓜烂熟,添加的情节妙趣横生,一般的文人雅士写不出来。” 这时的四慢叔就像台上讲话的干部等掌声那样,等笑声小下来后,又手舞足蹈c声情并茂地接着说:“就是玉帝这句‘难道我先人吃了屎不成’,不光惹笑了大家,连金銮殿上的天神也都暗笑起来,但他们却不敢像大家这样,痛痛快快地笑出声来,只能把笑声往肚子里憋。 特别是使劲按着孙悟空的那几个金甲力士,把肚子越憋越大,竟至憋断了袢甲丝绦,几个人的裤子‘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玉帝见状连声大叫:‘堂堂天宫,成何体统?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然而,金甲力士生怕走了悟空,他们的手丝毫不敢松劲,两边站的众神没有接到玉帝旨意,全都像庙里的神像那样站着,表面平静,心里在笑,垂直的双臂还得暗中夹着腰带,生怕自己的裤子也掉下去。 玉帝这一气非同小可,但又不屑下这道让下属去提裤子的旨意,便指着下属骂了句:‘你们都是些死人。’众神不解其意,反而站得更端了。 玉帝憋了一肚子气,只好走下宝座,亲自动手,去帮力士提裤子。但他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提了这个那个掉,提了那个这个又掉啦,把他气得肚子又憋了些气。当他再次弯下腰的时候,自己的裤带也挣断了,裤子‘哧溜’一下掉到了地上,羞得玉帝弯下腰躲到力士身后,双手抱着力士的光腿说:‘他妈的,他妈的,都是些假冒伪劣产品,竟敢骗到孤家头上来了。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天上的市场,也得好好地下功夫整治啦。’” 皂角树下的笑声再次掀起高潮,四慢叔等笑声稍停,接着又说:“且说哪位蝙蝠女士真够机灵的,她看到玉帝的神色不对,便知道自己献的计谋欠妥,别说立功受奖啦,不把她剥皮抽筋才怪哩。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一阵哆嗦,我何不趁这混乱之时,给他来个溜之大吉。于是,这位女士就往地上一爬,悄悄溜到众神背后,慢慢站直身子,把她那紧紧勒在膝盖上边的黑色丝裤掸了掸,又把她那露着乳沟c肚脐的连袖小衫抖了抖,偷偷流出金銮殿,绕过守门天神下凡去了。 当时天宫一片混乱,谁也没有留意,竟让这位闯下弥天大祸的蝙蝠女士成功逃脱。就因为她这一私逃下界,才使得:凡间服装大开放,仕女穿着变了样,内长外短窄又紧,袖宽衫小肚脐亮。 直叫那: 风尘女子变阔佬,到处飞着蝙蝠鸟。欲知此话怎么说,下回更比这回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回皂角树底下谈待遇 生姜渠岸上论亲情 待遇不同莫气愤,究根只怪自己笨。 天梯本为人人立,登天未必个个会。 同姓同村何为远?拇指总离食指近。 人死权丢作阴鬼,谁记生前有恩惠? 为解心中愤,骂人也不对。天下事难平,地上多遗恨。 别说离得近,没钱不排队。小人无丹心,君子有品位。 多说闲话是浪费,速回上文谈正论。上文说道:在村口的皂角树下,四慢叔兴致勃勃地给村民们说着他自己移植了的《西游记》,常大伯走到这里也坐下听了起来。四慢叔那幽默的语言,滑稽的故事,把大家笑得前合后仰,一切愁云愤恨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常大伯觉得四慢叔这个怪老头真不简单,他不但把《西游记》读得烂熟,自己添加的情节c内容别有一番风味,怪不得大家百听不厌。他也想多听一会,觉得新闻联播快要开了,便悄悄地站起身,朝家里走去。 和常大伯坐在一起的梗二以为他去解手,自己专心听书没有理他。四慢叔继续说道:“那个蝙蝠女士逃下凡间,先在一家舞厅鬼混,舞厅里有个舞女很有经济头脑,她发现这位女士的服装奇异,很有推广价值,就和她套近乎,仔细看了她的服装,并且详细地绘了图。 二人与人合资开了一家服装公司,没想到一炮打响,很快发展了几百家服装加工厂,前后不到几个月时间,凡是赶时髦的女士都穿上了这样的服装。不光那个舞女成了人人敬仰的大老板,就连那些经商的c贩运的,都成了有钱人啦。那个蝙蝠精隐藏在茫茫人海之中,玉帝几次差人也没有追捕得到,最后还请了英国的福尔摩斯先生帮忙,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先说天宫里的王母娘娘,当时正在后院背靠凉椅,悠闲自得地闭目养神,两个仙女一边一个,蹲在那儿给她沐脚。二人各抱着一只脚,小心翼翼地揉着c捏着,把她舒服得直哼哼。 正在此时,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仙女兴冲冲地回来报告说:‘启禀娘娘,好事来了。显圣二郎真君把那个偷吃仙桃的猴头抓住了。’ 王母娘娘听到这话,忽地一下坐起身说:‘好,好啊!终于把这个馋嘴猴子抓住了,在那里哩?先叫我去打他一顿,出出气再杀。’ 那个仙女又说:‘押到金銮殿去了,可能正审着哩,要出气就得快点。要是被推出杀了,娘娘受的气就没地方出啦!’ 王母娘娘伸手把两个沐脚的仙女推开,顺手摸了个平时调教她们用的棒槌,鞋都没顾得穿就朝金銮殿跑去。两个仙女提着鞋在后面赶着。 当王母娘娘一口气跑进金銮殿,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这位玉皇大帝,自己的法定丈夫,竟在光天化日之下c大庭广众之中,和两个力士赤条条地抱在一起。羞得王母娘娘双手捂住眼睛,回身就跑,正好和随后赶来的仙女撞了个满怀。仙女忙问:‘娘娘,娘娘,怎么啦,怎么啦?’ 王母娘娘喘着气说:‘快跑,快跑,狼狈为奸啦,狼狈为奸啦!’” 皂角树下的笑声又一次掀起高潮,正当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的时候,四慢叔的老伴,三快婆匆匆跑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就骂:“你们都在这里笑你先人的嘴哩,咱村里有啥值得高兴的事吗?老蝴蝶被人用车压断了腿,躺在医院正哼哼着,你们还在这里这么开心的大笑。 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可恶的黑社会遮天蔽日干坏事,可恨的贪官污吏狼狈为奸损国家,可耻的官府衙门多赃官,可怜的平头百姓受屈冤。 我,我就是要骂,骂那些披着黑袈裟的财狼,戴着红帽子的黑官。恨不得千刀割他们肺,万剑刺他们的肝;把他们的烂肠黑心,下到油锅里煎。 只可惜小百姓力薄势单,把人家的红铁伞无法掀翻,作恶的坏蛋不能收监,善良的百姓难得平安。好我的上帝呀!都说你洞察秋毫c远瞩高瞻;都说你独具慧眼c法力无边,你何不一口气吹散蔽日黑烟,挥挥手把坏蛋送进深渊,为百姓常保护和谐世间,为生灵多创造清风蓝天。 看起来你也是怕硬欺软,爱钱财没原则顺风杨帆;看着坏蛋作恶,你冷眼旁观,看着百姓受苦,你不心酸。是钱财蒙蔽了你的双眼,分不清c看不明枉受香烟。我骂你占着茅坑不拉屎,白吃俸禄混时间;我骂你法力无边不会用,亏了祖国亏祖先,膘肥体胖腰包满,还不下台滚一边。” 这三快婆像唱戏似的,糊里糊涂地骂了一河滩,咳咳喏喏地唱了一溜串,把大伙听得莫名其妙,四慢叔坐下也不出声啦。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这老婆今天咋啦。 梗二向她跟前挪了挪说:“快婶,你今天这是咋啦?你骂的这些咱有啥办法哩,老蝴蝶的事政府没说不管呀,破案就是得有个过程,把咱急死能做啥嘛?你还是消消气,坐下歇歇,事情总会有结果的。” 有人接着说:“是呀,一个人出了事,大家还得过日子呀,该干活的时候还得干,该吃饭的时候还得吃,该说笑的时候还要说笑哩。总不能全都愁眉苦脸,啥事不管,找人吵闹去。” 梗二接着说:“好我的快婶哩,大家也是苦中作乐,你就别生气啦。让大家听听你老汉的《西游记》,人一高兴,就把愁闷的事忘啦。” 梗三也说:“快婶,你放心,这天塌不下来。这天即便真的要往下塌,指望你那点骂声也撑不住。其实,大家心情都不好,咱村里就是没有老蝴蝶的悲痛事,也没有啥值得高兴的事情。你看今年这天气吗,自从种秋时下了一场好雨,大家都高高兴兴地把秋种啦,包谷苗普遍出得不错。打那以后,一个多月再没下过一点雨,地里的包谷苗旱得快要死啦,我们农民心里油煎似的难受。可是,有啥办法哩?全村庄稼的命脉都在软蛋一个人手里捏着,只有他的自己人才有排队浇地的资格。” 梗二接着说:“是呀,离得远的人想都别想。他那三台老式水泵,安了胳膊粗个管子,还只有半管子水,就跟老汉尿尿似的,有气无力地慢慢流,浇一亩地就得五六个钟头,一百多块钱的水费哩。” 梗三又说:“唉,农民种一亩玉米能赚多少钱吗?照这样下去,如果浇上两水就没有一点利啦。唉,都不如不种算啦!” 三快婆这时平静了,听到这话就说:“不种咋办呀?咱们一年的花费,就是靠这一料玉米卖钱哩。为今之计,还得赶快想办法浇上一水,先把苗保住,往后下雨的时候再施一次化肥,就把这料庄稼收啦。要是浇不上水,不但赚不了钱,种地摊的成本也白撂啦,一年的费用都没指望了。” 梗二又说:“想办法,你能想个啥办法吗?浇地成本这么大,人家软蛋还只给他自己人排队,咱们这些人能干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果求神管用,能给咱下场救命雨,我天天给神磕头都行。” 四慢叔被他老婆搅了书场,气得蹲在那里一个劲地抽着烟。这时过足了瘾,就把烟袋拿在手里摇着摆着,怪声怪气地说:“害怕啥哩?咱们这里不是有能人吗,不是管天就跟管婆娘生娃似的,叫他下雨就得下吗?现在正是用雨的时候,咋不见咱的能人出来叫天下雨哩?” 三快婆知道这老家伙嫌打搅了他,公然向自己叫板,她那刚刚平息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朝老伴跟前走了几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个老不死的,一辈子就会瞅我的茬,我那时说了句闲话你就记下了。现在的人工增雨不是真的吗?不是用几个炮弹一打,大雨就哗哗哗地下开啦。你也在电视上看过,难道都是假的不成?假的都在你那《西游记》里,什么金箍棒往上一撺就下雨,纯粹跟放屁一样。你也没算算自己一辈子放了多少屁啦,我咋没见给你记哩,我说句闲话你就记下了?” 四慢叔不甘示弱,昂起头,挥挥手说:“快去,快去,我说我的话与你啥事哩?我说的不是事实嘛?今年下了一次好雨,看把一个个狂的,披着被子上天哩——连领都没有啦,又是跳又是蹦的。说什么风调雨顺,今年就跟去年一样,玉米不用浇水就能收。还有人喙长三尺,说什么‘现在是笼养兔,一辈子都在一个窝里卧着。’ 今年跟去年一样了吗?你说人工降雨是真的,那你咋不叫降雨哩?天旱这么严重,庄稼都快旱死啦,怎么不用科学,不叫天下雨哩?国家不是支援农业吗,领导难道不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 三快婆被他问得一时无话可说,却又不想在老头子跟前服软,便扬起巴掌向老伴搧去。四慢叔这时一点都不慢,一下子就躲到梗二身后去了。 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之所以能够和平相处一辈子,其原因就是四慢叔有个难得可贵的特点,他就跟一块海绵似的,遇到压力就软,没有压力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多少年来,每当三快婆发火的时候,他就跑得远远地一声不吭。三快婆的气无处发泄,也就慢慢消失啦,他又跑来阴阳怪气地叮上几句,常常弄得三快婆哭笑不得。她的巴掌虽然很快,从来没有真正打到老伴身上,他们就这样一直相安无事的过着。 梗二对这两个人顶嘴抬杠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就挡在两人中间说:“行了,行了,你两个别闹啦,都为正事操点心吧。” 四慢叔不闹了,三快婆不叫了,坐到一个碌碡说:“咱村里目前浇地的确是个问题,平平的地,连个沟沟坎坎都没有,渠井双灌化,多么好的水利条件呀!地头那条生姜渠,渠岸上拉架子车宽宽展展的,骑自行车光溜溜的,不捉车头都能骑,两排电杆杨多整齐呀!唉,现在弄成啥样子啦,这么好的地理条件,成了靠天吃饭的旱地啦。” 梗二接着说:“后来把树挖了种生姜,生姜没种成倒把渠岸破坏啦。实行大包干以后,国家投资c群众筹款,总算用水泥砂石打成了u型渠,浇地确实方便多了,可惜没有多长时间,没人护理,把渠弄得不成样子,我白天趴着也走不过去,晚上那就更困难了。到现在渠水彻底浇不成啦,咱就是有能人要点渠水也放不下来,谁就算有钱打井,电也不够用。” 梗三又说:“是呀,企业工厂多啦,开发区用电特别大,农村的电量太小了,机井一开灯就成了红丝丝,我看今年的地根本浇不完。” 梗二叹着气说:“今年的包谷浇不上水就得旱死,这一年的费用靠啥呀?唉!只怪我年轻时太老实啦,过分相信了那些面向农村的话。那时如果稍微灵活一点,把干部活动活动,最不行就是出去当个兵,生产队还给记工分,要是干得好就可以留队提干,即便复员回来,起码还能当个基干民兵c企事业单位什么的,能转正就转正啦,转不了正多少还给点钱,虽然没有人家干部多,有那些钱就不纯粹指望这料包谷啦。” 三快婆也说:“是呀,就是亏了些地里下苦的老农民。一辈子出力最大c流汗最多,到现在老了啥都没有。而那些有关系的溜光蛋,没晒太阳没下苦,公分没少混,到现在老了都有不少钱,那里有点公平气哩。” 此时此刻,晒了一天的太阳已经疲倦,悄悄地躲进西山背后不在露面,远在东海的月亮尚未出现,近处的皂角树下光线昏暗,打麻将的勇士息兵罢战,靠种地吃饭的农民长吁短叹,谁也不知道应该咋办。 皂角树下这阵子鸦雀无声,只有几个浇了地的人和少数不靠种地吃饭的人坐在远处,悠闲地吃着瓜籽,叽叽咕咕地说着闲话。 这些没浇地的人,坐在这边互相看着面面相觑,缄口无言。梗二忽然想起了常大伯,连忙四下瞅瞅,这才知道他刚才并不是出去解手。 梗二找不见人,急得坐卧不宁,来回走着闪着转圈圈。四慢叔把梗二拉到自己跟前坐下,慢条斯理地说:“梗二先生,你别急吗,我这里倒有个好办法不妨试试。不但能叫你把地浇了,而且还不用多花钱。” 梗二疑惑地看着他说:“你该不是想请孙悟空来做法吧,那是水中捞月c画饼充饥,不行,根本不可能,你还是免开尊口吧。” 四慢叔说:“不是,不是,我这办法可是现实的,咋能对你说空话哩。” 三快婆说:“别听他说,他能有啥好办法,无非放放屁罢了。”梗三抱着幻想说:“或许真是好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病急乱投医吗。” 四慢叔拍拍梗二的肩膀说:“你没听人说过,一个母牛能尿一亩二分地吗。你可以叫你老婆去地里尿呀,就是没有母牛尿的地多,一天尿个三二分,你那点地几天就浇完啦,何必看人家的脸。” 皂角树下的气份大变,熄灭了好长时间的笑声又起来了。三快婆则指着丈夫就骂:“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指望你能想个啥好办法,无非放个屁罢了,你自己怎么不到地里尿去?” 四慢叔忙说:“我是专门逗他开心哩。你看梗二那样子,好像活不成啦,连一点农民骨气都没有。中国人口多啦,死多死少比屁淡,就是把这一批农民死完了,人家那地球还是照样转。” 常大伯在家里看完新闻联播,又听了会广播,他觉得本村的浇地问题相当严重,今晚必须找软蛋好好谈谈,或许能解决得了。 当他再次走到皂角树下,正好听到四慢叔的话,自己开口就说:“话也不能那么说,农民要是死完了,谁来种地呀?没人种地就没有粮食,世上人指望啥活命哩?现在的科学虽然发达,还没到不吃粮食的地步。 国家一直在想办法提高农业收入,改善农村生活条件,减轻农民负担,这些都是看得见c摸得着的事实,大家近年来谁没享受过国家恩惠?” 三快婆马上附和着说:“老常说得对,平心而论,现在的生活水平的确高多了,基本上都能丰衣足食。咱就不要贪心不足c得寸进尺啦。现在的国家政府还有说的啥哩,处处在为全民大众谋幸福。虽说有些贪官污吏,大多数都能够真心实意地为人民服务。咱们把那么多当牛做马c忍饥受饿的日子都熬过来啦,现在这么幸福,还有啥不满足的。” 四慢叔接着说:“是呀,是呀,吃饱喝足,听听西游,收收种种,无虑无忧,社会和谐,从春到冬,家家户户,福寿双收。东方崛起,中华神州,国富民强,五谷丰登,炎黄子孙,杨眉吐风,无争无斗,永远太平。” 这时候,烂头蝎一反常态,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走到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说:“老常,你经常听广播c学政策哩,也给广播上写过文章,算得上咱村里的有识之士,在下想请教一个问题,还望不吝赐教。” 常大伯毫无思想准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不知所措。这个只会在背后使阴招的家伙今天黑馍出了氁啦,竟敢跳出来面折廷争。自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谦虚地说:“赐教不敢当,不知所言何事?” 烂头蝎向前凑了凑说:“我在广播上听你们这些文化人把祖国叫母亲哩。那么,在我们国家里,不论干啥的都应该是母亲的儿子。母亲对儿子就应该一视同仁,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厚此薄彼,另眼相待?工人干部退休了都有工资,农民老了啥都没有,难道我们农民是后娘养的不成?” 烂头蝎这话很有分量,这时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就能起引到作用,皂角树下马上躁动起来,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假如有人此时振臂一呼,就会涌出一队游行队伍。有人大声说:“是呀,就是不合理吗!” 有人响应着说:“农民难道不是国家公民吗,是公民咋能不平等哩?” 常大伯站到碌碡上高声说:“大家都别喊啦,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里,不论做什么工作的都是国家公民,社会地位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目前,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国家会解决c会同眼看待的。” 梗二叮着他说:“大道理谁都会说,咱也得实事求是呀!事实上就是不公平吗。你看人家职工干部是啥待遇,夏天降温费,冬天取暖费,坐车单位报销,看病公费医疗,退休了啥都不干,工资可靠不变;不管用完用不完,年年月月都涨钱。就是日后死了,不但丧葬费是国家的,给家属还有一大笔钱哩。你再看咱们农民,夏收在地里拼命地干,热死到地里也没人给一分钱。老了干不动,都成了儿女的负担啦,谁也没给过一分钱的养老金,更不用说丧葬费啦。这就叫平等,这就叫同眼看待吗?怪不得农村忤逆不孝的子女这么多,农民老了都是他们的害呀! 人家退休干部的子女就没有不孝顺的,他们把老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好的吃,媳妇给公公捶背洗脚,啥都干哩。老人的钱自己能用几个,最终都是他们的。不怪好多干部子女c媳妇都说:‘咱们把老人服侍好,让老人好好活着,比他们农民养几头奶牛美得多。” 常大伯向梗二挥着手说:“行啦,行啦,再不要发牢骚啦。咱中国是农业大国,农民人口众多,如果全由国家养老送终,国家目前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咱们也该体谅国家的难处,听说国家正在着手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啥没能力,啥难处?我看就没想给农民钱。既然都是一个娘的孩子,为啥不把给干部的钱给农民分一点哩?也省得他们钱多了胡糟蹋,成天吃喝玩乐c胡嫖浪赌。哪怕少分一点,就可以堂而皇之c心安理得地说那些同眼看待的话啦。” 梗三接着说:“是呀,有理的孙子问住无理的爷,何况是儿子问母亲哩。还有那些手握大权的干部,住的是上千万的别墅,开的是几百万的小车,过的是纸碎金迷的生活。包二奶c进赌场,去了澳门去香港,花钱跟流水似的,他们的正当收入能有多少?还不都是贪污国家人民的。要是把那些人查出来,财产全部没收,国家不就有了钱啦。” 不会说话的梗大拽着常大伯的衣裳,嘴里一个劲地‘呀呀’着。梗二替他翻译着说:“他说大家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叫你出面替群众说话,带领大伙到县政府请愿去,把群众意见向上反映反映。政府不是很想听取群众意见吗,看他们能不能给老了干不动的农民发点养老金。” 烂头蝎看到这个阵势洋洋得意,站着看了一会还不甘心,他又振臂高呼:“乡亲们,蛇无头不行,老常是咱村里的能人,是乡亲们的精神支柱,大家就推选他做带头人,率领乡亲们上县找政府论理去。” 有好多人同声响应,乱纷纷地喊着要求常大伯做大家的带头人。常大伯面对这种情况毫无胆怯之意,只听他站在碌碡上斩钉截铁地大声说:“我看大家都安安宁宁地停着,再不要害红眼病啦。 社会上根本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大家手搭胸口好好想想,自从有史以来,天下的农民几时有过今天这样轻松的日子。过去是在皮鞭棍棒下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解放前当牛做马,有多少农民被苛捐杂税逼得家破人亡,多少家庭被壮丁徭役害得妻离子散。全国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才结束了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上了人民当家做主的幸福生活。 这些年又搞改革开放,办了多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制定了多少做梦都不敢想的惠农政策。一举免除了几千年来,压在农民身上的皇粮国税,实行了从未有过的九年义务教育,开展了符合农村实地的合作医疗;还下拨大量资金补贴粮食c农机c农资c水电c道路c等等多种项目。 我想请问诸位,我们的祖祖辈辈,几时见过这样的政府,几时有过这样的生活。大家都要知道瞎好哩,不能得寸进尺,也就是咱们土话说的‘娘娘婆好了还想揣着摸着’。咱们应该多想自己的致富窍门,不要老想着和人比。世上有本事的人多啦,有钱人数不胜数,人家歌星出一张唱片的收入,叫我们农民干一辈子也挣不来;科学家研究一种成果,发明家申报一项专利,文学家出版一部名著,那都是千千万万的收入啊。 咱们能和人家比吗,咱们为啥不研究c不发明c不申报c不出版哩?还不是没有人家那些本事吗,自己没本事怪谁哩,能怪社会吗?只能怪小时候把书没念成。学习对谁都是公平的,学校的大门对谁都是同样敞开着,自己读不进去怨得了别人吗,总不能怪国家政府没有照顾你吧。 就拿咱这位烂先生来说,你是哪年生产队按劳动日分粮的时候回家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父亲为了叫你上学去,把你吊在梁上,用吆牲口的紇繨鞭子抽着说着:‘我就是吃糠咽菜,也不要你回家挣工分。’ 结果,你跑到学校转了一圈,还给同学们煽动着说:‘都回家挣工分吧,人就是肚子最重要啦。咱把钢笔一卖,买个烟袋,洋楼一剃,回家吆犁。念书顶不了饭吃,挣工分就能多分粮食,人是铁来饭是钢,有了粮食心不慌。’你当初要是好好读书,就算没有人家那些专家教授有出息,最不行也不当农民啦。到现在也是有工资的退休干部,还用着眼红人家吗?” 常大伯一席话,现场的气份顿时平静了下来,大家扪心自问,心里当时亮堂多了。好多人的目光同时去瞅烂头蝎,这个只会在暗处活动的家伙,搧起了风,点着了火,早就溜得不见人了。 三快婆首先说:“老常说得对,现在的政府还有咱农民说的啥哩。社会上啥事都得要人干,本事大的干大事,本事小的干小事,咱这没本事的人就安心种地吧。虽然收入小,待遇低,咱们却少操心。” 梗二接着说:“是呀,有智者吃智,无智者吃力,有本事的人当然比咱们收入大。人和人不能比,咱就知足常乐,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正所谓: 人生在世要知趣,各人干好自己事。 已为干部尽职守,即做农民就种地。 闲暇无事多学习,茶余饭后少窥觑。 沧海横流英雄多,生旦净丑才是戏。 常大伯心中有事,走到这里却被这个伤脑筋的问题缠得脱不开身。此时看到大家情绪安定下来,就想改变话题,趁机离开。他走到三快婆跟前说:“快婶,你侄子的事问得怎样啦?电话打去了没有?” 三快婆那张快嘴就像机关枪似的‘嗒嗒’开了,“还问哩,我就是为这事生气的,跑到这里乱骂一通,乡亲们,对不起,我给大家赔礼了。” 她说着还真像电视上那样,给大家作了一圈揖,请求谅解。 梗二问道:“快婶,到底是啥事吗?惹得你刚才发了那么大的火。” 三快婆滔滔不断地说:“啥事,还能有啥事,就是我侄子羊娃吗。唉,咱尽操了些闲心。老常叫我找玉顺打电话哩,人家玉顺二话没说就给我把电话打通了。律师说对参与赌博者有罚款这么一说,具体罚多少不是凭嘴说哩,治安处罚条例上有条条框框,啥都写得清清楚楚。 人家说他下去找着文件,明天再详细答复。我顺便叫玉顺再给我侄媳妇打个电话,让他们别急,明天再说,咱紧慢也不在一个晚上。 电话倒是打通了,我侄媳妇却让我别麻烦啦,他们已经把钱缴了,羊娃也放回来啦。你说气人不气人,我给他们说的话连屁都不顶。回来时再三叮咛,叫她不要急着缴钱,等我回去问问老常给她打电话。我叫她缴她再缴,不叫缴就是不合理,咱就坚决不缴。 可是,她把我的话当了耳边风啦,刚走她就给人家把钱缴啦。羊娃在电话中还对我说:‘姑呀,你就别为我操心啦,不就是一两万元吗,我有哩。缴了就缴啦,那些坏蛋咱惹不起,连给他们出治疗费,一共区区两万元就把一切平息啦。姑呀,咱别心疼钱,就当花钱消灾买平安哩。’ 羊娃媳妇也在电话中说:‘姑呀,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钱是人身上的垢痂,去了还会再来,只要羊娃不再赌博,一年就挣回来啦。’ 我听到这话生了满肚子气,电话一撂就跑来啦。我是为那两万元生气哩,他们挣那些钱容易吗,就这么一下子送了人,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梗二说:“哎呀,人家缴人家的钱,人家愿意缴c有钱缴,与你有啥关系?你这不是生的闲气吗,还让乡亲们跟着挨了骂。” 三快婆又说:“啥闲气,缴钱的是我侄子,跟我娃有啥区别哩?我一辈子没有儿,一个女子还走远啦,我干不动了就指望侄子哩。我为他们的事把腿能跑断,这么热的天跑了几十里路,人家还不领情,不言传就把钱缴了。他们就是再有钱,也不能向黑势力低头呀!” 梗三忙问:“你侄子是干啥的?听口气好像很有钱呀?可能是大款吧。” 三快婆又说:“啥大款,日子刚好过一点又打牌去啦。让人家上门讨债才弄出事来,自己摔伤了叫他出钱看病,派出所还要罚他一万元,你说这钱出得冤枉不冤枉。他家里就是存着一点卖了老祖先留下来的土地钱,往后没有地,永远都得靠买粮食过日子,指望那点钱能用多长时间。” 梗二说:“是呀,农民要是没有土地就没猴耍啦。老常哥,你说一一一一一。” 梗二说着回头去问常大伯,常大伯这时早就离开皂角树下,一个人摸着黑走出村外,踏上了大滩地里,通往生姜渠的田间小路。 这时候的田间路上,比皂角树下还能凉快一点。东方一轮满月,已经爬上了远处的村庄,她那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黑暗中的田野,照清了田野里的小径。放眼望去,远处的旷野皑皑一片,看不见地头渠岸,看不清电杆电线。只看见近出的包谷苗精神不展,身上的瘦叶子还在皱卷,路旁有些可怜的小草野花,垂头缩项,没有一张笑脸。 抬头看穹庐高空,遍佈着稀稀疏疏的星星,它们俯视着行人,只会挤眉弄眼。大地上的一切植物,都干渴得愁眉苦脸。 啊!何来一阵凉风,撩衣拂胸,丝丝柔软;竟使人飘飘欲仙,浑身是多么的舒坦。只可惜,这美妙的瞬间,总是那么暂短。 看,前边还有两只野味,相距不远,你追他赶,时而挨在一起,时而躲躲闪闪。仔细再看,原来并非同类,一个是四条腿的野兔,一个是两只脚的山鸡,他们也能够蔼然和谐?啊,好像还在互相偎舔,假如是对情侣幽会,一定很幸福美满。它们对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竟至不顾不管。 常大伯在这片地里干了一辈子,对这条路上的岔岔弯弯c坡坡坎坎,无不了如指掌。这两只家伙可能早就认识他了,知道这个老头,不会对它们构成危险。故此毫无畏惧之色,不飞不跑,只是慢慢地闪在路旁,面对他的光临摇头晃脑,好像是在亲切问好。 他们村里的土地大部分都在这里,和附近几个村的地连成一片,总面积大概有四五千亩之多,一眼望不到边,好似一望无际的大海。村民们就给这一带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叫‘大滩地’,方圆十里八村的人一直这么叫着。属于经渭大灌区,地面平整肥沃,自古以来就是出名的粮食囤。 这片地中间有条斗渠地势较高,人站在渠岸上看周围几个村子可以一目了然,十里八村的人都把它叫‘高望渠’。后来,只有他们这个村把它改成‘生姜渠’啦。这其中的原因,常大伯知道得最清楚。 那是在老队长执政期间,把自己一个侄子安排到县磷肥厂工作,刚进去的时候,一月只有十八块钱的工资。他侄子嫌工资小,不安心上班,私自出去倒贩布证,搞投机倒把,在陕南一个什么地方被当地市管会抓住了。 老队长凭着自己手里的权利,给他侄子开了一张证明,亲自到大队c公社盖了张子。说他不是投机倒把,是生产队派出去采购生姜种子的。那里的市管会有个领导,他家所在的生产队有些生姜卖不出去,正好请他帮忙。他侄子没有理由推脱,只好把几百斤生姜买回来了。 那时候的群众太可怜啦,分点麦子珍贵得跟人参似的,过年时才能吃点麦麺,动动荤腥,平时谁要生姜弄啥呀?他把生姜弄回来根本卖不了。 老队长为了不叫侄子蒙受损失,当真当种子收到生产队里。那时候的种植面积都是由上边统一安排,棉田面积一亩也不能少种。队上有了种子没地种,老队长就叫社员把渠岸上的电杆杨全部挖了,把那些生姜种子密密麻麻地种在渠岸上。只有常大伯在队委会上说:‘咱这里的气候条件种不成生姜。’老队长还说他思想保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队委会其他委员都以老队长的马首是瞻,他们就这样种了一年生姜。公社还表扬老队长能够大胆创新,利用非耕地搞多样种植。老队长趁机给他侄子报销了路费,出差费,结果弄了个劳民伤财无所获。群众为了讽刺老队长地所作所为,就把这条渠叫成了‘生姜渠’。 他们村在生产队期间就有四眼机井,从西到东,均匀地分布在生姜渠旁边,灌溉条件相当不错,全队的地浇一次水,也就一个星期时间。 近几年干部忙着招商引资干大事,把种地这小事不当事啦。水利设施老化,渠岸毁坏得放不成渠水,地下水位一年比一年深。现在弄得渠水靠不住,井水电量小,浇地一年比一年困难啦。原先浇一亩地十几块钱,今年就得一百好几,而且还有多一半人根本排不上队,只能靠天吃饭。 今年还有一眼机井出了问题,浇地的形势更加严峻,全组五六百亩玉米地,靠三台老式水泵浇到几时去呀?面对这种情况,常大伯心急如焚,曾多次找干部谈论这事,干部们热衷于招商引资,很难见人,有时好不容易见上一次,回答还是含含糊糊:‘快开发啦,在哪上边下功夫划不来,今年先将就着搞吧,说不定明年就不用种地啦。’ 常大伯虽然爱看新闻,爱听广播,但他对国家的开发政策还是似懂非懂。有时常常听到国家重视粮食生产,一再强调保护耕地;有时又要加快开发,到处都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征用,征去的土地一闲就是好多年,尽长些一人多高的荒草。他常常为此可惜c痛心,感到有些政策好像自相矛盾。可是,他对往后的发展不知深浅,只能走着看着先别管。 常大伯今晚夜走大滩地,就是听到了目前国家为抗旱而颁布的惠农政策,想找水泵的主人软蛋商量商量,尽可能把全组的包谷都浇一次水。 软蛋也是老队长众多侄子中的一个,自小身体软弱,三岁的时候才开始学着走路,在他前边有个硬蛋,他就自然而然地有了‘软蛋’这个名字。早在大集齐期间,老队长就把他安排到氮肥厂当临时工,后来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农业社的家当就像当年分地主那样,很快被分得一干二净。 老队长从事农业几十年,深知水的重要性,他不愿把全村人的命脉掌握在别人手里。自己的儿子金蛋尚未成人,一帮子侄已经安排完了,只好把刚出去不久的软蛋叫回来掌管机井。后来,县上抗旱队又给免费打了两眼中深井,调拨了两台半价水泵,这些也都成了软蛋的私有财产。 开始几年,软蛋觉得叔父给他安排这个工作确实不错,比在氮肥厂做临时工强得多。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县氮肥厂几年以后就被省化肥公司接收合并,氮肥厂的临时工全部转正啦。 软蛋后悔不迭,抱怨叔父把他叫回来,把自己千载难逢的脱农机会耽搁啦。可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老队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改变得了既成事实。软蛋看自己一步走错,这辈子没有走出农村的希望啦,就给他儿子取名‘争气’,意思就是指望他考上大学,出人头地。 谁知他这个儿子偏偏争不了气,上学老是留级,作业照人抄写,成绩名列后茅,十六岁连小学都没毕业,软蛋叫他瞎好混到十八岁就回家帮他照看机井。近几年,软蛋岁数渐渐大了,自己身体本来就软塌塌的,年龄一来,眼睛更不行啦,经常开井关井,跑来跑去接保险,排队看表记时间,这一系列工作,他儿子争气,可真的比他争气得多。 软蛋父子都继承着他们家族的遗传基因,亲属观念特别强,手里有点权总是任人唯亲,每当水紧的时候,血缘关系离得近的优先安排,今年还制定了一项缴钱排队的土政策,就是自己人也得缴了钱才能排队。 常大伯脚下慢慢走着,脑子却转得一点不慢,只想着如何跟软蛋谈论此事。当他走完地里的土路,踏上生姜渠岸可就不好走啦。 渠岸上坑坑洼洼,好多地方连一脚宽的路都没有,只有二寸宽的水泥打的u型渠岸,到处都是半人多高的荆棘荒草。尽管月光很明,还是寸步难行,常大伯小心翼翼地拨着草摸索前进,还是绊了几跤,小腿被枸杞芽划破了几道口子,火辣辣地疼痛,他只好爬下渠岸,从包谷地里走去。 常大伯害怕踩了人家的包谷苗,低着头,看着脚下慢慢前行,忽然听到前边不远的地方有人争吵,急忙抬头随声望去,就见前边渠岸上好像站着两个人,看着影影绰绰,不住地在晃动着。 常大伯加紧脚步朝前走着,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是一男一女,对啦,女的是金蛋媳妇的声音。只听她大声说:“争气,你娃太没良心啦。你十八爸没在家,你就连这点事都不给我办。 你八爷当初把全村的机井白白叫你爸管上,难道就成了你家的私有财产?这些年来,你娃还不是凭你八爷挣钱哩。你八爷现在死啦,你就不能对他家灵活一点,优惠一点,还是非缴了钱才能排队。 你十八爸没在家,我手里现在没钱啦,明天就打电话要钱都不行。你娃不要把事做绝了,得凭良心,我可知道,这机井人人都有份哩。” 争气蛮横地说:“你知道能弄啥,现在说那些话,连毬都不顶,你就是告到北京也没人管那时候的事。你不提我八爷我还不生气哩,我爸当初在氮肥厂干得好好的,他偏叫回来掌管机井。说什么‘形势变了,土地分了,就跟没入社前一样啦,地里产多产少都是自己的。水是农业的命脉呀,可不能捏在别人手里。我爸犟不过他才回来掌管机井,那时要是不回来,我爸就转正啦,就跟我硬蛋伯一样,成为国家正式干部啦。 要不是我八爷硬把他叫回来,我爸现在不干活也有工资哩,说不定我都接班当了工人啦。我们就是挨了我八爷的错,把几辈人的好事都耽搁啦。你看咱们那么多的自己人都当了干部,退休了有工资,大部分都在城里买了房产,子子孙孙永远变成城里人啦。 就是我家落了个农民,老了连一分钱的工资都没有,指望这破机井能挣几个钱。你还说井是大家的,要是那样的话,我挣的钱连看井的工钱都不够,我找谁要钱去呀?就不能找我八爷去要工资吧。 好我的十八妈哩,再不要胡咬乱鵮啦。你也别怪我不念亲情,现在是经济社会,顾亲情也得要钱呀。你只要把钱拿来,我马上给你灵活灵活,优先安排,咱自己的井,想先给谁浇就先给谁浇,谁再有意见也不顶啥,大拇指当然离二拇指近吗。我对你这样还有说的啥哩,要是二下旁人,就算把钱举在手里,跪在地上求我,我也必须按原则办事,丝毫不得灵活。” 常大伯听到这些话,自己索性不走啦,站在不远处听听再说,金蛋媳妇和争气站在渠岸上互相对峙着,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金蛋媳妇又说:“争气,你娃不要昧着良心说话,这些年你们凭机井挣了多少钱谁不知道,你家盖房花了多少钱?你妈住院花了多少钱?年年月月给神捐了多少钱?就是你那个媳妇,还不是用钱买回来的。 就这样你还恨你八爷哩,良心叫狗吃啦。就是你爸当初进氮肥厂,还不是你八爷安排进去的。要不是你八爷,就凭你爸那样子,恐怕连媳妇都问不下,怎么会生出你来?他现在人不在啦,你就睁眼不认人,连一点好处都不记。我要是手里有钱,何必看你那张小驴脸!” 争气厉声喊道:“你骂谁呢?把嘴放干净些!我怎么就成了驴脸啦?不爱看别看,又没有人请你来。再敢胡说八道,臭屁乱放,别怪我不客气啦。明给你说哩,我能认得你是我十八妈,这对拳头可认不得。” 金蛋媳妇不干示弱,也怒声高叫:“咋呀,你小子还敢打我不成?我就是和你说说,咋就成了放屁啦?你来呀,你娃能行就打呀!” 两个人晃动得更厉害了,常大伯害怕他们真的打起来,连忙走过去大声说:“行了,行了,有啥大不了的事,值得这样吵闹吗?” 金蛋媳妇看到常大伯来了,就像受屈的百姓见到了清官,马上流着眼泪诉说起来:“啊呀,老常叔呀,你可来了。要不是你来,我今天非被这没良心的小子打一顿不可,黑天半夜的,跟前连个见证人都没有。” 争气气势汹汹地说:“明给你说哩,我不是我爸,我爸一辈子软得跟麺团子一样,谁都敢在他跟前撒泼,把人就丢扎啦。我可没有他那么大的忍耐力,你再敢胡说乱骂,我这双拳头就控制不住啦!” 金蛋媳妇又说:“大叔,你听他说的啥话,在你跟前还想打我哩。” 常大伯说:“他不敢,你两个为啥吵得这么凶?” 金蛋媳妇忙说:“还能为啥吗,就是想叫他给我排队浇地哩。金蛋走的时候留了三千元,按理说基本够了。没想到我婆婆在我姐家住了几天把肚子吃坏了,住院看病花得不够啦,我给金蛋打了几次电话没打通。 这回浇地,我只说浇地钱能缓,就先买了几袋化肥。没想到他们今年把政策变了,缴了钱才能排队。我给我软蛋哥八八八c九九九地说了一整,并且一再保证,金蛋把钱寄回来先给他开浇地钱。 我软蛋哥还是给我下着软蛋说:‘好弟妹哩,不是哥不给你办事,哥现在就跟猫一样,老了不逼鼠啦,只能退居二线,让年轻人上吗。 你跟哥再说不顶啥,还是去跟你侄子争气说说,他就算原则性再强,也得给你灵活一点。人常说:‘国法千里,人情亦在’吗,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是看在他八爷的面子上,对你这个长辈也应该另眼看待。’ 我来找他,他比他爸更难说话,根本不徇私情,缴钱排队是铁的原则,丝毫不能灵活。还说他爸交代得清清楚楚,不管谁来了,都不能坏了咱们的规矩。大叔呀,你说这父子有没有良心,金蛋他爸在世的时候,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行了,不要说啦。争气,你十八妈缴多少钱才能排队?”争气说:“她家要五亩多地哩,我就是看在自己人的面子上只要伍佰元她都不给,还说了那么多难听话,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常大伯从自己身上掏出钱说:“争气,这是伍佰元,给她把队排上。” 争气接过钱仔细看着数着说:“好,我就先给我十八妈把队排上。” 金蛋媳妇谢声不断,常大伯正要说话,一股臭气扑面而来, 正是:腰里有钱事好办,埋金藏银惹祸患,要知臭气何处来,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回为抗旱夜走大滩地 戴首饰尸暴小坟岗 天旱大地似火烧,庄稼挣命民心焦。 命脉握在奸小手,幸有皓老把心操。 生前命好福分大,死后葬金不算高。 辞世有钱带不走,安卧坟中养蓬蒿。 队长官不高,手握杀人刀。在世顾血统,死后地难浇。 坟墓在荒郊,葬金把贼招。一人尸骨露,二老累断腰。 收起闲锣先别敲,叙事不明人心焦。上文说道:常大伯为了解决全村群众抗旱保苗的大问题,一个人离开皂角树下,夜走大滩地,来到了那条伤损得体无完肤,猴子叫苦,有人使用,没人修补的生姜渠岸上。 他的目的是找管井的主人软蛋,想帮他出出主意,尽量让全村的包谷地全部浇上一次水。刚到渠上走了没有多远,却意外地遇上了金蛋媳妇因没钱排队,正和软蛋的儿子争气吵得不可开交。 常大伯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带来的钱,先给金蛋媳妇把队排了。金蛋媳妇激动地说:“大叔,你不能这样,你给我排了队你咋办呀?” 争气大声说:“给你排了就行啦,他就是还有钱,也达不到排队标准。等咱们自己人浇完以后,再说给他们排队的话。” 常大伯也大声说:“放你的心,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没想排队。” 金蛋媳妇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对常大伯谢了又谢,嘴里一个劲地说着:“你咋能不排队哩,不排队拿着钱,晚上跑到这里干啥来了?可是,我就是不要你的钱,他们也不会给你排队呀!这叫我咋好意思哩。” 常大伯抬起头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凉风吹着臭气,直望他的鼻孔里躜,把自己要说的话全部呛了回去,他试试风向,正是从小坟岗吹来的,心里难免有些惆怅不安,但他还是向软蛋住的房子摸索前进。 争气在后面说:“快回去睡觉吧,你去找谁也不顶啥,我爸不拿事。” 常大伯没有理他,继续朝前走着。他觉得小坟岗那儿即便有事也是死的,自己必须尽快见到软蛋,如果去得太迟,软蛋要是睡了就不好说啦。 常大伯高一脚低一脚,好不容易走到软蛋住的房子后边,屋里的灯光从钉着绿纱的窗口射出来,正好照在屋后的小路旁。里边的人看不见外边有人,外边的人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里边。 常大伯老远就看见软蛋老婆端端正正地跪在炕上,自己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软蛋老婆是个虔诚的神民,道行比较深,对神特别忠心。每次捐钱捐物不落人后。祷告跪拜,是她每天早晚的必修之课,一跪就是几个钟头,对神表表忠心,诉说自己心愿。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特别是每年夏季,更是雷打不动,而且劲头十足,声音大得吓人。 常大伯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一点奇怪的意思。继续朝前走着,声音听得清了,几句话进入耳朵,顿时觉得不是滋味,不由得驻足细听。 软蛋老婆清楚地念叨着:“啊呀,神呀娃求你,别叫老天下大雨,愿你法力大无比,有雨下到大海里。主呀,神呀感谢你,保佑我家好身体,福大财多心欢喜,给你捐袋长粒米。神呀,主呀心放硬,不要下雨是法令,四海龙王不遵命,让他都得白血病,泾河龙王不听令,叫他全家死干净。还有谁敢不听令,让他腿断走不动;雷公电母敢嘴硬,打入地狱永不用;河伯风婆不听令,皮开肉烂受疼痛;神仙鬼怪不听令,得了艾滋得癌症,天不下雨娃高兴,全村给我把钱送。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不想再听,便朝前走着想:这人怎么这样心短,大家盼雨跟盼命的一样,她却求神不叫下雨。真真是,十年不下雨,也有怨雨之人呀!我看该得癌症的是你,即便真的有神,也不会保佑私心这么严重的人。 常大伯走着想着来到屋前,软蛋坐在门前的竹凉椅上,手里拿着广播,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天气预报,看他来了就指指旁边的小凳,示意让他先坐。过了一会,他才放下广播说:“常大叔,你也来了。我刚听完天气预报,这老天爷一个星期之内还是没雨,玉米太紧水了。 唉,老天爷不叫人活,人有啥法子哩?你看这浇地艰难的,电量小,水位越来越深,指望我这三台水泵,唉,连自己人的地都浇不完。没办法呀!自己人多了有啥好处,成天把人吵吵地害头疼。 他们虽然大多数把地包给亲戚朋友啦,包的时候就给人家说准时浇地,不先给人家浇说不过去。现在是圆蛋正浇哩,后边还跟着二蛋c三蛋c茶蛋c淹蛋c五蛋c四蛋c白蛋c气蛋等等,一溜串子蛋哩。 就连我老十八家里都没排上队,老常叔,我就是有心给你走走后门,优先照顾一下,你也知道,咱现在靠边站啦,不当家了,手里没权,说话不顶啥。现在这年轻娃主事,原则性特别强,睁眼不认人,我就是给他说说,估计也起不了啥作用。他要是给我来个蹾勾子伤脸,对你的面子也不好看。老常叔,你是个明理之人,就不要给我出难题啦。不就是一料玉麦吗,全旱死了能值几个钱,趁不着看人家的脸,还是回去睡觉吧。” 常大伯吐了口唾沫说:“别说那些话了,我来不是求你照顾浇地的。我那几亩玉麦地,浇不浇无所谓,这样浇下去,就是赚钱也看得见。我来是为了帮你想办法,提高浇地速度,介绍人家西村里的先进经验。” 常大伯刚开了个头,就被从地里出来的圆蛋打断了。圆蛋双手拿着铁锨,人没走到话先到了。“哎呀,好我的软蛋兄弟哩,你这水太小吧。把人浇得能急死,刚到地中间就不流了,一个小时只向前流了一米远。这些地浇完得多长时间呀!照这样浇下去,今年这料玉麦就赔了。” 软蛋把头往躺椅上一靠,左腿搭在右腿上说:“唉哟哟,没见过啥哟,不就是几百元的水费吗,别人害怕你怕啥哩,你可是一刀子都捅不透的膘呀!手里攥着一大紇繨子钱,你还哭啥穷哩,指望浇地能用多少?真真是:肥猪也哼哼哩,瘦猪也哼哼哩。你放心,我不借你的钱。” 圆蛋把锨往地上一插说:“哎呀,兄弟,我虽然比你只大几个月,你也得把我叫哥呀,我就是身体胖些,你怎么能当猪着看呀。 我知道你是眼红我那点钱,我那可是一次性买断工龄的钱,国家永远不再给了,我老两口子就指望那点钱养老送终哩。 我那钱是死水怕勺舀,不像咱那些有工资的弟兄们,源远流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生命不息,工资不止,死了还有安葬费和几十个月的工资哩。咱还得指望地弄点零花,方能保住那笔钱。 今年这地要是这么浇下去,不但赚不了钱,可能还要赔本哩。往后物价越来越贵,光指望我那点死钱,着得住用吗?兄弟,你这水泵是不是反转着哩,怎么只有那点水呀?可能有啥问题哩,也许是叶轮堵塞了什么东西?总之,你和争气好好检查检查,这样下去浇到几时去呀?” 软蛋坐直身子,睁大眼睛说:“好我地哥哩,人得有点良心呀!你看天旱成啥啦,水宝贵得跟油一样。不是看在咱弟兄们的份上,你能优先浇地吗?恐怕连排队的资格也没有。就这你还不知道好,嫌价大。咱那么多弟兄们,个个都是有工资的干部,就我一个回家当了农民。这些年在家里看井,给咱自己人可时可节地都把地浇啦。我,我冤屈得跟蜡烛一样,烧着自己给全族人照亮哩。你们难道出几个水费都不应该吗?不想浇了给句话,我马上叫争气给钢蛋家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的水。” 圆蛋连忙拿起铁锨说:“我浇,我浇,再慢也得浇呀!已经种到地里啦,摊了一千多元的成本,不浇就全撂啦。你坐,我到地里刨沟沟去。 软蛋看着圆蛋渐渐走远,这才轻蔑地说:“看他那怂样子,跟个肉蛋似的,是不是我六爸的真种也说不清,看着一点不像。听说我六爸结婚六七个月就有了他,有人怀疑他是车后头的草包——稍着带来的。 唉,没人认真追查,不管是不是真种,出到一个槽上就得当自己人着对待。现在的人,谁跑到别人槽上认骡驹呀!瞎好叫个哥c叫个爸都得当自己人着照顾。自己人太多啦,照顾不过来,把村里的乡党们慢待了。老常叔,实在对不起呀,你是宽宏大量之人,不会生贤侄的气吧。” 常大伯畅快地说:“没啥,没啥,生啥气哩,大拇指当然离二拇指近,照顾自己人,先给自己人浇地,当然也是无可厚非的,我怎么会生气哩。” 软蛋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大叔果然气度非凡,见解就是与众不同。可惜像你这样明理之人太少了,乡亲们大都不理解我,有人简直对我恨之入骨,背后把我先人都骂啦,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呀!” 常大伯说:“哦,你父子们经常住在这大滩地里,对村里的情况了解得怪清的。那你对外村的浇地情况知道多少?” 软蛋说:“村里的事都是浇地人来说的,外村没有人来,我们一直在这消息闭塞的大滩地里,怎么会知道人家的浇地情况哩?” 常大伯又说:“我下午到西村里转了一圈,人家今年全部换了新型水泵,一个就有你这三个泵的水大,浇地速度提高了好几倍,再有几天就全部浇完啦。我准备组织排不上队的人把渠修修,等人家浇完了就把西村里的水放过来,由西向东统一浇。这样一来,你就不用为难啦。” 软蛋听到这话有点吃惊,马上站起身朝屋里喊:“老婆子,出来把茶泡上,老常叔轻易不来,也不知道招呼倒茶,连一点眼色都没有。”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我不喝茶,晚上喝了茶睡不着觉。我来就是给你说一下,西村里的水放过来,你这老式水泵可能就没人用啦。” 软蛋老婆子拿着电壶c茶具出来说:“哟,老常叔来啦?我正忙着给神祷告哩,求老天赶快下点雨,浇地就不紧张啦。唉,你看这天旱的太厉害啦,包谷眼看旱死啦。都想浇地哩,这几天把人得罪完啦。” 软蛋急忙帮老婆泡着茶说:“老常叔,坐在躺椅上歇歇腿,跑了一后晌,腿一定困极了。老常叔下午到西村里联系水去了,几天就放过来啦。” 软蛋老婆大吃一惊,手里的茶杯几乎掉到地上,愣了半会才‘啊’了一声说:“不敢,不敢,老常叔,你可不敢这么办。你要是把西村里水放过来,我们的井就没人要啦,几个人守在地里挣谁的钱呀?” 常大伯也不客气,往凉椅上一躺,左腿搭在右腿上摇着说:“地浇不了就得想办法呀,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包谷往死的旱。” 软蛋老婆忙说:“掌柜的,你就不能灵活一下,先给老常叔把地浇了。你们喝茶,我现在就去给争气说,圆蛋下来先给老常叔浇。” 常大伯忙说:“不行,不能为了我让你们为难。自己人不敢得罪,自己人多了势大,不受别人欺负,要是有个啥事,全凭自己人顾紧帮忙哩。比如说,万一有个啥紧事c紧病什么的,自己人铺上盖上帮哩,二下旁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日后死了,坟上的纸棍也比别人多。” 软蛋倒好茶,双手递给常大伯说:“唉,不顶啥,不顶啥,对自己人再好都不顶啥,有了事就不见人啦。我老婆子上次住院就是例子,几个自己人都在医院工作着,用人的时候叫都叫不来。勉强叫来一半个也不办事,该缴多少钱还得缴多少,一天没钱就催着要,迟拿去了半天就把药停啦。你说要自己人能弄啥?至于日后死了,纸棍子把坟插满能顶啥。” 常大伯接住软蛋双手递给他的茶,喝了一口慢慢吞吞地说:“不管有用没用,咱也不能坏了你们的规矩。再说,人家三台新型水泵,合在一起要一渠水哩,浇一亩地最多三十块钱。用你这水浇地,起码就得一百多。你如果换上跟人家一样的水泵,咱村里的地能浇快,我又何必要外村的水。 肥水不流外人田,有钱就要先叫咱村的人挣,大拇指总是离二拇指近吗。你们要是不换泵,那就没办法啦,谁都知道三个多,两个少。” 软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慢慢喝着说:“我也知道我这水泵不行了,换成新式泵不容易,那得摊多大的底呀?听说很快就开发啦,不知咱这地能种多长时间。要是开发了,我这旧井c旧泵都是一样的赔钱哩,现在换新泵,摊那么大的底划不来。” 软蛋老婆也说:“是呀,换成那种泵,水量大,浇地快,几天就把地浇完啦,咱挣谁的钱呀?父子几个,就在这大滩地里闲住着。” 常大伯慢条斯理地说:“看到这杯茶的份上,我可以向你免费提供个信息,现在换新型水泵摊不了多少钱,国家支援抗旱,最近有个补贴政策,用旧泵换新泵,只收三百元的成本费,这可是个有利可图的好事呀。 就是把咱这里的地收了,国家赔钱只赔井钱,不可能给你赔水泵钱。你那旧泵要是不换,就只有卖废铁,换成新的还能往没开发的地方卖。 至于害怕没地浇的事更不用考虑,你要知道,咱这条生姜渠往东要浇几十里远哩,下游没有井的地方多啦。你别看现在没人上来找水,那是明知咱这里的地没浇完,不可能把水给他们。咱这里的地如果快浇完了,下游人知道消息就会组织人上来修渠要水。 你和争气只需要记个开井时间,下游浇地接水时间他们浇地人自己会记清楚,地浇完了照单子收钱就行了。你如果怕他们赖账,用你的缴钱排队也行呀。到那时,巴结你的人更多啦。换成新泵水量大,你就可以多加几块钱,对外村人再加一点,你的收入比以前能翻好几倍。 我是看在乡党份上才对你说这些话,自己的事还要自己拿哩。听不听由你,换不换给一句话,如果不换,我明天就组织人开始修渠,要是决定换泵,我就不用多此一举啦,咱们毕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党吗。” 软蛋连声说:“我换,我换,家里还有几台旧泵,明天就拉着去换新的。国家有这政策我不知道,要是知道得早,我早就换成新的啦。” 常大伯说:“你不是经常听广播吗,咋能不知道政策哩?” 软蛋苦笑着说:“唉,我买广播就是听个天气预报,从来没听过新闻。今天要不是你说,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国家有这项政策。” 常大伯说:“天气预报要听,新闻比天气预报重要得多。广播电视上还有好多知识节目都要经常听c经常看,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心胸宽敞c眼界开阔,增强自身修养,懂得人生价值,知道人该为大家设想的道理。” 软蛋说:“那是,那是,明天换泵回来,顺便在人市上叫几个小工,有两个小时就把泵换啦。老婆子,快去把争气叫来,安排换泵的事。” 软蛋老婆边走边嘟囔着:“唉,去年没有好好求神,雨多得没挣下钱,今年诚心诚意地求着,老天果然没有下雨,想不到西边的水又要来。” 软蛋老婆说着走着去远了,软蛋对常大伯说:“你听,你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话说到这里还听不明白。老常叔,今天太感谢你啦,这么明显的道理就是不知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心里一下亮堂多了。人就是要心胸宽敞,不能只为自己。” 常大伯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就要起身告辞,软蛋又给他倒着茶一再挽留。争气走过来气呼呼地说:“爸,你咋把躺椅让他坐哩?我要坐了几回你都不让,难道他和你的血缘关系比我近吗?” 软蛋斥责着说:“胡说:“你常大爷到咱们这里是客人,咱就要以礼相待。你咋连这点基本道理都不懂,何况他还是给咱出主意来的。” 争气又说:“哟,自己碌碡壮的身子擎不住西瓜大的头,让别人出主意。好好地换啥泵哩,你不是说,水越小越好吗?三台水泵天天转,细水长流永不断,只要浇地时间长,咱们才能有钱赚。 你娃今年就是要给你争气,把咱自己人的地浇完,别人的地浇不上水,让他们都旱死去。到收秋的时候,只能睁着眼看咱们收玉米,哈哈,他们连吃包谷珍的玉麦都没有,那该多么争气呀。” 常大伯回头看着他说:“争气,年轻轻的娃,怎么那样心短,你都不怕你媳妇生娃不长屁股。娃呀,为人做事要长远哩。你给大家都把地浇了,大家把包谷一卖,手里有了钱,你冬天给娃过满月的时候,乡党给你道个喜c行个礼,心里都是高兴的。如果收不上玉麦,谁还能给你道喜吗?” 软蛋站起身指着争气训斥着:“你小子咋说话哩,几年书叫你白念啦,人咋能只为自己想哩?迟早在你常大爷跟前说话,都要规规矩矩。” 争气看着常大伯,不好意思地傻笑,一只手搔着后脑勺说:“我是看你坐在躺椅上不憋气,我爸这张躺椅,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坐过。” 软蛋老婆证实着说:“是呀,我想坐他都吹胡子瞪眼不让坐。今天怎么能让你坐,我都觉得挺奇怪的,你难道比我娘们两个还亲吗?” 软蛋大声吼道:“你们别说啦,老常叔是贵客,当然和你们不一样啦。争气,明天起来早点,回家把咱家里那几台旧水泵拉上,地里的事叫你妈先照看一下,咱两个上县换新式水泵去,回来浇地,把你常大爷排在前边。” 争气瞪着眼说:“这恐怕不行,他用他的钱给我十八妈把队排了。你不是给我说:‘缴钱排队,自己人优先,这可是铁的原则,对谁都不能灵活。’何况,他还不是自己人,就是有钱,也没有排队的资格呀?” 软蛋郑重其事地宣布:“从现在开始,以前的决定全部取消,不管是谁,一视同仁,有钱没钱都能排队,谁说得早就先给谁浇。” 争气差异地说:“怎么,以前说的话就跟放了个屁一样,‘吥’——地一声就没影啦。那么,缴了钱的还给人家退不?” 软蛋忙不迭地说:“退,退,浇了地的多退少补,没浇地的全部退了,咱又不等着用那些钱。浇完地再统一收,没有人会赖咱的账。” 常大伯说:“退钱大可不必,反正浇了地还要收钱,现在退不是多此一举吗。我看排队也该取消了,换了新型泵后,所有的地都能浇完,紧慢不在几天时间。从东向西,一家挨着一家统一浇,这样不耽搁时间,浇地也省不少事哩。如果有人没在家,轮到他浇不成,绕过去就放在最后啦。” 软蛋说:“行,就那么办,我自己人的地都在东边,省得他们有意见。” 争气回他住的井房睡觉去了,软蛋老婆小声嘟囔着走进屋子,常大伯告别软蛋,一个人走到屋后的小路上,还可以听见软蛋的声音在屋里说:“啥迷魂汤,你知道啥吗,人家西村里用的全是新泵,地很快就浇完啦。他要是把西村里水放下来,谁还用咱这老式水泵浇地呀!要不是人家来说,咱失业了连时候都不知道。你把你老公当成傻子啦,那么容易听一一一一。” 常大伯踏上了生姜渠岸,他觉得自己今晚没有白来,此时的心情十分轻松,想到浇地问题得到解决,走路也显得轻松灵活多了。 正所谓: 农村有人做事长,秋来遍地果实香。 苍天情薄苦闷闷,政策恩厚暖洋洋。 夜走大滩为大众,打开小窗进灵光。 今夜月光无限好,明早旭日更辉煌。 但是,常大伯刚走了一段路,心情又不轻松了。其原因并不是因为路难走,主要是一阵凉风又吹来了那股令人欲呕的臭气。他知道还是从小坟岗吹来的,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充满头脑,遍布全身。 他不再朝原路走了,而是选了个地方爬下渠岸。这一带的包谷地都没浇水,地里全是干土,包谷叶子还没有展开,一点露水也没有。他就从包谷地里斜插过去,直接向小坟岗的方向走去。 小坟岗离村子最远,位于几个村的土地交界之处,本来都是平地,就因为周围村子的墓地都在这儿,埋葬的人多了才叫成了小坟岗。 前多年刮了一股向死人要地的劲风,全县统一平了几次坟,这里的地势便有点儿高。平了坟的地方没有人种,一直长着荒草,一年四季阴森森的,每年除了祭日兴盛一阵子外,平时轻易没人敢到这里来。 时间长了,这儿便自然成了野生动物的栖居乐园。在这平川平地的动物园里,最大的动物就是野兔c野鸡c长虫c蛤蟆之类的小家伙,其次只有更小的蛐蛐c蚂蚱c蜈蚣c蚱蜢之类的小昆虫,大动物很少见过。 小坟岗上寂静无声c阴风阵阵,一般人走到这里都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常大伯是个无神论者,从不相信神鬼传说。他走到这里并不觉得胆怯,脚下踩着被荒草淹没了的依稀小路,顶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嗖嗖阴风,借着明亮的月光,一步一步地向他兄弟媳妇麻将神的坟墓走去。 被他惊了好梦的野鸡,‘噗噜噗噜’地盲目乱飞;被他搅了好事的野兔,慌慌张张地四处乱窜。常大伯对他们不理不睬,一直向前走着。 老队长的坟头已经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常大伯走到坟边停了停说:“啊,你可是当了几十年队长,却怎么也和别人一样,在这荒草之中长躺,一生辛苦为谁忙,一颗私心为谁想?身为一队之长,就该心胸宽敞,自己人又能怎样?个个受着你的影响,手里有了钱,只为自己把福享。而你的地难浇c家难养,坟上同样把草长。难道今日还不知,做人不该没理想,有力要为国家尽,有心多为大众想,光明磊落对人生,不枉生世走一趟。有权不管占多少,没入荒草一生了。亦当留于世,后人莫效仿。 常大伯在老队长的坟前感叹了一番,继续前进,那种熏人的臭气越来越重,当他走近他兄弟媳妇麻将神的坟墓时,果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就是那个还没有长出荒草的坟头,可以明显地看到,堆在一起的黄土被人刨开了,有个黑洞洞的洞口在月光下一目了然。 常大伯不用细看便知道坟被盗了,这座坟就是多埋了一点黄金首饰,盗贼是怎么知道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叹着气说:“唉,就为了那点东西,竟让死者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他不愿多看,也不想多想,觉得必须连夜把它填起来,不能让臭气继续散发。于是,他就急忙走出小坟岗,快步向村里走去。 常大伯不想惊动皂角树下乘凉的村民,快到村里的时候就从村后绕过去,拐弯抹角地回到自己门口,开门取了一张铁锨。他又觉得土方量不少,自己一个人可能不行,叫谁呀?只有叫玉顺比较合适。 玉顺和玉柔看完电视已经十点多了,他叫玉柔回房先睡,自己在客厅里躺一会,后半夜还要代替老蝴蝶,和梗大c梗二巡逻哩。 玉顺刚躺下不久就听有人叫门,以为是梗大梗二来了,开灯看了看墙上的表,时间还早着哩,这两个脑梗怎么来得这么早? 玉顺伸了伸懒腰才爬起来,打着阿嚏走出客厅,出去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竟是他哥。他知道他哥现在叫门,一定是有了事啦,急忙走出门惊慌地问:“哥,咋啦,出了啥事啦?” 常大伯声音不高,却又清晰地说:“玉顺,把门合上,我给你说点事。” 玉顺回身合好大门,心里七上八下地走进隔壁,常大伯给他把坟上的事说了一遍。玉顺心里马上平静下来,想都没想就说:“无所谓,盗就盗吧,反正那些东西也没用啦。报案没啥意思,咱就别声张了。” 常大伯说:“不报案可以,咱就不能让她暴尸荒野呀!那种臭气,几里路都能闻着,熏得人出不来气,咱必须连夜把坟平好。” 玉顺说:“这好办,我去叫个小型装载机,连夜开过去把坟胡乱填好就行了,省得弄得满城风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常大伯说:“是呀,要是麻叶村的人知道了,必然会生出许多事来。我也觉得这事不能声张,如果叫装载机来,轰隆轰隆地从村里开过来,必然会惊动村民,还以为把谁死了挖墓哩。你想,这样做风声会小吗?” 玉顺迷惘地说:“这话说得也是,那你说这事咋办呀?” 常大伯说:“我看那个洞不大,而且都是虚土,去两个人一个多小时就平完了。”玉顺说:“那好,我现在就去叫两个人,给人家把钱出上。” 常大伯又说:“村里没有几个年轻人,人家打了一天工,现在睡得香香地,只怕你出钱也没人去。打门叫户的,满村人都知道啦。” 玉顺为难地说:“那咋办呀,这小点事还把人难住啦。” 常大伯说:“有为难的啥哩,求人不如求己,咱两个去谁都不会知道,一个多小时就把问题解决啦,趁得着劳师动众地麻烦人家。” 玉顺还是迟疑地说:“咱两个去,能行吗?我晚上还要巡逻哩。” 常大伯坚定地说:“咋不行哩,我能行你就能行。晚上天凉凉的,咱两个缓缓干,人就是要劳动锻炼哩,最长两个钟头时间。给梗大,梗二打个电话,让他们到时间别去家里叫你,你办点事就去找他们。” 玉顺看他哥这么坚决,自己不好再说,每人扛着一张铁锨,出去把门锁好。他们刚走了几步,从皂角树下回来的三快婆正好碰上。 三快婆看见他俩扛着铁锨往出走,心里当时酸溜溜的,嘴里招呼着说:“哟,老常浇地去呀!还是你的面子大,能人就是能呀。我跑了几回连队都排不上,没见你跑就把事办啦。有啥好法子也给我教教吗,咱们都是乡党哩,你是怎样叫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玉顺,给你哥帮忙去呀?你可要把水看好哩,软蛋好不容易给你哥开了恩,可不敢把水跑了。” 常大伯心里着急,不想多说,只‘嗯c嗯’了两声就匆匆走去,玉顺跟在哥哥身后一言不发。三快婆站在原地看了半会,才慢腾腾地往回走。 常大伯领着玉顺还是从后边出去,绕过皂角树下的繁华地段,走上脚不长踩的出殡小道,借着时明时暗的月光,来到满目荒凉的坟岗。 三快婆走到自己门口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前瞅着他两个的背影小声说:“鬼成啥啦,浇地就浇地去呀,又不是做贼,还怕人知道。放着光光的大路不走,绕到后边走哪猴都不走的地方。” 再说常大伯和玉顺走上小坟岗,平端铁锨进荒坟,猫腰曲背向前寻,天上神仙互相问,莫非鬼子搜地雷?地下富鬼慌了神,难道又来盗墓贼?穷鬼稳坐冷眼看,没钱不怕贼破门。花蛇草底无声溜,兔子慢躜动静微。不速之客来两个,荒坟野滩出奇闻。 老哥俩来到麻将婶的坟墓跟前,没有细看黑洞里边的情况,二人同时挥动铁锨,铲着黄土,一股脑儿朝洞里猛填。 两人不言不语,填了好大一会,那股熏人的臭气才渐渐小了下来。玉顺已经累得汗流浃背c气喘吁吁,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直往眼睛里钻。 他只得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了会气,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水说:“哥,臭气小了,问题不大啦,咱们坐下歇歇再干吧。” 常大伯的铁锨还在一个劲地猛抡,听见玉顺的话,头都没往起抬就说:“歇啥哩,咱们一鼓作气,一会就填完了。”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当他看见玉顺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停了一下说:“玉顺,你累了就坐下歇吧。不经常劳动的人,表面看着身体怪好,体内并不结实。不干活像个人,一见劳动就吃不消了。你歇着吧,就这么点活,我一个慢慢干。” 玉顺也不客气,把铁锨往坟坡上一放,坐在上面就不动了。常大伯缓缓干着说:“其实,人也是动物的一种,动物动物,就是要动哩,只有经常劳动锻炼才能身体好。那些保健药c保健品起不了多大作用。生活再好,营养再丰富,补品再全面,经常不劳动,身体不见得就好。 人身体需要的营养不是多么太高的,平常的五谷杂粮c蔬菜瓜果完全满足得了。如果补得太多,往往适得其反,不但没有好处,还会起到坏的作用。过去的人是啥生活,平常馍饭都没得吃,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玉顺缓过了气说:“好哥哩,过去那是没有,不是谁不想吃好的。现在国家富强了,社会上要啥有啥,人有了钱就是要提高生活水平吗。” 常大伯边干边说:“这话倒是不错,不过,啥都不能太过了。人常说:‘胶多了不粘,蜜多了不甜’,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提高生活水平也得把握住,随着经济基础,随着周围环境慢慢来,不要给人惯出坏毛病来。” 玉顺歇了一会,看他哥一直干得没停,自己虽然很累,也不好意思久坐,只好又起来坚持着干。前后也就一个多钟头时间,那个黑洞填平了,臭气被彻底封在地下。两个人又干了一会,直到把坟头修好,常大伯才松了口气,把铁锨放在坟台上,屁股往上一坐说:“玉顺,看几点了。” 玉顺坐到他哥旁边,撩起衣襟擦着头上的汗水,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取出手机看了看说:“哥呀,都十二点半了,咱得好好歇歇再往回走,我这时太累了,你不叫歇也走不回去啦。” 常大伯说:“歇,歇,活干完了就好好歇吧。不过,你得先给梗大梗二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在村里转着,你一会就回去啦。” 玉顺用手机和梗二通了电话,老哥俩坐在坟台上歇着说闲话。 常大伯虽然能干,毕竟年纪大了,下午晚上一直跑得没停,再加上将近两个小时的重体力劳动,此时也到了强弩之末,十分疲惫不堪。干活的时候不觉得多么太累,坐下这一休息,马上感觉腰间疼痛脊背酸,脖子歪斜把头偏,两腿平伸不想动,双手搓着上下翻。眉间川字深而显,眼睛模糊不见天;鼻孔吹气胡须颤,嘴唇微张咬牙关;胸脯突突似敲鼓,汗水淋淋湿衣衫,年迈别说当年勇,自古英雄出少年。黄叶要随秋风去,老人浩气化青烟。人世沧桑变化快,打墙的板上下翻。 老哥俩都干乏了,如果当时不歇往回赶,也能坚持着回到家里,这一坐下来就不想动了。二人坐着说了会闲话,谁也没有先说回家的话。 梗二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接了班,正在村里转着,让他有事就放心办事,他两个转着巡逻也行。玉顺收起手机,放心地伸长两腿,展开双臂,身子往后一倒,四平八稳地躺下去说:“啊!这样歇着才舒服哩。” 常大伯看看他说:“怎么,你难道想在这里过夜不成?” 玉顺看着天上的月亮说:“哥,今晚的月关光还不错哩,咱们趁此机会,好好赏一回月吧。从古到今,赏月也是一种高级享受,你看历史上留下了多少有关月亮的有趣故事,多少优美绝伦的诗词歌赋。那些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真不愧为咱中华民族之文化瑰宝呀!” 常大伯仰头看着天说:“我没读多少书,对那些有名的诗词歌赋知之甚少。中国要十三亿人口哩,懂得诗词歌赋的人能有多少;可能大多数都没有这种高级享受的福分,他们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冤不冤枉?” 玉顺说:“你这话问的,我都不知怎么回答呀。要这么说,人一辈子怎么都无所谓,享受过什么和不享受也没有什么区别。比如说,咱一辈子没坐过飞机,和那些经常坐飞机的人还不是一样活在世上。” 常大伯说:“是呀,所以说,任何人都不可能把世上的东西享受完,干啥的都把自己本职工作干好,尽量达到精益求精。至于享受吗,那就顺其自然,有条件的,能享受上的就享受,没条件的不能强求。 我对天文更是一无所知,小时上学的时候,只知道宇宙无边无际,月亮c太阳c地球,都是宇宙空间中若干行星中的一颗,月亮并不发光,它的光还是反射太阳的。宇宙间的原理博大精深,咱们能看出什么来?只知道月亮一月圆一次,最圆的时候也就是最明亮的时候。 自古以来,有兴趣赏月者大都是文人雅士,普通百姓那里有这种闲情逸致。人家在月下举杯吟诗,携妻散步,农民最多就是在月下干活。” 玉顺说:“是呀,一般人没有高深的文化知识,没有超乎常人的本领,再看月亮还是月亮,就跟瞎子摸象一样,能看出啥眉眼吗?月亮对农民来说,就是能赶着干点活;对学生来说,借光看看书;对家庭妇女来说,借着月光能做点针线活。而财东则是借着月光饮酒作乐,享受生活。总的来说,月光不管对啥人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是大小多少不同罢了。就像宋朝的名人苏大学士,如果不是赏月,怎能留下传世之作哩?” 常大伯说:“是呀,苏东坡的千古绝唱我也听过几句,的确特别有味。其中‘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堪称佳句妙音。他的诗词就像宇宙似的深奥,咱这普通百姓很难理解。例如‘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句,当时就把我问得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堂堂有名的苏大学士,连这个三尺小童都了如指掌的问题不知道,还用得着‘把酒问青天’吗?我一直觉得这样明知故问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后来才听人说,人家那叫高深莫测,咱这文化太浅的老农民,只是不理解罢了。” 玉顺说:“这种事例在书中屡见不鲜,那不叫明知故问,那是文艺创作中一种表现手法。就跟很多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一句问话一样,‘你这是怎么啦?’明明是发生在眼前,自己亲眼目睹的事还要这么一问,叫你看来就觉得是脱了裤子放屁,是完全多余的。 其实,这种情况是必然的,不这样问就无话可说,不这样问故事就无法向下发展。所以说,这是创作中司空见惯的一种手法。你以后写文章的时候,也应该把人家这种手法用上,能增强文章的艺术性。” 常大伯说:“唉,我现在会啥就写个啥,不懂的就不去写。现在学习不行了,我认为自己知道的事没有必要多此一问,咱现在谈这些没啥用处。我老觉得这么大一片小坟岗,常年四季长着荒草太可惜啦,想把它承包下来,栽上柿子c核桃之类比较耐旱的果树。连地头那条排水渠,还有街道两旁c各家门前,都栽上同样的果树,统一管理。 那样一来,这么多闲地都有了收入,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呀!然后再把村口那所闲着的学校承包下来,办个小型果脯加工厂,村里不能外出的人c凡是能劳动的人全都有活干啦,有些困难群众也就不困难了。” 玉顺说:“你这想法好是好,可是,自己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还是瞅个年轻人出头干,你给他们建议建议,当个参谋还差不多。” 常大伯说:“我考虑过,把咱村里的年轻人都排了队,也跟几个我认为合适的人谈过,没有人看上这种事。自己干吧,确实能力有限,所以才想让你支持我,咋两个一起把这事办起来。” 玉顺忙说:“不行,不行,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天哪,你可不能那么想呀!我,我干这么点活都累死啦,咋能和你干那么大的事哩?” 常大伯又说:“我知道你不是干活的料,活没指望你干。你有跑外交的专长,在这方面比我强得多。外面的事,你就替我承担下来;至于干活的事不用你管,一切有我哩。” 玉顺迟疑地说:“我,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还是安安宁宁地过几年算了。到处长荒草的地方很多很多,你可惜得过来吗?” 常大伯站起身说:“看不着的事咱管不上,眼前的事能管就管一点。走吧,算走算说,你难道真想在这里过夜不成?” 玉顺懒洋洋地坐起来,正要站立,忽然有两道白光像利剑似的朝这里刺来,二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同时抬头望去,白光是从村里的方向射来的,正在迅速朝这边推进。啊,是车灯,谁半夜三更到这里干啥?正是: 天假其便有谁知,守株待兔凭运气。欲知有啥奇怪事,直叫脑梗有药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回黑线帮落网通信畅 黄土地得水庄稼欢 荒坟偶遇有主张,口袋巧佈把贼装。 空取钱财三生悔,苦成正果万世香。 水灌黄土长绿苗,风掀红伞倒黑帮。 地凭水肥夺高产,民靠政策奔小康。 少看贼吃香,多看法网张。人生路千条,偷盗没下场。 品德胜良方,石头炼好钢。换新除旧制,保苗有指望。 听句闲话心不慌,再接上文说强光。上文说道:常大伯和玉顺连夜填好麻将婶的坟茔,兄弟二人累得不像样子。他们坐的坐c躺的躺,靠在坟坡上歇了一会。常大伯看着眼前的景象,就给玉顺说起自己思谋已久的想法。玉顺担心哥哥年纪大了,弄这么大的事力不从心。 常大伯明确地说:“我就是怕自己的能力不行,才想叫你支持我哩。” 玉顺说:“我能弄啥吗,就是可以帮你跑跑外交,让玉柔帮你做做饭,照管家里都行。除此以外,我什么也干不来。” 常大伯又说:“你只要能帮我跑外交c筹款项就把大问题解决啦,我在这方面的确远不如你。其他的事不靠你,就是家里的事也不能经常麻烦你们。我这想法是在柳枝过来以后,家里有了人才能实行。” 玉顺说:“是呀,啥事都要量力而行,我觉得不要考虑这事啦。年纪大了,安安宁宁地过几年算啦,想那么多干啥呀。有时间上县把柳嫂看看,三改伤势不重,住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你们顺便把结婚证一领。” 常大伯说:“县里肯定是要去的,就是没有三改c柳枝,咱们的老蝴蝶也该去看看呀。软蛋明天就上县换新型水泵,等水泵换好,我把浇地的事安排好就上县去。咱现在歇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啦。” 玉顺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胳膊腿说:“这会的确差不多了,咱们慢慢走着就回去了。”两人拿起铁锨,踩着荒草,慢慢往出走。 这时候的天空上,不知从哪里飘来两片浮云,把偏西的月亮全遮住了。月光马上不明了,夜空也不亮了,四野一片朦胧,道路模糊不清。大片荒坟有阴风,四脚踩草没步声,睁大眼睛朝前看,远处射来两束灯。 他两个还没走出坟地,就见从村里的方向射来两道强光,二人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强光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照到通往坟地的小路上。 二人原地伫立没动,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束渐渐走来的光线。玉顺说:“哥,这是车灯,谁半夜三更开车到这里干啥呀,可能是盗墓贼吧?” 常大伯说:“咱这里再没有葬金银的人了,盗墓贼又来盗啥呀。” 玉顺又估计着说:“可能是村里有人快不行了,亲属给他看墓地来了。咱走咱的,先不管他,走过去碰上就知道啦。” 常大伯又说:“不可能是看墓地的,最近没听说村里有人发紧,即便是有,那个干部会陪他们半夜来看墓地?我估计不是好人,咱们现在走过去正好碰上,有问题也弄不明白。不如先躲起来看个究竟,给他来个守株待兔,说不定还有收获哩。要是破个大案,咱们今晚就立了功啦。” 玉顺胆怯地说:“咱两个行吗?要是碰上绑票的歹徒就有危险哩。” 常大伯说:“别怕,咱们只要隐蔽好,不被他们发现就没事。你不是有手机吗,如果真是坏人,看准了就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抓。你正好后半夜巡逻,报警抓坏人是分内之事,还能给咱的巡逻队挣点功劳。” 玉顺没有再说,便和常大伯把铁锨提在手里,猫着腰走进墓地,藏在老队长的坟墓后边,一人多高的蒿草,把他们盖得严严实实。 那辆车声音很小,速度不慢,很快就可以看清啦,是辆银灰色的面包车,一直开到离他们不远的西南方向停了下来。 车上有人清楚地说:“再往那边走点,停在这里要多抬几丈路哩。” 有人答道:“不远,路线我都踏摸好啦,从这边过去比那边还能近些。那边现在不能去,我们昨晚把一个女人的新坟挖开啦,臭气太难闻啦。咱们停在这儿是上风头,臭气吹不到这里来。” 先说话的人又说:“你们挖人家女人坟干啥哩?那些寿衣再好也不值钱,趁不着弄那缺德事,真真是闲得没事干啦。” 后来说话的人又说:“不是寿衣,那个女人带了几件首饰,正价能值几千元,到咱们手里就值不了多少钱啦。” 又有个人说:“哦,农村埋人还有戴首饰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们盗墓贼不是只盗古墓吗,怎么连新墓也盗开了,都不怕被人骂先人。” 那人又说:“唉,好长时间没有找到古墓,闲得没事干就捎带着挖了回新墓。弄不了多少钱,就当谝闲传哩。钱少风险也小,不费事。” 后来那人又说:“几千元也不少哩,就是打八折出手也划得来。” 那人又说:“八折都卖不到,还得给人家开信息费。”有人问:“谁给你报的信吗?”这人说:“不能说,咱得给人家保密,不能坏了规矩。” 又有人说:“那还用问吗,除了参加葬礼的亲戚还能有谁?” 那几个人在上风头说话,藏在下风头的常大伯和玉顺听了个一清二楚,气得玉顺把牙咬得‘咯嘣’直响。常大伯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不要出声。 从车上先后下来了个四个人,有个女人的声音说:“你个死鬼,怎么不给我留一件?钱就那么重要吗?你今后就搂着钱睡去。” 还有人说:“闲话少说,留山鸡看车,咱三个快干活去。” 另一个男的说:“这次恐怕不行,距离太远,从地里过去也有二里路哩。咱们四个都去,两个人抬一捆,两次就抬完啦。三个人去就没法抬,如果只靠两个人抬就得跑四趟,我怕赶天明都弄不完。” 头一个男子说:“四个人都去谁看车哩?女人家力小,她去能抬多少?” 第三个男的说:“这回的车不用看,老板选这个地方最保险啦,有这么多鬼给咱看着害怕啥哩。这地方白天都没人敢来,何况是晚上,半夜三更的,谁跑到这里弄啥呀?咱们都放心走,不用操心车。” 那个女人说:“走就走,让我一个人停在这鬼地方看车,吓都吓死啦。” 另一个男子嘟囔着说:“唉,咱们以前都是把线割完捆好,车开到跟前,两个人抬着往上只扔哩,又快又省力。这回是咋搞的,帮主却叫把车放在这里,还得叫人抬这么远的路,真是麻烦死了。那缆线重得跟死驴一样,抬这么远的路把人能挣日塌。唉,这回的钱可不好挣哟。” 头一个男子又说:“这回情况不同,咱们黑线帮每年的黄金时代就是包谷一人来高的时候。这回是帮主手气不好,输得多了,手头有点紧,再加上上边催着要货,所以才要提前干一票。 帮主听说电信局今年请了个什么脑梗巡逻队,专门看着那条线路。搞吧,包谷太小,藏不住人,地利条件还不到时候。不搞吧,那边催着要货,自己手头也紧,没办法才亲自勘察地形,制定了今晚的行动方案。为了保险期间,咱们还是辛苦点好。帮主还说,要避开浇地的农民哩。” 第二个人说:“我看咱们帮主太小心啦,几个脑梗怕啥哩?不过比死人多口气罢了。咱去把刀子往出一拔,马上吓得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啦,咱还要叫他们帮着捲线哩。浇地的农民谁管这事,看见都装着没看见。咱们帮主胆子越来越小了,叫人多跑多少路,多出多少力呀!” 那个女人说:“帮主小心谨慎是对的,人常说:‘不怕一万,单怕万一’吗,小心没大错。咱们这些年跟着帮主挣了不少钱,这回要是万一失手,一辈子可就完了。我是舒服惯了的人,不想过那牢狱生活。” 有个男子厉声说:“行了,行了,都别说了,马上行动。你个乌鸦嘴,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有啥万一哩。野地里的东西,还不跟拿自己的一样,咱们黑线帮几时失过手吗?大不了东西不拿,车不要了,野地里到处都能跑,他们就是把孙猴子弄来也拿咱没办法。四个人都走,车放在这里就跟放在保险柜里一样,保证万无一失。” 那个女的又说:“对,都走,害怕啥哩。咱们帮主神通广大,就是万一被抓住两个,帮主电话一打,缴点罚款,天就出来啦。” 常大伯和玉顺一动不动地伏在草丛中,连大气都不敢出。草丛里的蚊虫毫不客气地在他们身上叮咬,二人只能硬撑着不敢挥打,眼看着四个盗贼都走远了,老哥俩这才松了口气。 玉顺活动一下身子小声说:“哥,你听清了吧,这些人就是去偷光缆。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让警察赶快去抓盗贼。” 常大伯说:“别急,这儿离他们作案的地方有点远,走到也得二十来分钟。你可以先给咱们巡逻队打电话把情况说清,让他们看见盗贼不要声张,只躲在远处看着就行了,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盗贼割线就放开叫他们割,一点都不要惊动,看他们抬着线走远再给你打电话。” 玉顺惊讶地说:“什么,你说什么,放开让贼偷线,叫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是什么逻辑,咱们巡逻队是保护还是破坏的?” 常大伯冷静地说:“巡逻队都是些病桶,他们能抓住贼吗。只要叫把自己藏好,不出问题就是胜利。你想想看,不让他们割线就叫警察去抓人,四面都是大片田野,警察一到,他们四散逃跑,晚上在这一望无际的包谷地里,警察抓得住吗?最多只能截获一辆破车。盗贼抓不住,必然还会偷线,咱们劳师动众,起不了多大作用,警察无功而返,情况还是照旧。 我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叫他们顺利地把线偷了,不管割多割少,都是要用这辆车拉。咱们就叫警察埋伏在这里,给他来个守株待兔。等他们偷完抬来,把车装好,人都上了车正高兴的时候,一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心领神会,不等哥哥说完就住他的话说:“再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好,好计谋!光缆割了还可以再接,盗贼要是跑了,想再抓可就难啦。此计甚妙,安全可靠,必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方便省劲,咱们露脸,脑梗实惠,线路安全,盗贼定罪。好,就这么办。” 玉顺马上取出手机,先和巡逻队取得了联系,给他们说清盗贼的情况,以及他和常大伯的计划,让他们一定藏好自己,保证绝对安全。接着又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同样说清了盗贼情况和他们的计划。 派出所的所长对此事非常重视,对他们的计划赞不绝口,说什么具体周到,安全巧妙。同时还和电信局取得了联系,对他们说清了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一会儿这条线路中断不要声张,明天派人过来接线就行。 瘦局长还叫他们多派警力,务必把这伙盗贼一网打尽。他们电信局对今晚参加抓捕工作的全体警员,予以现金奖励。 常大伯看着玉顺打完电话说:“行了,这里没有咱的事啦,你要是乏困,咱们就回家睡觉吧,明天再听消息。” 玉顺此时兴趣正浓,精力充沛,耳聪目明,腰不酸,背不疼,好像战士刚出营,精神倍增情满腔,要看盗贼受法绳。他听到哥哥的话就说:“不回,不回,现在回去也睡不着,今晚机会难得,不如就在这里看个究竟吧。咱们今晚能遇上这种事,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常大伯说:“什么机缘巧合,只能算是天假其便罢了。” 老哥俩都想看看结果,当时活动活动筋骨,重新选择了最佳位置把自己隐蔽好,拨开挡眼睛的蒿草,看着晚间的旷野,不时抬头看繁星,竖起耳朵听动静。满身疲劳一扫空,精神旺盛又年轻。就像那:狩猎的弟兄临阵的兵,捉蝉的螳螂扑食的鹰。怎见得:身体贴地挺着胸,抬起脑袋看四周,两双肉手似钢钩,四只眼睛如明灯,耳朵灵敏神志清,嘴唇紧咬不出声。年纪虽老心不轻,手握铁锨要立功,还想做:降妖伏魔的孙悟空。 他两个全神贯注,严阵以待,等了一会,玉顺的手机响了,拿起一听,是派出所的,说他们已经进村,由所长亲自带队。玉顺说清现在的情况,让他们把车停在村里,步行过来,免得打草惊蛇。时隔不久,远处的路上出现一溜黑影,猫着腰,快步走,个个手枪提在手,身轻好似觅食燕,脚快有如撵兔狗,兄弟二人仔细看,正好来了十个数。 玉顺和常大伯从草里出来,给所长指了盗贼去的方向和估计回来的路线。所长立即选好地形,把民警分两组埋伏在贼车附近,自己走到贼车跟前,打开车门,拨出钥匙装进自己口袋,然后对他们说:“你两个回去吧,你们年纪大了,行动迟缓,停在这里小心发生危险。” 玉顺忙说:“没事,没事,我们躲在远处看着,出不了什么危险。一会盗贼过来,巡逻队还要给我打电话哩。” 所长说:“那好,你们快到远处躲藏好,接了电话就通知我们。” 大家刚藏好不久,巡逻队的电话就到了,说盗贼已经割好缆线,捆了四大捆,四个人抬了两捆刚走,还有两捆在这里放着。 所长得到消息,叮咛大家隐蔽好,谨防暴露目标。盗贼来时千万不要惊动,等他们全部抬完c装好以后再听命令行动。 旷野暂时恢复了平时的寂静,附近的野生动物早已躜到远处,停止了一切活动;民警们伏在草丛之中全神贯注,一动不动。只有那些小小的蚊虫不知轻重,还是肆无忌惮,直往人的脸上乱碰;还有那些无知的毛虫不顾小命,个个愣头傻脑,硬往人的身下送。唯有鬼魂没反应,不知是否也高兴?头上清空明如镜,为人没走偷盗路。 大家平心静气地等了不大一会,就听见远处的包谷叶子有了响声,四个盗贼抬着两捆光缆过来了。他们‘呼哧呼哧’地走到车前放下,有个女人的声音说:“先放下歇歇再装,这么远的路,可把人累日塌了。” 女的说着就往旁边一坐,有个男的一把拉开车门说:“歇啥哩,快往车上装。咱要抓紧时间,夏天夜短,还得再抬一回才能走。” 另一个男的说:“来,咱三个往上装,让她歇歇吧。女人家吗,到底力气小,能抬回来就很不错啦。” 第三个男的说:“哟,就你会心疼人,咱们可是精人精分子,不管长蛋没长蛋,都是一样地分钱哩。她跟着咱们就把便宜占扎啦,每次都是她看车,咱们出力干活,这回抬了一次线就撑不住了。自己没劲就该少分些钱,到分钱的时候,少一分都不行。” 第二个男的又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小气,人和人咋能等棍棍齐哩。女人也有女人的优势吗,有她在,咱们不是都不心慌啦。” 第三个男的嘟囔着说:“这话别给我说,经常都是你们占着,我连边都沾不上。你们体贴她就多干点,我也要歇歇哩。” 头一个男的大声说:“行了,快干活,今晚回去,她就归你一个人啦。” 第三个男的干着说着:“今晚,今晚回去天就亮了,又落空头人情。” 第二个男的说:“哎呀,小声点,咱们是在做贼哩。你害怕回去天亮了就在路上来吗。一会装完车,我两个坐在前边开,你两个就在后边缆线上来,走着闪着,那该多得劲呀!你们想咋干就咋干,我们保证不偷看。看你小子能有多少羊,还害怕吆不到沟里去。” 盗贼不再说话,三个男的一齐动手往上装,那辆车被弄得‘咣当’直响。其中有个男声说:“慢点,不要把声音弄得太大,附近可能有人浇地。” 另一个男声说:“害怕啥哩,你怎么也跟帮主一样,太胆小了。来的时候怕这怕那,说有什么脑梗巡逻队看着哩,没想到这般顺利,连个鬼都没有。我看那些脑梗们不过骗点药吃罢了,谁会给他们认真巡逻?这时早就跟老婆睡觉去啦,害得咱们多跑多少路,多出多少力呀!要是照原先那样干,这时早就回去了,票子都揣进腰里啦。” 三个男的把两捆光缆弄上车,其中一个拉起坐在地上的女人说:“起来走吧,你也歇得差不多啦。再坚持抬一回,你们就可以舒服啦。” 另一个男声说:“怎么样,今晚给你换个新鲜的,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那个女人掸了一下屁股说:“再换还不是一个货色,能有啥新鲜玩意。我可是大风大浪中过来的,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就凭这个小气鬼,能有多大力气,刚才还嫌我没劲,一会就叫你尝尝老娘的味气。” 四个盗贼又从来的地方走远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附近就有二十四只眼睛在看着c二十四只耳朵在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言一语,都看得清清楚楚c听得明明白白。他们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路已经走到头啦,等待他们的将是冰凉的手铐和漫长的牢狱生活。 这时候,埋伏在草丛中的人看到盗贼走远才放松了一下。大家深深地出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压得有点发麻的身体。直到巡逻队的电话再次打来,他们又重新隐蔽停当,等到四个盗贼把线抬来装上车,一对男女迫不及待地躜到车后去了,另外两个坐进了前边的驾驶室。所长朝埋伏的民警打了个手势,十个民警敏捷得像狸猫似的,迅速来到贼车两旁。 只听一个盗贼惊慌地说:“啊呀,怎么不见钥匙啦!” 另一个说:“再找找看,这里没有人来,难道是鬼拿去了?” 所长一把拉开车门说:“不是鬼,是我拿着哩。” 车上的盗贼大吃一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两付手铐已经铐住了他们的双手。民警轻轻一拉,二人便乖乖地被拉下车。 两边的民警把住两边车门厉声叫道:“里边的人听着,双手抱头,老老实实地往出走!” 那个女贼磨磨蹭蹭地来到门口,那个男的并不老实,他一下打碎后边玻璃,像老鼠似的跳出车外,几步跑了几丈远。 警察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们只顾主意两边车门,没有留神车后,满以为这瓮中之鳖无处可逃。当他们听到‘哗啦’一声,急忙看时,那个家伙已经逃出老远,几个人只能随后猛追。 盗贼久走夜路,在黑暗中跑得比兔子还快,眼看着就要跑出坟地,消失在茫茫旷野之中。盗贼跑着回头看看,觉得警察追不上自己,心里沾沾自喜,暗暗庆幸逃脱。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从草丛中猛然伸出两张铁锨,一下子就把他绊了个饿狗吃屎,正好被后面赶来的警察牢牢按住,迅速戴上手铐。当他被拉起来的时候,这才看见常大伯哥俩。 盗贼瞅着常大伯恶狠狠地说:“你们浇地的农民还多管闲事,我们偷光缆,与你们有啥相干?看我日后出来怎么收拾你们。” 常大伯毫不介意地说:“来吧,来吧,我李玉常随时奉陪,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害怕啥哩,反正是快要死的人啦,迟几年早几年无所谓。倒是你们年轻人,往后的路长着哩。听老叔一句劝,进去好好认罪伏法,接受教育,现在悬崖勒马,重新做人为时未晚。一个人来到世上不容易,正道多得是,条条都能走。不要把自己的一生毁了,把父母的功劳瞎了”正是: 来到世间每个人,多少都该有作为。 走上邪路早回头,不枉父母生一回。 智少无力成大事,耕田种地做小民。 光芒没有日月亮,也是宇宙一星辰。 拉着盗贼的民警说:“都啥时候啦,还想收拾谁哩?现在正在严打阶段,我看你们这次进去,要想出来可就难啦。” 那个盗贼还硬着嘴说:“那也不一定,我们帮主神通广大,出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就凭你们这些小警察,只能唯命是从,人家叫放一一一一一。” 另一个民警大声说:“老实走,别做梦了,你们帮主这回也当到头啦。” 九个民警押着四个盗贼走上通往村里的小路,所长从口袋掏出钥匙说:“你两个老叔也辛苦啦,走,上车,我把你们捎回去。” 常大伯和玉顺上了车说:“咱两个今晚也坐回贼车。” 所长坐到司机的座位上说:“你们脑梗巡逻队真不简单呀,这回又立了大功。电信局当然少不了奖励,脑梗患者今后的药更加有保障啦。” 常大伯谦虚着说:“功劳主要是你们的,没有你们这些人民的保护神,指望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能干什么,恐怕连一个贼也抓不住。” 所长慢慢开动车说:“话可不能那么说,我们本事再大,要是没有你们配合,还不是跑来跑去白烧油,徒劳无功。” 玉顺说:“这话说得都对,要想社会好就得这样,群众没有警察保护不能安居乐业,社会难以稳定;警察没有群众支持帮助,两眼一抹黑,那也很难取得成功。只要我们警民紧密配合,再狡猾的盗贼也难得逞。” 所长点点头说:“是呀,我们只有依靠群众,抓捕工作才会事半功倍。看来,警察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把群众不当回事。” 前边是民警押着盗贼步行,所长开着车慢慢跟在后边,一路上说着走着回到村里。民警把盗贼押上警车,常大伯和玉顺下了车,看着警车和贼车一块出村而去。二人回到自家门口,西方的月亮还没有落下山去,遮住月亮的那些浮云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老高,这黎明前的夜晚并不怎么黑暗,倒像比往常亮了许多。 第二天早上,常大伯起来已经快九点啦。他洗了脸先去打开大门,然后把屋里屋外齐齐打扫一遍,接着就浇菜c拔草,又给豆角搭了会架。他发现韭菜长高了,茄子豆角也该摘啦。小凡没在家,一个人能吃多少菜吗,这些菜到时候不摘就会长老,不如摘些给玉顺那边送去。 于是,他就取来了篮子c镰刀,先把韭菜割地放在篮子里,又摘了些豆角茄子西红柿,黄瓜辣椒瓠子瓜,再拔了点青菜香菜油麦菜,正准备给隔壁拿去,玉柔走进院子说:“哥,你就别做饭啦,过去给我帮帮忙。我早上做饭没拿住,作得太多啦,我两个实在吃不完,只好请你帮忙啦。” 常大伯知道她是故意给自己做的饭,也就故意说:“你可能怕中午做饭天气太热,早晨趁凉多做点,中午就不用做饭啦。” 玉柔忙说:“不说了,快走吧。你还不知道你兄弟那人吗,从来就不吃剩饭,我咋能给中午做饭哩?你不过去就只有倒啦。” 常大伯又说:“我热天做饭老是一星关二,早上趁凉就把一天的饭做好,中午拿出来就吃,既凉快又方便,要省不少事哩。” 玉柔着急地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人家还怕剩饭把人吃病了。 常大伯说:“帮忙就帮忙,你把这点菜提着先走,我洗洗手就来啦。” 玉柔看着菜篮说:“你就摘了这么多,提过去也吃不完,给你留点。” 常大伯又说:“不留,这边还有。小凡不在家 ,我又经常给你帮忙吃饭,院里的菜没人吃,也只好请你帮忙了。” 玉柔提起菜篮说:“好,帮就帮,经常这样帮来帮去的才好。” 玉柔提着菜篮过去了,常大伯洗了洗手,锁上大门,走进玉顺家里。玉顺已经把饭菜摆放停当,早饭虽然简单,也比常大伯经常吃的早饭讲究得多。一个人一碗绿豆米汤,两个合页肉夹馍,桌子正中还摆着四盘时新菜肴,还有些辣椒c咸菜c豆瓣酱什么的摆了一桌子。 常大伯不再客气,坐下就吃。他昨晚折腾了一夜,回家没吃就睡了。这时候肚子早就饿啦,再加上饭菜可口,两个肉夹馍很快就吃完了。玉柔又进厨房夹了两个拿来,常大伯一连吃了三个肉夹馍,这才端起米汤慢慢喝着吃着桌子上的各种菜肴。他眼睛看见玉柔,心里自然想起柳枝,不知她的情况怎样,三改出院没有,还有老蝴蝶手术成功没有?不行,自己可得快去看看才是,今天是去不成啦,怎么也得等到明天。 玉柔则想问明白昨晚的事,玉顺知道他哥心里有事,自己边吃边给玉柔说着昨晚的奇遇,把玉柔听得既害怕又高兴。 他们把早饭还没吃完,三快婆风风火火地跑了来,进门就高喉咙c大嗓门地喊道:“你们还在家里消清地吃饭说闲话,赶快出去看看。电信局那个瘦局长又来了,这回带着好几个人,说你们昨晚破了大案,已经把全村轰动啦,男女老少都跑到皂角树下听热闹去啦。 巡逻队那些脑梗都在哪里,就跟当年日本鬼子投降那样高兴。就差你两个啦,快走吧,听脑梗们说,还要庆祝,要给你们戴大红花哩。你老哥俩这回可露脸啦,可给咱村里把气争啦。 我昨天晚上看见你们掂着铁锨往地里走,以为你们浇地去呀?我就说么,太阳还能从西边出来,软蛋咋能给你优先浇地哩?不知你这能人用的啥办法,还想叫你给我教教,没想到你们是抓贼去啦。抓贼怎么不叫我哩?我这两条腿跑起来,你两个都赶不上,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知道她扯开了没完没了,急忙打断她的话说:“你没见瘦局长来给脑梗带药着没有?这回可算把他们那条光缆彻底保住啦。” 三快婆说:“这个我倒没问,咱们一起过去问他。” 玉顺说:“哥,咱就不去了,只要他说话算话就行了。” 常大伯放下碗说:“去,去,咱咋能不去哩?走,马上就走。” 三快婆高兴地说:“是呀,这么光彩的事,咋能不去哩?谁一辈子能带几回大红花。快走,快走,玉顺,让他瘦局长亲自给你戴。” 常大伯往出走着说:“戴花不戴花无所谓,我主要看他说话算话不。” 三个人一同走出客厅,出了大门。玉柔赶出来说:“我也去看看热闹,一会回来再洗锅洗碗,收拾厨房。”玉顺锁上大门,一块朝村口走去。 皂角树下的人果然摩肩接踵c欢声阵阵。透过晃动着的人头缝隙,远远就可以看到那位瘦局长站在高处挥舞双手,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 他几个越走越近,已经听得到瘦局长在说:“我代表电信局的各位领导c全体职工c同仁,对你们这支脑梗巡逻队,表示最衷心地感谢。谁能想到你们这些顽疾缠身的脑梗患者,还能有这么大的用途,为我们帮了大忙,也为国家立了大功。你们这回不但抓住了盗贼,彻底摧毁了黑线帮这一犯罪团伙,还挖出了电信局内部的蛀虫。他们和罪犯同流合污,置国家人民的利益于不顾,为了几个臭钱而出卖人格,给盗贼提供信息,甘做内应,与其坐地分赃。使国家财产蒙受重大损失,害得我至今不能升迁。 你们这个脑梗巡逻队这回和警察配合密切,抓住了盗贼,保住了线路,同时,也给我这个局长创造了升迁机会,我在这里先谢谢大家了。” 瘦局长说着向大家一个劲的转圈鞠躬。常大伯走到前边说:“局长先生,光鞠躬有啥用哩?我们农民只相信实地东西。” 瘦局长忙说:“实地东西,有,有,我们电信局给你们送来锦旗一面。” 搜局长说着回身一指,就见两个干部从车里取出一面大红锦缎做的锦旗,中间用黄金线绣的四个大字闪闪发光。 玉顺走过去高声念道:“赠给老村里脑梗巡逻队全体成员,中间四个大字是‘通信卫士’,电信局全体领导敬献。”玉顺念完,自己就代表队长老蝴蝶把锦旗郑重其事地接过来看着说:“不错,不错,质量很好,这字也写得龙飞凤舞c苍劲有力,好像出于高人之手。” 瘦局长自豪地说:“多谢夸奖,这字并非什么高人墨宝,它就是才不出众c貌不惊人,一点名气也没有的区区在下所为。” 常大伯看着他说:“你真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还有这么一手。不错,可以与我们的高书法相提并论,有这能力怎么在电信局工作?” 玉顺也说:“是呀,能写出这样的字,绝非一日之功。放在电信局里专业不对口,有屈大才;应该放在文化事业上才比较合适。” 瘦局长坦诚地说:“鄙人原来就是在县文化馆工作,专业倒是对口,职位也在大多数人之上。我也想努力学习c刻苦钻研,用心干好本职工作,搞出点什么具有影响力的作品扬名立万,在文化领域占一席之地。 然而,不行呀,咱不够格。文化领域凭的就是名气,名气大的人就是随便放个屁,也能引起轩然大波,到处都会响起叫好声c喝彩声。各个媒体都会争先恐后地报道c出版,鼓吹人家的屁放得如何如何精彩,多么多么艺术,清脆嘹亮c有水平c高品位,简直就是促使社会前进的号角,唤醒人们心神的金玲。多么悦耳动听,多么令人陶醉呀!人家挣钱就不费啥,简直比歹徒抢银行容易得多,保险得多。 咱这没有名气的人想在文化领域寻找出路,那就是痴心妄想,比登天还难。即便真是个可造之材,能写出较好的作品,那也没有人正视一眼,只听名字就会嗤之以鼻c不屑一顾,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现在的文坛巨匠,谁会重视一个无名之辈的胡言乱语。别说挣多少钱啦,就是维持生活,收回一点投资成本,也不会有人给你这个机会。 而今可是经济社会,再清高的人,没钱的日子就过不出高水平来。文化馆是个清水衙门,一般工作人员也就只能过一般的清淡生活。我这力求上进的人怎么会默默无为地清淡一生呢? 于是,我把自己的习作自我欣赏一番,还是不忍心付之一炬,只好来个束之高阁,另谋出路。为了过上高水平的生活而找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活动人,费了九牛之力,终于跳出了清水衙门,进了有钱单位。虽说没掌多少实权,也是来之不易呀! 我为了博得领导青睐,经常废寝忘食c夜以继日地拼命工作,就是这条线路害得我几年升不了职。你们巡逻队这次干出了成绩,为我晋升创造了有利条件,鄙人为了表示感激之情,自己出钱给你们每人买了一束大红花,并要亲自给各位戴在胸前。咱现在就开始吧。” 那两个干部马上从车上取下一个装着红花的大纸箱,瘦局长兴致勃勃,从里边取出一朵红绸扎的大花说:“大家说这朵花应该先给谁戴?” 梗二首先说:“我看应该先给老常戴,没有他,就没有我们脑梗巡逻队;没有他,就没有这么多的成绩,这次抓贼,他的功劳最大啦!” 众人随声附和,有些人还拍起手来。常大伯说:“我看戴花就免了吧,我们农民不图虚名,戴个花能弄啥?没有什么实地意义。我觉得你们电信局应该给巡逻队配备几部免费手机,其次就是他们的用药问题。” 瘦局长忙说:“没问题,没为题,手机我回去马上准备。我答应大家的话永远算数,马上兑现,往后一定准时送来。我们局里把这点小钱就不当钱,电度表都是本系统效验哩,只要稍微快一点点,赚的钱就没多少。给你们买点药能用几个钱,不过籽麻粒大的小事。 人家那些拿大权的干部,眼睛里瞅的是大钱,心里想的是大事,手里抓的是大馍,腰里装的自然是大利了。我所负责的这种事,没有人看得上眼。所以,我就敢打这个保票,给脑梗巡逻队的所需药品,保证供应。” 他身后的两个干部,立即从车上搬下两个大纸箱。众脑梗顿时喜形于色,纷纷围到前边观看。梗大高兴得手舞足蹈,嘴里‘呀呀’着说不出来。梗二兴奋地说:“局长先生,他说就不劳烦你老人家给大家戴花了,我们脑梗一不结婚,二不娶亲,三也不图虚名,戴花干啥呀?你还是拿回去给自己留着,日后升职c结婚c娶新娘c包二奶都用得上。我们吗,只要有这些不掏钱的药吃,也就心满意足c别无他求了。” 瘦局长笑着说:“不戴就不戴啦,拿回去也没有这个必要,还是给你们留着,以后儿子c孙子结婚都用得上。我们吗,还愁没有这些东西。这些药你们自己分配吧,我还要给那些接线工人送点吃的东西。” 瘦局长正要上车,三快婆嘴长地问:“喂,局长先生,你为我们脑梗买这些药,有回扣吗?听说你们干部办事,过河勾渠子都夹点水哩。” 瘦局长愣了一下说:“老嫂子,你说话怎么不含蓄一点。这种话虽然成了公开的秘密,但也不能这么明说。社会上的事就是这样,办事揩油拿回扣,有吃肉的,也有喝汤的。你老婆种好自己的地,问那些闲话干啥呀?” 四慢叔拉着老伴说:“你老婆胡说啥哩,人家当干部的可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哩。你看人家说话一言九鼎c多守信用,可不敢胡说啦。” 三快婆不但不买他的账,还拿眼睛瞪着他说:“我咋胡说啦,难道不是真的吗?为人民服务的好官有几个,都是口头上会说漂亮话。 自古以来,无商不奸c无官不贪,小官谋小利,大官谋大利。戏上说的清官都是假的,都是作者凭自己的想象塑造出群众所理想的c所希望的偶像罢了。在现实生活中,谁见过那样的好官?我一辈子没见过,可能大家谁都没有见过。因为,社会上根本没有那样的官。 就拿人所共知的《铡美案》来说,皇上的女儿招了个有老婆孩子的后婚驸马,这可能吗?一般的平民百姓婚姻嫁娶,都会慎之又慎,留有充足的了解时间;人家当皇上的怎么会那么草率,稀里糊涂地给公主招了个有妇之夫?就算当时交通不便c信息不灵,那些上京应考的举子也该有自己的档案c各级地方官府的文件呀!一一一一一一一。” 四慢叔拉着她说:“看你胡拉被子乱拽毡的,扯了个远,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打断他的话又说:“远啦,远啦咱就说近的。人家那些省上c县上的大官咱没见过,村上c队上的小官总该见过吗。凡是当过官的人,哪一个没有以权谋私?老队长把自己人都安顿完了,还有当了两年队长的人,就把自己连初中都没读完的女子弄进学校当教师,全队只免了他弟兄两个的农业税;还有当了一年干部的人,就多占了几米宽的庄基地;给别人分地,一亩只少不得多,给自己分地,一亩地就能多几分。 不是我说哩,大家难道看不到吗?凡是当过大队干部的人,哪一个不是肥得流油哩?哪一个不是全家旅游哩?哪一个不是享受打头哩?哪一个不是儿女耍牛哩?说什么人民的公仆,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假话,是给人民眼窝摸鸡屎哩。 我就敢说,凡是当过基层干部的人就没有干净的,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干巴硬正地拍着腔子说:‘我在当干部期间,没有以权谋私’,一一一一。” 四慢叔用手掩住她的嘴说:“行啦,行啦,老婆子,再不要得罪人啦。你管人家正不正c贪不贪,你说那些话不是白得罪人吗。” 瘦局长的车早就走得没影啦,三快婆还是说得不肯停止。常大伯知道这老婆要强,嫌这次抓贼没有叫她,自己没露脸,心里憋着气。他就站出来干巴硬正地说:“这话也不能一概而论,真正的好干部不是没有,咱只是不知道罢了。电视上说的那些标兵c模范c致富带头人绝对不是假的。我自己也算当过干部的人,我就敢拍着腔子说:‘绝对没有以权谋私。’梗二,你把这次的药也给快婶分点,让她高兴高兴就不生气啦。” 梗二大声答应着,当真抱了几盒药走到三快婆跟前说:“快婶,这些药拿回去保存着,有备无患吗,要是以后得了脑梗病就没有免费药啦。” 三快婆把药往出一推说:“去你的,吃这种药是你们的专利,我可不敢侵犯你的专利权,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占着吃吧。” 梗二嬉皮笑脸地继续说:“那可不一定,谁也不能把自己的头拿铁箍住,说不定我这专利权还要高价转让哩。别看你老婆一一一一一一。” 梗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哎呀,哎呀,别抬杠啦,抓紧分药。” 梗二分着药又说:“老常哥不吃药,我看把那些红花和锦旗给他,他结婚的时候都能用上,锦旗给新娘子做盖头最合适不过了。” 玉柔高兴地说:“那好,由我暂时保管着,给谁结婚都能用。”玉柔手里拿着锦旗看着摸了一会,就连那一箱子红花拿回家去了。 脑梗抱着药品笑着说着,皂角树下的人全都喜着乐着。三快婆还是闷闷不乐地说:“老常这回把你们吃药问题彻底解决啦,你们当然都高兴。可是,浇地问题解决不了,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咱们光有药不行呀!” 大家刚高兴了一会,听到三快婆的话心情又沉重了起来。玉顺看到这种情况就说:“浇地的事大家可以放心啦,我哥昨天晚上已经把这个难题解决了。软蛋今天一早就和争气上县去换新型水泵,这种泵换回来,浇地的速度就能提高好多倍,咱村里的地很快都能浇完。” 大家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常大伯,三快婆最先开口说:“这咋可能哩?他昨晚抓了一夜贼,功劳就大的不得了。要说他解决了浇地的事我不相信,他,他难道有我老汉说的‘分身法’不成?自己的地都浇不了,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抢着说:“是呀,是呀,他不可能解决大家的浇地问题。玉顺自己没种地,他是在给大家宽心哩。谁不知道软蛋是个大财迷,争气是个气死驴,这父子两个,就是知道有新型水泵也不会换。他们专门要水小,慢慢浇着才能多挣钱,他们才不管咱们的地浇不浇。老常哥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叫铁公鸡脱毛,木头驴上槽。” 常大伯正要说话,就听有辆柴油三轮车的响声已到村口,众人不约而同地随声望去,开车的正是争气,软蛋就坐在车厢里的水泵上。 争气开着车一直来到皂角树下,还没停稳就被村民们‘呼啦’一下围了起来。三快婆第一个走到跟前,伸手摸着车上的水泵说:“软蛋,给我排个队吧,我这就给你拿钱去。我老婆腿快,马上就拿来啦。” 梗二掏着口袋里的钱说:“软蛋,给我先排,我的钱就在口袋装着哩。” 梗大手里拿着钱直往争气手里塞,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争气双手捉着车头,站起身瓮声瓮气地说:“不收钱啦,不收钱啦,我爸改变政策啦。从今往后,不用缴钱排队啦!” 在场的人全都诧异地看着软蛋父子,仿佛从没见过的生人似的。软蛋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乡亲们,我现在给大家宣布,从今天开始,我的机井浇地,废除缴钱排队政策,为了节省时间多浇点地,新泵换好就不排队啦。由东往西,一家挨着一家往过浇,省得来回放水耽搁时间。不管是张三李四王麻子,一律同眼看待,轮到谁就是谁,浇完以后统一算账收钱。原先排的队宣告作废,缴了钱的人如果等着用钱,现在就可以如数退还;如果不急着用钱,浇完地后多退少补也行。” 这时候,大家才相信玉顺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全都怀着感激的心情c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常大伯,谁也想不出他用啥办法能把软蛋改变过来。 常大伯则像刚过门的媳妇似的,不好意思地坐在人群后边的碌碡上。 三快婆高兴得大声说:“软蛋,你父子两个吃了谁的灵丹妙药,怎么能一下子脱胎换骨哩?快给大家说说,别让人猜得心慌。” 梗二接着喊:“是呀,老常怎么让你这不进油盐的四季豆进了油盐啦?” 软蛋站在车上说:“昨天晚上,老常叔一席话,把我的心一下说亮堂啦。特别令我钦佩的还是老常叔那宽敞的心胸和高尚的人品。大家谁不知道,我八爸当队长的时候是怎样对待他的?自从他把教师的工作让给他兄弟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学校有经验的教师特别缺乏,教学质量上不去,年年评比都是倒数第一。大队书记为此忧心忡忡,决定把有经验的老常叔调进学校任教。大队下了几回通知,我八爸置之不理,书记亲自跑来要了八次人,我八爸硬是不让救过他命的老常叔去学校教书。 那时候的民办教师挣的都是工分,工分还要介绍回小队参加分红。不怕官,只怕管,小队长不同意的事情,大队干部也是毫无办法的。 那时进学校当了民办教师的人,全部赶上了转正机会,老常叔如果再回学校教书,就凭他的学识c人品,转正是必然的,现在退休也有好几千元的工资哩。他的日子还会这么艰苦,他办老婆还会这么艰难吗? 这种改变人生命运的事,不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把我八爸恨得咬牙切齿,非给他记一辈子仇不可,临死也不会原谅。只有老常叔这样的人不当回事,不但一点不记恨,还经常给他帮忙哩。” 三快婆证实着说:“是呀,是呀,这事要是遇到我头上,我非搧那老东西几个耳光子不可。他当个破队长有啥了不起的,咋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哩?老常还找了老山头去陪伴他,使他临死以前没受难过。” 梗二接着说:“老队长死了,他自己帮了几天忙不说,还硬把武大郎叫去给他们做菜。一般的人,谁有这么宽敞的胸襟,不恨死他才怪哩!” 有人乱纷纷地说:“老常这人就不记仇,开追悼会的时候还写了那么长的祭文,并亲自致悼词,为那次浪费的钱财而痛惜。” 软蛋大声说:“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还有大家不知道的事哩。他为了全体村民的浇地问题,听广播c看电视,知道了国家目前针对抗旱保苗颁布的优惠政策,连夜跑到大滩地去给我做思想工作,刚到生姜渠上就遇见我那十八弟妹和我儿子争气闹仗,是他以德报怨,平息了事端。正是: 暖春到来雪自消,私心难让境界高。下文不用费心想,换好水泵把地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回驱黑雾红人落法网 借阴凉白痴受冷讥 别看坏人也当道,最终不会有好报。 和珅掌权为谁贪,后皇立威更需要。 戏说阴间有人管,上下倒置真可笑。 热天要找好去处,老树底下最热闹。 人人爱钞票,挣钱走正道,违法必自毙,暴富不牢靠。 为师无诀窍,多把自己教,滥竽充得过,阎王差人叫。 闲话且住一旁撂,再说树下大家笑。上文说道:在村口的皂角树下,大家都为抓住了盗线贼而高兴着,三快婆却说出了浇地的烦心事。 众村民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当玉顺说起浇地问题常大伯已经解决的话,大家都觉得根本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相信玉顺说的话。 常大伯正要开言,软蛋父子开着三轮农用车,拉着新型水泵回来啦。大家围住他们挣着缴钱排队,软蛋却站在车上,向乡亲们宣布了最新浇地政策,并说起了常大伯怎样使自己的思想转变经过。 当他说道他的十八弟妹金蛋媳妇,由于没钱排队,和他儿子争气闹仗的时候,金蛋媳妇站出来说:“这话还是我自己说吧,我昨晚去找他们排队,我软蛋哥推给争气,我到生姜渠上找到争气,咋说他都非先缴钱不可,我就说金蛋他爸在世的时候是怎样对待他们的,他现在去世了,你们对他的后人都不能灵活一下。争气不但不念前情,还说了好多难听话,气势汹汹地要打我哩。要不是老常叔及时赶到,我昨晚非叫那小子打一顿不可。” 软蛋接着说:“我儿子争气还给我说:‘你听老常的话哩,他比我还瓜得多。自己的地没有浇,却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我十八妈排了队。’ 我当时回想了半会才说:‘好我的瓜娃哩,人家那不是瓜,那叫心胸宽敞c人品高尚。我听了他的话才明白了一点做人的基本道理,咱父子两个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怎么能和人家相比。人家光明得像太阳,咱连十五瓦的灯泡都不如;人家纯洁得像月亮,咱比擦了屁股的纸都肮脏。咱还是要把你常大爷的为人处世学学,把自己龌龊的心灵改改,让咱这榆木脑袋也开放开放。都是一村一院的乡亲,分啥砖薄瓦厚哩,’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软蛋说得没完没了,常大伯走出来打断他的话说:“软蛋,少说那些没用的啦,还不抓紧时间安泵,说那些不顶事的闲话干啥呀?” 软蛋说:“老常叔,今天可能安不成啦,我们回来得有点晚,在人市上没有叫到小工,只有等明早才能再去叫人。我现在没事才多说了几句。” 常大伯又问:“你换水泵的活能用几个人?” 软蛋又说:“把旧的拔上来,再把新的放下去,上下都是用辘辘哩,活路没有多么太重,好劳力有三四个就够了,拉管子c提线的,谁都行。” 常大伯看着周围的人群说:“乡亲们,目前抗旱的形势刻不容缓,玉米正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能早尽管早,能快尽管快,迟一日迟十日哩。咱们这里虽说是些老弱病残,三个也顶一个哩,咱就多去几个,帮他们赶快把泵换好,我们的玉米就能提前浇完。大家都是种田的人,知道水对玉米的重要性。咱们让它提前一天转起来,就能多浇十几亩地,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打断他的话说:“不说啦,咱们都走,帮他也是帮大家哩。” 常大伯和三快婆首先朝村外走去,皂角树下的人就像游行队伍似的跟了一溜串。软蛋叫几个腿脚不行的坐到他的车上,一起向村外走去。 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手稠进度快,大家在烈日下忙了两个小时,三台新式水泵终于换好了。村民们看到清澈透亮的井水喷出水管,流入斗渠,三股急流汇集一起,流进旱得裂开口子的包谷地里,那些得了水的包谷苗,渐渐展开了卷在一起的叶子,一阵微风吹来,个个摇头晃脑,仿佛在向人们问好,众人看着它们也在开心的笑着。 大家看到三台新型水泵的水合在一起汹涌彭拜,就跟渠水差不多,本村的地一个星期就能全部浇完,村民们放心了,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回走。 软蛋老婆象征性地挡着说:“大家别急着走呀,这么热的天,到家里坐坐,喝口水再走。”软蛋大声说:“你叫大家在那里坐呀?渠岸烂得没处坐,到处连一棵树荫都没有。大家回村坐在皂角树底下,我已经叫争气开车买西瓜去了,今天是大西瓜,白馒头,我软蛋把大家管饱。 浇地的事都请放心,先把这两家施了化肥的地浇完以后,由东往西统一浇,轮到谁家我们提前通知,绝对不会任人唯亲啦。” 三快婆走到软蛋跟前说:“软蛋,这么大的水,几天把地浇完了你们挣谁的钱呀?我看你娃晚上回去,非给老婆顶尿盆不可。” 软蛋笑呵呵地说:“快婆放心,老常叔都给我计划好了,咱村的地浇完了,我的水就顺渠东下,能浇几十里远,比那一年都挣的钱多。” 大家高高兴兴地往回走,都显得腿快脚轻,神爽气清,心情轻松,就像刚免了农业税那样高兴。有个脑梗走到常大伯跟前,无比感激地说:“老常叔,你可把我们的难题解决完了,我们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常大伯忙说:“看你说的啥哟,这些都是大家劳动所得,我老常何德何能?不值得你这样记。要记也应该记国家c记政府,国家要是没有这么多的惠农政策,单凭我这张嘴,怎么可能说得软蛋去换新泵哩?” 大家回到皂角树下不大功夫,就见争气开着三轮回来啦,车上除了西瓜而外,还从武大郎家拉了几笼大白馒头。 玉顺过去打开学校大门,大伙从里边抬出两张桌子对在一起。争气把车上的西瓜抱到桌子上,又从车上摸出一把菜刀,一言不发,挥刀就杀。 乡亲们在这三伏天见到西瓜,早就馋的不得了,再加上大热天干了半晌出力活,看到眼前摆着红堂堂的西瓜牙子,谁还忍耐得住,不用招呼就纷纷围过来,端在手里吸溜开了,争气一个人杀着还有点供应不上。 直到杀开第五个瓜的时候,大家才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西瓜,慢慢地吃着说着。皂角树下蹲的蹲,坐的坐,吃着西瓜就着馍,口不渴,肚不饿,瓜皮先在地上摞,有的倒,有的卧,吐出瓜籽随便唾。 大家吃着说着,喜着乐着,高兴得就跟过年似的。就在这时,从县城回来的村主任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诧异地看着这种情况不知怎么回事。 玉顺连忙招呼着说:“你别问,大热的天,先吃块西瓜凉快凉快。” 村主任刚回来,看到西瓜也有点眼馋,伸手就到桌子上去端西瓜,争气却用刀挡着说:“这西瓜是给帮忙的人买的,你没帮忙就不能吃。” 村主任缩回手说:“啊,原来是这样的,我不吃,我不吃。” 玉顺大声说:“争气,你这娃咋这样哩?他是咱的村主任,到县里给老蝴蝶看病去啦。刚回来热热的,你咋能不给吃两牙西瓜哩?” 争气瓮声瓮气地说:“我管他是谁,我的瓜是给帮忙人买的,没帮忙的人别说两牙,一牙也不能吃,这也是原则问题。” 常大伯走过来说:“争气,你给帮忙的人吃西瓜有限制没有?” 争气说:“没有,我爸说来,今天的西瓜馒头尽饱吃,谁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够了再去买,剩下了拉回去自己吃。” 常大伯又说:“我把我的给他吃一牙行不行?” 争气想了想说:“这个好像不犯原则,你拿你的送人,我管不着。” 常大伯笑了笑,拿了一牙西瓜递给村主任说:“吃吧,这是我的。” 村主任接住西瓜吃着笑着,常大伯又拿了个馍吃着问老蝴蝶情况。村主任索性站起身,大声讲道:“乡亲们,老蝴蝶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好还得相当长一段时间。他这回名声大震,轰动很大,几家报社c电视台的记者前去采访,县委书记带着几个局长,亲自去医院看望了他,并当场做了几项重要指示。 一c要求医院尽力治疗,不要有丝毫顾虑。 二c给财政局长说:‘治疗费用,花多花少,全部由县财政承担’。 三c给公安局长说:‘立即立案彻查,马上缉拿凶犯’。 四c给民政局长说:‘你们为伤者准备拐杖c轮椅c及一切所需物件。’ 五c要求文化宣传部门通报嘉奖,全面报道。 公安局长当时就给各科c各队下达了抓捕命令,电视台还要采访目击证人。” 常大伯忙说:“电视台多此一举,我们的眼见耳闻,派出所都有笔录,他们到哪里一看便知,来回跑路都不嫌腿乏。” 村主任说:“那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就不让跑冤枉路啦。” 村主任取出手机正打电话,常大伯又说:“你再问问,行凶歹徒抓住了没有?那个包工头抓了没有?我就想知道,老蝴蝶的腿断得值不值?” 村主任放下电话说:“行凶歹徒当时就抓住了,至于包工头,可能还得立案侦查,没有那么快的。中央这次召开了扫黄打黑c反腐倡廉的专项工作会议,要在全国范围内,严厉打击贪污腐败和黑社会不法势力。老蝴蝶反应的问题已经引起省上的高度重视,再贴合这次的严打行动,谁想保也保不住啦。我想,他这回非受法律制裁不可。” 常大伯还是忧心地说:“我担心又是雷声大c雨点小,再来个无效降雨,老蝴蝶的血就白流啦,腿就白断啦。” 村主任肯定地说:“不会,不会,这回是县委书记亲自坐镇指挥,纪委c公检法全力配合。听说已经查清了咱县上的大红人,人大代表c政协委员的违法犯罪事实,正在报请上级批准,要求摘下他头上的红帽子,撤销其一切职务,移交公安机关彻底查清同案犯,以及所有帮凶。不管涉及到什么人,不管官有多高,位有多显,势有多大都要一查到底,严惩不贷,要求各个执法单位务必全力以赴,绝对不能姑息养奸。” 常大伯听到这里才说:“这下好了,国家终于下决心了,只要上边没人敢包庇,他们就会树倒猢狲散,再也不敢为非作歹啦。” 三快婆也高兴地说:“是呀,这样搞下去,那些贪污受贿的c非法营运的c偷梁换柱的c冒名顶替的c携款逃遁的c行凶犯罪的c黑道鬼混的c可恶可恨的,全都好景不长,跑不了啦,咱们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梗二还是不放心地说:“就看能坚持多长时间,如果又是三分钟的热度,过一阵子可凉啦,咱们还不是白高兴吗。” 常大伯说:“这回把县上的人大代表都控制啦,看来不像只打雷c不下雨。这样的严打要是能够持续下去,下边胡作非为的没人庇护,自然有所收敛,歪风邪气涨不起来,社会就会健康地向前发展。” 三快婆又插话说:“下边的歪风邪气多着哩,还有做贼骗人的,胡说害群的,赌博横行的,戳是弄非的,办事认亲的,还有,还有一一一一一一。” 村主任打断她的话说:“还有软蛋管着个井,只给自己人浇地,别人的地连队都排不上,等等好多事哩。总而言之,凡是违法犯罪的事,法律肯定都管;够不上犯法的事,还要靠广大干部群众自己管理。 农村人文化程度低,基本素质差,有时很明显的道理也辨不清,这就需要有人去开导,有人去说服教育。还有些人当局者迷,往往一念之差,就会铸成大错,甚至走上不归之路,这就得有人帮助c有人提醒。有时候,几句平平常常的话就能防患于未燃,解决大问题。” 众人对主任这话似乎深有感触,梗二首先赞同着说:“主任这话说得很对,就像老常哥这人,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村民,这些年为乡亲们解决了多少难题,想出了多少好主意,平息了多少是非事,指出了多少光明路。这回把我们脑梗的吃药问题彻底解决啦,昨晚又去大滩地把浇地问题解决啦。咱也不知他用什么办法,竟把软蛋说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把原先的旧水泵全部换成了新型水泵,还废除了缴钱排队,自己人优先安排的老政策。我们今天在老常叔地带动下,去地里把三台新水泵全安好了,水比原先大了好几倍,这西瓜馒头就是软蛋给大家买的。” 村主任高兴地说:“好,好啊!我说争气怎么在这里给大家杀西瓜?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跟着粘了光啦。你们谁知道老常叔用啥办法把软蛋说通的?我好像有点不大相信,这父子们的为人处事谁不知道,怎么可能轻易听他的话哩?他,他难道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大家你看看他,他看看你,都摇着头不说话。还是三快婆先说:“我们当时也不相信,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新泵买回来安好啦,那么大的水已经流到地里了。老常昨晚抓了一夜偷线贼,他有多少时间去说服教育?一定是给他吃了灵丹妙药,一下子让这块茅坑里的石头脱胎换骨啦。” 四慢叔忙说:“不是,不是,他可能去什么仙境请了个换心菩萨,把软蛋的旧心改良加工,换成了新的,他自然就把旧泵换成新泵啦。” 三快婆推着老伴说:“去,去,又放开屁啦,人心是那么容易换的?” 村主任也知道他两个爱抬闲杠,互不相让,连忙争着说:“你两个别抬杠了,还是让老常叔说说他用的啥办法。” 常大伯说:“我能有啥好办法,就是给他说了说国家最近为抗旱颁布的一项最新惠农政策,旧泵换新泵的补助标准。再给他算了算经济账,帮他往高处站了站,往远处看了看,没费多大的劲,全是国家政策的功劳。” 村主任大声说:“大家都听到了,没有什么诀窍,没有什么法宝,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几句简简单单的平常话就把问题解决啦。 咱们村里这么多人,就没有人想得到。国家颁布的惠农政策,为啥只有老常叔一个人知道哩?就是因为他爱听广播c爱看新闻c爱好学习,知识积累得多了,才能眼界开阔,心胸宽敞,看到的是平常人看不到的前景,想到的是一般人想不到的事情。 如果大家都能够像他一样,不打麻将,少拉是非,常听广播看新闻,爱动脑筋多学习,提高思想觉悟,增强自身素质,农村就没有许许多多的难题了。只要大多数村民的基本水平提高了,正气就会树立起来,歪风邪气就没有立足之地,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人与人没有勾心斗角,社会就会和谐稳定,谁家还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 乡亲们,时代不同了,大家只有互相关照,携手前进,才能过上幸福美好的快乐日子。大家都在这里凉着,我还有事,不能奉陪啦。” 村主任的事多,当然不能在此久停,吃了两牙西瓜,说了会话就回家去了。大家想那主任的话说得很对,现在的农村的确越来越好,农民各种各的地,干部永远不用操心生产了。家家户户有吃有穿,男女老少喜喜欢欢,出门去大方美观,回到家一日三餐,住的是院大房宽,行走是屁股冒烟,家家地面土不沾,条条街道平又端。天下农民几时有过这样美好的日子,如果都能像常大伯一样,谁还会有啥不顺心的事,还有啥克服不了的困难?农村怎么能不欢乐,社会怎么能不和谐哩。 正所谓: 平凡普通老农民,并非仙鹤立鸡群。 三言说亮糊涂心,一语唤醒梦中人。 心扉敞开旧制去,眼光放远新泵回。 乡村多此好学者,天下和谐皆祥云。 这时候,吃午饭的时间已过,大家不渴不饿,多数没有回家,还在这皂角树下坐的坐,卧的卧,喜事一个接一个,众人心情都不错。 争气看没人吃了,自己吃了几牙就不再杀啦,收拾了东西正要开车回去,他伯父硬蛋跑来说:“争气,你爸来电话说,马上轮我家浇地哩。现在的水快哩很,你钢蛋爸家都浇了一半子啦。你舅家的人没在,我把地包给他,还得给他浇。唉,羞先人哩,明年包给别人都不给亲戚啦。 争气,没办法,你给伯把肥料捎上,帮帮忙吧。这么热的天,我和你大妈这些年没干过活,要是累死到地里,你家就挣不成钱啦。” 争气只顾收拾他的东西没有说话,三快婆走过去说:“硬蛋,你们是咋搞的?排队不排队都在前边,你兄弟说话跟放屁一样。” 硬蛋说:“那当然啦,我兄弟的机井,还能先给你浇地不成?” 三快婆大声说:“他刚才是咋给大家说的,泵刚安好就变卦啦。不行,我得找他去,他软蛋咋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哩?” 三快婆说走就走,常大伯急忙挡住她说:“由东向西浇,他的地就是在东边哩。你别急,咱们的地都在西边。只要水快,几天都浇完啦。” 三快婆沉默了一下说:“哟,不管排队不排队,你们都在前边哩。我不和你挣,快去浇吧。你施化肥怕热,咋不出钱叫人哩?” 软蛋说:“唉,工价太大,施一袋化肥就得几十块,简直跟抢人的一样,我那亲戚怎么会认这个账哩?还是自己动手,兄弟c侄子帮点就行了。” 三快婆又说:“哟,这么热的天,人家施一袋化肥二十块钱就跟抢人似的。那你成天啥都不干,一个月白拿国家几千元,不是比抢人还可恶吗。” 梗二忙说:“话不能那样说,硬蛋白拿国家的钱也参加玉顺办的助学会呀。他和玉顺打赌的事大家都知道,老常如果解决了我们的吃药问题,他就加入助学会,用自己的钱去资助贫困学生。人家老常办到了,把我们吃药问题彻底解决啦,他人头嘴脸说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哩?” 三快婆接着说:“是呀,人家硬蛋一言九鼎,怎么会不算话。他现在舍不得花钱叫人,自己下地施化肥,就是省钱资助贫困学生哩。” 玉顺也认为硬蛋这回不能再推啦,就兴冲冲地走过去说:“硬蛋,快去浇地。今天把地浇完,明天跟我上县办手续,我们助学会欢迎你。” 硬蛋把脖子一拧,眼睛一瞪,盯着玉顺的脸说:“别高兴得太早,八字还没见一撇哩,谁输谁赢不一定。我说的可是彻底解决脑梗吃药问题,就凭电信局送了两次药,瘦局长一句话,就能算彻底吗?就算这个局长说话算话,他在位期间能够准时把药送来。人常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这位瘦局长要是被调走了,另换个领导还会准时送药吗?” 众脑梗听到这话,心情不由得又沉重下来。有个脑梗说:“是呀,硬蛋说的不无道理。电信局又不是他自己的,他要是犯个啥错误被调走了;或者贪污腐败被撤职查办,谁还会给咱们准时送药呀?” 三快婆接着说:“这话很难说啦,现在的干部,哪一个不好色爱钱,哪一个不身懒嘴馋。在这个单位犯了错误,往哪个单位一调就没事啦,你们的药不是也跟着没事了吗。依我看,咱们为了保险其间,现在就去找他,叫他给你们一次拉上一车药,一辈子就够吃啦,看他硬蛋还有啥说的?” 玉顺说:“你这主意不行,制药厂造的药都是有失效期的,最多两三年就不能吃了,怎么能把一辈子的药一次买够哩?电信局虽然有钱,一次也不可能买十年八年的药。我看大家不必杞人忧天,据我对瘦局长的了解,此人的工作能力不错,不可能被调走。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职务来之不易,一定会加倍珍惜,兢兢业业地把工作搞好,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一一一一一。” 软蛋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说:“就算他不犯错误,那也得退休呀!他现在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再过十年八年,不退都不由他,下边接班人非把他拱下来不可。到那时新人上台,还会把你们这些脑梗当回事吗?我现在还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老常的本事再大,不过是啥都不是的老年农民,根本不可能彻底解决脑梗们的吃药问题,我硬蛋打的这个赌,永远也输不了。你办的那个什么狗屁助学会,想要我的钱,连门都没有。” 常大伯义正辞严地说:“硬蛋,请你不要信口雌黄,助学会是个神圣事业,岂是你这类人能理解的,你不参加比屁淡。助学会有你不多,没你也不少,啥事离了你都能过去。五一二那么大的地震没见你捐多少款,还不是照样过去了吗?草产不了粮,灰打不了墙,望梅止渴且有效,土龙致雨是空忙,快去干你的事,助学会不指望你这号人参加。 我现在也敢说,咱村里这些脑梗的吃药问题我包到底了,我死了由我儿子继承,儿子老了还有孙子哩。用不了十年八年,最多五年时间,电信局就是继续送药也不要啦。他们所需药品,永远由我承担。” 硬蛋边走边嘟囔着说:“你就吹吧,自己的日子跟要饭吃的差不多,拿啥给脑梗买药哩?你,你要是真能那样,我,我就加入助学会。” 硬蛋说着走着去远了,争气收拾完东西,也嘟嘟囔囔地开着车跟他去拉肥料。常大伯看着他们的背影说:“唉——,这样的人钱再多也不顶啥,自己能用多少,无非是个放钱的保险柜而已,放到最后还不知是谁的。 唉,现在的贪心人太多了,电视上经常演哩,怎么还看不明白。清朝的和珅那么大的官,一辈子贪的钱有啥多少哩,到头来还不是国家的。” 玉顺接着说:“是呀,人一辈子能用多少钱?那些腐败分子能当那么大的官,想必都不是笨蛋,怎么在这方面明白不了?手里有了权,能贪尽管贪,能占尽管占,多了还想多,自己用不完反而把子女害成了纨绔子弟。到头来身败名裂,落得个人财两空,让后代都没脸见人。” 大家都在听玉顺讲话,三快婆却面对外边大声说:“哎呀,圆蛋,看把你走得热成啥啦。怎么不睡在地上往回滚,比你走着快,也不费劲。”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圆蛋走得气喘吁吁,头上的汗水顺着那张胖脸往下流,像是在边走边哭。身上的白汗衫成了灰色,湿漉漉地沾在身上,把他那猪八戒式的肚子和满身肥肉勾勒得更加明显。 圆蛋好不容易走到众人跟前,把铁锨往地上一扔说:“谁给我让一块石头呀?让我坐下好好歇一下,可把人热日塌了。” 坐在石头上的那些人,屁股好像生了根似的,没有一个想动的意思。 三快婆说:“你已经把地浇啦,铁锨上坐着不是正好吗,何必要人家正坐的石头。这里没有自己人,谁认得你姓啥为老几吗。” 圆蛋只好扑塌一下坐在铁锨上说:“快婆,我把你叫婆哩你还笑话我?” 三快婆说:“唉,农村的班辈,胡乱安顿,叫婆也是假婆。其实,我是就事论事,不是笑话你哩。像你这种体型的人,滚着当然比走着轻松多了。我看见你们这些凭关系浇了地的人不憋气,说话自然不大中听。” 圆蛋忙说:“哎呀,快别说了,我浇地都后悔死啦,整整磨了几十个钟头。受热受累地在地里刨沟沟,一亩地就得一百好几。唉,我要是不急着浇就好了,现在的水快了好几倍,钢蛋接了我的水都快浇完啦,一亩地原至三四十块钱。老常叔,你有这主意咋不早出哩?让我白花些冤枉钱。” 常大伯说:“我也是昨晚才想到的,地浇了别后悔,多出几个钱怕啥,玉米浇得早了产量高。横跟顺一样,鞭杆跟棍一样,不在这头在那头哩。” 梗二接着说:“对,对,踅跟转一样,圆跟蛋一样。地浇了还嫌出钱哩,别人把钱拿在手里连队都排不上。你要是心里难受,咱两家的人口一样,地亩相等,把地换一下,你浇了地的钱我出,工钱都给你加上。我的地你浇去,钱少的便宜让你占了,这样一来,你就不吃亏啦。” 圆蛋忙说:“不换,不换,我的地近,要比你多种四行玉麦哩。” 梗二说:“看咋着哩,贼不打三年自招。都是一样多的地亩,一个播种机种的,行子宽窄一样,畛子长短一般,你咋能多种几行玉米哩?当初分地的时候,我就看你们胡日鬼,你八爸当着队长,你弟兄们算账的算账,量地的量地,给你们自己人都分的多,我觉得不对劲才去问了几句。你们仗着人多势众,背着牛头不忍赃,还骂我是满嘴胡道,含血喷人,要把我送去劳教哩。我和老蝴蝶跑着告了一整,上边包庇推托,没人理睬,还批评我们多事,不利于当前的土地转型工作。 你们为了堵住老蝴蝶的嘴,就把他的地分到了近处。这样一来,我一个人孤掌难鸣,只好偃旗息鼓c保持沉默啦。地就在那里放着,这可是铁的事实,咱现在还可以用尺子量呀,难道地也会长胖不成?” 圆蛋从地上爬起来说:“谁现在和你量地呀?我没空,回去吃饭呀。有意见找红太阳说去,我,我懒得和你这快见阎王的人说话。” 圆蛋边说边走,梗二追着他说:“你别走呀,你说谁快见阎王啦。你别看我有病,还不想死,说不定比你这肉蛋活得时间长。” 常大伯挡住梗二说:“别说了,过去的事,说他能起啥作用吗。他们分的地多就多种些,咱的地少也过去啦,多少都在社会上哩。” 梗二愤愤不平地说:“你说得太轻松啦,人家地多卖的钱多,咱们连一分都拿不去。那次分地时你没在家,我提了一整意见也没顶啥,赶你从工地回来已经分完啦。我把情况给你说了你还劝我说:‘已经分啦就算了,咱现在到上边提意见要求另分,就算上边同意,种麦子也来不及啦,就这么种吧。国家的土地政策是五年一调整,他们多种也是五年时间。谁知道国家又来了个三十年不变,再不动啦,人家一直多种到现在。” 常大伯说:“这就叫机会,国家没有调整土地的政策,咱再说也不顶啥,还是这么将窝就窝着种吧,他们多种点也发不了财。” 梗二又说:“咱可以向上反映呀,你给电台写篇文章说说,死了几十年的人都有地哩,后来生的娃长到几十岁还没有地,问这样合理吗?” 常大伯说:“没有地的那些娃还不是照样长大啦。国家正在搞体制改革,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全面解决。” 三快婆站起身说:“这些问题都是上边领导的事,咱有啥办法。你们都凉着,我今天不做饭了还得回家做馍,和的麺可能都起得流出来啦。” 三快婆的话音刚落,人就走得看不见了。皂角树下的人立即把四慢叔围了起来,把他推到中间那个最高的碌碡上,又要求他说《西游记》。 四慢叔看老婆已经走远,当时来了精神,用力咳嗽了两声,走到没人处吐了嘴里的唾沫,然后走过来当仁不让,往哪个高碌碡上一坐,众人立即在他周围围了个圆圈。四慢叔摆好架势,正要开讲一一一一一一。 就在此时,忽听人群外边有人高声问好:“喂,大家好?你们这里就是凉快,让我也过来沾点光。最近机井都开着,电量太低,空调开不起来,把人热得没办法。我村里没有这么凉快的大树,只好过来借光啦。” 众人回头看时,东村里的雷鸟先生已经来到树下。他的太太沙要红一手挽着丈夫胳膊,一手提着个靠背矮凳,胳膊弯还挎着个十分精致的时兴挎包。后面还有以前见过的那个保姆,肩膀上扛着一张竹躺椅,双手正在合着一把刚收起来的遮阳花伞。 大家不太欢迎他的到来,一时没人吱声,玉顺连忙走过去招呼着说:“欢迎,欢迎,难得老师能来,哪有不欢迎之理。” 玉顺帮那保姆取下躺椅,找了块地方支好,雷鸟先生往上一坐,太太扶住丈夫肩膀帮他朝后躺好,又把小凳紧挨躺椅放好,自己偎着老公坐下对保姆说:“行了,你回去干活吧,厨房收拾完了就洗衣裳,到晚上天气凉了再过来拿睡椅。”保姆点点头,不声不响地拿着花伞回去了。 玉顺想起学校里还有两瓶饮料就说:“老师算坐,学生去去就来。” 梗二则没好气地说:“教授先生,人家有钱人都带着情人出国旅游,你也是有钱人,怎么到我们这里沾光来了?这里都是些没知识的农民,你和我们在一起歇凉,都不怕降低了你这教授的身份。” 雷鸟先生说:“没啥,没啥,我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拖累大啦,不紧细点不行呀!别说出国旅游,就是国内旅游,不是国家出钱我也不去。私费游啥意思哩,还不是拿钱买罪受吗。热天很快就过去了,这几天电量不够,咱们两个村路不远,过来凉一下能成的事。借光也不白借,我可以给大家讲讲成语故事,让你们农民听听新鲜。” 雷鸟先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就把左腿往右腿上一担说:“红红,把我那本成语故事取出来,咱在人家这儿歇凉,讲讲故事也是应该的。” 沙要红从挎包里取出砖头厚一本书说:“亲爱的,你眼睛不好,还是我来讲吧。”雷鸟先生一把拿过书说:“你才跟了我几天,能讲个啥吗,讲错了又让人笑话我。不是有眼镜吗,我戴上就行了?” 雷鸟先生从上衣口袋取出眼镜戴好,把书打开说:“你们这里都是农民,一辈子靠种庄稼过日子,我讲一个有实用价值的故事,叫‘拨苗助长’。 周围人听得一阵大笑,他太太沙要红小声说:“错了,老公,是‘拔苗’,不是‘拨苗’,你听别人都笑哩。” 梗二大声说:“不好,这个故事谁都知道,还是另换一个吧。” 雷鸟先生兴冲冲地问:“请问大家都想听啥哩?我这本书可是包罗万有,只要你能说出个名堂,这里边都可以查出来。” 四慢叔的兴致被打断了,心里老大不痛快,就想把这老家伙好好讽刺讽刺。于是,他就阴阳怪气地说:“尊贵的教授先生,在下听说先生博学多才,今日幸遇,便想请教请教,还望教授先生不吝赐教。” 雷鸟先生大感兴趣,连忙坐直身子说:“行,行啊!想不到你们这儿还有文人雅士,说出话来入耳中听,与众不同,我们中华大地真是藏龙卧虎呀!在此穷乡僻壤里也有高人。赐教不敢当,咱们共同切磋探讨吧。” 大家估计这个怪家伙要说具有针对性的笑话了,在场诸人无不拭目以待。四慢叔本来就坐在最高的碌碡上,这时候洋洋自得,大有鹤立鸡群之感。只见他老而不笨,二目有神,挺胸昂首,用洪亮的声音问道:“在下请教先生,‘上下倒置’这个成语从何而来,还望讲讲它的来龙去脉。” 雷鸟先生嘴里念着,手里翻着,他太太沙要红,双手爬在他大腿上,眼睛睁得像两颗铃铛似的往书上瞅,嘴里尖声细气地说:“应该在上字部呀,这里怎么只有上下其手c上下同心,咋没有上下倒置哩?” 雷鸟先生看着书说:“那就在下字部查,反正都不差啥。” 四慢叔等了会就说:“别费劲了,你们拿的那本成语词典可能是新版。” 雷鸟先生忙说:“是呀,我这书就是最新版本,也是最全的啦。” 四慢叔又说:“正因为是新的才没有,这条成语只有老版上边有哩。” 雷鸟又说:“啊,那我回去找找老版词典,明天再来说吧。” 梗二故意大声喊道:“不行,我们今天就想听听这个上下倒置哩。你是赫赫有名的大教授,怎么会连条成语都不知道?别客气啦,快点讲吧!” 雷鸟先生说:“对不起,我,我当真不知道呀!换个别的可以吗?” 有几个怪家伙异口同声地喊:“不可以,谁知道就叫谁说。” 四慢叔说:“这个故事吗,我倒略知一二。可是,大家都想听教授的。” 雷鸟先生忙说:“哎呀,你知道就快给大家讲吧,我又不是真教授。” 四慢叔这才朗声说道:“我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c源远流长,每个成语都有它的来龙去脉,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开元盛世期间。 那时候天下大治,国家强盛,海晏河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当官的清正廉洁,老百姓安享太平;真个是路不拾遗c夜不闭户,民间和谐无私怨,官府坐堂没事干。将士解甲归田里,君民同台把戏看。 常言说得好:‘饭包多余事,饥寒生盗贼’,在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日子里,当官的闲暇无事,便携妻带子,到处旅游,看完国内风景名胜,又出国品尝世界美食。只可怜阴间还没有和外国建交,阎王老儿出不了国,又闲得无聊,生怕自己部下酗酒生事,沾染赌博陋习,就把那些牛头马面c黑白无常c判官小鬼召集一起,统一学习理论知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长了,阎王爷感觉这样的生活太没趣味。于是,他就对下属说:‘凡人尚且不可三日无事,何况吾等鬼仙,终日无可事事,白吃白住,照此下去,怎么对得起上苍恩典。 尔等何不去凡间明察暗访,打探摸底,看世间有没有什么不平之事。如有不劳而获,坑人害人者,不用禀报,便可摘其首恶,抓回来好好惩治教育,使其洗心革面c痛改前非,达到重新做人之目的。’ 众鬼仙闲得时间长了,听到这话以后马上雷厉风行,纷纷去了阳间。 大约过了个把时辰,便有马面来报:‘启禀大王,臣奉命赴阳间巡查,发现世间的士农工商,多是凭劳动吃饭,靠辛苦挣钱,勤勤恳恳地自食其力。就是有个风月行道太不应该,她们一不捉针拈线,二不事夫做饭,只是凭着自己那点姿色接客。竟使达官显贵身败名裂,豪门公子不务正业,老板富绅倾家荡产,举人进士丢人现眼。照此长期下去,必将国之不国。依臣看来,此等人就该抓来好好惩治惩治,万万不可放任自流啦。’ 阎王闻言,连连点着头说:“爱卿言之有理,此等人确实可恶。尔等何不立即拿来?我刚才不是说不必禀报吗,何必多此一举?” 那个马面分辨说:“大王难道忘了,我们并没有勾魂拿人的锁链呀。大王刚才只是说说,并未授以实权,我们如何拿得回来?” 阎王恍然大悟,忙令黑白无常速去拿人。无常去不多时,就把那个名噪京城的风尘女子捉到阎王面前,阎王本想耐心说服教育,一时找不到合适词语。那女子放荡惯了,见阎王和颜悦色c只管看她,误以为男人都是那副德性,他也对自己的美色动了心。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大胆妄为,对阎王妩媚弄姿,猛然伸手抱住,接连亲了几口。 阎王骤不及防,被她弄得面红耳赤,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推开女子厉声喝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敢这般放荡。本王何许人也,岂能与尔等同流合污。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我要叫你永远害不成人。 小的们,快把解腕尖刀拿来,把她那用以害人的东西割下来挂到墙上,罚她站在墙下看着,面壁思过,如若顽固不化,刀山油锅,重责不饶。’ 几个小鬼立即拿来一柄明晃晃,亮铮铮,背厚刃薄的牛耳尖刀。两个小鬼走到女子跟前,一人拽着她一只耳朵拉到墙边,另一个小鬼把她的罗裙‘唰’地一下拽了下去。女子这才知道事态严重,百般挣扎求饶。 然而,小鬼没有一个怜香惜玉的,只听‘噌噌’几声刀响,就把她那赖以挣钱的家伙,血淋淋地割下来挂在墙上的铁钉上。女子疼得‘嗷嗷’直叫,双手捂住伤处,被两个小鬼按在墙下,只能低头思过。 正在此时,出去巡查的牛头又回来禀报说:‘启禀大王,臣方才奉命巡查,发现阳间还有一种不劳而获的人与此类事,他们重的不拿,轻的不捉,四体不勤,五谷认错;不置犁耧耙耱,不用锨锄镰镢,轻轻只动两片嘴,好吃好喝挣钱多。有个白日鬼先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却混得做了一辈子老师,自己混点钱倒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误人子弟却不是小事,会给社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大王看是否需要整治?’ 阎王老儿余怒未消,听到这话就大声说道:‘可恶,可恶,咱们是干啥吃的,这种人咋能不整治哩。快去给我把他们全部抓来,严惩不贷。’ 有个判官连忙禀道:‘启禀大王,而今世上,凭嘴吃饭者数不胜数,真可谓车载斗量c随处可见,门道也是层出不穷,咱们可不敢打击面太广。 这些人大都是牙尖嘴利,能言善辩之徒,而且在世界有点名气,他们要是告到联合国去,那就得大费周折。依臣愚见,咱们不能树敌太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半个眼睁,半个眼闭,以大局为重,按照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基本原则办事,只把那个白日鬼抓来教育教育就行了。’ 阎王心想,判官所言甚是,那伙人的确不太好惹,只能拿白日鬼来出气,也许能一点带面c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想到这里就说:‘那就依卿所奏。黑白无常听令,你们速去阳间,把那个白日鬼拿来,如法炮制。’ 黑白无常去不多时,就把那个不学无术,误人子弟的白日鬼抓到了阎王殿上。阎王此时的气已经消了许多,本想宽大为怀,教育教育从轻发落,谁知这家伙却像煮熟了的鸭子,身上稀软的,嘴巴梆硬的。不但不低头认罪,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我不过教错了书,混几个钱也是凭辛苦得来的,比那些什么工作都不干,白拿俸禄白吃饭的家伙强多了。’ 阎王老儿多日闲暇无事,以为这家伙是在含沙射影地辱骂自己,刚刚消下去的气又上来了,怒气冲冲地走下王位,抬手就搧了那家伙一个耳光,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骂道:‘我把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暗骂本王。来人,快把他那张污秽不堪的臭嘴割下来,挂到墙上,罚他们一起面壁思过。’ 两个小鬼架起白日鬼就走,那家伙仰头大叫:‘阎王老儿,冤枉,冤枉,我骂的是那些白吃皇粮不干事的东西,与你何干。真真是屙屎撞了你的喉咙眼啦,骑驴压了你的脊梁杆啦。你,你老家伙不得好死。’ ‘啪啪啪’一个小鬼接连搧了几个嘴巴骂着:‘你他妈地挺能翻的,我叫你给我翻,我叫你给我再翻。’骂着抡起巴掌又‘啪啪啪’地猛搧。 那个拿刀的小鬼说:‘不用费劲,我叫他彻底翻不成。’说着,一只手按住他的脑门,一只手挥刀割嘴。白日鬼用力挣扎,却被两个小鬼牢牢按住。自己从不劳动,身体软弱无力,丝毫动弹不得。可怜他那张只能混饭吃的嘴被割下来挂到了墙上,白日鬼疼痛难当,双手捂住伤处,想骂也骂不成啦。只好老老实实地被小鬼推到墙边,和那风尘女子一起面壁思过。 阎王处理完两桩公案,觉得有点困倦,正想小憩片刻,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连忙取出一听,原来是玉帝有照,命他速赴天宫议事。 阎王不敢怠慢,立即动身,临走吩咐部下好生看管,等我回来发落。 谁知阎王这一去迟迟未归,他的部下亦觉困倦,当时东倒西歪地睡着了。风尘女子看到机会难得,就拉了拉白日鬼,自己先从墙上取下自己的东西往原处一安,拔腿就跑。白日鬼也就照葫芦画瓢,安上自己的跑了。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急切之间拿错了,从此就有了上下倒置这条成语。 皂角树下的笑声像暴风雨般的响了起来,正当大家笑得前合后仰的时候,就见玉柔头发散乱,大呼小叫地向这里跑来,众人大吃一惊,正是: 笑话有趣喜杀人,乐极生悲大祸临。要知发生什么事,接着再看下一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回执法队处罚农家院 退休老喜传续命法 虽说世间人最贵,生得太多也不对。 违犯政策该处罚,无知物品有何罪? 幼驹未成胎中死,老驽续命累社会。 庙小僧多容不下,新的上台旧的退。 联合执法队,名正言又顺。措施皆可用,打砸不犯罪。 时鲜果有味,熟烂臭如粪。轮廻是天道,续命非正论。 闲言不远离题近,接着上回把话问。上文说道:常大伯夜走大滩地,巧遇黑线帮,不但解决了全村人迫在眉睫的抗旱保苗问题,还解决了脑梗们的吃药大事。村民们在常大伯的带动下,帮助软蛋父子换好水泵,回到皂角树下乘凉欢聚,吃了争气买的西瓜c馒头,又听了从县里回来的村主任说起老蝴蝶手术成功c伤势减轻,歹徒伏法,赃官被抓,大家心里都很高兴,聚在一起笑着说着,喜着乐着,又要听四慢叔的《西游记》。 四慢叔摆好架势,正要开讲,却被从东村里过来借光乘凉的雷鸟先生打断兴趣。四慢叔心怀不满,变着法儿讲了笑话故事,把个雷鸟先生讽刺得无地自容,使皂角树下掀起了暴风骤雨般的笑声。 常大伯笑了一会小声说四慢叔:“你这老怪物,骂人骂得太碜人了吧。他又不是故意打搅你,你就那么损他,成语里边哪里有这个故事?” 四慢叔却瞪着眼说:“咋没有,老版里边就是有哩。颠倒是非的前身就叫上下倒置,其来源出于这个故事。后来,有个大文豪说:‘文化,文化,就是要文哩。这个成语不够文雅,我看改成颠倒是非比较合适。’ 于是,文学界就把它改成了颠倒是非,连老版词典都改了。后来的人,再没有见到这个故事,所以知之甚少,连你这能人也不知道。” 常大伯笑着说:“一派胡言,可能只有你自己的版本上才有吧。” 四慢叔大声说:“不对,不是,这故事历史悠久,绝非我的原创。那你说,人骂那些黑说白道的家伙,为啥都把那两件东西连在一起哩?‘那家伙嘴就是能翻’,‘看他嘴翻得欢成啥啦’,就是有原因吗。” 梗二大声说:“是呀,农村的粗人经常把‘嘴’在嘴上掉着哩。但是,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今天听四叔这么一说,才知道是有原因的。” 梗三大声说:“哎呀,别抬杠啦。让四叔快说,那两个人怎么样啦?” 四慢叔又说:“能怎么样嘛,他们逃回凡间以后,明知错了,却又无法调换,只能将错就错。二人手不能捉,肩不能挑,继续重操旧业,干自己的老本行,这个用哪个的东西接客挣钱,哪个用这个的东西教学混饭。” 皂角树下的笑声再次升到高潮,雷鸟先生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他的太太沙要红看丈夫太过难堪,就站起身说:“老公,起来回吧,这里尽是些没知识的粗鲁人,咱们犯不着和这些粗俗的农民生气。” 雷鸟先生起了几下没起来,沙要红双手用力把他拉起来,自己扛上躺椅,挎上挎包,把小凳塞进丈夫手里,领着他朝村外走去。 玉顺进学校去给老师拿饮料,却没有找到,明明记得自己拿来没有喝,怎么不见了。他找了半会没有找见,就坐在床边歇了歇想到商店去买。 当他走出学校,皂角树下的村民正在捧腹大笑,雷鸟先生夫妻已经起身往回走去。啊!他怎么刚来又要回去?正想追过去问话,就见自己的夫人金玉柔头发散乱c神色难看,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 玉顺不由得大吃一惊,玉柔她怎么啦?这个知书达理c温文尔雅的贤淑女人,怎么能这般有失大雅。只见她跑得衣衫不整,满头大汗,一只靸鞋掉到地上都没顾上捡,嘴里喘着气喊不出来。 玉顺不知发生了什么塌天大事,急忙跑着迎了过去。常大伯此时也看到了,皂角树下的人都看到了,大家随常大伯一起快步往回走。 玉顺和玉柔跑到那段烂路处相会,玉柔被一块碎石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幸亏玉顺及时赶到,连忙伸开双臂一接,正好接个正着。不然,她这一跤就得跌倒在地,非受伤不可。 玉柔扑在玉顺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往回走,快,快叫村主任去。我回去睡了一觉,开门想看你回来没有,就见咱两家门口来了几辆车,一大帮人。说是乡计生办的什么计生执法队,要处罚大哥家哩。对门快婶回来就碰上了,她就从地里抄近路到西村里去叫妇女主任。你快去叫村主任吧,这伙人气势汹汹,好像来者不善。” 玉顺放开玉柔,取出手机就给村主任打电话。常大伯和众村民赶过来了,听到这话就往回走,皂角树下所有的人,全都跟他往村里走去。 老远看见门口街道上停着两辆面包车和一辆卡车,街道两旁的荫凉处,东倒西歪地停着一群各式人物,看样子绝非等闲之辈。他们个个都是: 天不怕,地不怕,不怕人把先人骂。 对上甘当撵兔狗,对下不认亲生爸。 光头锃亮如灯泡,长发多彩朝天奓; 猛虎图案胸肌刺,青龙纹身到腰下。 有的双眼少一只,有的单耳发下挂; 有的脸上伤疤多,有的刀痕好可怕。 有的腰缠连枷棍,有的手握洋镐把; 有的铁锤肩上扛,有的警棒腰下挎。 有的嘴里喷烟雾,有的喝着娃哈哈。 有的哼着下流调,有的满嘴肮脏话。 成人看见绕道走,小孩看见怪惊讶。 黑红结合卫国策,计生前线功劳大。 今天来到孤老家,不知这是为了啥? 常大伯和众村民大步流星地赶了回来,有个光头胖子劈头盖脑地大声吼道:“我当你们村里的人都死完啦,我们来了半天,就见了两个死老婆子,怎么一下子躜出来这么多人,想干啥呀?就凭你们这些棺材瓤瓤子,难道还想打架不成?别看我们的人少,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英雄豪杰。” 常大伯镇静地说:“我们都是刚从地里回来的,请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今天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光头指指常大伯家的大门说:“这家人对抗计划生育政策,通知下了几天还不去接受检查,我们计生执法队是来处罚的。” 常大伯说:“人到广州打工去了,没在家怎么接受检查哩?” 光头冷笑着说:“嘿,没在家,没在家就是逃避去啦,这就是违规超生者惯用的伎俩。以为人没在家我们就没办法啦,明给你说哩,兔子不在老窝卧啦,走了和尚走不了庙。我们这回可是捧着尚方宝剑来的,为了捍卫计划生育这一基本国策,为了保证乡上的计生红旗永不倒,对违犯政策,强行超生者严惩不贷,逃避在外者罪加一等,对其家庭的处罚可以不择手段。赶快把门打开接受处罚,兄弟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常大伯走到大门跟前说:“我就是这家主人,看你们怎么个处罚法。”说着就把手伸进裤兜摸钥匙,没想到他那老式西式短裤穿得时间长了,裤兜不知几时烂了个洞,里边的钥匙早已不知去向。只好抽出手说:“口袋破了,钥匙丢啦,这门可咋开呀?” 有个满头红发的家伙和光头对视一笑,然后指着常大伯说:“老家伙,挺狡猾的。你以为不给钥匙我们就没办法啦,叫你开门只是先礼后兵,给你留点表现的机会。我们这执法队可是人才济济,干啥的都有。” 光头朝那伙人招招手说:“神猴,过来把门打开。” 有个瘦得跟猴子似的家伙,立刻跑到光头跟前,朝他谄笑着说:“掌包的,没问题,看我的。保险柜都不在话下,开这门还不是小菜一碟。 瘦猴走过去没费多大的劲,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光头朝那伙人挥了挥手说:“你们还等什么。”那伙人拿着家伙朝常大伯家门口涌来。 和常大伯一起回来的村民,没人发号施令,没人指挥调动,大家步调一致,个个行动神速,‘呼啦’一下就把打开的门洞堵了个密不透风。那些手拿各种家伙的家伙,被全部堵在门外,就是一只老鼠也别想躜过去。 光头冷笑着说:“嘿,哟,你们这些老家伙活得不耐烦啦,竟敢螳臂挡车,还给我来个众志成城。嘿,你们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能力,挡得住历史的车轮吗?眼亮的赶快给我离开,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村民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嘴不说话,眼睛看天,没有一点退步的意思。那伙人手提棍棒,步步紧逼,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正在这个时候,村上的妇女主任骑着电摩,带着三快婆回来了。玉顺坐着村主任的小车也同时赶到。三快婆一眼认出那个光头就是烂头蝎的女婿‘吕胜,跳下电摩,几步跑到光头跟前大声喊:“驴圣,你好歹也是咱村里的女婿,咋能在丈人村里弄这事,都不想你娃以后咋到村里来哩。” 那光头板着脸说:“咋来哩,还不是照来不误,谁能把我怎么样,谁敢把我丈人怎么样?和我丈人一个村就能例外吗,你难道要让我徇私枉法不成?包公秉公执法,连他亲侄子包勉都铡啦。我就明给你说吧,别说一个村的,就是我丈人本人违犯计划生育,我也非处罚不可。” 妇女主任走过来说:“我是村上管计生的妇女主任,这家媳妇是出外打工去啦,你们怎么说她是逃避计划生育去了” 光头冷笑着说:“打工,打工把肚子打大啦。明明是以打工为名,掩盖超生事实,你们计生干部是干啥吃的,连这点阴谋也看不出来。” 妇女主任又说:“她人在广州,远隔千里,你们怎么就知道她肚子大了?你们这消息准确吗,会不会是以讹传讹?” 光头又说:“正因为害怕传言有误,所以才下通知,要她去乡计生办接受检查,她不去就是做贼心虚,这就证明传言是真的啦。” 村主任走过去说:“那也未必,广州远在南方,就是接到通知,还得给单位请假,回来最快也得几天时间,不可能这么快的。” 那个红头发狠狠地说:“我看她把乡计生办的通知没当回事,不想回来,想回来早就到啦。现在的飞机c火车这么方便,广州有多远的路,就是在外国也该回来啦。分明是心里有鬼,消极对抗吗。” 村主任说:“我是村上主任,这事就不劳你们费心啦。我保证一个星期之内把人叫回来去乡计生办接受检查,你们都回去吧。” 光头冷笑着说:“嘿,回去,我们自从执法以来,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你们这些村干部不知是干啥吃的,都忙着给自己发家致富哩,把国家的基本国策就没当事。村上发生这么严重的问题竟然不知道,更不用说及时上报啦,是不是得了人家的好处,想包庇哩?” 村主任说:“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哩?我们怎么想包庇哩?” 光头傲气十足地说:“你叫我怎么说哩?不想包庇为啥不上报?我看你们不吃凉粉了就把位子腾开,别经常占着茅坑不拉屎。 今天还敢跑来阻挠执法,村主任算个啥吗,谁来说情都不行,我们非处罚不可。眼睛没麻达的赶快滚远,谁要是不识时务,后果自负,如果有头破血流c断臂折腿的,没有人给你们出钱治疗。 我今天在丈人村里做到仁至义尽,限三分钟离开。有手机的都把手机拿出来看时间,三分钟过后统一行动,我就不再发号施令啦。” 村主任走到常大伯跟前说:“老常叔,这伙人上谄下骄c自命不凡,常以钦差自居,把我们村上的干部从不放在眼里。我们拿他们毫无办法,只能到乡上去反映一下,如果乡政府来人处理,他们不能不听,这里的事你就看着办吧。我想,你是不会把事态扩大,弄出流血事件的。” 村主任说罢,开着小车出村去了。妇女主任也说:“我在这里不起作用,还是到乡计生办去把情况摸清。”说完,也骑上电摩随后出村。 常大伯看着乡亲们那一张张坚定不移的面孔,言真意切地说:“乡亲们,大家还是把路让开,就我这个破屋,让他们随便处罚去。” 玉顺也帮他劝着大伙说:“乡亲们,我哥说得对,咱们不值得这样做。还是把路让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这些人啥事都干得出来。” 许多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怕,绝不退让。他们就是从我们身上往里踩,我们也要把他们的腿抱住。” 常大伯看乡亲们纹丝不动,执法队却摩拳擦掌c蠢蠢欲动,急得他夹在两拨人马中间,向乡亲们恳求着说:“大家都知道,我李玉常一生清贫,家里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就这么个空空荡荡的破院子,值得大家这么誓死捍卫吗?乡亲们的真情实意,我老常心领了,咱村里出了一个老蝴蝶事件就够难受了,如果为这事再增加几个伤员住院,叫我一个老头子,如何担当得起呀!我恳请大家赶快离开,就算我老常求大家了。” 常大伯把话说到这里,三快婆首先站出来说:“老常说得对,咱们不能为了一所破院子而冒险。乡亲们要是为此事受点伤,叫老常心里咋受得住哩?大家还是听他的话,把路让开,就这么一所破院子,看他们能罚个啥。他们就是把房拆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帮不了一个老常吗。” 众村民互相看了看,然后慢腾腾地离开了大门。那光头从鼻孔里‘哼’了一下说:“算你们还识相。”接着朝那些人挥了下手。 那些手拿棍棒的家伙蜂拥而入,一场毫无抵抗的战斗开始了。光头没有赤膊上阵,而是手擎棍棒c威风凛凛地靠门站着看门外这群父老乡亲。 外面的群众看不见他们怎样处罚这所农家小院,只听见噼噼啪啪地响声此起彼伏。好像是:结婚庆典的炮竹,受奖台下的掌声,鸡没乱飞没养鸡,狗没上墙没有狗。没见战火硝烟起,各种怪响冲出家。雷声不在高空炸,铁匠打铁没火花;又似决堤无洪水,冲翻瓮车哗啦啦;惊牛冲进瓷器店,吓得爱犬跳灯塔。吱吱吱,哇哇哇,有时还像吹喇叭;咔咔咔,嚓嚓嚓,农户成了音乐家。曲调诡异从未见,只把无知物品杀。 屋里那些刺耳钻心的怪响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才渐渐地小了下来。有个黄毛小子抱着杏花房里的电视机走到门口,想往门外的卡车上放,光头看见就说:“要那干啥,能值几个钱,送人都没人要。” 黄毛小子说:“掌包的,你没进去看,咱们今天进了花子家,除了这台电视机,再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咱们就不能空手而归呀!” 光头看着他身边的大铁门说:“空手,咱们少林派和长毛帮联合执法以来,几时弄过空手的事。进去叫两个人,把这两扇铁门卸走。” 黄毛小子看看门说:“不错,能卖千十块钱,比这电视机好卖多了。这门就是有点高,螺丝都在上边,他家穷得连梯子都没有,咋卸哩?” 光头指着他说:“你真是个笨蛋,咋不动动脑子。这点事还用梯子吗,去把咱的车倒过来,人站在车上把螺丝一缷,顺便就抬上去啦。” 黄毛小子把电视机往门外的水沟里一扔,朝光头举着大拇指说:“高,不愧是咱们掌包的,办法就是高明。佩服,佩服。” 可怜那台十七寸的彩色电视机被摔得支离破碎,就像临死前的老年人那样,痛苦地呻吟一阵子后,便一动不动地躺在水沟里闭上了眼睛。 常大伯看到了,所有的村民都看到了,许多人愤愤不平地说:“这算什么处罚吗?不要了给人家搁下,为什么要摔烂它哩?” 常大伯没有出声,但他心里却在流着血,这台彩电对他来说,真是来之不易呀!前些年,他家被妻子的病和祥合媳妇累得米干麺净了,娶杏花的时候没有彩电不行,女儿只好把她家的彩电拿了来。她公公为此说了许多难听话,弄得关系多年不好。常大伯省吃俭用地攒了好几年,才给女儿家另买一台,这台才算正式成为他家唯一的贵重商品,自己一直没有看过。今天眼睁睁地看它就这么香消玉损了,心里怎么好受得了。 三快婆看到电视机的悲惨下场,心疼地惋惜着说:“可惜,可惜呀!我去抱上来看看,如果问题不大,找个人修修还能用。” 三快婆说走就走,几步跑过去下到水沟里,先把电视机抱起来放到上边,自己刚刚爬上水沟,准备站起身去看那可怜的电视机。 那个黄毛小子领着两个人走出大门,照准电视机飞起一脚,又把它踢得连翻带滚地掉进水沟里,这回彻底粉身碎骨了。黄毛小子还指着三快婆说:“你个死老婆子,好大的胆,还敢跑到这里发洋财。” 三快婆气愤地说:“你们是啥人吗?好好的东西,为啥要摔烂它哩?” 黄毛小子洋洋得意地说:“啥人,皮包骨头肉人。不摔烂,不摔烂还叫他们看着电视,来违犯国家政策吗。哈哈,你老婆洋财发不成了。” 三快婆横眉冷对,村名们怒目而视,他们看都不看一眼。黄毛把卡车倒进大门下边,几个人站在车上卸下螺丝,两扇大铁门被抬上了卡车。 村民们议论着说:“他们这是咋啦,搞计划生育,拉人家铁门干啥呀?” 大家正议论着,又见那个红头发走出来说:“指望这两扇烂门能值几个钱,连弟兄们的烟钱都不够,掌包的,咱们今天可能要赔本哩。” 黄毛小子说:“遇上这样的穷棒子家,有啥油水哩。掌包的,要搞就搞有钱的,这样的穷家咱不接,指望计生办给那点工资能顶屁用。” 光头说:“有钱的,有钱的用得上咱们吗?人家有钱啥事都能办,再大的事见了钱就没事啦。计生办也是买柿子的——拣软的捏哩。据我知道,有钱人超生得最多,人家能养活起,多使点钱就没事啦。至于这些穷棒子,放开也没有几个敢超生的,他们生多了养活不起。你们看,这么长时间以来,乡上用来做娃样子的,哪一个是有钱的厉害人物?” 红头发说:“你说得也是,让咱们干的活都是杀鸡给猴看哩。猴子害怕了就会主动去烧香拜佛,用不着咱们。今天自认倒霉,准备收队吧。” 光头说:“别急,你们在这里看会,让我进去看看。” 光头进去一会就出来说:“你们这些东西眼睛瞎啦,放着那么多好东西都看不见。赶快进去行动,全部往车上装,咱们几时做过赔本生意。” 屋里那些吓人的响声完全听不到了,过了一会,就见几个人扛着装得鼓鼓的化肥袋子往车上装。梗二着急地说:“啊,他们把化肥装上车啦!” 常大伯说:“我的化肥还没买哩,他们用我多年来攒的化肥袋子。” 三快婆一声惊叫:“啊!他们把老常的麦子装走啦!这还了得,老常平时把粮食看得比命都重要,撒到地上也要一粒一粒地拾起来。他们这是要老常的命哩,咱们不能再等了,都上吧,绝对不能让他们把粮拉走。” 三快婆说上就走,大家都跟着他向门口走去。常大伯挡住他们说:“车把门挡着,进不去,就是进去能做什么,咱们挡不住。我就攒了那点麦子,他们要装叫装去,我爷孙两个也吃不了多少。大家还是都回家吧,省得站在这里看着生气。我就豁出这个破家叫他们处罚,没有门扇不用关,没有粮食不用看,清清贫贫少操心,出出进进多随便。” 常大伯尽管说得那么轻松,大家还是没有回家,也没有进到院里去。卡车把大门当得只剩了一个夹缝,瘦人进去也要侧着身子,光头拿着棍子站在那里堵着。车上边还有几个人,正把装着粮食的化肥袋子往上摞。 三快婆站住脚说:“乡亲们,进不去咱就不进去了。都坐在街道上等着,他们总不能从天上飞过去。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把粮拉走。” 大家觉得三快婆此话有理,全都往路上一坐,把街道堵得严严实实。常大伯和玉顺c玉柔再三劝说,大家的屁股就跟生根了似的动不了。 太阳一如既往,又到西山上空,它对民间一切,从来无动于衷。看到好事喜事,不见乐得发疯,看到瞎事坏事,不见吹须瞪睛;看见苦事悲事,不会顿足捶胸;看到凶事恶事,不见义愤填膺;看见难事急事,也不排难解忧,看见人间不平,不去显示威风。因为它无心无肠不是人,因为它无肝无肺腹中空。它老是常年四季,从春到冬,天天日每东方升,晚上落入西山中。有时候,它的毛不顺c话不听,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儿童;有时候,它又像,亲娘的怀抱丈夫的胸,和蔼可亲的老公公。 它的光芒无限,能照亮天底下的旮旯缝缝;它的权能无边,掌管着万物生灵的死死生生。它何不多发能量,唤雨呼风,主宰天底下的地道天公,眷顾地球上的下层百姓。把邪恶埋进深坑,让好人快乐一生。 执法队人多手快,个个年轻有为,很快就把大卡车装得满满的,二十多人分别躜进两辆面包车里,还有几个坐在满载化肥袋子的卡车上边。 面包车鸣着警笛在前,大卡车紧随其后,向坐在路上的群众开了过来。而这些群众好像笼子c瞎子,面对快到跟前的车辆看都不看一眼。有的索性闭上眼睛c盘膝打坐,还有的干脆往地上一倒,睡起觉来。 只急得常大伯和玉顺c玉柔挨个去拉,他们个个都似落地生根,纹丝不动地坐着c躺着,把整个街道挡得狗都跑不过去。 面包车一直开到群众身边才慢慢停下,光头从车上跳下来,用棍指着群众高声大叫:“我把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真的要螳臂当车吗,我,我今天就成全你们。就凭你们这些小小毛虫,想干啥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能挡住历史的车轮吗? 我还是刚才的政策,只留三分钟的逃命时间,谁要是不愿离开,就准备到阎王那儿去告我吧。我想,阎王一定会判你个‘妨碍公务,阻挠执法,莫怪别人可恨,只怨自己太傻’。我,我吕胜今天要是从这里把粮拉不走,我就倒着从你村里走出去,不信了咱就试试看。” 乡亲们对他的话不理不睬,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常大伯和玉顺玉柔面对这群朴实而倔强的群众,拉又拉不动,说啥都不听,能有啥办法哩? 只急得玉顺一个劲地朝村口看,他是多么希望村主任能把乡上的干部及时叫来。然而,村口的方向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玉柔取出手机压得大汗长淌,手机里的回答不是关机c就是无法接通。 常大伯当然明白光头只是拿大话吓吓而已,这些人虽然蛮横无理c凶狠无比,但也知道人命关天的道理,他们是绝对不敢把车从这么多群众身上往过开。尽管如此,他怎能为了自己这点破事,让乡亲们担风冒险。这个经常替别人出主意c想办法的常大伯,到自己身上就没办法了吗? 常大伯到底是常大伯,他看着眼前的局势,就把玉顺叫到旁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玉顺当时有了主意,走过来大声说道:“乡亲们,这伙人都是亡命之徒,什么坏事都敢做。他们到群众家里砸东西c拉粮食,完全是错误的,根本不符合国家的计生政策。咱们应该动动脑子,讲点策略,采用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地正面冲突。 咱们今天先放他们过去,我明天到县里c乡上跑一跑,县委c政府机关都有我几个同事c朋友;就是乡政府里,也有我几个学生拿事着哩。凭我在县上的威望出去跑跑,他们今天怎么拉走,明天还得怎么送回来。” 玉顺这话很管用,大家都知道他在县里算得上名流人物,同事c学生遍布机关单位。这个从来不说大话c谎话的人,说出话来无人不信。 路上的人开始动摇了,躺着的坐了起来。三快婆第一个站起身说:“玉顺这话有理,咱们犯不着和他们这样耗着。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还能让这伙强盗当家做主。计划生育就是再严,也不可能不叫人吃饭。咱们就听玉顺的,今天先把路让开,明天再找政府说理去。” 三快婆说罢,自己首先走开了,坐在地上的人跟着站起来,极不情愿地退到街道两边。梗二坐在地上大声喊道:“别走,别走,玉顺这话靠不住,咱不让路他们就过不去。要是真从身上开过去才好,长疼不如短疼。太平年间选择这种死法才壮烈,才能出名露脸c才能轰轰烈烈。” 常大伯和玉顺使劲把他拖到路边说:“那你先把遗书写好,如果把你壮烈牺牲了,你儿子问我要人,我可赔不起命价,有张遗书就好说啦。” 光头赶忙指挥车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整整一大卡车麦子拉走了。常大伯这些年来舍不得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麦子,连这些年给地里施了化肥的袋子一起,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被人家从自己面前拉出村去。 乡亲们不约而同,纷纷走进哪所被处罚过的农家小院,看着屋里的情景无不摇头叹气,凡是能砸碎的东西全都碎了。到处都是玻璃渣子c瓷器片子,零散麦子c包袱袋子,家具把子c裤子褂子。 砸不烂的东西全部东倒西歪,那张胖媒婆睡过的竹床,显然经受了棍棒考验,仰面躺在前厅中间,床面贴地,四脚朝天。院子里那口放了几十年的水缸,今天也命丧黄泉;前厅里堆放着的新麦,只剩了一个底滩;那两个囤麦的大囤,扔到了院里墙边;粮仓里空空荡荡,变成了空房一间。 杏花房里更可惨,房门破洞狗能躜; 弹簧床垫砸不断,变体窟窿望得穿。 桌凳衣柜骨架折,玩具熊猫脑袋偏; 玻璃渣子一寸厚,顶棚掉下两丈宽。 衣服鞋袜胡乱扔,音响变成碎片片。 枕套床单太空被,全部成了烂串串。 墙上胖娃撕两半,身手异处好可怜。 柜顶杂物掉满地,床底尿盆底朝天。 常大伯房里那几件老掉牙的家具,所幸完好无缺,看样子他们也欺软怕硬,老家具才逃过这一浩劫。桌上那台黑白电视机未能幸免,荧光屏成了碎片,塑料壳裂开几半,它这个功臣元老,再不能苟延残喘。 走进厨房用眼观,里边变成瓦渣滩;遍地都是粉身碎骨的锅碗瓢盆c坛坛罐罐,只有那个具有危险性的煤气罐,逃过了鬼门关。只看得众人怨声载道c恨地骂天,这是他妈的什么执法队,简直与强盗一般。 常大伯,脸如毡,蹲在墙角不动弹; 李玉顺,不言传,白脸变成烧猪肝; 金玉柔,泪涟涟,手托下巴发熬煎; 三快婆,跑得欢,骂得口燥舌头干; 四慢叔,蹲一边,吧嗒吧嗒只抽烟; 众脑梗,心里酸,泪水难禁涌出关。 乡亲们,围一圈,唉声叹气说一番。 这时候,日落山,太阳下班黑了天。 乡亲们聚在一起小声说了一会,然后就像告别亡灵那样,面色凝静,心情沉重,一言不发,慢慢地走出没有门扇的大门,各回各家。 玉柔用手帕擦着眼泪说:“他,他们怎么能这样哩?简直比强盗还可恶,强盗只是劫财,也不会把无辜的东西砸成这个样子。” 三快婆瞥了她一眼说:“你还说哩,这都是你说话不注意惹的祸。” 玉柔悔恨极了,泪水就像往出渗的泉水,越擦越多。玉顺安慰她说:“你别这样,这事不能怪你。你刚过来几天,咋能知道村里有啥人哩。” 常大伯站起身说:“你两个别难受,家里啥都没有才不用操心。这有啥哩,我这些破烂家当不值钱,有没有无所谓。房子不是还在吗,我一个孤老头子,瞎好有个窝窝就行了,你们快回家歇着吧。” 玉柔心里还是十分不安,悔恨自己说话太随便,一句话竟会招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心里追悔莫及,想着自己应当怎样全力帮他。 正所谓: 历史经验常常闻,话到嘴边看看人。 祸从口出无大小,追悔莫及有泪淋。 育龄妇女远在外,通知检查赶快回。 谁料一句无心话,竟至国策挖大门。 玉顺知道哥哥嘴里说得轻松,心里比谁都难受,就和玉柔把他叫过去,坐在那边的客厅里歇着。玉柔给他们泡好茶,再说了几句就去做饭。 玉柔知道心情不好的人也不想吃,准备简简单单地烧点稀饭,馏点馒头,切两条黄瓜一调就行了。她走进厨房插上电饭锅,淘好江米,取过青菜篮子一看,觉得早上的黄瓜有点蔫,就想到隔壁院里另摘两条鲜的。 隔壁没有大门,进出的确方便,不用开,不用关,抬脚就能到里边。玉柔走进院里一看,菜地一片狼藉,昔日的景象全不见了。 只见那: 倒的倒,偏的偏,架上不见瓜蔓蔓; 半截黄瓜遍地扔,番茄剩下光杆杆; 青菜沾地变稀泥,豆角折断倒一边; 茄子辣椒躺在地,韭菜踩成绿泥滩。 南瓜蛋蛋瓤子流,葫芦架子把身翻。 提篮转身往回走,脚步沉重心又酸。 走到门边駐脚看,满目荒凉没人烟。 回到厨房无人见,泪水又湿身上衫。 玉顺在客厅里对哥哥说了许多宽心话,并叫他明天和自己一块出去跑跑,托熟人c找关系,先把粮食要回来再说。 常大伯探口气说:“唉——兄弟,我啥都知道。咱们再跑不顶啥,麦子被这伙人拉走,别想要回来,这时候可能已经变成钞票被分赃了。我那时给你那样说是实在没办法啦,才用了兵不厌诈这一招,目的只是把群众哄回去罢了。咱还是别费劲,你就是找到那里,那里的干部都会装聋卖哑,给你来个一推六二五,永远地研究去了。 算了,不就是一车粮食吗,咱们有的是地,明年又是好几千斤。多少大灾大难都过去了,这点打击算得了什么。你和玉柔该咋过还咋过,我那边的事不要往心里去,就是比这再大的困难,你哥我也能撑得过去。” 老哥俩正说着,玉柔已经做好晚饭,三人走进餐厅,常大伯为了让他俩宽心,自己大嚼大咽地吃了起来,还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兄弟呀,从今往后,我给你们帮忙吃饭的日子更多了,你两个可别闹情绪呀。” 玉顺爽快地说:“咱们干脆来个合二为一,两家合成一家。这样一来,谁也不用给谁帮忙了,你也不用把啥都认得那么真啦。”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过晚饭,玉柔收拾着碗筷说:“大哥,你那边的电视看不成了,你两个到客厅去看吧。” 常大伯说:“我那边没人没门,还得早点过去,没电视还有广播哩。” 玉顺往出走着说:“那你看完新闻再过,你那边还怕贼偷吗?” 二人一起走进客厅,玉顺打开电视说:“哥,我今天在乡亲们面前把话说了,如果不想办法把麦子要回来,那我不是成了骗子啦?” 常大伯说:“骗子也是我而不是你,为了大家的安全,骗子该当。” 玉柔收拾完厨房走进客厅说:“哥,你把那天收的礼钱放好着吗?” 常大伯镇静地说:“好着哩,乡亲们的心意,我咋能放不好哩。你们放心,我放钱的地方,任何人都找不到,比保险柜还保险。” 玉顺和玉柔同时说:“这就好,这就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常大伯看完新闻联播就告辞说:“今天忙了一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玉顺夫妻没再挽留,二人把他送出大门回到家里,玉柔对那边的事耿耿于怀,连电视也没心事看,一再要求玉顺想尽千方百计,一定要把麦子要回来。玉顺觉得问题不大,自己有那么多关系,办这点小事没有多难。夫妻二人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当时无心看电视就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玉顺的心情仍然不好,草草了事地洗脸刷牙,简简单单地吃了点东西,把电摩推出大门就要出去。玉柔赶出门说:“是不是给哥说说?”玉顺说:“不说,一说他就不让去了,不如来个先斩后奏。” 玉顺驱车刚到东村,老远看到雷鸟先生门前站着好几个人,似乎有点面熟。他怕遇上熟人麻烦,就开足车速,想要一闪而过。 可是,那几个人却向他招着手,大声喊道:“玉顺,玉顺,啊呀,正说派人找你你就来了,这事咋这么顺当的,真是机缘巧合呀!” 玉顺只好放慢车速,向雷鸟先生门口骑去。那几个人看清了,正是自己以前的同事,后来转化成为机关干部。有的当过乡长书记,有的当过政府秘书,现在都退休了。玉顺为了发展壮大助学会,曾经都拜访过他们,结果未能如愿。他们对助学会不以为然,今天在这里不知有啥事哩? 玉顺走到跟前问:“你们在这里有啥事哩,是不是老师有了病?”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老师没有病,你难道希望老师有病不成。” 那个当过政府秘书的人说:“老师精研养生之道,虽然有个年轻美貌的太太,但老师能够及时补充营养,提高自控能力,怎么会生病哩?” 玉顺又问:“既然老师没病,你们到底为何事而来?”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我们为了互相学习,交流经验,经常要在一起聚聚,交谈交谈。今天还有一件重大事项,准备成立养生协会。正说要去请你,你却主动来了,这就说明咱们要办的事顺天应人。” 那个当过秘书的人又说:“是呀,是呀,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巧极了。快进,快进,到里边去说,屋里还有好多人哩。” 玉顺忙说:“哎呀,不行,我今天有事。对不起,你们谈吧。” 玉顺正要掉头离开,雷鸟先生从里边走出来说:“是玉顺呀,好大的架子,到老师门上都不进来。你能有啥事吗,不就是搞计划生育的拉了你哥一点麦子吗。这有啥哩,说不定这些当过干部的人还能帮点忙。” 玉顺想想也对,人家虽然退休了,威风还在,政府里边一定还有他们的关系。我上县不就是去找关系吗,如果在这里能解决就不用去了。 玉顺想到这里,就向众人拱拱手说:“各位先生手眼通天,那点麦子对我兄长来说至关重要,还望大家能够鼎力相助。”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哎呀,那都算个事吗,进去说,里边人多智慧广。咱们今天要办的事,比你哥那点麦子重要得多。” 玉顺被几个人连拥带推地走进老师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门,宽敞漂亮的客厅里坐着十几个人,大多数都是认识的,和他同村的硬蛋也在里边。 雷鸟先生的太太沙要红穿着一件露着乳沟的蝙蝠衫,像蝙蝠似的在众人面前闪来闪去。看到玉顺进来,就闪过来把他拉到一张木凉椅前坐下,尖声细气地说:“玉顺呀,你是咋搞地吗?你老师没加入你的助学会,那也是见解不同吗,亲戚没做成,师生关系还在哩,都多长时间啦,也不过来把你老师看一下。你老师老了没看头,师母还年轻着哩,难道没有你那个老新娘好看吗?我上次去给你说我表妹,那是多好的一门亲事,你却怀念旧情,娶了个老掉牙的新娘子,能过个啥意思吗?现在后悔了吧,像你这样英俊潇洒的帅哥,就要娶个年轻漂亮的娘子哩。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机不可失,我哪位如花似玉的表妹,已经名花有主啦。” 雷鸟先生推开夫人对大家说:“各位贤契,玉顺他哥的麦子被搞计划生育的执法队拉走了。大家谁有啥门道,就打个电话,帮他要回来吧。” 那个当过政府秘书的人说:“一点麦子能值几个钱,犯得着看人的脸,给你哥生个孙子要值多少钱哩。我为了要个孙子,光罚款就缴了好几万。现在啥都涨价啦,有人为了要孙子继承香烟,花多少钱都不嫌。”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计划生育,可是目前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你哥没钱咋能违犯哩,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我看还是算了,打电话也不起作用,啥人情都不是白尽的,弄不好豆腐把肉的价摊下了。” 有个当过干部的人说:“是呀,这点小事微不足道。现在的人,谁还在乎一点麦子,为这事找人说情太不值得,还是办咱的正事要紧。” 雷鸟先生说:“这话说得也是,玉顺,就不要为这点小事费心了,你哥没啥吃你帮点就行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我们要成立一个养生协会,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学习探讨养生之道,共同深入钻研,以求汲取其精华,达到最高成就,比你那个助学会有意义得多。以前见你家事多,见解也有所不同;现在看你家稳定了,就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哩。” 那个乡长补充着说:“还有一点极其重要,那就是互通情报,及时获取信息,用好最新科研成果,淘汰过时落后产品,永远立足领先地位。” 那个秘书接着说:“是呀,啥形势都是瞬息万变,一时跟不上就耽搁过去啦。就拿享誉全球的不老公司来说,前几年研制的‘活人保鲜柜’,咱还没见过哩,又出了一种叫‘续命因子’的新产品。听说比保鲜柜神奇得多,老年人用一个疗程,就可以年轻五年,用十个疗程下来,老头就变成年轻小伙子啦。这话要是真的那该多好,咱们都可以长生不老啦。” 硬蛋连忙问道:“那你没问价钱,这么好的东西,价钱一定不小吧?” 旁边有人说:“那当然啦,便宜没好货,好货自然不便宜吗。听说一个疗程两三万元,我觉得也不算很贵。你们算算,两三万元要不了咱们一年的工资,年轻五年就能落四年多的钱,咱摊两三万元的本,净赚十几万元,要是用上十个疗程,那不是一劳永逸,永远永远都有钱哩。” 雷鸟先生说:“是呀,账就是这么算的。价钱再贵,咱还不是拾起胡基塌胡基哩。赶快打听这药那里有卖的,咱赶快往回买呀!” 那个当过干部的人说:“老师别急,人家这种药是刚研制出来的高科技产品,还没有批量生产,那里也没有买的。厂家为了答谢县里领导给予他们公司的特别优惠条件,才决定把第一批最新产品,按出厂价优先供应县级单位,和具有影响力的社会团体,不会随便零卖。” 雷鸟先生又说:“那咱们成立了养生协会就能申请争取代理权。我想,养生协会代理续命因子,那可是名正言顺,最合适啦。” 硬蛋说:“人家说的是人家县上的社会团体,咱们那有这种资格。”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你这人只知道攒钱放账,就不关心国家大事。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咱国家今非昔比,全国各地开放搞活,大胆招商引资。咱县上的领导真有本事,他们想方设法地把名噪环宇的不老公司招来了,就在咱这里的开发南路建立了分公司,占地一千多亩,规模可大了。听说里边养着各种猴子,还有好多千年老鳖哩。他们就在咱的地盘上,咱们就是他们不敢压的地头蛇,成立了养生协会就有资格做代理。” 硬蛋高兴地说:“啊,不老公司就在咱们这里,咱就赶紧写申请c办手续,尽快把代理权拿到手,就能把咱们养生协会发扬光大。” 玉顺迟疑地说:“不老公司的成名产品不是活人保鲜柜吗,到咱这里怎么成了续命因子?要是真有那么管用,长寿公司就没有立足之地啦。” 那个当过干部的人说:“县上和不老公司洽谈的时候我还没退休。咱县上的谈判代表要求不老公司给干部们提供活人保鲜柜,不老公司的人说:他们的保鲜柜被中国的学术界提出质疑,说它的保鲜性能就是再好,人在柜子里不吃不喝c不玩不乐,跟死人躺在棺材里有啥区别?如果放上几十年,出来真是原来的样子,那也对世间一切都陌生啦。就会和啥都不知道的白痴一样,要那样的人有啥用处,咱中国就把这种产品拒之国门之外。不老公司只好另辟新路,很快研制出了续命因子这一旷世奇药。洽谈的时候都能够包容忍让,满足对方要求,十分顺利地达成共识。” 这些日子以来,玉顺在常大伯的思想影响下,对养生之道早已不感兴趣,再加上心中有事,便起身告辞说:“诸位慢慢探讨吧,我今日的确有事,请恕不能奉陪,就此告别,咱们后会有期。” 有人说:“你有多大的事,怎么把那葱胡子c蒜皮子当正事哩?” 硬蛋站起身说:“二叔,咱两个是一个村的,我就劝劝你吧。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c大小多少哩。咱们今日要谈的事,可是不种只收的无本生意。你咋能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把这天大的好事耽搁了?” 玉顺不顾众人劝阻,还是起身要走。雷鸟先生只好说:“你执意要走就走吧,这里的事我就代你办啦。以后买药的钱还得你出,老师我开资大了,几万元不是小数目,我可给你拿不出来。” 玉顺走着说:“多谢老师,这种药就是再好我也不会买它,告辞。” 玉顺走出老师大门还能听到里边的人说:“唉,他这是把他哥的毒中得太深啦。可惜,真够可惜呀!”他快步走到电摩跟前,飞速而去。 玉顺到县里找到几个在职朋友,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他们听了以后,都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些荒诞不经的道理:“唉,我当是什么塌天大事,这点事也值得找人。忙没有白帮的,干滩子拉不出船,就是随便请人吃顿饭,送点一般的礼,不知你那点麦子还够不够。何况计划生育正紧着哩,抓这项工作的县长在全县计生大会上说:‘为了保住计划生育先进县这面红旗,各计生办一定要扎实工作,对待外逃超生者,不管采取什么措施都不为过。’你想,在这种形势下,谁会不为点什么顶风冒雨?” 玉顺在县委c县政府,一连找了几个关系,口气大都一致,结果自然也就相同了。他还不死心,从县里回到乡上,找到主管计生工作的乡长。这位乡长看到老师来了,十分热情地拿烟倒茶,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恩戴德的尊敬话,使玉顺心里十分舒服。 玉顺慢慢喝着茶,小心翼翼地说明来意。这位乡长哈哈笑着说:“小事,小事,不怕官,只怕管哩,这事学生管着哩,说句话下边敢不听吗?老师放心喝你的茶,我去和计生办说说,让他们给你送回去就是了。” 乡长说着话就出去了,玉顺心里别提多高兴啦,坐在乡长办公室里喝着茶想:这下把问题解决了,总算没有白跑,回去在乡党面前就能说起话啦。早知乡上这么顺利,早上就不用上县啦。如果先到这里来,这会可能已经把麦子拉回去啦。唉,昨天要是给乡长打个电话,就不会有这回事。 玉顺想得正美,乡长走进来气愤地骂着说:“他妈的,这伙人怎么这般胆大妄为,他们昨天就把麦子拉到麺厂卖啦,钱也给叫去的人开了工资。他妈的真是无法无天c自作主张,乡上还给他们开了工资。真是太不像话啦,回到乡上只拉了两扇铁门。要不是收购站关了门,他们连铁门都卖啦。这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给个麦秸秆当柺柺着拄开啦。” 玉顺看他气得脸色铁青c双手乱抖,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连忙给他宽着心说:“算啦,别生气了,没有就没有啦,叫人把铁门送回去算了。” 乡长又说:“老师呀,实在对不起,这伙人都是临时叫来顾紧的,执法中难免有点矫枉过正的地方。目前还得依靠他们办些不好解决的粘牙事,我们也不便得罪他们,还望老师能够体谅学生的工作,学生给你赔不是了。老师向来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为这点小事而记恨学生吧。 你哥的日子要是紧张,可以申请低保c贫寒救助之类的温暖政策。学生虽然官小位轻,办大事不敢夸口,办这类小事还是游刃有余的,还望老师能够给学生一次报答师恩的机会。刚才计生办的干部说啦,既然是乡长的关系,那就不重罚啦,多少缴两千元做做样子,把门拉回去算了。” 玉顺什么话都没说,告别了这位不忘师恩的乡长,低头走出乡政府的大门,回到家里已经半下午啦。自己又饥又渴,家里的大门却锁着,他急忙走到隔壁一看,玉柔和几个人正在打扫院子,看他回来就把家具一撂,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玉顺,哥不见了,我一早过来就没见人。”正是: 要粮不惜腿跑断,回家又有新发现。不知大伯何处去?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回陪老友始见天龙果 看幼孙初尝猕猴桃 生病住院费钱财,有人受伤财门开。 女儿骨折嗷嗷叫,客人如流滚滚来。 内地奇珍堆小山,国外特产站高台。 初尝猕猴真有味,论质当占第一排。 花落堕尘埃,蜂蝶不再来。蕾期若早折,香蜜变成柴。 家宽出劣少,贫寒育高才。老爸多财富,子孙少未来。 闲话多说没意义,先把故事讲详细。上文说道:玉顺为了要回哥哥家的麦子,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结果连麦子毛也没见着。自己一天没吃饭,只在乡长那儿喝了些茶水,肚子里恐慌得难受极了。一路上又羞又悔c又酸又悲,心里不知都是什么滋味。只后悔没听哥哥的话,出去跑了一天,人没少找,脸没少看,只落了个处处碰壁,真是不值得呀! 当他回到自家门口一看,大门锁着,估计玉柔还在隔壁,便走到哥哥那没有门扇的门前向里望去,玉柔果然和许多乡亲正在打扫院子。 玉柔看见他回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扫帚走出来说:“玉顺,你才回来?哥不见了,我早上过来就没见人,村里也没人看见。” 几个帮忙的乡亲也过来说:“你赶快找找吧,他可能一时想不开一一一一。” 玉顺想都没想就说:“不会,不会,大家都请放心。我哥那人你们还不知道,他那么宽敞的心胸,多少大灾大难都过去啦,咋能为了这点小事而想不开哩?一定是上县看老蝴蝶去啦,早上走得早,没人看见。” 大家想了想说:“是呀,老常那人,怎么会想不开哩。”众人又放心进去继续干活,玉柔也跟着大家往进走去。 玉顺忙说:“玉柔,你得先弄点吃的,我饿得前心贴后背啦。” 玉柔回过身说:“怎么,你不是爱在外边吃吗,今天咋饿回来啦?” 玉顺叹口气说:“唉,在外边气都吃饱了,那里有地方吃饭呀。再说,进一次食堂的钱,在家里能吃几天,咱也要学着多算账,能省就省点。” 玉柔和他往回走着又问:“怎么,今天出去不顺利?” 玉顺又‘唉’了一声说:“别提了,正如哥哥所说,被那伙人拉走的东西别想要回来。乡计生办还叫缴两千元的罚款,把门拉回来就算完事。” 玉柔站住脚说:“怎么,不给麦子还要缴两千元,咱不如不要门啦。那门拉回来,最多值一千来元,划不来缴两千元拉它。” 玉顺说:“这话以后再说,赶快回家做饭吧。我看不是划来划不来的问题,咱必须先把祥合和杏花的情况弄清,如果真想要娃就该缴。” 二人说着走着回去了,常大伯正如玉顺所说,知道自己的地远在西边,当时轮不到他浇,就想趁此空闲时间,去医院看看老蝴蝶,当然还有柳枝娘俩。他早晨起得很早,取了点钱就走出村子,搭车去了县城。 老蝴蝶在县城里确实当了几天风云人物,自从县委书记亲自到医院看望他以后,他的事迹不胫而走,传遍了医院的各个角落,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前来看望他的人除了自己亲戚朋友而外,还有许多具有同情心的生人。后来,竟有好几个记者也来采访了他。 医院当然对这个非常之人不敢等闲视之,除了尽心尽力地治疗护理而外,还给予了许多特殊照顾。主治医生换成了医术最高c资历最深c经验最多的专科医生,就连送药打针的护士,也是最突出的先进人物。 院长还嫌单间病房太小,不利于记者采访c领导探视,安排他一个人住在三张床位的大病房里。既宽敞明亮,又通风透光。 当常大伯提着水果食品走进病房,把老蝴蝶高兴得忘了自己腿上有伤,几乎从病床上蹦了下来,吓得儿子连忙把他按住。 常大伯未及开言,他先坐在床上说:“老常哥,你可来了,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呀!要不是你们把我及时送来,这条老命就保不住啦。” 常大伯把提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说:“谢啥哩,咱们是一个村的乡党,遇上了哪有不管之理。要说谢,我们应当谢你才对,全县人民都该谢你。要不是你断了腿,恐怕那些黑势力还在逍遥法外c继续作恶。” 老蝴蝶更得意了,看着常大伯提来的东西说:“老常哥,你能来就太好了,还买啥东西哩。我这里要啥有啥,三个柜子都放满啦。你看这么宽大的房子,空调开着不热不冷,人住着舒服极了。 你当时别回去,在这里陪我住两天,把好东西吃一吃,把这不冷不热的房子好好享受几天。再叫青娃出去弄点好菜,买上几瓶好酒,咱老哥俩住在这里说说话c喝喝酒,一起高兴高兴c庆祝庆祝。” 常大伯冷冰冰地说:“庆祝啥哩?庆祝你这两条断了的腿呀!” 老蝴蝶兴奋地说:“庆祝胜利呀!多少革命前辈为了胜利把生命都丢啦,我只断了两条腿就取得了胜利,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常大伯说:“值得,值得,值得庆祝。可惜你这腿只有两条,断一次就没啥断啦。贪官还很多,抓一批还会再有一批,你要赶快把伤养好,再接再厉。酒对养伤不好,胜利了心里高兴就行,不一定要喝酒。” 老蝴蝶的儿子青娃给常大伯泡了杯茶说:“大叔,我知道你不喝饮料c啤酒之类的东西,给你泡了杯茶,喝点吧。” 常大伯接住茶杯说:“青娃,你爸把你连累得打不成工了。” 青娃说:“没办法,咱就不能为了挣钱而不管自己父亲吧。” 常大伯喝了口茶说:“青娃,我今天在这里陪你爸,你可以回家看看,你家的地离得近,我估计快轮你家浇地啦。” 老蝴蝶忙说:“是呀,青娃,你大叔说得对。哪年分地的时候,老队长怕我告他,就把咱家的地分到了近处。我还是不领他的情,跑着告了好长时间,结果连屁都没顶。听咱村里来的人说,你老常叔把浇地问题解决了,软蛋全部换了新型泵,浇地快得多啦,你老常叔真是功德无量呀!你回家看着把地浇了再来,让我和你老常叔多说几天话。” 常大伯说:“一两天可以,再多不可能,我的地也要浇哩。你能有多少话吗,半天时间就没啥说啦,还用得了几天。” 青娃看着常大伯的满头白发说:“老常叔,这里的活路虽说不重,可是,上楼下楼,每天得跑好几趟,你这么大年纪能行吗?我干脆叫下面的食堂按时把饭送上来,再叫同楼的年轻陪人捎着打水。” 常大伯忙说:“不用,我能行,经常劳动锻炼的身体,上这五层楼跟耍的一样。让人家送饭,还得多花钱。你回家把地浇完就去打工,节节有你妈管着,这里让你媳妇来就行了,两个人都耽搁着是个浪费。” 老蝴蝶忙说:“不浪费,不浪费,县委书记亲口说的,一切花费都由政府负担。你两个在这里服侍我肯定也有钱,你们就把不出力的钱多挣几天。平时打工挣钱,就把苦下扎啦,趁这机会好好歇歇。” 青娃正要说话,常大伯向他使了个眼色说:“那是,那是,你先回去买化肥浇地吧。政府就不可能给你把肥料买上c把地浇了。” 青娃明白常大伯使眼色的意思,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从口袋掏出一叠人民币说:“老常叔,把钱拿上,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我有钱哩,你快把钱拿回去吧。” 老蝴蝶又说:“青娃,把钱放到这里,咱花钱都有县上报销,咋能让你老常叔花钱?他挣点钱可不容易,用了谁给他报销呀?” 青娃把钱放在父亲身旁就要回去,常大伯挡住他说:“青娃,把那些好吃的收拾收拾,给你家里多拿些,你爸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时间长了就不好啦。家里还有四口人,让你妈和节节都跟着你爸沾沾光。” 老蝴蝶忙说:“是呀,我把这事都忘啦,快收拾往回拿。让我孙女c老婆,还有你两口都吃几天。把地方腾下,再来的东西就有处放啦。” 常大伯帮青娃把能拿上的尽量拿上,青娃背上东西出门走了。 常大伯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打水的地方,就想追出去问问青娃。当他赶到楼梯口,青娃已经下到楼梯中间啦。他正要开口问话,却清楚地听到青娃边走边说:“想得倒美,人家只要把医院的花费承担了就很不错啦,谁会管你的生活花费。还想要陪护人的工资,尽做了些美梦。成天没事寻事,一辈子就知道告人,出了事不但自己受罪,还得连累我。” 常大伯心想:是呀,青娃这回可能得耽搁几个月时间,农民工不是工作人员,有事请假,工资照常,他们一天不干活就没有钱,这个损失谁能给他弥补哩?他没有再问青娃,到时候跟别人走自然就知道啦。 常大伯默默回到病房,看了看架子上的吊瓶,问老蝴蝶的伤还疼不疼?老蝴蝶说:“不动不太疼,特别是换药,疼得人受不了。” 常大伯笑着说:“就是要疼哩,不受点疼,你咋记得住哩?” 老蝴蝶也笑着说:“我要不是受这回疼,恐怕临死也吃不上这些好东西,住不上有空调的房子,你也不会跟着我沾光啦。” 老蝴蝶伤在腿上,肠胃没有问题,这时就像个爱显富贵的孩子。一会要吃香蕉,一会要吃苹果,一会又要吃干镆,刚吃了干镆,接着就要喝酸奶。每取一次,都要常大伯陪着他吃。常大伯知道他心里想让自己多吃他一点东西,也就不太客气,样样都陪着他慢慢吃着。 两个人一起吃吃喝喝c说说咯咯,心情都很不错。一会功夫就把他这里所有的东西吃遍了,肚子里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常大伯等护士换过吊瓶以后,就叫老蝴蝶安心躺下休息一会,自己抽空出去看看柳枝。 柳枝娘俩昨天出了院,她住的床位已经换了别的病人。同房里住的人对他说:“这娘俩太老实啦,明知是老板出钱哩,她们还细发得舍不得花,嫌医院花费大,非要回家将养不可。医生没办法就给开了出院手续。” 常大伯说:“唉,她们就是那种人。”自己又回到老蝴蝶的病房。 老蝴蝶这朵鲜花今天好像有点开败了,自从医生进来查过房后,只有护士进来插了一回吊针,换了两次吊瓶,再没有探视c采访的人来过。病房里宽宽展展c安安静静,常大伯每次从楼下上来,还能躺在闲着的床上歇歇,伸伸两条乏困的腿,自己也感到挺不错的。 可是,他们只清闲了一个中午,刚到下午时分,这间病房又到了鼎盛阶段,特别热闹起来啦。这回的热闹,却不是因为老蝴蝶。 吃过午饭不久,医院领导c外科主任和护士长同时走进病房。领导看了看老蝴蝶的伤势说:“老先生,怎么样,我们这里住得惯吗?” 老蝴蝶忙说:“住得惯,住得惯,你们这里真是太好了。” 那个护士长说:“老先生,我们怕你太孤单了,想给你安排个伴哩。” 老蝴蝶着急地说:“不要,不要,有我老常哥在,一点都不孤单。” 那个外科主任说:“你不要也不行,下午又进来个和你一样不可等闲视之的病人。人家的要求比你还高,要住特护病房,咱这小医院条件有限,一个单间地方太小,人家怕施展不开,只好和你住在一起了。” 老蝴蝶惊讶地说:“怎么,还有个爱告人的?行,行么,人不亲行亲,看在同行的分上,就叫他进来住吧。我两个住在一块,还能交流经验。” 那个护士长笑着说:“不是爱告人的,人家才是十四五岁个姑娘娃,在四中学校上初二。今天和男朋友骑车子练特技,把胳膊摔断了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忙说:“不行,不行,不是爱告人的就不行。这儿是特一一一一一。” 那个外科主任说:“不行也得行呀,这女孩是工商局长的千金,比你还特,医院怎敢等闲视之。没办法,你两个暂时将就两天,有了好地方再给你们调配。一个老头,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没有啥。” 常大伯插话说:“人家那么有钱,为啥不进省城大医院哩?他两个虽然老少悬殊,毕竟男女有别,大小便都不方便吗。” 那个医院领导说:“人家不是害怕花钱,主要是图近,探视方便。” 常大伯还想再说,几个身穿工商制服的干部已经把伤员抬进来了,同来的还有一长串人,他们很快铺好床帐,办完住院手续。这间只冷落了半天的病房,又热闹了起来,比老蝴蝶最红的时候还热闹。 这位局长千金受伤的消息比老蝴蝶的事迹传播更快,震动也大得多,整个医院都沸腾起来了。院长坐阵指挥,医师集体会诊,护士往来穿梭,亲友无比伤心。女孩疼痛难忍,连声哭叫双亲。医师们全力以赴,很快接好断骨,挂上吊瓶,在药物的作用下,女孩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从哪些人的谈话中可以听出,学生放暑假在一起玩。两个男的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女的在街上做特技竞赛,许多高难度动作都做完了,最后一个高速急转没有转好,车子倒了,把坐在后面的她甩出老远,胳膊垫在一个卖菜人的车辕上。卖菜人是个农村妇女,把她扶起来发现胳膊断了,吓得拉起架子车就跑。几个同学只顾着看她,没有追上那个卖菜妇女。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说:“自己碰到别人车辕上摔伤了,与人家有啥关系?先顾伤者要紧,追赶别人干啥呀?” 有个身穿工商制服的小伙马上反驳说:“咋没关系哩,那儿又不是菜市场。他要不在那里卖菜,怎么会把金金的胳膊垫断哩?” 常大伯又说:“不是菜市场,难道是自行车竞技场不成?” 老蝴蝶也插话说:“是呀,如果没有那个卖菜人的车挡,说不定会摔到路旁的石阶上,要是把脑袋摔碎了,你难道还要找石阶索命不成?” 那个工商干部又说:“所以说双方都有责任吗。最可恨的是:那个没知识c少教养的菜农不该肇事逃逸,这可是极不道德的行为,一定要尽快查出来,好好教育教育,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常大伯还想再说几句,女孩家近处的亲友闻信赶来,一会儿就把病房挤得水泄不通。这个女娃小小年纪,亲友真不少呀!只来不完,但见那: 进来一拨又一拨,一个更比一个阔。 有老汉,有老婆,还有姑娘和小伙。 举止高雅脚步稳,服装考究式样多。 中年夫妻手牵手,青年男女挽胳膊。 有地哭,有地说,有地抬手擦眼窝。 包包盒盒无处放,床上床下先摞着。 包装精美看不透,临床老者没见过。 农村普通小商店,没有这里品种多。 探视女孩的客人络绎不断c越来越多,年老地坐着,年轻地站着,老蝴蝶的床沿上也坐满了人。常大伯从来人谈话中可以听出:女孩父母开着私家车,拉着自己的父母到外地避暑去了。他们接到电话往回赶,最快要到晚上九点才能回来。天哪,来了这么多人,主角还没出场哩。 常大伯知道这间病房当时清闲不了啦,他为了给客人腾点地方,自己便走出病房,坐在走廊里的连椅上。这里虽然没有开着空调的房里凉快,却也清净了许多,他远远地看着那间病房的门想:他们怎么没见走的? 常大伯坐了一会,从对面的病房里走出两个老婆,看样子比自己的年龄还能大点。一个手里拿着扇子的老婆说:“老姐姐,这屋子是西照日头,这时候跟蒸笼一样,把人热得受不了,咱们坐在外面凉一会。” 两人走到常大伯旁边的连椅上坐下,那个拿扇子的老婆不停地搧着,二人身上穿的短袖汗衫都湿透啦,手里拿着毛巾一个劲地在脸上擦。 常大伯看见她们的样子忍不住说:“老嫂子,病房里不是有空调吗,怎么能热成那个样子?你们陪护人尚且如此,病人咋撑得住哩?” 一个老婆说:“唉,我们这个病房里都是没钱的农民,不用空调,价钱便宜。省点空调费,就够两个人的饭钱啦。” 另一个老婆说:“医院里的空调价钱大,都是给干部开的,人家花钱再多有国家出哩。真正凭劳动吃饭的农民,有几个能用起空调的。得了病不治不行,不用空调能撑过去,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常大伯又说:“农民有合作医疗,也能报销一部分。” 那个拿扇子的老婆说:“唉,我老头子是在公路上骑自行车,把腿摔折了。人家说是车祸,合疗不报销,路上的车又没撞咱,只能自己出钱。咱这个年龄的农民,过去都把苦下了,骨头枵气哩很,稍微一下就断了。” 另一个老婆说:“我老汉去看别人盖房子,自己把骨头摔得裂了缝。医院发了张表,还要村组c乡政府调查盖章写证明,合疗才给报百分之四十。怪麻烦的,咱家里没人跑,还是算了吧,把那点钱给国家省下。自己不小心,摔伤了自认倒霉,有合疗要看病,没有合疗也要看病。” 常大伯说:“我看你们的年龄好像比我还大,每天上楼下楼能行吗?你们家里还有啥人,为什么不叫儿女媳妇来哩?” 那个老婆说:“唉,不行也得行呀!我们也是屎巴牛支桌子——硬撑着哩。女儿出了门,有自己的日月过活,能常来看看就很不错啦,咱咋能经常麻烦人家?儿子的时间耽搁不起,住院花费还要靠他往回挣哩。媳妇就更不行了,你看有几个媳妇伺候公公的。” 那个拿扇子的老婆说:“就是婆婆住院,媳妇也靠不住,人家嫌恶心,谁会服侍你呀!咱这些老年农民,只有突然得个紧病死了就把福享了,死不了就得活受罪,长年累月和自己屎尿一起睡觉的人不在少数。” 常大伯听得有点心酸,就劝老婆赶快叫家里人把合疗手续办一下,能报多少报多少,有这项政策为啥不享受哩?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老蝴蝶在那边病房里高声大喊:“老常哥,跑到哪里去啦?我尿呀!” 常大伯急忙跑进病房,房里那些客人自觉朝两边挤了挤,给中间让了点路,还有好多年轻人赶快走出去。常大伯顺利地走到老蝴蝶床前,先把他扶得侧身躺好,然后从床底下取出尿壶,给他放进被子里边。过了一会,老蝴蝶叫声“好了”。他又从被子里边取出尿壶,暂时放到床底下,把老蝴蝶扶得躺好以后,才端起尿壶往外走。 病房里的路让得更宽了,好多人掩住口鼻背过头去。常大伯很快走到厕所往尿池里倒去,尿壶里并没有倒出多少。他又把尿壶用清水涮了几遍,然后拿进病房,仍旧放在床下,病房里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那女孩已经打完两瓶吊针,好像不怎么疼了,没见她招呼满屋子看望自己的亲友,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老蝴蝶和端着尿壶走来走去的常大伯。 常大伯觉得地方太紧张,自己又走出病房,坐到那两个老婆旁边。那两个老婆看他来了就问:“你是哪里人,在这里服侍谁哩?” 常大伯正要回答,又听老蝴蝶高声喊道:“老常哥,我要屙哩!” 常大伯刚才倒尿的时候就知道这老家伙耍怪哩,他找不到炫耀的机会心里憋着气。自己中午还夸富贵,到下午就被人家比得连乞丐都不如啦。他这样喊来喊去,无非是故意肮脏那些雍容华贵的客人们。 常大伯这回坐着没动,坚持着给两个老婆说自己要说的话。 那个拿扇子的老婆问:“你老婆是怎么受的伤?公费还是私费?” 常大伯忙说:“公费,他是公费,但不是我老婆。” 另一个老婆说:“这还用问吗,你看人家住得多好,前两天来了多少看望的大官,那老婆一定是那个干部她妈,一般的人怎么会那样气派。” 那个拿扇子的老婆又问:“你看着不像干部,和她是啥关系,怎么会在这里服侍她哩?啊!你可能是人家出钱叫的护工吧?” 常大伯忙说:“不是,他的事迹全医院人都知道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哩?他叫老蝴蝶,是我村里爱告人的老汉,不是女的。这回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正说着:“又听老蝴蝶高声大叫:“老常哥,我饥屙哩很一一一一一。”随着他的叫声,那间房门也打开了,从里边走出好多人来。 有人走到常大伯跟前大声说:“喂,老先生,耳朵太背啦。你护理的病人要大便,叫了几次都没听见。他要是拉在床上,那个病房咋住人呀?” 常大伯只好站起身说:“谢谢,我只顾说了闲话,没听见。” 病房里的路已经让得很宽了,常大伯很快走到老蝴蝶床前,啥话没说,弯腰从床底下取出便盆,一只手伸到被子里边,摸到腰下,用力往上一抬,这只手趁势把便盆给他塞到屁股下面,然后盖好被子,站在床前等着。 过了好大一会,老蝴蝶还是吭吭哈哈地使着劲。常大伯的腿都站乏了他还没有好,自己干脆坐在床沿上等着。又过了好大一会,老蝴蝶喘着气说:“老常哥,不行呀,经常躺着不活动,便秘得拉不出来。” 常大伯生气地说:“那你咋不少吃些?进去那么容易,出来就艰难啦。不行了别费劲,我去叫护士来给你灌肠,把肚子里边拉干净。” 老蝴蝶忙说:“不,不,你给我要支开塞露就行了,护士那里有。” 常大伯走出病房,那个女孩的客人占满了外面走廊,还没见有人显示出要走的迹象。他到医护办公室要了几支开塞露拿进病房,老蝴蝶说:“一支就行,我的手没有问题,自己能行,摸着摸着就挤进去啦。” 常大伯给了他一支,把剩下的放到抽屉里,自己又坐在床沿上等着。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老蝴蝶终于说了声“好了”,常大伯撕了块卫生纸递给他,老蝴蝶擦了屁股,常大伯又用放的办法抽出便盆往外走。 屋子里的人都像躲非典似的躲得远远的,老蝴蝶坐在床上得意地笑着。 常大伯端着便盆走到厕所里,便盆里什么也没有,不由得心中暗骂:老家伙,跟老顽童一样,害得我白白跑来跑去。他把便盆拿进病房,往床底下一放,没好气地说:“老家伙,你还尿不?趁我没走你就尿净。” 老蝴蝶笑嘻嘻地说:“不啦,不啦,当时不尿啦。你坐下歇歇,别出去,我想和你说说话。老常哥,你说今天怎么没见记者来哩?” 常大伯坐在床沿上板着脸说:“还来哩,人家来一次就把你搁到十八两称上啦。新闻新闻,不新了就不用闻了,你红火的日子过去啦。” 走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往进走,一会儿又把病房挤得实实的。常大伯站起身,又想往外挤,忽听那个受伤女孩大声喊道:“姨c姑,我尿呀!” 坐在跟前的女人连忙站起身说:“金金,我娃别急,都打了两瓶吊针啦,肯定是要尿的。姨给你把吊瓶提上,让你两个姑扶着到厕所去尿吧。” 那女孩摇着头说:“不,不么,我也要在床上尿。” 那个女人又说:“你腿上没有伤,自己能走,为啥要在床上尿哩?再说,咱的病人伤在胳膊上,能行能走就没领便盆,咋能在床上尿哩?” 那女孩噘着嘴说:“不么,没领就领去吗,人家有我为啥不能有?” 另一个女人说:“领就领吧,我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啥就给弄啥。领个便盆费啥哩,咱们不能短了娃的精神。” 这伙人说领就动c雷厉风行,两个身穿工商制服的干部去不多时,就把一个女人用的便盆拿进病房。她姨接住便盆,叫她两个姑过来把娃抬起,自己放便盆。那女孩却说:“不行,不行,我也要那种小的。” 屋里的人‘噗嗤,噗嗤’地都笑了,常大伯和老蝴蝶也笑了。女孩她姑妈笑着说:“金金,好我的瓜娃哩。那小的是男人用的东西,你是女孩子,怎么能用那种尿壶?我娃快点尿,再不要逗人笑啦。” 那女孩执拗地说:“现在不是男女平等吗,你们咋能重男轻女哩?他能用我为啥用不成?再说,她不过年龄大些,是个老婆罢了。” 她姑妈又说:“我娃别瓜了,人家是老汉,嘴上长着胡子咋能是老婆哩?我娃快尿,姑娘家,要是尿到裤子上多丢人呀!” 几个人把手伸到被子里边一起动了会手,她姨才给她把便盆放到屁股底下。女孩尿着还看看老蝴蝶说:“男人,不可能吧,老汉咋穿花衣裳哩?” 老蝴蝶笑着说:“我这个老汉和老婆差不多,不信了你可以看么。”他说着就用手去揭被子,病房里的女人全部背过头,有地赶快跑了出去。 只有那女孩没有转头,继续看着老蝴蝶地一举一动。急得她姑妈连忙用自己的身子去挡女孩视线,然而,老蝴蝶并没有真的揭开被子。 女孩尿完了,她姨像常大伯那样把便盆端了出去。刚才被老蝴蝶的假动作吓出去的女客人怕外边热,一个接一个地又走进病房。 她姨从厕所回来,把便盆放到床底,在床沿上坐了不到十分钟,那女孩又像老蝴蝶那样叫着:“啊呀!姑呀,姨呀,我要屙呀!” 几个人又像常大伯那样给她把便盆塞到屁股底下,过了好大一会,女孩又说:“不行,不行,我也要用开塞露哩,你们快给我要去。” 她姨嘟囔着说:“你这娃咋啦,怎么看样学样?别人用啥你就要。” 她姑说:“给娃要两支吧,她自小就是这个样子,别人有啥她就要啥。” 常大伯说:“这儿还有,给娃拿一支用吧。”说着就拉开抽屉去拿。女孩却说:“别取,别取,我老师说:‘不能随便用别人的东西。’给我要去。” 几个人急忙出去拿来几支开塞露,那女孩又说:“我的伤在胳膊上,自己用不成,也不能像他那样自己擦屁股。” 她姑妈站起身说:“不成了我来,谁还没给你擦过勾子吗。”真是的: 局长女儿贵如金,小马乍行嫌路窄。 人仰车翻出祸事,摔断胳膊立功勋。 撒娇任性难亲友,溜须拍马好机会。 东施效颦瞎模仿,西山日丽近黄昏。 那女孩把亲友一直折腾到天黑以后,客人们还是有来无走,房子里实在挤不下了,外边的走廊里也站满了人。常大伯几次想要出去,都被老蝴蝶死死地拽着不让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床沿上看这些人。 这时候,女孩她姑妈的手机响了,她急忙挤出病房,到外面接了电话回来说:“我兄弟今晚回不来啦。他接到电话没敢给父母说,只给媳妇说了说,准备瞒着二老悄悄回来。谁知媳妇听到这话接受不了,当时就晕倒了,只好先把她送进医院,估计明天才能回来。我看大家还是先回家吧。” 有个干部说:“主人没在,大家拿来的礼物,他们知道谁拿的啥?” 又有个干部说:“这个容易,咱们这里有的是会计c出纳,只要弄个账本,会计记账,出纳收礼,主人回来把账一看,不就一目了然啦。” 大家都说这个主意不错,当时买账本的买账本,腾地方的腾地方,客人们拿上自己的礼品排队登记。她姑妈和她姨把上了账的礼品分类整理,一般常见的东西放在两张床下,少见的贵重东西摆在床上空闲地方。 这些人见多识广c经验老道,很快就把杂乱无章的现象弄得井井有条。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张工作,病房里的人总算少了下来。 那几个记账收礼的人看到后边人不多了就想缓口气,少歇片刻再继续收。她姨c她姑急忙给他们打开几瓶饮料递了过去。床上的女孩这时好像折腾乏了,平平地躺在床上做着甜蜜的美梦。 就在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了十几个气度非凡的中年干部,个个都是红光满面c大腹便便,举止潇洒,行走文雅。她姨c他姑连忙招呼着这些器宇轩昂的客人,让座的让座,拿烟的拿烟,还有急忙取饮料的。 这些不同凡响的人,举动也很非同凡响,个个像瞻仰遗容那样,鱼贯走到女孩床前转着看了看。然后走到收礼的床前站住,第一个人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盒子说:“这是一颗东北老参,补血补气,再好不过。”又取出一个纸袋子说:“这里边是我们全所同仁的一点心意,总数是六千六百六十六,以取六六大顺之意。”第二个人向前走了一步,从包里取出两个盒子说:“这是云南三七和贵州茅台,两者合用可以和血化瘀c长骨生肌。”又取出一个纸袋说:“这是我们全所同仁一点心意,总数是八千八百八十八。” 后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都上了礼,什么青海的虫草,天山的雪莲,宁夏的枸杞,以及鹿茸麝香c首乌熊掌,等等天下名贵,无所不有。 老蝴蝶看得瞠目结舌,心里愤愤不平,两个瘦拳头越攥越紧。常大伯则无动于衷,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似乎对这一切不屑一顾。 直到十二点以后,女孩的吊针打完了,病房里的客人们也走得只剩了几个大劲亲属和两个工商干部。他们商量了一下,留下她姨陪伴金金,她姑姑们和工商干部把东西往家里拿。两个工商干部把车开到近处,几个人来来去去c上上下下地往返了好多趟方才离开医院。 女孩的父母第二天早上九点前后终于赶到医院,她妈走进病房就抱住女儿哭着说:“娃呀,我的娃呀,你咋不听一点话哩。我和你爸叫你和我们一块出去避暑,你非要和男朋友一起玩不可,看玩出事了不是。” 她爸倒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了看女儿的伤情就说:“我去找找医院领导,叫他们赶快给娃换个好房子,几个人的房子咋住哩,不方便呀!” 她姨小声对她爸说:“各所的人昨晚来过了,钱和主要东西都拿回家啦,这里放了点食品c水果之类的一般东西。你先看看账本再去找领导吧。” 她爸往出走着说:“先放着,只要有账,迟早看还不是一样的。” 女孩的母亲不愧是局长夫人,不但长得相当漂亮,而且落落大方c自然得体,说话温柔中听。局长出去以后,她姨又把账本拿给她看,她接过账本放在旁边说:“看啥哩,先放着吧。拿来这些东西都赶快吃,谁爱吃啥就随便拿,回去再给家里带些,放在这里吃不了就坏啦。” 她又亲自拿了两串葡萄递向常大伯和老蝴蝶说:“你们也吃吧,咱们能在这里相遇也是缘分。别客气,住到一起就跟一家人一样。” 常大伯摇着手说:“不用,不用,我这牙齿怕酸,吃不成葡萄。” 那夫人放下葡萄说:“对,老年人不爱吃这,那你自己随便取,能吃啥就挑啥,爱吃啥就拿啥,千万不要客气。” 老蝴蝶指着床上问:“那个是啥瓜?黄亮黄亮的,跟金球一样好看。” 女孩她妈说:“那不是瓜,是一种水果,名叫‘天龙果’,外国特产,不是国内的平常水果。你们没见过,一定也没吃过,今天就尝尝吧。” 老蝴蝶说:“啊呀,还是外国货!我看着就像咱们过去吃了甜瓜,拉到地里的籽,第二年出来结的二代瓜,放黄了就是这个样子。农村人都叫‘屙瓜’哩,味道酸酸的,不好吃,用脚一踩‘叭叭’响,一一一一一一。” 女孩她妈笑着说:“是吗,你们先随便吃点别的,一会她爸来了,咱就把那几种外国水果打开,大家都品尝品尝,看味道比‘叭瓜’怎样。” 他们的客人都捡自己爱吃的东西吃开了,老蝴蝶的嘴也蠕动着,常大伯就是不给他取。女孩她妈又拿了个大红苹果向他递来,老蝴蝶正要伸手去接,两个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说:“老先生,挂吊针啦。” 老蝴蝶只好把伸出去的手索了回来,常大伯把他扶得仰面躺好。护士很熟练地插好吊针,又过去给女孩挂,她妈就把那个大红苹果放在护士取完药瓶的托盘里,当护士插好吊针,托盘里已经放满了各种水果。 护士笑嘻嘻地端着托盘出去了,常大伯知道老蝴蝶插上吊针就能安宁一阵子,他就提起电壶,趁空闲时间下楼去打开水。当他提着水爬上五楼,却见走廊里站着许多青年学生,正在互相看着手里提的东西。 常大伯手提电壶,一路吆喝着走到病房门口,病房里也有许多男女学生,刚宽松了一早晨的病房又挤满了。 女孩她妈c她姨手里拿着水果c饮料之类的东西给学生们往手里送。女孩脸上的痛苦表情一扫而光,高兴得忘记插着吊针,‘忽’地一下坐起来说:“白马王子,你可来了,我见到你太高兴了,你给我拿的啥吗?” 有个男学生挤到床前说:“金金,那个大花篮是我拿的,还有这个,喜欢吗?”说着把一个毛茸茸c软塌塌,动画片里的动物玩具送到金金脸旁。 金金一手抱住玩具,往自己脸上一贴说:“喜欢,喜欢,真不愧是我的男朋友。”她妈瞪了她一眼说:“啥男朋友,你们才多大一点。” 女孩也瞪了她妈一眼说:“你不是说古人说过:‘男长十二脱裤子’吗?,他都十四五啦,怎么不能有女朋友哩?” 屋里的人又‘噗嗤,噗嗤’地笑出了声,常大伯背过身笑着想:这娃不知是怎么上到初二的,这般无知,真是干部子女的悲哀呀! 女孩她妈也笑着说:“好瓜娃哩,人家说的是‘脱父子’,不是‘脱裤子’。意思是说:男孩子长到十二岁就不用父亲照顾了,你都不怕别人笑话。” 常大伯想要出去可不容易了,门外的学生都拿着鲜花和现代学生所喜欢的礼品往进挤,病房里的人几乎要摞起来似的。 几个女同学奋不顾身地挤到床前,呶呶不休地说个没完。从谈话中可以听出,全班的同学都来了,外班的也来了不少,还有正买礼品的。 这些学生吃了喝了,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挤在病房里说说笑笑c放声大叫,有的竟摇摇摆摆地唱起歌来,把病房弄得乌烟瘴气。 床下已经没有常大伯的立足之地,只好蜷着腿坐到床上,耐着性子等,希望他们快点离开。可是,这些学生我行我素,没有一个想走的。 常大伯实在忍不下去就站在床上大声说:“喂,同学们,请大家安静点,这儿是病房,不是表彰会,也不是授奖台。病人需要安静,大家没事了赶快回去,等你们的同学伤好出院,再去家里庆祝吧。” 女孩她妈也站起身大声说:“同学们,这位老先生说得对,病人需要休息,大家还是先回去吧,等金金出院以后,咱们再到家里高兴。” 这些学生来得快,走得也快,听到这话就呼啦呼啦地走完了。这下把女孩的脸都气青了,只见她咧着眉c瞪着眼,气势汹汹地说:“妈,你这是弄啥哩吗?咋能和那不近人情的死老头子说一样的话,把我的同学全撵走啦!你,你叫我怎么开心呀?我,我不住院啦,干脆回家算了。” 她说着就要拔针,她妈赶紧挡住她哄着说:“金金,金金,我娃别生气呀,再有来的同学,叫你们就玩个够,你妈保证不撵啦。” 女孩噘着嘴说:“再来,谁还来呀?我有这样不近人情的母亲,这儿还有没长人心的怪物,谁还敢来呀!唉,我爸怎么还没办好一一一一。” 女孩说着哭了起来,她妈又说:“别胡说,大家都是为了病人好吗。等你爸把单间联系好,你打电话把男朋友叫来陪着,那该多幸福呀!” 女孩不但不哭了,还笑嘻嘻地说:“妈,你看我那个男朋友怎么样?” 她妈也笑着说:“不错,不错,我娃眼光真的不错,他爸是干啥的?” 女孩得意地说:“那当然啦,局长的女儿还能没有一点眼光。他爸吗,绝对地门当户对,交通局的局长。怎么样,你女儿还可以吗?” 她妈高兴地说:“可以,可以,不愧是局长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这么快就能瞅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真是可喜可贺呀!妈支持你。” 女孩高兴啦,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他们那几家亲戚的嘴一直吃得没停。她妈见两个老头一口没吃,就招呼着说:“你两个吃吧,用不着客气。这些国产水果经常吃哩,没有啥稀奇的,就像这猕猴桃,乌青乌青的,外表又粗又毛,人看着都不想吃。她爸没回来,咱先把这天龙果切一个尝尝。” 她妈说着取了个天龙果,用刀子切了六块,她一只手端了两块,隔着床向这边递来,老蝴蝶抬起一只手去接,那女孩一把夺下说:“他们也配吃这种高级水果,脸跟猕猴桃似的,看着让人恶心,给他们不是糟蹋啦。” 她妈生气地说:“你这死女子,咋不懂一点事哩,你能吃完吗?” 女孩扭着脖子说:“我不懂事,你懂事,人家给我拿来的东西,所有权是我的,你有啥权利送人哩?要装好人就拿自己的装去。把我的同学都赶走啦,我的东西,就是瞎完扔了,喂猪都不给他们吃。” 她妈气得没有办法,只好陪着笑脸说:“大叔,实在对不起,我这女子惯得不像样子啦。你们宽宏大量,千万别生孩子的气呀。” 常大伯说:“没啥,没啥,我们农民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吃的东西不吃,不该要的东西不要,怎么会生孩子的气哩。” 女孩她爸回来对妻子和亲友说:“房子联系好了,两个单间都给咱们。还得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才能搬过去。” 正说着就听门外有人问道:“喂,小姐,杨局长的女儿住在哪里?” 她爸急忙拉开房门说:“喂,马局长,在这哩,你来了,进来吧。” 外面的人跨进门说:“来了,来了,朱局长c侯局长c于局长c牛局长,都来了,还有部长c主任c秘书一大群,都在楼下等着哩。” 她爸说:“都是同事,既然知道了,少不了过来看看。”常大伯心里暗暗叫苦,天哪,这间病房怎么容纳得下,不怪人家要找大地方。 女孩她妈说:“他们都是些胖人,上下楼不方便,这里也不好招待,你下去借医院的会议室用用,医院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她爸说:“当然不会不给,我这就下去把人往会议室安排。”她爸没顾得和同房的人打招呼,就和马局长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青娃浇完地回到病房,看见添了许多不认识的人,直接走到常大伯跟前说:“老常叔,多谢你来照顾我爸,我才能脱身回家把地浇啦。我媳妇说她伺候公公不方便,我妈上下楼不行,没办法,我只好又来啦。” 常大伯说:“没办法就耽搁吧,咱们农民只要有粮吃,钱挣多少都能过去。你爸已经把早饭吃了,你一会去买中饭吧,我得走啦。” 老蝴蝶忙说:“老常哥,你急啥哩,浇地还远着,明天再回去吧。” 常大伯说:“你安心养病,有话回到家里慢慢说,我还想到学校看看小凡哩。祥俊开学以前一定有好多事要做,我想顺便把娃接回去。” 常大伯正在告辞,门外又进来一个梳着小辫的女学生,个子不高,体瘦身单,衣裳朴素,容貌一般,二目有神,五官正端,手里提着一个常见的红色塑料包。躺在床上的金金看见她没有起身,嘴里只是淡淡地说:“哎呀,老第一,你咋才来哩?今天怎么变成倒数第一啦?” 那女娃腼腆地低着头说:“我,我帮妈妈卖完菜才要了五块钱。金金,对不起呀一一一一一一一。”她把塑料包往床上一放,拧身跑出门去。 她妈把塑料袋往女儿面前一扔说:“你同学给你拿的,你自己收吧。” 金金一只手把袋子撕开一看,‘啪’地一声扔到地上说:“小气鬼。” 她姨弯腰拾起袋子,从里边抽出一板五瓶装的哇哈哈说:“不怪娃生气哩,谁现在还喝这个,她这个同学未免太啬啦,就拿了一板这。” 她姑看着塑料袋说:“好像还有啥哩。”顺手拾起来,从里边抽出一块写着字的硬纸板,随口念道:“金金同学:祝愿你,早日康复回学堂,耽误功课我来帮。薄礼莫笑鸿毛轻,同窗共读友谊长。” 她妈听到她姑念的话说:“这娃的文才真不错,你咋叫她老第一哩?” 金金说:“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时间长了,大家就这样叫她。” 常大伯正往出走,听到那女学生写的话就说:“不错,不错,这几句写得好呀!就像是冬天的火,夏天的冰,前进的方向指路的灯;秋天的果实春天的风,人民的希望国家的星。人生一世责任重,养儿不教罪不轻。多少青年难成器,溺爱就是害人精。”他说着走着,出去进了卫生间。 当他从厕所出来,看见有个清洁工从那头走来,她推的垃圾车上有板没有拆开的哇哈哈。常大伯等她过来说:“同志,那板饮料你要吗?” 清洁工看看他说:“我家里没有小孩,拿回去没用处,你要就拿去吧,扔了怪可惜的。”常大伯把那板饮料往胳肘窝里一夹,赶快下楼去了。 常大伯一路叹息着走进祥俊任教的学校,祥俊看见他迎出来说:“大伯,你怎么来了?可能想小凡啦。走,屋里坐,我给桃花打电话。” 常大伯跟祥俊走着说:“我到医院看你老花叔去了,顺便过来看看。” 二人走进住房,祥俊先给大伯泡了杯茶说:“大伯,先喝茶,桃花今天没事,领孩子到公园玩去啦,我马上打电话叫她回来。” 电话拨通了,桃花那熟悉的响铃却在自己屋里响。他走进卧室一看,提起一个用包装带编成的篮子走出来说:“大伯,桃花出去没带手机,公园不远,我去找找吧。这是一个周至县的同事,给我带了点他们家乡的特产,叫猕猴桃,味道很不错。你拣软的慢慢尝着c喝着,我一会就回来啦。他们玩起来不知道时间,不叫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祥俊走了以后,常大伯看篮子里的猕猴桃没有在医院看到的那么胖大,颜色和形状都差不多。便伸手在里边捏了捏,取出一个软点的,用指甲轻轻剥去有点皱纹的外皮,慢慢地尝了一点,味道有点微酸,香气直透肺腑,特别润甜好吃。他一连吃了几颗,只觉神清气爽,回味无穷,不由得连声叹道:“啊,真是好吃极了!不信外国的什么水果有此美味。” 他看到桌子上有笔有纸,遂捉笔写到:啊!猕猴桃,你真是果中之魂。从前只是耳闻,今日尝了一回,你不愧为中华名果,品质的确超群。 你虽然貌相不出众,容颜不惊人,把你吃进嘴里,只觉醉人心神。 如果只看外表,实在不敢恭维,毛茸茸像烂果一堆发了霉;雾蒙蒙似青桃落地被雨淋。你没有仙桃那样艳丽迷人,也没有苹果那样浓香好闻;揭开你那层老布似的外围,尝尝黄绿色的果肉,其味精美绝伦。 香中有甜,微微带酸,真乃人间美味,馋得人不离嘴唇。果心淡黄略白,黑籽细小均匀,噌噌噌地碜牙声,入耳是那么细微,不信世间有何名酒,能有你这么香醇。听人说,古有哀梨不曾见,今尝猕猴真果神。 常大伯写到这里,就听小平c小凡喊着爷爷跑进房门。连忙放下笔,一手拉着一个看个不够。桃花随后进来招呼了大伯就去厨房做饭。 祥俊往椅子上一坐,拿起大伯写的字认认真真地看了三遍,看见大伯拉着两个孩子问长问短,自己没有打搅问话,拿起笔在后面续写: 啊!难看而好吃的猕猴桃,你就像中国的老年农民,任劳任怨,朴素辛勤,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没有英俊潇洒的体态,没有雍容华贵的衣裙;却有高尚的品德,纯洁的灵魂,你们的内心境界,崇高得超凡脱尘。 大凡世间各种人,依靠粮食求生存,粮食都由土地长,土地产粮靠农民。你们饱经烈日烘烤,常受风吹雨淋;不求锦衣玉食,不怕收入低微;世间各行各业,唯你碌碌无为,从不想高人一等,低着头默默耕耘,一一一。 祥俊正写着,就听大伯说:“祥俊,学校快开学了,你开学以前事多,我今天顺便把小凡捎回去吧。”祥俊放下笔说:“开学还有半个月,我不忙。你放心,他两个在这里很好,到时候就给你完好无缺地带回去啦。” 常大伯把他拿来的哇哈哈给两个孩子一人取了一瓶说:“那就多麻烦你们啦,我回去呀。”祥俊说:“桃花做饭去了,吃了饭再走。你来怎么还买哇哈哈哩,他们都是那么大的孩子啦,你还当小着哩。” 常大伯就把医院里见到的事说了起来,两人正感叹着,桃花进来叫祥俊收拾桌子端饭。桃花怕大伯要走,就没做啥菜,只单纯地包了顿饺子。 吃过饭后,常大伯告辞回家,赶到家里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当他走进自己哪所没有门扇的院子,忽觉眼前一亮,家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些处罚过的渣滓碎片,不知被谁清理得一点不剩。所有的窗子上玻璃齐全,明光闪闪,比原来更加耀眼。他走进放粮食的房子,里边整整齐齐地摞着十几个陕化袋子,个个都装得挺满。 常大伯心中纳闷,玉顺还算差不多,那伙人拉走的麦子,还能要回十来袋子。那么,这窗上的玻璃是谁安的?当他走进厨房一看,更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看到:锅碗瓢盆样样全,有油有醋又有盐,正所谓: 平日为人解忧难,破家很快又健全,不知老农有谁帮,下回文中接着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回找幸福烂车换好带 望老树旧话写新作 车凭好带行千里,民有清官幸百年。 选票竟至万元贵,争权到手多倍还。 经济开发效益大,可叹良田变荒原。 谁能说清是与否,老树不知所以然。 诱惑莫过权,有权好弄钱。赃官受赃话,青史颂清廉。 老树经百年,无口不能言。千恩皆好记,万事古难全。 闲话永远说不完,接着上文继续谈。上文说道:常大伯去县医院看望老蝴蝶,为了换老蝴蝶的儿子青娃回家浇地,自己在病房里坚持了两天一夜,经历了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探病情景,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外国名产‘天龙果’。青娃来了以后,自己又去祥俊教书的学校看望孙子小凡。在祥俊那儿尝到了自己从未吃过的中华名果猕猴桃。 猕猴桃外表不光,果味精美,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情不自禁,用祥俊的笔纸,写下了一段和猕猴桃一样精美的尝后感言。祥俊看到以后,又把猕猴桃比作中国的农民,用常大伯的音韵把这篇感言续完。 常大伯在侄子那里吃过饭后告辞回家,一路上回想着这两天在医院里的眼见耳闻,心潮彭拜c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回到家天已黄昏。 当他走近自己哪所没有门扇的院子,虽然寂静无声c冷冷清清,从前到后阒无一人,但他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因为,家里已经变了样子。屋里屋外,前前后后,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前厅里,农具桌凳,件件摆放得整整齐齐;厨房里,锅碗瓢盆,样样收拾得有条有理。 但见那: 油盐酱醋样样够,窗上玻璃明如镜; 灶台干净案板平,门后放着新水瓮。 再进粮仓看一看,十袋麦子摞端正。 看了前院看后院,到处整齐又干净。 常大伯前后转的看着,心里想着:地方一定是玉柔和乡亲们打扫收拾的,麦子可能是玉顺跑着要回来的,这些东西又是谁买的哩?不可能是玉顺买的吧。只有一两天时间,能要回来十袋麦子就很不错啦,怎么会有时间去买这些东西。他想着转着走进自己住房,啊!房子里的东西不但样样不缺,桌子还放着一台新彩电,好像比杏花房里那台十七寸的还大。炕上铺得平平整整,被褥枕头,应有尽有,炕头放着遥控器和一台小收音机。 常大伯心中纳闷,这些东西都是谁买的哩?是女儿吧,不可能,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即便知道了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自己都是塌账累债c八寸拽一尺哩,咋会有能力帮我?就是有,咱也不能要她们的东西。不行,我得去那边问问,他们一定知道是谁拿来的。 常大伯满腹狐疑地走进隔壁兄弟家里,玉顺和玉柔正在客厅看电视,看他来了连忙招呼让座。玉柔很快泡了杯茶递给他说:“哥,喝吧。” 玉顺就把昨天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玉柔接着说:“哥,玉顺和我商量过了,你今后就在这边吃饭。粮食不用买了,灶具也不用置了,咱就这么三口人,能吃多少饭吗,趁不着开两个灶。” 常大伯说:“这么说来,那边的情况你们还不知道。我刚回去,看到家里啥都好好的,房子还有许多麦子,我以为是你从乡政府要回来的。” 玉顺惊讶地问:“怎么,你那边还有麦子,不可能吧。” 玉柔说:“有倒是有点,是我昨天和乡亲们把地上撒的麦子,和放粮食的底滩收拾了,总共有一袋多,磨一次面都不够,而且还不干净。” 玉顺接着说:“不干净就不磨面啦,地上撒的咋能净哩?留着做种子。” 常大伯又说:“不对,要十来袋子哩,都装得满满的,摞得整整齐齐。你们经常在家里,只有一墙之隔,不会不知道是谁拉来的吧。” 玉柔疑惑地说:“不会吧,可能是你心里老想着麦子,看花了眼。” 玉顺也说:“有这种可能,人心里有事,眼前就会产生幻觉。” 常大伯着急地说:“这是真的,不光是麦子,还有窗子上的玻璃,厨房里的灶具,房子里的电视机,一切用具都是新的,这难道都是幻觉不成?不信了过去看么,我这几天没在家,家里有谁来过你们都不知道?” 玉顺站起身说:“这就怪了,走,过去看看,难道是神仙变出来的?” 玉柔也站起身说:“走就走,这两天来的人可不少哩,村里差不多的人都来了。不然,我怎么能干完那些活哩?可是,大家都没带东西呀!” 三个人一同走到隔壁,正如常大伯所言,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最后走进卧房,玉顺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频道多而清晰,音质清脆洪亮。他放下遥控器说:“这彩电还是新式的,不可能是两个女儿买的,她们即便知道了,这边没人,也该到那边问问情况。” 玉柔说:“这个容易,打电话问问就明白啦。” 常大伯说:“不用问,肯定不是她们,如果打电话问,她们不知道就知道啦,非来看看不可。我估计麦子是乡亲们凑的,东西可能是老财迷的孙子和蜜蜂王买的。这事得慢慢调查,他们既然不叫知道,问也不会承认。” 玉柔又说:“先别管他,拿来了就吃,有电视就看,有东西就用。我看这没有门比有门还好,自己进出方便,不用开,不用关,别人送东西都不知道。哈哈,谁爱送就随便送吧,那里有不收粮的仓哩。” 常大伯说:“谁会经常给咱送东西,这一回我就感激不尽了。大家看我有了难处,明给怕我不要,就暗中想法相帮,不要都不由我。对乡亲们这种深情厚谊,我一定要报答哩,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玉柔说:“连人都不知道,咋报哩?我明天问问快婶吧,她肯定知道。” 玉顺说:“别问了,这事一定少不了她,知道也不会给你说。祖祖辈辈住在一起,谁的为人还不知道吗,只要自己心里有数,以后慢慢报吧。” 他们坐了一会,常大伯给他俩把医院里的情况说了说天就黑了。玉柔叫常大伯一块过去吃晚饭,常大伯说:“你们回去吃吧,我回来的时候在祥俊那儿吃了一顿大肉饺子,到现在时间不长,肚子还饱饱的。昨晚在医院里被那个局长千金整得没睡啥觉,这会睏得不行,只想早点睡哩。” 玉顺说:“那好,你就早点睡吧。明天过那边吃饭,一个人做饭不够麻烦钱,就咱们三个人,再不要分得那么清楚啦。” 玉顺夫妻过去以后,常大伯先去厕所排放,然后脱鞋上炕,拉床薄单被,头枕枕头上,夏天夜很短,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起来,满身的乏困一扫而光,洗了脸,刷了牙,然后走进菜地里,把那些倒在地里的菜架重新支起,躺在地上没有断的蔓重新缠到架上,把那些没有死的菜一颗一颗地扶起,给根底拥点土,再给这些劫后余生,残缺不全的生命浇点水。他还没有弄完,玉柔就过来叫吃饭。 常大伯无法推托,只好和玉柔一块过去。从此以后,玉柔做饭很早,顿顿过来叫他,常大伯甚觉过意不去,自己不等她叫就主动过去了。 一连几天,三个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玉顺夫妻还帮着兄长施化肥,把地浇了。尽管玉顺夫妻对兄长热情周到,说话带笑,吃饭准时,事事关照,早把兄长当成一家人了,但是,有一点却是无能为力。 常大伯每天看着他们恩恩爱爱c幸福美满,甜甜蜜蜜,昼夜作伴,自己却孤孤单单,郁郁寡欢,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玉顺是个精细之人,自然明白兄长的心思,每在闲谈之中,有意无意地提起柳枝,并多次说起她家住的地方c村名和道路。 玉柔也帮着腔说:“是呀,真应该去看看她啦,没有多远的路。让玉顺骑电摩把你带上,一个多钟头就到了。三改的胳膊也不知好了没有?就凭她丈夫给你帮了那么大的忙,咱也应该去看看人家。” 常大伯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这事我自己能行,你们就别管啦,我明天就去。你们也不要老想着我的事,把助学会的事撂下就不管啦。” 常大伯在玉顺夫妻的感染下,不想老婆都不由他,一个人躺在土炕上心事重重,觉得自己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孤孤独独的老头子,真该有个伴呀!柳枝的身影老往自己脑海里钻,挥之不去,弄得他: 闭目长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到天亮,揉揉眼睛伸伸项,起身抬头窗外望,星星闪闪满天上,远处还有雄鸡唱。他拉灯看表,时针已近五点,不想再睡,起身下炕。首先办完公事,接着洗脸刮胡子,换了身自己认为时兴的衣裳,对着镜子照了照,自我感觉蛮精神的。他就想趁早上天凉,村里人还没起床,赶快走出村子,省得遇上熟人问短问长。 常大伯走到靠墙放着的自行车旁边,这辆老功臣没有进入执法队的法眼,所幸平安无事。他习惯地用手压了压车带,后带一点气也没有,卸下气门芯看看,鸡肠好好的,可能是带烂了,找来气管打了点气,准备骑到桥头修车铺补补。回房取了点钱就推车出门,骑上车子朝村外走去。 街道上静悄悄的,睡在门口趁凉的人还没起来。旁边卧的小狗听见动静,懒洋洋地抬头看看,见是熟人走路,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常大伯推着车子走过那段烂得厉害的路,赶快骑上去走出村子,上了大路。紧蹬快跑地赶了二三里路,就觉得车子越来越重,知道车带又没气了,只得跳下车子,推着向桥头的自行车修理部走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大亮,可以看清路上的行人,路旁的景象。一轮红日,不声不响地爬上了东方的地面,金灿灿,红彤彤,格外好看。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远远近近的地方,天底下的万物生灵,都在吸取他的灵光,储营养,保健康,荣光换发喜洋洋。一阵凉风,自觉自愿地送来远处的花香。它那温馨地气味,弥漫到祖国的平地山岗,大陆边疆,沁入心肺,融进胸腔,灭病菌,通肠胃,保护人民身健康。 常大伯只欣赏了一会恬静的早景,路上的车辆就多了起来。一辆辆呼呼而过,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还有那些快似闪电的摩托,更让人不寒而栗。他尽管小心翼翼地走在公路边沿,还是被车风把衣裳吹得像鼓起的风帆。 修理铺的门还没有开,常大伯敲敲门喊:“甄师傅,怎么还不起来?” 那扇门应声而开,从里边走出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头,手拿毛巾擦着脸说:“老常,你这是干啥去呀?走得好早呀,我刚起来你就来了。” 常大伯说:“我看你的生意不行,就早点来照顾照顾。” 修车人说:“照顾不照顾都行,我这是放羊娃拾酸枣,碰上了捎带几个,碰不上也无所谓。反正老了没事,消磨时间哩。儿子早就不让干了,我觉得停在家里没意思,没有出来洒脱。在这里消息灵通,眼界开阔,还能和老同学c老朋友喝喝茶c聊聊天。多少挣几个用着方便,也能提高自身价值,咱这年龄的人,半截子入了土啦,在那里不是混光阴吗。再说,骑自行车的人少啦,修的人就更少啦,我要是不干了,谁给你修车子呀?” 常大伯说:“说得也是,人家那些修理铺,没有修自行车的。我还得祝你长命百岁哩,要没有你开着门,我这自行车坏了真没办法啦。” 修车人又说:“看你说的,我还是白屎巴牛,成了缺物啦。我知道你是无事不出门,今天到哪里去呀?车子后带怎么又烂啦?” 常大伯说:“我就是闲得无事,才想出门转转哩,你再把带补一下。” 修车人把毛巾搭在门外的铁丝上说:“老同学,我上次就说你这外带是复制带,内带再补还得烂。你总舍不得换好带,要是半路上坏了就麻烦啦。特别是这热天,没有修车的就得推着走。老同学,车子就是凭四条带跑路哩,你平时再细发,要骑车子就得把好带换上。” 常大伯说:“你上次说我不信,以为不是你换的就说人家是复制带,好像世上只有你的带好。结果是日久见人心,外带不好,内带经常烂哩,不到半年时间换了好几条。你这回把它换了吧,把你最好的带换上。” 修车人从屋里取出带说:“你这带早该换了,人家复制带只能用两个月,你都用了半年啦。把我这带换上,叫你今辈子再不用换啦。” 常大伯用手摸摸他拿出来的带说:“果然是好带,可惜我这烂车子,换这样好的带,其他零件坏了带还好着哩,那不是一种浪费吗?” 修车人扒着带说:“老常呀,你也太细发了,车子最费的就是带,换条好带不过几十块钱的事你都说浪费,人家那些换肝换肾的,换心换胃的,都是几十万c百十万的花钱哩,那还不把你可惜死呀。” 常大伯取了个小凳坐在旁边说:“我在电视上看过,有得尿毒症c白血病的人,通过骨髓移植c换肾的手术,就能救人活命。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那都是没办法的事,从未听说有换其他内脏的。” 修车人干着活说:“真的,真的,都是真的。科学发达了,人身上的器官就跟自行车的零件一样,啥都能换。你不知道,社会上有钱人多啦,越有钱越怕死,都想着延年益寿,活个长生不老。全世界的学术权威看准了这一商机,拼命地研究养生之道,人体器官就可以随便换啦。有钱人老了,出钱换上年轻人的器官,就可以像年轻人一样生活啦。” 常大伯忙说:“不可能,不可能,这话不过是有钱人想入非非c做做美梦罢了,你怎么能相信道听途说?目前,没有这方面的真实报道。” 修车人又说:“你不知道就不等于没有,经常不出门,消息闭塞着哩。这种事目前还在秘密试行阶段,不可能在广播电视上公开,一般人当然不知道啦。还有一种传说,说黑道上贩卖人体器官,比走私贩毒来钱快。” 常大伯沉默了,他对这方面的确孤陋寡闻,自己没有见识就无从谈起,只能静静地坐着,看修车人熟练地换着带。 车还没有修好,就听有人走到身后说:“喂,老甄,今天运气不错,这么早就发市了。看来,今早晨的茶像喝不成了。” 修车人忙说:“能喝,能喝,我给老常换条带,一会就好了。水都烧开啦,你进去泡茶,咱三个老同学今天遇到一起,就该好好喝喝。” 常大伯回头一看说:“啊,老关,原来是你呀。你们那儿不是都开发啦,怎么倒像成了没钱人?你那干部派头跑到那儿去啦?” 来人也是个老头,看着邋邋遢遢,旧汗衫,半截裤,一双看不清颜色的塑料拖鞋,全身脏兮兮的,眼睛没有光彩,满脸沮丧之色。看见常大伯就说:“啊,是玉常呀,我那儿的地征完了,村子还没搬迁。” 常大伯又说:“那你应该是个有钱人才对,怎么成了落架的凤凰?你以前可是个争气好强,当了好多年村干部的风云人物呀?” 那人往屋里走着说:“唉,一言难尽,老同学,我如今成了穷光蛋啦。” 常大伯‘哦’了一声,正要再问,修车人说:“老常,别问了,让他泡茶去。咱这个老同学,过去在大队当过多年干部,以为自己的人缘好,有当官的命哩。这几年虽然老了,儿子却硬梆了,上次换届的时候他憋足了劲,一心要给儿子争个村长当当。可是,开发区的地方,干部油水大,官位值钱,竞争对手多,想当官的都在千方百计地搞活动c拉选票,竟把书记的选票炒到了每张一万元,村长每张五千元。 我知道了就去找他,苦口婆心地说了一整,他不但不听,还给我来了个猪八戒倒打一耙。说我是害红眼病,害怕他儿子当了村长不憋气。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我这干部生的娃,就有当干部的遗传基因哩。我,我这回一定要为儿子把村长的官位争到手。’ 我还不死心,继续提醒着他说:‘老同学,不敢这样做,成本太大,风险过高,摊那么大的底争个村长不值得,有那些钱几辈子都吃不完。’ 他又说:‘你知道个啥,不摊下河东的底,看不了下河东的戏。没有投资就没有收入,没有付出那里来的回报呀?成本大,利润高吗。人在世上还不是为娃活着,为娃可以吃苦受累c起早贪黑,为娃可以煞费苦心c割肉抽筋。我,我这回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为儿子争个冠冕加身。’ 就这样,他孤注一掷,把多年的积蓄,连同征地补偿款全部押了上去,结果还是没有争过人家。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比他有钱c比他高一头大一膀的人多得是。人家除了用钱而外,还收买了黑道人物,用上了软硬兼施c恩威并举这一绝招。大部分人想过安生日子,都怕事,开始嘴上说的没问题,投票的时候就转了向。 竞争失败以后,给他退钱的人却寥寥无几,花出去钱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啦。自己弄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这回打得爬下了,对啥都心灰意凉啦。儿子没当上官,只好出门打工,自己东游游,西转转,无可事事,吃得瞎,穿得烂,没地方去就到我这里喝个茶。” 常大伯听着修车人的话十分震惊,似信非信地说:“你这话是真的吗?怎么竞选村官还要花那么多钱,听你这么说,村长五千c书记的选票高达一万元。这可是违法的呀,国家咋能允许这么做哩? 我只知道远在清朝末年和民国时期,由于政府腐败,地方官多是花钱买的。现在是新社会,是东方崛起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怎么会拿钱买的当干部?” 修车人说:“老常呀,你真是无知极了,活生生的人就在当面你还不信。这可是人所共知的秘密,真真正正的新生事物,和过去拿钱活动完全不同。过去是把钱整整地送给上边的大官啦,现在是把钱零散地分给下边的群众啦。开发区的人没地了却增加这么一项收入,党员比群众值钱,除了选书记而外还能选村长,群众却没有选书记的资格。 这样一来,开发区的群众觉悟一下子提高啦,都想争取入党哩。不光书记吃得开,入党介绍人也身价倍增,这就无形中增加了一个新条件。” 常大伯说:“这么说来,书记的选票价大,收入可能比村长高吧?要不然,他们为争官花出去的钱,怎么弄得回来?” 修车人又说:“账不是那么算的,村干部的收入大致都差不多。同朝为官,如果收入悬殊,那怎么和谐相处呀?要说书记一万,不见得有村长五千的成本高,全村所有的党员加在一起,总共没有百十号人,普通群众就有几千,每张选票五千元,可能要比书记投资大哩。” 常大伯又问:“你不是说开发区的群众都要入党吗,这样一来,党员和群众的比例也就差不多啦。” 修车人笑着说:“老常呀,你真是天真得有点可爱。党是那么好入的吗,真正够条件的有几个?尽管都写了申请,人家支部可不是吃闲饭的,质量关把守得很严格,大都长期接受着组织考验。一般平凡普通的老百姓,思想觉悟能有多么高吗,立场能有多么坚定c实力能有多么雄厚吗?没有几个经得起长期考验的,党员人数也就增加不了多少。” 常大伯还在低头沉思,修车人已经修好了车。他给车子打好气,给修车人开了钱,不等邀请就自己走进修车铺。 老关一个人坐在里边自斟自饮,进来人也不理不睬c麻木不仁,还背过头不想看他。常大伯毫不客气地说:“喂,老同学,你那光辉事迹可是真的?人家有钱人眼高于顶,看不起人,你都成了穷光蛋啦,怎么还目空一切c看不起人?见我这老农民进来不屑一顾,我可没用你的钱呀!” 老关回过头说:“我是没脸见你,人说‘火着贼偷当日穷’,我一没失火,二没遭贼,一下子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没脸见人呀!” 修车人进来说:“老同学,你这是押宝哩,赌注下得太大,比失火遭贼还穷得快。不过,你也不是一无所有,还有家,用不着悲观失望。” 修车人取来茶碗c凳子,倒好茶招呼常大伯坐下说:“老常呀,你村里的人都把你叫和事老c智多星,很会开导人,今天就给老关宽宽心吧。” 常大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这话担当不起,人常说:‘瞎事里边有好事’,我认为老关败下阵来,没有为儿子争到官未必不是好事。 钱这东西不是万能的,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就是要细水长流,挣着用着c用着挣着,如果攒得太多,往往就变成坏事啦。你如果没有那么多钱,就不会去为儿子争官,也不会受这失败的打击了。” 老关抬起头说:“你这话说得不错,我要是没有那些钱,就不会有这回事了。我把钱花了,弄了个鸡飞蛋打一场空,怎么会是好事哩?” 常大伯肯定地说:“对呀,用这不合法的手段没争到官,不但会是好事,可能还把你儿子挽救啦。你想,用钱争到的官清得了吗?必然会想尽千方百计把花出去的钱弄回来,手越长胆就越大,肆无忌惮地干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共产党讲究清正廉明,是绝对不允许干部们这样胡来,时间长了必然败露,轻则撤职查办,重则锒铛入狱,更有甚者会踏上不归之路。如果你用这种办法争到了官,那么,你争到的可能就是断头台。 所以说,你把钱花了没争到官,这也是瞎事里边有好事,起码保全了你儿子一生清誉。至于失去了的也不必往心里去,钱这东西可有可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有啥吃,过得去就行了。” 老关的情绪大有好转,眼睛有了点神,心里还是不以为然。他看了看常大伯说:“老同学,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争个小小的村干部,能犯多大的法,只要把钱弄到手,大不了不干啦,怎么会上断头台哩? 你看开发早的地方,那个村官不是用钱争来的。人家吃的用的c穿的住的,都快赶上过去的皇上啦。周围尽是些鞠躬尽瘁c死而后已的谋士,办事有的是忠心耿耿c两肋插刀的帮手,也没见谁把人家怎么样。” 常大伯又说:“少看贼吃肉,多看贼挨打。世事浮云变,丹心孤月明。糜烂的生活不过是暂时的,长远不了。既是侥幸多享受几天又能怎么样哩?清净平淡才是真正幸福的长远生活,腐败堕落只能苟安一时。 老同学,人活到世上,前进奋斗当然是对的。但是,心不能太贪,不要把自己看得过高。一切量力而行c随缘而过,大事干不了就干小事,只要无愧于心,有益于人民,能干的时候痛痛快快地干,到死的时候高高兴兴地死,这样活着才会轻松愉快,才会感到幸福美好。” 修车人也说:“是呀,老常说得真好,人一辈子只要心胸开阔,知足常乐,还有烦恼的啥哩。你要是不给儿子争官,有那么多钱存在银行里,利息都够你全家用了。还有你当了兵的钱,加在一起不比退休干部少,你也不是和他们一样,过着不种只收c衣食无忧的日子吗?你就是吃到死c用到底,那么多本钱还不是给子孙后代留着哩,不比你争村官强。” 老关大声说:“老甄,再别说了,我现在肠子都悔青啦,说那些话能起啥作用吗。倒是老常一席话使我轻松了许多,没有钱了也好,再不用为它操心啦。就是家里人把有钱日子过惯了,没钱不习惯,老和我致气。” 常大伯说:“这也没啥,时间长了就会习惯,就会想开的。人到哪里说哪里的话。越王勾践不比你这土村官条件好,还不是在吴国把奴隶日子过了好多年。你现在虽然没有存款啦,家还在哩,不论干点什么都会衣食无忧。儿子出外打工,你过去还当过兵,过日子有担心的啥哩?” 老关脸上有了笑容,慢慢地喝着茶说:“老常,你这话说得不错,我虽然没存款啦,生活方面啥都不缺。没有地也没有事啦,整天东游游,西转转,没有一点意思。老常,你看我现在这情况,还能干点什么?” 常大伯想了想说:“是呀,人经常无可事事,没有一点追求,每天虚度光阴,这样活着无异行尸走肉,的确没有一点意思。你们开发区那儿我去过,以前遍地都是庄稼,现在到处都是荒草。远处,孤伶伶地站着几栋楼房;近处,平展展地爬着几条宽路;路边,齐整整地立着巨幅标语;地里,静悄悄地不见人迹。放眼望去,说是工厂不见厂房,说是草原没有牛羊。多么好的良田呀,就这样荒着没人可惜。咱对开发如同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的确不甚了解。我想,如果能把这些一岁一枯荣的荒草利用一下,让它给社会c给人类,多少创造一点财富也是好的。” 修车人插话说:“这种情况到处都有,咱有啥办法哩。听说开发讲究的就是经济效益,你别看那么多地长着荒草,经济效益比种庄稼大得多。我听在县上工作的人说,这几年开放搞活,县上的经济收入突飞猛进,比种庄稼的收入要增加好多倍哩,给群众办的好事可不少啦。” 常大伯感叹着说:“唉,收入可能都是卖了地的钱,一亩地卖出去几十万元,给群众补偿三两万,县上的财政收入当然大了。县上有了钱,掌柜的好当,这几年办的好事的确不少。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收入不甚牢靠,土地是死的,不会繁殖呀!卖一点就会少一点,卖完了就没啥卖啦。群众拿着三两万元能用多长时间?国家的土地是要养活子孙万代哩。有人说单靠卖地赚钱,无异杀鸡取蛋c割肉充饥,肉割完了,肚子还会饿的。我想,国家那么多能人,不会不考虑这些,咱们只是不懂罢了。” 老关说:“你这就叫杞人忧天,国家领导是干啥吃的,这些心用得着你操吗。往后的科学越来越发达,养活人的东西不一定全靠土里生长,很有可能来自宇宙空间,人不一定永远吃粮食才能活命。” 常大伯疑惑地说:“往后的事情很难说,可能是咱的知识有限,目光短浅,看不到远大目标c美好未来罢了。我只是看眼前的良田沃土都荒着,觉得太可惜了。老关,你如果还有雄心壮志,就把这些荒草利用起来,想办法贷点款,搞个肉牛c肉羊养殖业。我就敢说,要不了几年,你又是百万富翁。赶下次换届的时候,还可以东山再起,完成这次未了之心愿。” 老关忙说:“行了,行了,我已经是斗败的公鸡落水的狗,眼睛不睁毛不抖。天明不会放声叫,见人夹着尾巴走。人常说:‘人没钱了龟下了,灯没油了黑下了’。就凭我现在这样子,哪家银行敢给我贷款。即便有人支持,我也没有那种精神啦。不过,你说养羊倒是个好事,有那么充足的草原,用不了多大成本。我就养两只奶羊,放放羊,挤挤奶,自己能喝,还可以卖点零花钱。好,就这么办,反正是磨时间哩,有点事就不烦了。” 常大伯站起身说:“这样也好,有吃有用,清闲自在。老同学,你两个慢慢喝吧,我该走了。”说罢,自己往出走着说:“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天天日每放奶羊,抱抱孙子祭爹娘。 出门观天漫步走,回家见活快帮忙。 夏天仰卧阴凉处,冬季避风靠南墙。 清茶淡饭幸福久,与世无争日月长。” 修车人和老关把他送到门口,一个说:“老常,你的文才真不错,出口成章的。”另一个说:“是呀,别急着走,再给咱们说说吧。” 常大伯没有回答,推起自行车,慢慢地走着又说:“再见,老同学。 你修车,他放羊,家里都有娃他娘。 一生不受家务累,专心干好自己行。 钱挣多少无所谓,回家给娃买点糖。 莫慕别人住金殿,天伦之乐在草堂。 恩德薄厚当谨记,怨恨大小丢一旁。 油尽灯干随缘去,问心无愧见三皇。 平常之人知多少,能有几个把名扬。 忆往昔,好凄凉,拉犁拽车整天忙。 常年累月吃不饱,勒紧裤带盼麦黄。 麦子成熟镰刀割,架子车,拉进场, 碌碡碾,木锨扬,晒干先缴爱国粮。 产量低,责任强,麦麺只能过年尝。 看今日,多辉煌,农民翻身住楼房。 负担减轻生活好,白米细面是家常。 活路轻,衣裳洋,妇女个个像新娘。 小车亮,摩托狂,小伙赛过白马王。 不交税,不纳粮,学生免费进学堂。 看病住院有合疗,家家户户都安详。 常大伯说着走着上了公路,声音立刻被呼呼而过的车声淹没了。他只好不再说啦,骑上车子慢慢地走着看着。 路旁有好多秀丽的村庄拆迁了,到处是断墙残壁c破砖烂瓦。还有几个即将拆迁的村庄正在紧张繁忙地加盖着,打工者成群结队,运料车接二连三,路上人来人往,村里热火朝天。 田地里那些绿油油的庄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草。偶尔可以看见个把老头,坐在草从里专心致至地看着一两只山羊。远处耸立着两座铁塔,不时发出沉重的响声,像闷雷,却没见乌云;似放炮,也没有硝烟。他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管埋头骑车,照着玉顺说的路线一直走去,不用问路就来到了柳絮弯,找到了柳枝门前。 常大伯跳下车子,步行走到那扇木板门前,看了看门外的菜园就把车子撑好,正要伸手推门,忽然听到里边有几个外国人说活。他大吃一惊,莫非自己走错了地方,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四处瞅了又瞅,对呀,一切都和玉顺说地一模一样。这里就是她家呀,怎么会有外宾哩? 常大伯满腹狐疑地移动着,不料,却把自己的自行车撞得‘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他急忙转身去扶,那扇木板门应声而开,四宝从里边出来一看,连忙招呼着说:“大叔,你来啦,怎么不叫门哩?快进,屋里坐。” 常大伯说:“我刚才正要叫门,却听见屋里有外国人说话,吓得我朝后退了几步,没想到把车子撞倒了。四宝,你家怎么来外宾啦?” 四宝笑着说:“大叔,人家外宾跑到咱家干啥呀?那是我开着录音机在学英语,英语现在是一门主课,特别重要,学不好不行呀。” 常大伯也笑着说:“原来是这样的,我们过去没有英语,对此一窍不通。现在的英语在咱们中国还成了主课啦,这不是崇洋媚外吗?” 四宝扶起自行车,把常大伯领进家里,坐在小桌旁的矮凳上,关了录音机就去泡茶。常大伯打量着这座目前农村少有的简陋房舍,前边的木板门安在横跨全院的一道土坯墙上,三间庵间正房的墙也是用板墙架子打起来的土墙,房顶四周瓦着一圈小瓦,中间全是用麦草搭成的。 常大伯知道这种房还是七十年代的农村建筑,那时叫做‘金裹银’,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他正看着,四宝倒好茶递给他说:“大叔,喝点吧。” 常大伯接住茶杯说:“四宝,我听广播上说,国家准备开展农村土房改建这项惠民工程。你可以找找干部,申请一下,你家完全合乎条件。” 四宝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说:“大叔,这话我也听说了,问过干部。干部说申请可以,你们家肯定符合条件,但还要自己先盖着,盖得差不多了,上边来人看了以后才给钱哩。咱家里这种情况,哪有能力盖房呀? 我妈说:‘咱娘们两个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三个姐家负担都重,不能拖累她们。你年龄还小,现在只能安心读书,房子先将就着住吧。等你把书念成了,说不定会在城里买房住,咱这烂房就不要啦,还能给国家节省一笔开资。’我觉得我妈说得对,就没有再找干部。” 常大伯说:“是呀,你妈说得对,你现在应该把全部精力用在学习上,现在盖房,势必分心,等你完成学业以后再说盖房的事。国家这项政策刚刚开始,既然实行了就是长期的,你念完书再根据情况决定。” 四宝说:“对,对,我妈就是这个意思,她从县里回来就去我三姐家了。我三姐的公公婆婆年纪有点大,身体不大好,我妈就去帮她家做饭。我三姐说她自己能行,叫我妈回来。我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胳膊骨折起码得三个月不能用力,揉面c擀面非用胳膊使劲不可,咋得行哩?’ 我三姐说她可以买麺c买馍,再买点米,用电饭锅做米饭。我妈又说:‘不行,不行,几个月下来得花多少钱。蛮牛在窑上干的都是出力活,老吃那种馍怎么能行,看着大大的,拿手一捏就没有啥啦,吃了也不耐饥。米饭虽然好做,咱这里的人吃不惯,肚子老不实在,没到时候就饿了。’ 我三姐赶不走她,就叫我在家学习看门,吃饭时骑车子到她家去吃。大叔,你先喝点茶,一会咱们去我三姐家吃饭。” 常大伯喝完杯子里的茶水,马上站起身说:“四宝,你妈说得很对,买着吃饭划不来,既费钱,又不耐饥。还是自己磨的面粉没有添加剂,不管是做馍馍,擀面条都吃着实在。买的馍看着白,那是有增白剂哩,不能经常吃。就让你妈在那里做饭,不要说我来过,你好好学习,我走啦。” 常大伯说走就走,四宝再说也不顶啥,只好送出门又回家学习。 时光不管人们忙闲,它总是不慌不忙,永远向前。过不完的岁岁年年,尝不尽的苦辣酸甜;听不完的碎语闲言,说不清的恩怨缠绵;料不到的怪事奇谈,排不尽的万险千难;看不完的草绿天蓝,挣不够的财富金钱;最弄不明白的是没底人心,为什么就这般难填? 脚底下的道路只走不完,身子上的肚皮总是圆了又瘪c瘪了又圆。烘烤人的炎夏慢慢过去,头顶上的太阳渐渐偏南;吃下去的粮食变粪还田,欠下的债务迟早要还。做下的好事结善缘,种下的苦瓜不会甜。朋友多了春常在,敌人多了心胆寒。人寿长短无所谓,终归都要进黄泉。 一天天气候变凉,一棵棵树上果繁,以种粮为主的农民,这时候倒很清闲。吃饱喝足的玉米开始孕穗,习惯乘凉的人们,还在皂角树下闲谈。 在这段时间里,村子里修好了那些破破烂烂的街道,皂角树下多了一辆乳白色的面包车,它就是盗线贼用的那辆贼车。脑梗们吃的药,没有不行,多了也不行,巡逻队的药有电信局供应,派出所不能再给药啦,就把那辆贼车重新喷了漆,当奖品将给了脑梗巡逻队。 可是,脑梗们需要活动锻炼,有了车用不上,也没人会开,交管部门又不给有病的人办理驾驶执照。常大伯灵机一动,就和村主任说了说,把车放在皂角树下,做个文化室用。他就用上次收的礼钱,订了些报刊杂志,买了点文化书籍,让村民们没事了就来这里看看报纸,学学文化知识。 还有一点变化就是老蝴蝶出院回来了,他知道了县里不可能负担陪护人的工资,自己影响了儿子打工挣钱,就一再要求回家将养,医院只好让他回来了。民政局配备了轮椅拐杖,他只能用拐杖撑着在轮椅上活动活动身子,基本能够自己排泄,行动就要全部依靠轮椅了。 村上叫他老两口都住在学校里,看护学校,照管文化亭,每月给他们增加几百元的生活费。他暂时告不成状了,生活还算可以,有老伴专心照顾,孙女有时推着他到处转转,经常有人闲聊,自己并不寂寞难熬。 常大伯从柳絮弯回来以后,知道柳枝当时不可能过来,自己放开心胸,不再多想,每天早点把饭做的吃了。眼不见c心不烦,省得天天过去吃饭,看着人家想自己。一个人过着倒也清清闲闲,无虑无忧,看看电视上的事情,听听广播里的心声;白天地里没事,就到皂角树下走走。读读书c看看报,和村民们说说笑;写写自娱自乐的文章,日子还算过得不错。他只说柳枝过来起码要到秋收以后,没想到自己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学校即将开学,常大伯估计桃花这一两天要送两个孩子回来。他就早点吃过饭,给锅里煮了两个鸡蛋,拿上眼镜,带着纸笔,来到村口等着。 时间尚早,老蝴蝶被孙女推回家吃饭没有来,文化亭的门还没有开。他一个人坐在碌碡上,看着眼前这棵稀有的老树,从空了的树身c粗壮的树股c繁多的枝桠c茂密的叶子,直到满树的皂荚。 看着看着,不由得浮想联翩,想着过去的日日夜夜,看着今天的和谐世间。他便戴上眼镜,揭开本子,取出油笔,爬在碌碡上写到: 这棵老树,你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我不记得,也不知道,只见你经常经受风吹雨淋c雷打电触,你始终顽强不休,浓荫如初。如果你有所感悟c长着记性,就会记着沧海桑田c人死人生。 从长夜难明,到红日东升;从漫天战火,到国泰年丰;从茅庵草舍,到楼房林涌;从满路泥坑,到平整畅通;从步行脚蹬,到车快如风;从忙忙碌碌,到观景赏竹;从超负重压,到浑身轻松;从难关重重,到处处绿灯;从争斗不休,到和谐太平。老树呀老树,这一切变化,沦没复兴,你一定会在眼底全收。可惜你,没心没嘴不能言,不知高兴不知忧,一一一一一。 皂角树下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多人,老蝴蝶早已打开了文化亭的门,让大家爱看书的看书,爱读报的读报,常大伯还在聚精会神地写着。 直到小平小凡回来,喊着爷爷跑到跟前,他才放下了笔,一手拉着一个说:“你两个可回来啦,爷爷好想你们呀!” 两个孩子同时说道:“我们也很想爷爷,你近来身体可好吗?” 随后走来的桃花招呼了大伯和乡亲们,顺手拿起碌碡上的本子说:“大伯,你还写着哩?好久没看过你写的文章,让我看看写的啥?” 大伯还是说着那句话:“我能写个啥吗,闲了没事,胡写乱画罢了。” 小平小凡看见老蝴蝶坐着轮椅,十分好奇地说:“老花爷爷,你几时买了个有轱辘的铁椅子?让我们也坐坐吗。”说着就要把他往下拉。 常大伯连忙拽住他两个说:“不敢,不敢,这叫轮椅,是专门为不能走路的残疾人制造的。你老花爷爷腿坏了,走不成路才坐轮椅哩。你两个想玩,就在后面推着你老花爷爷到处走走,也是做好事哩。” 老蝴蝶说:“对,你两个推着我到村里走走,让我看那路修得怎样?” 小平小凡推着老蝴蝶边走边说:“老花爷爷,你的腿是怎么弄坏的?” 桃花拿着大伯的本子坐在碌碡上看着,旁边有几个村民说:“桃花,别只顾自己看,也给大家念念吗,大家都爱听你大伯的文章。” 桃花抬头看了看说:“好呀,我就给大家读读,我大伯今天写的这篇文章题目是《村口的皂角树》”。她先读完前边一段,接着念道: “老树默默站村头,看尽人间岁月稠。饱经风霜历时久,过眼云烟似水流。地上长出乌龙柱,天下撑起绿穹庐。莫道腹朽年纪老,精神旺盛枝叶浓。夏季避暑多凉爽,冬天叶落春又荣。小花淡淡不起眼,蜜蜂嗡嗡空中行。过去乡村代代人,全靠皂角洗污油。如今冷落无人用,还有皂针败疮脓。树下历经千种事,想必全都记心头。忆往昔,多峥嵘,闹过红,分过牛,耍过猴,打过铃,斗过地主,订过贫农。批过孔孟,学过雷锋,读过毛选,敬过神灵。开大会众志成城,呼口号声似雷鸣。小争斗拉派结盟,大辩论各显其能;批判会旗帜鲜明,对立面互不相容;想团结观点不同,亲兄弟眨眼无情。抬闲杠愤愤不平,搞生产困难重重。早请示东方冒红,表决心无限忠诚。接干部热烈欢迎,送儿女望子成龙。口头上劳动光荣,找关系招工脱农。掌了权独断专行,有好事先给亲朋。当干部位居高层,有理由东转西游;社员们挣工分红,参了军无尚光荣。上下工队长拉绳,大小事群众听铃。种庄稼拽犁拉耧,碾麦子吆驴喝牛。公购粮首先完成,种地人忍饥受穷。开放后贫困到头,老百姓吃穿不愁。住的是新式洋楼,吃的是满嘴流油;穿的是料子丝绸,行走似春燕飞行;看的是精彩纷呈,花起钱不会心疼。大家庭歌舞升平,小日子其乐融融。老树不说心里明,惟愿人有好心灵,平凡普通老百姓,如今还有啥要求?土地开发要转型,农村很快变作城,天下人人一般同,无穷无层到永恒。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念到这里,有人大声说:“啊,大家看,那不是四慢叔来了。老常写的文章是很不错,不过,现在说那些话有啥用处,没人爱听。还是四慢叔的《西游记》热闹,听着有意思,很过瘾。” 桃花说:“我大伯这篇文章写的是在这棵皂角树下所经过的各种事情,记载了好多年来的历史,是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的,大家只是不懂罢了。” 四慢叔掂着一笼草已经来到跟前,好多人就四叔c四爷地喊开了。几个人还过去帮他放下肩上的草笼,扶到树跟前一个碌碡上坐下。 四慢叔背靠大树喘了口气,旁边有人递过盛着凉茶的杯子。四慢叔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子,然后从后腰里取出烟袋,在碌碡底下磕了磕,装好旱烟,打着打火机,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大家围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有人着急地说:“四叔,少抽一锅吧。抓紧时间开讲,要是我快婶来了,你想说也说不成啦。” 四慢叔取下嘴里的烟袋说:“害怕她干啥,我抽烟就是想想说啥呀。今天吗,我给大家来段什么?”桃花却惊奇地说:“大伯,你看谁来了?” 常大伯听到这话抬头一看,当时惊讶得张大嘴不知说什么好。正是:今日终于了心愿,能烙油馍能做饭。来者是谁不用猜,只须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回众儿女欢聚没门院 孤老头进军乱坟岗 农民当重地产粮,儿女该孝爹和娘。 想快常常出危险,为好往往陷泥塘。 财富要靠生产得,耗资莫过盖闲房。 有志出师无战事,承包荒坟作果王。 父母挣钱忙,爷奶作爹娘。娃多人丁旺,不见幸福长。 农村该发扬,待客进食堂。老板有钱赚,宾主喜洋洋。 说起闲话没短长,紧接上回道端详。上文说道: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即将结束,桃花从县里回村送娃,刚到村口的皂角树下就见到了常大伯和许多村民。常大伯拉着小平小凡看个没完,桃花拿起大伯写的本子看着。 旁边几个村民要求桃花给大家读读,她就放声朗读起来。尽管桃花读得有声有色,朗朗上口,村民们还是觉得没有四慢叔的《西游记》热闹。 桃花正要解说,有人兴奋地大声说道:“啊,四叔,你可来了。大家都等着听你的《西游记》哩。”众人看时,果见四慢叔扛着笼草过来了。 几个人打着招呼迎过去,帮他放下草笼,扶到挨树的碌碡上坐下休息。四慢叔背靠大树,张大嘴巴喘了几口粗气,有人递来杯水,他毫不客气,接住就喝,然后放下水杯,取出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几锅旱烟。 有人着急地说:“哎呀,四叔,少抽几口,抓紧时间赶快说吧。一会要是你老婆来了,你想说也说不成啦。” 四慢叔在碌碡下磕了磕烟灰说:“怕她干啥,她来了我照样说。我嘴里抽烟,心里在想今天该说啥呀?经常说哩,好像没有新鲜的啦。” 梗二大声说:“哎呀,搬扯啥哩,没有了从头来,由猴子出世开始。” 常大伯今天没事,也想听听四慢叔的《西游记》,他就低着头没有出声。不料,桃花却推推他惊讶地说:“啊!大伯,你看谁来了。” 常大伯抬头一看,自己也惊得不知说啥才好。原来是柳枝提着提包,已经走到皂角树下。桃花首先迎上去招呼道:“啊,柳姨,你来了。” 梗二大声说:“桃花,怎么还叫姨哩,应该改口,叫大妈啦。” 桃花果然改口叫着“大妈”,柳枝往一个闲着的石头上一坐说:“哎呀,叫啥还不是一样的。老常,你也在这凉哩,上次去连饭都没吃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连忙开口说:“哎,上次你没在家。怎么,三改伤没好利索,你咋能来哩?我想,怎么也得过了百天以后你才能过来。” 柳枝说:“窑上老板为了大家方便,办了个大灶,叫三改管灶去了,他两口都有处吃饭,回去给老人捎些就行了。四宝也上了学,我就能来。” 梗二大声说:“来了好呀,我老常哥有了伴,你也不孤单啦。” 常大伯抬头望了望说:“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是怎么来的?”梗二又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走着来的。嫂子来找你,腿上的劲大着哩。”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柳枝红着脸说:“他们把我送到村口,我一一一一一。” 桃花忙说:“啊,那你咋不叫他们一同来哩?”说着抬头朝远处望了又望。柳枝说:“别看了,早就走啦。他们时间紧,说过几天再来看看。” 常大伯吞吞吐吐地说:“那,那你就,就不走了。”桃花首先笑出了声,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常大伯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也不好意思地笑着。 四慢叔站起身说:“老常喜糊涂啦,这还用问吗。咱们都走,别在这槐荫树下当电灯泡。”说着走到草笼跟前去掂草笼。 桃花帮他把草笼扛到肩上,有人叫着说:“四叔,别走,大家想听书。” 四慢叔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走,走,羊在家里吼,嘴里吃包子,心里要有数。时间经常有,今天让董永,树下结良缘,闲人都该走。” 众人互相看看,笑着离开。柳枝看见大家在笑,却不知笑啥哩,朝走远了的四慢叔看看恍然大悟,自己也笑着说:“这老头也真是的,都那么大年纪啦,连皂角树都认不得。咋能把它当成槐树,难怪大家都笑哩。” 桃花也笑着说:“是呀,是呀,他怕是老糊涂啦,这人就是幽默好。” 柳枝却说:“啥,他的油馍好,我就不信。回去马上烙一个先叫你尝尝,看我烙的油馍,有没有他的好?” 桃花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常大伯忍不住也笑着说:“对,对,你烙的油馍我吃过,确实好吃。走,咱们回家烙油馍去,叫桃花尝尝谁的好吃。” 常大伯这时自然多了,捉住柳枝的手把她拉起来,一同向村里走去。小平和小凡推着老蝴蝶对面走来,正好在街道中间相遇,他们就互相招呼着,询问着,站在那里说起话来。 桃花手里拿着没看完的本子,蹲在地上笑了好大一会才站起来,看看手里的本子,又看看身旁的大树,再看看站在街道中间说话的他们。这时的太阳不甚炎热,照得他们那黑红色的脸上泛着亮光。 桃花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想到:这棵古老的皂角树,不正象征着这些顽强不屈的老年农民吗。他们勤劳善良,一生就和这些生长在不同环境中的老树一样,出生地点,生长条件,不可能由自己选择。有的生长在渠岸河边,经常有源源不断流水滋养;有的生长在高山岩石之巅,只能靠时有时无的雨露哺育。但他们都能够顺其自然,坚韧顽强地生活下去。 柳枝过来以后,常大伯这座冷清了好长时间的没门院子顿时热闹起来,一连几日人来人往c络绎不断。玉顺,玉柔和对门的三快婆忙得不亦乐乎。先来的多是村里乡亲,接着就有附近各村的朋友c同学前来祝贺。 玉顺应接了两天客人就觉得疲惫不堪,有点吃不消了,晚上躺在床上对玉柔说:“大哥在村里的威信,比咱高得多,那回都把礼行了,人还这么多。我都吃不消了,他是清净惯了的人,这样下去怎么招架得住?” 玉柔说:“这有啥哩,人之常情吗。你才回来了几年,怎么能和大哥比?人多也是暂时的,坚持几天就过去啦。乡亲们前来道贺只是坐坐,烟茶瓜籽招待一下,又不摆席设宴,收礼待客,能有多么忙的。” 玉顺又说:“近处的乡党不吃饭可以,远处的亲戚迟早都会来。柳枝的三个女儿最近就得来,咱们的两个女儿也非来不可。如果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那就没有清闲日子啦。我记得当初说这事的时候大哥说过,亲戚多了也不好,来来往往是个负担,每年光给孩子压岁钱就不是个小数目。咱们一心想帮他找个伴,目的是想让他晚年过几天舒心日子。如果经常是这个样子,不但舒不了心,反而加重了负担。” 玉柔想了下说:“不要紧,事在人为嘛,咱们可以先用电话联系,约定一个日子,让她们统一来,互相认识认识,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他们都是年轻人,来早一点,自做自吃,不让老人操劳就没有麻烦。往后经济发达了,咱们也可以去食堂待客,现在的食堂c农家乐不是承包酒席吗。” 玉顺高兴地说:“对,你说得很对,一般的食堂都承包酒席哩。往后的日子过好了,人有了钱就不怕待客。家里不动锅灶,到时候小车一开,哪家食堂好就进哪家,花几个钱多省事呀。就怕大哥细发惯了,有钱舍不得花,我看柳嫂比大哥还细发,在他们那儿可能行不通。” 玉柔又说:“行不通了先照我刚才说的办,人到啥时候说啥话哩,当时行不通是他们没有,往后钱多了就行得通啦。最迟等四宝上完学,有了工作挣开钱了,他们放了心,没有思想负担了,说不定比咱还会花钱。” 玉顺说:“那也不一定,他们那种人用钱,肯定不会大手大脚。大哥一辈子严于律己c宽于待人,对弱者可以慷慨解囊,对自己则是能省尽管省,从来不浪费一分钱。如果柳嫂和他一样,就是有了钱也不会享受。” 玉柔说:“咱现在不说那么远的,先把当下的事办好。大哥那两个女儿的电话你知道,柳嫂那几个孩子的电话还得过去问问。” 玉顺又说:“不用问,这事最好不让他两个知道,省得争来争去,多生枝节。柳嫂那几个孩子,还不知有没有手机,干脆让我去一趟。咱要办的事情还不少哩,祥俊和桃花也要回来,顺便带上需用的东西。还有杏花怀孕,那可不是小事,必须尽快弄清楚。如果真要孩子,咱就去乡上跑跑,把该办的事办好,不让哥嫂知道,他们就不操心啦。” 玉柔赞同着说:“对呀,按理来说,杏花也应该有个自己的孩子。你去就和他们这么说,国家对地震灾区的人或许可以灵活一点。如果能申请个生育指标就好了,一切都合法啦,或许还能把粮食要回来哩。” 玉顺笑着说:“想得倒美,粮食早就没有啦。那都是无所谓的事,如果杏花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死心塌地的好好过日子啦。” 玉柔忙说:“对,那你明天就抓紧出去跑,家里的事交给我。” 玉顺夫妻说办就办,很快就把该跑的路跑完了,该说的话说到了,该办的事办好了。然而,玉顺并不高兴,他的心情反倒沉重了。 原来,杏花真的怀上了孩子,玉顺虽然疏通了一切渠道,心里却为他哥这对新婚夫妻担忧。他哥单身生活过了十几年,辛辛苦苦地把小凡拉扯大了,好不容易刚刚有了老伴,只说能过几年舒心日子,如果再有个孙子,他老两口还轻松得了吗?现在这年轻人,生娃都是给父母生哩,自己屁股一拍就没事啦。一个孩子长大容易吗,雄关漫道真如铁呀!他老两口都那么大年纪啦,还得迈步从头越,他们往后的日子怎么幸福呀? 玉柔知道他的心思,一再劝着说:“别熬煎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可以帮他呀。其实,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事干,在家带带孩子,享享天伦之乐也好。往后条件好了,两三年就能上幼儿园,没有多辛苦的。” 玉顺叹着气说:“唉,大哥那人和别人不一样,从来不靠人帮,把啥都分得特别清。小凡一直都是他自己照管,收种季节咱才能照管几天。” 玉柔说:“不怕,咱不和他分清,时间长了,他要分也难分清啦。” 且不说玉顺这边如何担心,常大伯和柳枝单身多年,今天走到一块,二人都像年轻了许多,每天忙前忙后c迎来送往,也不显得疲倦。陪乡亲喝茶聊天,谈笑风生;迎客人脚轻腿快,满脸堆笑。真个是: 阴阳结合元气生,好像帆船遇顺风。 金鱼成双翔水面,飞鹰作对击长空; 缺水旱苗得雨露,多彩蝴蝶舞花丛。 人逢喜事精神爽,隔壁夫妻空担忧。 常大伯和柳枝二人在这所没门院里,进厨同作,吃饭同桌,有茶同喝,有话同说。小凡上学一走,家里就成了他两个的二人世界啦。 这个黎明浇菜地,那个清早扫院落; 这个洗菜和面团,那个劈柴去烧锅。 睡觉之前看电视,茶余饭后听广播。 清茶淡饭依然美,土炕粗枕热被窝。 笨手笨脚偎依少,知冷知热关爱多。 两厢情愿结伴侣,没门院里度蜜月。 少男少女恩爱重,老夫老妻亦快乐。 人到暮年福何在?有儿不如有老婆。 这二人一个多年没见老汉,一个多年没见老婆,但毕竟年龄不饶人,不可能像年轻人那样形影不离c如饥似渴,却也是相敬如宾c感觉不错。只可惜以前的大好时月,一去不返,已经白白耽搁。 这天吃过早饭,他们坐在院里听了一会广播,常大伯说:“村里的乡亲基本上都来过了,今天可能没人来啦,咱们何不出去走走,在村里转转,到地里看看,就当熟悉环境哩,顺便再看咱的包谷棒子离身没有。” 柳枝朝前看了看说:“咱们都走了,这门怎么收拾呀?” 常大伯笑着说:“没事,没事,没有门才好,咱的东西只会多c不会少。前些日子,这院子被计生执法队处罚得不像样子,麦子拉光啦,大门挖走啦,屋里能烂的东西全砸烂了。我去医院陪了两天老蝴蝶,回来家里彻底变了样,麦子多了十来袋子,玻璃c电视全部换成了新的,厨房里的灶具应有尽有,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拿来的。我估计都是乡亲们弄的,咋问也没人承认,想退都没办法退。不退吧,心里老过意不去。” 柳枝说:“这都是你的人品好,在群众中威信高,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大家都在心里记着哩,遇了事就心甘情愿地帮,不承认就是不想叫你还。这有为难的啥哩,咱们出去转转,想办法做点好事也能还人情。” 常大伯说:“好,咱现在就走。我早就打算为大家做点有益事情,只是小凡还小,家务缠身,家里没人不行呀!有个事我都考虑得时间长了,今天就带你去看看战场,咱两个好好商量一下,你如果觉得能行,就给咱把家管上。小凡不能老麻烦玉顺两口,咱也得叫两个孩子过来吃饭,我想你一个人在家不成问题,我就能抽出身来,去干我思谋已久的事,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乡亲们对我的深情厚谊。” 二人说着走着,刚出大门,就见街道那头有辆摩托呼呼而来,风驰电掣c势不可挡。常大伯急忙把柳枝拉到门里说:“你看这人就像疯啦,在村里骑车怎么敢这么快,万一谁家的孩子跑出来,他这车如何刹得住哩。” 柳枝也说:“是呀,村里都是些老的老c小的小,手脚慢,没眼色的人,狗也特别多。年轻娃在村里骑车,千万不能快了,他娃没挨过错。” 柳枝话音没落,只听门外‘吱吱吱’地响起刹车之声,那辆摩托已经停在了他们门口。骑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常大伯的二女婿‘强强’。 二妮从车上下来,左手提了一箱营养快线,右手提了一盒绿色鸡蛋。进门先叫了一声‘爸’,再朝柳枝点点头,不知叫啥才好。 强子已经撑好摩托,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两个装得饱饱的塑料袋,走进来也叫了声‘爸’。常大伯毫不客气地大声说:“强子,在村里骑车咋敢那么快的?如果谁家突然跑出来个娃,你咋刹得住车里?” 强子笑着说:“没事,没事,学生这时候都上学啦,没有孩子。” 常大伯沉下脸厉声说:“没事,有了事就跟不上啦。没有学生还有小孩子,没有青年人还有老婆老汉;就是到处乱跑的那些狗,撞上一个就是麻达,有些狗比人值钱得多,撞死了你娃一辈子也赔不起。” 柳枝也插话说:“是呀,你爸说得对,迟早在村里骑车,尽量放慢些,大小出个事就受不了。”二妮瞪了丈夫一眼说:“还不知道认错。” 强子嬉皮笑脸地说:“是,你们说得对,我以后到村里记着慢慢骑。” 常大伯这才高兴地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一一一叫啥呀?一一” 这时候,对门的三快婆过来了,听到这话就说:“叫啥呀,都叫妈呗,多亲切呀!”二妮忙说:“对,对,叫妈,都该叫妈。妈嗳——。” 二女婿强强也跟着叫了声‘妈’,柳枝红着脸应了一声。就拉住二妮的手说:“走,走,都进屋坐。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二妮正要说话,又听门外车响,他们出门一望,有辆四轮卡车已经快到跟前,后面还跟着一辆农用三轮,眨眼之间便到门前停了下来。 常大伯的大女儿女婿,柳枝的三个女儿女婿纷纷下车,手里都提着包包盒盒,水果食品之类的东西,走过来就喊爸叫妈。 柳枝喜出望外,急忙招呼他们进屋。 常大伯激动地说:“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客人未及开言,玉顺和玉柔也过来了。玉顺接住他的话说:“哥,是我两个怕他们来不到一块,便通知一同过来见见,认识认识,以后也好互相照应。免得隔三差五地你来他往,打搅你们的清闲日子。” 常大伯搓着手说:“好是好,你应该提前给我说一声,也好做点准备。这么突然一下,还不把我整个手忙脚乱。” 玉顺又说:“放心,保证你的手不会忙,脚不会乱,啥都不用管。我和他们说的是‘三自一包,自做,自吃,自带东西,不要你们受半点麻烦。” 正说着,又有一辆面包车开到门前停下,桃花和祥俊下车招呼了大家,一同走进屋里放下东西。把大桌子抬到前厅中间,摆上瓜籽糖果,茶壶茶碗。让五个老年人围着桌子坐好,喝茶,吃瓜籽,说闲话。所有的年轻人从隔壁搬来凳子,围在老年人周围,吃着喝着,笑着说着,好不热闹。 常大伯和柳枝坐了一会,互相看了看说:“咱先出去买点东西。” 桃花大声说:“你们坐着别动,只管吃喝说话,今天这饭简单,这边做菜,那边蒸米饭,馏馒头。我们年轻人把饭做好端来一起吃,一人一碗大米饭,把菜往饭上一拨,爱坐的就坐,爱站的就站,白酒香烟没有,饮料瓜籽随便,吃馒头时把菜往进一夹,怎么吃都能行。” 常大伯站起身说:“不行,不行,待客就要像个待客样子,咋能这样草率哩。你们常来常往都没有啥,你大妈这几个孩子第一次到咱家来,一一一” 柳枝挡住他说:“我的女儿女婿都是粗人,他们不会把自己当客人看。” 她的女儿女婿都说:“是呀,爸,你难道还把我们当外人哩?” 祥俊说:“大伯,别说了,不管新来的,后到的,都是儿女媳妇,应该一视同仁,分啥彼此哩,今天的事就这么定了。” 常大伯还是不安地说:“那,那我也得出去买点菜呀!” 桃花又说:“不用,不用,你们只管坐着吃就行,我们把啥都拉回来了。” 玉柔这时插了一句说:“蛇无头不行,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干活,没有领导指挥不行,我看还是先推选一个领导出来主事。” 桃花说:“推选啥哩,就我一个媳妇,大家谁也别想争,今天这个领导,我就当仁不让啦。你们所有的人,可都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哩。” 大家全都表示同意,桃花当了领导的第一道指令就是,先把车里的东西搬进来。年轻人朝气蓬勃,雷厉风行,都跟着桃花走出大门,祥俊已经把车门打开。众人一齐动手把车里的东西往出搬c往进拿,只见那: 菜肉调料进厨房,果汁饮料放前堂, 一张大桌当中摆,椅子凳子在四旁。 五个老人正襟坐,一群儿女敬爹娘。 谁说客多主人累,安排妥当并不忙。 桃花觉得做饭的时间尚早,让大家围着老年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多高兴高兴。当时有的嗑瓜子,有的喝饮料,互相之间问短问长。 三快婆早就坐不住了,她喝了会茶,看着眼前气氛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今天完全是多余的,便站起身说:“我,我该回去洗锅啦。” 常大伯知道留不住她,便顺口说:“那你先过去忙,一会把老汉叫上一块过来吃饭。”三快婆往出走着说:“你们乐吧,我两会也不来啦。” 桃花连忙拿了一包糖果追到门口,塞进她手里说:“这是我大伯的喜糖,你老两口可要多吃点哩。”三快婆接住糖果说:“好,好,我们也高兴。” 三快婆走了以后,常大伯挨个看着这些年轻人,当他看到大妮和斗娃脸上有不悦之色就问:“大妮,你们好像有事,是不是斗娃又赌上了。” 大妮忙说:“没有,爸,斗娃他没有再赌。到处都在开发,搬迁的村子多,盖房的人特别多。征了土地的人没事干,手里有钱就拼命盖闲房,以图获取更多的搬迁赔偿款。物价涨了又涨,工钱翻了几番,生产建材的老板c包工的工头都发了大财;大工小工也没少挣钱。我们搞运输地不愁没活干,这些日子给两个工地供砖,收入不错,很快就把账还完啦。” 常大伯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账还完了人就放心啦。强子给你们借的钱可是有利息的贷款,我一直为这事担心着,现在还清了就好。没账了也不敢松劲,趁年轻时好好干,要不了几年就彻底翻身啦。” 斗娃噘着嘴说:“我倒想好好干哩,可惜干不成了,都歇了几天啦。” 所有人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二妮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怎么会干不成哩?出了啥事啦?”斗娃朝大妮努努嘴没有出声。 大妮唉声叹气地说:“唉,这回怪我,怪我的心太软了。我们给工地供砖,和包工头的协议是拉够十万砖结一次账,我们和砖厂的协议也是十万结一次账。前几天,我们刚卸完砖,工头就给我们把账接了。我们肚子饿了,就想先在路旁小吃摊吃碗凉皮,再回去给窑上结账装砖。 我们把车停在路旁,吃了凉皮正要上车,就见两个壮汉追上一个小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拳打脚踢。我站住脚惊慌地看着说:‘斗娃,他们为啥打人哩?咱过去劝劝吧,’斗娃说:‘快走,别管,被打的是个熟人。’ 我大声说:‘熟人,熟人更应该管啦。’说罢,我便大喊大叫着朝打人的地方跑去,斗娃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我跑过来了。” 被打的人已经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打人的还在用穿着皮鞋的脚往他身上猛踢。我厉声喝道:‘住手!你们为啥打他哩?’ 一个大汉朝我看了一眼说:‘少管闲事,这家伙不打就不知道还账。’ 我又说:‘他能欠你多少钱吗?就这么狠心地打人哩。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打人是违法的,如果把人打死了,你们就成了杀人凶犯啦。’ 另一个大汉恶狠狠地说:‘这家伙打死也是为社会除害哩,犯不了法。’斗娃拉住我的手说:‘大妮。咱快走,这种事不能管。’ 我用力甩开斗娃的手说:‘咋不能管哩?光天化日之下,把人往死的打哩,难道就没有王法啦!斗娃,把手机给我,我,我要打电话报警。’ 斗娃并没有掏手机,而是硬拉着我走,我被他拖得走了两步,那个被打者突然抱住我两个的腿哭着喊:‘斗娃哥c大妮嫂,原来是你两个呀!快救兄弟一命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他们要打死我哩,我把钱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答应明天给他们还账都不行。’ 斗娃说:‘我们也救不了你,你干脆叫他们打死算了,受点疼就一了百了啦。像你这种人,活在世上都是麻烦,倒不如死了省事。’ 我瞪了斗娃一眼说:‘你这人咋这么心硬的,咱咋能见死不救哩?喂,他能欠你们多少钱,明天还都不行吗?你们紧慢还在乎一天时间。’ 一个大汉说:‘他欠的钱倒是不多,两万多元,只叫他还两万元他都不还。嘿,明天,几个明天都过去啦,他这种人说话能相信吗?’ 那个被打者忙说:‘能相信,能相信,这回一定,明天保证给你把钱还了。’另一个大汉抬脚踢着说:‘你这人的话就不能信,干脆打死算了。’ 两个大汉又是拳脚交加,猛打起来。我使劲挣脱斗娃的手,大声叫道:‘住手,别打啦,不就是两万元吗。我这里有,先给他把账还上。’ 我马上从挎包里取出两沓子整钱,斗娃急忙抢到手里说:‘不行,不行,大妮,你疯了吧。这是给窑上清手续的钱,指望咱能挣多少运费吗,你要是给他还了账,咱就拉不成砖,往后指望啥挣钱呀?’ 那人抱住斗娃的腿说:‘好我的斗娃爷哩,你就给他们吧。我明天一定把钱还给你,保证误不了你们的事。’ 那两个大汉从斗娃手里抢过钱说:‘嫂子都给啦你不给,你这人思想太落后啦,就不知道学雷锋c做好事。唉,男子汉连个婆娘家都不如。’” 大妮说得口干舌燥,便端起茶杯喝水。斗娃接着说:“就这样,那两个大汉拿到钱扬长而去,我们回到窑上清不了账,给老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老板仍然要坚持合约,清了账才能装砖。我两个费尽口舌,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了一整,老板不但丝毫不能灵活,还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要助人为乐做好事,那得用自己的钱呀,我可没有那么高的姿态。’ 我两个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开着空车,唉声叹气地回去啦。” 大妮喝了一杯茶水接着说:“第二天,我硬拉着斗娃去找他那个同学。斗娃说:‘找见也不顶啥,那家伙的外号就叫‘八赖’,咱那钱没指望了。’ 我说:‘你没去就知道不行,他昨天说好今天还钱,总不会不认账吧。’ 我两个找了好多地方,总算找见了斗娃那个同学,谁知他却理直气壮地说:‘谁叫你们管我的闲事哩?我八赖欠的账,根本就没想给他还。你们要是不过来,他们抓住我,无非打一顿了事。你们一来,我就得求求你们,无非是演演戏罢了。谁叫你自作多情地给我还钱,现在想要钱,我能认账就很不错啦。除非等我八赖下辈子发了大财,或许可以哩。’ 我当时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破口大骂:‘无赖,无赖,不要脸一一一一一。’ 他却嘻嘻笑着说:‘骂吧,骂吧,挨骂比挨打舒服多啦。多谢嫂子夸奖,把我八赖叫成五赖啦,一下子就进步了三赖,再有一次就成了二赖啦。’ 他家里没有一样值钱东西,我们毫无办法,只能回家生闷气。” 斗娃接着说:“我们有车拉不成砖,车放在家里不挣钱还要花钱,我是干急没办法呀!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何况这是两万元哩。” 强子狠狠地说:“这事很明显,他们知道你刚结了账,合伙演戏讹诈你们。狗日的,诈到我哥头上来了。不能便宜了他们,我给你想办法要。” 柳枝看着她的女儿女婿说:“这事你们能帮,回去给你老板说说,让他们到哪里先拉着。只要车不停,人不闲,两万元很快就挣回来啦。” 柳枝的大女婿说:“可能不行,窑上的砖老是供不应求,有时拿着现钱都买不到货。老板是做生意的人,不会放着现钱不卖而给咱们赊账吧。” 大女儿说:“那也不一定,老板是个好人,给他好好说说,又有咱们几个担保,可能不成问题。”二女儿说:“咱就试试吧,不行了就说咱们盖房要用砖。一家用五万,三家也用十五万哩,不放心就用咱的工资顶。” 柳枝又说:“我觉得那个老板是明理人,有你几个在那里干活,他不会不同意。回去问问不费啥,成不成来个电话。” 三改说:“不用麻烦,现在就可以问问,听他的态度如何。” 蛮牛从口袋取出手机,走到没人处去打电话。柳枝看见就说:“三改,你们也买手机啦?你们家老的老c小的小,负担重啦,有钱就要用到非用不可的地方哩。买东西不能和别人比,咱们在窑上干活,手机没有也行。” 三改忙说:“妈,手机不是我们买的。老板为了联系方便,给我三家都买了手机,说是给我们发的奖品,不顶工钱,你就放心吧。” 柳枝感叹着说:“你们这个老板确实不错,对工人真是太好了。你们可要好好干哩,趁年轻的时候多攒点钱,一定要供孩子上大学。” 蛮牛打完电话,兴冲冲地走过来说:“成啦,老板满口答应,说我们都是实在人,他百分之百地放心,叫我斗娃哥明天就去拉砖。” 大妮夫妻脸上露出了笑容,对柳枝这几个女儿女婿说:“多谢你们了。” 柳枝说:“谢啥哩,都是自家兄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桃花说:“是呀,用不着多说那些客套话。咱们现在就开始做饭吧,三改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坐在这里陪老年人,其他的人都跟我做饭去。” 强子说:“这么多的人,把厨房都挤满啦,咋做饭呀?不如你们女的先进去做,我们男的一会往出端,有用人的地方就言传,我们随叫随到。” 桃花说:“对,对,叫你们进去能做啥吗,都不够麻烦钱。” 大妮正走着又回过头说:“强子,你们再商量商量,看那两万元能不能要回来。我们挣那些钱,实在不容易呀!” 斗娃生气地说:“快去,快去,知道不容易还替人还账哩。那八赖的钱不好要,这家伙为八,上边还有七个亲哥哩,势力不小,都是和人黑说白道的滚刀肉。咱连个欠条都没有,法院肯定不会受理。” 强子说:“这你放心,干啥的有啥拿法。如果是好要的账,人家自己一要不是完啦,谁还找人要呀?凡是找人要的账,都是法院没法管,铁拳对铁腕的硬账。要回来可能要少哩,不会是出去那个数。” 斗娃说:“那当然啦,人家讨账的不会白给你讨,干啥的都要吃饭c都要有收入吗。那种账讨一个是一个,两万元就是落一万也算好的。” 常大伯听到这话就说:“强子,你可别干出格的事呀!今天这些孩子当中,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这些年都干些啥事吗?不是借钱贷款,就是讨账要账。国家的钱只贷不还,私人的钱总是挖了东墙补西墙,东墙挖完了看你挖啥呀?年轻轻的娃,就不知道脚踏实地的干正经事,老想着空里来c空里去,天上掉馅饼。这样下去咋得了哩,人只会越来越懒,路只能越走越窄。我给你们咋说也不顶啥,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悔之晚矣。” 强子自信地说:“爸,你就别为我操心啦,我虽说欠了点外账,日子过得不比人差。别人有的我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我的日子比你放心的姊妹伙都好。就是每年来拿的礼品,也没有超过我的。 我两口子穿着时兴衣裳,吃的饭美菜香,住得宽敞漂亮,日子超过小康。他们干活重又脏,不如我们游四方,每天只凭把嘴张,给个县长都不当。車走車路,马走马路,鸡不尿尿有去路。自古以来都是出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出力。你看人家那些凭嘴吃饭的人,钱多得有啥多少哩;人家过的是啥日子,靠下苦挣钱的人想都不敢想。社会上的事就是这样,有智者吃智,无知者吃力,有啥特长的人就吃啥饭,谁不服都不行!” 对强子这番真知灼见,在场的人没有与他争长论短,只有祥俊说:“改革开放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谁有多大的本事就成多大的精,谁有多大的能量就刮多大的风,但都要实干哩,成绩没有空里来的。二强哥,我要和你抬杠,那就是郑人争年,争个没完。你的日子都超过小康啦,那就快把哪年借我的钱还了吧,我现在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强子笑着说:“我知道你现在不用钱,给你还了,还不是放在柜子里闲着,不如先让它为人民服务着,等小平娶媳妇的时候保证还。” 祥俊笑着说:“再别卖嘴啦,你那嘴不是人家值钱的嘴。走,看厨房里有做的活没有,让老年人在这里聊吧,你那套理论没人爱听。” 年轻人在桃花的安排下进了两边的厨房,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杀鸡的杀鸡,剁肉的剁肉,手里做,嘴里说,笑着唱着多欢乐。 前厅里只剩了两对老年夫妻,玉柔高兴地说:“咱们这些年轻娃多懂事呀,都知道体贴老年人,咱们只坐着喝茶聊天。多少年来,农村待客都是老的最辛苦。我前几天整理大哥的文章,发现有首诗就是写这方面的事情,很贴合事实,读起来朗朗上口,我多念了几遍就记下了。写的是: 年龄越老客越稠,华服盛装时髦头。 来宾桌上享美味,家主厨下汗水流。 宴罢儿女飘然去,可怜父母腰腿疼。 如今青年清福大,昔日老牛变老奴。” 玉顺接口说:“好,这首诗写得真好,完全符合农村待客的真实情况。特别是最后两句,写得更是恰如其分。现在的年轻人回到家里,就知道吃喝玩乐,从不体贴老人的辛苦劳作。老人们在家里连个佣人c保姆都不如,保姆干一个月吃了喝了还有工资哩,而他们只知道默默奉献,一分钱不挣还要受歧视哩。有些没良心的东西,老人能干的时候当奴隶着使唤,干不动了就一脚踢开,甚至赶门在外的事也大有人在。” 柳枝看玉顺说得有点生气,就连忙劝着说:“大家别生气了,咱们今天高兴,就别说不高兴的话啦。咱们那些孩子,绝对不敢做丧良心的事。” 常大伯说:“你这话我信,你那几个孩子虽然文化不高,个个明白事理,他们都是好样的,绝对不会不孝顺。” 柳枝又说:“这就多亏了现在的政策好,到处都搞开发,今天刚盖起的房子明天就拆了。窑上的砖快价高,我这几个孩子的力气才有处使,才能有地方挣钱。要不是改革开放,没有这么多人盖房,他们没活干,挣不来钱,自己吃都吃不饱,拿啥孝敬老人呀?” 常大伯知道柳枝没有文化,不懂得深点的道理,他就叹口气说:“唉,现在的钱多好挣属于事实,可是,钱不值钱,好挣也好用呀。过去十块钱能办到的事,现在一百块钱都办不到。真正的富强是要靠发展生产,利用较少的资源创造更多的财富;而不是靠出卖土地,糟蹋资源来获取的。有句老话说:‘有钱不置半年闲’,盖房都是需要才不得不盖。 你看现在的农村,有钱的快盖,没钱的慢盖,有多没少的钱都盖到房上去啦。可是,尽盖些没用的闲房,一家只有三两口人,能用多少房吗?一个住房,一个客厅,再有一个厨房就够啦,何必把家里前前后后c上上下下都盖满哩。把屋里弄得跟阴司洞一样,连通风透气的地方都没有。有的屋里盖满了又往上加盖,还有没人住的闲庄空院全部盖上空空荡荡的房子,更有甚者把承包地都盖满啦。这么多闲房要耗费多少财力c物力和人工呀。人说功夫没有枉费的,而这么多的东西和功夫,只不过获取了赔偿金后,就变成使人头疼的垃圾啦。只可惜那些珍贵的建筑材料来到这个世上,连一点作用都没起就得被清理掉。” 玉顺附和着说:“大哥说得对,现在这物价涨得太快,花钱的数字往上猛翻。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无所谓,水涨码头高,物价上涨,工资上调,反正那些阿拉伯数字没有封顶的时候。但对没有工资的农民来说,问题就严重多啦,尽管他们早就养成了艰省节约的良好习惯,但他们没有工资,自己又挣不来钱,那个填不满的肚皮却和别人一样,每天非用食物充饥不可。特别是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往后物价越来越贵,如果馒头涨到两块钱一个,指望那点补偿金能用几天,恐怕连无儿无女的五保户都不如啦。五保户还有国家养活,而他们靠谁呀?” 玉柔考虑了半会才说:“你们说得不无道理,这些都是农村急待解决的实地问题。咱们得想办法找政协委员c人大代表反映一下,看他们能不能认真考虑,到中央开会的时候作为议案提上去。” 柳枝忙说:“说啥哩,不顶啥,谁听咱的话呀。咱现在不管他,反正这辈子瞎好都能过去,咱们省着吃,少用点,勒紧肚子把孙子供养好,让他们个个都上大学c个个都当干部,往后不是都有了工资啦。” 常大伯淡淡地说:“往后普及大学教育那是必然的,人们的文化素质统一提高了,社会发展就快了。但再快c再发达,人还得吃饭,农民还得要人当。我以前说过‘粮食由工厂生产,词语上再没有农民这个字眼’,那不过是幻想而已。如果人人都当了工作干部,土地该叫谁种呀?” 玉柔又说:“那也不一定,往后或许能够发现可以替代粮食的东西。那样一来,地球上永远不用农民辛辛苦苦地种地啦。” 玉顺正准备说她是‘异想天开’,桃花就过来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就这样,前堂的老年人谈兴正浓,下厨的年轻人人多手稠,没用多长时间,已经菜好饭熟。米饭打了一锅,馒头馏了两笼,热菜应有尽有,凉菜调着香油,清汤丸子断后,黄焖鸡块打头,一一一一一一一只见那: 八仙桌上香味浓,一周儿女围几层。 四个老人咧嘴笑,六对青年喜盈盈。 没有猜拳行令声,只有晚辈表亲情。 待客之道实罕见,史无前例当推行。 他们这十六个人只摆了一张桌子,坐的坐,蹲的蹲,手端大碗身挨身;说的说,吹的吹,欢欢喜喜一窝亲。大家吃着饭说了会话,桃花望着常大伯说:“大伯,今天高兴,何不就这事作一首诗留个纪念。” 常大伯停住筷子说:“我这水平,何敢称诗,无非顺口溜而已。你们听: 今日待客创意新,来的客人待主人。 志在四方家为本,树高千丈要归根。 家有父母年纪迈,在外儿女常回归; 脚勤手快多干活,体贴老人尽孝心。 这群青年男女们,聚在一起好开心,吃饭不怕自己亏,干活不用互相推,饭后清洗打扫完,依依不舍东西分。各人回到各人村,日落西山正黄昏。院里只剩人两个,年老有伴最顺心。 自从儿女探望回去以后,常大伯家好长时间没有人来,就连玉顺玉柔也很少过来闲聊。只有对门的三快婆来去匆匆,时不时地过来说上几句。小凡大多数时间都是玉顺接送,和小平一起在那边吃饭,家里只有常大伯这对老年新婚夫妻,早起晚休,烙馍熬粥,顿顿吃饱,天天喝足,安享晚年,与世无争。每天只是看着天天都见的太阳,到了什么时候。 这样的生活虽好,但对常大伯这样的人来说,怎能把心收。他看那桌上的钟表永不休,转了一周又一周,机器不转动,废品该回收,为人不老死,还得多忙碌。他两个都是劳动惯了的人,开始几天挺不错,时间长了就觉得不能这么往下混。但他们已经是年近古稀的农村老年人,还能干什么宏图伟业?常大伯便和柳枝商量,想要实行自己思谋已久的计划,承包那片几个村子的乱坟岗。他要把那块只长荒草荆棘,没有丝毫用处,祭奠辉煌一时,平时少有人迹;野兔毛虫高兴,孝子贤孙哭泣;墓堆荒塚起伏,地下亡灵安息的聚坟点开发利用,让它变成:果树葱绿茂盛,荒地得到利用;既能美化环境,又能造福百姓的绿色陵园。 柳枝听了他的打算以后,也担心年龄大了身体撑不住。常大伯给她讲了愚公移山的故事,说自己只要坚持下去,一步一步慢慢来,先在前边把路踏开,如果能够引起政府重视,就会有人跟着走下去,说不定大有作为哩。柳枝听他说得不错,自己也跃跃欲试。两人沟通以后,便迈开了计划的第一步,先取得政府认可,便向乡政府写了一份这样的承包申请书: 各级政府领导,及机关干公的人: 我是一个小小的农民,一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只在地里收收种种c辛勤耕耘。多年以来,由于双鸟失群,困于家务重围,旷良辰二十余春,度年龄已近七旬,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没有建功树勋。 如今幸喜得伴,方能走出家门,大事力所难及,申请承包荒坟。想把那些乱草荆棘,变成鲜花艳艳c果实累累的园林。 我不为自己长粗发壮,乘鹤驾云,只想美化死者住所,益于活着的人。把自己最后的余热,献给乡里乡亲,祖国人民。为此甘愿鞠躬尽瘁,沥血劳神,让农村的困难群众c后进百姓,全部致富脱贫。 还望各级部门,能够研究咨询,多开一盏绿灯,让我尝试一回。无利则官声无损,有功却利国利民。 老村李村民, 李玉常 常大伯的申请很快得到政府认可,觉得的确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如果能把农村的荒坟墓地,渠岸沟边,庄前屋后,全部变成开花结果的园林那该多好,要节约多少土地,增加多少收入呀! 于是,各级政府马上召开专项会议,认真研究了常大伯的申请建议,决定大力支持。不但批准了常大伯的申请,还决定出三年不收承包费的优惠政策。县政府还要求农业银行下拨无息贷款,予以经济支持。 常大伯接到通知,心情无比兴奋,把前来送通知的村主任叫进屋里,烟茶招待,要求村主任抓紧时间办好承包手续。 村主任喝着茶,慢悠悠地说:“你急啥哩,这事没有人掏你的蛋。就是实施起来,也得到今冬明春的植树季节,现在才到秋天,还有几个月时间哩。我看你干脆等到冬天,荒草干枯以后,放把火把荒草灌木全部烧完,明年春天再开始植树,我赶过年以前给你把手续办好就能跟上。” 常大伯说:“上级已经批啦,就当刻不容缓,我准备双管齐下,马上让玉顺出去申请贷款,联系优质树苗。那么多的荒草烧了怪可惜的,也不利于保护环境。得想办法把它当作资源利用起来才好。” 村主任摇着头说:“没用处,农村的牛羊少了,养殖场不要这些杂草,即便有用也不会派人来割,都不够运费和功夫钱。” 常大伯又说:“只要割下来晒干就有人要哩,农民的生活条件是提高了不少,用柴火做饭c烧炕取暖的人还是不少。这些年搞秸秆还田,煤价上涨,农村为烧柴犯难的群众为数不少。我想,离收秋种麦还有一段时间,与其在家闲等,不如马上动手,把那些乱草荆棘一点一点地割下来c挖出来晒着,让需要烧柴的群众随便拉回去,就能解决烧柴问题。” 村主任说:“挖出来有人要,想叫大家挖不可能,耽搁打工就划不来了。指望你一个老汉,就算有婶子帮忙能挖多少?”常大伯笑着说:“那些荒草比起愚公搬的山,那就微不足道了。我们或许也能感动上帝哩。” 村主任笑着站起身说:“那好,我马上给你办手续。”常大伯把村主任送出门,就见有辆卡车急速而来,车上还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当时吓得他:满腹狐疑一旁站,表面镇定心里颤,不知来者干什么,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回新居民尽孝偷玉米 黄昏伴互爱看医生 国家开发为民生,奸商趁机把地征。 良田沃土长荒草,国有资产私代公。 钱多势大人霸道,无地没收把棒偷。 无偿指路品行正,为利蒙骗罪不轻。 世间万事空,有命得出生。腹靠食物充,国凭产业兴。 民错后果轻,官清留名声。千年卖国贼,万代骂祖宗。 闲话权当耳旁风,书归正传说事情。上文说道:常大伯家自从有了柳枝,他们这所没有门扇的院子里确实红火了好长时间。 先是近处的乡里乡亲c亲朋好友你来他往,接着就是双方儿女前来探望,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团聚庆贺。他们在玉顺的策划安排下,实行了三自一包,自做自吃,自带东西,自来自去,求实去虚,大家在这没门院里新创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待客之道。真个是别开生面,推陈出新。 客人们喧宾夺主进厨房,主人家正襟危坐道短长;客人主人一桌坐,同吃同说喜洋洋。他们十六个人只用了一张桌子,那是根本坐不下的,外围虽然都有椅凳,米饭碗里都拨着菜,但要吃桌上的菜却太困难了。 常大伯觉得虽说气氛和悦,外边的人却吃不好,他就站起来身说:“咱们这样不行,一张桌子只有八个人的座位,这样挤着都吃不好。何况他们几个还是第一次到咱家来,咱们这样待客太不像话了。” 柳枝忙说:“没事,没事,他们都是粗人,吃饭从来不讲究。” 她那几个女儿女婿都说:“是呀是呀,我们经常在窑上干活,端着碗蹲着站着就把饭吃了。今天这样挺好的,我们都能行。” 常大伯坚持着说:“你们能行我不行,什么粗人细人的,在这里都是一样的客人。咱们家虽然受过处罚,那些被砸烂的小桌小凳我都修好啦,饭菜又这么多,啥都是现成的,为啥要挤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他说着走下桌子,自己去搬桌子,找凳子。这些年轻人急忙放下碗,男的摆桌取凳,女的拿盘拨菜,一会儿在大桌旁边又摆了一张小桌。 自从这次团聚以后,这对老年新婚夫妻互敬互爱c甜甜蜜蜜地过了一段温暖日子。常大伯便对柳枝说了自己一直考虑着的事情,柳枝听了就说:“行么,用先人上果树就比上草强,草年年烧年年长,没有一点用处,把先人的肥气都糟蹋啦。栽成果树年年结果子,先人看着也高兴。” 常大伯没想到柳枝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以为她是随便说说。自己又极其认真地说:“你可得好好想想,如果包成了,家里的事就得靠你啦。” 柳枝轻松地说:“放心,放心,家里能有多少事,放心弄你的事。以前不行,你现在可是有老婆的人啦,怎么还不行哩?” 常大伯完全放心了,他就像诸葛亮写《出师表》那样,向乡c村政府写了份申请书,很快得到政府批准,决定大力支持。 常大伯高高兴兴地把来送通知的村主任送出大门,就见有辆卡车急速而来。啊,正是处罚过他家的那辆,车上站着好几个彪形大汉。 常大伯心里真是害怕了,上次处罚是他家的,麦子也是自己的,这回可都是乡亲们凑的,说啥也不能让他们任意糟蹋啦。他完全傻眼了,不由得瞪着眼睛怒目看,心里战抖拳头攥。连村主任怎么走的都没看见。 柳枝从里面出来不知原委,乐无其事地站在常大伯跟前说:“啊,好像是收猪的来了。你们村还有人养猪哩?咱家要是有了菜叶就给猪拿去。” 常大伯只顾看车没有理她,那辆车果然到门前停了一下,朝自己门下倒去。常大伯眼前发黑腿发软,一口热血往上翻,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柳枝却大声喊道:“喂,我家没有猪,你们把车开到这里干啥呀?” 开车的没理她,一直退到门墙跟前才停下来。柳枝走过去又喊:“你们这人是咋搞的?给你说没有猪没有猪,就像耳朵塞了驴毛啦,听不见。” 车上的人还是没有理她,有几个人在车厢里抬着什么东西,好像挺沉的。啊,抬起来了,是门,就是上次拉走的那两扇门。常大伯那颗悬在半空里的心放下了,两只攥在一起的拳头也松开了。心里却疑惑地想着:他们,他们怎么把门拉回来了?想问不好问,还是站着看吧。 那几个人把门扇抬得靠墙立好,下边的人扶着,车上的人用扳手在上螺丝。不大一会,两扇铁门就安好了。常大伯一句话都没说,那些人也一句话没说就上了车。玉顺和玉柔过来了,他们也一句话没说,玉顺只是朝车上的人摇了摇手,车上人也向他摇了摇手就飞快地开走了。 常大伯看着玉顺诧异地说:“他们,他们怎么又把门安上啦?” 玉顺乐无其事地说:“你管他哩,安上了就用呗。”常大伯言不由衷地说:“其实,有它还不如没有,每天关呀开呀,挺麻烦的。” 玉柔笑着说:“那你不关不闭,有它还不是跟没有一样。”柳枝说:“到底不一样,没有门就不像个家呀!夏天还好说,冬天就不行了,风雪冷气拿啥挡呀?再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没有门我一个人也害怕。” 玉顺又说:“是呀,有门当然比没门好。现在有了嫂子,那就更不能没门啦。走,咱们进去试试,看他们安得合适不合适。” 常大伯说:“老门老地方,咋能不合适哩?走,进去喝茶,我还有事要和你说哩。”说着,自己和柳枝先进去摆桌凳,取茶具。 玉顺和玉柔把两扇大门一合,果然正好。常大伯和柳枝看着,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那里知道,玉顺为这事跑了多少路,出了多少力。 四个人坐在一起喝着茶,心情都很高兴,常大伯就把政府批准了他的承包申请,决定大力支持,自己准备马上动手的话说了一遍。 玉顺听了以后,心里十分焦虑地说:“好我的哥哩,你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又停不住啦,这么快就把申请递上去了。唉,年纪那么大啦,你就不能和我嫂子清清闲闲地安度晚年吗?这事我不会支持你。” 玉柔接着说:“哥呀,别怪玉顺给你泼冷水,年龄不饶人,你还是别干了吧。咱两家只有四个老年人,只要照顾好自己,不给儿女添麻烦就很不错啦。玉顺要跑助学会的事,接送学生,抽空还要帮我整理你那些文章,的确够忙的啦。我两个一辈子没干过出力活,老了就更不行了,上次不过帮你施了点化肥,回来腰酸腿疼的,几天都缓不过来。你现在要弄那么大的事,都是出力下苦的繁重活,我两个不帮不像话,想帮干不动,那还不为难死呀!你和我嫂子都是受了苦的人,现在条件好了,也该享享福啦。趁早把那种念头打消了,没事了写写文章,也可以给我嫂子讲讲一一一一一。” 柳枝连忙打断她的话说:“不行,不行,我才不听什么文章,都不如拿刀把我杀了。我们这样的人活到世上,就是干活来了,只要能干自己爱干的事就高兴,高兴了心情就好,心情好就是福。叫我说,他爱干就干去,我能帮就帮他一点,不能帮了把家管好,准时把饭做好,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不等她说完就高兴地说:“好,好,只要你能解除我的后顾之忧就行了。这些年家务把我拖累的,啥事都做不成,把多少机会,多少大好时光耽搁过去了,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一番事业啦。” 玉顺嘟囔着说:“土都壅到下巴上啦,还当自己是年轻娃哩。” 常大伯又说:“我这人劳动惯了,不干活就会生病。你和玉柔不是干活的人,我也没想让你们帮我干什么活。可是,我对外交一窍不通,这一点却是你的特长,你只要在外面跑跑就行了。咱老哥俩各尽所能,发挥一点余热,为国家社会c为乡里乡亲c为子孙后代做点好事吧。” 玉顺最清楚兄长的脾气,他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知道自己再劝也不起作用,只好勉强说:“哥呀,你可一定要主意身体哩,年纪大了,干活不要勉强,慢慢来,多注意休息,外面的事情一一一一一一。” 玉柔着急地说:“外面的事自然是你跑啦。就是要干也不能急,反正快收秋了,你就等收秋以后再说,现在好好休息几天,准备收秋。” 常大伯说:“等啥哩,离收秋还有月数天气,我就不能停着等呀,得慢慢干着。咱这年龄的人,干活不能急,不能快,就跟钟表一样,一个劲地走着就没事,要是停住不走了就会有问题,成了废物啦。” 玉顺玉柔知道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喝了会茶就告别回家。常大伯在家里则一刻不闲,找见了下了岗的镢头,退了休的弯镰,支起经常不用的磨刀石,嚯嚯嚯地磨个没完。他决心离开温暖的家,一个人去奋战荒原。 从此以后,常大伯每天早上起来,烧水喝茶,简单地吃点东西便扛起镢头,提着弯镰,一个人走出村庄,到那没有活人,尽是死鬼,蓬蒿障目,荒草缠腿的小坟岗开始工作。把那些各式各样的荒草,能拔的拔,能割的割,遇到大点的荆棘灌木,就用镢头一棵一棵地挖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挖过的地方晒着。不怕慢,单怕站,一晌下来,也能挖好大一片子。 常大伯就这样日复一日,天天如此,日日照常地干着,渴了喝喝水,困了歇歇腿,有时回家吃饭,有时想多干点活回去晚了,柳枝就会准时把饭送到地里。村民们不管谁有啥难事,也会到地里找他请教。还有些相好的找他聊天,烧锅的人拉柴,养羊的人拉草,这片阴森可怕的小坟岗今非昔比c人来人往,好像有点蓬荜生辉了。 包谷棒子颗粒开始丰满,能煮着吃了,常大伯看到路旁的包谷有了被人搬去棒子的空壳,自己仿佛闻到了嫩包谷煮熟的香气。 他把工具藏在草堆下边,空手回到家里对柳枝说:“包谷能煮着吃了,人家这几天都搬着吃嫩棒哩,我也想到咱家地里搬点煮着吃,给隔壁送点,他家没种地,想吃个嫩棒都没有。” 柳枝高兴地说:“好啊,这几天的嫩棒可好吃啦,想着都是香的。玉顺家没有不要紧,有咱吃的就有他们吃的。今天已经黑啦,你明早去吧,把车子骑上,拿个蛇皮袋子多搬点,自己地里种的,不要心疼。” 常大伯说:“不论啥都不能太多,多了就不香啦。咱两家有几个人吗,一家十个都吃不了。你还叫拿过蛇皮袋子,你莫非想煮着卖呀?” 柳枝说:“你真够细发啦,自己种的舍不得多搬。我想叫玉顺给他们助学会那些人送几个,他们都是好人,家里没有地,对农村的嫩包谷稀罕着哩。咱们农民有地,给好人吃点新鲜的嫩包谷,也少卖不了几个钱。”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太应该了,我咋没想到哩。看来,你比我想得周到,我得向你学习呀。明天多搬一点,你说给谁送就给谁送。” 柳枝笑着说:“行啦,行啦,还向我学习。我连字都认不得,知道个啥,要不是我儿子上学的事,咋能知道有个助学会哩。” 常大伯也笑着说:“那你学不?我可以教你认字呀。”柳枝说:“老婆子啦学啥字哩,我下半辈子能伺候你这个土文学家就很不错啦。” 他两个说着闲话,看了会电视就上炕睡觉。来日一早,常大伯仍然起得很早,他尽量小心翼翼地穿衣,蹑手蹑脚地下炕,柳枝还是醒过来了。 常大伯说:“你怎么也醒来啦?时间还早,再多睡会。” 柳枝说:“我也想多睡哩,起来太早了没事,还把人冷的。可是,我这人睡觉灵醒,稍微有点动静就睡不着了。” 常大伯说:“啊,是我把你影响了。我这人呀,每天天不明就要大便哩,不想起来都不由人。往后冬天冷了,天短夜长,我睡不成还要影响你。” 柳枝穿着衣裳说:“没办法,你那是一种病,叫‘鸡鸣泻’,我村里好多老年人都有这种病,有的在医院治好啦,你也得去医院看看呀。” 常大伯不等柳枝说完,就在桌子上撕了点卫生纸,快步出门向后院跑去。柳枝摞好被子,铺平单子,再用床刷扫了一遍,然后下炕穿鞋,把尿盆端出去倒在后院的粪堆上,这才回房倒水,洗脸梳头。 常大伯从厕所回来,就在柳枝洗了脸的水里洗着脸。柳枝梳着头说:“这么快就回来啦,肯定是鸡鸣泻,每天鸡叫就得屙屎。这病不能大意,要抓紧时间治疗,咱们这几天就准备去医院检查检查。” 常大伯擦着脸说:“什么鸡鸣泻,我大便不稀不稠,次数也不多,肚子又不疼,怎么会是鸡鸣泻哩?去医院检查,闲得没事干啦。” 柳枝忙说:“你那是不严重,别看现在肚子不疼,感觉疼就跟不上了。有病就要抓紧治哩,咱不能把小病拖成大病,人受难过多花钱。” 常大伯应付着说:“对,你说是病就是病,我抽空去看看就是了。”他搭毛巾的时候看见柳枝手上有许多白点,一把抓过来看着说:“你这手上才是病哩,这么多白点,现在疼不疼,痒不痒?” 柳枝拽开自己的手说:“不痒,我这白点几十年了,经常是这样子。” 常大伯又说:“这叫‘鹅掌风’,不痒就好,说明病毒还在潜伏期。现在就要抓紧治疗,等到感觉痒了就不好治啦,弄不好手要烂哩。” 柳枝说:“快去,快去,少见多怪。我说你是鸡鸣泻,你就说我是鹅掌风,真会对呀,不怪是写文章的。我这白点小时候就有,啥鹅掌风。” 二人你一句他一句说了许久,又一同走进厨房烧水。柳枝在煤气灶上炒了点菜,炕了点油炕馍页,二人吃了喝了,天色已经大亮。常大伯找了个化肥袋子夹在自行车后边,出门跨上车子,又去小坟岗。 常大伯觉得回家要捎包谷,只干了三个小时就把工具藏起来,骑车子绕到自己家包谷地头,撑好车子就去搬棒,这才发现自己地里也有不少空壳。啊,我还没到地里来过棒子就被谁搬了。看来,路边的玉米壳不一定都是主人搬的,今年偷玉米棒的贼还不少哩。 常大伯数着有几个空壳,忽然听到地里边还有动静,包谷叶子的响声由远而近。他不由得一阵紧张,这贼好大的胆呀,路边搬了不算,还跑到地里边去偷。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谁在偷别人的玉米。 他不动声色地走进地里蹲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有响声的方向。响声越来越近,基本能看见是个人,果然有人偷棒。常大伯忽然站起身说:“谁偷我的棒哩,快出来,你就是跑了我也能认得。” 那人不但没跑,还指着他大声喊道:“啊呀,老常,你个死挨刀子的,到地里来也不言传,忽地往起一站,把我吓得差点尿到裤子上啦。” 常大伯笑着说:“原来是你在我地里偷棒,今天可被我逮住啦。” 那人也笑着说:“多亏我连一个棒都没搬,要是先搬棒就被你讹上了。” 那人正是和他连畔种地的三快婆,她也是要搬几个嫩棒回家煮,到地头一看棒子被人搬了,就进地里边看看。从自己地里进去,也给隔壁捎着看看,就从这边地里出来了,反倒让常大伯以为是偷棒贼。 二人一同走出包谷地,三快婆说:“不用进去看啦,里边没人偷,两边的地里我都看过了。就是觉得你这边的棒大,好像比我那边好。” 常大伯笑着说:“好啥哩,这是你眼睛的问题,别人的庄稼自己的娃。一般人都是这样,看别人的庄稼,总觉得比自己的好,看自己的娃,总觉得比别人的娃心疼。路边包谷被人搬那是必然的,你想,没有地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候都想吃几个嫩棒,自己没有就偷别人的。问题不大,嫩棒谁能吃多少,过几天颗粒硬了,你叫人家偷也没人偷啦。” 三快婆又说:“问题咋不大哩,咱们种点包谷容易吗?就浇地这一项都要作多大的难哩。好不容易把包谷种成了,今天被人偷几个,明天被人偷几个,日怕长算,几天就把路边的偷完了,路边没有了还会往里边搬。 老常呀,咱们种地够辛苦啦,成本大,利润小,叫他们这样偷下去咋得了哩。开发区的群众真是太缺德了,自己都成了新居民啦,想吃包谷不会拿钱买去。手里握着大把大把的钱舍不得买几个嫩包谷,跑来做贼偷咱的。你得想个办法,把那些不要脸的家伙治一治。” 常大伯轻松地说:“哎呀,不就是几个嫩包谷吗,他们吃够了就不偷啦。屁大个事还用得着想办法治人家,野地里的东西,不叫人吃能行吗?” 三快婆气呼呼地说:“你说了个松泛,下了个鸡蛋。小事,啥是大事?咱现在就指望这料包谷哩,辛辛苦苦地种呀管呀,热死黄天地拔草施肥,花钱看脸地浇水打药,为了啥吗,难道是为了给人解馋不成?把你说得那么大方,叫人家偷去,你能舍得我还舍不得哩。” 常大伯忙说:“舍不得了可以在地里看呀!现在的妇女多啦,大部分都闲得没事,成天打牌呀c跳舞呀地胡成精哩。玉米种到地里谁去过吗,有的妇女甚至连自己的地畔子都不知道。你不会商量着组织一下,就跟生产队过去看包谷一样,拿个凳子坐在地头轮换着看,他开发区过来的人连一个包谷也偷不去。自己种地不操心,地里经常没人,还嫌人家偷哩。” 三快婆兴奋地说:“对呀,真是个好办法,只要坚持看护十数八天,包谷颗一老,吃不成嫩棒就没人偷啦。好,就这么办,干部顾不上,我回去把有地的妇女组织一下,轮换着坐在路口看,爱做活的做活,不爱做活的聊天。最近天气也不热了,坐在路边还畅快,包谷看啦,活也做啦。” 常大伯说:“那咱就快搬包谷吧,你回去组织妇女白天看,我再和脑梗队说说,让他们晚上也到地里转转。往后天凉了,皂角树下睡不成啦,我就给小坟岗上搭个窝棚,他们转到哪里也能歇歇。” 三快婆在自己的地里搬了七八个棒就不搬了,她看见常大伯一个劲地搬个不停,就站在地头大声喊道:“行了,行了,你家只有两个半人能吃多少,最多十几个就够了。那东西就是吃个鲜,太多了不见得好吃。” 常大伯不停地搬着说:“你回去吧,我还有玉顺家哩。他们没有地,我就不能自己吃着香喷喷的嫩包谷让他们看。” 三快婆等了一会又说:“他家也就三两口人,吃不了多少,够了,够了,快回吧。你这人今天怎么啦,咋能舍得搬那么多嫩棒?” 常大伯回过头说:“柳枝叫我多搬点送人哩,你快回去组织人去。” 三快婆边走边嘟囔着说:“柳枝叫多搬些送人哩,送谁呀?两个人五个女儿都是农民,家家都有地,谁稀罕你送几个嫩包谷。” 三快婆说着走着去远了,常大伯搬了多半袋子方才住手。拿到路上把袋口扎好,放在自行车的后架上,推到大路上才骑着回家去了。 三快婆是个急性子人,回家把包谷一放就到村组长家说:“组长先生,你看地里的包谷被人偷了多少,赶快派人看吧。” 村组长冷冰冰地说:“派人,派谁呀?现在不是生产队,派人做活记工分,到年底才分红哩。现在派人得要现钱,钱从哪里来呀?” 三快婆说:“不要钱,只要把有地的妇女组织一下,轮换着坐在地头路口看着,坚持七八天棒就老了,自己给自己看包谷,谁也不用给钱。” 组长‘哦’了一下说:“这倒是个好办法,你和我掌柜的去组织吧。妇女和妇女好说,我就不参与了,省得人家说我用人不给钱。” 三快婆和组长老婆在村里跑了一圈,一张严密地看护网就形成了。从此以后,各家地头的包谷再没丢过,三快婆一再夸老常的话的确有用。 常大伯把包谷棒带回家里交给柳枝,自己找了些椽子c苇蓆c铁丝,绳子,塑料纸c篷布之类的东西,用三快婆的架子车拉了几次,在小坟岗搭了个宽敞的大窝棚,最后又把前厅里那张竹床拉去放进棚里。带上自己的被褥c衣物,到小坟岗扎了老营,把家里全部交给了柳枝一个人。 柳枝过惯了独居生活,对常大伯在家不在家并不在乎。就算在一起也像久旱不雨的天空,冷空气和暖湿气流轻易交汇不到一块,行云降雨极其少见,但他们之间的恩爱程度并不亚于青年夫妻。其实,能真正做到互敬互爱c心心相印的多是老年夫妻,他们才真正知道夫妻的重要性。 柳枝不光把家里安排得有条有理,把常大伯的生活照顾得很好,还把左邻右舍c亲戚朋友的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她有时就把洗净的衣裳拿到地里催丈夫换,把饭送到地里,拿起工具干上几个小时,累了躺在棚里休息一会,二人好像把这乱坟岗当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正所谓: 老当益壮该发扬,余热不要用在床。 知冷知热多作伴,同心同德少行房。 笼中珍禽何为贵?耗资费事白吃粮。 常人没有熊猫福,甘为后代做牛羊。 时光不管世人有多层,黑的黑c红的红,傻的傻来灵的灵,它总是不歇也不停,晚上黑了早晨明,年年月月都相同。创业千万众,有败也有成。 庄稼不管种地农,怎样做,怎样成,笨的笨来能的能,它总是该成熟时就成熟。收到家里知多少,付出不同不相同。种地不轻松,收获凭汗流,不种不收在高楼,生活永远居上层。今日种地农,日子也不穷。 闲话尽量少说,为人各有其乐。只说柳枝嫁给常大伯,前后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就像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对一切都那么熟悉,安排啥都头头是道,尤其把常大伯的爱好秉性,摸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一辈子的最大缺点,就是从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她想在这方面替他关心,却不知怎样做才能更好,为此还请教了对门的三快婆。 三快婆想了许久,也说不出个张道李胡子来。于是,二人就一同去请教当过校长的金玉柔。玉柔想了半会才说:“这事没有具体要求,总的来说,除了照顾好生活而外,就是经常提醒c督促他按时检查身体。身体要是不定期检查,有个小病不知道,有时也会不治自愈,有时严重了就麻烦啦。” 阴历八月,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常大伯忙于干活,不会准时回家吃饭,柳枝送饭也就习以为常啦。这一天由于蒸馍,饭送得有点迟,吃了饭干了会活,天色就黑了下来。柳枝放下工具,提着饭盒回到自家门口,开门时发现门缝里塞了一张纸片,抽出来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啥眉眼。她就没有进门,拿着纸片到隔壁去问玉柔。 玉柔接过纸片看了看说:“这是一张通知单,说是医学院的专家教授下乡给老年人免费检查身体哩。时间是明早六点半,地点就是村口的学校门前。欢迎广大老年朋友准时前去,莫失良机,不知是不是真的?” 柳枝兴奋地说:“咋不是哩,我在电视上也听说免费检查身体的话,今天果然来了。咱们都去检查检查,反正又不要钱。” 玉柔说:“我和玉顺都在医院定期检查着哩,检查费咱又不出。你们想去就去看看,小心上当受骗,现在的骗子太多,千万要小心哩。” 柳枝又说:“不怕,不怕,他们免费又不收钱,能骗个啥吗?我这回要把你哥叫去好好检查检查。他那鸡鸣泻都严重啦,害怕影响我睡觉,一个人住到坟上,和鬼做伴去啦。我叫他去医院看看,总是推三阻四地不愿去。我知道他一辈子细发惯了,舍不得花钱,这回是免费的,看他还有啥说的。明早六点半,天刚亮,我现在就去给他说说,让他六点就回来。” 柳枝回到家里,小凡在隔壁写作业还没有回来,她就息了灯c掩上门,一个人走出村子,向小坟岗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很黑了,初升的月亮把路照得朦胧可辨,两边都是一人多高的包谷地,往进一看黑洞洞的,风把包谷叶子吹得哗啦直响。柳枝一个人走在这里难免有点害怕,她想到常大伯经常对她说:‘咱这里平川平地,没有狼虫虎豹,至于那些鬼怪之类的传说都是假的,只要你不信就没有害怕的啥。’自己想到这里,果然胆正了许多,便轻松愉快地朝前走去。 窝棚里照出来的灯光能看见了,接着又传出人的说话声。这就怪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和谁说话?难道真的有鬼不成?他不会骗我呀。 柳枝疑疑惑惑地走到跟前,啊,原来是务果园的老山头坐在里边聊天。常大伯手里拿了桃子正吃着,看她进来就说:“你怎么来了?正好,先吃个桃再说,他两口务的这‘秦王桃’,真的特别甜。” 老山头也招呼着说:“你一个人来的?胆量不错。尝尝我这桃味咋样?”说着从篮子里取出个桃向她递来。柳枝接在手里说:“啊,这么大的!又红又好看。好桃应该拿去卖呀,自己吃捡那些烂的就行了。” 老山头说:“你吃你的,我能拿来就是不好卖的,有点软,拿出去就烂得卖不成啦。老年人吃着却是上品,熟到了好咬,味道也是最好的。” 常大伯说:“是呀,现在啥都变啦。过去的人说:‘木匠住的枝桠房,大夫守的病婆娘,窑户躜在破草棚,裁缝穿的旧衣裳,种粮吃菜又咽糠。’现在全都翻过来啦,木匠的房子高又大,旮旯缝缝明又光;大夫的婆娘挑了试c试了挑,还嫌不是最漂亮;窑户住的也是楼上楼,最流行,住了下层住上层;裁缝的衣裳也是样式新c最合身,料子没假全是真;种粮食吃的最好的,务果园当然要吃早的c吃好的,不能再吃最孬的啦。” 老山头说:“不完全是这样,熟过了的是少数,给年老的c要好多的乡党送几个尝尝可以,我们平常吃的也是:鸟鵮的c虫咬的,奇形怪状不好的。真正色鲜果大c味甜肉饱的,还是想多卖几个钱,舍不得吃呀。” 柳枝吃着说着:“啊呀,真的很甜,好吃极了。这么好吃的桃子,既然不多,你不给干部送去送给老常,他没职没权,能给你办个啥事吗?” 老山头说:“干部有权咱不巴结他,我和老常的关系不比寻常。我今天来还是有目的哩,你们不是要务果园吗,我想推荐好桃品种哩。” 常大伯吃完一个桃说:“好呀,你可以入股呀,我正愁技术不行,资金不够,有你加入那就再好不过,你这好桃品种不一定能用上。这坟地浇水不行,我想主要种些核桃c柿子之类的耐旱品种,适宜加工果脯。桃子适宜鲜吃,水肥条件高,只能在好浇水的地方少量种些。” 老山头看了看柳枝说:“那好,往后走着看着,能种多少种多少,咱们以后慢慢计划。你们早点休息,我得回去了。” 柳枝忙说:“急啥哩,你们谝,我来给他说个事马上就回去呀。这可是件好事,你老两口也能用上,坐下听听,明早赶六点都往回走。” 柳枝把免费检查身体的话说了一遍,老山头没听完就说:“不去,不去,没有病检查啥哩。我还没有那些闲时间,你们在,我回去啦。” 老山头走了以后,柳枝又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常大伯知道她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身体,不答应就不高兴c不放心,还是得顺着她。 于是,常大伯便爽快地说:“好,我明早准时回家就是。反正又不要钱,检查检查怕啥哩。”柳枝高兴地说:“这就对了,经常这样听话多好呀。那我就回去了,你明早可别睡过时候。” 常大伯说:“不会,不会,我不是有鸡鸣泻吗,想睡都睡不成。走,我送你,把这些桃子拿回去,让玉顺c玉柔,和附近的老年人都尝尝。消息传出去就会有人到地里去买,他们不出地也能卖一部分。” 柳枝提起篮子说:“好,好,你这人不管几时都是想着别人。你睡吧,我一个人回家能行。”常大伯夺过篮子说:“不行,这么晚了,要是被狼吃了,我又没老婆啦。”柳枝又说:“你不是说咱这平川平地没有狼吗?” 常大伯忙说:“没有是没有,我就是害怕万一嘛。”柳枝又问:“啊,万一,万一是什么东西,它比狼还可怕吗?你就给我仔细说说。” 常大伯着急地说:“哎呀,你就别问啦,快走吧,我是想和你多呆会。” 柳枝笑了笑,夺下他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说:“那有啥哩,多呆就多呆,为啥要在路上多呆哩?咱们就在这里万一一回怕啥。” 她说着就拉住常大伯往床上一坐,一头偎倒在他的怀里。常大伯身体突然间热了起来,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一一一一一一。 二人当时往床上一倒,亲热了一阵子后便脱衣解扣,互相搂抱着翻来滚去,缠绵了好大一会。当柳枝情趣正浓的时候,常大伯突然停了下来,柳枝着急地说:“咋啦,咋啦,这么快就完事啦?” 常大伯一动不动地说:“你听,你听,啥地方咯嘣咯嘣地响,好像有人偷玉米哩。”柳枝抱紧他使劲地晃动着身子说:“哎呀,哎呀,那是竹床咯吱咯吱地响,你咋听成了咯蹦声啦。包谷都成熟啦,吃不成嫩棒就没人偷。快来你的,这里尽是些鬼,有点响声怕啥哩,爱听就叫听去。” 柳枝边说边使着劲,常大伯兴奋极了,不顾一切的配合了一阵子后,终于云收雨住。两人就像下了套的牛,上了杆的猴,都没劲了,怎见得: 你松手,他松手,呼哧呼哧大张口。 伸腰展腿体温高,光身亮臀不怕丑。 四只手掌互相摸,两双眼睛对面瞅。 脸泛红晕心舒坦,意足兴尽不再搂。 青年夫妻恩爱多,老汉老婆亦当有。 天造万物有阴阳,女人发情赛母狗。 两人依偎着歇了片刻,柳枝翻过身说:“不早啦,我该回去了。” 常大伯又伸手搂住她说:“今晚就不走啦,咱那家有人没人都能行。” 柳枝又说:“好赖都是个家呀,是家就得有主人。怎么,你莫非还想再来一回?我看算了吧,人老了别逞强,身体要紧。” 常大伯放开手说:“去你的,一月四十来一两次就很不错啦。咱还有活要干,有理想,有事业还没开始哩,怎么能把精神全部用在床上。” 柳枝笑着说:“那你咋还搂哩,明早回去,我怕别人笑我离不开老公。” 常大伯也笑着说:“那我就不能日了母狗拿砖砸——眨眼无情呀!” 柳枝在他胸脯上拍了两下说:“你个老瞎怂够瞎啦,人家是母狗子,那你还不是个牙狗子。”两人大笑着穿好衣裳。 常大伯提起篮子,把柳枝一直送到村口。这时候已到午夜时分,皂角树下一个人也没有了。常大伯把篮子递给柳枝说:“你回去吧,到这里我就放心啦。”柳枝接住篮子说:“你也放心走吧,村里地里都没有狼。” 常大伯回身又向小坟岗走去,这时候,偏西的月亮躲进了云层,田间小路上的能见度最多两丈来远,包谷地里更是漆黑一团。常大伯把这条路走过没遍没数,可以说闭着眼睛也错不了。 当他走到一条岔路口时,突然发现通往生姜渠的路旁,有件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光。他心里不由想到:包谷已经成熟,软蛋早已收拾了东西搬回家啦,谁深更半夜到那边干啥去了?他马上想起刚才听到的咯嘣声,啊呀,莫非真的有人在偷玉米。于是,他转过身朝发光的方向走去。 当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看见有辆电摩停在路旁包谷地里,亮光是透过包谷叶缝隙射出来的。他看电摩挺新的,上边放着个装得满满的蛇皮袋子,钥匙还在上边插着。他估计是贼偷的玉麦棒,而且正准备走哩。 他弯下腰朝四面看看,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又蹲下身子仔细听听,远处似乎有人走动,急忙过去拔下钥匙,蹲在附近等着。 不大一会,果然听到不远的地方包谷叶子哗啦哗啦地响,有人扛着一个装得鼓鼓的蛇皮袋子走出来,往电摩后边一放就用绳子绑。 常大伯站起身说:“别绑啦,先看钥匙在不在。” 那人大吃一惊,回过身看见旁边站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大人,慌忙往地上一跪磕着头说:“大叔,大叔,你饶了我吧。我把这两袋子包谷全给你,求你把钥匙给我吧,我,我今后再也不敢弄这事了。” 常大伯郑重其事地说:“钥匙可以给你,但我不要包谷,你在那里偷的就退还给那里,然后跟我到村干部那儿交代清楚,写个悔过书就可以了。” 那人继续磕着头说:“大叔,不敢,你叫我把包谷退回去都可以,到村干部那儿去免了吧,丢人死了,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常大伯厉声说道:“你还知道丢人,怕丢人就不做贼啦。你们这种人,那个不是抓住叫爷哩,放开又干哩,嘴上说得好听,过后照偷不误。” 那人一个劲地磕着头说:“大叔呀,我不是经常做贼的人。家在开发区哩,地都征了五六年啦,全家人靠买粮生活。我父亲年纪大了,他老人家一辈子就是爱吃包谷珍子。照他的话说:‘冬天的包谷珍子最美啦,熬得黏黏的,再下点豆子c红苕,美美喋上一老碗,比吃啥都美。’ 包谷珍子就跟他老人家的命一样,冬天时间长了,一天没有包谷珍他都不行。可是,我们那里的地早就收光啦,虽然超市里商品充足,要啥有啥,就是没有包谷珍子。我走这一步,实在是没有办法呀!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听到这里就打断他的话说:“那你不能买点包谷,多打些珍子随便吃,难道就非偷不可?都不怕你父亲嫌有贼腥气。” 那人又说:“大叔有所不知,打包谷珍子倒是不难,我家就有加工粮食的全套设备。可是,包谷不好买,我到有地的地方去了几次都没买成,人家的包谷不零卖,也不提前脱粒晾晒,都是等到腊月正月,棒子干好以后,叫个机子一脱,收粮的不管脏净瞎好,不分颗粒瘦饱,一次就拉走啦。没有人愿意卖一二百斤,嫌麻烦,价出高一点都不行。” 常大伯又插话说:“你家就没有几个有地的亲戚朋友,不能受点麻烦,帮你买点好包谷吗?你就算为父亲尽孝,偷人家的包谷也是不对的。” 那人说:“爱受麻烦的亲戚倒有几家,他们不但挑的好包谷,而且还打成珍子送来,甚至连钱都不要,我父亲前几年多亏了他们的包谷珍。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几年都送不成啦,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又说:“可能是人家嫌你没给钱,送你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你就得付钱呀。亲戚朋友要长远,就要把经济弄清哩。赠是赠,送是送,豇豆一行,茄子一行,你只吃不给钱,人家当然不送了。” 那人又说:“那倒不是,那几家亲戚不是别人,他们就是把我父亲养活几年都不为过,怎么会在乎一点包谷珍子。 他们那儿也开发啦,也成了没有土地c没有正式工作的新居民啦。能打工的一年还能挣点钱,不能打工的只有坐吃山空。 我父亲可是受了一辈子苦的人呀,不抽烟,不喝酒,瞎瞎毛病全没有。我妈去世的早,他老人家为了把我兄妹养大成人卖了几年血。如今年纪大了,唯一的一点爱好就是一碗包谷珍子,你说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会不满足他这点嗜好哩,我是走投无路才出来偷点包谷。” 那人说着说着,抬手在自己脸上擦了几下。常大伯心软了,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点湿润,就抬手擦了一下说:“你们兄妹几个哩,就不能正正经经地给父亲弄点包谷珍子吗?偷人家的咋能吃得安心哩。” 那人连续擦着眼睛说:“我哥把书念成了,恋爱了个城市姑娘进了城,我姐也和城里小伙结了婚。我父亲行动不便,我就是为了照顾父亲才没有出去找工作,尽其所能买了一套磨面机c打料c打包谷珍子的设备,想在家里从事粮食加工,也能把自己的父亲照顾好。 谁能想到,我把设备置全了,附近土地收完了。只营业了半年时间,周围的群众没粮啦,我那套设备还新新的就下岗啦,想卖没人买,经常放在家里占地方。我看,恐怕只能当废铁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忙说:“小伙,不能,当废铁处理太不划算。那套原粮加工设备置全不容易,经常闲着太可惜啦,你可以把它利用起来,让它能挣钱。你想,到处都开发哩,没有地的人越来越多,麺厂里的面粉都有添加剂,如果超市里有农民爱吃的包谷珍子c没有添加剂的自制面粉,必然很受欢迎。你可以加工面粉c包谷珍子给超市里送,生意一定不错。” 小伙沉默了一下说:“大叔,你说的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我只有加工设备,没有周转资金。不瞒你说,前几年分的那点地钱早就没有了,开发区有好多群众把钱都用完啦,这事没有一笔周转资金是不行的。” 常大伯说:“这我知道,你可以由小到大慢慢来,先少买点,周转快些。只要你诚心诚意地去做,保质保量c货真价实,打开销路并不难。威信竖立起来以后,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干啦。咱这里的土地要是开发完了,你可以到外地去收粮,本省要是没地了就到外省c外国去收粮。” 小伙又说:“大叔,你说得太轻松啦,眼下咋办哩?没有钱能把粮食买回来吗?贷款咱没有关系,如果要弄,就得借高利贷。” 常大伯忙说:“不敢,高利贷不能借。借高利贷要周转快哩,十数八天可以,最多一月四十就要把款还了。时间长了不行,利息越来越大,一辈子给人家放账的挣钱哩。粮食加工要打开消路,占领市场,怎么也得有相当长一段过程。叫我说,银行里的款都不能贷,咱为啥要给人家出利息哩?你可以直接和农民订合同,粮食保质保量,比市价高出二分钱,一两个月清账。我觉得农民会同意的,他们谁不想多卖几分钱呀!” 小伙还是为难地说:“办法是好,凭我一个毛头小子,谁相信哩?” 常大伯又说:“这个好办,我可以给你担保,先在我村里联系几户。你只要信守合同,及时把款还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取得群众信任,往后就是不订合同,群众也会把粮卖给你。我是老村李的李玉常,你收秋以后就来找我,给你把这事办成,也给乡亲们把粮卖啦。” 小伙兴奋地说:“啊,你就是人称智多星的常大伯呀!我,我今天能遇见你真是幸运极了。我叫余良孝,余家寨人,离你们这里也就十来里路。” 常大伯感叹着说:“啊,余家寨,知道,知道,过去是咱全县出了名的产粮村呀!可惜现在连吃包谷珍子的玉米都没有啦。你们那里的土地已经盖了工厂吧?农民都当了工人,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种地啦。” 小伙又说:“哪里呀,稀稀拉拉地盖了几栋厂房,里边空空荡荡,啥也没有,用工人干啥呀?大部分地都长着荒草,那里的农民成了游民啦。能行的出外打工,走不出去的就在人市上找活干,干一天挣一天的钱,一天没活就吃老本。你今天给我出这个主意真好,不出门就有活干,还能照顾年迈的父亲。我回去先把设备保养好,准备秋后开始营业。” 常大伯说:“那你把包谷棒子给人家还了,骑上电摩回去吧。村干部那儿就不去了,他们都很忙,能不打搅就不打搅啦。” 小伙赶快把包谷棒掂到他搬了棒的地里一倒,拿着空袋子走出地,一再说着感激话。常大伯把电摩钥匙还给他,小伙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从此以后,那小伙果然从事粮食加工,时间不长,到处的超市里先后有了包谷珍子和没有任何添加剂的小磨面粉,生意都很不错。正是: 过去有名产粮村,今日难吃包谷珍。 厂房闲置无工干,出村偷棒为父亲, 行孝不惜走歪路,骑上电摩摸着黑。 幸遇好人和事老,直叫市场商品新。 常大伯放走偷棒贼,一个人回到窝棚里想了许久,想他今晚这样做对不对?一时竟无法定论,只好自言自语地说:“算了,算了,一个人做事,只要无愧于道德良心就行了,咱又何必考虑那么多。” 于是,他就点起蜡烛,戴上眼睛,取出笔,揭开一个本子写到: 老伴听传闻,夜晚到荒坟,虽说人老性欲差,两情结合乐一回。 孤寡非天伦,双鸟当合群。天有阴阳方为天,人有男女才是人。 送妻独自回,偏遇偷棒贼。行为不当该严惩,孝心可嘉感天神。 正路不难寻,切忌走歪门。热冷结合行云雨,夜深人静写作文。 秋虫声声无倦意,明月悄悄不配人。荒野独明一支烛,惊起地下万千魂。忽闻远处婴儿叫,又有新生要降临。上界神仙睁眼瞅,世间人要锅碗盆。斗转星移午夜过,天明还要早点回。 常大伯写到这里,忽觉肚子不适,似有大便感觉。他就在枕头边取出一卷卫生纸,只撕了巴掌大一块,起身走进自己用干草围起来的厕所里。 他围这个厕所的时候,柳枝就说他是多一道的事,野地里没有人来,到处都能屙能尿,一个人在这里干活,还要厕所干啥?他说他是为了攒粪,自己要务果树,没有粪不行,平时就要把粪积攒起来。他还想在厕所旁边挖个沤粪池子,把村里没人要的厕所粪便收集起来,想办法拉到这里沤着,到时候就能少买许多化肥。 他大便完了,先用土块把屁股擦了擦,然后再用卫生纸擦了一遍,把那点卫生纸掸了掸,叠好塞到围厕所的干草墙里,下回还能再用一次。 你可别笑,农村这样细发的老年人为数不少,他们总嫌儿女孙子们用纸太费,从不知道节省,做啥都是卫生纸,擦手c擦鼻涕,擦嘴c擦屁股,一撕就是一大把,到处胡仍乱撂。他们那里知道自己的父母那么细发,常常把他们仍了的捡起来,撕下比较净点的自己用。 常大伯提着裤子走出厕所,忽然想到自己不是鸡鸣泻吗,难道天快亮了不成?急忙回到窝棚,打开收音机听了一会,时间才到午夜一点多钟。自己的鸡鸣泻怎么提前啦?对啦,可能是晚上吃了那几个桃子的功劳。什么鸡鸣泻,肚子一点问题也没有。人只要按时吃饭,不拉零食,就会在同一时间大便,这说明自己消化系统很正常。检查啥哩,咱为啥要多费一道手续。管他哩,只要不痛不痒不难受,爱几时泻就几时泻吧。 可是,他又想到柳枝,知道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如果不回去,她非再次来叫不可。还是少干半晌活回去看看,就当给她宽心哩。 第二天一早,他再没有大便,起来得有点迟,急忙穿好衣裳往回赶。中秋时节的早晨,六点的时候天才朦朦胧胧,太阳冒红就七点钟啦。 常大伯看天光已经大亮,半个太阳升到地上,他知道时间不早,两只脚就跟撵兔一样。迎着清凉的晨风,敞着明亮的露珠,飞快地回到村口。 柳枝已经站在村口等候多时,看他回来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把人等得能急死,再看不见人我就叫你去呀。对门快婶和她老伴都检查完了,现在正开药哩。 村里的老年人都来了,东村里那个老不死的雷鸟也来了,闹伙着叫专家先给他检查,大家硬是不让。我叫玉顺玉柔也来检查一下,他们就是不来,说他们定期检查着哩,用不着麻烦人家。可是,几个村的退休干部都来啦,多检查一回怕啥哩,人家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定期检查着。” 常大伯说:“咱先过去看看,我一会回去把他两个叫来。” 两人一同向学校门口走去,远远就听见三快婆高喉咙,大嗓门的声音:“不多,不多,一共才七百来元,这么多的好药,便宜着哩。要是到医院里去,不但要多受麻烦,还得多花钱,光检查费就得好几百。” 有个身穿白大褂的教授站起身,卸下眼镜大声说:“乡亲们,我们是医学院的专家教授,为了响应西部大开发的号召,特地组织专家教授下乡支援农业,解决农村看病难的问题,免费给老年人检查身体。 药材是要成本的,我们只适当地收取一点成本费。这些药材都是地地道道的名贵药材,有宁夏的枸杞c青海的虫草c西藏的红花c新疆的雪莲c北极的冰蚕c长白山的人参c哈达铺的当归,还有麝香c海马c狗熊胆,珍珠c山甲c乌龟板一一一一一一等等,都是货真价实的名贵药材。 我们,我们还有能够益寿延年的熊猫血哩。要不是国家的惠农政策好,你们这么偏僻的农村,怎么能见到这些好东西?” 那教授谝得满嘴白沫,常大伯听了一会,便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向村里走去。柳枝以为他去叫玉顺两口子,也就没有多问,谁知他这一去却另有打算。直叫那: 免费检查露了馅,广大村民没受骗。 要知他去干什么,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回趁东风庸医骗钱财 传真情亲女送月饼 检查身体很必然,莫让小病酿祸端。 江湖骗子不可信,甜言蜜语黑心肝。 医院看病合疗好,月饼包装花钱冤。 踏踏实实日月长,和和美美乐无边。 快人常冒尖,上当也领先。让人是常理,自己莫看偏。 姑娘受了冤,娘家是靠山。结果好与坏,父母一念间。 闲话暂且放一边,接着上文说事端。上文说道:医学院的专家教授下乡支援农业,免费给农村的老年人检查身体,常大伯为了安柳枝的心才答应准时回村检查。由于晚上逮了个偷棒贼,早上起来得有点晚。 当他回到村里,全村最快的三快婆和老伴四慢叔已经检查完了,并给他们开了七百多元的名贵药材。有个教授正给大家谝得满嘴白沫,说他们的药材多么多么名贵,多么多么地道,听得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常大伯听了一会,一个人不动声色地向村里走去。柳枝以为他回家叫玉顺和玉柔去了,也就没有多问,自己也随着人群往里挤。 有好多本村和外村的退休干部,都夹在人群里挤着喊着,要教授先给他们检查。把那几个教授面前摆的桌子掀得晃动起来,桌上摆的仪器差点掉到地上,弄得教授们无法开展工作。 三快婆检查完了没有马上回去,她看到秩序这么混乱就主动当起了义务纠察,对争着挤着的人大声喊道:“乡亲们,大家别急,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你们这样乱哄哄的,叫教授怎么检查呀,来来来,都排队。 喂,你们这些退休干部先出来,排到后边去。挤啥热窝哩,今天这是惠农活动,不是优干政策,就是要先给农民检查哩。你们的身体有国家包着,经常检查还没检查够吗?出来,出来,都给我出来,放自觉些,再不出来我就叫人往出拉呀,爱检查也得等农民检查完了才能轮到你们。” 雷鸟先生的夫人沙要红并不服她,挤在前边硬不出来,三快婆正要叫人往出拖,坐在旁边的雷鸟先生叫道:“红红,出来就出来吧,咱们这样的人要大度c要识大体哩,不能和她一般见识。就叫他们先检查,咱们经常检查哩,这回主要是想买能够返老还童的熊猫血,谅他们这些农民也买不起这样好的东西。咱们就是排在最后,熊猫血还是咱们的。” 沙要红极不情愿地出来噘着嘴说:“这些人没见过啥,有啥争的哩。也不想想自己活在世上有没有经济价值,把那不值钱的破身体检查啥哩,让你们多活几年能做啥嘛?还不是多受几年罪,不如早点死了倒把福享啦。” 她说着走着回到雷鸟先生跟前,双手抱住丈夫胳膊又说:“现在这社会,只有我老公这样的人,永远活着才有经济价值。” 雷鸟先生也摇着她的手说:“对,对,我红红说话水平提高多了。如今世上的好东西都是给我们造的,像你这样的好女人也是给我生的。” 沙要红退出来以后,那些退休干部都跟着退出来了,现场秩序立刻好转起来,大家排好队准备一个一个地检查。 老蝴蝶的老伴推着丈夫走不到前边去,只好排在最后。三快婆看到他立刻大声喊道:“喂,乡亲们,我给大家提个建议,咱们的老花校长可是咱村里的功臣。他是为了大家的利益才得罪了人,两条腿被人家活生生地按在车轮子底下压断了。没有他,咱们不可能走这么平摊的道路,他可是咱们村里的英雄人物。大家说,是不是应该先给他检查?” 现场众人立刻异口同声地喊:“应该,应该,就叫先给他检查。” 梗二连忙走过来,伏在老蝴蝶耳朵边小声说:“你知道为啥叫你先检查哩,那是你老的经验多,能辨来真假。现在的骗子多啦,咱们不可不防。” 老蝴蝶点点头说:“也是,也是,老常在这方面却不如我。” 大家立刻让开一条通道,有几个手脚灵活的脑梗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推起老蝴蝶的轮椅,一直走到哪几个专家教授面前。他老伴赶到前边激动地说:“多谢,多谢,我老两口多谢大家了。” 老蝴蝶还摆出高姿态说:“我有啥功劳哩,本来叫先给老常检查,可是,他虽然是咱们的主心骨,辨别能力却不如我。我这腿没有看的啥,医院都下了定论,严重的粉碎性骨折,今辈子再也站不起来啦。” 有个教授走出来,摸了摸老蝴蝶的腿说:“谁说你这腿站不起来,那是他们的医术不行。在我们看啦,世上就没有接不住的骨,治不好的腿。” 有个专家也走出来看了看说:“现在的医院转型啦,都是私人承包着。他们为了赚钱,把能治好的病也不往好的治;往往把没病说成有病,小病说成大病。如果一下子把病人全治好啦,他们挣谁的钱呀?” 那个教授接着说:“我们就不同啦,搞的是科学研究事业,有国家负担着。国家为了解决农村看病难的问题,这回下了大力气,补贴百分之五十,买我们这些名贵药材,只能出到百分之五十的价。就拿你这两条腿来说,我们有的是:麝香c虎骨c参三七,木香,断续c川牛膝,不是给你吹哩,用我们的药,由我们教授科学配伍,再泡些药酒内服外涂,保你三个疗程就可以站起来,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坐轮椅啦。” 老蝴蝶老伴兴奋地说:“老头子,快让他们看吧,你听人家说得多在行,现在的医院就是不能全信。他们要是把你的能腿治好,就不用我推啦。” 老蝴蝶的心也动了,但他记着梗二的话,自己要把好真假关哩。于是,他就认认真真地说:“先给我看可以,那得把你们的证明c证件拿出来看看,我老蝴蝶不会随便相信人。现在的骗子多啦,个个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我们不得不防呀。你们不要多心,真金子不怕火炼,嘴说不如证件。” 那个教授不慌不忙地说:“那当然啦,现在这社会,啥人都有,瞎人往往就把好人连累啦。老先生说得极是,不能轻易相信人,就是要看证件。” 他们一连取出几本子红彤彤的学位证书,盖着大红印章的学院介绍,还有单位出的外出行医证证明,药材检验证件,一切手续,应有尽有。 老蝴蝶戴上眼镜,把那些证明材料一张张件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又拿起证件,把那几个专家教授和证件上的照片一一作了对照,确认无误以后才高声宣布:“真的,都是真的,大家就放心看病吧。” 那个教授洋洋得意地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还有谁不放心就上来看吧。我们这些真金子不怕火炼,真教授不怕检验。” 有几个脑梗着急地喊:“行了,行了,还看啥哩,这么多证件假得了吗。老花队长,快叫先给你看,别耽搁时间,我们相信你。” 梗大挤到前边,嘴里说着和外语差不多的专用话,那些专家教授都听不懂。梗二一步一跛地颠到跟前解释说:“专家同志,他问我们这些脑梗病能治好吗?这些年来,药把人早吃厌啦,要是能治好,不再吃药就好啦。” 那个专家笑呵呵地说:“能治,能治,脑梗有啥大不了的。我们有的是:牛黄c狗宝c鸡血藤,木通c牵牛找全虫。金针过穴通经络,灵药随后显功能。药好术高方子妙,各种顽疾全摆平。脑梗从此通,血液照常行。” 梗二着急地说:“行了,别说啦,抓紧时间快看病吧。” 可是,又有人大声问道:“教授,双目失明能治好吗?” 专家又说:“能,能,我说能,就是能,乌贼c鱼目c石决明。三个疗程眼睛亮,不用开刀不受疼。”还有人高声问道:“喂,我有失眠症,有没有特效药?”专家又说:“有,有,有有有,失眠健忘脖子扭,手脚麻木下身肿,有腿有脚不会走;长着耳朵听不见,鼻涕常常流进口,夫妻生活过不成,守着老婆只能瞅。香甜美味不敢吃,活在世上不如狗。我们药好方子灵,治头治脚也治手。超越华佗扁鹊技,胜过观音瓶中柳,一一一一一一。” 专家就像说快板似的,只顾自己谝着,下边还有几个人高声在喊:“我老汉腰疼要用针扎。”“我老婆腿弯得没有办法。”“我孙子出了满身疙瘩。”“我儿子突然成了哑巴。”还有些“我老婆爱掉头发,我女儿脸上长疤,一一一一一”等等。一时间这个喊,那个吵,专家教授应接不暇,无法开展工作。 还是三快婆侠肝义胆,放开嗓门叫喊:“大家都给我安安停下,别说别吵别吱哇,先叫专家看老花,一个一个排好队,谁先谁后没有啥。反正大家都没事,急着回去干啥呀?不如在此多看看,还能学点好办法。” 大家在三快婆的劝说下安静下来,专家开始给老蝴蝶检查身体,先量了体温c血压,再测了血糖c视力,还做了心电图cb超什么的。最后,针对他的腿开了三个疗程的药,药费算了一千二百多元。 老蝴蝶忙说:“不行,不行,你们这药太贵啦,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个教授说:“这些都是半价药你还嫌贵,你把这些药煎着服完,这包药泡上十斤药酒,每天不用多喝,只喝一小口就行了,药酒喝完腿就好了。从此能行能走,就把你老伴解放了,儿女也放心啦。” 老蝴蝶的老伴说:“老头子,买吧,别心疼钱。你在这里等等,我回去给你凑钱去,不够了就给儿子打电话,让他尽快送点钱回来。” 那个专家也说:“是呀,是呀,有这么贤惠的老伴,腿不能动怎么对得起她哩。看你穿得这么花,像是闲不住的风流人物,赶快把腿治好,不坐轮椅自己跑,还能跟老伴好好地快活几年哩。” 老蝴蝶生气地说:“满嘴胡道,没有蛋的东西怎么快活哩?” 他老伴说:“你别生气呀,人家就知道你有蛋没蛋,做不成啥了腿也得治。咱们轻易不用娃的钱,这回他们也该尽尽孝心啦。” 老蝴蝶的老伴一个人跑回去了,柳枝看常大伯还没有来,就到人群外边瞅了瞅,还是没有,正准备回家去找,就见常大伯匆匆忙忙地走来了。 柳枝急忙迎过去说:“你回去叫个人怎么才来,他们不来你就快点来啦,怎么耽搁了半晌。老蝴蝶都检查完了,开了一千二百元的药,他老婆回家找钱去了。你现在才来,非排到最后不可。” 常大伯说:“走,咱快些去,到前边挤挤,我今天想先检查哩。” 柳枝说:“急啥哩,后边就后边吧,今天咱不干了,歇一天。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为检查身体和人挤,像话吗。”二人说着就走了过去。 三快婆看见他们又大声喊道:“喂,乡亲们,咱们的老常给大家没少办事,他由于太忙来得有点迟,大家说是不是应该先让他检查。” 大家又异口同声地说:“应该,应该,就叫专家先给老常检查。咱们都没有啥事,等等怕啥哩;而他的事特别多,等下去要影响工作哩。” 几个人跑到后边把他两口往前推,柳枝感动得捧着泪花说:“不,不,迟早还不是一样的。我,我今天想让他歇一天,不去干活啦。” 常大伯却一反常态,这个一辈子都让着别人的人,今天一点也不客气,他竟牵着柳枝的手,理直气壮c雄赳赳c气昂昂地向前走去。 三快婆看着常大伯的样子心里纳闷,这老常今天咋啦,怎么一点都不客气哩?他可是从来不和别人争的人呀!常大伯走到她跟前说:“喂,你买的药别急着泡酒,等我看完了一块泡,我那儿可有好酒哩。” 三快婆随口就说:“哟,你的酒再多再好我也不用,我虽然只有一个女儿,前几年拿的酒就够我们用啦。你的女多,给你拿的酒多,喝不了就给自己存着吧。酒那东西,越陈越值钱,往后还能卖个好价钱。” 常大伯没再理她,直接走过去就叫给他检查。专家教授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有的拿起听诊器,有的拿着体温表,先给他们做了各项常规检查,然后看看他们的眼睛舌头问:“老人家,你老都有那些地方不舒服?” 常大伯说:“都舒服着哩,能吃能干也能睡,好像没有啥病,一切正常。”坐在旁边的柳枝连忙说:“正常啥哩,他有鸡鸣泻,害怕影响我睡觉,一个人搬到乱坟岗,给鬼做伴去了,有老婆跟没有一样,可得好好治治。” 一个教授忙说:“哎呀呀,还说没有病,鸡鸣泻可不是好病,每天不明拉肚子,不但自己睡不好还影响老伴休息。老两口都分居啦,连夫妻生活也过不成。这病可要抓紧治,如果拖得时间长了,容易引起直肠癌。” 柳枝又说:“那就给他好好治,尽量把好药用上。”给她检查的教授说:“你先别忙着说他,说说你自己吧,平时身体有没有啥感觉呀?” 柳枝忙说:“有,有,我平时的感觉可多啦。夏天感觉热,冬天感觉寒,吃肉感觉香,吃糖感觉甜;醋多感觉酸,盐多感觉咸;钱多感觉好,事多感觉烦;干活多了感觉累,晚上不睡眼睛粘。和我老汉在一起,嘿嘿一一一一。” 教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不是问你这些,我问你平时都好吗?有没有啥不对的地方?”柳枝忙不迭地说:“好,好,啥都对着哩。老汉能干,女儿孝顺,粮食吃不完,买啥也有钱,房子宽又亮,生活不作难。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忙说:“人家管你作难不作难,他问你有没有啥病?” 柳枝又说:“病吗,没有,我从来就不害啥病。几十年没吃过药,没打过针,医生别想挣我的钱,你们只要把我老汉的鸡鸣泻治好就行了。” 常大伯又说:“咋没有哩,你不是有鹅掌风吗。快叫专家看看,也给你好好治治。”柳枝着急地说:“哎呀,不治,不就是几个白点吗。” 教授看了看她的手说:“你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哩。现在没有感觉是病毒尚在潜伏期,这种病一旦发作就不好治啦。不但自己的手会渐渐腐烂,更重要的还会感染其他人。比如说,你不是每天都要用这双手做饭吗,谁吃你做的饭菜就要首当其冲了。 当然,我说的是如果病毒发作的话,也有可能会长期潜伏,到死都不会发作。这病就跟地雷一样,只要你不动爆炸装置,它就会永远保持沉默。所以说,这种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治不治就在你们啦。” 柳枝疑惑地看着常大伯,常大伯毫不犹豫地说:“那就治吧,不怕一万,单怕万一嘛。咱就来个防微杜渐c未雨绸缪,早早把这个万一堵上。你们尽管把好药用上,趁病毒还没发作之前,咱就把它彻底消灭。” 教授高兴地说:“老人家真会疼爱老婆,看你老两口这么恩爱,真叫人羡慕呀。柳枝激动地说:“教授先生,你们也给他把好药开上。” 专家教授给二人一共开了四千多块钱的名贵中药,柳枝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啊!这么多,这,这未免太多了吗。” 常大伯则爽朗地说:“不多,不多,只要能把病治好,四千多元算啥哩。为了身体,为了老伴,这点钱花得很值得。” 那个教授看常大伯这么爽快,又进一步说:“老人家真是明理之人,只要精精神神地多活几年,要多挣多少钱哩。老人家,我们这儿还有能够返老还童的熊猫血哩。嘿嘿,你老汉用上就跟小伙一样精神啦。” 柳枝担心地说:“可能太贵吧。算了,算了,咱买不起。” 那个专家又说:“也不怎么贵,一万元一毫升,一般人两毫升就能见效,要是连续用十毫升,那就彻底变成年轻娃啦。我们几个都用着哩,真是物有所值呀!一百好几的人了,一点都不显老。” 排在后面的退休干部听到这话,立刻有人大声说道:“真是好东西呀!大家看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谁能不相信哩。专家同志,给他们说那些话不顶啥,他们农民没钱,谁能买起这样好的东西,还是给我们留下吧。” 柳枝也说:“不要,不要,我们花点钱把病治好就行了。老了就老了,为啥要变年轻哩?那些东西咱买不起,叫人家有钱人用去吧。” 常大伯却出乎意料地说:“咋不要哩,谁不想变年轻。农民虽然钱少,但也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有这样好的东西咋能不用,给我们来四毫升。” 他的话听得众人傻了眼,尤其是三快婆站在前边目瞪口呆。她不明白常大伯今天咋啦,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更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多钱。他儿子那次寄的钱给地震灾区捐了,上次收的礼钱给村里办了个文化室,即便没用完也所剩无几了。这次承包荒坟,虽然得到政府支持,口头答应无息贷款,那也得有个漫长过程,不会这么快就把钱给了他。他现在哪里来这么多钱哩?许多人都不相信,可是,现场有人信哩。 只听烂头蝎在人群中清楚地说:“真没看出,老常还是秦琼的马,有内膘哩。”硬蛋接着说:“我所敬重的老常还有这么一手,深藏不露,不知他的钱是怎么来的,是不是非法所得?唉,这人没尾巴比驴都难认。” 三快婆生气地说:“谁说的,太不像话啦。老常他一没当官,二没掌权,他会有啥非法所得。老常要是真有钱,那也是清清白白的。” 人们都惊疑地看着老常,想着老常,议论着老常,一时间说啥的都有,谁也没有注意,几时来了辆新闻采访车停在人们身后。 有两个拿着相机的记者大声说道:“乡亲们,我们是省电视台的记者,听说你们这里来了医学院的专家教授,免费给老年农民检查身体。这是好事呀,我们特来采访采访,让做好事的专家教授们也风光风光。” 三快婆大声说:“不让,不让,我们等着看病哩。大家都别让路,他们这些记者怎么都跟特务一样?鼻子比狼狗都灵,咱农村好不容易遇个好事他们就来打搅。农村来个医疗队容易吗,要不是国家的惠农政策,人家教授能到农村来吗?你几个都给我闪远些,那里娃不打你就到哪里耍去,我们这儿不欢迎。乡亲们,把路赌好,别让这些爱寻事的进来。” 记者被群众堵在外面进不来,那几个专家教授却慌乱起来。其中一个教授给同事们使着眼色说:“今天弄不成了,赶快收拾东西走吧。” 专家们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准备转移,三快婆和好多村民挡住他们说:“你们别害怕,胆放正,抓紧看你们的病。记者来了有啥好怕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别说几个破记者啦,就是公安局的人来了也不怕。” 专家们想走走不了,看病没心事,想采访的记者也进不来,村民们把他们隔开了,谁也见不到谁。就在这时,外围又来了几辆不知什么部门的小车,不大一会,派出所的警车也来了,大家这才觉得有人告了密。 三快婆大声问道:“老蝴蝶,老蝴蝶,得是你爱告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老怂腿都坏了咋还不记哩?”老蝴蝶连忙辩解着说:“不是我,不是我,狗屙下的都赖我哩。我刚看完病,老婆回去取钱,我在这里没有一一一一一一。” 梗二替他证明着说:“不是他,我敢保证不是他,他在这里没离开,也没见他打过电话。一定是哪个专门爱用黑枪戳人的大瞎怂,烂头蝎使的坏心眼。这狗日的最爱给人日瞎事啦,大家把他找出来一一一一一一。” 几个人想找还未行动,烂头蝎就发着咒大喊大叫:“不是我,不是我,谁告人把她妈死了。我也是来看这颗烂烂头的,为啥要告他们?” 三快婆又大声喊:“对啦,对啦,都安心看病。不管是哪个乌鳖王八蛋告的咱都不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用害怕。你们给老常看完了就抓紧取药,下边论到谁继续看,谁来了也不会把治病救人的真教授怎么样。” 常大伯站起身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教授?” 三快婆怔了一下说:“嗯,老花不是验过证件啦。人家啥手续都有,怎么会不真哩?”老蝴蝶也证明着说:“是呀,我仔细看过,都是真的。” 常大伯又问了一句:“你看过证件,那上边的年龄是多少?他们刚才说:这些专家教授都是一百好几的人了,医学院为啥不叫他们退休?” 大家都愣住了,有个教授说:“我们是凭本事工作,不会退休。” 常大伯站起身大声说道:“大家别猜了,告人的就是我。我刚才回去叫玉顺打了许多电话,所以才来了几个单位的车,大家让人家执行公务。” 三快婆好像不相信自己耳朵,盯住常大伯问:“怎么会是你哩?你可从来不给人说坏话呀,今天咋能变哩?我不信,不可能是你。” 常大伯十分认真地说:“真的是我,我害怕大家上当受骗,对他们不放心。所以回去打电话,先叫祥俊在网上查了查医学院有没有这回事,再叫药检所的同志来把他们的药材检验一下,如果真是他们说地那样货真价实,咱们再买也不迟呀。大家让点路,叫人家进来检验吧。” 柳枝望着常大伯说:“我知道你怕花钱,也没钱买那些药,咱不买就是了,你为啥要告人家哩?你当了一辈子好人,老了怎么要当瞎人哩?” 有个退休干部接着说:“是呀,是呀,你没钱就说没钱的话,自己买不起叫别人买吗。人常说:‘修行一世,丧德一时’,做人可别太心短了。” 梗二挥着拳头说:“不是,不是,你别胡说,老常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告人也是为大家好哩。社会上的骗子太多,咱们防着还是好呀!” 老蝴蝶也说:“我刚才检验证件的时候,就是没有注意年龄。安理来说,百十岁的人啦,单位不可能开证明让他们外出行医。” 三快婆看看自己的药,也改变了口气说:“这话说得不错,药材既然是真的,检验一下怕啥,检验完了再买不是更放心啦。大家都把路让开,麻烦药检所的同志进来看看,咱们出钱买药,就是要买检验过的药哩。” 那几个专家教授走又走不了,坐又坐不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药检所的同志进来了,记者和派出所的人都进来了,两个记者开始拍照,警察要看证件,专家教授取证件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坐在轮椅上的老蝴蝶说:“证件我看过了,好像都是真的。” 一个警察说:“好像是真的,老先生,我们都很敬重你。可是,你见过真的专家证吗?”老蝴蝶红着脸说:“那上边不是有照片c印章吗。” 看了证件的警察大声说:“乡亲们,他们所谓的证件全是伪造的。他们所说的单位根本不存在,医学界的专家教授里边也没有这几个人。他们都是只知道几个药名的江湖骗子,冒充专家教授到乡里骗钱来了。” 那几个专家教授,道貌岸然的派头全不见了,连忙收起自己的药不让看。三快婆拿着她的药说:“看我的吧,刚买的,七百多元,能治咳嗽。” 常大伯说:“你老汉只要把旱烟忌了,自然就不咳嗽啦,为啥要买这么多药哩?我这肠胃就没有问题,只要吃饭准时,不拉零食,消化功能正常,大便自然就有规律性啦。一天一次,不稀不稠,不痒不疼,怎么会是什么鸡鸣泻?我老伴手上的白点都几十年啦,一直就是那个样子。他们就给我两个开了四千多元的药,就这还说是半费,那么,全费应该是八千多啦。还有,他们所说的熊猫血,纯粹是骗人的鬼话。” 那个药检所的同志说:“是呀,都是骗人的。医学上说的熊猫血,是指特别稀少罕见的血型,并不是说有多好,至于延年益寿c返老还童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任何人的血型只要相同,通过静脉注射才能补充血液,使失血过多的人转危为安,从嘴里吃下去不起任何作用。还有一种真正的熊猫血那就更不可能了,熊猫之所以称之为国宝,因为它是地球上非常稀有的一种动物,它的珍贵之处只在于稀少,他们怎么会搞到熊猫血哩?即便有通天的本领可以搞到一点,那也和普通动物的血液没有什么两样,怎么会起到返老还童的作用哩?纯粹是一派胡言。” 另一个药检所的同志拿着三快婆买的药说:“不用仪器化验,仅凭肉眼一瞧就可以断定,他们所谓的名贵药材没有一种是真的。大家可以闻闻,这里边是不是有一种萝卜味,那就是他们所谓的天麻散发出来的。小点的萝卜晒干,稍微压压很像天麻,气味却和天麻截然不同,药效当然就更不一样啦。还有这鹿茸就是兔子腿上的绒毛,当归是有真当归的味道,那也是人家加工成品剩下的归尾c归须。总的来说,他们这药大部分都是假的,就是有点具有药用价值的东西,值钱超不过十块钱。而且配伍还是牛头不对马嘴,与药理格格不入,根本起不到治病作用。” 这时候,大部分群众方才清醒过来,梗二看着常大伯激动地说:“老常哥,今天要不是你,咱村里上当受骗的群众不在少数。我就说你咋能有那么多钱买药?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回去打了电话,又来叫给你先看,你是怕大家上当才故意那么做,我们刚才还误会了你。” 三快婆也说:“误会怕啥哩,说清不是知道了。我也不信他有那么多钱买药。唉,咱村里这么多人,只有他能看出他们是骗子。” 烂头蝎在人群中说:“这么简单的骗术,谁看不出来,我早就知道。” 有人厉声在问:“你既然知道,为啥不给大家说哩?” 烂头蝎又说:“人家打的愿打,挨的愿挨,咱只要自己不上当就行了,为啥要狗逮老鼠,多管闲事哩。坏了骗子的好事,他们也会骂我。” 那几个专家教授的嘴都不硬了,一个个脸上白刷刷的,头上湿漉漉的,就像躜进笼子里的老鼠,转着圈圈没路走,只好乖乖地给三快婆退了钱。 警察叫他们收拾起东西,连人带车一起拉走,到他们该去的地方接受更加详细的调查。有个教授走到常大伯跟前站住脚,瞪了他一眼说:“老家伙,可算认得你了。我们走州过县,到处行骗,躜过山,进过川,城镇去过好几番,多少大江大河都过去了,没想到会在你这小河沟里翻了船。” 常大伯大声说道:“你们不要把我怨,只怪自己要行骗,苦海漫漫没有边,及早回头才是岸。此去好好受教育,日后出来再修炼。 医生行道是多么神圣的事业,前头光芒万丈,你们只要掌握技术,树立医德,尽其所能为群众治病,就能得到群众爱戴。同时,你们也能获得丰厚回报,生活标准就自然而然地提高啦,你们还用得着行骗吗? 一个普通乡村医生,尽管医术不怎么高,只要踏踏实实地干,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有时发生什么医疗事故,群众也会谅解他们,因为农村需要医生呀!你们有点技术,为啥不能走正道哩?” 正所谓: 城市医生最辉煌,乡村大夫也吃香。 诊所天天进钞票,白衣时时增荣光。 择业若有遗憾事,只悔未把医生当。 学懂岐黄乃万幸,为何缺德骗四方? 记者的车也随着警车和药检所的车跟踪采访去了,前来检查身体的村民没有马上离开,大家还聚在皂角树下唏嘘着c议论着,没弄明白再问着。许多人由衷地把常大伯赞扬了一番,常大伯客气了几句就想到坟上去。 雷鸟先生叫住常大伯说:“玉常呀,你这么一闹,对他们可能有功,对我们则是有害的。可惜呀可惜,一万元一毫升,这么金贵的东西,即便有假也是好的,说不定真有返老还童之功效哩。” 有个退休干部接着说:“是呀,老师说得太对了,不试怎么会知道有没有作用。这回就是想试试哩,被他这么一搅,可惜试不成啦。” 常大伯不想理会这些养生达人,却又不便硬走,正在为难期间,被几个脑梗拉到远处问长问短,皂角树下的人立即分成了两个阵营。 这边有个干部接着说:“是呀,机会难得,往后,可能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咱们得好好打听打听,看他们把这些好东西收去怎么处理呀?很可能要被拿权的侵吞。现在的当权派,那个过河勾渠子不夹水,谁见了好东西不想要吗。真正坐怀不乱的君子有几个?老师,你老人家桃李满天下,好多在职干部都是你学生的学生,论辈分,你还是他们的祖师爷哩。就凭你老的面子上县跑跑,他们怎么也得给你分一点。” 雷鸟先生尚未开口,他夫人抢着说:“不行,不行,现在的学生都是白眼狼,不顶啥。上回想弄些续命因子,你老师就把难作扎了,还组织了个养生协会,求爷爷告奶奶地忙了七十二系,结果啥都没顶。人家只给他说了个不行,不行,那个药没有通过检验,一竿子就撑得没远近啦。” 雷鸟先生接着说:“给我们说不行,既然不行,人家公司怎么还办着哩?我看他们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们就不想叫咱们这些人续命长寿。你们想想,咱们要是早点死了,政府长疼不如短疼,给你送个花圈,出个安葬费,再给发上两年工资就完事啦。以后就永远不再给钱,咱们死得越早c越多,县上的财政负担就会越小c越少,一一一一一。” 硬蛋连忙插话说:“是呀,是呀,他们怎么会给咱们续命因子。他们就是存心不良,希望咱们早点死哩。害怕咱们有了续命因子就会一直活着不死,县上就得永远给钱。他们也真是的,给钱也是拿国家的一一一一一。” 雷鸟先生打断他说:“别说啦,世态热冷,也是正常现象。这个问题吗,只要玉顺加入咱们的养生协会就不难解决。他现在还有好多同学c学生,在重要部门身居要职c手握重权,由他出面洽谈合作,一定会事半功倍,变被动为主动,就可以改变目前的不利形势,说不定还能马到成功。” 有个退休干部马上附和着说:“是呀,老师说得对极了。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玉顺还有些学生的官位虽不显赫,但都在要害部门工作着。由他出面洽谈,当然比咱强得多。老师,这回要想办法把他拉进来。” 雷鸟先生笑着说:“办法还用想吗,他和咱们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的追求目标。上次没有参加养生协会是有原因的,他哥的家被计生执法队砸了个稀巴烂,把他攒了几年的粮食来了个连锅端。玉顺知道他哥把粮食看得比命都重要,一下子全没有了,这对他哥意味着什么,弟兄两人的心都像被刀扎似的难受。玉顺当时只想着如何要回那一车麦子,就没有认真算算账,也没有考虑养生协会的重要性就着急地走了。” 有个干部马上说:“是呀,是呀,这种账还用算吗。自己多活几年,领的工资要卖多少麦子哩,可能一火车皮也拉不完。” 雷鸟先生又说:“玉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哥过去把教书的工作让给他,他总觉得对不起他哥,感恩戴德罢了。现在情况不同啦,他哥有了老伴,那边家里没事啦,玉顺心里踏实啦,我过去一说就成。” 雷鸟先生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说:“啊,你们看,那不是玉顺来了,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也是土话说的:‘陕西地方斜,说鳖就来蛇。’” 雷鸟先生的夫人兴奋地说:“啊,真的是玉顺来啦!你看他还是那么帅气。老公呀,真是神啦,正说要找他他就来啦。你真成了想啥有啥,要啥来啥的活神仙了。就让我过去把他给你请过来吧。” 雷鸟先生自信的地说:“不去,他来了还用请吗,自然会到老师这边来。” 那些人都注目看着玉顺一步一步地走来,沙要红还挽着丈夫的胳膊占了最醒目的位置,就像现在的干部迎接外宾那样看着玉顺。 玉顺穿着打扮还是以前那么考究,容貌还是以前那么光润,走路的速度却比以前快多了。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玉顺走到老师夫妻面前并没停步,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微微点了下头就走过去了。 有个退休干部紧走几步,赶到玉顺前边拦住他说:“玉顺,玉顺,老师正要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你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往过走。” 玉顺只好停住脚说:“啊,对不起,我找我哥有急事哩,顾不上招呼大家,还望诸位谅解。并代为转告老师,请勿见怪。” 玉顺说着继续朝前走,有个干部还不死心,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襟说:“老师叫你参加养生协会,这可是关乎我们能否一劳永逸c长盛不衰的大事。世上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你找你哥能做啥,只会让你和他一样傻。你这么灵醒的人,怎么就听他摆布哩?自己的身体重要,一一一一一一。” 玉顺挣脱他的手说:“行了,行了,你们想长寿就尽管想吧。人各有志,我现在只想早点死哩。死得越早,与国家越好。” 玉顺边说边往他哥那边去了,雷鸟先生的肚皮却让气装得滚圆滚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玉顺今天会是这种态度。没有恭恭敬敬地叫他老师就使他颜面扫地,几个人没有拦住更使他怒不可遏,要不是夫人死死地抱紧他的胳膊,自己非做出不文明的举动不可。 他们在石头上坐了半会无人搭理,雷鸟先生只好扶着夫人站起来说:“走,咱们回家,我就不信,离了他的勾子不上粪啦。” 常大伯正对那些前来检查身体的老龄农民说着安慰话,让大家正确爱护自己身体,要藐视疾病,不要小题大做c草木皆兵,听风就是雨。平时不要盲目地胡乱吃药,更不能相信虚假广告。有病先去正规医院检查清楚,才能确定治疗方案。只要大家多学点科学知识,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再狡猾的骗子也不会得逞。 玉顺走到他哥跟前只叫了一声‘哥’,就沉着脸不说话了。常大伯答应了一声说:“玉顺,别不高兴,这里没事了,大家都没有受骗。” 玉顺仍旧沉着脸说:“这里的事我知道,快回去吧,二妮来了。” 常大伯见玉顺脸色不对,急忙往回走着说:“中秋节还有几天,她提前来必定有事。唉,该来的终归要来,一定是吵了架。” 玉顺跟在后面说:“她说是来告别的,十五也快到了,就把月饼早送几天。”常大伯又说:“强子没来,问题挺严重的,他们混不下去啦。” 玉顺说:“矛盾就是不小,二妮被强子打了一顿,想离婚哩,两人都分居啦。二妮说她要出去打工,把她借的外账还完就办离婚手续。” 常大伯边走边叹着气说:“唉,两个女儿挑来拣去,都没嫁个好丈夫。老大好赌,在赌场吃了几次大亏,家里经济状况一直翻不过身。但他却很能干,两口子都能下苦,只要不再赌了,翻身还是有希望的。这个老二女婿呀,就是世了个嘴,能吃能说不能干,二妮跟着他也变懒了。 两口子没有正经营生,只知道贷款花c借钱用,银行里把锅砸了就借高利贷。给他咋说都不听,还说什么‘虱子多了不咬,外账多了不愁,不出力有钱用才算本事。’要账的来了就挖东墙补西墙,四面的墙都挖完了看你挖啥呀?没法过了就吵架分居闹离婚。离了婚孩子咋办呀?一个上中学,一个还在学前班哩,指望强子,一个能吃能睡的大懒虫,自己的嘴都满足不了还能供起孩子上学。唉,老子一辈子完了,孩子都要耽搁哩。” 常大伯只顾自言自语地说着走着,玉顺跟在后面听着,眉头皱着回到家里。柳枝和几个老婆说闲话,看见他两回去,自己也跟着往回走。 二妮和玉柔在她二爸的客厅里,衣裳不艳,头发凌乱,面色难看,耳环不见;左边眼圈青,右边眼睛红,青的像深坑,红的似铜铃。腿脚从来没有病,今日见父跛着行。开口一句未出声,脸上两行泪珠明。 常大伯见此情景,知道女儿这顿打挨得不轻,自己心里像刀搅针扎般疼痛。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只说了一个‘坐’字,便先坐了下去。二妮一手撑着腰,咧着嘴,艰难地坐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 玉柔倒着茶说:“大哥别急,我和玉顺明天去把工资一领,先帮娃把要紧账还了。强子这娃太不像话,交了些啥朋友吗,说翻脸就翻脸。自己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里打老婆。二妮不过劝他找个事干,自己挣点钱就好过啦。这话有啥错哩?他不但不听还拳打脚踢。 你看把娃打成啥啦,满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好重的手c好狠的心呀!年轻轻地不劳动,不挣钱靠啥生活哩?叫他干活没有劲,打老婆就那么大的劲。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找他去。” 玉顺接住玉柔的话说:“是呀,这是明显的家庭暴力,不能轻饶了他。咱得去法院上告,我马上去找律师。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夫妻,给他生了个一儿一女,没功劳也有苦劳哩,他就这么狠心的,真不是东西。” 柳枝走进客厅,听到二妮被打的话,连忙走过去左看右看,撩起衣襟看看身上,卷起裤腿看看腿上,然后坐在旁边,搂着二妮的头贴到自己脸上摇着说着:“二妮呀,我娃可受苦啦。娘回头叫我那几个女儿女婿一块去,把你那个没良心的东西好好收拾一顿,给我娃出出气,也给他娃长长记性,以后就不敢欺负自己老婆啦。这么好的媳妇都舍得打,真他妈不是东西。我那几个女婿都很有劲,从来也没戳过我女儿一手指头,他们也看不起爱打老婆的男人。你放心,他们去一顿就教育乖了。” 柳枝只顾摇着说着,眼睛朝对面墙上的镜子看了一眼,突然放开二妮的头,抬手在自己脸上摸着惊叫:“哎呀,妈呀,二妮,他咋把你的头打烂啦?你看,血从耳朵流出来了,给我偎了一脸。快,快往医院里送。” 玉顺‘嗖’地一下站起身说:“二妮,他还打你头来?血从耳朵往出流就不是小伤,二爸马上用电摩送你去医院看看,该住院就要住院哩。” 玉柔也惊慌地瞅着二妮说:“对,事大事小,咱先把病看好再说。玉顺快去把电摩往出推,我进屋拿钱去,咱得抓紧时间。” 玉柔说走就走,二妮急忙挡住她说:“二妈别去,大家不要惊慌,都是皮外伤,没事,耳朵上这伤是耳环拽烂的。前几天,有个债主来要利息,他借不来钱就要我的耳环,我不给他就硬下手,结果把耳朵拽烂了,本来都结了痂,刚才偎了几下又烂了。不碍事,一会就不流了。” 大家松了口气,又坐回原来的位子上。柳枝拉住二妮的手说:“好娃哩,戴耳环干啥呀?好好的耳朵戳窟窿,白受疼有啥好处哩?我村里有个老婆子,人长得跟猪八戒一样,刚有几个钱就烧得耍开飘啦,又是耳环,又是项链。戴了三天两后晌就被人硬拽去啦,真不如把钱白送人,自己不受疼还能落个好。人身上被针扎一下都疼得受不了,为啥要钻眼戴那东西? 我以前养羊的时候,听人说布尔山羊品种好,就东拼西凑地赞够了一个羊钱,跑到农场去买羊。没想到农场还要给羊打耳标哩,把养疼得猛蹦,几个小伙都按不住。羊的叫声就跟娃叫她妈一样,我不忍心看就跑回来了。娃们问我咋没买哩?我说‘算了,算了,咱们平常人,养个平常羊,过个平常日子就行了,也省得看不平常羊受不平常的罪。’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只顾自己说得没完,玉柔听她扯得远了,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对呀,二妮,你可要听你娘的话哩,今后再不要买耳环了。” 二妮说:“还买哩,日子都没法过啦拿啥买?就那一对耳环也是贷款买的。我本来不想要,强子说:‘耳环一戴,人的档次就提高了,出门借钱好借,贷款容易。人不提高档次,谁放心把钱借给一个穷酸。我想也对,就和他出去买了一对耳环,几套时髦衣裳,办事果然容易多了。” 玉顺严厉地说:“还说哩,自己不想办法挣钱,一点经济实力也没有,指望蒙人借钱能长远吗?你们现在咋不借啦,咋不贷啦,谁还相信你们呀?人常说:‘有个再一再二,没有个再三再四,谁会经常上你们的当。” 玉柔觉得玉顺语言过重,连忙扭转话题说:“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啦,现在只说问题咋解决。依我看,婚不能离,二妮也不能走。咱们先帮她把人家那些高利贷还了,往后正正经经地找个事,本本分分地过日子。” 柳枝接着说:“对,大家拾柴火焰高。八月十五快要到了,我那几个女儿都要来送月饼,让她们一人帮你一点。你在这里住几天,等他们来了以后一块送你回去,要让他强子知道日子该咋过,老婆该咋疼。” 一直没说话的常大伯这时才说:“二妮呀,不是爸不心疼你,你也该换个活法了。你们把日子过成今天这样子,不完全是强子的责任,与你也有很大关系。你如果不听强子的话,自己一身作则,脚踏实地好好干,强子再懒也会跟着学勤的。我的话你如果能听进去,能照着去做,强子就是再不想听也得听几句;再不愿干也得干几回,你们也沦落不到这种地步。事到如今,你如果能听我的话,我再帮你出出主意,如果还是以前那个态度,那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去,我也不用多说啦。” 二妮走过来站在父亲面前说:“爸,只怪我以前没有听你的话,贪图安逸,才落得这样的狼狈下场。过去要是把你的话能听一半,那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现在终于明白啦,父母对儿女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没有一点一滴的私心杂念。对儿女说的话都是真话c实话c好话。 爸呀,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我知道你老人家一辈子不爱给别人下跪,更不允许自己的儿女下跪。二妮今天就站着宣誓:从今以后,你的二妮一定洗心革面c重新做人,脚踏实地入正门。钱凭双手挣,乐在苦中寻。咬牙狠心清债务,节衣缩食度清贫,黑夜熬过去,骄阳在明晨。” 常大伯激动地说:“好,好,只要你有此决心,就不靠别人帮助,自己跌倒自己爬。我以前给你说过,摆个小吃摊子,成本小,周转快,早种晚收,挣多挣少,当天就能见分晓。自己花钱紧细些,该买不该买的东西尽量不买,有点能力就还账,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可以过好。” 二妮说:“对,女儿就照你说的办,不管强子干不干,我一个人先把摊子摆出去。我今天就回去作准备,争取早一天营业。” 二妮说着就拿起自己的提包,从里边取出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说:“爸,二爸,我今天来啥都没买,就拿了两盒月饼,你两家一家一盒。等我以后有了钱再给你们补上。你们都在,我回去呀。” 二妮说罢,提着空包就往出走。玉柔急忙挡住她说:“你先别走,满身都是伤,回去能做啥嘛?就在这里多住几天,把伤看好再回去。桃花没在家,她的房子没人住,你就住她的房子,紧慢也不在乎几天。” 柳枝忙说:“不行,不行,咋能住这边哩?杏花也没在,房子也一一一一。” 常大伯觉得玉顺没有女儿,把侄女当亲女哩。自己不好意思把二妮往那边叫,就打断柳枝的话说:“你两个别争,都是娘家,住那边都一样。” 柳枝却说:“不一样,咋能一样哩?那边的姑娘回娘家不在那边住,人家会说我这个后妈不贤惠,对娃不好,娃回来能在二妈家住都不回去。” 玉柔觉得柳枝的话很有道理,马上对二妮说:“你娘说得对,那你就住过去吧。要干事不能急于一时,得一步一步来,办手续也麻烦。” 常大伯接着说:“二妮,你二妈说得对,手续叫你二爸帮你办,爸给你拿一千元作为成本。强子如果回头,能跟着你干当然最好,如果还是老样子,爸就支持你离婚再嫁,我不信再找不到个好女婿。” 柳枝附和着说:“对,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养活老婆孩子。他强子年轻轻地啥都不干,还得让老婆养活他。实在不行就离,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咱们有身子还怕配不到袖子吗?现在离婚的多啦,不用怕这怕那。” 二妮还是往出走着说:“我身体没有大碍,让我早点回去准备。” 常大伯跟着她说:“二妮,那你今年十六再来,十五家家都团聚哩,咱就避过这个高峰,等人家团圆了咱再团聚,孩子们也就不为难了。” 玉顺支持着说:“这样最好,现在的娃少了,过节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为此闹矛盾的家庭屡见不鲜。咱这样一变,啥都好办多了。” 玉柔也赞同着说:“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咱就过十六吧。” 柳枝说:“十六就十六,迟早都一样。给他们通知的时候多加一句,买月饼都买成散的,包装好看的月饼是驴粪蛋蛋外面光,里边只装了碎碎几个,也没有多好吃的。盒子再好看有啥用处,白花些冤枉钱。”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好,月饼用油纸包上两层还不是一样吃,为啥要造那么精致的盒子,包装价值比月饼的价值高得多,就是图个好看,没有一点实用价值。每年过中秋,光造月饼盒就把钱糟蹋扎了。” 柳枝又说:“要说实地,现在最实地的就是要吃饭。娃都来了一早晨啦,啥都没吃就要走。二妮,先到那边坐坐,娘给你做饭吃了再说。” 玉柔听到这话就说:“啊呀,咱只顾着说话,把做饭忘啦。二妮,你娘说得对,哪有姑娘回娘家不吃饭,饿着肚子往回走的道理。” 玉柔说着就拉住柳枝进这边厨房做饭,两家人在一起吃过饭后,常大伯给二妮取了一千元。二妮不好意思再要老爸的钱,常大伯说:“这点钱算爸借给你的,等你日子过好以后,给爸多还些就是了。” 二妮回去以后,两家人又开始商量这次待客的事。玉顺出了个新主意,又让他哥经历了一回没经过的事,见到了好多没见过的人。也看到了: 仁者悟道爱愈真,小人得势心更黑。要知所言什么事,下文自然说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回佳节前出外订酒席 宴席间作书说女婿 凤凰落架不如鸡,争权失利被人欺。 医凭吊瓶治百病,官看轿车知品级。 开办果厂致富快,发展养猪挣钱易。 即席作书言正理,跌倒爬起靠自己。 是人有等级,凭钱分高低。财富国家有,多占并无益。 生活要甜蜜,关键在夫妻。同舟共风雨,投桃当报李。 只说闲话不出力,正文不谈没意思。上文说道:常大伯看穿了庸医骗钱的鬼把戏,及时回家让玉顺打电话调查报警,使村民们没有受到损失。大家正在感激常大伯的时候,玉顺却来说他的二女儿二妮来了。 常大伯估计她这时候来没有好事,急忙赶回玉顺家里,果然二妮两口子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夫妻在家吵架,二妮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大家安慰了一阵子后,常大伯又给女儿指了一条明路。 两家人吃过早饭,二妮回家以后,他们又在一起商议中秋节的待客事宜。常大伯不等玉顺夫妻开口,自己就先争着说:“这次待客你两个别争了,看麦熟的时候是你待的客,上次虽然是娃们做的饭,主要东西都是祥俊和桃花买回来的,这次说啥都该我待啦。” 玉顺笑着说:“看把你急的,我又不想待客,你急啥哩,只叫吃还不是好事。我主要担心嫂子年纪大了,平时做你两个人的饭没有问题,要是待客做酒席,她和玉柔两个老婆子,可能劳不下来。” 柳枝忙说:“都是自家孩子,不用做酒席,那样太麻烦,随便炒几个菜,烙几个油馍就行了。要是做酒席,我的确没有那个本事。” 玉顺又说:“中秋节一年只有一次,咱也不能太寒酸了。人常说:‘能穷一年,不穷一节,’娃们穿得净净的,高高兴兴地出门做客,咱可不能再让她们自做自吃啦。咱们平时就是再艰省,在这上边也不能太抠掐。” 柳枝搓着手说:“那咋办呀?说句丢人话,我这些年肉都没做过几回,吃菜就跟喂牛似的,生调凉拌的回数多,炒点菜老舍不得放油,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急着说:“那就请厨师吧。唉,请谁呀?咱不能老让人家帮忙,挣钱的厨师不会来作三两席菜。这事还真不好办,自己学个厨师就好了。” 玉柔笑了笑说:“一人不占二艺,你还能把啥都学会。玉顺有个主意倒是挺新鲜的,他说去食堂里包席,咱们谁都不用麻烦。” 玉顺接着说:“是呀,就是多花几个钱的事。人家有钱人平时都不动锅灶啦,全家人在食堂吃饭,今天老碗鱼,明天大盘鸡,一月四十不吃重样饭。咱们就是逢年过节去食堂待一次客,能花多少钱?” 玉柔夫唱妻随,马上附和着说:“对,这样最好,祥俊和桃花回来开辆面包车,大妮和斗娃也开着车,嫂子那几个女儿女婿都是开车来哩。咱们只准备茶水饮料,糖果什么的,到时候把门一锁,主人客人都坐车到食堂去坐席,既简单,又省事。大家同席同桌,热热火火,花点钱都能吃好。玉顺,咱两个都有工资哩,你就出去订酒席吧,大哥的钱来之不易。” 常大伯忙说:“不行,这回说啥也不能让你们出钱啦。既然你们都说食堂好,那就在食堂待客,我这回也想把新生事物见识一下。” 玉顺又争着说:“哥,你的经济不宽展,主意是我出的,钱当然应该由我出。你就别争了,过去不是有句话说:‘谁出主意谁出钱吗?’” 常大伯倔强地说:“你别再强词夺理了,你们有钱是你们的,我再没钱也能待起客。我马上就去食堂订酒席,还想看看经常在食堂吃饭的都是什么人,一定是来钱容易的退休干部,他们有钱只知道自己吃好喝好玩好。真正凭劳动吃饭的农民就知道心疼钱,没有在食堂吃饭的习惯。” 玉顺又说:“好哥哩,你不常出门,没见过的事多啦。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在食堂吃饭的啥人都有,就连上学的学生都不回家吃饭了。” 柳枝和玉柔还在收拾厨房,常大伯就先回家走到自行车跟前,伸手压了压车带,气还硬硬的。心想老甄换的车带真的不错,自回来一直没打过气。他就找了块抹布,把车子上的灰尘擦了擦,拿了点钱骑车走了。 常大伯知道开发路上有几家食堂,路不太远,他上了公路就缓缓地走着想着。正行期间,突然听到前边有人大声吆喝:“快走,快走,你这老头,怎么把羊拉到公路上来了?啊呀,不好,有车来啦,还不快走。” 常大伯抬头望去,就见前边有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拉着一只山羊横穿马路。羊在路上就是不往前走,老头双手拽着缰绳使劲啦,那羊四腿挺直,与老头分庭抗礼。眼看着有辆银光闪亮的小车飞速驶来,老头急得跑到羊后,用肩膀顶住羊屁股猛往前推。谁知那羊却不再犟,忽地一下朝前跑了,老头却被闪得扑倒在公路中间。 那辆急速而来的车眼看就要撞向老头,求生的欲望使他抓住了半秒钟的逃生机会,朝旁边一滚,车轮紧贴他的膝盖旁边碾了过去。 刚才喊他的人松了口气,还没有骑到跟前的常大伯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发生严重事件,常大伯骑车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那辆车过去了几十米远也停住了,从车里出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小伙,照直向那个刚坐起来的老头走去。常大伯心里欣慰极了,啊!这个小伙还不错哩,知道停车把老者看看,一般的小伙早就飙得没远近了。 可是,欣慰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小伙接下来地举动大出所料,看得他先是瞠目结舌,继而怒火万丈,蹬着车子飞也似的朝前冲去。 常大伯眼睁睁地看那小伙走到老头跟前,伸出左手并不是把老者往起扶,而是抓住他前胸衣襟往上拉,右手跟着就是几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子。 常大伯没下车子先厉声喝道:“住手,你这娃为啥要打他?”先前喊叫的是个修剪公路旁边矮树的老花工,看见这种现象也提着剪刀跑过来。 小伙不打了,抓住老头的左手也松开了,回身朝他的小车走着说:“老东西,破坏交通,活着都是白吃粮食的老废物。” 常大伯看那小伙服装耀眼,裤裆窄短,脖子一圈,金光闪闪,两只手上都戴着亮晶晶的东西。他还是照小伙背后喊道:“喂,小伙子,行行好,把你的车倒过来,把他送到医院里看看。” 那小伙骂骂咧咧地躜进小车,一会儿便跑得看不见了。气得常大伯骂了一声,那个老花工走到跟前说:“别费劲了,那小子就不是人。” 被打的老头满脸是血,常大伯弯下腰看着他关切地问:“喂,老者,伤得怎么样?我把你送到诊所看看吧。” 那老头低下头说:“不要紧,脸是在公路上撞烂的。皮外伤,歇一会就没事啦。你们快去忙吧,别管我。”老头说着突然抬头一看,接着连声叫道:“啊呀,羊,我的羊,羊跑得没见啦。” 常大伯和老花工抬头瞅了半会,发现羊已经跑远了,而且有人朝羊走去。二人急忙跑过去把羊逮住,给他拉过来拴在路旁树上。 常大伯对老花工说:“老兄,你在这里剪树,给他把羊照看一会,我把他带到附近诊所把伤口处理一下,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 老花工说:“行,你放心去,我帮他看羊。”常大伯把自行车推到老者跟前说:“喂,你腿没有问题,起来坐在车子上,我推你去吧。” 那老头只管低着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常大伯以为伤重起不来,就撑好车子,伸手扶着他说:“老者,我扶着,你再用点力就起来了。” 老者挣脱他的手说:“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不用看,你快走吧。” 常大伯执拗地说:“不看咋行哩?流了那么多血,可能伤得不轻。伤口不作消毒处理很容易感染,弄不好会得破伤风,那是要死人的。” 老头仍旧低着头说:“那小伙说得也对,像我这样的废物,还是早点死了的好。老常哥,你快忙去,别管我这毫无用处的人啦。” 常大伯惊奇地问:“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老常哩?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咋能说那样的话,人死了还怎么好呀?” 那人连连摇着手说:“别说了,别问啦,有的人活着好,有的人活着就是不好吗。你都写文章哩,难道不知道‘生不如死’的意思吗?” 常大伯更惊奇了,大声再问:“你是谁?抬起头让我看看。” 那人就是不肯抬头,常大伯急得弯下腰,双手托住他的头掀起来仔细看了半会,这才惊讶地说:“啊呀,老关,你是老关,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不再低头了,看着常大伯说:“你不是让我养羊吗,我就买了一只母羊养着。到明年下了羊娃,我就有几只羊啦,每天出去放放羊,也省得在家里受气。今天羊寻羊娃,附近没有羊公子,我就拉到外县配种去了。去的时候怪顺当的,回来没少捣蛋,过公路硬是不走一一一一一。” 老花工插话说:“这也难怪,母羊见公羊有了感情,不想回去就捣蛋哩。刚才好危险呀!就差那么一点点,把我两个吓得不轻。” 老关说:“那倒不怕,真正撞死了才好。我村里有好多老年人都想叫车撞死。”老花工说:“你咋尽胡说哩,被车撞死那叫不得好死。自古以来,骂人就是那么骂的,咒人也是那么咒的,你怎么能有那种想法?” 老关又说:“老兄有所不知,想死的人都是把卖了地的钱弄完啦。在村里抬不起头,在家里说不起话,出门挣不来钱,回家没有顺气丸。自己也觉得有愧于家庭,有愧于儿女。我们那里的农民都成了居民户口,命价提高啦,被车撞死了就能多赔点钱。因此,像我们这种对不起儿女的人,出个车祸死了,能给儿女挣一笔不小的财富。儿女们就能高高兴兴c哭哭啼啼c洋洋活活地办个后事,自己到阴司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别说了,你要是得个破伤风死了,命价再大也没人给你赔,赶快往诊所走吧。”老花工也说:“是呀,那辆车又没压住你,你脸上的伤也不是他打烂的。最多拘留几天,赔不了多少钱。” 老关气愤地说:“那小子就是杀了人也不一定犯法,谁还指望他给谁赔钱。他就是和我竞争村长那人朋友的儿子,狐群狗党一大帮,他们就是靠黑势力把我斗败的。唉,不管怎么说,胜者王侯败者贼,人家胜了就有权有钱,就能呼风唤雨c要啥有啥;就能耀武扬威c盛气凌人。而我败了就跟贼一样,家里没钱啦,过不上舒服日子都怨我。 老伴对我冷眉冷眼,媳妇对我没有好脸,儿子心里有气,女儿说三道四。我经常饥一顿c饱一顿,热一顿c冷一顿地过日子,真不如早点叫车撞死就一了百了啦。还能给家里挣一笔钱,儿女看在钱的脸上,也许能汪汪地哭一场,我到阴曹地府就能心安理得,不挨儿女的骂啦。” 老关的泪水像利剑似的,一下子把脸上的血迹划成了几半。常大伯正想着怎样安慰他,老花工摇着头说:“你说得太悬了吧,一个小小的村级干部,连品级都够不上,又不是什么党政要员,没争到就那么悬殊的。儿女的亲情都没有啦,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啦。一个小小的村长能有多大的权利,就值得拼命去争,简直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 老关说:“你们不知道,是官比民强,尤其是我们开发区的干部,油水大着哩。给群众结算的土地面积和实地卖了的面积相差可远啦,还有许多群众不知道的政策。其次就是开发商的巨额行贿,多种承诺,好处不计其数,厂子投产以后还有干部的工资股份哩。现在的乡村干部早把农业生产不当回事了,全都醉心于开发事业,热衷于招商引资。你们看开发区的村官,哪一个不是舒服得跟皇帝一样,就连小小的村组长也肥得流油哩。家里多年前就不做饭啦,常年四季进食堂,吃了这家吃那家。” 老花工又说:“天哪,开发区的干部那么黑心,你当上或许能好一点。” 老关坦诚地说:“我当上也好不了多少。因为,钱就是染心的煮青,要是吃进去了,再红的心也会被煮黑的。过去不就有句见钱黑心的话吗。” 常大伯听到这里才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没争上官是好事而不是坏事。因为,人的脸黑了c手黑了c身上黑了都可以洗净;如果心染黑了就得脏到棺材里去,永远也无法洗净啦。快走,快走,先看病要紧,我可没时间听你大讲官论。我记得附近就有一家诊所,路不远,咱们走着去。我这破车子带你不保险,要是万一出个车祸,那还不让你如愿以偿啦。” 老关还是不去看伤,常大伯只好硬拉着他走,老关就像他刚才那只羊一样,硬拽着不往前走。常大伯哄着他说:“走吧,放听话些。把伤看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让你家的人不再歧视你,儿女像以前那样对你好。” 常大伯这味药对症极了,老关当时不拽啦,顺顺当当地随他走去。 这家诊所地方不大,挂着吊瓶的患者倒是不少。不但里边的地方坐满了,外边的空地上也坐了许多人,门前那些小树成了天然的吊针架子。 常大伯心中暗想:咱轻易不看病,这看病的人真不少呀!嘿,全是挂吊针的,不怪常听人说,现在的医生看病,不管啥病都要挂吊针哩。老关这点伤可不敢挂吊针,我还要去订酒席,没时间在这里陪他。 医生看了老关的伤说:“擦破了皮,没有多严重的,我先给他把伤口清洗一下,消消毒。老农民啦,皮厚,以后有点伤痕也不要紧。要是干部,咱这小诊所还治不了,人家要求高,好了不能有疤痕,咱没条件。” 医生说着动着,先用镊子夹着药棉,蘸了点消毒液把伤口擦了擦,然后量了下体温说:“去,找个坐的地方把吊针挂上,再开几天药就行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大夫,你看不挂吊针行吗?我没时间陪他。” 医生惊异地说:“哦,不挂吊针,不挂吊针看啥病哩?咱这小诊所就是挂个吊针,有多麻烦的。一天两瓶,两三个小时的事,一共只挂七天就好了。你要是到医院去,那才麻烦哩。量血压c测血糖c化验血型c检查乙肝c还有b超d心电图,透视c拍片验眼球一一一一一一等等一系列新项目,咱都说不上名堂。总而言之,光检查费就得好几百元。 咱这里看病最省事,挂吊针就是来手快c效果好,消炎止疼药往进一加,既经济又实惠。有了病就得治,治病就得花点钱呀!” 常大伯忙说:“大夫,我不是怕花钱,的确有事,你开两天药吧。” 大夫正要说话,有个女的走来说:“不挂吊针不行,我把药都配好了。快来挂上,两瓶药也就两个多小时,耽误不了你们的事。” 常大伯惊奇地说:“哦,处方还没开,你是按啥配的药?” 那女人说:“哎哟哟,我跟了他十几年,吊针不知挂过多少,业务早就熟透啦。你们一进门我就成竹在胸,还能不知道用啥药。” 医生接着说:“对,我妻子的水平跟我一样,你们尽管放心挂吧。” 老关这时就跟木头人一样,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女人把他一叫,他就十分顺从地站起身,坐在人家给他找的座位上,始终没吭一声。 医生夫人的技术果然不错,只一次就把针头准确地插进血管里,十分熟练地用胶布固定牢固。真是旧练必精,比医院里的一般护士麻利。 医生拿过处方,慢条斯理地问:“喂,老人家,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常大伯替他回答说:“他是在公路上拉羊,羊不走,来了车一一一一一一。” 医生夫人连忙说:“好,公路上就是车祸,有人出钱哩。老公,给他把好药多开些,吊针就当一月四十着挂,让老人家好好享受享受。” 常大伯诧异地说:“哦,受伤挂吊针,怎么还是享受哩?” 医生说:“可不是吗,食盐水,葡萄糖,药补要比食补强。况且,我妻子插针的技术可是一流的,一点都不疼。有她每天给你给挂挂吊针,舒舒服服的,难道不是一种高级享受吗?” 老关这时才开口说:“我这伤是自己碰烂的,没人出钱,少开点药。” 那个老花工等不住他们就跑来看看,常大伯见他来了高兴地说:“老兄,你来了就好,麻烦你照看一会,我今天有要紧事,只好有劳你了。” 老花工迟疑地说:“照看可以,我出来干活,身上没带钱。” 常大伯说:“那不要紧,我出来带了点钱,给他把手续清了再走。” 老关感激着说:“老常哥,多谢了,你的钱我会还的。你们有事都忙去,我这点伤不要紧,能行能走,不用人陪,给我把羊拉来就行了。” 常大伯对那医生说:“大夫,他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惹不起人家,药费还得自己出,你少开点便宜药吧。他这点伤,本来不治也行,为了保险期间把伤口处理一下,开点预防消炎药就行了,可你们还要挂吊针。 大夫,不必要的药就不要用了,是药三分毒,用多了没好处。你们不能只为了赚钱,给病人加些不必要的负担。” 医生妻子生气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用的药不该用?” 医生红着脸说:“我,我开的药,都是对人有好处的。”常大伯说:“我不和你抬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看病要重医德哩,你们敢审核吗?” 医生妻子说:“那就给他挂两瓶,开两天药,把账一结算了。唉,农民就是小气,自己舍不得出钱,还嫌人家用的药多。”医生写了张单子,他妻子算了算说:“一共一百二十一,给百二好了。” 常大伯吃惊地说:“啊,这点小伤就一百二,药品不是降了几回价啦?” 医生妻子说:“降价,谁给谁降价哩?广播电视上说降价,那都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啥药刚一降价,药厂马上就不造了,换个名字就成了新药特药,价钱不但不降,反而成几倍c几十倍地往上涨。” 常大伯心里有事,不想和他们多说,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医生妻子所言是不是事实。他就不再多说,赶快开了一百二块钱,和老关c花工告别,走出诊所,跑过去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去办自己该办的事情。 常大伯一连进了几家食堂都没订成,人家说八月十六的酒席早订完了。他这才知道玉顺所言不虚,自己还以为避高峰的人多,低峰期也成了高峰啦。原来,现在的食堂不比以前,吃饭的人多了,天天都是高峰。 常大伯来到一家比较偏僻点的食堂门口,看到门前停的豪华小车没有别家多,估计他们的生意也没有别家好,订几桌酒席可能没有问题。 常大伯把自行车放到一块空地上正要加锁,忽听有人大笑着说:“哈哈哈,你那破车子还用锁吗?送人也没人要。” 他抬头一看,食堂门外的台阶上盘腿坐着一个胖大老头。上身穿着一件对襟灰布衫,扣子一个都没扣,肥大的肚皮完全露在外面也不怕冷。头发胡须剃得又光又净,一张胖脸笑嘻嘻的。常大伯看着他想,如果拍电影的要找扮弥勒佛的角色,此人不用化妆就最合适不过了。 常大伯没有再锁车子,走到那人跟前笑了笑说:“多谢提醒,我那破车子的确用不着锁。你坐,我进去办点事,一会就走啦。” 那人微微点了下头说:“笑人的话还谢啥哩,快去办你的事吧。” 常大伯走进门,来到柜台跟前说:“同志,我是来订酒席的,时间放在八月十六。我选这个日子是为了避过十五前的高峰期。” 柜台里有个年轻女子笑了几声说:“啊呀,同志,听着怪新鲜的。这位老同志,要订酒席就坐到外面没人的地方等着,经理正在二楼给人家主持生日庆典,一时半会下不来,你得等一会。” 常大伯扫视了一下前厅说:“里边有坐位,为啥叫我坐到外边去?” 那女人说:“老同志,你这样的同志坐在里边不太雅观,顾客出来进去的,看到你以为是要饭吃的,与食堂的形象不好,还是自亮一点。” 常大伯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说:“啊呀,我怎么把在地里干活的衣裳穿出来了。对不起,我早晨回家忘了换,坐在里边的确不合适。” 常大伯刚走出门,外面那个胖子就大笑着说:“哈哈,轰出来了。怎么样,咱两个坐在一起挺合适的。来,来,人以群居,物以类聚吗。” 常大伯不好意思地说:“我走的时候忘了换衣裳,把地里干活的衣裳穿出来了。老兄,你是哪里人,也是等着订酒席吗?” 胖子还是大笑着说:“哈哈,我吗,不订酒席,我是来拉酒席的。” 常大伯好奇地问:“怎么,拉酒席,酒席咋能拉哩?哦,对了,你家里有老年人,行动不便,所以才拉回去吃。” 胖子说:“不对,不是给人吃,我拉回去是给猪吃的。当然,我自己也拣好的吃上一点,不然,怎么能长得比猪还胖。” 常大伯坐在胖子旁边说:“哦,你是养猪专业户,到食堂拉泔水哩。” 胖子笑眯眯地说:“谈不上专业户,土地收完了,农民太闲了,没猴耍了就养几头猪耍耍,也算是自谋职业吧。现在的食堂,泔水算啥哩,剩汤剩饭c剩菜剩馍多的是,里边尽是好东西。肥肉没人吃,都倒在剩菜里啦。我觉得让猪吃自己的肉有点残忍,就把肥肉拣出来喂狗和我自己。” 常大伯又问:“你给食堂出钱不?”胖子大笑着说:“你问得太可笑了,出钱,谁给谁出钱哩?替他们处理垃圾,不要他们出钱都是好的。现在不是以前,农民都搞家庭副业,家家养些猪鸡牛羊,食堂里的泔水要的人多,有关系的熟人才能拉。现在的农村没人搞家庭副业,大养猪场给猪吃的都是配方饲料,要泔水剩菜的猪场不多。大饭店里的都用不完,谁能看上这种地方的小食堂,拉回去不够运费钱,我就是看到这点才养猪哩。” 常大伯说:“不错,你眼光不错,也算是一项废物利用吧。泔水剩菜养猪,成本小,利润大,你可以大规模地养,数量大了收入大。” 胖子说:“唉,大不了啦,年纪老了,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多少养点,有个营生就行。这活又脏又累,孩子们不愿干,咱自己挣几个钱用着方便。大凡能鵮能咬的出名人物,谁能看上这种事,人家都把心用在争官夺权上边啦。开发区的农民,只要能争得冠冕加身,挣钱比养猪容易得多。你看门外这些小车,只有路边放的那几辆才是凭劳动挣的,值钱也就万元,它们的主人,不用问就是有点专业技术的人物。” 常大伯好奇地说:“哦,你对车挺有研究,看车就知道主人是干啥的。” 胖子谦虚地说:“谈不上研究,经常在食堂门口坐哩,见的多了c听的多了,当然就知道的多了。车跟车不一样,还有一辆顶百十辆的。” 常大伯吃惊地说:“不可能吧,都是四个轱辘,明晃晃,亮晶晶的小车,坐人都差不多,好的能有多好,一辆就顶百十辆。” 胖子说:“咱只知道大概价钱,不知道为啥那么值钱。门外停的这些车没有多么太值钱的,最贵的就算那几辆丰田c本田啦,价值就在二十到五十万元之间。它们的主人无非是委员c主任c组长之类的小人物。” 常大伯又说:“几十万元还是小人物,那么,大人物的车该是多少钱?” 胖子说:“那我就不清楚了,咱也没见过多么大的人物,只见过村长开的车是一百来万元的宝马,书记的车是二百来万元的雪豹。” 常大伯吐着舌头说:“天哪,不就是坐个人吗,不论啥车还不是一样的,干嘛要买那么贵重的车哩?那不是出大钱办小事,太不值得啦!” 胖子又说:“你怎么知道不值得哩?人家那叫上档次,车值钱了档次就高,气派就大,作用当然也就多了。我们那儿有几句顺口溜说的是: 当上村长乘宝马,争到书记坐雪豹, 组长委员职位低,本田奥迪胜官轿。 刑律虽有受贿罪,不见法院送传票。 平头百姓不掌权,丢掉土地没啥靠。 常大伯听了胖子的话,认真看着那些小车,突然发现一辆车有点面熟,仔细再看,啊,那不是刚才在路上打老关那小伙开的车吗。他就问胖子说:“老兄,你看左边第三辆是啥车,它的主人是干什么的?” 胖子连看都没看就说:“知道,知道,那是价值二十来万元的本田,车主是个帮闲的年轻人。没有职业,正事就是替人赴宴坐席。” 常大伯这回没有吃惊,而是冷笑着说:“稀奇,稀奇,咱没经过世上还有这一行,帮人吃饭。有意思,可能也算一项新生事物吧。吃饭还要请人帮忙,如今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呀!你知道都是谁请他帮忙吃饭?” 胖子又说:“知道,知道,最多的就是替村长的儿子吃饭。村长的儿子该赴的宴席太多,自己吃不过来,不去吧,面情过不去,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吗。所以,有些不太重要的人物c礼节性的应酬,叫人替自己去行个礼,坐坐席,这小伙就有了正当职业啦。” 常大伯感叹着说:“唉,替人吃席,好职业呀!别说七十二行,就是八十三行里边也没有这种职业,愿意干这一行的人一定不少吧?” 胖子说:“不少是不少,这事虽然不讲什么技术,不要什么学位证书,但也不是谁都能干的,其首要条件就是村长的开国功臣。能当村长,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过去,绝对不敢做卸磨杀驴的蠢事,还得把这些骄兵悍将好吃好喝地笼络好。他也深知现在保护野生动物,狐兔鸟兽不可能尽,自己怎能藏弓烹狗哩?没有一帮誓死捍卫的鹰犬,他那土皇上是坐不稳的。” 常大伯把自己在路上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胖子却无所谓地说:“嗨,那算啥哩,少见多怪罢了。他们的理和咱们不一样,说不通,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人家过人家的贵族生活,咱们过咱们的平民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只求相安无事罢了。挨两个耳光不要紧,一会就不疼啦。”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说得不完全正确,树欲静而风不止,老关又没惹他,他不管也就罢了,年轻人为啥要打一个老头哩?” 胖子又说:“为啥,他们能说出好多理由来。要不是你和老花工及时赶到,老关挨的打,可能就不是两个耳光那么简单。” 常大伯气愤地说:“不简单还能怎样,法治社会难道没王法啦?” 胖子脸上没有了笑容,他也叹着气说:“唉,平心而论,现在的社会确实不错,就是有钱人太多了。钱太多了就会使人变坏,好东西就变成瞎东西啦。你看现在违法犯纪的,不讲道理的都是有钱人。” 常大伯说:“你这话我不完全认同,钱多了未必是坏事,主要是看啥人拥有。有思想,有品位的人钱多了,就会为社会c为人类创造更多的财富。就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能把儿女亲朋发动起来,办个大养猪场,一来能给食堂里的泔水c剩饭c剩菜找到出路,二来也给许多失去土地c没有工作的人找到生路。三来么,用不了几年,你自己也能坐上几十万元的小车啦。你也能目空一切c趾高气扬c仗势欺人啦。” 胖子眯着眼睛说:“我就是真有了钱,也不会买那么值钱的小车,更不会仗势欺人。你说这话倒是不错,办猪场一定能赚好多钱。” 常大伯忙说:“所以说钱要看啥人拥有,你有钱就能办好多有益c有用的事情,就会为国家,为子孙后代创造更多的财富。 国家政策这么好,养猪还有补助,只要你有经验就好好干,这样挣的钱越多越好c越多越光荣。而那些利用非法手段获取钱财的人,他们只能嚣张一时,迟早都会穷途末路,得到应有的制裁。” 胖子扑闪着眼睛说:“其实,我对养猪很有经验,办猪场国家支持一一一” 常大伯着急地说:“那你此时不干,更待何时,好好想想,我进去看经理忙完了没有。”胖子不知听到没有,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常大伯走进食堂大门,里边那个女人已经不知去向。常大伯犹豫了一下,就顺着楼梯上到二楼,啊,大厅里的宾客还真不少。前台有个烫着贵妃头的年轻女子,双手抱着两个身穿寿星服,头戴寿星帽的小家伙,正在接受大家祝福。满大厅的人全都面对寿星,使劲地唱着生日歌。 常大伯只能看见寿星后背,自己不由得心里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不知能活不能活,过啥生日哩。还搞得这么隆重,真是闲得没事干啦。唉,现在的年轻人,咋尽弄些没名堂的事哩? 生日歌终于唱完了,常大伯正要问人,就听那个贵妃头高声说道:“谢谢,谢谢各位先生c女士们,前来参加我这对宝贝两周岁的生日庆典。为了答谢各位来宾的深情厚谊,就让他们给大家行个鞠躬吧。” 常大伯更惊奇了,天哪,两周岁的孩子就这么小一点,他们还会行鞠躬礼?正想着又听贵妃头高声说:“竹竹c仙仙,面向来宾,鞠躬致谢。” 那两个小寿星果然转过身来,向大家不住地点头。全场只有常大伯一个人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孩子,而是两只满脸长毛的小狗。 天哪,人家是给狗过生日哩,先人把屎吃得多啦。常大伯在心里生气地骂了起来。人家不管他生气不生气,该喝彩地使劲喝彩,该鼓掌地拼命鼓掌,满大厅的人好像庆祝抗战胜利那样兴奋,当时沸腾起来了。只见那: 有的喊,有的叫,有的开怀放声笑;有的扭,有的跳,有的吹起西洋号;有的搂,有的抱,有的戴上兽头帽;整个大厅没闲人,一场舞会好热闹。只有常大伯一个人憋了满肚子气,一口一口地咽着走下楼去。 门外的胖子看他出来脸色不好,就招呼着说:“没订成不要紧,你去得早了,咱两个再谝谝,等一会再去就到时候啦。” 常大伯坐在胖子旁边,连续嘘着长气说:“唉,唉,好气人也!他们干的啥事吗,人家是在给狗过生日哩!真真是先人吃了屎啦。” 胖子淡淡地说:“这有啥奇怪的,现在的有钱人,把宠物看得比他先人重要得多。别生那些闲气了,你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钱看在啥人手里,我要是有了钱,绝对不会干那羞先人的事,我回去就办养猪场。” 常大伯不生气了,他看着胖子说:“好,咱们为啥不能成为有钱人哩。我已经承包了几个村的荒坟墓地,想把它务成果园,以后再办个果脯厂,给村里不能外出的农民找点事干,我自己也会变成有钱人的。” 胖子兴奋地说:“好,你好像比我年龄还大,你都有决心办厂,我为啥不能哩?今天回去好好计划计划,把全家人动员起来好好干。” 常大伯高兴地说:“对,咱两个都好好干,发挥余热,临死之前给后代创点家业,为社会做点贡献,死了也会含笑九泉的。” 这时候,那个坐柜台的女子出来透气,常大伯看见她就问:“喂,同志,你们经理忙完了没有?”女子说:“还没有,再耐心等一会。” 常大伯又问:“你们经理闲得没事啦,人家给狗过生日哩。他就鼓那么大的劲,又是主持庆典,又是组织舞会,比他父亲都敬事。” 那女子笑着说:“老同志,你算是说对了,人家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吗。经理就是凭人家当的,我们也是凭人家吃饭的,能不敬事吗?你们农民一年能进几次食堂,指望挣你们的钱,恐怕早就关门大吉啦。” 常大伯说:“这话倒是不假,农民的确不大进食堂。可是,人家一一一一一。” 女子打断他的话说:“你可别小看那两只小家伙,听说叫猫狗,他们的父亲是狗,母亲是猫,既有猫的机警灵活,又有狗的忠实可靠,值钱没多少,恐怕全县农民的命价也没有他们值钱。主人把他们当祖先着敬哩,顿顿吃饭都是同桌同坐,你想,上帝的祖先过生日,经理能不尽心吗?”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真是史无前例的新创举呀!这狗太有福了。你们经理在商言商,极力讨好顾客那倒无可厚非,这些人都干的啥事吗?” 胖子说:“啥事,一人得势,鸡犬升天。他们啥事也不用干,收入就跟江水一样,源远流长,涛涛不断。咱们闲心少操,干好自己的事吧。” 常大伯无奈地说:“是呀,指望咱一介草民,说也是自讨没趣,谁会听咱的话呀!只能靠那个长眼睛的委员c代表们向上反映了。” 胖子站起身说:“别费那些脑子啦,咱们各干各的事,后会有期。” 胖子向食堂的后门去了,常大伯也跟那个女子走进前门。柜台里坐了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看到女的进来就说:“米梅,哪家的手续清了,你把账记了没有?”女子说:“记过了,一共是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不会错吧。经理,这位老同志是来订酒席的,时间是八月十六,你看行不?” 那个男子急忙走出柜台,满脸堆笑地迎着常大伯说:“啊呀,老先生,失敬,失敬,我还以为是丐帮长老哩。原来是上帝到了,快请坐,快请坐。米梅,倒茶,把好茶叶泡上。八月十六,好日子呀!不是订婚,就是结婚,老先生,订几十席呀?我们一定满足您的需要。你们农民现在没有地啦,手里有的是钱,过一回事客不会少,最不行也得五六十席吧?” 常大伯往椅子上一坐说:“不是,我是过节待客,有两席就够了。” 经理弄了个狗咬尿泡——空喜欢,脸上的笑容当时就没有了。他沉默了一下说:“两席就两席吧,米梅,你和他订一下,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经理说罢,起身就走,看见米梅端着茶杯走来,伸手接在自己手里,喝了一口说:“啊,刚跳完舞,口渴极了,这老头白耽搁了我半会时间。” 经理端着茶杯喝着说着上楼去了,米梅坐进柜台问:“喂,老同志,你要订什么样的酒席?过来把定金缴一下。” 常大伯说:“就是农村一般的待客酒席,八个凉盘,十二道吃,具体都是啥菜,你们就按常规办。鸡鱼大虾c牛肉猪蹄都得有吧?” 米梅说:“有,有,你说的是农村低档酒席,每桌三百二,一共六百四十元,定金收百分之五十,你交三百元,我给你打个手续就行了。” 常大伯心里咯噔一响,觉得价太大了,在家里待客,一席最多一百二三,这里就贵了一倍多。但他想到玉顺和自己说的话,只好硬着头皮说:“三百二就三百二,我来带的钱不多,在路上帮别人垫了医药费,身上只有一百多啦。同志,定钱就是定个事,多少一样,我先交一百吧。” 米梅板着脸说:“没带钱订啥酒席哩,一百元都能定个事。到时候你们不来,我们准备的酒席给谁吃呀?不行,不行,要定就得交三百。” 常大伯忙说:“你放心,我订的酒席肯定来哩。”米梅又说:“不行,现在的人,谁相信谁哩?只有把钱捉到手里才保险。” 常大伯搓着手说:“这咋办呀,这咋办呀?那你先收一百,我回去再取二百。”米梅说:“那你取来了再订,先收一百,手续咋打哩?” 常大伯着急地说:“那你给我留下,我尽量快点来。”米梅不耐烦地说:“快去,快去,给你留下,说得好听,要是有人来订,就没有你的啦。”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话一点不假。智多星的办法不知跑到哪里去啦,他只能急急忙忙地走出食堂大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行车跟前,调转车头,飞身上车,刚上公路却见玉顺骑着电摩,迎面而来。 常大伯想躲已经无处可躲,只好下车停住,玉顺刹住车问:“哥,订好了没有?”常大伯不想再让玉顺出钱就点着头说:“好了,你回去吧。” 玉顺再问:“订了几席?”常大伯继续撒着慌说:“两席,你先走吧。” 玉顺却说:“两席不够,好我的哥哩,你也不算算人数,咱们要多少人哩。咱两家现有六口,加上祥俊桃花就八个啦,咱两个女儿女婿加上孩子也得一席,嫂子的三个女儿女婿还有孩子,三席都坐不下。” 常大伯沉默了一下说:“不行了咱们就不坐了,都叫客坐。” 玉顺又说:“那怎么行?你也不想想,咱们都是长辈,咱们不坐娃们坐得住吗?咱们不吃娃们吃得下吗?”常大伯说:“不行了我再加一席。” 玉顺说:“三席也不够,玉柔的女儿刚才来电话说,他们也回家看母亲哩,玉柔就叫他们十六回来。”常大伯愣住了,半会也不知说什么。 他想,自己这些亲戚都好说,人家玉柔的女儿女婿从上海远道而来,而且还是第一次来看母亲的新家,咱就得像个样子才是,一般的低档酒席好像拿不出手。他只好照实说:“玉顺,不瞒你说,酒席还没订好。人家要三百元的定金,我身上只有一百元,我是急着回家取钱的。” 玉顺却高兴地说:“没订就好,我正熬煎订了不好退哩,既然没订就不用订啦。在食堂待客是我提出来的,为地是方便省事,让儿女们都能够干干净净c快快乐乐地过个节。接了玉柔女儿的电话以后,又觉得不大合适,人家第一次来看母亲新家,却要急着去食堂吃饭,在家里停不了多大一会,想看都没时间。不如在家里方便,客人主人都有时间互相了解。” 常大伯从容镇静地说:“看来,想省事也省不成了。玉柔过来的时候没有待客,这回给亲戚朋友都通知一下,请厨师多做几席给她补上。” 玉顺说:“补啥哩,还是不要声张,只做四五席,就算过节待客哩。” 常大伯说:“听你这么说,又得让儿女们自己动手。” 玉顺说:“不用,谁都不用动手。祥俊来电话说:学校过节放了假,食堂的厨师们组织了一帮人外出包席,连工带料包到底,火都不要主人烧,端盘上菜,涮锅洗碗,全是他们自己的,主人只管陪客坐席就行。” 常大伯又说:“咱们只做四五席菜,不知人家来不来?”玉顺说:“来哩,主要是咱们的高峰避得好,十六这天没人叫,人家说就当帮忙哩。” 常大伯说:“那好,你回去吧。我进去给这家说说,不叫给咱留啦。”玉顺摇着手说:“快回,快回,只要你没交定金,人家就不会给你留。” 常大伯还是回头走着说:“哎,咱去说一声怕啥。”他还是把车子撑在食堂门口,自己走进去说:“喂,同志,我说的酒席不订了,你们给人家订吧。我兄弟已经把厨师找好了,决定在家里待客。”说罢回身就走。 常大伯走出门还能听到那个经理抱怨着说:“你这娃也不会灵活,刚才要是先把一百元收了,那不是成了咱们的啦。” 常大伯从食堂出来,玉顺早就不见人啦。他赶回家里对玉顺说:“这回待客,不管花多花少都是我的。”玉顺笑着说:“行,这话还用说嘛。” 待客的事总算订好了,常大伯又去小坆岗干他的事业。玉柔在家里抱怨着说:“这回待客,连工带料,怎么也得一千好几。祥合没在家,他两个没有工资,这钱咋能叫他出,还是咱们出了吧。” 玉顺狡黠地笑着说:“咱不答应,他就不行,如果真叫他出,一千多元对他来说,的确是个沉重负担。我想先和祥俊说好,他们讲好的价钱不要回家说明,事过完后就说同事之间,放假没事过来帮忙。如果要给钱就给四五百元的成本费就行了。我估计他会相信,出四五百元问题不大。” 玉柔高兴地说:“好,这办法不错,咱就这么办。”夫妻两计划停当,便着手准备待客事宜。一切需用的东西物件,很快准备齐全。 光阴荏苒,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人们都在十五以前待了客,出了门,月饼转了好几回。吃了酒席赏了月,亲情传递有感觉。只有常大伯和玉顺两家与众不同,直到八月十六这天才宾客满堂。 最先回家的还是祥俊和桃花,他们十五下午就把厨师一干人等领进家门,只忙了两个钟头,人家就把一切准备就绪,赶天黑又开着专车回去了。 十六中午,客人们如期而至。玉柔的女儿女婿带着孩子坐飞机回到西安,又从机场乘出租来的。大妮夫妻还是开着货车,柳枝的女儿女婿这回不是窑上的农用三轮,而是一辆乳白色的面包车,车后还贴着实习二字。只有二妮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的。大家在一起互相问寒问暖c亲亲热热c其乐融融。做菜的全包的确省事,主人一点也不用麻烦,完全有时间陪客人喝茶聊天,谈论介绍。爱看电视的看电视,爱听音乐的听音乐。 客人们多是年轻一代,和老年人的共同语言不多,常大伯玉顺他们招呼完客人之后,到成了局外闲人,无事可做就在院里和孩子们玩。 二妮停了一会就过来说:“爸c妈,我的摊子开业不久,生意还差不多,我想回去出摊,就不坐席啦。”常大伯尚未表态,柳枝连声说道:“不行,不行,这么多的客人,好不容易团聚一次,你咋能走哩?生意再好也不在乎这么一天。人家都是两口带着孩子,你只来了一个还要走。” 玉顺接着问道:“二妮,你这摊子一天能挣多少钱?”二妮说:“我一天能挣一百来元,如果有人帮手,估计能挣二百多。” 玉柔顺口就问:“那你咋还是一个人,强子干啥着哩?”二妮无奈地说:“唉,还是老样子,他是不可救药了。我受点苦倒不怕,还得受他的气,没钱了就跑到摊子上胡搅蛮缠,抓住营业款拿着就走。我还得像防贼似的防着他,卖点钱赶紧藏起来,他找不到钱就胡骂,我拿他实在没有办法。想离婚,他不会轻易同意,这几天跑得连人都不见啦,我该咋办呀” 女人家眼泪多,二妮说了几句,两行泪水又挂在了脸上。柳枝气愤地说:“他强子真真是六月的萝卜——少窖。咋办呀,你别走,今天把席坐了,就叫他们和你一块去,把那东西美美教育一顿。就要叫他娃知道:辣子是辣的,锥子是扎的,女人不是受欺压的。” 二妮忙说:“不行,妈,他都成了癞皮狗,滚刀肉啦,指甲抠了赖刀伤哩。要是打他一下,他非变本加厉地耍赖要钱不可,没有一点好作用。” 玉顺接着说:“靠打不是办法,打得轻了不解决问题,打得重了咱还犯法哩。我出去咨询一下律师,不行就起诉,咱不能跟赖皮狗混一辈子。” 常大伯正要开言,桃花走过来说:“厨师叫开席哩,大家可以边吃边说。”主人连忙招呼客人们入席,今天席上没有强子,没有人猜拳行令,厨师们缓缓地做着,客人们慢慢地吃着说着,大家有说有笑c都很开心。 满屋子只有二妮一个人看别人,想自己,脸上难免流露出伤感之情。酒席刚开一会,她就走到父亲跟前说:“爸,妈,你们慢慢吃,我走呀。” 常大伯说:“走就走吧,你再稍等一会,我写几句话给强子捎回去,如果他还不听不改,咱就作最坏的打算。”说着取来纸笔,挥笔写到: 强子,我女儿千挑万选的女婿: 作为女儿的父亲,女婿的丈人,不愿看到一个家庭四分五裂没指望,两个儿女,没爹少娘受恓惶,我才不得不说你几句。夫妻之间有矛盾,先问自己对不对,你何不问问自己是不是尽到了一个当丈夫c做父亲的职责? 大凡女人嫁汉,为了穿衣吃饭,向往家庭温暖,丈夫关爱。你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能够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何必让婆娘家抛头露面去借钱,东奔西跑谋生活,出门受劳累,回家没快乐。 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世上没有十全之人。两口子既然走到一起,就当珍惜缘分,互相包容体谅,求大同,存小异,脚踏实地的过日子。而不能懒懒散散,只说不干。看你们今日债台高筑,夫妻抱怨,如不悬崖勒马,势必婚破家烂。二妮以前虽有不对之处,现在却能认清道路,为你们的日子吃苦耐劳,为你们的儿女起早贪黑,而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的嘴比八鸽都巧c理比公路都长,自以为放之四海而皆准,只可惜本事连三国时期的阿斗也不如。只会吃饱喝足倒头睡,头顶香盘送江山。人家阿斗还有先人打的江山可送,而你只有一张会吃的馋嘴,一身无用的懒肉,和满身要命的债务,而今社会谁会要这些哩? 我的话虽不中听,但未必不是好话。我希望看到你们同舟共济c努力争气,顽强拼搏,出人头地;而不是斤斤计较c分道扬镳,妻离子散,前途渺茫。天上下雨地上滑,各人跌倒各人爬,别人看见不敢拉,只怕双脚把泥踏。各人都有自己的日子,不会把血汗白白送进无底深渊。 骗子手伎俩再高,受骗者总有醒悟的一天,谁都会牢记前车之鉴,绝不会有五次三番。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自己挣钱自己花,死水无源必干尽,破烂多拣能养家,勤人凭手生活美,懒汉靠嘴不顶啥。男儿生世当有志,肩上不怕重担压。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虽说钱乃过眼烟,没它腰杆挺不端,一文困倒英雄汉,三日饿垮铁人肩。难关重重咬牙过,债台垒垒狠心搬。不受越王尝胆苦,怎叫日月换新天。 常大伯写到这里,忽听身后有人大叫,连忙回头一看,只见那: 厨师火工这边看,客人住筷不吃饭。要知是谁为啥喊,下回文中有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回讲箴言深悟夫妻道 搬包谷首用收割机 普普通通家常菜,热热火火多实在。 收入不大低花消,千万别借高利贷。 钱多事多不是福,挣着用着才有爱。 相信科学从新事,摆脱旧念发展快。 欠下高利贷,等于把身卖,月月累于息,年年有外债。 收割用机械,要人把头带。搬棒自己搬,快人不得快。 闲话少说能忍耐,正题不谈没人爱。上文说道:常大伯和玉顺老哥俩中秋节待客,本来想在食堂包席,又因玉柔的女儿女婿第一次要来母亲新家,觉得去食堂吃饭有点不妥,客人没有在家里看的时间。 最后,他们还是把厨师请到家里,包工包料,一包到底,主人多花点钱,却很轻松自在,一点不受麻烦,有时间和客人欢聚一堂。 厨师缓缓地做,宾主慢慢地吃,盘子不大,色味不缺,花样不少,数量不多,打下去的盘子无剩菜,坐席的宾主有感觉。材料一点不浪费,味道可口心喜悦,包席处处算得细,主人省事称不错。 大家互相关照,有说有笑,吃得都很开心。只有二妮一个人吃了一会就要回去,常大伯叫她再等一会,自己给强子写几句话。二妮只好继续吃着等着,常大伯到玉顺客厅取来笔纸,坐在席上写了起来。 桃花一直爱看大伯写的文章,自从到她哥食堂里作了会计以后,就没有功夫再看了。她今天见大伯即席作书,便不动声色地站在大伯背后看着c想着c揣摸着。她知道强子这些年花言巧语,把所有亲戚熟人的钱借遍了,从来就没还过。她看到最后竟忘了正在待客,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 她这一声叫得不要紧,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了。厨师停止了炒菜,客人忘记了举筷,端盘的双腿不迈,烧火的两眼朝外。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中工作,一齐惊讶地朝这边看。坐在旁边的玉顺伸手拿过他哥写的信看了看说:“不错,不错,写得的确不错。这些话不仅对年轻人有用,对所有的家庭都有用,我来给大家读读吧。” 玉顺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就把这段文字有声有色地读了一遍。接着,又像在讲台上讲课那样,认真细致地讲解着说:“我哥这些话虽然是写给他女婿的,但对每个人都有好处。就前边这句‘夫妻之间有矛盾,先问自己对不对’而言,真乃至理名言也! 如果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有矛盾先问问自己,那么,世上就没有不和睦的家庭;法院也没有闹离婚的夫妻,所有的家庭都会是幸福的,所有的夫妻都会是恩爱的。再往深地讲一点,同志之间c邻里之间c上下级之间c师生同学之间,不管什么人之间有矛盾的时候,都能够首先问问自己对不对,该不该,那么,社会该是多么美好啊! 再往大的说,如果国与国之间,有矛盾的时候也能够这样,地球上就不会闹纷争c起战争,打来打去不和平。总而言之,这句简简单单c平平常常的字,被他这么一组织就成了千古绝唱,用到那里都很棒。一一一一一一。 玉柔听丈夫扯得远了,急忙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这里不是课堂。大哥写的话多了,叫你这么一句一句地讲下去,大家还吃饭不?” 桃花忙说:“妈,你叫我爸多讲几句怕啥。其实,我大伯这些话比饭菜里边营养大,对人的好处很多,谁听懂了都有用。” 玉柔的女儿也说:“妈,我桃花姐说得对,饭迟吃一会不要紧,我大伯这些话真是太好了。有些地方我们不明白,我爸这么一讲就明白了。” 有几个做菜的也说:“是呀,挑重要的再讲几句,我们就当听不出钱的课哩。”玉柔看了看周围的人,向玉顺点点头没有说话。 玉顺接着说:“那好,我再讲讲这句‘两口子既然走到一起,就应当珍惜缘分,互相体谅,互相包容,求大同c存小异,脚踏实地的过日子。’ 大家应该知道,人的一生也就短短的几十年时间。一对男女能够走到一起,那是多么不容易呀!然而,百人百性,结了婚的夫妻在性格上c爱好上未必能够完全一致。人和人的能力c智商,差别都很大,我们为啥不能为这点来之不易的缘分而谅解对方呢? 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如果不能改变对方的缺点,那么,就应当包容c忍让,学着接受它,用自己的心胸去滋补c温暖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打断他的话说:“哎哟哟,看你说得麻烦成啥啦。啥热呀c冷呀,包呀c容呀的我不懂,我只知道:跟下坐官的当娘子,跟下杀猪的翻肠子。两口子过日子,他硬了你就软,他长了你就短;外边来狼男人赶,家里有事婆娘管。你心里时常装着他,他心里时常揣着你,还有闹伙的啥哩? 二妮,听娘给你说,回去好好干你的,缰绳放长由他跑,有他就当没有他。不就是两个孩子吗,我当初四个孩子也熬过来了。” 玉顺接着说:“对,二妮,你娘说得对,咱先给他来个信马由缰,看他的表现如何,好了就打好的主意,不好再说不好的话。 你有啥难处尽管说,我们都会帮你的。你爸写的这句‘别人只看不敢拉,只怕双脚把泥踏’,我不认同。为啥不敢拉哩?咱们这么多人,为了自己的女儿c自己的姊妹,怎么会害怕踏点泥哩?我看就是赴汤蹈火都不为过,踏点泥算什么?一水就能洗净。这句话你不要听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二妮忙说:“二爸,我爸说得也对,他这话是对强子说的。强子那人见缝插针,稍微有点希望就会依赖。他如果知道有人帮着还账,更会有恃无恐c变本加厉地懒散下去。要想叫他回头就不能替他还账,他那样的人,或许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玉顺接着说:“这样说来也对,对于强子这样的人,就是不能给他作为依赖的靠山。他到无路可走c无物可靠的时候,或许能够自己站起来。下边写的这些刺激话都是有深意的。哥,你给大家把这句说说吧。” 常大伯拿过自己写的信折在一起,交给二妮说:“有啥好讲的,大家都赶快吃饭。其中原因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与在座诸位没有任何关系。大家还是各执其事,做的快做,吃的快吃。二妮,不管事大事小,先把肚子吃饱。今天不要着急,紧慢不在一时,太阳天天都有,吃完再走不迟。” 常大伯说罢,自己先大嚼大咽地吃了起来,二妮也慢慢吃着。做菜的厨师又开始做菜,其他人各执其事,坐席的宾主继续吃着。玉柔吃了会忧心地说:“要叫自己挣钱当然是对的,可是,高利贷还不了,利息天天涨,债务就会越来越多。即便强子能够回头,他们仅凭一个小吃摊子,包住一家人的生活用度就很不错了,要想还清高利贷是不可能的。” 柳枝接着说:“可不是吗,欠下高利贷就跟阎王债一样,一辈子光给人家挣了钱啦。如果没人帮忙还债,娃就永远翻不过身。” 常大伯忙说:“所以说自己挣钱自己花,自己屁股自己擦吗。没吃过辣子的人就不知道辣子是辣的,他们吃够高利贷的苦头就不敢再借了。” 玉柔正要说话,玉顺拉了拉她的衣裳说:“哥的话也对,不受越王尝胆苦,怎叫日月换新天?二妮,回去只要好好干,蚂蚁搬到泰山哩。你们能欠多少账吗?别害怕,把账放在耳朵背后,只要天天有收入就行。” 玉柔看玉顺的眼色就知道他又想用瞒天过海之计了,自己也就不再说话,拿起筷子抬头夹菜。酒席吃得差不多了,忽听门外有气车响声,玉柔朝外望了一下说:“玉顺,快看是谁来了,这辆车好像没见过,挺漂亮的。” 坐在桌子上的人一起朝外看去,谁也不知道来了什么贵宾。玉顺略一迟疑,立刻站起身说:“不管是谁都得出去看看,能来的肯定是客人。” 常大伯说:“别去,不速之客大都不是好客,好客没有那种高级车。” 时间只有一会功夫,玉顺玉柔刚离开凳子,脚还没有迈出一步,门外的车门就打开了,从里面下来了四个彪形大汉,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肚子大,各色头发向上奓;鹰鼻狮嘴下巴尖,眼睛盖在墨镜下。服装统一黑又亮,血气方刚年轻娃。胸无点墨工资高,浑身是胆天不怕。 他们走到门外大声喊道:“二妮,二妮,赶快给我出来。” 玉顺最先走近门口,挡着来人大声喝问:“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找二妮有啥事哩?”为首的家伙说:“啥事,找她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快给我把二妮叫出来,要是让我们进去找,那就不好看了。” 二妮出来了,柳枝的三个女儿女婿出来了,家里吃饭的人都出来了。二妮走在前边大声说:“我就是二妮,你们说啥事,我跟你们走,这里是亲戚家,你们跑到这里想干啥哩?” 其中一个说:“不想干啥,就是要钱不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能值几个钱吗?我们老板的漂亮娘们多的是,谁能看上你呀!” 柳枝的三个女婿和祥俊c斗娃,还有玉柔的女婿一起走在前边,其他的年轻女人紧随其后,把前门道挤了个密不透风。 常大伯听出是找二妮要账的,自己想出面说说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只能站在众人背后干着急。那些做菜的遇上这样的事,再上菜也没人吃了,干脆停住工作看热闹,他们就把凳子搬过来,像看戏似的站在上面看。 前边的小伙子指着那几个小子厉声喝道:“嘴放干净些,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蛮牛挽着袖子向前走着说着:“都给我往后退,要打要闹也得往街上走。这门道里太窄卡啦,想活动一下筋骨施展不开。” 这么多青年男女并排地并排,随后地随后,一齐朝外走来。那几个小子很会审时度势,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低了许多,不由得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一直退到他们的气车旁边,从门里出来的人立刻围了个半圆。这时候,村里好多人闻风赶来,很快就把半圆补成了一个大圆圈。屋里的人都出来了,那些做菜的也把凳子挪出来看着。 为首那个家伙卸下眼睛上墨镜,朝众人点点头,用很温和的语气说:“各位朋友c乡亲们,我们也是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老板叫我们来收账,职责所在,盖不由己呀!自古以来,欠账还钱,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欠账长期不还,老板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桃花挤到前边说:“这么说来,是二妮借了你们的钱啦。” 另一个小伙说:“不是二妮,钱是强子借的。父债子还c夫债妻还,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呀。二妮和强子是合法夫妻,我们当然要找她要。” 桃花又问:“强子能借你们多少钱?借据拿出来让我看看。” 为首那个小子说:“我们老板为人处事,从来以信用为本,一般都不用借据。他借出去的钱不怕有人耍赖不还,也从不麻烦法院受理,要借据干啥呀。我们老板就是靠利息发家致富的,我们也是靠利息过日子的。因此,老板放出去的账,还本不还本倒无所谓,利息可得按时清算。 今年的利息清不了,到明年就成了本金啦。经常欠着不还,那就要下硬手要哩。就像强子这样不守信用的人,本金都升了几倍,涨到八万啦,他还是赖着不还。这样下去,叫老板的日子咋过呀?叫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喝西北风呀?对他这样的人,老板不得不采取强硬措施。” 蛮牛大声问道:“你说,你们是怎么个强硬手法?” 那家伙冷笑着说:“嘿,没有两下子就敢弄这事,我老板的办法多着哩。先是抄家抵债,家里没有就叫他吃点苦头;实在不行就抓住用刑,逼亲属出来拿钱保人。强子就是到最后啦,这几天正在老板那里受用哩。” 桃花严厉地说:“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们非法拘禁,故意伤害,难道就不怕犯法。”那小子继续冷笑着说:“嘿,犯法,明给你说哩,监狱里就有我老板的包间,常年四季住着老板的人,他们在里边也是当爷哩。” 二妮惊慌地说:“啊!强子,我说这几天没见强子的人,原来一一一一一一。” 蛮牛上前一步厉声问道:“快说,你们把强子怎么样了?” 那小子奸笑着说:“别急嘛,我们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的亲属看到他的光辉形象,或许能够慈悲为怀,发发善心,替他还点钱。” 蛮牛大声喝道:“废话少说,强子到底在那里?快把他放出来!” 那小子继续说:“别急,马上就放出来啦。”他说着朝其他的人挥了下手,两个小伙就去开车门。大家以为强子就在车里,全都拭目以待。 谁知里边并没有强子,他们拿出来的却是一台很像电视机的东西。一个小伙把屏幕朝外,双手抱在怀里,另一个从车里拉出几股电线插在上边。为首的家伙取出手机压了几下,放在嘴边说:“好了,传过来吧。” 那屏幕上很快有了画面,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里边有个人满身血污,被铁丝紧紧地勒在木桩上,旁边站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手拿着尖刀,一手拽着那人的耳朵要往下割。不认得的人还以为他们在放战争年代的电视剧,认得的人都能看清那个被绑者正是强子。 二妮心里一阵剧痛,扑到前边连哭带喊:“强子,强子呀——” 柳枝的几个女婿和祥俊c斗娃愤怒地扑过去,抓住那几个小子就要动手。只听屏幕里的强子喊道:“二妮,救我,叫大家不要动手。他们打一下,我就得挨十下,还是先凑点钱,帮我一把,我吃糠咽菜也不借高利贷了。” 玉顺挤过来大声叫道:“还,还,不就是八万元吗,我们今天连本带利给你还清。你们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就要负法律责任。”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快叫你老板把人放了,他的账我们替他还。” 那个为首的家伙得意地说:“这就对了,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赶快拿钱吧。钱马上还完,人马上就放回来了,我们老板绝不失信于人。” 玉顺c祥俊,和有关系的人都商量凑钱去了。常大伯挡着大家高声喊叫:“不,不,都别取钱。他们放高利贷是非法的,拘禁人也是非法的,快打电话报警,咱们不能低头,不能助长他们的不法行为。” 那个家伙冷笑着说:“报警,嘿嘿,报吧,我们不怕,法律责任老板会负的。那个拿刀的人就是这次坐牢的人,他进去还能享福,而你们的强子还得受折磨。强子就是死了,下一个就是二妮,看你老家伙心疼不。” 常大伯怒火中烧,指着那小子大喊:“不怕,不怕,就是把我老头子带上也绝不向你们屈服。来吧,把我拉去。”他奋不顾身地朝前扑去。 柳枝连忙指挥他的女儿们连拥带推地把他拉进屋里。玉顺c玉柔和大妮他们去商量筹款,二妮一时没有主意,就进屋安慰父亲去了。 只有玉柔的女婿什么话也没说,他悄无声息地用手机拍下了整个现场经过。然后小声对桃花说:“行了,报警吧。”他自己则拉着妻子走进屋里,取出回来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两口子把这里发生的事和照片发到了网上。 门外的人数并没减少,而且越来越多,把玉顺门前的街道挤实啦。那几个小子得意洋洋地给他们老板打电话说:“老板,你这一招真灵呀!成了,他们凑钱去了,还得等会才能到手,我们回去也该庆祝庆祝。” 围观的人群中还有东村里的雷鸟先生,他那天被玉顺的态度气走之后,发誓再也不理这个目无师长的不肖之徒。后来在家里想了好长时间,又取出成语词典下了一番功夫,终于弄通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觉得自己作为师长,应该大度一点,不能和学生一般见识。同时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什么教授,不过浪得虚名c自欺欺人罢了。其实就是驽马铅刀c没甚大用,和玉顺比起来可差远了。但他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如果自己回头去找玉顺,无论如何也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他就来了个曲线救国,过来和有共同语言的硬蛋商议,研究用啥办法才能使玉顺加入他们的养生协会,去县里各级单位调查摸底,获取续命因子的最新信息,以及熊猫血的下落去向。 雷鸟先生和硬蛋在密室中仔细研究了几个钟头,终于想出了日本鬼子用过的以华制华的好办法,决定先从玉顺最钦佩的人入手。玉顺最钦佩的人第一个就是他哥,他对他哥的确言听计从。但是,要想说服常大伯,两人都认为不大可能。他们都知道他哥比玉顺更难对付,给那样的人去讲养生续命,无异对牛弹琴,一点作用也不会起。 他们否定了常大伯,自然想到了第二人选,那就是为大家利益断了双腿的老蝴蝶。如果由他去说服玉顺,一定会大见成效。 雷鸟先生担心这老家伙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会轻易听他们的话。硬蛋则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告人还不是穷得没钱用,想得奖金哩。咱们给点好处,许以小惠,他还不高兴得心花怒放,如同渴骥奔泉似的跑着去。二人计议停当,便下定忍痛割肉的决心去找老蝴蝶。 老蝴蝶残废以来,他老伴并没有嫌弃他,反而比以前更好,一日三餐,从不间断,四季冷暖,无不关怀备至。当雷鸟先生和硬蛋不惜磨鞋累胫地跑到学校,又穿街过巷地找到他家,他正趴在轮椅前的小桌上吃饭。 老蝴蝶看见这二位不速之客突然登门,估计必然有事求他,便礼节性地招呼了一下,吩咐孙女节节搬来两个小凳放在轮椅旁边让他们坐。 雷鸟先生和硬蛋刚坐下就情真意切地说着他们来意,并答应送他好酒致谢。老蝴蝶听了一会便有了主意,先给他们来了个我心如秤,一针见血地说:“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应该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玉顺办助学会的时候,邀请了你们几次都不参加,你们办养生协会,他会参加吗? 世上不论啥事都是有来往的,自古就有‘来而不往非礼也’之说。要我帮你们办成这事并不难,只要你们加人他办的助学会,他有啥理由不加入你们的养生协会哩?我保证他没有说的二句话,并能全力而为之。” 雷鸟先生如梦方醒,想了半会才说:“你说得很有道理,的确如此。不过,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吧,加入助学会,一年就得一万多。” 硬蛋忙说:“这个代价的确太大了,咱们是不是两个人资助一个。” 老蝴蝶大笑着说:“哈哈,两人资助一个,亏你想得出来。加入助学会,主要是图个名声,这样算个啥名声吗。人家武大郎不过是个卖馍的,他都能资助一个,你们这样冠冕堂皇的人资助半个,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你们仔细算算就明白了,这也是投资小c获利大,吃小亏占大便宜的好事。资助一个学生也就万儿八千元的小事,而你们每年要领四五万元哩,出一万还有三四万,对你们来说无关大局。 如果玉顺加人了养生协会,就可以把续命因子搞到手,把熊猫血弄回来。多活十年就是四五十万,二十年就是百十万,那么五十年百年哩?你们还不是获利无穷吗,硬蛋在人前说的话也可以兑现了。到那时,你们的钱也有了,名声也有了,这难道不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吗?” 硬蛋连声说道:“不错,不错,这账还是按现在的工资算,往后再涨就不是这个数啦。如果活着不死,那该是多少钱呀?比我放账强千倍。资助一个大学生,三年最多四五万元,比起这个数字就是九牛一毛。 二人高兴极了,当时和老蝴蝶达成协议,由老蝴蝶出面说和,他们加入助学会,玉顺加入养生协会,香油换菜油,南瓜对葫芦。 雷鸟先生和硬蛋从老蝴蝶家里出来,觉得大功告成,心情喜悦,走路脚轻腿快,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翩翩少年,轻飘飘地走过两条街。 二人正行期间,忽然发现人们成群地朝一个地方走去,他们心情正好,也随众人来到玉顺门口,站在人群中听了一会便弄清了啥事。 这时候,常大伯被人堵在屋里出不来,只好坐在沙发上听着人们的劝说。玉顺c祥俊拿着自己的存折上县去了,斗娃和柳枝的几个女婿一起回家筹钱,门外全是村里的乡亲和好多看热闹的人。那几个小子打完电话,又在一起洋洋得意地夸夸其谈。 硬蛋听了会就怡然自得地插话说:“对呀,小伙子,你们这个先进经验值得推广。对那些欠钱不还的人,就该采取一点必要的有效措施。本来么,有钱人往出放账,没有事干的人贷点款就能办事。 这就是互通有无c调剂余缺的好事呀!有益于社会向前发展,有利于各类人群增加收入。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按规矩办事,把款贷到手里就怂管娃啦。本金不还,利息不清,照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如果再不采取强硬措施,这个行业就无法存在啦。老板的钱生不了钱就没有收入,你们这些工作人员也没饭吃啦,社会咋得安定哩?” 人群中还有个幸灾乐祸的烂头蝎,他像幽灵似的飘来闪去,这时闪到那几个小子背后说:“这办法不算很高明,我给你们教个更得劲的办法,抓男的不如抓女的,当众把衣裳一件一件地往下脱,保证效果更好。” 他这话惹恼了许多正直的乡亲们,骂他们坏心烂肠太缺德,助纣为虐帮别人。有许多老实人嘴里不会说,想用拳头作,一个个握着拳c瞪着眼往跟前走。那几个坏小子马上组织起统一战线,从车上取出刀叉棍棒,面对乡亲们虎视眈眈。眼看着一场武斗在所难免,却没人出来解劝弹压。 这时候,雷鸟先生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他正了正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放开嗓音大声说:“喂,乡亲们,大家安定一下,听我来解说解说,道理听明白了,自然就不生气啦。人常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咱们不能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应该以和为贵才对。 人家能到咱村里来,瞎好也算客人哩,纵然不能以礼相待,也不可以拳脚相加。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哩,不论干啥都有自己的拿法。他们的行为虽说有些欠妥,那也是无奈之举,吓唬吓唬而已。也就是土话说的,没有办法的办法,大家当以大局为重,一一一一。” 软蛋的儿子争气也跑来看热闹,听得不耐烦了就打断他的话大声说:“有啥屁就放快些,爬到驴勾子胡闻啥哩,谁耐烦听你乱放狗屁。” 雷鸟先生看了他一眼说:“哎呀呀,好粗鲁的人呀,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乡亲们,大家稍安勿躁,听我再说几句。平心而论,他们放账也是为有困难的群众做好事哩。比如说,有人生命垂危而无钱救治,到他们那儿贷点款,这个人不就救下来了。有人想做生意没有本钱,到他们那儿贷点款生意就做成啦。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总而言之,这事怎么也说不到瞎处去,正是我新近学的两条成语,叫‘夏葛冬裘,相得益彰’之意也!一一一一” 说来也巧,三快婆和他老伴从地里拉了一架子车包谷棒回来,走到这里看到人把街道拥满了,不知发生了啥事,就把车子放在路边,从人缝里挤进去看,刚进去就听见雷鸟先生正在人五人六地说什么‘夏葛冬裘’。 她就跨到雷鸟先生面前大声说:“我当出了啥事啦,原来是你这老东西在这里胡放屁哩,就吸引了这么多人。什么夏葛冬裘?冬天的毬为啥要到夏天割?你说这是啥屁话,毬割了就能长生不老吗?明给你说哩,不管几时把毬割了,你娃都成了太监啦,还能娶八个老婆,一个都不行。” 三快婆的话把现场气氛全改变了,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就连那几个坏小子也笑得丢了家伙,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满街的人只有梗二没笑,他连忙把三快婆拉到旁边,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三快婆听完想都没想就说:“哦,有这等事,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他妈的,谁都不是好欺负的,他们有办法咱就没办法啦。” 三快婆说着站到玉顺门外的台阶上大声喊道:“乡亲们,都别笑啦,出了这样的事有啥好笑的。我只问一句话,老常和玉顺平时对大家怎样?” 人们异口同声地喊:“好,对大家都好!这还用说吗?” 三快婆接着说:“既然知道好还等什么,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大家看笑声来了?”众人互相望着说:“那咋办呀?” 三快婆就像调兵遣将的将军,朝大家挥着手说:“咋办呀,都听我的。咱给他来个照葫芦画瓢,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留一半人把这几个坏小子围起来,其余的人回家操家伙c取绳子,把这几个坏小子都捆起来,吊到树上用鞭子狠狠地抽,叫他们老板拿强子来换人。” 众人齐声说:“好,就这么办,四个换一个,够便宜啦。”大家当时按照三快婆的安排,围人的围人,取家伙的取家伙,不到一会功夫,有拿铁锨钢叉的,有拿锄头钉耙的,有拿绳子木棍的,有拿粪瓢舀粪的。有的妇女没啥拿,握着剪刀龇着牙,呼啦一声到当面,吓得小伙直叫妈。 那几个坏小子涉世不深,平时欺负老好人有两下子,那里经过这种阵势,当时吓得战战兢兢,慌忙爬进车里想逃。可是,农村本来街道就窄,大家又搬了些木头c树根,铁耙c石墩之类东西把路堵着,任他们的车再好,马力再大也休想离开半步,只好紧关车门,任你再喊也不出来。 三快婆又指挥着说:“不出来就给我砸,把车砸烂往出啦。” 众人当真拿着家伙就要砸车,那几个小子大惊失色,急忙打开车门,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哀求着说:“好我的爷爷奶奶,大叔大婶们,千万不敢砸车,老板这车要值几百万哩,砸烂了我们没法交代呀。 我们不过是给人家跑腿的,人微言轻,命不值钱,谁会听我们的。就是被你们打死在这儿,老板也不会坏了他的规矩。求大家高抬贵手,把我们放回去给老板好好说说,叫他把强子放回来算了。” 三快婆厉声说道:“不行,你刚才还说老板不听你的。赶快动手,都捆起来往树上吊。人不值钱了车值钱,打人砸车同时进行,留一个摄像给他老板往回发。他老板不心疼人还心疼车哩,看他换人不换人。” 众人拿绳子的拿绳子,拽胳膊的拽胳膊,那四个小子捣蒜似的磕着头说:“我们连老板的电话都不知道,你们在我身上下功夫不顶啥。” 梗二立刻叮着说:“胡说,你刚才还给老板打电话,说他这一招真灵呀!还说回去庆祝哩。这时又不知道号码啦,你小子真够狡猾的。” 三快婆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小子年纪不大,把我老婆当瓜子着哄哩。不给你吃点辣子,你娃就不知道辣子辣。都快动手,捆结实往树上吊,去几个人捉些‘黄辣辣’来,给他们放到裤裆里,叫他娃把味气尝一尝。” 这几个小子都是农村中无人教养的坏孩子,自小不同程度地领教过那种小虫的厉害。听三快婆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大惊失色,直吓得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众人七手八脚,一下子把他们按倒在地,抖开绳子就捆。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大声喊道:“不要捆人,捆人是违犯的。他们犯法咱不能犯,任何人都没有随便捆人的权利,咱们不能这么做。” 这话义正辞严,掷地有声,按人地不按了,拿绳地不捆了。大家一致回头看去,喊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走出大门的常大伯。 常大伯是个心胸宽敞的人,刚才虽然生了很大的气,被人推回屋里歇了一会,自己经过反复思考,柳枝和孩子们百般劝说早没事了。出去筹款的人已经走啦,自己再要阻拦已不可能,只好和玉柔柳枝说些互相安慰的话。听到门外四起叫喊,走出来看到大家拿着绳子正要捆人,连忙阻止。 尽管他讲了许多法律常识,要求大家尊法守纪,三快婆还是不服气地说:“就兴他们抓人c捆人c打人,我叫大家这么作也是以血还血c以牙还牙,样板戏上不是都说:‘血债要用血来偿’吗。我这样做怎么不应该?” 常大伯说:“哎呀,那是啥时候对谁说的话吗?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犯了法自有法律制裁,咱们那样做不是也犯了法啦。咱们不能胡来,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任何违犯刑律的事法律都会管。” 三快婆不但不信,而且十分气愤地说:“公正,公正,公正个屁,世上的冤死鬼多得是,逍遥法外的罪犯多得是。远的不说,就拿眼前例子来说吧,他们放高利贷,他们抓人c打人,法律咋没见管哩?” “谁说不管。”一声清脆洪亮的声音,惊得大家一齐回头看去,有七八个警察已经来到当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坏小子全铐上了。后面还有两个警察从车里搀出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好像刚从鬼子监狱里救出来的反满抗日分子。头上脸上被血染得没眉没眼,街上的人都不认识他是谁。 刚出门的二妮一眼认出此人正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丈夫——强子。连忙连哭带喊地迎上去叫到:“强子,强子,你,你可受了苦啦。” 常大伯迅速打开自己家门,让人把强子扶进屋里,二妮打了盆水,先给他把脸上的血洗了洗,然后扶进父亲住房,也不管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就往炕上一放。常大伯又叫桃花出去请个医生检查一下,如果伤势严重,马上用车往医院送。强子活动了一下四肢说:“不用去医院,没有大碍。” 常大伯叫二妮去杏花房里找几件祥合的衣裳给他换,自己看着他身上的伤说:“唉,我以前给你说了许多话你都不听,这回知道了吧?” 强子流着泪说:“知道了,知道了,好爸哩,我这回都知道了。你以前给我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当初要是能听一半就不会受这洋罪啦。今后,我一定要听你的话,和二妮好好干,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常大伯说:“知道了就好,啥话都别说啦,先安心养伤吧。” 桃花领着医生急匆匆地走进屋里,先看了看外伤,又用听诊器听了听五脏六腑说:“不要紧,都是皮外伤,内脏没啥问题,就是失血过多,得好好补充营养,多挂几天吊针就能恢复。” 医生给强子处理了外伤就开始配药,常大伯抓紧时间帮二妮给强子换上祥合的干净衣裳,医生很快挂好吊针,又给开了些止疼消炎药说:“内脏没有问题就可以增加食补,这样会康复快些。” 常大伯和桃花把医生送出大门,街上的人早走完了。那些警察c罪犯和看热闹的人都走得一干二净。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做菜的开钱哩,急忙回家拿了钱,再次走进隔壁大门,那些做菜的早就回去了。 柳枝和玉柔领着几个年轻女子正在打扫院子,见他进来就关切地询问强子的伤情,常大伯把医生的话说了说,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常大伯又给柳枝说:“强子在咱们炕上,你晚上到杏花房里睡吧。” 柳枝痛快地说:“行么,叫二妮回家忙去,我来伺候强子。” 玉柔也说:“是呀,二妮日子紧,生意不能耽搁,我帮嫂子照顾。” 常大伯说:“行,这事好说,玉顺回来了吧,厨师的账怎么清的?”玉柔说:“可能清了,这事你别管,快回去歇歇。” 柳枝向丈夫努了努嘴,常大伯便向客厅走去。客厅里人还不少,玉顺c祥俊,玉柔的女儿女婿,还有斗娃和柳枝的三个女婿。他们好像解放前的地下党在召开秘密会议,看到常大伯进来就不说了。玉顺还把桌子上的什么东西急忙塞进抽屉里,大家正襟危坐,互相看着没人先说。 常大伯何许人也,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在干什么,走进客厅坦然地说:“我知道你们给二妮筹钱去了,现在用不上啦,那些人让警察全抓走了。我想,他们的老板这回非判刑不可,就算日后出来,要还账也不能按他们的高利贷算。他们把强子打得遍体鳞伤,咱们还要算医疗费和精神赔偿费哩。对这样的人不能让步,你们把自己的钱拿回去,我多谢大家了。” 玉柔的女婿接着说:“是呀,大伯说得对,对这些邪恶势力必须顶住,你越软,他们就会越硬;咱们越是让步,他们就会得寸进尺。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形成气候,就是因为现在的人太善良了,把安定团结理解错了。一味地和平共处c花钱消灾,对不法势力容忍让步,只想过个安生日子。这样一来,才使不法之徒有机可乘,为所欲为,越来越嚣张了。 今天这事被我拍下来发到网上,迅速传遍全国各地。我刚才在网上看到许多外国记者纷纷提出问题,有地说:‘敢问中国有关部门,你们现在是什么社会制度?’有地问:‘这种事在你们中国是不是合法?’还有地说:‘中国的司法部门都在干些什么?难道老眼昏花,该退休啦?’ 总之,说啥的都有,舆论界传得沸沸扬扬,司法界迫于舆论压力就坐不住啦。一道道从快c从重c从严查处的指示从上到下,一级一级地传了下来。下边谁都不敢再包庇啦,当干部最怕的就是丢掉乌纱帽,最爱的就是表现功绩。上级命令一到,下级雷厉风行,很快就把案破啦。” 常大伯深深地嘘了口气说:“啊—原来是这样的。我说今天的太阳怎么会从西边出来,警察来得这么及时,这么容易就把强子解救出来了。” 玉顺正要说话,却见老蝴蝶的老伴把丈夫推进来了,众人连忙让老婆坐下歇歇,玉顺c祥俊跟着把茶递了过来。老蝴蝶喝着茶问了这边情况,接着就兴致勃勃地把自己和雷鸟先生c硬蛋达成的协议说了一遍。 玉顺听完高兴地说:“好,好啊,真有你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这二个老顽固拉进来,今天竟让你这么轻松地换进来了。换得好,我明天就和他们办手续去。我加入养生协会也好,兴许还能引导这些养生达人走上正路。老兄,你又为社会办了一桩好事呀!” 老蝴蝶谦虚地说:“那里呀,我这回是瞎猫撞了个死老鼠。”正所谓: 如今网络真是快,霎时传遍国内外。 舆论无权邪恶怕,罪犯有势也得败。 长生不老是空想,没有好处只见害。 古代因此生日本,今日对调最实在。 常大伯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说:“玉顺,我又迟了一步,厨师的钱还是你给了吧?我得给你,这可是咱们说好的,多少钱?” 玉顺说:“哥,算了吧。他们都是祥俊的同事,放假来帮忙的,要是挣钱,谁能看上咱这四五席的小生意。事已经完啦,你就别多事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我咋就多事啦,说好这回是我出钱,我过来清账怎么就多事啦?现在的人都皮薄,谁给谁帮忙哩?亲戚朋友都得拿钱雇。我看再过几年,抬死人都得拿钱雇人,你就实话实说吧。” 玉顺又说:“好哥哩,你说的那是农村,人家是单位,有固定工资哩,不像农民一天不干就没收入啦。人家确实只收了个成本费,也就三二百元,我已经给人家开了就算啦,难道咱弟兄们也要那么皮薄吗?” 常大伯生气地说:“这不是皮薄,是信用。今天的席我吃啦,根据现在的物价看,就是咱自己做,二三百元也买不来那些东西。” 玉顺笑着说:“好哥哩,你咋那么能的,啥事都哄不过你。祥俊,把人家的收款单据取出来,让你大伯照单开钱吧,谁还和钱有仇哩。” 祥俊从口袋取出一张单据说:“大伯,这是人家的正式收据,你看。” 常大伯戴上眼镜,接过来仔细一看,果然是张正式收据,上边的金额是四百九十五元。他相信了,取出伍佰元交给玉顺,玉顺故意推脱了一下就收了钱。常大伯这才如释重负,喝了杯茶便回家去看强子。 常大伯轻松愉快地回去以后,玉顺家的秘密会议又开始了。他们这回讨论的问题是把放进抽屉里的八万元怎么办?玉柔的女婿主张各人把各人的拿回去,这事不能软弱,先不理他,到时候再说。 玉顺到底胆小,害怕钱还不了,那些人日后出来会变本加厉地逼着要债。最后决定先存着别动,自己抽时间到牢里把那老板看望几次,给他来个以柔克刚,缓和关系,达到和平共处之目的。但他却没有想到,第一次探监就碰了个硬钉子,那老板不但不和解,还恶狠狠地说:“等我日后出去,那就不是八万元的事了,坐三年牢就得三十万,你们好好给我挣吧!” 这是后话,不需细表。且说常大伯从玉顺家里出来,三快婆拉着架子车刚出大门,看见他就问:“喂,老常,强子现在怎样?我本来想过去看看,知道你家客多,干脆再拉两趟棒,晚上过去人就少啦。” 常大伯说:“强子没事,你放心,不用看啦。你怎么还用架子车拉棒?出点钱叫车拉吧,指望你老两口拉到几时去呀?” 四慢叔随后出来说:“老常呀,你没听人说:‘最毒妇人心’吗。他就是想赶快把我挣死,自己想嫁有工资的干部,做干部妇人哩。” 三快婆回身指着老伴就喊:“你尽胡放屁哩,干啥主要都是我,车子我拉着,你就是跟在后面推推,出力不出力谁知道。要是把你挣死了,我早就死过几回啦。放个长蛋的东西,做啥比驴都奸,你还卖俳我哩。” 四慢叔又说:“天地良心,我可给你用力推着。再说,我能和你比吗,你就是王母娘娘床上的母虼蚤,蹦蹬得欢,王母娘娘怕你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放下车子,就去追着老头子喊:“我把你个老不死的,放的啥臭屁。我是母虼蚤你就是公乌龟,我叫你给我再放一一一一一一。” 四慢叔绕着架子车转圈跑,三快婆追了几圈,两个人都转不动了。四只手扒在车子两边的挎箱上,两张嘴像拉风箱似的唿扇着。 常大伯笑着说:“你两个老怪物都多大年纪啦,怎么还跟小孩一样。不要拉了,都是快七十岁的人啦,不服老不行。你看现在谁还用架子车拉棒,快回家歇歇。我们今天待客剩的多了,你过去各样端些,热一下就不用做饭啦。搬完了叫车拉,别人还没开始,你们急得死去呀?” 三快婆喘着气说:“老了就是老了,两圈把人跑得昏地站不住。我侄子明天开车来给我拉棒,我两个昨天就开始搬,今天搬完的早,想把路边多少拉些,害怕晚上被贼偷。你家的菜馍我已经端回去了,我们再拉这一趟,回去把菜馍一热,吃饱天就黑啦。” 三快婆说着拉起车子朝村外走去,四慢叔只好嘟嘟囔囔地跟着去了。 常大伯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这老两口年纪越来越老,跟前没人怎么行呀?他女儿前几天回来送月饼,为他们的事很犯难,接去吧,条件不允许,那边也有两个老人,住在一起负担过重,难免发生矛盾。他俩也不愿意给女儿增加负担,只好走着看着。看来,农村的社会养老问题,迫在眉睫! 常大伯想着走着回到家里,二妮已经给强子换好第二瓶吊针,看他进来就说:“爸,强子的伤不要紧,叫我拉回去养几天就没事了。” 强子也说:“爸,我回去歇几天就能做个啥,吊针不用打了,又费钱又麻烦人。我们得抓紧时间,再不能耽搁了。” 常大伯尚未开言,柳枝和她的女儿女婿们还有大妮两口都进来了。柳枝听到强子这话就说:“不行,不行,胡说啥哩,流了那么多血,不挂吊针怎么能行。现在知道抓紧时间,早跑去弄啥去了? 就在这里好好养伤,二妮回去干你的事,其他的人都回去忙你们的,我一个人照顾强子就可以啦。吊针好好打着,我出去买几只鸡补补,小伙子内脏没有问题,很快就能恢复,以后就看你的表现啦。” 强子又要发誓,二妮说:“行了,行了,嘴上说啥都是多余的。”蛮牛也说:“你以后要是对不住二妮,看我们怎样收拾你,比他们还狠。” 常大伯说:“对,你娘说得对,大家回去忙吧,强子就在这里将养。” 几个女婿都要求给常大伯搬包谷,常大伯又说:“不用,不用,你们都是忙人,家里有地,窑上正在用人的关键时期。都快回去干你们的事,这里收秋不用操心,我今年想用收割机,连收带拉,没有帮的啥忙。” 柳枝说:“种麦子不急,人说麦种一月收三日,不用麻烦孩子,咱两个慢慢搬着就完了。我听对门快婶说,收割机收包谷糟蹋太大。她娘家那儿的包谷比咱这里能早几天,去年就是用收割机收的,遗得满地都是。那里人都说:‘明年说啥也不用收割机啦。’她今年只说去早一点,先给侄子帮忙把棒搬了,叫他们开车来给她搬。可是,人家只有一点,又用收割机收了,她回来就自己先搬开了。咱们明天也慢慢搬着,几天就完啦。” 常大伯说:“完是能完,那样太费事,现在的人思想要开放哩。收割机开始收麦子的时候就说浪费大,后来不是全部用开啦。大机械收割,浪费在所难免,但它省下的工比抛撒那点粮食值钱多啦。包谷棒遗到地里,大部分可以拾回来,烂了拣不上的没有多少。一亩地就拿十斤计算,五亩地也就五十来斤,顶不住一个人半天工资。咱们的导师早就说过:‘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五亩地用人来搬要出多大的力气,费多长的时间呀!” 柳枝又说:“你这话说得没错,人家能挣钱的年轻人当然划来用收割机;咱们这些老家伙挣不来钱,就不算那些时间账啦。省一个就比费一个强,拾一个就比遗一个强。咱两个慢慢搬,闲着有啥意思哩。” 常大伯说:“咋能闲着,你不是还要做饭c看家c照顾强子吗?我算看明白了,新生事物就是好吗。我原先思想太保守,买个煤气灶都是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买,买回来了才知道确实好。就拿今天的事来说,要不是人家那两个知识分子,把咱们这些人拉一火车皮,谁知道网是啥吗?谁能想到拍成照片发在网上,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问题。 由此可见,我们都得好好学习新生事物。今年收包谷,咱们不但要用收割机,还要先用c早用,免得乡亲们拿不定主意。” 柳枝畅快地说:“好,我的意见不算,掌柜的咋说就咋办。” 下午,两家送走客人,今年的中秋节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一早,常大伯没有在坟上继续干活,而是骑着车子去包谷地一看,包谷确实都成熟好了,下地收秋的人却没见一个,全村的地,只有三快婆一家收开了。 他知道大家都在持观望态度,自己就出村到公路上去看。路边停的收割机倒是不少,叫的人却不多,司机们闲得无聊,有地闲转,有地打牌。 常大伯看好一台新型车,就跟老板讲好价钱,连收代送到家,一亩地七十块钱。老板就把他的自行车放在拉棒车的车厢里,叫他坐在司机旁边领路。就这样,一台收割机,两台农用车,轰轰隆隆地开到他的包谷地里。 乡亲们闻声而来,站在地头看着说着议论着。五亩地一会就收完了,路上的人这个也争,那个也叫。常大伯叫大家别争,挨着齐收,离得远点的人可以到公路上再多叫几台,赶天黑就全部收完了。 常大伯五亩地拉了五车,收割机老板说:“大叔,产量不错,亩产保证过了千啦。”旁边等着的梗二说:“今年天旱,要不是你这位大叔给我们想办法把地浇了,我们这一片地的包谷就旱死啦,还能长得这么好。” 收割机一家挨着一家收着,常大伯开了钱,骑着他的自行车回到家里,柳枝和玉柔坐在院里剥棒,看他回来高兴地说:“掌柜的,咱今年用收割机真是用对了,我没往地里去就把棒拉回来了。你看这棒搬得多好,多一半都是光棒,只往出拣哩,真是又快又省事呀。” 常大伯说:“地里还要去哩,不搬了也得拾一遍,快收拾吃饭吧。” 柳枝说:“地里能遗多少,你在地里拾,我在家里剥,还能照顾强子,两头都不耽搁。”玉柔说:“你两个都去,我来看门c剥棒c照顾强子。” 三快婆走进来说:“哎呀,你这么快就收完啦。我今年起得最早,可能要完在最后哩。我侄子说来拉棒,到现在还不来,把人能急死。” 常大伯说:“你别急,到中午他再不来,我叫收割机的车给你拉。” 吃过早饭,常大伯和柳枝,拉着三快婆的架子车去地里拾棒。地里又来了好几台收割机,常大伯给收割机老板说,叫他们把三快婆的棒拉回去,收割机老板却说:“不行,人工装车太费时间,收割机非停止不可。” 常大伯想想也对,人家就不能抓个籽麻丢个西瓜。正在为难期间,三快婆的侄子来了,常大伯和柳枝赶忙帮着三快婆装车,车装满又在自己地里拾棒,这样一来就快得多了。只一天时间,整个地里的包谷全收完了。 收秋种麦以后,强子伤好回家,和二妮好好干开啦。中秋节没有回家团聚的祥合和杏花寄回来一封家信,柳枝被那亲切的问候,美好的希望,真诚的祝福感动得热泪盈眶。常大伯心里舒坦极了,女儿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老伴在家里连东代长,孙子在学校年年得奖,儿子在外面工作理想。可是,谁会想到,却有人使黑枪,放暗箭,看他好过就捣乱。竟使他: 儿子有工不能干,领着媳妇回家转。要知出了什么事,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回听家书心语动旧堤 赠华笺诚意换黑枪 世间万事难预料,有时投桃没李报。 究其原因该怨天,为何要把坏心造? 是人须有人之情,是鬼当走鬼之道。 植物动物择优选,瞎人坏蛋畀虎豹。 关系想牢靠,书信很重要。儿女不常见,字到心意到。 生活要奇妙,贵在多欢笑。树欲安定长,偏有风搅闹。 闲话过多不需要,书接上回继续唠。上文说道:中秋节过后,农村又到了紧张繁忙的三秋期间。这段工作要在过去,起码就得两个月之久。 好在现在的机械化程度不断提高,前后只用了一个星期时间就全面结束。尽管如此,常大伯和柳枝两个老年人也累得精疲力尽。 就在这个时候,中秋节没有回家团聚的祥合和杏花却寄回来了一封家书。常大伯马上戴上眼镜,坐在院子里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柳枝关上大门,拿了个凳子坐在旁边说:“别只顾自己看,让我这不认识字的人也听听吧。”常大伯看着信说:“不用说就要叫你听哩,我先看看,看熟了读起来顺口。你给我倒杯水来,读信就要喝点水哩。” 柳枝站起身问:“要茶叶不?”常大伯说:“那你少捏点,今天高兴,喝点茶更好,睡不着了多聊聊。”说罢,继续认真地看着。 柳枝回房泡了杯茶端出来递给他,又往凳子上一坐说:“都写的啥吗?看把你高兴成啥啦,觉都不想睡了。”常大伯接住茶杯,喝了几口说:“好,我给你读读,保证你听了比我还要高兴。”说着便放声读了起来: 爸爸,柳姨,不,我现在该叫妈妈啦,妈妈,你们好? 听叔父说:二老几经周折,终于走到一起生活,同工同作c同吃同喝,互相关照,幸福快乐,我们心里高兴极了。 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子媳妇远在南国他乡,真诚的祝福你们,衷心的祝愿二老身体健康,生活美满。并随信寄回三千元,以报春晖于万一。还望二老以身体为重,收秋种麦多用机械,能不出力的事尽量不出,不干能行的活尽量不干。平时提高生活质量,天冷多添鞋帽衣衾。只要二老身体安康,我们在外边才能安心;只有你们幸福快乐,我们才能幸福快乐。 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都是闲不住的人,总是想着做这干那。可是,年龄不绕人呀!你们已经到颐养天年的时候啦,儿子能养活起你们。希望二老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再劳累了,爱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 二老过去都是出过力c受过苦,一天福都没享过的人。如今上了年纪,身体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爸爸,妈妈,多去医院检查检查,有病就要就要及时治疗,千万不要把小病拖成大病。你们要给儿女留下行孝的机会呀!尤其是妈妈,我李祥合好多年没叫过妈妈了,我很想叫妈妈,经常做梦都在叫着妈妈。可是,现实生活中没有妈妈可叫,老天无情,把我李祥合的妈妈夺走了,我曾为此肝肠寸断c痛不欲生。 现在好了,老天终于开了眼,又给我把妈妈找回来了。我的梦想成真,如愿以偿,妈妈呀,您可得让我多叫c多叫c再多叫,一直叫下去。 妈妈呀,您能和我爸走到一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一定会当亲娘一样地对待你。听叔父说二老身体还不错,在一起互相关心,互相爱护,这就是幸福呀!你们一定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缘分,把幸福享下去。 爸爸,妈妈,二老现在能行能走,生活能够自理,你们就高高兴兴c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往后年纪越来越大,难免有人老身衰,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到那时你们的儿女媳妇一定会伺奉床头,为二老端茶倒水,喂吃喂喝,搀出扶进,解带穿衣,以及请便洗尿,以尽人子之孝,回报养育之恩。父母的大恩天高地厚,儿女的报答微小情深,敬请二老放开心胸,享受人生,把失去了多年的幸福补回来。 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媳妇杏花现在懂事多了,在厂里工作积极认真,能够虚心学习技术,每个月也有三千多元的工资,这次寄的钱就是她的工资,往后每月都会给二老寄生活费回去,你们可要把它吃光花净哩。 我知道二老是紧细惯了的人,舍不得花钱,买东西老拣便宜的买,吃东西总拣不花钱的吃。一辈子就知道勤俭持家,过日子老记着个省字。爸爸妈妈,以前那是没有。现在不同啦,国富民强家也有,你们就要随着潮流走,跟着时代变,就要改变过去的传统观念哩。 老天让你们晚年赶上了今日的好时代,政策英明伟大,社会和谐昌盛,市场繁荣,物产丰富,不管是吃的用的,穿的戴的,一切一切,应有尽有。你们为啥不能在有生之年,把没吃过的好东西吃一吃,把没穿过的好衣服穿一穿;把没用过的好东西用一用,把没去过的好地方逛一逛;把没见过的好事物看一看,把没变过的旧习惯变一变哩? 爸爸妈妈,我们最担心的就是二老有钱也舍不得花,所以就请叔父督促你们花钱,监视你们用钱,在这方面,叔父比你们强得多。钱就是让人花c让人用的东西,有了不用,经常闲着也是浪费。 爸爸,你那辆功臣元老,永久牌自行车早该退休啦,你就让它下岗休息吧。不然,它会向你提出严重抗议。尽快买辆电动车,也就三几千元的事,我马上给你把钱寄回去。电动车很好骑,就跟自行车差不多,见学就会,根据你现在的身体而言,骑电动车没有一点问题。你就骑上明光耀眼的电动车带着妈妈,在那宽畅平坦的大道上,像春燕似的飞一飞吧。 爸爸妈妈,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的儿媳妇杏花,已经有几个月身孕啦。叔父在乡计生办申请到了生育指标,杏花已经有合法的准生证啦。你们放心,叔父没走后门,一切都在政策允许之中。杏花娘家是五一二地震的重灾区,家里人全部遇难,不管在政策或人性方面,她都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杏花对这个孩子非常重视,一定要生下来养大成人。 爸爸妈妈,我们在这里情况很好,工作稳定,待遇不错,我两个想趁你们身体健康的时候多干几年,就是杏花坐月子也不回家。一直干到孩子上学的时候,我再开上自己买的小车,拉上你们的儿媳c孙孙衣锦还乡,合家团聚。再拉上二老去那风景如画的地方游一游,逛一逛,把幸福的歌儿唱一唱。让你们在临暮之年也看看祖国的美好河山,享享天伦之乐。 下边是杏花给你们写的心里话,我知道爸爸早就原谅她了。 爸爸妈妈:你们好? 我就是那个曾让公公生过不少气c还没有见婆婆面的儿媳妇杏花。祝福的话祥合已经替我说过了,我想对爸爸说地只是对不起。儿媳由于年轻c没有文化,也没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以前太不懂事了。让爸爸生过许多不该生的气,受过许多不该受的罪,吃过许多不该吃的苦。 爸爸,儿媳今天向你认错,向你忏悔,求你老人家原谅儿媳的无知。杏花知道了爸爸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以前对我总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用菩萨的心肠来感化我,用仁爱的胸襟来温暖我。 而我却冥顽不灵c好歹不知,竟辜负了你这位伟大父亲的好心。还装病说谎欺骗你,恶言秽语伤害你,我杏花真不是人也! 经过了那么多的日日夜夜,经历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在许许多多好人的引导教育c耐心帮助下,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人世间的真爱,什么才是社会上的对错。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如不回头是岸,势必葬身苦海。我回来了,我杏花终于从黑渊的边沿爬回来了。 我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婆婆,请您放心,杏花娘家的亲人已经死于残酷的地震之中,一个侥幸活下来母亲也被自己的愚昧无知害了生命。我杏花还算有福,周围都是好人。听二叔说:婆婆也是世上最好的人。这话我信,能和我爸生活在一起的人,当然都是好人。这么多好人都是我这个没有亲人的亲人,我杏花该是多么幸运的人呀! 婆婆,您就是我的亲娘,我会像对待亲娘一样对待您;会像孝敬亲娘一样孝敬您。我的公公婆婆,儿媳祝愿二老互敬互爱c幸福快乐。 常大伯读到这里,抬头看看柳枝,只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任凭眼睛里的泪水自由自在地往下淌,经过脸颊掉到胸脯上,把前胸的衣襟打湿了一大片。一双手则一动不动地平放在膝盖上,没有一点想擦的意思。 常大伯惊慌极了,放下手中的信就问:“啊,你,你这是咋啦?这些都是真心实意c至情至理的好话呀,你怎么伤心地哭起来啦?” 柳枝这才抬手拭了一下说:“我不是伤心,是太高兴啦。这下好了,把我的心病全取啦。咱这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见过祥合和杏花,也没听过他们的意见,不知他两个认不认我这个后娘?特别是杏花,听说不是省油的灯,驴粪蛋蛋外面光,人长得怪好看,心里粘得跟糨子一样。 我虽然过来啦,心里还是捏着一把汗,害怕他们日后回来有意见。嘴上不好说,心里抽抽扯扯的,那就没有好日子过啦。 今天听了他们的话,我心里真是高兴极了,感动的不得了。多好的儿子,多好的媳妇呀,他们的话咋那么好听的,把我听得心里好受极了,就跟笤帚扫的一样平顺,舒坦的不得了,听着听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我这不是伤心难受,可能就是听人说的幸福泪吧。就这,你还说杏花没有文化,没有文化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比我强多了。” 常大伯说:“你放心我也放心了,他们说得的确好,听得人浑身都是舒服的。杏花就是没念多少书,年轻人接受能力强,有点基础学得快。她还是五一二地震以后,经历了许多痛心事才触及到灵魂,心里开了窍。又跟祥合出去了半年时间,现在真的提高多了。那些话可能是她说的,字是祥合写的,肯定有添词减句,整理加工的地方,不通顺的句子也能通顺,不好听的地方也能好听,如果是她写的,那就更好了。” 柳枝心里高兴,立刻叽叽喳喳地说:“你这人咋那么贪心的,能说就很不错啦,还想叫她提笔写信哩。两口过日子,就是一个好的,配个孬的;一个笨的,搭个巧的;一个牙少的,配个能咬的;一个不行的,搭个能成的,那能都一样有本事。一个槽上栓不成两个好叫驴,尽咬了仗啦。 就拿咱两个来说,我没文化你能写,你就按我说的意思写出来,至于怎么写,用啥字,那就全在你啦。只要杏花心里有这种想法就行了。” 常大伯说:“我当然希望他们好吗,你听还有没有啥不对的地方?” 柳枝说:“没有,没有,全是关心咱们的话。只说杏花有啥啦,坐月都不回来,大概是不想麻烦咱们。你想,杏花在外地坐月,跟前没人咋行哩?女人坐月可不是小事,人生人吓死人哩,咱在屋里怎么放心得下。” 常大伯拿起信说:“你别急吗,我刚才还没读完,就看你哭得跟傻子一样,把我吓得不知道咋啦,谁知你还是高兴哭啦。别激动,再听听。” 下边写的是:我们在这里情况很好,公司规模大,员工多,有自己的医院c商店c学校c食堂,人家对外来务工人员和本厂职工同样对待。妊娠期间还有营养补助费,分娩后还有一个月的产假,假期中工资照发。我们去医院检查过几次啦,一切正常,请二老尽管放心。 柳枝听到这里又问:“哎,等等,有的地方我咋不明白哩。有啥就有啥呗,到时候自己生出来就行了。咋还要什么‘人深呀,分娩呀’,都是要弄啥哩?人就那么大个肚子,还能深到哪里去?听着怪吓人的。你干脆写信叫他们回来生娃,咱不要人家的补助费,就要图个保险哩。” 常大伯笑着说:“别怕,别怕,人家说的妊娠期就是怀孕期,分娩就是坐月,把猫叫个咪咪,其实都是一回事,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柳枝红着脸说:“我就是没文化吗,有啥好奇怪的。猫就是猫,狗就是狗,一个东西为啥要有那么多的叫法,把人都弄糊涂啦。”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也是,中国的汉字确实有些太繁琐啦。一个东西就有几种叫法,一个意思也有多种说法。就这还嫌不够,中文里面再夹杂些外文,没学过外语的人根本弄不懂。学校想多收钱就给学生补课,补课就说补课行了,却说成什么增加素质训练,把我这当过教师的人都训练住了。我看就应该把那些多余的废字废词全部淘汰了,省得故弄玄虚。” 柳枝又说:“哎呀,你怎么说到学校去啦,老师补课是对的。学生吗,就是要抓紧学习哩。咱不说他,你还是抓紧时间念信吧。” 常大伯说:“没有啥了,后边就说他们那儿有伺候月子的月嫂,叫咱们安心生活,不要挂念。最后,就是再问候几句就完了。” 柳枝说:“那你给我从头再念一遍吧,我没听够,还想听哩。” 常大伯说:“刚念了的,再念就没意思啦,你要听就自己学着看吧。” 柳枝拿着书信笑着说:“我要是会念了,就再也听不到你叫妈妈啦。” 常大伯拍了她一下说:“你还挺坏的,想占我的便宜。”柳枝也笑着说:“叫得再多能做啥,老公还是老公,永远也变不成儿子。” 常大伯给茶杯续满水,慢慢地喝着说:“是呀,祥合说得不错,咱们的旧观念也该改变啦。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啦,谁不提都不行。咱们也要跟着时代走,上县连一碗醪糟都舍不得喝的日子就让他过去吧。” 柳枝往他身旁挪了挪说:“那你说咱们咋变呀,上县吃碗羊肉泡吧。” 常大伯也往她跟前靠了靠说:“不光要吃羊肉泡,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把没吃过的好东西吃一吃,把没穿过的好衣裳穿一穿,把没用过的好东西也用一用。你过来的时候啥都没买,这回给你补上。 咱明天去把钱一取,顺便给你买几身时兴衣裳,再把头发染一染,烫一烫,当时就能年轻几十岁,和我走在街上,就像是父亲领个女儿。” 柳枝轻轻推了他一下说:“去你的,比我还坏,这么快就打击报复哩。人老了就老了,白头发染黑能做啥,看着再年轻也是老了。人的头发顺顺的有啥不好,为啥要花钱烫得鬈起来,有多好看的,我才不花那些冤枉钱。就是买衣裳也不买时兴的,特别是现在流行的细腿裤,把勾子腿勒得紧紧的,好像连屁都放不出来。跟上刑似的,咋得舒服哩? 唉,过去缠脚就把妇女害扎啦,现在倒好,连勾子腿都缠开啦。裤裆又窄又小,裤腿又细又紧,硬把人往瘦地勒哩,何苦来着,不知有多好看。” 常大伯笑着说:“你又没穿过那种裤,咋就知道放不出屁哩?人家那裤子可能是松紧的,就跟车子气门芯上安的那种鸡肠一样,放屁也像打气似的,人憋足了猛一用力‘吥’地一声,屁就放出来啦。” 柳枝又说:“松紧还不是在身上勒着,有啥好处哩?衣裳吗,宽宽松松的穿着多舒服,为啥要把腿勒得跟细狗一样,图了个啥吗?” 常大伯说:“人穿的裤子可能弹性松,不会像鸡肠那么紧。哎呀,不说啦,明天出去给你买一条,晚上没人了穿上试试,不就知道勒不勒,能不能放出屁来。同时,也能让我看看你那曲线,到底有多美。” 柳枝往他身上一靠说:“不要,不要,给我买裤子,就要买那宽宽松松的。你要看就把裤子脱了,净勾子不是看得更清吗,为啥要穿着松紧裤看?花那种钱完全是多余的。叫我说,衣裳买不买没有啥,人老了,穿得再好有啥用,衣裳吗,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就行了。我觉得咱炕上那些铺的盖的该换换了,你看人家床上那些被子褥子,床单枕头多好,又软又绵c又光又亮。咱炕上的单子还是补了几层子的老粗布,被子褥子又硬又重,人盖着咋能舒服哩,咱这回干脆全部换成新的。” 常大伯握住她的手说:“是呀,是呀,这些东西的确有年头啦。咱明天就上集去,你看需要啥就买啥,爱穿啥就买啥,想吃啥就吃啥。咱现在也要想开,再不能怕花钱啦,儿子说月月寄钱哩,咱就放开用。” 柳枝把头靠在他的胸脯上说:“钱还是要紧细着用哩,该买的就买,不该买的不能买。手上攒点钱还是好,咱们的儿女多了,那个过不去都要帮哩。眼下就是二妮困难大,我知道你嘴上说得硬硬的,‘不管,不管’。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只要咱手里宽展了就攒点,帮些娃就松泛啦。” 常大伯像哄小孩似的拍着她说:“你真好,二妮那边的心咱先不操,我是想逼他们走正路哩。不叫谁管那是让他们无山可靠,置之死地而后生,路都是逼出来的。现在这社会,只要踏踏实实地好好干,天天都有收入,要不了几年就翻过身啦。咱这回先把该换的东西一换,旧的暂时留着一一一一一。” 柳枝忙说:“哎呀,留那干啥,我知道那旧被套是你祥合他妈过去用手指把棉籽一个一个地撕出来,辛苦多年才能缝起一床被子。现在留它干啥,见物思人没好处,你心里难受,我看着吃醋,不如处理了干净。” 常大伯搂住她说:“对,对,你说得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见就不想啦。你就是我的一切,家里的事你说咋办就咋办。走,天黑啦,咱们看电视吧。小凡一直和小平睡着,我今晚不去小坟岗,在家陪老婆。” 他两个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同走进屋里,打开电视,常大伯往哪简易沙发上一坐说:“这老沙发也该换换啦,每坐一次,它都要提抗议。” 柳枝把那封信当宝贝似的拿回来,放进抽屉里说:“你坐你的不理它,它再抗议能做啥嘛,就不能把你的屁股从上面掀下来。” 常大伯看着电视没有说话,中央台的新闻联播正在报道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新闻,常大伯气愤地蹾着屁股说:“那我不是和日本鬼子一样啦,中国一再提出强烈抗议,他们还是我行我素c恣意妄为,对我们的抗议不理不睬,他们存心不良呀!难道想歪曲历史不成?” 常大伯说着说着,又生气地把屁股猛然一蹾,这一下可要紧了,屁股一阵疼痛。他‘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捂着屁股喊:“啊呀,不好,沙发出手反抗了。快过来看烂了没有?啊呀,好疼呀!” 柳枝急忙走到老伴背后,双手掰开他的手说:“啊,好像烂了,裤子外面有血啦。快把裤子抹下来,让我给你贴块创可贴。多亏玉柔给我说,你在坟上干活,用的是镰刀镢头,砍的是荒草枣刺,手脚容易受伤,让我买点创可贴放在家里,说什么备呀,换呀的,这回真的用上了。” 常大伯解着裤带说:“玉柔说的是有备无患,我平时那里烂了,用的都是刺金草,今天天黑了就把它用用。”说着爬在炕边上抹下裤子。 柳枝取出创可贴,给他贴在伤口说:“不要紧,小小一点。” 常大伯提起裤子,在沙发上摸了一下说:“唉,弹簧断了,它可能嫌我不理它的抗议,还要用力猛压。所以奋起反击,一下子就把我的屁股刺破啦。看来,咱中国对日本鬼子光提抗议不行,也该奋起反击啦。” 柳枝说:“唉,那些都是国家领导操的心,咱只说明天准备买啥呀?” 常大伯说:“这话也是,咱操那些心不顶啥,买啥我也不懂,你看着买吧。”柳枝又说:“你们男人买东西就是不行,集上买啥要搞价哩。卖货的都是开口胡要,你不搞价就要吃大亏,我叫玉柔和我去买。” 常大伯说:“这样最好,我明天把钱取回来就去干活,你和玉柔上集放大方些,想吃啥就买地吃,开钱要主动哩。咱叫人家帮咱买东西,就不能叫人家出钱吃饭。”说完,又习惯地往沙发上坐去。 柳枝急忙拉住他说:“还坐哩,勾子不疼啦?干脆上炕看吧。” 常大伯笑了笑说:“你看我这记性,刚受了疼就忘啦,上炕就上炕。” 柳枝说:“你先上,让我把这坏沙发搬出去,反正坐不成啦。”常大伯又说:“别急着搬它,找块木板垫在上边还能坐,等买了新的再搬。你快上炕,明天再说,反正今晚又不坐它了。” 柳枝迟疑了一下说:“人老了忘性大,你要是忘了再坐一回,我就是不心疼你还心疼我的创可贴。还是出去找块木板,垫好就放心啦。” 柳枝出去找了块合适木板,把沙发垫好才上炕拉被子。常大伯说:“不用拉了,两个人有一床就行了,小凡不在家,大门关着怕啥哩。” 柳枝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又想万一啦?可能还没有一个月吧。我倒没啥,你可要保重身体哩,我可不想再当一回寡妇。今晚还是算了,你勾子上不是有伤吗,等伤好了再万一吧。” 常大伯拍拍自己的屁股说:“这么点小伤算啥哩,早就不疼了。时间吗,没有一个月也差不多了,咱今天不是心情好吗,心情好就有精神。” 柳枝坐进被窝说:“一床就一床,反正嫁给你啦,女人就是男人的窝,你想怎么就怎么,谁叫我是你老婆哩。”说着脱下外衣,躜进被窝。 常大伯也脱了自己的外衣,和她躺在一起看电视。新闻联播刚看完,常大伯就说:“祥合和杏花总算彻底放心啦,杏花有了准生证就不算违犯政策,乡计生执法队处罚咱们是不对的,有时间该去乡上问问。” 柳枝摇着他的胳膊说:“哎呀,问啥哩,处罚就处罚啦,合法不合法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只要他们现在准生,杏花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安心啦。一家人能够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比啥都强,你现在去问谁会认错?” 常大伯一手搂住她的腰说:“对,你说得对,过去的就叫过去吧。再问麦子也要不回来,弄不好还会节外生枝。杏花这娃命也不好,娘家没人了,她要这个孩子可是大事。咱也要多操点心,孩子的衣裳c被褥,穿的c戴的,都得慢慢准备。他们要孩子,咱就清闲不成啦。” 柳枝把脸贴到他的胸脯上说:“这我知道,他们说不要咱管,咱还要把该准备的提前准备好。这事不用你操心,我对生娃是有经验的。” 常大伯使劲搂了她一下说:“唉,啥命吗,还没享福哩,又得受麻烦。” 柳枝在他身上摸着说:“说啥麻烦不麻烦,我跟了你就是你的老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你添了孙子也把我叫奶哩,孩子的奶奶管孩子的事还能嫌麻烦。咱们现在是一个家,一个人,你还和我客啥气哩。” 常大伯抱紧她说:“你真好,我李玉常下半辈子能有你这样的老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呀!”柳枝在他身上不住的抚摸着说:“你也不错呀,我柳枝下半辈子,能有你这么好的老伴陪着,我,我就幸福死啦。” 他两个躺在一个被窝里,抱一抱,搂一搂,抽空把电视节目瞅一瞅;翻一翻,滚一滚,脱了裤子光了腿;脚蹬脚,嘴对嘴,四肢用力腿使劲。霎时发热喘粗气,只觉快乐不知累。电视节目妙,被窝里边美。正所谓: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想也能变作想。 新苗长成果实胖,老树开花亦芬芳。 国家大事领导谈,家常理短百姓讲。 新来旧去历史在,和平盛世皆向往。 常大伯在家里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到镇上取了钱,回家交给柳枝,自己又到小坟岗,为他的理想而奋斗去了。柳枝则叫上玉柔赶集跟会,今天买花扯布,明天置衣购裤。回到家又在一起裁裁缝缝c拆拆洗洗,把常大伯炕上那些劳苦功高的‘功臣元老’,赤胆忠心的‘贴身卫士’全换了。让它们下岗退休,该献身的献身,该尽忠的尽忠,全都去了该去的地方。 接着又给厨房里买了电饼铛c电磁炉c电饭锅c电热壶;还给两家的大人孩子买了过冬的衣服鞋帽c袜子手套c牙膏香皂,厨房用的调料,墙上挂的画报,睡觉用的被套,出门戴的口罩,真是应有尽有,样样不缺。 常大伯回到家里,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不由得感叹着说:“啊!新的就是比旧的好呀!现在日子好过了,旧观念就是要改变哩。”正所谓: 旧物莫要太留恋,去旧换新生活甜。 新衣新鞋多舒畅,新铺新盖软又绵。 电器做饭速度快,不烧柴炭火自燃。 只要农民口袋有,用电不怕多费钱。 玉顺这长时间也挺忙的,先和雷鸟先生c硬蛋去县里办了入会手续,不管他们的动机怎样,又解决了两个贫困学生的上学问题。他自己也说到做到,同时加入了养生协会,并且全力以赴地在县里打听那几个假教授和他们所谓熊猫血的下落,也全面了解不老公司和续命因子的底细,及时把自己的工作成果带回养生协会,供所有的会员研究探讨。 玉顺从此身兼双职,又是助学会的事,又是养生协会的事,还真把他忙得不亦乐乎。养生协会自从有他加入以后,也渐渐走入了正轨。 天底下只有时间最公平,它不管谁是坐官的,为民的,走的飞的驾云的;脸黑的,脸白的,花盆栽娃务人的;人懒的,人勤的,迟睡早起脱贫的;穿金的,戴银的,喝酒打牌信神的;学武的,习文的,吹吹打打引魂的;开荒的,造林的,哭哭啼啼上坟的;拿轻的,担沉的,看女送节出门的;掏包的,做贼的,为官不正害民的;造锅的,买盆的,跳舞唱歌坑人的一一一一一一。等等,等等,凡是地球上的人都是一样对待。 可是,同样都是人,有些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落的人觉得时间长;而有些废寝忘食c分秒必争的人就觉得时间短了。常大伯事业心强,每天只知道埋头苦干,不知不觉就是半个多月,他就是觉得时间短的人之一。 天气一天天变凉,他还是常常忘记回家吃饭,柳枝给他把饭送到就不热了。于是,她就买了个有盖子的铝盆,送到后用砖支起来,点火烧柴再热一次才叫他吃。常大伯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心里十分感激,吃完饭看着柳枝的脸,把碗递给她说:“老婆呀!真是辛苦你了。” 柳枝接过碗说:“又客气哩,我有多辛苦的,你天天这样干不辛苦?” 常大伯傻笑着说:“我这是蔫牛不下晌,慢慢干,也不怎么辛苦。人吗,只要能干就好,咱两个就是干活的命,给个福也不会享。祥合一再不让咱们干了,可是,咱不干活再弄啥呀?就不能天天停着等死吧。” 柳枝回到家里,先进厨房把碗筷洗净放好,然后回房上炕,捉针拈线,开始做起活来。玉柔走进来说:“嫂子,我给你拿过去用缝纫机做。” 柳枝忙说:“不用,不用,就这巴掌大的衣服,几针就到头了,趁不着用缝纫机,跑来跑去不够麻烦钱。你来了就好,再给我把那封信念念。” 玉柔说:“哎呀,我都给你读了几遍啦,还念啥味气哩。我还是帮你做活吧,两个人做着说着,也不心急。”柳枝还是坚持着说:“哎呀,你就再念一遍吧。那封信写得太好了,我就是听不够,可惜我认不得字。不念信了也行,那你给我教地认字吧,教会了就不麻烦你啦。” 玉柔无奈地说:“啊呀,嫂子,认字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就信上写的这些字,学会也得几年时间。哪能一下子学会哩,我还是再给你念念。” 玉柔说罢,从抽屉里把信取出来,有声有色地读了一遍,放在桌子上就脱鞋上炕,帮着嫂子做活。柳枝说:“这件小袄我缝完了,你给咱铺棉花吧。咱今年买的这丝绵好做活,一点也不粘人,沾不到身上去。” 玉柔说:“不光好做,脏了也好洗,不用拆,放到洗衣机里转一会就净了。给小孩做衣裳,只有用丝绵最好啦。” 玉柔边说边回头去取丝绵,忽然一声惊叫,好像看到了狼虫虎豹,只见她:嘴巴张,舌头翘,脸色变成透明皂;目光呆滞四肢抖,拧身就把嫂子抱。柳枝不知何故,抬头往下一看,自己也吓得浑身打颤,马上和玉柔抱在一起,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们炕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妖’。 只见她:个头不到三尺三,比炕能高三两砖。一双怪眼往里陷,两片嘴唇朝外翻;灰发杂乱罩头顶,黄牙稀疏龇嘴边。樱桃鼻头不见梁,浆糊黑洞像看天,两块脸皮猪肝样,一个下巴没有尖。三分像人没人气,七分似鬼比鬼奸。农家没有西方路,何来妖怪到此间? 柳枝和玉柔一个抱着一个,互相看着都没说话,倒是炕下那个小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口吐人言:“哟,看把你两个吓的。我虽然长了个鬼模样,但也是个人呀,有害怕的啥哩。村里人都讨厌我,我老汉也不理我,就连我生的娃都见不得我。我只说你两个是新来的好人,就想到你家串串门子,没想到会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好像我就是吃人的恶魔。 唉,人长得难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知我父母把我这样的人生出来弄啥呀?活啥味气哩,真不如早点死了算啦。咱还是走吧。” 柳枝听她说得怪可怜,一种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当时也不害怕了,放开玉柔跳下炕说:“别急着走,听你说得可怜成啥啦。你娃都见不得你吗?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再难看也是她妈呀,他咋能见不得哩?真不是个好种。你把他一尺五寸抓养大多不容易,真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你老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看不上就不娶啦。婚结啦,娃大啦,现在看不上也得看。你就不和他离,非把他恶心到底不可。” 那个丑八怪说:“离婚他倒不想,离了婚他娃连做饭的人都没有啦。他比我还恶心人,我这个丑八怪都嫁出去了,他娃还是光棒一条。我嫁出去不到一年,那个挨千刀的男人还是嫌我丑不要啦,我是带着那个男人的坏种嫁给了他。到现在都过了几十年啦,儿子虽说不是他亲生的,女子就是他的亲娃呀!他咋能那么对我哩?我是满肚子的苦水没处倒才出来串串。” 柳枝忙说:“没处倒就往我家倒,坐下慢慢说,我给你泡茶去。人长得不好看怕啥,只要心好就行了。随便坐,在这里就跟你家一样。” 柳枝到厨房去拿电壶,丑八怪看着炕下的沙发说:“坐沙发就是图个软和,为啥要给上边垫块木板?倒不如干脆放个板凳算了。” 玉柔做着活说:“可能是他们把硬板凳坐惯了,嫌软的坐着不自然才给上边垫块木板。这样坐着就跟板凳差不多。” 丑八怪拿起木板说:“哎呀,软的坐着才舒服,他们怎么爱坐硬的?我家里也有沙发,平时老公不敢坐,今天老汉看不见就坐坐软沙发。” 丑八怪说着一屁股坐了下去,突然像蝎子蛰了似的蹦起来,一手捂着屁股连声惊叫:“啊呀,啊呀,这沙发上边有啥哩?疼死我了。啊!” 玉柔朝下看了一眼说:“沙发上能有啥吗?大惊小怪地把人吓一跳。” 丑八怪把捂屁股的手拿到前边看着又喊:“啊呀,烂啦,血都出来啦。它难道也嫌我长得不好看,不愿意让我坐它就狠狠地扎了一下。你看,血把手都染红啦。我咋倒了八辈子霉呀,串个门子就把勾子扎烂了。 柳枝提着电壶从外面走进来说:“哎呀,你把木板取了干啥,那个沙发上有个弹簧断了才垫块木板,你把木板取了就要扎勾子哩。烂了就烂了,不要紧,我给你取张创可贴贴上,一会就不疼啦。” 丑八怪哼哼哈哈地说:“那你快点,疼死我了,贴上要是不行就要打吊针哩。这可是在你家受的伤,你家就得给我负责治好。” 柳枝把电壶放到桌子上,从抽屉里取出创可贴说:“这点小伤还想打吊针,我看贴这都可惜啦。”她嘴里说着手没停,很快把一张创可贴贴在了丑八怪的屁股上。然后指着另外一张沙发说:“那个没烂,坐在上面倒你的苦水,勾子一会就不疼啦。还想叫我给你打吊针,又没人请你来。” 丑八怪提起裤子说:“我还是把木板垫上坐,要是再扎一下更惨啦。” 玉柔暗笑着说:“你那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嫂子给你说没烂就没烂,你还怕啥哩?没事,快坐去,她不会哄你。”丑八怪还是拿起那块木板放在沙发上说:“还是保险些好,你刚才念啥哩?能不能让我看看?” 玉柔尚未开言,柳枝倒着水说:“没事,没事,那不是在桌子上放着,你想看就看吧。哦,你还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不简单呀,能认识字,比我强多啦。我要是能认识字,天天都要看几遍哩。” 丑八怪拿起桌子上的信,坐在垫着木板的沙发上说:“我文化也不高,初中念了一年就不念了。我爸给我说,长得不好就要多念书哩,不占一头就得占一头呀!可是,我在学校里老师不爱,同学见不得,只有不念啦。一般的信基本能看懂,比你这当过校长的兄弟媳妇,那就差远啦。” 玉柔诧异地问:“我刚过来不久,你怎么知道我当过校长?” 丑八怪看着她说:“哎哟哟,咋知道的,咱村里不管男女老少,谁不知道玉顺死了蛤蟆婆,来了一朵花。说你两个过去就是郎才女貌c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把年轻时候耽搁过去啦,直到现在才走到一块,把我老汉都看眼红啦。他再眼红能弄啥,谁能看上他那颗烂烂头吗。做梦娶媳妇,想得再美能顶啥,一辈子只配和我这丑八怪搅在一起。” 玉柔这时已经估计到她是何许人也,就说了一句:“你们搅得时间一长,也就有了共同语言啦。”然后埋头做活,不再说话。 柳枝给丑八怪泡好茶说:“你先喝点茶,想看慢慢看,我也做活呀。” 丑八怪端着茶杯说:“好,好,你们都忙,我自己随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柳枝和玉柔在炕上正做着活,忽然听到丑八怪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二人抬头就看,只见丑八怪一只手拿着信纸,一只手掩面啼哭,眼泪顺着手指缝往外流。玉柔忙问:“咋啦,你哭啥哩?” 柳枝已经跳到炕下,先从丑八怪手里拿过信纸,看了看说:“还好,信没被泪水打湿。你这人是咋搞的,尿水子就那么多,信没放下就哭哩。要是把信弄湿了,看你拿啥赔呀?这信是我儿子和媳妇写给我们的,与你有啥关系?你伤的是哪门子心,流的是哪门子泪吗?” 柳枝把信纸叠好,装进信封里说:“你就想哭,也得先把信放下再哭。” 丑八怪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我,我是看别人,想自己,心里难受呀!你这儿子媳妇还不是亲的,跟你连面都没见过就这么好。我那儿子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呀,他,他从来没给我说过一句贴心话,见面老是恶言恶语。我以为天下儿女都是这样,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今天见了你们的信,我才知道远非如此,你们的儿子咋能说出这样好听的话哩?我真是羡慕死了,嫉妒死了,咱咋没有一个好儿女哩?” 玉柔听到这里就说:“儿女好坏在教育哩,人之初,性本善吗,娃本来都是一样的娃,自小就得好好教育。你能认得字就应该知道,‘生儿不教父之过,养女不贤母有错’的道理。你们既然有儿有女,怎么不好好教育他们?现在对你们不好,只怪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哭有啥用处。” 柳枝则说:“这话也不全对,有地能教育好,有地天生就是坏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你娃的先人就不是好东西,别难过,你就当没生他。现在这社会,男女都一样,有个好女儿也能行。” 丑八怪就像死了亲娘似的,哭得更厉害啦,浑身抽搐着,眼泪不住地从哪两个三角形的深坑里往出冒。柳枝劝了半晌,她才抽抽噎噎地说:“女儿才不是好东西,她说有我们这样难看的父母丢死人了。一年四季都不回家,给别人说她父母早死完了。女婿虽说经常来,每次都是遇到了难事,自己没本事对付才跑来请教的。唉,我们尽世了些啥货吗,日后老得走不动了靠谁呀?你说我看了你们的信,怎么能不伤心哩。” 丑八怪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了,柳枝再劝也不顶啥,急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眼看到桌子上放的信急忙拿在手里说:“行了,行了,再别哭啦。我把这封信借给你,拿回去叫他们看一看,也许能使他们良心发现自己错了,从此回心转意,你们就有人养老送终啦。” 玉柔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抬头看看嫂子,木已成舟,无法阻止。再看那个丑八怪,她好像没哭过似的,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接过柳枝递给她的信,像宝贝似的往怀里一揣说:“多谢,多谢,有了这封信,他们可能会变好。那你们忙,我就不打搅啦。” 柳枝忙说:“你可要把信保护好哩,看了赶快给我送来。我还要学着自己认,千万别弄烂了。”丑八怪答应着出门走了。 柳枝送走丑八怪,马上上炕做活。玉柔忧心地看着她说:“嫂子,今天这信借得不好,连人都不认得就把信借给人家,我想阻挡都来不及。她可能就是那个烂头蝎的女人,外号叫七寸蛇,这两口子都是村里最瞎的人。 我上次不知道说错了一句话,被那个烂头蝎听到了。没过几天,这边家里就被乡上的计生执法队砸得不像样子,连麦子都拉走了。” 柳枝惊慌地说:“啊!她就是七寸蛇,那你咋不早说哩?我要是知道她是七寸蛇,早就轰出去了,坐都不让坐,咋能把信借给她。唉,耽搁了做活,也可惜我那茶了,我得赶快去追,一定要把信要回来哩。” 玉柔说:“算了,算了,已经借给人了,追着去要不好看。我也不认识她,刚才从说话中听出好像是那两口子。” 柳枝不听玉柔劝阻,马上下炕穿鞋,边说边往外走。“不好看也要追哩,这样的好信只能借给好人,给他们那样的人就把信糟蹋啦。” 柳枝急忙走出房门,一路小跑追到街上,跑了两条街也没见七寸蛇的影子。只好气呼呼地回家对玉柔说:“哎呀,那家伙比屎巴牛高一点,跑得挺快,真正跟蛇一样,紧赶慢赶就不见啦。” 玉柔说:“赶不上算啦,你刚过来时间不长,村里街道多,不好找。” 柳枝着急地说:“那咋办呀?玉顺没在家,小平小凡还没放学。我干脆到坟上去,叫他回来要去。”玉柔说:“你就是跑到坟上,他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往回跑。你想,已经借给人啦,他那么大度的人怎么会去要。我看就不必啦,杏花有了准生证,合理合法,他就是想害人也害不成啦。” 柳枝还是不甘心,使劲拍着大腿说:“唉,唉!我倒不是怕她害人,就是觉得这样好的信借给那样瞎的人太冤枉c太不值啦。我这人对好人大方,对坏人就是大方不起来,心里总是憋不下这口气。” 玉柔说:“憋不下也得硬憋,不大方也得大方。别往心里去,赶快上来做活,一会又到做饭的时候了。”柳枝上了炕还再生着气。 常大伯今天回家倒是挺准时的,柳枝见了他先把借信的事说了一遍,想叫常大伯想办法把信要回来。常大伯坦然地说:“要啥哩,这是好事,你又作了一件好事。写文章就是为了让人读,让人看,才能达到与人为善,有益社会之目的。如果一个作者写的文章发表不出去,没人读,这个作者的心血就白费啦。你把信借给她,如果能使她的儿女因此变好,他们的家庭和睦了,这不正符合建立和谐社会的美好愿望吗。咱们有啥好怕的,走得端,行得正,肚子没冷病,不怕吃西瓜,谁爱害就叫他害去。” 柳枝听丈夫这么一所,心里才稍微坦然了一点。小凡放学回家,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吃着饭。柳枝边吃边说:“掌柜的,你说作者写的文章没人看,他的心血就白费啦。你写了那些不能发表,心血不也是白费啦。” 常大伯说:“嗨,我又不是作家,写文章不过是业余爱好,消磨时光,解解心慌,也能陶冶自己情操,没有啥浪费不浪费的。” 小凡突然停住筷子说:“我爷爷写的文章不是没人看,是没人知道。我桃花妈就爱看,我也爱看。要不是常看我爷爷的文章,我的作文怎么会常常得奖哩?等我长大了,就把爷爷的文章发表出去,让更多的孩子受益。” 常大伯看着小凡那对明亮的眼睛,满怀希望地说:“好,好啊!爷爷的希望就在你身上哩。看来,我写那些东西对你的作文的确有帮助。” 常大伯点着头继续吃饭,他相信小凡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但他们却没有想到,借出去的信不但没有起到好作用,反倒惹了些想不到的麻烦。 那个七寸蛇把信拿回去看得连饭都没做,她看一遍哭一会,哭一会又看一遍。不知她那两只三角形的黑洞里有多少泪水,只流流不完。 烂头蝎觉得肚子饿啦,骂骂咧咧地走进来说:“你没看几点啦,不做饭坐在屋里哭啥哩?出去逛得有功劳啦。唉,我看你可能皮又松啦。” 七寸蛇扬了扬手里的信说:“这不是功劳吗,看看人家的儿子媳妇多好,咱们怎么就没有一个好儿女哩?”烂头蝎说:“谁家的信能有多好?把你都看哭啦,女人家的尿水子就是多。赶快做饭去,再好还得吃饭。” 烂头蝎说着拿起旁边放的信封一看,立刻惊奇地说:“啊,你怎么把他家的信偷回来啦?功劳,还真是功劳,让我看都写了些啥吗?” 七寸蛇把信纸递给他说:“不是偷的,是人家那个叫柳枝的新夫人借给我的,想让咱们那两个冤家看一看,或许会对咱好一点。我都看了几遍啦,越看心里越酸得难受,眼泪就禁不住地往出流。” 烂头蝎带上眼镜刚看一会,脸色就变红变紫,接着便扭曲难看,狰狞可怕,牙齿越咬越紧,发出吓人地噌噌声。看到最后,帽沿下的头发也奓了起来。只见他把信一扔,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我最不憋气的人就是他,他咋能啥都比我好哩?我,我就要叫他李玉常好不成!” 七寸蛇看了他一眼说:“好不成,好不成你能把人家怎么样?” 烂头蝎恶狠狠地说:“怎么样,我要不给他整出点事来就不是烂头蝎。你就等着看笑声吧,不出一个月,我就要叫他李玉常的好日子过不成。” 七寸蛇谄笑着说:“你有啥好办法快给我说说,不是我你知道啥吗。” 烂头蝎得意地说:“对,咱两个也算是天生一对,我就给你透露一点。目前,计划生育正紧着哩,我还是老办法,再给他弄个违规超生。” 七寸蛇忙说:“不行,不行,兔子不在老窝卧啦,人家有准生证哩。” 烂头蝎奸笑着说:“准生证,他家里有,广州那儿就不会有吧?你能把地址弄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七寸蛇疑惑地说:“人家会相信你的话?” 烂头蝎说:“我的话当然不会信,乡政府c计生办的红头文件总该信吧。你别忘了,他有个好儿子,咱有个好女婿哩。他儿子会写信,咱女婿可是乡政府的红人,进那个科室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 七寸蛇点着头说:“不错,这个办法可行。但是,你就算把人家整回来,人家亲亲热热一家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咱看着不是更生气吗?” 烂头蝎指了她一下说:“你真是猪脑子,杏花是个啥人你不知道,她能和柳枝过在一起?咱们走着看,不出一个月,有你看的笑声哩。” 七寸蛇说:“恐怕未必,听说杏花变好啦。你看人家这信写得多好,把妈叫地那个骚轻劲,把我看的心都跳得直突突。” 烂头蝎又说:“嗨,那些话都是祥合写的,杏花连字都认不得,咋能写出那样的话?就算她真的变好了,只要回来,凭咱两个的本事,都能教她妈下毒,还不能教她女闹仗吗?赶快做饭去,这信别叫那两个没良心的看,啥种就是啥种,过两天给人家送去,就说看过啦,有点作用。” 过了两天,柳枝和玉柔做完了小衣裳,又开始给没出生的小孩缝被褥。新买回来的绵绸里面就是铺不展,柳枝给缸子倒上电壶里的热水也把那些皱褶弄不平。玉柔拿着电熨斗过来说:“把电熨斗插上,一下就熨平啦。” 二人拔下灯头插座上的电视机插头,插上电熨斗,只等了一会熨斗就热了。柳枝给绵绸上面喷了点水,玉柔拿着熨斗慢慢推动,那些皱褶就跟调皮的学生见到老师一样,立刻变得平平顺顺。 他们熨完了被子里面,玉柔拔下熨斗上的插销说:“熨斗放在这儿,咱先缝着,一会缝完被子,再把褥子里面熨熨就好缝啦。” 两人开始上炕做活,就在这时,七寸蛇不声不响地走进来说:“喂,你两个还没做完?咱这人说话算话,给你们送信来了。” 柳枝看了一眼没有出声,玉柔招呼着说:“你还挺准时的,放在桌子上就行了。”七寸蛇取出信说:“那当然啦,说两天就两天,绝对耽搁不了。这信真跟灵丹妙药一样,我那两个白眼狼看了以后,对我们的态度大有好转。你们可给我帮了大忙啦,我,我不知怎样感谢你们才好。” 玉柔说:“这就好,这就好,不用感谢,只要他们能变好比啥都强。”柳枝这人爱憎分明,对七寸蛇不愿多看一眼,只想怎样让她离开。竟使得:老屋上了重霄九,多日心血化乌有。要知发上什么事,且看下回便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回遭阴手老屋飞天外 中暗箭游子回家乡 干柴逢火不够烧,庄稼得水产量高。 老房有难大家救,麦田干旱没人浇。 旧物过时无处放,付之一炬乐小妖。 北海严寒有人住,南风杀麦不用刀。 逆风行船笨,随波逐浪高。害人如害己,搬石常砸脚。 远航有暗礁,釜薪被贼掏。好饭未煮熟,回家斩蓬蒿。 闲话暂且一旁抛,正文已经把手招。上文说道:秋天过去冬天到,老天没雨气候燥。麦苗无水受干渴,当前浇灌最重要。好长时间没有下雨,地里的麦苗已经很缺水啦。常大伯每天关注着天气预报,老是报着晴天多云,多云晴天,相对湿度只有百分之十,不由他心里不着急。 常大伯觉得目前的浇地工作比开荒重要,他吃过饭没去小坟岗,而是骑着车子进村去找软蛋,想叫他尽快搭井浇地。柳枝已经给未出生的孩子缝完了小衣裳,又开始缝小褥小被,玉柔也拿着电熨斗过来帮忙。 二人把被子里面熨平以后,玉柔就拔下电熨斗上的插销,准备缝好被子以后再熨褥子里面。她们刚开始上炕缝被,七寸蛇来还书信,柳枝这人脑子不会转弯,自从知道自己借给书信的人就是臭名昭著的七寸蛇,一直后悔的不得了。今天看她进来,连声招呼都不想打,只顾做她的活。 玉柔应付了几句也做着活不再理她,谁知七寸蛇这张瞎瞎膏药粘上了就不容易撕掉。她还了信并没离开,而是坐在那个垫着木板的沙发上,涛涛不断地说开了。玉柔也很讨厌,还得不时地应付几句。 柳枝一句都不想听,那些话还是直往她耳朵里躜,赶也赶不走,把她整得一点办法也没有。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一个脱身之法,连忙对玉柔说:“啊呀,我咋把做馍忘啦,一大早起的麺,可能都发得流出来啦。” 玉柔看了她一眼说:“那你烙馍去,我一个人算做着。” 七寸蛇也说:“你忙你的,有我在这里做伴,她一个人也不急。” 柳枝走进厨房看看面盆,盆里的麺刚发,要做也行,等一会也可以。她不想再进屋去,就把麺取出来放在案上揉着,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把那个讨厌的家伙撵走。揉了一会,用刀切了一块再揉,揉着揉着,突然间心生一计,我想办法把玉柔叫出来,她不滚蛋还能怎么。 于是,她就把电饼铛的开关管住,将插头插进墙上的插座。然后朝住房大声喊道:“玉柔,玉柔,快来给我看看,这电饼铛咋不通电啦?” 玉柔急忙下炕穿着鞋说:“新新的电器,刚用了几天,咋能不通电哩?唉,我都给嫂子教了几回啦,怎么还不会用。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七寸蛇站起身说:“主人都出去啦,我一个外人咋坐哩?失物数来人,你嫂子要是丢了东西,我就是嫌疑人,还是和你同时出门为好。” 玉柔往出走着说:“哎哟哟,害怕啥哩,我嫂子家里就没有钱。” 七寸蛇跟在玉柔身后走着说:“那可不一定,有钱没钱谁知道,咱可不想落嫌疑。”她嘴里说着,脚下走着,手却拿起电熨斗插销插进熨斗。 玉柔快步走进厨房,把电饼铛的插头拔出来又插进去,电饼铛上的指示灯就是不亮。急得玉柔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就是找不到原因。 七寸蛇没进厨房,她爬在窗外往里看了一会,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慢慢找吧,咱这不受欢迎的人也得有点自知之明。告辞,后悔有期。” 柳枝从窗口看她走远,就伸手打开电饼铛上的开关说:“麻达在这里,轻轻一按,灯就着了。”玉柔笑着说:“嫂子挺有心眼的,我还没看出来。想赶人走不明说,把我都哄住了。我用电饼铛,从来没动过这儿的开关,一时想不起来,害得我白着了半会急。她坐她的,干嘛要急着赶走哩?” 柳枝说:“我看见这样的人就发恶心,浑身都不舒服。如果让她坐得时间长了,我晚上连觉都睡不着。”玉柔说:“那怕啥哩,杏花房子闲着哩。万一睡不着,搬过去睡也行。你烙馍吧,让我回房做活去。” 柳枝给擀开的麺上施着油说:“急啥哩,等我烙完了一块做,一个人做活害心慌。这电器用着就是好,又快又干净,就是电费太大啦。” 玉柔笑着说:“电器咋能不费电哩,你这就叫:‘想让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那咋可能哩。就跟你烙油馍一样,要香就得多放油。” 柳枝说:“光凭放油也不行,还得有窍门,没门道的人把油费了也不一定香。”玉柔又说:“哦,是吗,那我可得跟你这个油馍专家好好学学。掌握了你的门道,一辈子要省多少油哩。” 妯娌二人说说笑笑,一个油馍很快就烙熟了。柳枝取出来放在案上,又给电饼铛里放了一个。然后用刀把熟了的切成小块,顺手拿起一片递给玉柔说:“尝尝味道咋样?不是给你吹哩,保证是最香的。” 玉柔接在手里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说:“好,好吃极了。嫂子烙的油馍果然香,我可得好好学学你这手艺。” 柳枝自己也拿了一片,还没来得及咬就闻到了烟火味,连忙在厨房到处瞅瞅,啥都好好的,又从窗口往外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从老屋窗口涌出滚滚浓烟,急忙把馍往案上一扔,喊着叫着跑出厨房。 “啊呀,不好! 老屋咋起火啦?”玉柔也没怠慢,撂下手里的油馍紧随其后,跨出厨房,拔腿奔向老屋,两人一同跑进房门。 屋子里尽是浓烟,二人睁大眼睛也只能看见炕上放电熨斗的周围有筛子大个红圈,正在迅速扩展。屋子里瞅不见趁手东西。玉柔大声喊道:“水,水,得用水。”柳枝说:“桌子下的脸盆里有水。”自己则拿起沙发上的木板向红圈猛拍。可是,红圈大了,木板太小,用它拍火就跟搧扇子一样,几下就把红圈搧得‘呼呼呼’地起了火苗,这下着得更快了。 玉柔从桌子下端起脸盆,朝火苗猛泼上去,可惜只有半脸盆水,真所谓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火焰只是稍微低了一下,又‘呼’地一声着大了。 玉柔把脸盆塞给柳枝说:“快,快找水去。”自己首先跑出房门,进了厨房。柳枝拿着脸盆出来,满院子找不见水缸,看见玉柔提着水桶从厨房出来就喊:“水缸哩,咋不见院里那口大水缸啦?” 玉柔快步走着说:“去开井放水,水缸早就没有啦。”自己急急忙忙把半桶水提进屋里,火焰已经遍布整个大炕,烧光了炕上的一切,烧完了墙上的奖状;很快爬上顶棚,棚上的苇蓆苇杆已经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 玉柔提起半桶水,奋力泼倒炕上,炕上的黑灰红火只冒出一点白烟,火焰仍在猛烈燃烧。当她提着桶跑出房门,头上的短发已经烫得鬈了起来,一张白皙的脸庞,全部变成了黑红颜色,衣裳的前襟也在冒烟。 柳枝看她出来就喊:“水泵,水泵怎么不上水啦?”玉柔捉住衣裳前襟,在杏树上边擦边说:“可能跳闸啦,快去喊人,咱两个不行啊!” 人不用叫,烟火就是号令,已经有几个人跑进了大门,后面还有很多人都拿着水桶,扁担,脸盆之类的东西跑了来。一时间,凡是在村里的人都来了,就连烂头蝎c七寸蛇这样的人也拿着脸盆前来救火。 七寸蛇看见柳枝的脸比自己还难看,心里暗暗发笑,嘴里还打着趣说:“啊呀,今天唱的是那出戏吗?化妆得怪好看的。这可能就叫‘火着财门开,元宝滚进来’吧。咱这没有财命的人,想叫家里着火也着不起来。” 柳枝这时只顾救火,哪有心思听谁的闲话。玉柔首先拨打了火警电话,又打电话把管电的人叫来,摘了这边的外线,然后把电供上。人们急急忙忙的从隔壁子,对门子,凡是能取到水的地方把水往这里运。只见那: 抬的抬,担的担,有的拿着脸盆端;跑得快,走得欢,眨眼就到火跟前。有小孩,有青年,还有老婆和老汉。不怕烧,不怕烟,奋勇向前不耍奸。眼流泪,嘴烤干,汗水溻湿身上衫。梗大快,梗二蔫,梗四提桶追梗三。老蝴蝶,叫声尖,可惜双腿难动弹。三快婆,不简单,今天当了指挥官;拉水管,找铁锨,管了这边喊那边。 尽管大家呼喊连天,奋力争先,全力以赴地拼命抢救,然而,天干物燥,火势很快升到屋顶。人们的水桶脸盆已经鞭长莫及,不管使多大的劲,也很难将水泼上房顶。三快婆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人把水管从自己家里接了过来,想把水往火上浇。可是,农户家里用的都是小泵,最多八分到一寸的管子,压力不够,又兼距离太远,无论怎么使劲也把水射不上去。 指挥官三快婆无计可施,只急得头上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正在这时,忽听警笛声由远而近。人们这才松了口气,三快婆放下手里的水管说:“好了,好了,消防车来了。大家都喘口气,有屎有尿的赶快清理。” 人们停止了这场无效的奋斗,全都竖起耳朵听着,争大眼睛望着。大部分人趁此机会擦擦头上的汗,掸掸身上的土,左等右等也不见到。 火势越烧越大,急得三快婆抬脚往外跑去,一群人也跟着跑到街上去看。不大一会,三快婆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消防战士。 消防战士看了看现场说:“算了,没有救的必要了,指挥大家巩固好周围,不要让火烧到其他地方去就行了,没办法,老房子让它烧去吧。” 柳枝听到这话大声喊道:“不行,不行,你们来了咋不救火哩?快把车开过来救吧,要钱我们给。这老屋可是我老汉的命呀,我们的家当全在里边哩。刚换上的新铺新盖,刚给小孩缝的新衣裳,还有到现在都不知是谁买的电视机,隔壁的电熨斗,主要还有值钱没多少的书信哩。” 柳枝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泪水一小子就把脸上的黑灰冲了两道深沟。有个消防队员和蔼地说:“阿姨,不是我们不救,你村里那头的街道被盖房地占完了。消防车实在过不来,就是再拉几百米管子也够不到,要是把库房里的管子全部拉来,不等接通火就烧完啦,一点作用也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易燃品,现在恐怕早就烧得没有啦。” 另一个消防队员说:“阿姨,别难过,这样的事政府会补助的。大家都忙着,我们过不来就得赶快回去。”说罢,他们几个一同走出门去。 三快婆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不知从哪里刮来一股搬迁风,有钱人心重得吃了石头啦,不管有用没用,都冷盖房子。唉,人再有钱也不知道满足,还想叫国家多赔些。农村的街道本来就窄,再让那些吃了石头的人用石头c沙子c砖头c楼板一占,自行车都过不来。消防车再能行也不会飞,只能停在远处干瞪眼。依我看,这次的损失就得叫盖房的人出。” 七寸蛇夹在人群中说:“对呀,就该叫他们出,他们要是不占路,消防车过来就把火扑灭啦。柳枝,我给你教个办法,就说老屋里有几十万元哩,国家就是补助一半,起码也得十来万吧,盖房的再给你把损失一赔,那不是把大财发来。哭啥哩,应该高兴才是,我刚来就说‘火着财门开’吗。” 柳枝并没有高兴,继续哭着说着:“哎呀,我的那宝贝呀!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大声说:“宝贝,啥宝贝?你还能有啥宝贝?真的想讹人呀。对啦,别哭啦,不就是两间老屋,几件新衣裳吗,值得你这样哭。” 玉柔知道嫂子说的宝贝是什么,便劝着说:“对啦,没见过啥,头割了碗大个疤。房子烧了另盖,东西烧了另买,书信没有了让祥合另写,咱有人还怕没有书信吗。我回去就给祥合打电话,叫他多写几封,我再给你教得会认c会读,没事了就拿出来读上几遍,那还不把你舒服死呀!” 柳枝不哭了,她的心主要在那封信上边,听了玉柔的话一下子亮堂啦。是呀,东西烧了可以再买,信烧了就不能另写吗?咱只要有人,要啥都会有。她想到这里不再伤心,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没想到这一擦更难看了,把脸抹得没眉没眼,惹得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柳枝看着乡亲们那一张张诚挚的脸笑着说:“大家别笑我,你们也俊不到哪里去。”三快婆说:“对,半斤对八两,谁不笑谁,快灭火吧。” 火势渐渐小了下来,三快婆跑回家里,把水泵闸刀再次推上去,井里的水顺着塑料管子快速前进。当她回到火堆跟前的时候,自己井里的水也跟着到了,她拿起水管向那些负隅顽抗的火焰射去。 火焰到了强弩之末,已经没有狂劲啦,见水就灭。没有烧透的木头嗤嗤地冒着白烟,这座七十年代的建筑物变成了一个大火堆。人们站在火堆周围,面色凝重言不发,好像在对亡灵默哀,对逝者悼念。 柳枝一个一个地看着周围的人们,向大家注目致谢。当她看见七寸蛇躲在人后,和一个戴布帽子的人相视而笑。她一下子明白了起火原因,自己和玉柔明明拔了电熨斗插销才开始做活的,电熨斗没有电怎么会起火哩?就那么一会功夫,再没人来,不是这个瞎怂使的坏还能有谁? 柳枝想到这里怒不可遏,当时咬着牙,瞪着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七寸蛇当面,一把抓住领口拉出人群,拉到火堆跟前厉声问道:“好你个老瞎怂给我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你使的坏心眼。” 七寸蛇正得意着,被柳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了出来,当时大吃一惊。看到柳枝像头发怒的狮子,抓她如同抓个小鸡那样容易,吓得她脸色大变,浑身乱颤,裤裆里的屎尿,一下子流到脚面。但她还是背着牛头不认赃,嘴里连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放的火。” 柳枝是经常干活的人,虽然上了年纪,还是蛮有劲的,何况正在气头上。这个七寸蛇只有三尺来高,没有多少分量,被她另一只手抓住大腿,猛一用力,就像举重运动员那样,一下子把七寸蛇举上自己头顶,嘴里狠狠地说:“不承认,不承认我就把你扔进火堆里,叫你永远害不成人。” 七寸蛇在半空里脚蹬手抓,吱吱哇哇。柳枝举着她向火堆跨进一步,七寸蛇大喊大叫:“掌柜的,快来救我,她是真扔,你咋不动弹哩?” 她掌柜的好像没有听见,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热闹。烂头蝎把不得柳枝把事态扩大,弄出条人命案那才和他的意。柳枝就会坐牢,他老常的平安日子也过不成啦,同时还能除去七寸蛇这个讨厌家伙。如此一箭三雕的事,正是他烂头蝎求之不得的效果,他怎么会出手救人哩? 现场众人都以为柳枝不会真扔,她只是吓唬吓唬,目的是为了让她说出实话而已。所以,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只有玉柔知道柳枝性格刚烈,嫉恶如仇,气极了不记后果,很有可能做出触犯刑法的事。 玉柔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双手抱住七寸蛇另一条腿,使劲往下拽着喊:“嫂子,嫂子,快放手,咱可不能干这犯法的蠢事。快把人放下来,我马上打电话报警,就告她个纵火犯,让警察去收拾她。” 三快婆这时恍然大悟,急忙跑过去帮玉柔把七寸蛇抢了过来。七寸蛇脚一落地就嘴硬地说:“哼,收拾我哩,收拾我的人还没出世哩。告我纵火有啥证据?我是和你一块出来的,你们谁看见是我放的火?” 烂头蝎这时才走出来说:“告人是要有证据的,我觉得是电线老化引起火灾。自己舍不得花钱换新线,还赖别人纵火,谁家去个人就是纵火犯,那么,我家天天要去好多人,怎么没有失火呀?因为,我家的电线最多用十年就要换哩。你还抓她,告她纵火,我还要告你诬告哩。” 柳枝大声说:“你去告吧,我就是抓她来,就是说她放的火。我记得清清楚楚,把熨斗插销拔下来了,电熨斗没有电就是冰的,咋能把周围的东西烧着哩?一定是她走的时候把电熨斗插销插进去的。” 玉柔证实着说:“是呀,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我在前边,她在后边,完全有时间插上插销。嫂子,咱告,警察会有办法调查清楚的。” 七寸蛇冷笑着说:“告吧,谁怕谁哩,警察办案也是重证据的。可惜你金玉柔的屁股后面没长眼睛,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你哥家里也没有什么监控设备。既是插销上的铜片还在熨斗里边,也不能证明是我插进去的。” 火堆里的火焰完全熄灭啦,现场的争论还在继续。大部分乡亲没有回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帮柳枝和玉柔说话。纷纷谴责七寸蛇,面目狰狞心太黑,就连和常大伯的秉性格格不入的硬蛋,也冠冕堂皇地说:“是呀,是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坏哩?烧了别人的房子对你有啥好处?损人不利己呀,自己还得拿着脸盆跑来救火,何苦来着。” 七寸蛇还在狡赖着说:“我没烧就是没烧,你们这叫众口铄金c指鹿为马。我如果存心烧他,为啥还要跑来救火哩?连我老汉都叫来了。把自己生意耽搁了,我到底图个啥吗?你们还诬赖我放火,我真是冤枉死了。” 烂头蝎说:“走,回家做自己的事,来帮人救火还惹了一身骚。谁要告就告去,咱这蒸馍底是实的,她们就是告到天东地西也不害怕。” 他两个这时想走也没有那么容易,众人挡住不让走,在院里的火堆旁激烈地辩论着,非让七寸蛇当众认错,赔偿损失不可。 再说常大伯从软蛋家里出来又去小坟岗,一路上看到地里麦苗旱得有掉根死亡的现象,抬头望去,满地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自己走着想着:现在的人怎么把种地不当事啦?真是一饱忘了千年饥,软蛋的儿子打了几天工,连机井浇地的事都看不上啦。自己八八八,九九九地说了一河滩,软蛋心都不热,只说渠烂完了,渠岸上尽是柴草,人都走不过去咋搭井呀? 还说他儿子一天要挣五六十块钱哩,叫他回来修渠浇地划不来。自己答应帮他修渠,软蛋才勉强同意搭井浇地。唉,这地难道真的种不成了吗?国家不是一直重视粮食生产,支援农业发展吗?现在这是咋啦? 水利设施没人维护,渠烂得不像样子,就是有点渠水也放不下来,地越来越难浇啦。唉,生产没人抓,水利没人管,土地随便买卖,遍地都是荒草。到处都在开发c修路c盖楼房,难道人不吃粮食真的能行?正是: 自己想着种好地,别人只为人民币。 种地辛苦收入小,盖房索赔最有利。 转型开发当前兴,以粮为纲成过去。 钱多路广通天界,成神变仙最得意。 常大伯推着自行车,走着想着来到小坟岗,撑好车子就开始干活。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人出了汗就觉得口渴,他去窝棚里倒了杯水,端出来坐到一个除了草的坟头上喝着,想着,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麦田。 软蛋扛着铁锨走来说:“老常叔,你答应帮我修渠,怎么又割草来了?” 常大伯说:“放心,我答应帮你修渠就要帮哩,不会说话不算话。我想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放把火,把渠岸上的柴草烧光,明天就好修啦。” 软蛋坐在一个草堆上说:“咱要放火,现在就可以放,为啥要到晚上?晚上草潮了,可能就不好烧啦。”常大伯说:“最近天干物燥,潮不了,渠上的柴草都干透啦,一火就能烧净。晚上没人看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软蛋又说:“防火的时间早就过去啦,不会有什么麻烦。” 常大伯说:“防火时间是过去啦,环境保护又紧了。咱还是小心没大错,少一事就比多一事强吗。咱晚上烧了没人看见,啥事都不会有。” 软蛋笑着说:“啊呀,老常叔这样光明磊落的人,也会干偷偷摸摸的事。” 常大伯也笑了笑说:“这不叫偷偷摸摸,这是避其锋芒。地里的包谷杆粉碎了可以还田,渠岸上的荒草非用火攻不可,只能偷着烧光了事。” 软蛋望着村里的方向说:“咱害怕污染环境,人家不怕,你看村后那条渠上的火烧得多大。那儿是东村里的地,东村里有个张大胆,夏收都敢带头烧麦茬,现在烧点荒草怕啥。啥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常大伯说:“张大胆夏收不是被拘留啦,他可能不敢烧啦。” 软蛋说:“不敢烧咋能有那么大的火?肯定也是烧草修渠呀。” 常大伯抬头看着说:“不像是烧荒,荒草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火。” 软蛋又说:“咋没有哩,东村里有好多人今年收秋没用收割机,包谷杆都在渠岸上堆着,就跟柴火垛一样,点着了比烧房子的火都大。” 两个人坐在坟头上,面向村里的方向看着说着,喝着歇着,听到警笛声时软蛋又说:“你听,城管又下来耀武扬威哩。警笛再响把谁能咋?盖房的都是有钱人,不管是城管c乡管c土地局,交警c民警c和地痞,塞点钱啥事都没有啦。不准就能变成准,违法也合法啦。钱就是万能法宝,人家都会用,就你不知道用法宝,叫人家把家砸啦。” 常大伯气愤地说:“我就算有钱,也不会无原则地给人乱塞。” 软蛋说:“所以说犟人就要能吃犟亏哩。家被人家砸啦,粮拉光啦,两扇破大门都被挖走了。人还是要灵活点,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 常大伯忽然站起身说:“啊呀,不好,可能出了事啦。渠岸上的火不可能老在一块烧,啊呀,房子,可能是我家的老房子。” 软蛋也站起身说:“是呀,那一块包谷杆再多也该烧过去啦,怎么会老在一块着。快回去看看,好像就是你家的位置。” 常大伯已经跳下坟头,飞也似的向撑自行车的地方跑去。他刚跑到车子跟前,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前爬扑,把地上撑的自行车也撞倒了。 软蛋随后走来扶着他说:“别急,慢点,如果真是你家着火,你就是飞回去也跟不上,不论啥东西早烧光啦。”常大伯说:“我担心的不是东西,是人,柳枝和玉柔正在家里做活哩。”软蛋说:“不咋,她们都是活人一一一一。” 常大伯爬起来就扶起自行车,推到路上飞身上车,脚踏连蹬几圈,车子就是不往前走。这真是人急了尽是搅,房烂了尽招鸟。原来是车子倒地的时候链子掉了,他急急忙忙地安了几回,就是安不上去。 软蛋说:“我给你安吧,你越急越安不上去。”常大伯说:“那你慢慢安,我先往回跑。”说罢起身就跑,刚跑了一会就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拽车上坡的牛那样,大口大口地直喘粗气。只好走一走,跑一跑回到村口。 皂角树下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断了双腿的老蝴蝶也不知哪里去了。街道上平日那些脑梗c病桶,嘴歪c脸肿的老弱病残全都不见踪影。 当常大伯越过一座座沙堆石山,绕过一摞摞青瓦红砖,踩过一码码楼板油毡,跨过一个个水管泥滩,踏过一堆堆架板铁锨回到家里,只看见: 一座老屋变成灰,两个女人像张飞。水桶脸盆遍地扔,乡里乡亲拥一堆。灰上白烟还在冒,院里泥水过脚跟。瞅着乡亲仔细看,个个抹地认不得。有的脚上没见鞋,有的上衣缺了襟;有的裤子露出腿,有的亮着光脊背;男的女的难分辨,一个更比一个黑;鼻头底下不见孔,耳朵里边塞满灰;车轴脖子乌鸦爪,叽叽喳喳论是非。武器弹药全没有,不知何来什么军?莫非是:李逵又出世,包公再显身,恶虎命当尽,赃官见阎君。 众人高一声,低一声地说得正凶,谁也没有留意有人回来。常大伯站在大家身后听了好大一会才高声说道:“乡亲们,大家辛苦了?我李玉常多谢乡亲们鼎力相助。至于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我看就不必追了。 糊涂就叫糊涂去,弄那么清干啥呀?弄清了我还得买上礼品去感谢人家。因为,人家做了我想做而不能做,永远也无法做到的好事呀! 大家都知道,这座老屋是我和妻子在非常困难的时期,费尽千辛万苦,血一点,汗一点,好不容易才盖起来的。现在时过境迁,用不上了,我早就想把它拆了盖楼房哩。可是,我李玉常在这屋里度过了四十多个春夏秋冬,和它建立了牢不可破的深厚情谊。用不上了就拆掉它,我李玉常是那种卸磨杀驴c过河拆桥的人吗?我实在不忍心拆它,也根本拆不下去。 别人都盖新楼哩,而我的地方却被这老房子占着盖不成。老天看我太为难才放了一把天火,解决我无法解决的大难题,我还得烧香拜佛谢天地哩。我李玉常有恩必报,无论是人是天,帮了忙都要报答啊。” 常大伯还没说完,柳枝跑过来擂起拳头,在他胸脯捶着说:“那你咋不早说哩?让我把东西取出来呀!为了救这场火,把你老婆没整死,还让大家受了多大的累。火没救了,把我缝的衣裳被褥,连信都烧光了。” 柳枝说着又哭了起来,常大伯摸着她的头发说:“没啥,没啥,东西烧了可以再买,值不了多少钱,咱现在还在乎那几个钱吗。信没有了叫祥合多写几封,这有为难的啥哩。乡亲们,大家都在这里粘了光啦。特别是我老婆,烫了个不出钱的便宜头,人就显得更漂亮c更心疼啦。大家都回家洗澡换衣裳,我还要出去买香买纸,祭拜天地,感谢神灵哩。” 大家正要告辞,七寸蛇却走出来说:“老常,你可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别烧香拜佛啦。这火是我放的,不是天火,你要感谢的人是我。” 常大伯笑着说:“大家都听到了,她想冒功哩,说火是她放的。这怎么可能哩,她和玉柔一块出来就回去了,根本没有放火的时间。” 七寸蛇争着说:“的确是我放的,我跟在玉柔后边往出走,顺手就把熨斗插销插进去啦。举手之劳就把你的难题解决啦,你可要说话算数哩。” 常大伯大笑着说:“算数,算数,礼品少不了你的。玉柔,快打电话报警,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让警察好好教育这个不做好事,专做坏事的无心怪。礼品吗,我先保存着,等你几时改造好了再来拿。” 七寸蛇急忙摇着手说:“不,不是我,我啥都没说,我没有插熨斗,刚才不过是想冒功领赏而已。掌柜的,快回,咱两个加起来也玩不过他。” 七寸蛇拉住烂头蝎的衣袖叫他回去,烂头蝎却甩开手说:“去你的,谁跟你这笨驴蠢猪往一块加。真真的猪脑子么,人家诈了一下你就上当哩。还想和我加,我才不想和你这羞了先人的丑八怪往一起加。” 众人哈哈大笑,两个瞎东西嚷着骂着出门走了。老蝴蝶气愤地说:“报警,告,告他狗日的。这两个瞎怂货,就得好好治治。” 常大伯则说:“算了,算了,夜饭少吃,赢官司少打,让他们自己反省去。这两个家伙的病是先天性的,难治,告了也不顶啥。她要翻供不承认,咱们又没有录音,警方还会以证据不足为由而不了了之。” 三快婆愤恨地说:“他们同样披着人皮,吃着人饭,咋就那么瞎的?” 常大伯说:“这有啥好奇怪的,社会上的人就跟地里的麦苗一样,气候条件c水肥条件,管理方法都是一样的,里边就是有少数毒麦,不但无益,反而有害。他两个就是麦田里的毒麦,不管是杀虫药c除草剂,全都对它无能为力。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连根拔去,但它们却不好辨认。好在为数不多,混在麦海之内起不了多大作用,大家都回家吧,多谢了。” 乡亲们陆续出门回家,老蝴蝶坐在轮椅上感叹着说:“这两个坏家伙害了不少人,对你李玉常好像情有独钟,不到半年时间就照顾了几次。” 常大伯说:“这也不足为奇,在过去唯成份论的日子里,我家是上中农成份,运动中还有可能随时升成地富。老队长把我和烂头蝎c武大郎三个青年划了一个等号,都是讨不到媳妇的人。结果,我先取了个相当不错的媳妇。烂头蝎心怀不满,经常砸我的锣,放我的炮,背地里谩骂c诅咒。谁知我不但没有倒霉,处处都比他强,他心里不平衡就更不憋气我啦。老想着整我c害我,看我的笑声,玉顺没有念成大学,他可没少出力。” 正往出走的三快婆听到这话就说:“对,这事我知道,我那时就爱说媒,他嫌我没给他说媳妇就处处和我作对,我说到哪里他就砸到哪里。给玉顺说了几个都被他砸了,我没办法才把没人要的七寸蛇说给了他,倒让他们珠联璧合了。我真是后悔死啦,成就了一对祸害,实在对不起乡亲们。” 玉柔听到这话就说:“他们不叫珠联璧合,说是臭气相通才比较合适。这事不能怪你,说媒都是为好哩,你当时怎么知道她不是好人?” 一群救火大军捲旗收兵了,玉柔给电工打了电话,就叫柳枝和她过去洗澡换衣。常大伯等电工来了,帮着把家里的线路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接通户外电源。电工走了以后,他又进厨房去烙柳枝没有烙完的馍。 小凡放学回来看到这个样子,急忙走进厨房问:“爷爷,你烧房子把我的奖状哩?”常大伯说:“我也是刚回来的,房子是失火啦,不是故意烧的。咱们的东西全烧光啦,穿的盖的都没有啦,你还问啥奖状哩。” 小凡‘哇’地一声哭着说:“东西烧了可以再买,奖状是学校发的,烧了就没有啦。”常大伯拿了片油馍塞到他手里说:“奖状没有了也可以再得,哭啥哩?已经烧了,再哭能起啥作用吗?其实,那些荣誉都是次要的,只要你把知识学到肚子里,那才是最重要的。别人拿不去,盗贼偷不走,下雨淋不坏,失火烧不了,只有你自己能用一辈子。” 小凡扭着头说:“不,学知识不能只为自己用,要为社会办好事哩。” 常大伯摸着小凡的头说:“对,你说得对,只有学好知识,才能为国家,为社会干大事。你先吃点馍,过去和你小平哥写作业,饭熟了我去叫你。” 小凡拿了几片油馍过去了,常大伯烙完馍,正准备做饭柳枝就过来啦。她洗了澡,梳了头,换了一身玉柔穿的净衣裳,人显得年轻了许多。 常大伯看她的头发还有几绺鬈曲着,就开着玩笑说:“哟,你这头发一烫,的确漂亮多了,怪不得人家出钱烫发哩,只有咱们烫发不出钱。” 柳枝用一根手指戳了他一下说:“你呀,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说笑哩。也不想想往哪里睡呀?铺啥呀,盖啥呀,天气冷了穿啥呀?” 常大伯说:“有啥好想的,我在小坟岗睡着哩,小凡和小平睡着哩,家里就剩了你一个人,杏花房子闲着,床早就拾掇好了。铺的盖的都有,你晚上想咋睡就咋睡。至于衣裳吗,没有了上集另买,只要有你我就不怕。” 柳枝说:“那你就不怕玉柔出事吗,她可是玉顺的心头肉呀!” 常大伯说:“咋能不怕哩,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两个,玉柔有文化,应对能力比你强,你只要没事,她就不会有事。” 柳枝又说:“那你就不担心钱吗,钱要是烧光了,看你拿啥买东西?” 常大伯又说:“那就听天由命啦,你如果没往老地方放就完了。我那几件旧家具虽然经受过棍棒考验,但它们却经不起烈火焚烧。” 柳枝爽朗地笑笑说:“放心,柜里只有几十块零钱,整的都在老地方放着,不知能不能烧坏?” 常大伯肯定着说:“只要在老地方就没问题,我那保险柜火烧不着。明天拿着上集就是衣裳,快做饭,不管事大事小,先把肚子吃饱。” 玉顺回到家里天就黑啦,进门还没坐稳,玉柔就给他把隔壁失火的事说了一遍。玉顺连口水都没喝,起身向隔壁走去。 常大伯和柳枝刚吃过饭,走出厨房看他过来就招呼着说:“玉顺来了,老屋没有了,房子坐不成了就坐前厅吧。” 玉顺忙不迭地说:“哥哥嫂子别怕,房子住不成了就住我家,铺的盖的都不缺。没啥用了用我的,我把这次领的工资先给你用着,咱不能叫人吃亏。老房子烧了就烧了,咱马上筹备盖楼房,钱不成问题,有我哩。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给你办的无息贷款上边批啦。银行说让你写个贷款申请,各级政府盖章才能办理贷款手续。” 常大伯说:“玉顺,申请你来写吧,一切手续都由你办,我在这方面不如你。失火的事没有啥,杏花房里啥都有,你嫂子住着就可以;我的被褥都在坟上,不存在问题;小凡和小平一直睡在一起,当时没有问题。” 玉顺着急地说:“好哥哩,你平时不要我帮也就罢了,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火着贼偷当日穷’,我不帮你谁帮哩?我可是你的亲兄弟呀!” 玉顺说着掏出一沓红票子,硬往哥哥手里塞着说:“你再不要犟啦,这点钱拿着用去。”常大伯摆着手说:“我有钱,快把你的钱收起来。” 玉顺急得白脸都变红啦,又把钱往柳枝手里塞着说:“嫂子,拿上,无论如何都得拿上。你们让我尽点心吧,就算兄弟求你啦。” 柳枝抽着手说:“兄弟,你哥说地对着哩,我们就是有钱哩,够用。” 玉顺连声说:“不信,不信,你这话哄傻子傻子都不信。房子烧成灰啦,里边就是有钱还能用吗?你就不能把钱也带到小坟岗去。” 常大伯解释着说:“玉顺,不哄你,这是真的,我有保险柜哩。钱放在里面烧不坏,你就放心吧。”玉顺大笑着说:“哈哈,保险柜,你还有保险柜哩?哄人都不会哄,真可笑。你即便真有保险柜,那么大的火,钱放在里边也烤成灰啦。你要是说你有法宝‘避火罩’,兴许差不多。” 常大伯也笑着说:“啥避火罩,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有法宝。我的钱经常放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不怕火烧。现在你嫂子也知道了,你如果还不相信,那就得扩展到第三个人知道,我马上给你取出来看看。” 常大伯到前厅拿了一张铁锨,转身向那堆黑灰走去。玉顺随后走着说:“我倒要见识见识,看你能有个啥不怕火烧的保险柜?” 柳枝跟在后面说:“啥保险柜,就是那个土炕,炕里边有个小密室,烟火进不去。钱匣子放在里边,也不知烧坏了没有?他说肯定烧不坏。” 房顶没有啦,东西烧完啦,周围的土墙还在,黑灰里边的暗火消失了,温度没有完全降下来,人到跟前还觉得很热。柳枝大声说:“掌柜的,别急,这灰不能踩,太热啦,咱们明天再看吧。” 常大伯回过头说:“我手里有铁锨,你们等一会再进来。”他说着用铁锨把那些没烧透的断木残骸翻到旁边,再把地上的烂瓦黑灰铲开一条通道,一直铲到卧室里的土炕跟前。炕上的东西全部成了灰烬,炕面上的泥坯大部分没有塌陷,只是被房上掉下来的断檩砸了两个窟窿。 他站在炕下,先用铁锨铲去炕面上的灰,然后擩着铁锨站到炕沿上。有根没烧过的断檩斜插在炕上的窟窿里,挡着他的去路,他就向前一步,用铁锨去挑那根断檩,没想到炕上的泥坯已经被火烧焦,稍一用力就把他的右腿陷了进去。多亏炕下不是无底深渊,只陷过膝盖部位就到底了。他放下铁锨,手撑炕面,想把右腿拔出来,谁知又把一条胳膊陷了进去。 玉顺和柳枝看得真切,紧忙过去把他拉出来。柳枝急切地问:“怎么样,腿坏了没有?胳膊踒了没有?”玉顺说:“好哥哩,年纪大了就别逞能,安安稳稳地过几天算了,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用的也有你用的。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我这经常干活的身体比你硬朗多了,怎么能停着靠你养活。你要帮我可以在事业上帮,我要种那么大的果园,想办果脯厂,想带动乡亲们共同致富,在有生之年为大家办点实事。需要你帮助的地方多着哩,需要用的资金多着哩,光指望贷款不行,还得动员大家投资入股,不论谁有暂时不用的存款都行。” 柳枝也说:“是呀,你哥要干的事大,用钱就跟长虫的勾子一样,深着哩。你那点钱还怕没出塞吗?他不但要用你的钱,还要你帮大忙哩。” 玉顺心想,哥嫂说得也对,不论办啥事都得用钱,没有钱很难办成。就是这次贷款,政府支持,各级领导都表示同意,钱就是拿不到手,每次去办都会遇上意想不到的麻烦。哥哥那人性格倔强,他就是有钱也不会去请客送礼,做贿赂人的不法勾当。要想干成此事,自己非全力而为不可。 玉顺想了一会就说:“哥哥,嫂子,天黑了,歇一会就睡去,明天再刨吧。既然你们这炕下有密室,那么厚的土坯墙火烧不进去,钱在里边不会有问题。只要你们有钱用我就放心啦,你两个歇吧,我过去了。” 玉顺走了以后,柳枝扶着老伴说:“算了,天黑看不见,咱不挖了。” 常大伯站起身说:“不挖就不挖啦,你走你的,不用扶,我没有那么枵气的。”柳枝往出走着说:“不咋就好,你今晚不到坟上去啦,咱就睡杏花房子。去玉顺家不好,这边没有人,谁要是把咱的钱刨去就糟啦。” 常大伯随后走着说:“那倒不怕,房烧了墙还在哩,大门一锁没人进来,谁就知道咱这灰堆里边还有钱。”柳枝走出灰堆又说:“人当然不会进来,贼就很难说了。那么矮的墙,怎么能挡住贼?” 常大伯也出来了,擩着铁锨站在院里说:“放心,贼偷的都是有钱人,咱们这样的家庭就是请贼,贼也不一定来。” 他放下铁锨,掸着身上的灰又说:“晚上看不成电视啦,早点把门关了在杏花房里睡去。我还是去坟上睡,杏花房里是软床,我睡不习惯。再说,老公公在儿媳房里睡觉,总觉得不是回事。” 柳枝瞪了他一眼说:“哟,你这人挺封建的,儿媳妇房子怕啥。人都走了半年啦,房子闲着,咱睡几天有啥不合适的?不想跟你老婆睡了快滚,到坟上和那些野兔子c野鬼万一去,我还等着关门睡觉哩。” 常大伯笑着说:“要滚也得洗一下,你看这手上c脸上,脚上c腿上尽是黑,有多没少的鬼都吓跑啦,谁会和我万一呀?” 常大伯到厨房里舀了点水,大概洗了洗就去小坟岗,柳枝一个人在家关门睡觉。玉顺回到家里却打了很多电话,和所有的弟弟妹妹都说了大哥的打算,并要求大家鼎力相助。最后也和祥合通了电话,把家里的情况和父亲的打算详细说了说。祥合说他这几年存款不多,给家里寄了些,五一二地震来回跑了几次又花了些,现在只有四五万元,办大事不成,盖点房子基本可以,老屋失了火,那就先盖房吧。杏花坐月还有半年时间,到那时坐月不成问题,并托叔父了解当地的建材行情,选个合适的包工头包出去,尽量不要让父亲出力操心,自己远在他乡,一切拜托叔父。 玉顺放下电话想:天哪,这不是把事都推给我啦,只说不要让他父亲劳累操心,叔父就不劳累了?自己也是上了岁数的人呀。但他又想到大哥那人,埋头苦干可以,出门跑事不行,就凭他那种倔脾气,出去啥事都办不成。大哥对我,恩比天高,比地厚,现在不正是回报他的时候吗。有智慧的人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况今日是信息时代,交通运输都很方便。大部分事情不用跑,手指一按就把事办了,咱还有害怕的啥哩。为大哥的事就算把自己的钱用完,腿跑断都是应该的,只要帮大哥把事办成,出了名,事事如意不再穷,我李玉顺也就心安理得啦。 玉顺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地想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又出去了。 常大伯一大早回到家里,和柳枝扒开他们的密室,取出装钱的匣子打开一看,里边的钱果然好好的。柳枝高兴地说:“好,好,这下好了,今天出去就是衣裳。咱这土炕,比他们的保险柜还保险得多。” 常大伯把钱匣子盖好交给她说:“仍旧由你保管,你没听说,两口过日子,就是要男人是个筢筢子,女人是个匣匣子,不怕筢筢没齿,单怕匣匣没底。我相信你这匣匣底结实着哩,里边压的钱再多也不会漏。” 柳枝接住钱匣子说:“房子烧了,杏花房里没有炕,叫我往哪里放呀?” 常大伯笑着说:“我给你再搞个密室,还是只有咱两个知道。保证比保险柜还保险。你先拿着往房里走,我去找个家具就来了。” 常大伯先到厨房后边放用具的地方找了把除草用的小铁铲,再找了半截钢锯条拿进杏花房子说:“你去做饭吧,我今天要帮软蛋修渠,饭得吃早一点。我弄密室你做饭,两者都不耽搁,饭好了密室就好了。” 柳枝放下匣子出去了,他看了看房子的阵势想:这新式床和地之间的距离太小,挪床太沉,也不方便,看这情况,床底下是弄不成。他就挪开放在墙角的衣裳架子,先用钢锯条划开两块地板砖的缝子,然后把铁铲伸到缝子里轻轻地撬,两块地板砖很快就被撬了起来。再用铁铲在里边掏着挖着,不大一会就挖成一个比匣子大一点的长方形坑,修理了一下就把匣子放到里边盖好,出去取了把笤帚c小簸箕,把挖出来的沙土扫光攬净,倒在后面的灰堆里,最后再把衣裳架子放回原处。 柳枝做好饭走进来问:“好了没有,我的饭可做好了。”常大伯说:“你好了我当然好了,你找找,看我把匣子放在那里了。” 柳枝在屋里找来找去找不见,常大伯挪开衣裳架子,给她作着示范把匣子取出来说:“放的时候包点塑料纸就不怕受潮啦。” 常大伯吃过早饭就扛起铁锨到生姜渠上帮软蛋修渠,软蛋不想耽搁儿子争气挣钱,自己和常大伯修了几天才开了机井。水抽上来了却没人要水浇地,软蛋只好先把水放在自己地里。常大伯出去买了两袋化肥,扬了一畦就把水放过来了,水流着,他扬着,两者不误。 软蛋回到村里叫了这家叫哪家,就是没人到地里去,就连做啥都快的三快婆也一反常态,人影都找不见。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只有常大伯一个人在浇地。真所谓:麦苗旱得细叶捲,没人管,不知端了什么碗? 常大伯百思不得其解,形势怎么变得如此之快,浇包谷的时候打架闹仗,缴钱排队,麦苗都快旱死啦,有水没人浇,难道麦子没有包谷值钱?他浇完自己的地就回去找三快婆,谁知三快婆却上她女儿家去了。他只好叫四慢叔买点化肥去地里扬扬,自己帮他浇地。接着去找老蝴蝶的儿子青娃,年轻人到底消息灵通,从青娃嘴里才知道了没人浇地的原因。 原来是金蛋他姐回来看她妈的时候,带了个人人都关心的重要消息,说这里的土地年后就要被开发征用。县上害怕群众为了多赔钱,都给地里打井c栽树c盖房子,保密工作作得特别好,准备年后来个突然袭击。他们从内部得知这一绝密情报以后,就给金蛋媳妇露了点口风,金蛋媳妇没有主意又去请教硬蛋,这个消息先在蛋氏家族中传开了,很快传遍了全村。大伙以为金蛋他姐都是非常之人,消息灵通,相信此言不虚,年后征地就是瞎子擤鼻一抹,不管麦苗好坏,都是一样的赔偿青苗款哩。 常大伯得知这一玄机之后,马上对青娃说:“不管消息准确不准确,地都要浇哩,不光自己浇,还要动员大家浇。年轻人腿快,你找几个人在村里跑跑,叫大家赶快浇地,不浇麦子就旱死啦,人家拿啥给你赔青苗款哩?就说我老常说啦,如果年后把地收了,这次浇地钱全部由我承担,如果地收不了,还是各人收各人的麦子,出自己的浇地钱,我老常说话算数。” 青娃叫了几个帮手,满村跑着这样宣传,村民们大都相信常大伯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有多一半人都去排队浇地。还有一部分人不愿浇,他们并不是不信常大伯的承诺,而是想抓住机遇,今冬在地里打井c栽树c育苗圃,造园林,办企业,一一一一一等等。总而言之,都想大展宏图,成就一番昙花事业,以便获取巨额赔偿,一举成为乡绅富翁,阔佬大亨之类的上层人物,从此过上吃香穿阔,美女陪着,天天过年,夜夜欢乐的幸福日子。 常大伯使尽浑身解数,总算浇灌了本村大多数麦田。他的办法想尽了,心也操碎了,人也没劲了,回到家里长吁短叹:“唉,算了,算了,心尽到就行了。人家想发洋财就叫发去,咱一个老农民,能把人家怎么样。” 柳枝给他倒了杯茶正喝着,就见玉顺急匆匆地走来,气势败坏地说:“好我的哥哩,咱还是别干了吧,现在啥事都不好办。贷款的事说得好好的,车吆得活活的,碌碡眼看拽上山啦,想不到的事又出来了,银行说你年龄太大,不符合贷款规定。年龄大了怎么能小?你看为难不为难呀!” 院里忽然有人说道:“不为难,年龄大了就用我的。” 他们抬头看时,就见祥合c杏花,双双站在当面。三人又惊又喜,常大伯张着嘴不会说话,玉顺惊异地问:“你们,你们怎么回来啦?” 祥合,杏花齐声招呼了“爸爸,二爸”,又回过身面对柳枝说:“这位就是我们还没见过面的妈妈吧?妈嗳,你娃祥合,杏花给你行礼了。” 二人丢下行李,一齐打躬作揖。柳枝高兴得热泪盈眶,一手拉着一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不用写信啦。走,进屋坐。” 玉顺忙说:“杏花房子小,坐不下这些人,还是到那边坐吧。” 常大伯也说:“对,到那边坐,那边还有你们只见过一次面的二妈哩。” 五个人一同来到隔壁,祥合c杏花同样给玉柔行了礼,大家坐在客厅里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喝着茶,叫着爸爸喊着妈,游子回家心高兴,老少六人笑哈哈。当说起因何回家的时候,却又面色难看,气氛大变。正是:存心害人押错宝,有时坏事能变好。要知回家因何在,且看下回不用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回承父志男儿挑大梁 敬祖先孝子献小姐 养儿育女把老防,有的低劣有的良。 出外打工非长法,回家创业孝爹娘。 朝气蓬勃打硬仗,暮色苍茫睡软床。 生前有句贴心话,都比死后烧啥强。 瞎人心不良,反倒帮了忙。健儿回家转,铁肩挑大梁。 冬来天气凉,送暖表孝肠。传统寄哀思,不必送妾房。 说起闲话没短长,紧接上回道端详。上文说道:常大伯为了多浇点地,把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总算使本村一多半麦田灌了次水。 还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人不听他的,心里只想着抓机遇,谋快事,在今冬几个月的时间里成就一番脱胎换骨的成仙丕业。 尽管常大伯说干了嘴里的唾沫星子,磨穿了脚上的鞋底袜子;用尽了脑里的智慧法子,支光了匣里的零整票子。晚上头上丢帽子,白天脚底起泡子,雨鞋挣断高靿子,棉衣溻湿袄套子。也没能唤醒人家甜蜜的美梦。 常大伯只好拖着疲倦的双腿,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家里。 柳枝和玉柔上集回来,正在院里欣赏她们采购回来的东西,看到他的样子这般狼狈,玉柔就说:“好哥哩,你把自己的地浇完就行了,别人浇不浇咱管不着,地权在人家手里,人家不愿浇咱能怎么样。你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出力劳神还把自己的钱垫上,到底图了个啥吗?麦子打得多了是人家的,年后要是真的把地收了,你那些钱不是白垫了吗? 现在的人谁相信谁哩,隔手的金子不如在手的铜。打工的早上出去,晚上就要把钱拿回来哩。你倒好,人家浇地咱垫钱,史无前例,真是史无前例呀?好哥哩,你又弄了个史无前例的新创举。” 柳枝给他泡了杯茶说:“先歇歇喝一点,你拿钱咋不想一下哩?咱们的东西烧完啦,我刚买了一回就没见钱了,要不是玉柔给咱出钱买东西,咱们啥都没有啦,冬天冷了咋过得去哩?” 常大伯往杏树下的石桌上一坐,接住柳枝递给他的茶说:“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麦子都快旱死啦,有水没人浇地,我心里着急呀,只想着怎样多浇点地,就能多产粮食。咱是困难时期过来人,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让这么多麦田绝收呀! 你看现在,今天盖了明天拆,地里栽树没有根,眼眼机井不见水,座座营盘没驻军。唉,都搞了些啥名堂吗?即便美梦成真,政府没办法把钱赔了,那也糟蹋的是国家的金钱,浪费的是社会资源,白流了百姓们的血汗,加重了开发者的困难。不管从哪方面看来,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也!国家难道不知道,只有土地多产粮食,工厂多出产品才是实业。至于那些所谓的速成致富法,无非是画饼充饥,水中捞月罢了。” 柳枝到厨房兑了半盆温水,端出来放在他面前说:“快洗洗吧,说那些话能顶啥,地浇不浇是人家的事,你又不是干部,有啥权利管人家哩?洗了进房换衣裳,床上有给你买的衣裳鞋袜,看你都成了啥样子啦。” 常大伯站起身说:“人活在世上,吃社会上一天饭,就要操一天心哩。大人物操大心,小人物操小心,咱是农民,就得操操地里的心。” 柳枝朝他摆摆手说:“好,你说该操就操去,衣裳一换再去操吧。” 玉柔忙说:“哥,新衣裳拿到那边洗澡间去,好好洗个澡。放心,太阳能不用电,多洗一个人不会增加成本。”柳枝也说:“是呀,太阳能里的水热热的,放到浴盆里兑点凉的好好洗吧。身上早就脏得不像啥啦,不洗澡穿上新衣裳,几天又脏啦。先在这边把脚一洗,省得把那边的地板弄脏。” 玉柔说:“地板脏了怕啥,水一冲,拖把一拖就净了。我哥没去过,你两个一块过去,两个人好洗,我在这边给你们看门着。” 常大伯说:“我也想试试太阳能哩,就是怕天冷,容易感冒,还是洗洗脚算了。衣裳脏了多换一回,洗衣裳比洗澡容易,要是感冒就麻烦了。” 柳枝忙说:“去去,洗澡间有浴霸哩,开了就跟夏天一样,一点都不冷,你洗一回就知道了,浑身舒服得都能把生日忘了。” 柳枝抱着新衣裳过去了,常大伯坐在院里脱去鞋袜,把脚洗净擦干,换上新鞋,朝玉柔笑着点点头就出门去了。 常大伯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裳,当时显得年轻多了,人也精神多了。玉柔看他们回来就要告辞,柳枝觉得时间不早,就把玉柔送出大门。 常大伯泡了杯茶慢慢喝着,看柳枝回来就说:“澡一洗的确舒服多了,身上光滑光滑的。要不是烧了房子,我今晚就不走啦。” 柳枝坐在他旁边说:“不走就不走,没有炕还有双人床哩。” 常大伯说:“床是软的,咱睡着不习惯,可能腰疼。”柳枝忙说:“不咋,软床才好,睡在上边身上不压,挺舒服的,你睡一回就知道啦。” 常大伯又说:“软床忽闪忽闪地,还有响声,没有土炕上稳当。” 柳枝说:“嗨,那怕啥哩,忽闪忽闪地才得劲,这么大的院子就睡了咱两个,响声再大也没人听见,你今晚试试吧。” 常大伯笑着说:“对,对,儿子信上不是说,让咱们把没用过的东西用一用吗。天快黑啦,你去把大门一关,咱喝喝茶就去睡觉。” 柳枝正要出去关门,玉顺急急匆匆地走进来说:“哥哥嫂子,你两个清闲地喝茶哩,你叫我办的事可能办不成了,咱还是把心收了算啦。” 常大伯忙问:“怎么,啥事办不成啦,为啥办不成哩?” 玉顺又说:“啥事,贷款的事么。人家说你年龄太大,不符合贷款规定。贷不成款不是啥都弄不成啦,人老了干啥不容易,不如就此罢手。” 常大伯正要开口,忽听院里有人说:“年龄大了就用我的。” 三人抬头一看,祥合c杏花突然回来啦。常大伯又惊又喜,张着嘴不知说啥才好,玉顺惊奇地问:“你们,你们怎么突然回来啦?” 祥合c杏花喊妈叫爸地打过招呼,并向柳枝打躬作揖地行了礼。把柳枝高兴得热泪盈眶,一手拉着一个激动地说:“你们,你们回来了,回来好啊!回来就不用写信了。多好的孩子呀,走,快屋里坐。” 玉顺忙说:“杏花房子小,坐不下几个人,咱们还是到那边说吧。” 常大伯附和着说:“对,那边还有你二妈哩,咱们都到那边去。” 五个人一起走出这边家门,来到那边屋里,祥合c杏花同样向玉柔行了哩。玉柔和他们走进客厅,从壁橱里取出水果c饮料,放在中间的茶几上,招呼大家随便吃。杏花也起身端茶倒水,话不离嘴。 玉顺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祥合,你们不是一直说不回来吗,怎么突然回来啦?你快说,你快说,到底出了啥事啦?” 祥合喝着茶说:“没事,没事,听你说房子烧啦,就想回来盖房子。” 杏花着急地问:“二爸,你不是说乡计生办已经给我发了准生证啦,他们怎么还给那里去了一份公函,说我是违规超生,逃避在外,要求厂方立即将人遣返回家,接受检查。厂方知道计划生育是目前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觉得事关重大,害怕连累他们,就把我们辞退了。” 祥合说:“可能是乡政府口头答应,准生证没发又变卦啦。” 玉顺马上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准生证气呼呼地说:“这不是他们发的准生证吗,怎么能出尔反尔,自相矛盾,即发准生证又去公函,真是岂有此理。我,我马上到乡上找他们去。”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玉柔拦住他说:“你别急,放冷静点,咱先考虑考虑,现在天都黑啦,人家早下了班,你到乡上找谁去呀?我估计是烂头蝎和七寸蛇搞的鬼。 嫂子好心好意地把信借给她,是为了他们的家庭和睦。他们竟以恶报善,又放明火,又使黑枪。咱和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怨,一没惹他,二没撞他,他们为啥这般毒也?这样做与他们有啥好处哩?” 柳枝气愤地说:“一定是那两个坏东西搞的鬼,我那天要是把她扔进火堆里就把害除啦,你硬把我拽住不让扔。只说告告告,她都当面承认啦,怎么又不告了?想让她自己反省,这下反的好,把你儿子和媳妇都返回来啦。多么好的工作,可惜让他们把锅砸啦。我现在就去找她,顶事不顶事,先搧两个耳光子出出气,让她知道咱家不是好欺负的。” 玉柔又说:“好嫂子哩,气不能那样出,打人也是犯法的。那天要不是我拉得快,你就把人扔进火堆里啦。虽然除去了七寸蛇这个瞎人,同时也失去了你这个好人,咱用好人的命去换瞎人的命,你觉得划得来吗? 嫂子,我哥能有你这个好老伴多不容易,你要是为这事进了监狱,我到哪里找你这个好嫂子呀?所以说,遇事必须冷静考虑,不能逞一时之快,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要是造成严重后果,那就悔之晚矣。” 柳枝想了会说:“你这话是好话,可是,人到气头上就忍不住啦。那天要不是你,我真把她扔进去啦。那我,我就不可能在这里见你们了。” 玉柔又说:“是呀,人到啥时候都要冷静,弄啥事都要讲策略哩,既要出气,还要保全自己。咱让玉顺明天去乡上了解清楚,如果乡上没发公函,他们就是非法伪造政府文件。咱们掌握了真凭实据再向法院起诉,他们非受法律制裁不可。到那时,祥合c杏花拿着准生证和乡上的证明材料再去南方,那里的厂家见了这些东西,断无拒之门外之理。” 常大伯想了半会才说:“我觉得他们回来未必就是坏事,在外面打工不是长久之计,迟早都要回来哩。不如在家里创业,作长远的打算才是正事。你们看,玉顺办贷款不顺利,银行说我年龄太大不合规定,正为难着祥合就回来了。不管因啥原因,这不是正好吗,既然回来就不走啦,年轻人给咱把大梁挑起来。咱们这些过时人都做他的帮手,同心合力好好干,不愁弄不出一番事业来。出外打工挣工资,只是给别人干哩,干到底也不会有多大出息。只有自己创业当老板,才会有前途c有出息。 人家银行不给老年人贷款是对的,年纪大了就是有今没明的人,人家当然要考虑哩。如果贷款的人死啦,人家找谁要钱去呀?咱不能怪人家不给老年人贷款,如今换成祥合,那就没有什么问题啦。 咱们也成立一个大公司,把该办的手续办全。先从小坟岗开个头,把村头的闲学校租下来办果脯加工厂。如果成效好了再扩大,办个‘渭北果业有限公司’。我就不信,外国人能在中国的地方办厂,咱为啥不能?” 祥合高兴地说:“好,就这么办,与其出外给别人打工,不如回来建设自己家乡。我爸的想法很好,渭北果业有限公司,好名字呀!我就给咱把大梁挑起来,我爸管园林,叔父跑外交,二位妈妈主持内务。杏花还要抓紧学习文化,只有掌握了文化知识,才能在咱们的事业里独挡一面。 咱们要干大事,需要的人才多着哩,管理财务的,管生产加工,管机械设备,不论那头都得技术人才,就是干活的工人也要好好培养。没有掌握先进技术的工人,就不可能生产出优质产品。” 柳枝激动地说:“好啊,我正熬煎咱们这些老家伙能干多长时间,年轻人就回来啦;银行正嫌他爸年老不给贷款,儿子就回来啦。这可能就是人说的天意吧,老天叫咱一家子联合起来干大事哩,咱就得对得起老天。我也要读书认字学文化,玉柔,你就把我婆媳两个教下吧。” 玉柔忙说:“好,我就收你两个做学生,每天教两个小时。” 两家人在一起喝着说着,坐了好大一阵子,玉顺看了看墙上的表说:“如果都想这么干,就没有追查公函的必要啦,那两个瞎怂想看笑声,咱就让他们多看看吧。祥合回家把事弄好,那还不把他们气死。你两个刚回来,一路上坐车累了,吃了晚饭就在桃花的房子去睡吧,那边的房子先让你妈住着,咱们马上着手盖房,房子盖好了你们再搬过去。” 祥合不客气地说:“对,当时只有这么办了。桃花祥俊没在家,房子经常闲着也是浪费,咱们就先住着吧。晚饭不吃了,我们下车才吃了的。” 常大伯说:“那边的老屋虽然烧了,当时也不甚紧,前边平房还在哩。放粮食的屋子只有十袋麦子,那么大的敞厅都闲着,见拾掇就是住人的房子,当时不盖完全可以。你两个在这边先住一晚,明天给你妈拾掇个地方就搬过去,一家人住两个院子,吃饭干活不方便。” 柳枝说:“就是今晚睡到那边也行,你们的房子你们睡,我和你爸到小坟岗睡去,戏上都说:‘跟下做官地当娘子,跟下杀猪地翻肠子,’我嫁了个开荒的脏老头,就应当陪他去睡草房子。” 玉柔连忙阻止着说:“不行,不行,小坟岗我去过,妇女到那种地方睡觉实在不行,吓都把人吓死啦。咱们家里这么大的地方,让嫂子去那种地方睡觉,村里的乡党咋看我们哩,能把我两口子骂死。” 柳枝坚持着说:“哎哟哟,我去坟上睡觉,早晨回家干活,谁骂你们干啥呀?现在的人各过各的日子,没有人操别人的心c管别人的事。” 玉顺生气地说:“好,你们爱去那里去哪里,我这边有鬼有狼哩。” 祥合见叔父好像真生气啦,连忙站起身说:“好啦,好啦,今晚就这么办,我和杏花就住祥俊的房子。你们坐,我们坐了一夜车想先睡哩。” 祥合和杏花出了客厅,到桃花房子睡觉去了,几个老年人一起看着电视。新闻联播刚过,玉顺就沉着脸说:“好我的哥哩,你那倔脾气就不能改一改吗。你不想沾我的光那也罢了,儿子在这边住几天你也推三阻四地不让住,到底是啥原因吗?那边遭了火灾,这边有的是房子,为啥就不能住哩?即便是平常乡亲也没有说的啥,何况咱们是亲亲的弟兄们。你这样做叫我有啥脸面在人前说话,难道咱弟兄之间只要省分吗?” 常大伯平静地说:“玉顺,别生这样的气。谁都知道咱弟兄的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但是,咱们毕竟是两个家庭呀!该帮的时候全力以赴,就是要命也在所不惜,平时过日子,该省分的地方就要省分,人说省分结长远吗。邻居要好高打墙,亲戚要好远离乡,朋友要好勤算账,弟兄要好不长帮。兄弟之间,该分就分,该和就和,互相鼓励,你追他赶,富的前边跑,穷的后边撵,这样才能前进,生活才有奔头。 如果真的遇到大灾大难,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当然要帮哩。要是经常帮,大事小事都帮,天天供吃供穿c供住供用,那样容易使对方产生依赖思想。人有了依赖思想就没有奋斗的勇气c上进的决心啦。帮人的出于一片好心,结果适得其反。那边失火烧了两间老屋,还没到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不同意他们常住这边,一来是防患于未然之前,二来是激发他们奋斗的志气,三来还有个重要原因,你可能没有想到。” 玉顺着急地说:“还能有个啥原因吗?你放心,玉柔绝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她要是那么自私,那么小心眼,我两个就不会走到一起。” 常大伯忙说:“不是,我知道弟妹是个豁达开朗的人,她才不会在那些无聊的小账上边计较。我是担心柳枝,我怕她们之间一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立刻打断他的话说:“我,我怎么啦,我就是心眼再小也不会有意见呀。人家帮咱都没意见,我要是有意见,那不是成了神经病啦。” 常大伯接着说:“我不是怕你有意见,我觉得你和杏花没相处过,缺乏了解,住在一个院里能够朝夕相处,加深婆媳之间的感情。” 玉顺随口说:“好,好,你都说了那么多啦,我还能说啥。你想怎么就怎么,反正儿子是你的,媳妇是你的,我这个二爸咋能喧宾夺主哩。” 玉柔推了丈夫一下说:“你生啥气哩,咱们把姿态放高,礼走到前边,住不住就由他们啦。你仔细想想,哥说得不无道理,咱应当顺其自然。” 常大伯知道玉顺不服,自己也不便过于衒玉求售,慢慢想想就明白了。他不再多说,抬头看看时间不早,起身告辞,领着柳枝回到家里。 二人刚走进门,柳枝回身就关大门,常大伯忙说:“别关,别关,我还是去坟上睡吧。”柳枝‘咣噹’一声关住大门,大踏步地走着说:“快往进走,天都黑成啥啦还要走。身上洗得光光的,衣裳换得新新的,下午说得好好的,咱们今晚试着睡软床哩,怎么又要走?坟上草棚里有多好的,难道那里有人等你,看不上我啦,我今晚偏不让你走。” 常大伯拉住她的手说:“看你说的,除了你这个傻老婆子,还有谁会看上我这死老头子。我觉得杏花房子床小,软溜塌水地睡不好。” 柳枝双手拉着他说:“你没睡过咋能知道好不好,我就是想和你试试软床怎么样,不好咱就不买啦,好了咱也买一张享受享受。明天他们回来,咱就没机会试啦。睡了一辈子土炕,不试试软床死了也后悔哩。” 常大伯不愿太扫她的兴趣,只得一起走进杏花房子,躺在了从未睡过的软床上。二人今晚一试,即便感觉比土炕好,给自己也买一张。就凭两块朽木,又能雕出什么奇图异景来。只可惜: 美好年华,一去不返,人生如寄,生命危短。能赶上了快赶,赶不上了莫撵。一切顺其自然,别怨福薄命浅,比起过去岁月,咱们不算太晚。常人生命在勤,幸福不是偷懒。世人蝼蚁众,少有同样脸,朽索强驭马,难免出危险。白天干活挣钱,晚上伸长睡展,无数风流人物,谁能到永远? 常大伯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祥合就回家收拾住人的房子,杏花果然和以前大不一样,身勤腿快有活力,见人脸上笑嘻嘻。不但给丈夫帮忙拾掇房子,还进厨房和婆婆一起做饭。前后跑着喊爸叫妈,笑脸如花。常大伯看到杏花真地变好了,心里特别高兴,喝了一会茶就坐不住啦,挽起袖子去帮祥合拾掇房子,祥合有杏花帮忙不让他干,只好站在旁边看着。祥合正值英年,身体强健有力,一百多斤的小麦袋子,两手一提,就像提了一袋子麦糠那样轻松。 饭做好了,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一顿团圆饭。祥合放下碗又开始干活,常大伯无事可做,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向门外走去。 村子里好多地方的街道都被建筑材料占着,就连几十年没住过人的闲庄空院,还有当干部多占的地方,都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 常大伯还没走到村口,金蛋媳妇看见他就问:“常大叔,你到哪里去呀?我正要找你就碰见啦。人家有钱人盖房把路占完了,我家想拉砖过不来,把人都能为难死,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我会记住你的好处。” 常大伯看看她说:“怎么,你家也要盖房?金蛋发了财啦?” 金蛋媳妇说:“金蛋能发啥财吗,他总共只有一万多元,又贷了我硬蛋哥两万元,这才把问题解决啦。要不是能贷到款,咱就盖不起房。自己人到底好些,我硬蛋哥只给我算三分利息,他给别人都要算四五分哩。” 常大伯说:“盖不起就不盖啦,出那么大的利息盖闲房划不来。两万元的利息就得金蛋半年挣,给家里增加些不必要的负担。” 金蛋媳妇又说:“你不知道,咱这里明年就开发啦。你看别人都冷盖房哩,咱不盖咋办呀?我硬蛋哥把家里前前后后都盖了两层子,还要再往上盖。咱盖不起多了就少盖些,人家吃肉也跟着喝点汤吧。要是一点不盖,那就连汤也喝不上啦。金蛋回来把地基都弄好啦,就是砖拉不进去,干着急没办法。这些盖房的人都顾自己多赔钱,就不管别人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问:“你家准备在那里盖房子?” 金蛋媳妇说:“还能在那里盖呀,家里前前后后没地方,就是那些烂房子,破棚子,都是一样地赔好票子哩,我们就把地基弄到空园子啦。” 常大伯说:“那里可不是你家的庄基地呀,你爸当队长的时候硬不给别人批那块地方,专门给自己留着养性口用。一直都是集齐土地,你们如果盖了房子,上边要是追查就是麻达,弄不好要叫你们拆哩。” 金蛋媳妇忙说:“不咋,大叔,现在没有人查那些麻烦事。我姐说来,拆迁办不管地方合法不合法,只要有房就赔钱哩。开发区那边有的在承包地里盖,有的在集齐地方盖,人家都是一样地把钱赔啦。原先的生产队没有啦,集齐的地方谁占到手里就是谁的,没人管。 我为此事还试探了烂头蝎的口风,害怕那两个坏东西使瞎心眼。没想到七寸蛇也有害怕的一天,她放火烧了你家的房子,被你诈得当众承认啦。虽然当时翻了供,毕竟做贼心虚,害怕警察来抓,她就和鼓上蚤一样,来了个三十六计,溜之大吉啦。烂头蝎还给我分析着说:‘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你们盖房是明智之举,国家赔钱比你们挣钱容易得多。咱村里最爱告人的老蝴蝶彻底改邪归正啦,你就是叫他告他也告不成了。其他的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赔钱是赔国家的钱哩,与任何人没有利害关系,人家又没吃没盐的饭,谁管那些闲事干啥呀?干部们都是民不究,官不问,有钱就盖怕啥哩。你才贷了两万,人家都贷十万,二十万盖房哩,’一一一一一。” 金蛋媳妇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常大伯有点不耐烦了,便向前走了几步说:“要我说干脆别盖,小心弄个鸡飞蛋打一场空。绝大多数干部都是坚持原则,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为国家c为人民办事的好干部。知法犯法的坏干部只是少数,他们即便得了好处,用着也不会安心,必然胆战心惊,朝不保夕,迟早都要受到法律制裁。” 常大伯边说边朝前走去,金蛋媳妇紧赶几步说:“大叔,大叔,你别急着走呀,你还没给我说办法哩。咱村里就数你的办法最多,你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大声说:“我叫你不要盖啦。挤热窝不好,听不听就在你啦。” 金蛋媳妇又说:“不盖咋办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是得抓紧时间呀!要是耽搁过去,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别人赔钱。你家的老屋失了火,也要抓紧盖哩,不能再等啦,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我就不盖房。现在挤热窝,啥都贵,工价c料价c运输价,都是最高的时候。你们现在要盖,砖拉不进去有啥办法?大车进不去用小车,小车不行用架子车,架子车要是不行就用人搬。除此之外,去和挡路的主人协商协商,叫他们给你让点路。” 金蛋媳妇忙说:“好,好,你忙去吧。我就和他们说说,路是大家的,他们不能经常占着,怎么也得想办法挪挪,瞎好过得去就行了。” 金蛋媳妇说着走着去远了,常大伯信步走出村子,自然而然地向他一个人的工作岗位——小坟岗走去。 小坟岗上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草,逶迤起伏的坟头,常大伯一个人在里边显得形单影只,渺小无力。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愚公那样感动上帝,但他却坚信功到自然成的道理。他从窝棚里取出收音机打开,拿着工具边听边干,几个钟头过去,难免觉得有点累,他就站起身伸了伸腰,却看见柳枝远远走来,手里没有提啥东西,不由心里纳闷,她干啥来了? 柳枝越走越近,看脸色,神态很平和,不像有事的样子。柳枝老远就说:“我知道你又到这里来了,今天不送饭,叫你回家吃哩。儿子媳妇都在家里,你不回家吃饭,还在这里陪鬼呀?快收拾东西往回走。” 常大伯抬头看看太阳说:“时间还早,让我再干一会,你头里走吧。回去把玉顺玉柔也叫过去。”柳枝说:“玉顺那边我去过了,门锁着,没有人。他可能真地生了气,有人说他们逛去了。咱们今天饭早,你快回吧。” 常大伯把工具和收音机重新放回棚里,用干草挡住棚门,和柳枝一同往回走着说:“玉顺不会生那么大的气,他和玉柔一块出去,可能有事要办。咱吃咱的,别管他们,两家既然分着就尽量分清为好。” 柳枝还是坚持着说:“两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能发生啥矛盾吗?你只是不愿意沾玉顺的光罢了,其他都是借口。” 他两个慢慢地走着说着,绕来转去回到自己家里,杏花把饺子也煮好了。小平小凡还没放学,杏花给他们把饭留在后锅,一家四口坐在前厅的小桌周围,痛痛快快地吃了顿大肉水饺。 祥合刚吃完就说:“爸,房子还得几天才能住人,你们先在那边屋里将就几天,等房子拾掇好再搬过去,我和杏花在桃花房子再住几天。” 常大伯吃着饭说:“现成的房子,东西一挪,打扫干净,给你妈支个单人床就行了,怎么还得几天?我看你们今晚就能搬回来。” 祥合有根有据地说:“好爸哩,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们的东西烧光啦,广州那边天热,一床太空被,一条毛巾被就把冬天过了。我在那里一直没置被褥,回到这里就不行了。你只说支个单人床就行,拿啥支哩?老屋里的桌子c板柜都烧完了;前边一张竹床,几根木头让你拿到小坟岗去了。我就是借几块板把床支好,上边铺啥呀?睡觉盖啥呀?” 常大伯想想也对,好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祥合房子的被褥他们要用,就不能把人家桃花的被褥拿过来吧。就算有钱扯布买花,缝起来也得几天时间。他想到这里就说:“那你明天和我干活,让她们买东西去。” 祥合说:“是呀,不用说我明天都要干活去。是我干而不是我们,你只要给我介绍介绍,指导一下就行了,我干起来比你快得多。” 常大伯又说:“那我也不能停着看呀,你干得再快,也没有两个人快。” 第二天,祥合没睡懒觉,起来吃了点就去干活。常大伯开始还想和儿子比比,当他看到祥合拿起工具是那么轻松,挖荆棘,斩矮树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一点也不费劲。自己一个坟头还没弄完,儿子已经弄了三个,而且没见他怎么出汗。自己则是大汗长淌,气喘吁吁,不得不甘拜下风,坐在坟头上歇着看儿子干活,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祥合充满活力,干活好像孩子玩耍那样愉快,看得他想了很多。一个人的黄金时代没有多长时间,年轻时不能好好干事,就把美好年华耽搁啦。这些坟墓里睡着许多死人,有的是老死的,有的是年纪不大病死的。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的一般群众,也有个别当过干部,贪过财产,占过便宜的知名人物。总而言之,不管啥人都是一样地躺在这儿,坟上长着同样的荒草,谁知道世上曾经有个他哩?只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祭奠几年。而那些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英雄人物则能与日月争辉,万古流传。正是: 独坐坟头看尘世,上了年纪不如树, 树老不伐还结果,人老不杀自消逝。 少壮当趁盖世勇,枯枝空谈多经历。 青春短暂光阴贵,莫让年华悄然去。 祥合和父亲在坟上干了三天,就比常大伯半个月开垦的荒地多。祥合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的荒草对父亲说:“爸呀,咱这么干不行,星星数清天就亮啦。指望咱父子两个这样挖,几时才能把这里变成园林呀?” 常大伯挺直腰朝前看着说:“我知道这样干很难实现理想,想快也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火攻。我觉得这么多好柴火,一把火烧了太可惜,浓烟也会污染环境。现在的农村贫富差别大,有很多人还用柴火做饭取暖,我最早砍的那些都被乡亲们拉完了。栽树的最佳时间就是年后二三月份,到那时天长日暖,干活舒坦。咱们在人市上叫些日工,突击一段时间就能栽完。年前就是选择品种,订好树苗,时间并不紧张,咱先慢慢干着。” 祥合转过头说:“还要把水源c肥源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候着急。” 常大伯说:“水可以先用软蛋的机井,咱们只要购置一部分水管即可。肥源除了用复合肥而外,还要大量用有机肥,贷款下不来就不好办呀。” 祥合又说:“我这几年没攒多少钱,前几年挣得太少,后来工资涨啦,事也多啦。一共只有四五万元,我想先把房子盖起来。咱家老屋失了火,不盖房不行呀。人家都拼命盖闲房哩,咱只盖三间平房就够住了。” 常大伯忙说:“我看房子不紧,咱家就这么几口人,现有的房子就够住啦。你还是先把钱用到事业上,事成之后再盖房不迟。现在盖房,明显是挤热窝哩,材料c工钱c运费都是高价,东西也没法往过拉。” 祥合又说:“就算房子暂时不盖,这么点钱能做啥。用到事业上无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呀!”常大伯说:“这我知道,大事办不成,小事就能办一些,可能会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你二爸是看在我脸上勉强同意,他注重了兄弟之情,心里还有顾虑,意志不坚定,遇到一点困难不去想办法克服,老是劝我放弃。当他看到咱们把钱投进去了,就会觉得木已成舟,船已下水,不走不可能啦。他就会取消顾虑,奋不顾身地走下去。” 祥合点点头说:“行,这样一来,叔父就会全力以赴。很多成大事的人都是逼出来的,咱把钱投进去,叔父的钱就存不住啦。对,先不急着盖房,我明天就去买水管子,联系订树苗,再买辆电动车。家里人多事多,要经常出去跑,靠你那辆老式自行车,实在跟不上形势啦。” 常大伯说:“这事全在你,你觉得该买就买,往后的事你是掌柜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家里是你们的,世界是你们的,你就甩开膀子好好干吧。我这过了时的人鼓了一回劲,还没正式上任就该退休啦。” 祥合接着说:“那好,你退休了我接班,你可要服从安排哩。” 父子二人在这乱坟岗上歇一歇,干一干,说一说,看一看,中间吃了一顿饭,挽起袖子继续干。人忙不觉时间慢,暮色朦胧天光暗,直起腰杆朝西看,太阳何时不见面?取下毛巾擦擦汗,忽觉肚子提意见。收拾工具怎么办?一同回家吃晚饭。路上嘴说心里想,精打细算订方案。 他们回到家里,天就完全黑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真正的晚饭。祥合刚吃毕就说:“杏花,你去收拾厨房,让妈和爸到房子里看看,看咱给他们拾掇的新房怎么样?”常大伯诧异地说:“新房,啥新房?” 祥合笑着说:“你们好不容易结了一次婚,连新房都没住过,你们不觉亏得慌吗?我们不给你们补上,心里也过不去。” 常大伯沉下脸说:“胡闹,人老了还要啥新房哩,胡搞啥名堂哩?” 柳枝忙说:“哎呀,生啥气哩,咱们进去看看不就明白啦。我这几天在隔壁客厅里给娃缝衣裳,不知道他们在家里弄啥新房哩?真是的,我都过来几个月啦,连一点新气都没有了,你们尽胡折腾哩。” 杏花过来说:“妈,没胡闹,都是应该的。二老应该生活得有滋有味,把没经过的好事情经一经,把没住过的好房子住一住;把没盖过的好被子盖一盖,把没吃过的好东西吃一吃。我们只是尽了点该尽的心。” 柳枝忙说:“对,对,现在就去把没看过的好房子看一看。”说罢拉起常大伯,一同向那间被执法队拉去麦子的房子走去。 常大伯啥话没说,同她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到: 墙壁洁白光又亮,红门红扇安墙上;暗锁闪光拉手明,一串钥匙吊着晃。玻璃大窗铝合金,绿纱挡蚊风不挡。抬脚进屋举目望,涂料刷得好明朗。双人软床里边摆,新式家具两旁放。电视清晰频道多,音响正放明星唱。顶上花灯荷叶形,脚下地板玻璃样。窗旁垂下厚缎帘,床上支起薄纱帐。新棉缝就被褥软,荞皮装满枕头胖。真皮沙发质量高,梳妆台上镜子亮。自古新房为娃设,今日翻个底朝上。 室内还放着毛巾香皂,床刷书报等等一些日常用品,就连垃圾桶c卫生纸都放得好好的。把柳枝高兴得这边一看,那边一瞅,坐在床上闪了闪说:“好,好,比杏花那床还大还软活。”又往沙发上一坐说:“好,好,厚海绵的,坐一辈子也扎不了勾子。掌柜的,他们弄得就是好呀!”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好,好啥哩,我也知道好,你没问这些东西要花多少钱哩。目前正是用钱时候,咱都老了,搞这些名堂干啥呀?有买这些东西的钱,要办多少正经事哩,他们不会过日子呀!” 柳枝一把将他拉过来,和自己坐在床沿上说:“哎呀呀,娃买好了你就睡,你就坐,想那么多干啥呀?你还把世事没看开吗,新东西就是比旧的好吗,年轻人也比老年人有用,新思想当然比老脑筋先进多了。 咱们过去啥都舍不得买,那是没有;现在情况变了,咱们也要跟着变哩。不能按咱的思想要求年轻人,人家比咱能行,啥事就由他们吧。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落个清闲,算来的福算享着。咱们的娃好,给你买回来你还生气哩。有些人想叫娃买,想死也没人给他买。” 柳枝像哄孩子似的哄着丈夫,常大伯此时能说啥哩,再不愿意已经买回来了,要退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还是生气地叫道:“祥合,祥合,谁叫你搞这些名堂?弄啥咋不给我说一声?我不当掌柜的还是你爸呀!” 祥合急忙跑进来说:“爸,都怪儿子初次掌家,没有经验,一时考虑不周,忘了向你老人家请示。下不为例,仅此一次,往后不论干啥,一定要向你老人家请示哩。还望父亲不要生气,原谅儿子这一回吧。” 杏花刚走进门,听到这话就笑着说:“你儿子那敢擅自行动,这回是我想试一试新学的成语‘先斩后奏’哩。因为我知道‘先奏后斩’,那就斩不成了。往后,你们那些老想法如果改不了,先斩后奏的事还多着哩。” 祥合忙说:“不会,不会,杏花是开玩笑哩。你老人家值得儿子学习的地方很多很多,儿子就是学到老,恐怕也学不完。我就是觉得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吃得瞎,穿得差,有钱不给自己花。年轻时候还撑得住,往后上了年纪,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你二老一辈子多不容易呀,这次结婚连个新房都没有,儿子心里过意不去。你说这东西该买不该买已经买啦,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你们就放心用,不会影响咱的事业。这几天叔父跑得马不停蹄,贷款马上就到手啦。他还四处走动,动员一切有关系的亲戚朋友投资入股,成效相当不错。你把叔父估计错了,他为这事早就全力以赴啦。出外跑事全用他的钱,办了好多事咱们都不知道。我们把新房弄好啦,东西买回来啦,你们就安心享受几天生活吧。要是再迟几年,想享受也来不及了。” 常大伯还能说什么哩,他只能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真有点刘姥姥初进荣国府的感觉。虽然看啥都好,总觉得不是自己这类人应该有的。 杏花抱着两包袱衣裳走进来说:“妈,这是你们的衣服,我放到新衣柜里吧。那边的房子今晚要屋归原主啦。”说罢拉开衣柜,把包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放好。然后拉着祥合说:“走,咱们今晚回老营吧。” 祥合和杏花走出房子,柳枝靠在常大伯肩膀上说:“多好的孩子呀,我跟了你真是太有福啦。前几天还说在软床上试一回,想不到这么快咱就有啦。比杏花那床能大一尺,你试试这弹性多强,两口睡上最美啦。” 柳枝说着在床上压了压,又抓住常大伯的肩膀用力一搬,二人一同倒在床上。常大伯挣脱身子说:“别急吗,先看看电视,门没关就着急啦。” 柳枝说:“谁着急啦,我让你试试这床美不美?”常大伯说:“美,美,都那么大年纪啦,多美几回就早早把皮腾啦。” 柳枝坐起来说:“哎呀,谁想那个万一吗,才来了三天两后晌,我可不愿意让你早死。你要是死了,我到哪里寻这样的好老汉呀。难道不那个,就不能在一起睡吗?你老老实实地睡觉,谁还能把你吃了。” 常大伯说:“不在一块睡就不想,睡到一块就想啦。特别是这种软床,两个人一睡就挤到一块啦,咋可能不想哩。这种床是给青年人造的,咱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还是睡土炕好,又宽又大,谁不挨谁,那种事自然就少了。所以说,东西看谁用哩,适合用的人用着就好,不适合用的人用着,好处体现不出来,那就把好东西的好处埋没了。” 柳枝说:“咱们尽量不往一处睡不就成了,那种事虽说不能常来,但也不能没有,要是一点没有,算啥两口子哩,除非是有糖尿病的人。” 常大伯忙问:“怎么,你前夫是得糖尿病死的?”柳枝说:“不是,他是劳得挣死啦。我村里就有个得糖尿病的人,够可怜啦,好东西不能吃,有女人不能睡,钱挣得再多,儿子再孝顺能做啥吗?他老婆哭着给我说:‘嫂子,你没男人可怜,我有男人和你一样可怜,也是常年守寡。’唉,那种人只能吃药,打什么素针,把人越打越瘦啦,真不如死了好。” 常大伯又说:“看你说的,人吃五谷得百病哩,谁知道谁几时得啥病呀。糖尿病算个啥,比糖尿病更严重c更痛苦的疾病多得是。心脏病c脑梗c肝癌c胃癌,谁得上都要受罪哩。尤其是肝癌c胃癌,硬把人往死地疼c往死地饿哩。不光病人受难过,家属看着心里都难受。” 柳枝又说:“听说得那种瞎瞎病的人,都是先人把人亏得多啦,才叫后代受罪哩。他们受罪怪谁,只怪他们的先人爱亏人。” 常大伯说:“这话纯粹是无稽之谈,人得病与亏人不亏人的啥事哩?那些病菌不是先天遗传,就是后天感染,与先人有关系的地方就是遗传基因。你听的那些话是唯心主义的宿命论,完全不正确。好的一面就是告诫后人不要亏人,亏了人后代要受罪哩。咱不说它,看电视。” 柳枝关了房门,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说:“哎呀,坐着没有躺着看舒服,我还是躺倒床上看吧。”常大伯笑着说:“人的皮肉就跟小孩的毛病一样,咋惯咋来。这么好的沙发坐着,还嫌不舒服。” 柳枝坐在床上,脱去外衣,盖上新被说:“是呀,算来的福算享着。这么软和的床,不躺白不躺。”说着垫高枕头,躺下去又说:“好舒服啊!” 常大伯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禁不住柳枝一逗再逗,一叫再叫,也起身脱去外衣,上床躺在那头,尽量离柳枝远点。 柳枝看了一会又说:“啊呀,这边躺得久了,头偏得难受。”便过去和常大伯躺在一头。不时地偎着摸着,撕着脱着。不大一会,常大伯便不能自持,翻身爬在柳枝身上一动不动。柳枝动也动不了,推也推不起,情急之下,伸手在他腋下挠了两把。常大伯不动不行了,只能朝旁边闪去。 柳枝喘着气说:“你咋不动哩,想把你老婆往死地压呀!” 常大伯笑着说:“你不是说软床不压吗,我刚压一会你就撑不住了。” 柳枝翻身爬到他身上说:“压不压你试试就知道了。”她也照他刚才的样子爬着不动。常大伯抱紧她说:“不压,不压,一点都不压,就是比土炕上舒服多啦。”柳枝一直爬着不动,常大伯就觉得不舒服啦。 常大伯那经常抡镢操斧的手,臂长力大,双手抓住柳枝两只大臂轻轻一举,就把她的前半身举得老高。柳枝双手趁势撑到他的胸膛上,两腿往床上一跪,使劲晃动着屁股说:“正好,正好,这样才舒服哩。” 常大伯双手抱紧她的臀部,用力向下按着说着:“舒服,你舒服我也舒服。”嘴里说着,手里摸着,从臀部摸到肩上往下一按,两张嘴好像吸力极强的磁铁,猛然沾到一起,二人都到了忘其所有的地步。 柳枝发疯似的晃动着屁股,常大伯猛烈拱动臀部,没有电闪雷鸣,却似暴风骤雨,一张软床在急速地闪着,整个屋子仿佛都在摇晃。怎见得: 两个脑袋嘴对嘴,上下屁股都使劲。 人老虽说性欲差,干柴见火谁能忍。 生世只知生活甜,这时方晓这样美。 异性相吸多快活,就是挣死不后悔。 这对老年夫妻在新床上变化花样,尽情尽兴地成道了好大一阵子后,终于累得大汗淋漓,精疲力尽,柳枝喘着气说:“好痛快呀!真是舒服极了。小时候就听说叫妇女翻身哩,妇女翻身哩;直到现在,都成了快死的人啦,才知道妇女翻身是啥意思。不错,真是不错,妇女翻了身就是好啊!” 常大伯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说:“去你的,人家说妇女翻身是在地位上和男人平等,不能被歧视c被压迫,看你理解成啥啦?真不害臊。” 柳枝不服气地说:“咋不对哩,叫男女平等,妇女不受压迫,不就是你压压我,我也要压压你吗?你说我说得咋能不对哩?” 常大伯抱紧她说:“对,你说对就对,我不和你争啦。你爱压就尽管压,我回回都让你压我,让你这个长期受压迫的妇女,彻彻底底地翻身。” 二人说着关了电视,在这新房里舒舒服服地睡到天明。常大伯没有乐不思蜀,第二天又去小坟岗干活,一连几天没有回家睡觉,柳枝叫了几次,他都板着脸说:“我要干活,不能把力气全部用在床上。” 祥合买了辆电动车他也不回家学着骑,祥合无奈,只好由他,自己和叔父每天出门,办着许多该办的手续,带上柳枝玉柔,走完该走的亲戚。 时光如梭似箭,天气越来越短,九月节过去不久,十月一接踵而至。人常说:‘十月天,碗里转,好婆娘做不下三顿饭。’一年之中最短的天气就像没有下午。午饭刚过,就有人上坟给先人送过冬的寒衣来了。 常大伯收起工具,站在高处抬头望去,就见上坟的人群像赶庙会似的,从四面八方向小坟岗涌来。不大一会,整个小坟岗上到处是人。 先到的人找到自家坟头把荒草踩到,再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堆,用打火机点着。一股股浓烟迅速升到空中,汇集一起,变成一块块黑云,慢慢地随风飘动。一堆堆火光呼呼地烧着,孝子们静静地跪在火堆周围看着。大人的嘴里囔囔地说着,孩子们点燃了带来的炮竹,刹那间,整个小坟岗上电闪雷鸣,狼烟滚滚,火光照亮原野,炮声震醒睡鬼,要是出来瞧瞧,定会炸断双腿。孝子心安理得,先人地下伤悲,可惜这些好东西,生前没用好后悔。一生在世受可怜,死后地下做富鬼。 火堆里的知名品牌越来越多,除了穿的戴的,还有铺的盖的,洗的卖的,喝的没有赖的,用的没有坏的,真个是应有尽有,样样不缺,只见那: 沙发软床电视机,花园别墅价不低;婚纱礼服千里选,高档小车万挑一;衣食住行样样有,洗澡淋盆两用浴。还有些:睡觉看的书,记账用的笔;音响明星曲,通信苹果机,支票没到期,存折加着密,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看到那些烧的东西品种繁多,应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不由得感叹着说:“唉,把死人都活人化了。这些年不知是谁兴的,越来越复杂了。这个十月一过下来,不知要糟蹋多少真钱哩!” 老山头不知何时走到旁边,接住他的话就问:“老常,你们这儿的风俗是啥讲究?上坟为啥要放炮哩?也不知我们那儿怎么样?” 常大伯发着牢骚说:“谁知道是啥讲究,以前过年放炮图吉利,娶媳妇放炮图喜庆;盖房子放炮是庆贺,死了人放炮是辟邪。本来就是了人心事哩,一点作用也不会起。现在倒好,越改越重啦,干啥都放炮。老人过寿,娘生娃满月,打井挖坟拉骨殖,伐树安门买东西;开业搬挪,中奖升学,没有不放炮的,谁知道图了个啥。过十月一天就冷啦,活着的人自己穿上棉衣,自然会想到死去的亲人们也该穿棉衣啦。就象征性地用纸叠个衣裳样子,给里边夹点籽棉,拿到坟上一烧,就算给亲人把棉衣送啦。本来是件好事,了却活人的心愿,增强对死者的思念,能起到不忘祖先的作用。谁知这些年演变成这个样子,乱搞名堂,把好事弄成坏事啦。” 老山头说:“有钱人太多啦,没处用就胡成精哩,把没钱人也害啦。” 这时候,四慢叔和梗大梗二给先人送完寒衣,看见他们在这边说话,也跑过来凑热闹。梗大想说话说不清,梗二就替他说:“老常哥,他想问你,我们这些人给先人烧的东西没别人好,先人在那边可能也低人一等吧?” 常大伯忙说:“不会,不会,上坟烧纸都是了活人的心思哩,对先人一点用处也没有。人就跟其他动物一样,死了啥都没有啦。再好的东西经火一烧,都变成一样的灰啦;再有钱的人死了,都是同样的鬼。” 老山头正要正实,忽听远处唢呐声声,炮竹阵阵,几个人同时抬头望去,就见从村里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开来一队人马,阵容齐整,乐队两行,锣鼓喧天,服装闪亮,棺罩轻巧,一走三晃,还有一人,高坐马上,正是:有钱之人真会想,要叫他爸把福享。不知来者干什么?下回文中接着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回送美姬美女眠沟底 找猪粪猪婆跪尘埃 移风易俗开头难,行孝理当在生前。 有人创新送美女,谁会招骂不烧钱。 老干有能做领导,旧念无用当废完。 为人作了亏心事,人家不追自胆寒。 盖房为赔钱,街道侵占完,车辆无法过,有如蜀道难。 人均一亩园,水大果不甜,品质上不去,农民难赚钱。 闲话无边说不完,正文有味接着谈。上文说道:常大伯没有在儿子为他们布置的新房里乐不思蜀,只睡了一个晚上又去小坟岗干活,好多天都不回家。直到十月一的先天下午,看到上坟的人才想起鬼节到了。 当他看到上坟烧的东西越来越多,觉得过于浪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就站在那里看着叹着,老山头和几个人都过来一起谈论。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远处擂鼓吹号c马嘶人叫。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从村里的方向来了一队人马,吹吹打打,甚是奇怪。 常大伯看了看问:“咱村里把谁死了,没见挖墓怎么就埋人哩?” 梗二说:“村里没听说死人,也没见过事,咋能这么快就出殡哩?” 四慢叔看了一会说:“不像出殡,没有一个戴孝的人。你们听,吹的就不是埋人曲调,看这阵势,好像是娶媳妇的。” 老山头大笑着说:“哈哈,娶媳妇,谁到坟上娶鬼媳妇呀?咱们过去看看不就明白啦。”说罢,自己先向那队人马走去,其他人都跟着去了。 那队人马鸣锣开道,骑马抬轿,唢呐洋号,举旗放炮,扭的扭,跳的跳,唱的唱,笑的笑,穿绿衣,戴红帽,服装闪亮好荣耀。 众人快到跟前,这些人里边只有一个熟人,就是骑在马背上的硬蛋。梗二大声问道:“硬蛋,你家把谁死了?没见过事就埋人哩,好大的气派。” 硬蛋也大声说:“你家才死了人,我是给先人上坟去呀,气派当然要大哩。我就是要和所有的人比一比,看谁给先人送的御寒之物最好。我硬蛋敢说:“当今世上,没有人能比过我,我给先人送的温暖之物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特别是你梗二,不会挣钱光吃药,有个老婆难快活,一一一。” 常大伯气愤地说:“硬蛋,咋说话哩?有钱没钱都是人呀。你有点钱有啥了不起的,说话怎么连一点人味都没有啦?” 硬蛋说:“大叔教训得极是,人就要活个人味哩,像他那样的人,有啥人味吗?真不如死了好。我就不同啦,自己活得快活c有人味也不忘先人,对先人尽孝就不怕花钱,你看过十月一,谁有我的气派大。 这些乐队c轿夫都是出高价雇来的专业人才;还有这白马c彩轿都是出钱租赁来的。这几个是媒婆c伴娘;那几个是引马c杂役。都是出钱聘请的名门高足,个个资历深,业务熟,经验丰富,水平一流,一一一一。” 这时候,上坟回去的人走到这里,村里又来了些看热闹的把这队人马围了起来,像看戏似的。硬蛋更高兴了,索性让这些人停下来,就地吹吹打打,蹦蹦跳跳。自己坐在马背上吹着他今年上坟,非当冠军不可。 硬蛋只顾自吹自擂,常大伯走过去高声打断他的话说:“硬蛋,你给先人上坟是对的。烧点纸衣纸钱,表表心意就行了,搞这些莫须有的名堂干啥呀?有钱就要用到该用的地方哩,不要为了图点虚名而胡乱花钱,看你今天这样乱搞,到底值得不值得?” 硬蛋得意地说:“值得,值得,我今天这钱花的太值得了。老常叔,你不愧是有识之士,我硬蛋一辈子最佩服的人只有你一个。你这话说得忒对了,人就是不能为了图点名声而胡乱花钱。我加入你老二办的助学会,虽然是上了老蝴蝶的当,主要还是想图名望把人害啦。 我真是后悔死啦,白白把那么多钱送给人,往后还得继续送。唉,没办法,咱就不能出尔反尔,把钱要回来吗,谁叫自己爱图那点名望哩。不过也不要紧,那几个钱影响不了啥事,我权当今年的工资没涨罢了。 我这回就是把钱用在了该用的地方,给先人行孝绝不含糊。这次过十月一,给先人送寒衣,我硬蛋就不怕花钱,非争个状元不可。” 梗二说:“人家把小车洋房c暖气空调,貂皮獭毛c宝衣火袍都送啦,看你能送个啥?还想争冠军,恐怕连名次都排不上啦。” 硬蛋十分自信地说:“我给先人送的御寒之物肯定是最好的,如果吉尼斯世界纪录有这一项,那一定非我莫属。因为我的智商比谁都高,绝对没有人比得过我,一般人的脑子,永远想不出最实用的温暖之物。” 老山头说:“别只顾着吹啦,快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对比对比方能得出结论。”梗二也大声说:“对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啦。” 硬蛋忙说:“那当然啦,不怕不识货,单怕货比货吗。不比咋能知道谁的最好,大家都来欣赏欣赏,保证你们都会说好。” 硬蛋策马来到花轿跟前,用马鞭把娇帘往起一挑,啊!里边坐着个如花似玉c千娇百媚的古装美女。硬蛋满面春风,指着轿子里的美女夸夸其谈:“大家都认识她吗?这位就是有史以来,最负盛名的十大名妓之首,艺名叫‘绿莹莹’的是也。我把她的画像珍藏了几十年,前些日子才拿出来,送到具有学术权威的高科院所,用现代最新科技手段研制出来的仿真机械人。我为了十月一给父亲成亲,御寒取暖,把多年的老底都拿出来啦。我硬蛋对父亲的孝心有谁能比,怎么会挣不到冠军哩?” 常大伯指着他气吽吽地说:“硬蛋呀,你也是有点文化的人,怎么这般蒙昧无知,你这是敬先人哩,还是骂先人哩?唉,你把屎吃得多啦!” 硬蛋被骂得昏头转向,溜下马背走过来说:“大叔,你,你咋骂我哩?我对你老常叔可是崇敬有佳呀,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就是口角春风,一一一一。” 四慢叔上前一步说:“怎么,还不服吗?他骂你处事不公,对你爸这么孝顺,送了这么漂亮的美女名妓,咋没见给你妈送啥好东西哩。同样都是先人呀,男女平等了这些年啦,你怎么还是重男轻女c厚此薄彼哩?难道你硬蛋只有父亲,没有母亲,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硬蛋恍然大悟,连忙向常大伯供着手说:“承教,承教,大叔骂得对,我硬蛋考虑不周,太不是人啦。母亲和父亲一样,对儿女有天高地厚之恩,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反而恶言秽语c拳脚加身,致使母亲死于非命。今日上坟尽孝,只知道给父亲送温暖之物,却把母亲忘了。老常叔,你骂得对呀,你就帮我出出主意,看给母亲送啥最好。” 常大伯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失大雅,一时想不出合适言语,四慢叔抢先说:“硬蛋,我给你提个合理建议,不知你听与不听?” 硬蛋连忙点着头说:“听听,只要合理,一定照办,绝不含糊。” 四慢叔摇晃着手里的烟袋说:“硬蛋,你既然给你爸弄了个美貌绝伦的名妓,也应该给你妈弄个古今无双的美男子呀。唐朝女皇武则天的正宫美男薛敖曹,听说是上界白叫驴星下凡,不但英俊潇洒,而且雄壮无比,比平常的叫驴威猛百倍。你就应该照他的样子给你妈弄个仿真机械人,让你爸和你妈在阴间同样受用,那样就公平合理啦。” 周围的人早就笑得不亦乐乎,就连那些轿夫乐队c伴娘杂役,全都笑得直不起腰。三快婆和村里好多妇女也在人群中看热闹,听到四慢叔说话,知道这老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早就想过来阻止,却被几个脑梗故意挡得过不来。直到人们都笑开啦,她才走到老伴跟前,挥动巴掌骂到:“我把你个死不下的老瞎怂,尽放了些啥屁吗。” 四慢叔急忙躲到几个脑梗身后,绕着转着说:“你老婆别吃醋呀,等你日后死了,我一定给你弄一个,保证叫你不眼红别人。” 三快婆追着转着打不住,嘴里骂着说:“你咋不给你妈弄一个哩。” 梗二看她跑过来,就把自己那条腿一伸,一下子把三快婆绊得爬倒在地,四慢叔趁机跑得不见影子。梗二连忙把三快婆扶了起来。 硬蛋气得脸红脖子粗,指指四慢叔的影子跺着脚说:“老乌龟,不是人,糟蹋人不捡好日子。”那个媒婆走到硬蛋跟前说:“喂,快走吧,天都黑啦,送亲是有时辰的。”硬蛋瞪着气红了的眼睛大声吼道:“走,走你妈个毬。都给我快点滚吧,钱早给你们开过啦。” 那些穿着统一服装的乐队人员,立刻整好队伍,吹吹打打地往回走。硬蛋大声喊道:“不要吹啦,快点走吧,丢死人啦。” 那几个轿夫从轿里拉出美女,推到硬蛋怀里说:“抱上,抱上,不给你爸送了自己用吧。”说罢,抬轿的抬轿,拉马的拉马,打着唿哨往回跑。 梗大梗二和好多看热闹的人围住硬蛋,啧啧赞叹着说:“啊呀,不愧是名妓之首,好漂亮呀!大家都快来看呀,硬蛋舍不得给他爸送了,想抱回去自己用哩。啊呀,硬蛋,咋不孝顺啦?你爸的女人就是你妈呀!” 硬蛋羞得无地自容,把那个美女用力一推,跟着飞起一脚,踢进了路旁的排水沟里,自己拔腿朝村里跑去,大家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可怜那个美女花容月貌,仰面朝天躺在排水沟里,一点也不觉得羞辱,脸上始终带着迷人的微笑。看得众人舍不得离开,但也没有人英雄救美。 天完全黑了下来,夜幕很快笼罩了一切,路上的人走得一干二净,只有那个美女躺在水沟里,两颗亮晶晶的眼睛和天上的星星对视着。只可惜:花容月貌无人要,独躺水沟对天笑。只笑世人瞎胡闹,死后烧物不是孝,先人用不了,白白费钞票。送小姐,更可笑,糟蹋钱财沟底撂。 常大伯在人们笑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回到村里,坐在轮椅上的老蝴蝶看他过来就叫:“喂,老伙计,过来坐坐。听说你那没人光顾的地方今天特别热闹,可惜我无法大饱眼福,你来给我说说,饱饱耳福也好。” 常大伯往他旁边的凳子上一坐说:“唉,有啥好说的,活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给死人送的东西越来越多,穿的用的,吃的住的,啥都有。” 老蝴蝶拍着轮椅上的扶手说:“这就好,这就好,人就是不能忘本呀!自己享受的时候能想到老人,这就说明现在的人孝心越来越重了。老人没吃过的好东西他们就吃不下去,老人没用过的好东西他们用着也不安心。好,好呀,国家富强了,日子过好了,世上有钱人越来越多,地下的鬼也都有了钱啦。照这样下去,我看穷鬼这个词语就该取消啦。”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好,好,好个屁。好我的老伙计哩,行孝要在先人活着的时候行,死了弄啥都跟不上啦。人死如灯灭,上坟纪念是应该的,有那个意思就行了,烧的东西再多再好能顶啥吗?没有好处尽是坏处,既浪费资源,又污染环境,空气质量越来越差,病菌种类越来越多。 现在的人,争气好强心特别严重,都爱和别人比。有钱人为了显示自己,买东西就要比别人多c比别人好,啥都要高人一等,比别人特殊,想办法送些别人想不到c买不起的东西。没钱人不服气就跟着赶,这样一来,有钱人花多了问题不大,没钱人就会影响生活水平。收入低的人收不付出,经济紧张,贫富差别越来越大,对社会一点好处也没有。 要我说,让老人生前活得舒服一点,少受一点痛苦,多听几句贴心话就算把孝行了。因为,老年人心里高兴了,才能有不太痛苦的好身体。” 三快婆看热闹回来,看到他两在一起说话,也过来插言说:“老常呀,你原先说把尸体利用开发,造成饲料养鸡喂鸭,我看永远也不可能。你看现在的人把先人看得多重,过个十月一,上坟的人比赶集的人还多,啥都舍得买,谁会忍心用先人的尸体去造饲料?硬蛋不知花了多少钱,给他爸弄了个二奶,叫什么绿莹莹。我那老不死的还叫给他妈弄个什么白叫驴星薛熬曹,把硬蛋糟蹋得无地自容,一脚把那美女踢到沟里去啦。” 老蝴蝶老婆说:“硬蛋他妈活着的时候把罪受扎啦,少吃没穿没人管,老婆撑不住才喝了老鼠药。人死了倒舍得花钱啦,能顶啥吗?” 三快婆说:“是呀,今天雇了那么多人,租赁的花轿白马,要花多少钱哩。把老常气得当面骂他羞先人,他娃真真是羞了先人啦。给他爸再没啥送送个小姐,让他爸也享享当嫖客的福,真不要脸。” 老蝴蝶老婆说:“人家死的早了还能埋个坟,有地方烧东西,明年要是把地收了,咱死了往哪里埋呀?后人送寒衣连烧的地方都没有。” 老蝴蝶说:“唉,你操那些心干啥,人死了眼睛一闭啥都不知道啦。人家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养鸡喂鸭也好,喂狗喂鹰也罢,咱又不痛不痒,看不见,听不着,怎么弄都不知道,管那些事干啥。没死之前有福就享,能吃尽管吃,吃到肚子就是实落。” 三快婆着急地说:“落啥哩落哩,吃到肚子还不是屙出来啦。听开发区那边的人说,死了的人叫火葬哩,把人就烧成灰啦。咱村里的老财迷和挣不够知道以后,吓的不得了,听说咱这里明年也要收地,心里一下子吃了力啦,整夜睡不着觉。他儿子没办法,就叫我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我去给他们说:‘你两个老顽固害怕啥哩?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要想得那么多。心放宽,胆放正,人生就是一场梦,火葬就火葬吧,反正人死了就知不道啦,刀砍火烧没有一点感觉,有害怕的啥哩。’ 我给他们说得差不多啦,烂头蝎那个老瞎怂跑过去给他们说:‘三快婆哄你们哩,人死了只是死个肉体,灵魂还在哩。肉体虽说没啥感觉,灵魂感觉最深啦,烧起来比肉体疼得多,过去开会不是经常说要触及灵魂吗。 火葬场我去过,把人放在铁车上往进一推,衣裳烘地一下就着了,人马上疼得受不了,在里边翻来倒去c连呼带喊,要不是用铁链子扛着,都能从火炉里躜出来。那情景真是凄惨极了,烧炉的工人赶紧把炉门关上不让亲属看。唉,人活多少是个够吗?你两个都是九十几的人了,还想往啥时活哩?想尝尝火葬的味道吗?叫我说,趁年前没收地就赶快死了,在小坟岗占块地方,让老常给你栽上几棵果树,冬暖夏凉,还能闻到花果的香气。要是等到收地以后再死,不但啥都占不上,还得被火烧。’那两个老家伙信以为真,成天叫他儿他孙子给他买老鼠药哩。 他那两个二货孙子给他们说,国家把老鼠药收完了,没有卖的,就给他们买了几瓶老年钙片,叫他们每天吃一片,吃完人就死啦。 烂头蝎又给他们说:‘吃那种药不行,越吃越不得死。老鼠药买不到了就要敌敌畏,敌敌畏比老鼠药还管用,一人一口就把问题解决啦。麻将婶和杏花妈都是喝敌敌畏死的,一点都不疼,可舒服啦。’ 我当面骂烂头蝎不得好死,为啥要教老年人喝毒药哩?人家又没吃你的,没喝你的,他们活着碍你啥事啦? 那家伙又说:‘咋不碍我的事,他们要是活到收地之后,就要分两个人的地钱哩。我教他们死在收地以前,咱们就能多分不少钱,这事对全村人都有利,你应当帮我才是,为啥还要骂我哩?’ 我说我不想多分那种缺德钱,你既然有那种瞎瞎心,为啥自己不给他们买瓶敌敌畏?而叫他们问自己的孙子要,孙子咋能给他爷爷下毒哩? 那家伙又说:‘那可不行,我要是直接给他们买药,我就成了杀人犯啦。药死了他们,我也犯了死罪,吃亏的是我,得利的是全体村民,我才不会干那雌怂事。教他们自买自吃,死了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当时说:‘你等着作美梦吧,我就不信,孙子会给他爷爷奶奶买毒药。果然按我的话来了,二蛋,二逛给他们买了几瓶止咳糖浆。” 常大伯站起身说:“这个烂头蝎够精的,做坏事一点把柄都不留,这家伙还是得防着点。你去的时候给他儿子孙子说一声,让他们多留点神,最好不要让烂头蝎接近两个老人。他要是偷偷把止咳糖浆换成敌敌畏,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你们聊吧,我回去看看,祥合如果没回来还得上坟。” 老蝴蝶说:“你刚才不是说不顶啥吗,为啥还要多此一举?” 常大伯又说:“我刚才还说纪念是应该的吗。传统的纪念方式就是到坟上烧点纸衣纸钱,新办法没有推行之前,还得按老办法来呀。” 常大伯回到家里喊祥合,杏花出来说:“祥合上农高会订树苗去了,走的时候我对他说,赶十月一要回来上坟哩。这些年你没在家,年年都是爸上坟,你今年回来啦,就不能再叫爸去了。他说不要把那种事认得太真,去不去都是一回事。我又说别人都去,咱不去会招人骂的。 你祥合说:‘正因为都是那种心理,一个烧都烧,一个送啥都送啥,所以才愈演愈烈。啥事都得有人带头,人人循规蹈矩,就没有改革创新的可能。如果今年有人不去上坟烧纸,就能影响到几个人,明年再有几个人不去,就会影响到一片。这样下去,这种旧习惯或许可以取消。’ 我想这话也对,反正人已经死了,给他烧啥都用不上,反而给活着的人增加麻烦。我老家五一二地震要死多少人哩,好多地方整个村都没有了,谁给他们上坟烧东西呀?那么多死人也没见向谁哭穷诉苦。” 常大伯想了想说:“你们这话也对,咱这里的人上坟烧纸,大部分都是随波逐流,看别人怎么烧自己就怎么烧,这种现象一时半会改不了。 祥合说得很对,如果有人带头不烧,一定会遭到别人非议。如果带头的这个人事业有成,能把日子过好,那就是一个有力的依据,能在群众中造成很大影响,看样子的人就会增多。也就是佛经上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世上的世事就是这样,不管啥事都得有人带头呀!” 柳枝端着盆热水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就说:“又要带啥头呀?天都黑成啥啦,赶快回房把手脚一洗,吃一点再去带,我不拦你。” 常大伯回到他们的新房里,往沙发上一坐说:“今天带这个头最舒服啦,不用出去,坐在家里就把头带了。” 柳枝把水放到他跟前说:“还有这么好带的头哩,我就不信。” 常大伯慢慢洗着说:“咱今年带头不去上坟,挨骂就挨骂吧。” 柳枝坐在他旁边说:“哎哟,我当带啥头哩。不去上坟谁骂谁哩,自己的先人,敬也在自己,不敬也在自己,谁管那些闲事干啥呀?” 杏花端着饭走进来说:“爸,洗了吃饭,我们都吃过了。” 杏花把饭放下就出去了,常大伯洗完以后吃了点起身要走,柳枝挡住他说:“你不是说不出去就能带头吗,怎么又要走哩?” 常大伯走着说:“不烧纸也要去坟上睡觉哩。”柳枝追着他说:“咱们各睡各的,怕啥哩,我又吃不了你,晚上就不要去啦。” 常大伯看了看那张大床说:“不在家里睡人就不想啦,睡在一块有时不由人,还是叫我走吧。”他说着话一步跨出房门。 柳枝不好强留,只能送出大门,关门回房。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常大伯开亮手电,翻沙堆,跨楼板,绕过一个个砖头摞子,好不容易才走出危机四伏的村子,踏上通往小坟岗的田间小路。 黄昏时候的热闹景象早已荡然无存,小路上黑沉沉c冷森森地一片寂静,穹庐似的高空上,遍布着亮晶晶的星星。它们也和世上的人一样,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强有弱,有明有暗,但它们却能和平共处,不会像人那样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它们只会静静地站着,看着,偶尔像眼睛似的眨巴一下,又迅速恢复原来的姿态往下看。 空气中的硫磺硝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尽,虽然到了强弩之末,人的鼻孔还能感觉得到。常大伯用一只手掩住口鼻,走着想着:这放炮就跟吸烟一样,明知没有好处,国家也不明令禁止,如果不允许制造c销售,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吸烟放炮啦。看来,国家还是没有下决心禁止。 天色尽管很黑,常大伯在这条熟路上不用开手电,就可以准确无误地踩在坚实可靠的地方。正行期间,忽然听到前边响起‘哗唰,哗唰’地声音,他马上警觉起来,谁在这里干啥哩?便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 啊,是人,是个人,手里好像拿着铁锨在铲土。常大伯突然开亮手电大声问道:“谁,晚上在这里干啥哩?” 前边的人并没有吃惊,而是擩着铁锨冷冷地说:“是我,硬蛋,老常叔,你晚上还去坟上睡呀?天冷啦,一个人睡在那儿不害怕?” 常大伯关了手电说:“有啥可害怕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啥哩?” 硬蛋朝路旁水沟里看了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干啥。” 常大伯用手电朝水沟里一照说:“啊,你怎么把她埋在沟里啦?怪可惜的,不如当个艺术品拿回去,她还是具有收藏价值的。” 硬蛋说:“唉,拿回去高兴不起来,不如埋在这里就一了百了啦。” 常大伯又说:“拿回去怕啥,你老婆在你面前还敢有意见?” 硬蛋说:“唉,我不是怕她说啥,是怕我自己看见难受,难受我花了那些钱啊!常大叔,我真后悔死啦。后悔事前没有请教你,认为给先人行孝是天经地义的,稀里糊涂地弄了个羞先人的事,白花了一万多元。” 常大伯吃惊地问:“啥,就一万多元,你咋能舍得哩?我要是知道早了,绝对不让你花那些冤枉钱。唉,可惜那些钱啦,还落个让人耻笑。” 硬蛋说:“可不是吗,两个多月的工资,想退货人家不让。没办法,只好趁天黑没人,把她埋起来算啦。老常叔,你可别给人说呀!” 常大伯忙说:“不说,不说,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她在这里可能睡不安宁。你埋你的,我明年栽上两棵果树,让她在红花绿叶下安息吧。” 常大伯回到他的窝棚,坐在床上想了许久,觉得这个十月一过得花费太大,给先人把小姐都送上了。如果没人制止,还会愈演愈烈,祥合说的办法不错,要想改变一个传统观念就得有漫长的过程。正是: 一夫一妻法令全,三房二奶进阴间。 上坟祭奠了心愿,送妾烧物路走偏。 有钱多做公益事,强似拜佛上西天。 社会前进要发展,只有改革路最艰。 午夜过后,天气骤变,西北风像刀子似的呼呼刮来,窝棚里马上变成了冰窟冷窖。常大伯蜷曲在竹床上浑身都凉透啦,冷风还是一个劲地往里钻。他尽量把被子往紧地裹,身体仍在瑟瑟发抖。 常大伯冷得睡不着,起来穿好衣裳,走出窝棚,把自己割的蒿草一抱一抱地抱过来,压在窝棚北边来风的地方,然后走进窝棚试试,里边果然暖和了许多。他又和衣躜进被窝继续睡,还是觉得很冷,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经常在冰天雪地里睡觉,也没有这般冷的。现在刚交十月,人在窝棚里盖着棉被睡觉都冻得撑不住。唉,人老了就是不耐冷啦。 常大伯勉强挨到后半夜,天气更冷,把他冻得实在难熬,自然后悔晚上没听柳枝的话,睡在家里暖暖和和,为啥要跑来受这种洋罪哩。咋办呀?现在回去,打门叫户的,不但影响她的休息,还会被人笑话。坚持,坚持,就是冻死也得撑到天明。他又裹了裹被子,闭上眼睛再睡,可是,身体不给自己争气,上下牙‘嗒嗒嗒’地打起架来。啊呀,腿肚子怎么也抽开筋啦?哎呀,妈呀,好疼呀!他连忙坐起来,两只手使劲地在腿上推揉。 腿终于不疼了,他想起来生火,又怕风大,要是烧起来就麻烦啦。怎么办?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语文书上有一课不是说:‘斧头比皮大衣暖和得多’吗,咱这里的斧头c镢头都是现成的。与其这样冻着,不如起来干活。他不睡了,起来整整衣裳,操起一把镢头走出窝棚。 天色虽然很黑,开荒又不是什么细活,借着天上的星光就可以啦。他抡起镢头大干起来,一会儿就不冷啦,半个小时过去,身上反倒觉得有点热了。他便放慢速度缓缓地干到老天大亮,这才收起家具向村里走去。 村里没有盖房的人大门还没有开,主人可能还在热被窝里舒服着哩;正在盖房的人却没有这种福分,早就出来干这干那,有的已经从人市上叫来了日工,正在门洞里给人家沏茶倒水地忙活着。 还有些钱不太粗的人为了省点工钱,盖房只叫几个提刀的大工,自己全家人都是小工。他们天不明就和好沙灰,搬足砖头,打好架板,焦急地等候匠人们过足瘾c喝好茶后及时开工。目前正是匠人们的黄金时代,工价一涨再涨,雇主几家争抢,难怪人家牛吽吽的。尽管主人家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还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聊着天,一根一根抽着烟。 常大伯走着看着,心里想着,他们这是何苦哩,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经济不太宽展就不要和人家比,为啥要盖那么多没用处的闲房哩?他绕来转去,几经周折,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里。 柳枝看他回来就说:“昨晚冻美了吧?活该,叫都叫不住,非到坟上受冻不可,难道家里有吃人的狼不成?快睡去,被窝还热着哩。” 常大伯啥话没说就走进他们的新房里,床上的被子没有叠,果然还热乎乎的。他知道是柳枝专门给自己留着,一股暖流一下子热遍了全身,急忙脱去外衣,上床躜进被窝,头往枕头上一枕,啊,好舒服呀! 饥屁冷尿热瞌睡,常大伯一夜没睡好,这时躺在自己的软床上,热被大枕头,这一觉睡得真香呀,醒来的时候日已过午,急忙起身下床,穿好衣裳。当他从厕所回来,柳枝端着半盆热水放在屋里的脸盆架子上说:“快洗吧,吃饭的时候看你睡得正香,我们就没忍心叫你。” 常大伯还没洗毕,杏花就端着饭菜走进房子,往桌子上一放说:“爸,洗了就吃饭,我们都吃过啦。”他洗着脸‘嗯’了一声,杏花便走了出去。 常大伯正吃着饭,听见祥合回来在外边问:“杏花,爸是不是还在坟上干活哩?”杏花说:“没有,爸在家里,正在房子吃饭哩。” 祥合快步走进房门,兴冲冲地说:“爸,树苗订好了,核桃c柿子c杏c枣都是优质品种。农艺师还给我推荐了几种优质猕猴桃,我觉得猕猴桃是浆果类,不适宜加工果脯,只能做果汁,不知咱这里的气候条件是不是适宜。我就少订了几棵,先试验试验,如果可以再大量发展。” 常大伯放下筷子说:“猕猴桃和其他果树不同,要投资大量支架哩,成本太大。咱还是先栽些成本小,比较耐旱的品种,以后看情况再说。” 祥合又说:“树苗不成问题啦,几时要栽,打个电话就行啦。现在要解决的是肥源问题,果子的品质要好,光靠化肥不行,关键要用有机肥,最好的是鸡粪,猪粪c羊粪c牛粪也行。咱这里只有二蛋的鸡厂比较近些,我回来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人家的鸡粪多年来都和菜农订着哩,一直供不应求,不可能给咱们。爸呀,你和二蛋的关系非同一般,由你出马过去说说,叫他把鸡粪给咱弄过来,我想不会有问题吧。” 常大伯一本正经地说:“没问题也不能去,做啥都有个先来后到,咱不能给二蛋出难题。人家订得早,咱现在去要,二蛋碍于面子可能会给咱们,而他就会失信于人,以后弄啥事都不容易了,咱不能那样做。” 祥合着急地说:“你说得对是对,可是,在这经济社会的浪潮中,谁和谁这么讲理呢?商场就是战场,只有争斗,没有忍让,那个不是为了发展壮大自己而不择手段地争来斗去,咱争一点鸡粪算啥哩。像你这样瞻前顾后,心里老想着别人,在这经济社会里怎么能干成大事呀?” 常大伯还是坚定地说:“别人怎样作咱管不住,但咱要管住自己哩。不能只为自己的利益而让别人为难,这就是我做人的原则。” 祥合叹着气说:“唉,你要这么坚持原则,啥事都不好办。你看现在的农村有啥粪哩,养鸡地摞了笼,羊牛地剩了绳,养猪地没几家,养狗地虽多粪不成,座座闲房没人住,个个厕所只有虫,那里来的粪呀?” 常大伯说:“你说的的确是农村目前的实地情况,前些年的家庭副业不存在啦。但咱们不能只看脚面,应该往高处站,往远处看,现在的养殖业都是大规模地搞,一个猪场养的猪,比原先一个乡的猪都多。肥源的事你别熬煎,我骑车子出去跑跑,有些地方的粪还没人要哩。” 祥合说:“那好,你吃完饭出去找肥源吧,我去坟上干活。你可不要骑自行车啦,电动车在学校闲放着,为啥老要骑个破自行车?” 常大伯说:“我没骑过,不敢骑它上路,公路上车多人多,我把别人撞了受不了,别人把我撞了也受不了,还是骑我这破自行车稳当。” 祥合忙说:“没事,没事,电动车好骑哩很,学电动车比自行车快多了,一会就能骑着上路。你吃完饭后,我把你带到那个停建的工厂南边,那里有条新修的大柏油路,要五六十米宽哩,又光又平,没车没人,在那里学着骑电摩最保险啦,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上路了。” 柳枝也过来推波助澜地说:“对呀,你学会了就能带我出门啦。老自行车骑一个人都会咯吱咯吱地浑身颤抖,咱家有的是电动车,不骑还不是闲着哩。你不是说要学习新生事物吗,这回咋不学啦?” 常大伯把碗筷往旁边一推说:“学就学,人家能骑我就能骑。” 父子二人走出大门朝村外走去,前边却有户盖房的人家正上楼板,吊车把路挡得过不去。常大伯无奈地说:“算了,等人家上完了再去吧。” 祥合朝吊车两边看了看,想带父亲从吊车上边翻过去。这时候,街道旁边一户人家的大门开了,有个脑梗走出来说:“你们可以从那条街走。” 常大伯这才想起从这家前门进去,后门出去就能到那条街上。他急忙叫过祥合,从这家走到那条街上,很顺利地来到村口学校。 祥合到里边去推电摩,常大伯对老蝴蝶说:“老伙计,多亏有你在这里看着这个闲学校,不然,咱村里的人还得把车放到东村里去。” 老蝴蝶得意地说:“是呀,是呀,这学校闲而有用,我也残而不废,多少还能为大家办点事。你父子两个这是干啥去呀?” 祥合把车推出校门说:“我带我爸到新路上学着骑电摩哩。” 老蝴蝶挥挥手说:“去吧,去吧,你爸腿没麻达,赶快学会还能骑几年。唉,可惜我这一辈子,再也学不成电摩啦!” 常大伯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跟着祥合默默走去。祥合让父亲坐在后边,自己跨上电摩,很快来到他说的地方。 这里的大道果然又宽又平,水泥预制的路沿,既坚固,又整齐;生铁铸造的下水井盖,均匀地分布在大道两边,整个路面都是用沥青和豆石铺成的,平整得像镜子一样,连拇指大的小坑都没有。这么大的路上没有一辆车,远处的路沿上只坐着一个头戴草帽的人。路旁边的荒草地里,只有一只山羊,在怡然自得地啃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草原。 常大伯下了车说:“祥合,这么大的地方咋没有人哩?那两栋厂房不是都建起好几年啦,怎么还没见投产?” 祥合两条长腿把车撑住说:“投啥产哩,听说没建成就塌火啦。那半拉子厂房里尽装些空气,连一个工人c半台机器也没有,咋能投产?” 常大伯叹着气说:“啊,这么大的地方,过去都是咱县上的吨粮田哩,如果不是开发,这些年要打多少粮食哩,真可惜呀!不知几时才能有点收入?祥合,咱们要是把事弄成了,能不能把这两栋大厂房租赁下来。” 祥合也叹着气说:“唉,不可能,人家征这么大的地方,修路盖房都投资了几个亿啦,谁想接手就得把人家花了的钱还给人家。咱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胃口,只要村里哪所小学校能包到手里就很不错啦。” 常大伯说:“是呀,咱就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能贪大求洋,弄没有把握的事。我就是觉得这么大的地方,经常闲着太可惜啦,只想把它利用起来。快给我教骑车吧,咱先把这么大的闲路利用一下。” 祥合说:“可以,可以,在这里学骑车c开车的人还不少哩。” 祥合指着车头上的各个部位给父亲一一作了讲解,又做了示范,然后鼓励着说:“爸,大胆骑吧。只要你手不离闸,有啥情况就把闸一捏,两条腿往地上一撑车就不动了,绝对出不了问题,骑顺了比自行车方便。” 常大伯按照儿子说的步骤,没用多大功夫就能轻松自如地随意驾驭,真像燕子似的在这平坦的大道上飞了起来,一会高速,一会低速,转大弯,拐小弯,停车,启动,很快就骑得很自然啦。 祥合看到父亲这么快就学会了,高兴得大声问道:“爸,怎么样,会骑了吧?比自行车可好?”常大伯停住车高兴说:“会了,会了,又轻又快,比自行车强多了。骑这电动车的关键要点就是:掌握电门心不慌,看前注意左右方,缓缓启动中速行,好似燕子沐春光。天气再热不出汗,天冷加件厚衣裳。骑上方知这车好,吃了才觉此饭香。我,我全掌握啦。” 祥合说:“那你慢慢骑吧,熟练了再开始上路,我回家干活去呀。” 常大伯说:“我把你送到村口,骑过来在再多练一会。”祥合说:“你刚学会,上路还不行哩。这里有公交车,出一块钱就坐到村口啦。” 常大伯又说:“咱有电动车,为啥要多出一块钱哩?还是我送你吧。” 祥合又说:“好我的爸哩,一块钱算个啥,咱要保险哩。我就是把你带过去,让你骑过来我也不放心,咱不能为了省一块钱而冒险。” 常大伯想想也对,便向儿子招招手说:“那你搭车去吧。”自己又启动电摩,在这宽大的路上飞着转着,飘着练着,心里想着,眼睛看着。 那个坐在路沿上的人没有看他骑车,而是一直看着他面前那片密密麻麻的荒草,和那只孤孤单单的山羊。直到常大伯骑得差不多了,那人才突然站起身说:“老常,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哩?” 常大伯连忙刹住车,仔细看了一会才惊讶地说:“啊呀,老关,原来是你这个老同学呀!我那次劝你看病你硬不去,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哄你把病看啦。既是欺骗也是善意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老关说:“这么说来,你这个智多星也解决不了我的难题。看来,我老关今辈子只有窝窝囊囊地混到底啦,你快练你的车吧。” 常大伯不好意思地说:“你家我只去过一次,一个人也不认识,谁会听我的?不过,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我准备办个果脯厂,聘请你当厂长。你这当过干部的人有领导经验,到那时,你就有职有权也有钱啦。” 老关听到这话,马上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迅速佈满红晕,两只眼睛熠熠闪光。他快步走到常大伯跟前,迫不及待地问:“老同学,真的吗,你说这话可是真的?那你准备几时办哩?我当领导还是有能力的。” 常大伯撑好电动车,拉着他一起坐到路沿上说:“老同学,别急嘛,八字还没有一撇哩。我们刚承包了荒坟,树苗订好啦,准备年后再栽。贷款才办下来,再筹集了一部分资金,办果脯厂势在必行,但还得有个过程。你现在先安心放你的羊,到时候我去请你。你看你这只羊,比解放前的刘文彩都富有,它一个占着这么大一片草原,咋吃得完哩?一一一一一一。” 老关着急地说:“好我的老同学哩,我不是放羊的料,你别叫我弄这事啦,专业不对口啊。你就叫我跟你办厂吧,联系地方,和村干部打交道,办外交,我都比你强。还有安装设备,领导工人,安排活路,我都是内行。你放心,干不出成果不要你的工资,只要当了厂长就行。” 常大伯笑着说:“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过了年才栽树呀,树长成结果,起码还得几年。我现在急着把厂办起来,啥都没有还不是闲着哩。你还是再放几年羊,多买几只,把这不出钱的草多吃点,收入不会错。” 老关大笑着说:“老同学,我看你没有办厂的才干。要想成大事,就要大刀阔斧c雷厉风行地干哩,小脚女人走路是干不成大事的。只要把厂办起来就有原料,咱村里没有,不一定外村也没有。前几年,好多地方都实行着人均一亩园的种植政策,由于地质c气候条件不适宜,果子品质不怎么好,销路也就不怎么行,砍树毁林的群众为数不少。现在办果品加工厂,正好给这些果品找到出路。应该大干快上才是,为啥还要迟几年?” 常大伯沉思了一会说:“老关,你的话不无道理,我回去和玉顺c祥合商量一下,如果条件允许就来通知你走马上任。给你这不可多得的人才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让你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老关毫不客气地说:“人就是各有所长吗,在当领导方面,我的确比你在上。你慢慢练车吧,时间不早啦,我还得转回去混饭。” 老关走了以后,常大伯再练了一会就骑车回村,仍旧把电摩放在学校里,插上充电器,和老蝴蝶说了几句话就去小坟岗找祥合。 祥合脱了棉袄,轮着镢头干得正凶,看父亲来了就停下说:“爸,你怎么又来了,你把电摩骑熟了就去找肥源吧,这里的活有我哩。” 常大伯说:“我不是来干活的,想和你说话哩。”祥合放下工具,穿上棉衣,和父亲坐在一个草堆上。常大伯把老关的话先给儿子说了一遍。 祥合听完后说:“他的话很正确,咱们应该回家问问叔父。” 二人一同回到玉顺家里,玉顺听了这话说:“办厂不容易,见动就得几百万。咱现在只有十二万元的贷款,连各方面筹集的资金,总共不过五六十万。光买树苗这一项就得十几万,还有粪钱c水费c人工费,不知要花多少钱哩。要说办厂,谈何容易,连眉目都没有,咋做预算哩?” 祥合沉思良久也说:“叔父说得不错,我在厂里打工多年,知道办厂不容易。设备不好出不了好产品,产品不优站不住脚,咱们应该出去了解了解,做到心中有数,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为今之计,父亲出去找肥源,我再去农高会,找专家咨询咨询,叔父办理各方面的手续。” 常大伯心中没数,不好再说什么,和祥合回到家里天又黑啦。一家人吃过晚饭,他没有再去小坟岗,而是走进自己房里。柳枝走进门说:“怎么,天都黑啦,咋还不往坟上去哩?快走,快走,我等着关门哩。” 常大伯打开电视,笑嘻嘻地说:“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不住划不着,你今晚赶也赶不走啦。”柳枝说:“啥都是你的,我咋敢撵你走哩?” 常大伯仍旧笑着说:“是呀,老婆也是我的,撂在家里也不行呀。” 柳枝又说:“怎么不行,我昨晚留你是怕你受冷,当谁稀罕你。” 二人说说笑笑地看完电视,上床各睡各的。柳枝很快就睡着了,常大伯却想着寻找肥源的事,迟迟很难入睡。最后想起了三快婆的侄子,羊娃给猪场拉西瓜的事,准备明天去东土村走走,心里有了主意才睡着了。 翌日清晨,常大伯起来得很早,看到院里还有不少柴火,他就把经常不用的大锅清洗干净,用柴火开始烧水。柳枝起来看到厨房有烟,急忙走进去说:“不是有电热壶吗,你怎么又用柴火烧水?” 常大伯说:“我也知道用电好,又快又干净。可是,咱把这些柴火咋办呀?经常放着占地方,不如用它烧水,还能省不少电费哩。” 柳枝赞同着说:“对,对,反正人又不忙,早上用柴火把水烧够,做饭就省事多啦。既处理了柴火,又能节省电费,还能把那些烂东西c旧衣裳,烂鞋破袜子统统烧了,那我以后每天早上都用柴火烧水。” 他们用电壶里的陈水洗了脸,水烧开后,常大伯大概吃了点就想去东土村。他先去对门三快婆家想了解一下羊娃的近况,谁知三快婆一早就去了娘家。他就到村口学校里推出电摩,凭着自己的记忆,小心翼翼地骑到东土村。找到羊娃门口正要叫门,就见三快婆从后边急急赶来。 三快婆看见常大伯,十分惊讶地说:“啊,老常,你几时学会骑电摩啦?早知你能骑电摩,我就不跑这些路了,天不明跑到现在啦。” 常大伯说:“你老婆的快腿不是能跑吗,这条路你几时在乎过?” 三快婆说:“唉,不行啦,以前常来常往不费啥,今年简直不行了。” 常大伯正要拍门,那门却自动开了,羊娃媳妇走出门说:“啊你们来了?”羊娃随后出来说:“啊!姑,你要来打个电话就行了,我开车接你去。这么远的路,还麻烦我老常叔专门把你送来。” 常大伯忙说:“不是,她跑着来的,天不明跑到现在,累坏啦,快扶回去歇歇。我来找你想打听点事,到门口才遇上你姑的。” 羊娃媳妇扶着三快婆,羊娃招呼常大伯,一同走进大门,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两口子连忙泡茶倒水,热情地招呼着问长问短。 常大伯说明来意,羊娃畅快地说:“这事简单得跟一一样,先喝点,我跟你去一趟。他们的猪粪积压着没人要,可能不用出钱都能拉。我为你们把这事办成,与两家都好。说不定,说不定我也能挣点介绍费哩。” 常大伯马上站起身说:“不麻烦你,我自己去找,真是躜到钱眼里啦,弄个啥都想要介绍费。”说罢,出门就走。羊娃急忙拦住他说:“我是说着玩玩而已,那会真要。我和朱老板也是老关系啦,经常给他拉啥哩,为你们帮点忙是应该的。你少坐一会,我去把车开到门口咱就走。” 常大伯说:“不用开你的大车,骑我的电摩就可以啦。”羊娃说:“电摩不行,回来就没电啦。咱不开大车,开我的面包车。” 常大伯喝了杯茶,羊娃就把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开到门口。常大伯坐上车说:“羊娃弄得不错,这么快就买了几辆车。” 羊娃开着车说:“嗨,这算啥哩,咱这两个车连人家半个车都顶不住。” 常大伯不再说话,羊娃熟练地开着车,一会儿就进了猪场大门。羊娃停住车,直接把常大伯领进办公室。朱老板看见羊娃就说:“羊娃,叫你明天拉饲料哩,你怎么今天来啦?装卸工咋叫了个老头,他能行吗?” 羊娃笑着说:“朱厂长,我今天不是来拉饲料的,他也不是装卸工,你别看他穿得没你好,人家也是厂长,和你平级,是我姑村里的人。听说你这里的猪粪没法处理,他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帮忙处理猪粪来了。你今天可得好好请他一顿,让我也跟着沾沾光。” 那个胖得跟猪一样的朱厂长立刻满脸堆笑,走过来拉住常大伯的手说:“啊呀,失敬,失敬,你老贵姓呀?”常大伯说:“我姓李,不是什么厂长,才承包了一片荒地务果园,到你这里预定猪粪来了。” 朱厂长点着头说:“欢迎,欢迎,厂长就厂长么,客啥气哩。你要务果园,用我的猪粪最好不过,帮我把粪处理了,我将感激不尽。价格c回扣方面都好说。来人,赶快给李厂长拿烟c泡茶c端瓜籽。” 烟c茶c瓜籽很快摆上了,常大伯喝了杯茶就要出去解手。朱厂长说:“羊娃,领李厂长去吧,顺便把咱的猪粪看一看,回来说事。” 羊娃领着常大伯,从办公室出来向后走去,总觉得有个小个子女人怪怪的,不但用头巾包着头,还老躲着他们。常大伯故意和羊娃分开走,那女人又往后走去。他两个一直走到后边堆放猪粪的地方,那女人再往后已经没有路啦,他就蹲在猪粪旁边,呈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常大伯甚觉奇怪,竟直朝她跟前走去。那女人无处可走就往地上一跪,捣蒜似的磕着头说:“老常哥,饶了我吧,我不想坐牢,以后再不敢了。你老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次,叫我给你做啥都行,还能看护果园。” 羊娃莫名其妙地问:“她是谁呀?为何这样?”常大伯说:“一个村的,放火烧了我的房子,害怕派出所抓她归案,这些日子一直逃亡在外。” 羊娃说:“那就快打电话报案,让派出所抓回去算了。” 那女人使劲磕着头说:“不敢,不敢,千万不敢叫他们抓进去。我这又老又丑的破身体,汉薄力小,要不了几天就被那些二杆子欺侮死啦。老常哥,你这回把我饶了,我记你一辈子好处,一定报答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永远改邪归正,再不给人使瞎心眼啦。如若食言,天打五雷轰。” 常大伯说:“行啦,快起来吧,发誓赌咒顶啥哩,我从来不信那一套。我老常没做过亏心事,更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为了啥吗?”正是:有仇不报反给钱,博得真心护果园。要知他能怎么作,下回文中接着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回受轻伤无奈住医院 报重望强行保靠山 生病受伤住医院,吃药打针把病看。 干部钱多雇人陪,农民情重亲属伴。 孙孙不要靠山倒,爷爷受罪非自愿。 瓜熟蒂落寿命尽,华佗扁鹊没法办。 生病如受难,想见亲人面。出钱雇人陪,药物见效慢。 法盲听人劝,证言莫随便,帮人做假证,自己坐法院。 闲话过多人讨厌,紧接上文归正传。上文说道:常大伯初骑电摩就去了几十里外的东土村,顺利地找到了三快婆的娘家侄羊娃。羊娃开着自己的面包车把常大伯拉到猪场去订猪粪,却意外地遇见逃亡在外的七寸蛇。 七寸蛇以为常大伯是来抓她的,当时吓得跪地求饶。常大伯叫她不要害怕,自己不是来抓她的,也根本没想抓她,让她放心回去过日子。 谁知这女人心瞎胆小,不愿作冒险的事。常大伯一再表示不追究了,她还是摇着头说:“我那天当众承认了的事,你就是不告,不一定村里的人都不告。特别是老蝴蝶那个认死理的人,他要是打个电话就麻烦了。” 常大伯只好说:“那你再坚持几天,我回去给乡亲们说说,你已经真心悔改啦,让大家再不要追了。我叫车拉猪粪的时候把你捎回去。” 七寸蛇谢了以后又说:“老常哥,那你可要快些哩。我想回去,在这里给人家出猪粪,老板说三个月的学习期没有工钱。我出来穿的衣裳不多,天气凉啦,人老了不耐冷,就是冻死在这猪圈里也没人知道。” 常大伯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当时答应向老板给她要点工钱买衣裳。他和羊娃二次走进办公室,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喝茶吃瓜子。羊娃往桌子上一坐,左腿往右腿上一担,伸手抓了把瓜籽,悠闲自得地磕着喝着。 常大伯喝了口说:“朱厂长,咱把价钱谈好订个合同,只要价钱合理,我们每年都拉你的猪粪。至于回扣方面,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羊娃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说:“老常叔,你咋这样说话哩?这里的猪粪没人要,放着白占地方,污染环境,附近村民老提抗议。你只要拉了就算给他帮了大忙,挣点回扣也是应该的,你咋还说啥价钱哩?” 朱厂长马上哭丧着脸说:“啊呀,李厂长,这事要是在平常效益好的时候,我的粪你随便拉去就不说钱啦。今年行情不行,养猪业赔了本,我还指望猪粪卖点钱给工人开工资,还有羊娃拉了东西的运费哩。 李厂长,我给你算便宜些,以前猪粪紧张的时候,一方都卖到一百多啦,咱们初次打交道,就按一百元计算,怎么样?这就够便宜啦。” 羊娃笑着说:“啊呀,朱老板,哭啥穷哩?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啦,今年的行情虽然差了点,国家一次就给你补助了几十万,加在一起比往年还好,把你就可怜地靠猪粪开工资呀。老常叔,从这里拉猪粪路远,再说,他这猪粪上果树没有鸡粪好,果子的品质不行,我给你另找个鸡厂吧。” 朱厂长板着脸说:“羊娃,你想挖苗断根呀?你这几年在我这里可没少挣钱。看你说话这样子,咱们不想打交道啦?” 常大伯忙说:“那里,那里,羊娃听说我要找粪源,马上就给你领来啦,还不是因为你们是老关系吗。他说猪粪没有鸡粪好,这是事实,他不过说说实话而已。鸡粪的价钱最大不过一百,看来,你是不想谈成此事。” 朱老板忙说:“价钱好说,价钱好说,就按五十块钱一方算账,可不能再便宜啦。怎么样,咱们立个合同吧,往后,年年先供应你们。” 常大伯说:“臭粪量方太麻烦了,就是羊娃那货车,装一车贰佰元,运费是我的。你看怎么样,能行了就订合同,不行了我就另找鸡粪。” 朱厂长的胖脸又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急忙叫人打印合同。功夫不大,合同就打印好了,双方看了看签上自己名字,各自保管一份。 常大伯签了字后又把七寸蛇的事说了一遍,叫朱厂长给她发点工资,打发回去算了。朱厂长听了这话却冷冰冰地说:“哦,你说地是那个僵猪婆呀!不行,不行,她才来了几天就想要工资哩。李厂长,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干啥都得有规章制度呀!在我这里工作的人,不管干那项工作,都得有三个月的培训期,培训期间只管饭没有工资。她只干了月数天,现在要走就得给我把饭钱开了。你这人是咋搞的,不告她还帮着要工资?” 常大伯再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人民币说:“朱厂长,她吃你的饭是多少钱?我替她还了,赶快让她回去,冻死在你这里就是麻烦。” 朱厂长瞪着眼,张着口,半会才‘啊’了一声说:“这,这咋能叫你出钱,你带她走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二百来元的饭钱不要啦。” 常大伯把钱往办公桌上一扔说:“这是伍佰元,扣过你的饭钱,多余地交给她,就说是你朱厂长给她发的工资。”说罢,拧身走出办公室。 羊娃追过去跑在前边,快速打开车门,常大伯坐上车一言不发,直到面包车开出厂门,他才叹着气说:“唉,不怪什么伟人说过:‘资本家都是靠吸工人的血过贵族生活哩。’就那么点工资,把我的人都搁不住。唉,出猪粪的活还有三个月的培训期,真会坑人。他平时对你怎么样?” 羊娃开着车说:“我的运费只压一车的钱,前边的不清我就不拉。现在的厂长老板,还不是和过去的资本家一样剥削哩。你不是也要办厂吗,办厂就得要工人,用工人就少不了剥削。” 常大伯气呼呼地说:“我办厂就不是为了个人过贵族生活,我要和乡亲们一起发家致富,绝对不会剥削工人。那个朱老板心太黑了,出个猪粪有啥培训的,不到时候还要给他饭钱,这不是硬亏人吗。” 羊娃开着车不能多说,常大伯发了阵子牢骚就不说了。他们刚回到家里,羊娃媳妇就把他姑的来意说了一遍。常大伯看着三快婆说:“啊,你就是为这事来的。应该,应该,提前了解清楚,省得到时候着急。” 羊娃却说:“应该啥哩,我看就是多此一举。好我的姑哩,你操那些心干啥?找啥养老院哩。你两口要是老得干不动了,我就开车把你们拉回来养活着。我小的时候母亲去世早,你像我妈似的把我抓养大,你老了我养活你,回报你地养育之恩,这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常大伯站起身说:“好,好,羊娃,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你们都在,我该回去了。”羊娃两口说啥也不让走,常大伯走不出门,只好重新落坐。羊娃媳妇急忙进厨房做饭,羊娃陪着他们又把七寸蛇的事说了一遍。 三快婆听了瞪着常大伯说:“你这老家伙怎么和东郭先生一样,对谁都好。七寸蛇是啥人你不知道吗,她就是狼,你救了她她还要咬你。管她干啥,冻死在猪圈里活该,那不是给咱村里把害除啦。” 羊娃接着说:“是呀,是呀,我姑说得不错。小时候的语文书上有两课就是‘东郭先生和狼,农夫和蛇’的故事。那就是告诫人们在做好事c发善心的时候要分清瞎好人哩,不该救的坏人就不能救。” 常大伯微笑着说:“那些都是过去的话,现在不是提倡爱护野生动物,创建和谐社会吗。七寸蛇到底不是蛇,也不是狼,她只是个有头有脸c有血有肉的人呀。做了错事知道错啦,已经有真心悔过之意,咱继续以好心对她,她就再不会有以瞎心相报的道理。” 三快婆还是埋怨着说:“恐怕未必,柳枝好心好意地把书信借给她,想叫他们的关系变好哩,结果换回来地是什么?你咋还不灵醒哩?” 他们在客厅说了会话,羊娃媳妇把饭做好了,电饭锅做了一锅米饭,炒了四盘菜,还烧了个鸡蛋汤。刚吃完饭,常大伯就要告辞。 羊娃夫妻知道留不住,就把他送出大门,三快婆看到明晃晃的电动车就说:“咱们一块走,你把我带上就回去啦。” 羊娃和媳妇一齐挡着她说:“姑,你急啥哩,多住几天嘛,想回去我开车送你。咱现在有专门拉人的面包车,再不要你来回跑啦。” 三快婆着急地说:“不,不,现成的车捎回去就行了,让你送还得白烧油。老常,快走,快走,今辈子能坐你一回电摩也很不错。” 常大伯跨上电摩还没坐稳,三快婆就当坐自行车那样往后边上,常大伯初骑电摩,经验不足,一时没有注意好,电摩被她掀得朝外倒去,常大伯侧身倒在地上,三快婆则摔了个仰面朝天。前半身躺在地上,后半身还担在电摩上,双脚在空中挣扎着乱蹬,嘴里只会说:“快,快。” 羊娃先把他姑抱了起来,羊娃媳妇就去扶常大伯。常大伯扶得坐起来了,右脚在电摩下压着出不来。羊娃媳妇丢开他去扶电摩,女人家力气太小,电摩比自行车重多了,她双手抓住电摩,闪了几下没扶起来,反而把常大伯压得‘嗷嗷’直叫。羊娃放下三快婆,走过去扶起电摩,朝媳妇瞪了一眼说:“真无用,这点力气都没有,还不赶快扶人。” 羊娃媳妇再去扶起常大伯,常大伯的右脚疼得站不起来。羊娃撑好电动车,和媳妇两人把常大伯架回屋里,放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三快婆没有受伤,自己走回来看常大伯的右脚,羊娃媳妇帮着脱去鞋袜,只见踝骨附近的皮擦破一块,鲜红鲜红的,眼看就要渗出血了。 三快婆抬头瞅着就喊:“愣着干啥,还不赶快扶到车上,拉到县医院拍片子,看骨头坏了没有。唉,把它家地,我咋喋个这冷活哩!” 羊娃和媳妇一同去扶,常大伯却动了动脚说:“不用,不用,你看这不是好着哩。我这骨头硬,没有那么容易断的,歇一会就没事了。” 羊娃媳妇说:“那也得去村卫生所看看,把伤口处理一下,开点预防消炎药,要是感染了就麻烦啦。”常大伯又说:“不去,不去,现在的诊所看病,进去就得挂几天吊针,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羊娃朝媳妇使了个颜色说:“老常叔说不去就不去,你出去买点止疼消炎药,拿回来让他吃了。咱把电摩放到车上,我开车把他们送回去。” 常大伯没有反对买药,只说了一句:“不用你送,我能骑回去。” 三快婆瞪着他说:“站都站不住,逞啥能哩,就叫他开车送吧。” 羊娃媳妇出去不大一会就回来了,但她手里并没有拿药,身后却跟着个身穿白大褂的青年医生。羊娃媳妇进门就说:“大夫来了,先让他看看吧。这小伙是我表弟,医学院毕业的,几个大医院要他都没去,回家自己开诊所看病,都好几年啦。医术相当不错,在我们这一带很有名气。” 小伙放下药箱就看常大伯的伤脚,三快婆和羊娃夫妻也过去瞅,只见他的脚脖子明显肿了起来。小伙和羊娃把他扶起来,让他右脚试着踩地,常大伯稍一用力,便疼得‘哎哟,哎哟’地连声呻吟。头上黄豆大的汗珠立刻滚了出来,像阵雨似的急速落到地上。 那小伙果断地说:“不行,赶快去医院,越快越好。”羊娃没有征求常大伯的意见,马上和小伙架着他走出客厅,扶进停在门外的面包车里。 三快婆跟着坐上车说:“这事全怪我,我去医院服侍他。”羊娃媳妇手里拿着一叠人民币,边走边往口袋装着说:“老表,一客不烦二主,咱都走吧。你是内行,医院里人熟路熟,有你去就好办多了。” 小伙没有推辞,羊娃媳妇锁好大门,便和小伙一同上车。常大伯坐在车上不停地说:“这么点小伤,不用去医院,别,别去医院啦。” 羊娃不听他说:“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不大一会便进了县医院的大门。自古人熟好办事,这话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诠。小伙轻车熟路,到处都有他的同学老师好朋友,每个关口绿灯齐放,很快便拍了片子,办好手续,住进了县医院的骨科病房。一切安排就绪,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常大伯坐在病床上还说:“这么点小伤,住啥院哩,你们这不是小题大作吗。我骑电摩出门,晚上不回家不行,家里人会着急的。” 三快婆大声说:“回,回,你就知道回。医生说骨头裂了缝,就跟骨折一样,不住院咋办呀?你要能行,就自己下来回去,我们都不留你。” 羊娃冷静地说:“老常叔,啥心都别操,安心住着看病,家里我会安顿好的。我一会把我姑送回去,让她给你家捎个话,就说你把猪粪订好啦,坐朱厂长的车去了农高会,想多逛几天长长见识,让家里人放心。” 常大伯看自己的脚脖子越肿越大,稍微一动就疼痛难忍,只好无可奈何地说:“唉,我这骨头怎么不结实啦?羊娃,花钱多少我会还给你。” 三快婆说:“还,还,还啥哩还哩,要不是我急着上车,你能受伤吗?我侄子替我出钱,应该。”羊娃接着说:“也不能全怪我姑,要不是我媳妇扶不起车,我估计骨头也裂不了缝,看病钱我应该出。” 常大伯大声说:“都别说了,你们不是在追究责任吗。这事谁都不怪,人老了就会骨质疏松,要是年轻,怎么会轻轻一压就裂缝哩?” 护士进来给常大伯挂好吊针,羊娃媳妇办好手续,又出去买了毛巾c香皂,脸盆等几件生活用品,回到病房对羊娃说:“好了,你们快走吧,这里的事有我一个人就行了,我表弟回去还要给人家看病哩。” 羊娃和他姑c小伙都回去了,羊娃媳妇跑出跑进地忙奔着。常大伯躺在床上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穿白衣的人来去匆匆,着时装的人出出进进。一张张面孔有喜有闷,一片片嘴唇有答有问;一滴滴药水如珠似泪,一个个病人有醒有睡。忽听得呻吟声令人心碎,唉,生病是受罪。 三快婆说谎的技术并不高明,她骗性格直率c思想单纯的柳枝c杏花倒还可以,想骗眼明心细c聪慧伶俐c识文断字的玉柔就不容易啦。 柳枝听了三快婆的话就说:“想逛就叫逛去,爱逛几天逛几天。经常躜到坟上干活,周围尽是死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出去散散心也好。” 祥合没在家,杏花只说了句:“人已经走了,不想叫去也不行啦。” 玉柔看看三快婆的脸色c眼神,心里疑惑,嘴里却顺着柳枝和杏花的话应付几句,马上回到自己家里,和玉顺一起分析她的谎话。 三快婆回到家里,暗自庆幸自己顺利完成了使命,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几件干净衣裳,又把自己卖了粮食的钱取出五百装在身上,准备明早再去医院。四慢叔从后院进来,看见老婆收拾衣裳就说:“怎么,现在就去养老院呀?你不是说先去看看吗,这么快就订好了?” 三快婆小声说:“不是,不是,住啥养老院哩。我侄子说他养活咱两个,干不动了就开车拉回去啦。房子都给咱准备好了,媳妇还叫快点过去。” 四慢叔又说:“再快也不能现在去呀,就凭咱两个这身体,再干五年没有一点问题。你急着死去呀,这么早就收拾衣裳哩。” 三快婆忙说:“你不知道,我今天喋了个冷活,把对门的老常害得住了院。你出去可别嘴长,要是让对门的人知道了,那还不急死呀。” 四慢叔当时瞪着眼,咧着嘴,指着老婆拍着腿;脖子发粗脸色晦,张口不说只流水。三快婆看到老汉着急的样子,急忙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并且一再安慰着老伴说:“不要紧,不要紧,一点小伤,住几天院就好了。咱惹的麻达,不能老让侄子出钱,以后麻烦他们的事多着哩。” 四慢叔长长地出了口气说:“谢天谢地,不要紧就好。你刚才把我吓日塌了,老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得了,咱村里就指望他哩。你快去关门睡觉,明天早点去医院换羊娃媳妇,我给咱看家c喂羊。”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三快婆到前边去关大门,玉顺和玉柔推门而入。三快婆见是他两,不由得心里直跳,一连朝后退了几步。 玉柔心平气和地说:“快婶,你别急,我知道你下午说的是假话,当时没有说破是怕我嫂子知道了着急。现在这里无人,你就给我照实说说,不管事大事小c事瞎事好,我们都承受得起,与你老婆一点责任也没有。” 三快婆知道瞒不住了,只好把他们让进大门,掩住门后才把事发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并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她一定负责到底。 玉顺听完后说:“这事不能完全怪你,我哥初骑电摩,没有经验。即便你有责任我们也不会要你承担,我哥那人更不会让你给他出钱。” 玉柔忙说:“说那些话干啥,出钱不出钱都是小事。咱现在要办的事还在医院里。你们也不想想,病人伤在脚上,不能下床,手上挂着吊针,行动不便,拉屎尿尿咋办呀?羊娃媳妇是个年轻女人,晚上咋服侍呀?” 三快婆拍了一下脑门说:“是啊,我咋没想到哩?尤其挂吊针的人最爱尿啦。老常那人我知道,憋死也不会叫羊娃媳妇服侍他,我干脆现在就去把羊娃媳妇换回去。咱这老婆子不顾忌,给他喂吃喂喝,端屎端尿都行。” 玉顺笑了笑说:“你去也不合适,虽然年纪大了,毕竟男女有别。今晚的事你们别管,我回去给祥俊打个电话,教师晚上没事,让他过去把羊娃媳妇换回去。亲侄子照顾他大伯,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玉顺回到家里就给祥俊打了电话,并给玉柔再三叮咛别让嫂子知道。叫她明天该过去还过去,该做啥就做啥,一定要装得像没事人一样。 第二天一早,尽管玉顺起来得很早,还是没有早过三快婆。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三快婆已经换了祥俊,还下楼打了水,买了早点和常大伯正吃着。玉顺进去打了招呼,并向同房的病人和家属点头致意,然后看了看兄长的伤脚,又拿起拍的片子仔细看着说:“哥呀,虽然伤不大,骨头裂了缝也是大麻达。你得好好配合治疗,啥事别想,就要治得自己能走回去。” 三快婆插话说:“是呀,是呀,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安心住着,住院钱我侄子缴啦,生活费我带着哩,花多花少都是我的,你就放心养你的伤c住你的院,三个月两个月我都陪着,服侍你,养活你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听了三快婆的话就笑着说:“那我想老婆了咋办呀?” 同房的人都笑了起来,三快婆被呛得泛不上话,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你个老瞎怂,在我跟前耍啥怪哩。想老婆了叫你柳枝来么,你两个在这病房里给大家表演表演,看你老怂有多少毒放不出去。” 玉顺笑了会说:“我看这事瞒嫂子不是长法,三天五天可以,时间长了就不行啦。快婶,我今天在这里照顾我哥,你回去忙你的。顺便给我嫂子说明算啦,反正迟早都要知道哩,倒不如早点好。由我嫂子来服侍我哥,那就最合适不过了。病人只要心情好,骨头也许会长得快些。” 常大伯大声说:“不,不能叫她知道。她知道了那还得了,自己着急不说,她那几个女儿不是都知道了。要不了几天,全村的人都知道啦,少不了人来人往,一天到晚没有清闲的时间,自己受麻烦还得影响别人。 咱又不是人干部家属,生病住院还能发财,下级工作人员趁机巴结,送钱送东西。咱这平民百姓,亲属来得多了不好,自己还得背人情债。” 三快婆接着说:“这话说得不错,这点小伤尽量别叫乡党知道,知道了免不了过来过去地受麻烦。我担心找合疗本的时候,柳枝就会知道。” 常大伯忙说:“不用找,我的合疗本c缴费单都在老屋里的抽屉放着哩,老屋着了火,桌子柜子都烧完啦,那里还有合疗本呀。要不是户口本c身份证在玉顺家,那就全没有啦。算了,补办太麻烦,也报不了多少钱。” 玉顺认真地说:“合疗本没有了就要抓紧补办,合作医疗是国家一项惠民政策,国家每年要在这方面投入大量资金,咱们咋能不要哩?家里人口多了,谁知道谁几时得病呀,往后的合疗很重要,没有就不行。”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补办不容易呀!下边的证明就不好开,上边的脸色更难看,恐怕跑十回八回年半载也办不下来。前几年给杏花补办身份证就把我跑得够戗,我宁愿不报合疗,也不想去看那些驴脸。” 玉顺说:“你这话说得也是,好多办公人员都是走后门进去的,水平低得要命,看人着行事哩,遇上没有关系的农村人就百般刁难。明明是自己弄错了也不及时纠正,还要找种种借口,把责任强加于别人身上。更有甚者连话都说不清楚,写字歪歪扭扭,见了老百姓如狼,见了当官的似狗。你安心养你的伤,这事我跑。今天的饭不要买,我打电话叫桃花送来。” 三快婆连忙说:“吃饭别叫送啦,我出去买回来就行。合疗本你得抓紧时间去办,争取这次就能用上,我老婆也能少出点钱。” 常大伯拍了她一下说:“去,去,谁叫你出钱哩。指望你两个老家伙能攒多少钱,快留着给自己买棺材吧。我老常学艺不精,受这点小伤也是花钱买个教训,几天就能出院,你侄子垫的钱我一定如数奉还。” 三快婆又说:“行啦,行啦,玉顺快去办合疗本吧。不管谁出钱,能报一点就是好的。国家的惠农政策,咱农民不领情叫谁领呀。” 他们正说着话,护士进来给每个病人各发一支温度计。常大伯说:“我的体温正常着哩,就不用麻烦了吧。” 护士把温度计往床上一扔,沉着脸说:“正常也得走走过程。” 常大伯拾起温度表又问:“喂,同志,你这温度表咋测哩?”正往出走的护士扭过头说:“不会夹温度表就来住院哩,那么大的年纪咋过来的?” 三快婆看着护士的背影说:“啥态度吗,就像谁把她的馍掰地吃啦,脸掉得能拴个驴。”临床病人说:“这里的医生挺和气的,护士可能不是正规学校出来的,态度大都不好,你们才来,过几天就习惯了。” 玉顺以为他哥真不知道,急忙拿过温度表说:“哥,你轻易不看病,没用过温度表咋能知道,来,我帮你夹。”其实,常大伯自己没测过体温见得也不少,今天看她们的态度太差才故意问,没想到会听到那样的回答。 体温表夹了不大一会,又有个护士来量血压。常大伯取出体温表交给她,她看了一眼没说话就量血压。常大伯又问:“体温是多少?咋没见你说哩?”护士瞪了他一眼说:“没说就是正常着哩,给你说了能做啥?” 常大伯又说:“那我的血压也正常,不用量还能给你省点时间。” 护士又瞪了他一眼说:“不量血压,我们指望啥吃饭呀?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病人。那里来这么多话呀?真是个怪人。” 三快婆急忙帮他抹着衣袖说:“哎呀,叫量就量吧,你不量怎么知道正常不正常?病人住院就跟孩子上幼儿园一样,听话才是乖孩子。” 玉顺也说:“哥呀,量个血压怕啥,不痛不痒的。住院看病就是这样,例行检查的项目多着哩。人到这里不由自己,医生说咋办就咋办。” 护士量完血压说:“这老头不是吹哩,一百二,八十,不高不低,正合适。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血压?现在的人,大都是高血压。” 三快婆说:“这有啥哩,劳动人民么,粗茶淡饭,啥活都干,身体自然就好了。我老婆也不是吹哩,血压比他还好,不信了就来测测看。” 那护士说了句:“可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就拿着血压表出去了。 临床病人羡慕地说:“你两个都能行,人老了能干就是福。多活几年也有贡献,上对得起国家人民,下对得起子孙后代。不像对门那个老头,儿女硬不让死,常年四季在医院养着,活在世上谁都对不住。” 有个陪护人说:“大家别说话啦,要上厕所赶快去,快挂吊针啦。” 病人们抓紧时间办完公事,两个护士端着药盘进来了。她们先把药瓶挂在架子上,然后叫着名字开始扎针。年轻娃眼尖手准,扎针的技术还算不错,同房四个病人,三个都是一针扎成,只有一个胖老婆扎了二回。 护士挂好吊针出去了,玉顺看了会说:“哥,挂吊针爱尿,你脚上有伤,我给你要个尿壶去。”常大伯说:“不用,不用,我一只手举着吊瓶,一只手把住墙上的扶手就能到厕所去,用尿壶怪麻烦的。” 临床病人说:“把我的拐杖拄上保险,厕所墙上有挂钩,能行。” 三快婆着急地说:“玉顺,你快去办合疗本,这里的事有我哩。老常这点伤不要紧,你在这里是多余的,抓紧办手续,少花点钱才是正事。” 玉顺看三快婆没有回去的意思,他就给一个药盒上写着自己的电话号码说:“快婶,你不回去就在这里看着,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走呀。” 三快婆说:“快去,快去,我早就催你走哩。这里能有啥事吗,你哥精精神神的,离死早着哩。你写电话都是多余的,我拿啥打哩?” 有个陪护人马上说:“我这里有手机,需要打电话随便用。” 玉顺朝大家点点头说:“各位乡党,我哥没住过院,啥都不知道,还望大家关照关照,我在这里多谢大家了。”有个陪护人说:“你好像是个文人,一个病房的病人就跟一条船上的战友一样,互帮互助,同舟共济,那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有啥好感谢的,何必多说那些客套话。” 玉顺看着一张张真挚的面孔想:这些人素不相识,初次走到一起有啥感情可言,住在一个病房就显得这般亲切友好,能够真心实意地互相帮助。世上的人如果都跟病人一样,那么,社会该是多么和谐美好啊!正是: 不管东南与西北,同住病房暖如春。 平素陌路擦肩过,而今相聚倍觉亲。 真情关照时常见,吃喝用度不省分。 世间个个如病友,天下人人没坏心。 玉顺走后不久,第一瓶吊针快打完了,陪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吊瓶,瓶里的药液还没滴完就按铃叫人,护士进来不管流完流不完就把瓶子换了。常大伯看见说:“大家何不等药滴完再叫人,没流完就换太可惜啦。” 临床病人说:“有时滴完再叫,护士却迟迟不来,进去空气就麻烦啦。大家宁愿浪费一点也要提前叫哩,主要是图个保险。” 常大伯又说:“护士为啥迟迟不来哩?大家何不问问她。” 旁边有个陪护人说:“问,能问出个啥吗,人家的理由比蚂蚁都多。我就问过一次,护士理直气壮地说:‘病人多啦,我不是你一个人的护士。’她们还责怪我不服责任,看吊针不提前叫人,出了问题要我负责。咱和谁评理去呀,不如叫早一点,浪费了就当叫小偷偷去啦。” 常大伯想了会说:“人家这话也说得过去,住院的病人多啦,就那么几个护士,如果正给别的病人换药,那就不会个个都很准时。我虽然没住过院,也在医院陪过两天病人,多少有点经验。瓶里的药液没有流完之前,大家不要急着按铃叫人,等到即将滴完的时候再叫。如果护士及时来了正好,如果迟迟不来,就把吊管下边的开关关住,药液不流了空气就进不去。病人无非多等几分钟,既不浪费药液,也不会进去空气。” 三快婆拍了他一下说:“你老怂就是能呀!没打过吊针就知道哪里有开关。如果叫你住上几个月院,可能连医生都会当啦。” 常大伯笑着说:“我要是当了医生先给你看病,近水先浇,近火先烧,近医当然就要先看病哩。咱们可是对门子,与你最方便啦。” 三快婆大笑着说:“你想给我看病挣钱,你娃非饿死不可。我老婆这破身体,多年来就没感冒过。那个医生想挣我的钱,连门都没有。” 常大伯说:“那也难说,经常不生病的人最危险,一生病就是大病。” 临床病人插话说:“是呀,是呀,我以前身体就好,好多年没吃过药。谁知一回病就把人撂倒啦,这几年把药吃扎了,罪也受扎了。” 常大伯看他年纪没有多老,身体的确不好。面黄肌瘦,身上没肉,眼睛深陷,颧骨外露,鼻梁歪斜,牙齿不够,脖子细长,头发背后,目光不明,衣裳破旧,一个人躺在床上,跟前连个陪护人也没有。 常大伯关切地问:“乡党是啥地方人,得了啥病啦,怎么就你一个?” 临床病人答道:“我是县东里黄牛屯人,糖尿病好多年啦。并发症逐年增加,每年都得住两次院。我老婆说我不是男人,要求离婚,我想也对,咱不行了不能连累她。她还不太老,人又长得不错,需要男人呀!咱不吃凉粉了就给人家把地方让开。于是,我便‘唉’了一声对她说:‘谁的福谁享,谁的罪谁受,我不能给你幸福你就另找去吧。’ 我们就这样离了婚,她果然找了个当过兵的,工资虽然不多,人家当兵回来还当过大队干部,日子过得挺不错哩。我的情况就不行了,儿子在外面打工,媳妇在家里看娃做饭。有个女儿出嫁了,在对面病房里做护工,服侍别人,每天几十块钱的工资,抽空才能过来看看我。” 常大伯看病人们静静地躺着,陪护人专心地看着,当时没有啥事,病房里有点冷清,他就问临床病人说:“乡党,你刚才就说对门那个老头,现在又说你女儿在对门做护工。对门住的啥人吗,还要雇人服侍?” 临床病人说:“对门是间特护病房,住了个九十多岁的离休老干部。听说文化程度不高,连自己的简历都写不好,但他党龄长c资格老,在学校当了几十年一年级教师,但他却是全县工资最高的几个老干部之一。儿子有两个,老大在家是农民,老二接了父亲的班,也在学校作了名公办教师。孙女有五六个哩,孙子只有两个,都是违犯政策超生的。 孙女大都有了婆家,两个孙子自小娇生惯养,早早就不念书了,好东西吃得长了一身懒肉,在家里啥活都不干,就靠他爷爷的工资吃喝玩乐,到现在都没成家。他们害怕姐姐来争爷爷的工资,就不让她们服侍,自己又不愿作服侍人的下贱活,便出钱雇人伺候爷爷。我女儿为了给我挣点药钱就揽了这份工作,开始每天只有十来块钱,今年才涨到四五十块。 我女儿已经干了四五年啦,同时还能抽点时间照顾我。对门这个老干部不仅是他儿孙的靠山,也成了我父女的生活依靠啦。” 常大伯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你女儿这份工作不错,既服伺了老干部,又解决了自己的生活问题,同时还能照顾生病的父亲。” 临床那个病友又说:“唉,恐怕干不长啦,那老头这几年都是用药养着哩,今年好像撑不住啦。我那天住着拐杖过去看了一下,老头子命若游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啦。胳膊腿抬不起来,两只脚双胳膊手让针扎成青的啦。皮肉和血管分不清,护士实在找不到扎针的地方就刮了头发,想把针往头上扎。那老头艰艰难难地摇着手,断断续续地说:‘求,求你们别,别扎啦,我,我不想受,受罪啦,让,让我快,快点死吧。’ 他两个孙子哭得挺伤心,大孙子边哭边说:‘好爷爷哩,你就忍忍吧,扎个针有多疼的,不就像蚊子咬一下吗,咱值得受这点疼呀。只要你不咽这口气,月月就有工资哩,你孙子就有靠山,一一一一一一。’ 他二孙子争着说:‘是呀,是呀,你就算为了你的亲孙子,也要勇敢地活下去。爷爷呀,你老人家最爱我两个,你就是我们的命呀!你要是死了,我们靠啥活呀?你必须好好再活几十年,就能看到重重孙啦。’ 我看到老人极力挣扎着,他两个孙子齐心合力,使劲按住爷爷前半身,叫我女儿按住双腿。老人挣扎不动,只好闭上眼睛任其所为。 护士使尽了浑身解数,总算给老人把针扎在了头上。压人的放开手松了口气,护士擦着头上的汗珠中走出病房。我往出走着回头再看一眼,看到老人长长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完全淹没在两汪清亮的泪水中。” 大家听到这里,三快婆首先怒气冲冲地说:“啥娃吗,自己不挣钱,光指望他爷爷的工资混日子,他爷能把他管一辈子吗?人到死的时候就得死,怎么能硬叫人活,成天吃药打针,用老人受罪来换取自己快乐,太不应该啦。唉,这些年来,国家给那些高工资干部白白发放了多少钱啦。能做啥吗?老干部自己死不了,活受罪,还把子孙后代都害了。 我要是能当国家领导,就把这种政策变一变,给那些活着受罪的人都打一支安乐针,人不受难过就结束啦。不但减轻了国家负担,也能解除儿女的拖累。老人死的时候少受些罪,这样对谁都好。” 临床病人说:“好是好,办不到。我就申请过那种死法,医生说国家没有那种政策,谁也不敢给你用那种药,弄不好就成了故意杀人犯啦。” 有个陪护人说:“国家就算有这政策医院也不会用,如果病人那样结束生命,医院挣谁的钱呀?那么多医护人员c制药售药公司靠啥吃饭呀?” 常大伯没有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三快婆的话对与不对,觉得似乎不近人情,却有可取之处。能看好的疾病当然要尽量看,对于那些病入膏肓,无法可治,活得生不如死,对国家c对社会造成沉重负担的高龄老人就应当灵活一点,与其痛苦地保其生命,不如畅快地早登极乐。正是: 油尽灯干命到头,趁早上路莫强留。 月月有钱儿孙喜,天天打针老人愁。 工资可靠后代堕,负担过重国家穷。 难活就用安乐死,轻松解脱不受疼。 当第二瓶吊针快完的时候,病人先后都要撒尿,同房的陪护人互相帮助,四个病人之中只有一个不能动的用便盆在床上撒尿,其他三人都去了厕所。一个房里四个病人,三个陪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临床病人由衷地说:“我觉得在这里心情好,人多了开心,回到家里未必有好心情。” 三快婆忙问:“怎么,自己家里踅一丈c顺八尺,心情咋能不好哩?” 临床病人又说:“唉,咱这人和人不一样,不挣钱还要花钱,久病床前无孝子,心情咋得好哩?糖尿病再看除不了根,听不到欢声笑语,看不见好眉好眼,活啥味气哩,真不如打支安乐针,早点死了就不受罪啦。” 常大伯正准备安慰几句,从门外进来个年轻女子大声说:“爸呀,你咋又说那种话哩?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不听呀?你要是死了就看不见今天的好社会,明天的好日子啦。现在普及了合作医疗,住院看病可以报销一部分,花不了多少钱。听说明年还要实行养老保险,咱农民也像现在的干部一样,月月都能领钱。爸呀,再不敢说要死的话啦。” 常大伯忙说:“是呀,你女说得没错,好好活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临床病人的眼睛有了光彩,向女子摇着手说:“彩彩,爸没事,爸是说着玩哩。你快去看你的病人吧,小心他孙子又扣你的工资。” 彩彩坐到床沿上说:“那边没事,刚换过吊瓶,那个监工的孙子出去了,估计当时不会回来。咱说会话我就过去,误不了那边的事。” 临床病人说:“没事就好,我娃坐下歇歇。你看爸这身体,活着一点用处也没有,还要连累我娃哩。爸不是对门那个老汉,人家保一年命要收入多少钱哩。爸活一年只能花多少钱,你算算账就知道爸活着没好处。” 彩彩着急地说:“爸呀,你咋又来啦?我不管你有工资没工资都是我爸。你能把我养大成人,我就能给你养老送终,我只求你啥都别想,安心治病,想吃啥我给你买。爸呀,我要叫你活得比对门那个老汉还舒服。” 常大伯又插话说:“乡党,你有这么好的女儿咋能舍得死哩?好好活吧。你看现在的国家多强,社会多好,医学越来越发达了,糖尿病不是什么大病,用点胰岛素就跟好人一样。说不定要不了几年,科学家就能研究出根治糖尿病的办法,到那时你就成了健康人啦。 看你的年纪没有多老,往后再有了养老金,另娶个老婆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计划生育紧,生孩子虽然不可能了,但为儿女操持家务,看门守户,买菜扯布,上坟扫墓还是可以的。总而言之,病人首先要心态好,要有坚韧顽强的意志才行。疾病也是其软怕硬的家伙,你硬了它就软。所以说,病人不要把自己当成病人,精神疗法配合药物就会事半功倍。” 病房里的人都说常大伯言之有理,劝临床病人打消顾虑好好活,幸福日子在后头。正当大家有说有笑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个胖小伙却大呼小叫:“彩彩,彩彩,挣我的钱又跑来伺候你爸哩。你叫我咋说吗,工资扣得少了你不在乎,扣得多了说我太可憎。像你这么不负责任,出了问题咋办哩?我爷爷就是我两个的命,他一年有七八万元的工资哩,你咋能夹着喇叭丢盹——把事不当事哩。经常这样擅离职守,有点时间就跑过来服侍你爸,我爷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拿啥给我赔呀?” 彩彩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刚换了吊瓶,我这就过去。” 胖小子沉着脸说:“没事,有了事就跟不上啦。我不能冒这个险,你干不成了给个话,想干这份工作的人多得是。” 彩彩和那小伙说着走着出去了,三快婆望着小伙背影吐了口唾沫说:“呸,自己的手叫驴踢啦,两个人监视一个人服侍他爷爷,恬不知耻。” 常大伯说:“这两个小子就是他爷爷身上的寄生虫,他爷爷死了,寄生虫还怎么活呀?唉,那么多子孙后代,难道没有一个服侍他爷爷的?” 那个不能下床的病人说:“我们是从西安转回来的,西安医院出钱雇护工的不少,人家都是有工作,单位请不下假,实在没办法才雇人哩;但人家毕竟挣得多,出得少。还有的是放不下生意,人家一天挣的钱就够护工几个月的工资。也有些老板c大款c当官的为了讲排场c图阔气雇人的。咱这县城小医院,住院的多是农民,出钱雇人很少见。” 常大伯说:“不管那种人,雇别人服侍病人都没有亲属好。人在难中盼亲人吗,生病的人也就是有了难啦,见到亲人心情就好,心情好了病当然好得快啦。出钱雇再好的护工,那也代替不了亲情呀。” 临床病人说:“这话说得不错,我看见女儿进来,心情当时好了许多;看见娃被人叫走,心里难免不快。可是,咱不能让娃常陪床头呀。他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自己的事情,不挣钱日子就没法过呀。” 三快婆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自在,咱在这里算个啥吗?尽管心甘情愿,任劳任怨,到底没有人家柳枝的作用大,还是应该叫她来。 十二点过后,病人的吊针逐渐打完,拔了针的病人如释重负,陪护人便伺候他们吃饭服药。大约一两点左右,房里的病人都拔了针,常大伯风趣地说:“大家都解放啦,抓紧吃药吃饭,下床锻炼,想看就看,爱转就转,不能下床也好办,说说笑笑不疲倦,保持好心态,争取早出院。” 吃过中饭不久,常大伯正想下床走走,忽听外面人声吵杂,哭声盈耳。他竟忘了脚上有伤,抬腿就要出去看看,伤脚刚一吃力,便疼得他叫出声来,幸亏三快婆及时扶住才没跌倒。三快婆想把他扶到床上,他却坚持着要到门外看看,三快婆犟不过,只好扶着他慢慢走到门口。 门外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他只能靠在门扇上,左脚吃力,右脚虚踩着朝外看。只见彩彩被好多人围在中间,眼泪汪汪地说:“不是我的责任,不是我的责任,吊针好好地他就翻白眼哩,我马上按铃叫人,一一一一一一。” 刚才来的那个胖小伙恶狠狠地说:“还嘴硬哩,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我们出钱雇的你,出了人命就要你负责哩。我爷爷可是个值钱人,就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快打电话把你男人叫来,看他能攒多少钱,一一一一一。” 有个刚打完电话的胖小伙说:“哎呀,你逼她能顶啥吗?她家要是有钱,就不会服侍咱爷爷啦。你就是把她逼死,也解决不了咱们的问题,不如叫她做个证,就说吊针打完了,她按铃护士没来,进去了空气人就死啦。咱得粘医院,医院这些年把财发扎了,咱就要他们赔爷爷二十年的工资。” 另一个胖小伙说:“二十年的工资能弄啥,只有一二百万,连个好车都买不到。咱两个都没有媳妇,问媳妇的首要条件就是有房有车。我看光粘护士不行,他们能挣几个钱吗,法院总不能让护士给咱当媳妇吧。咱得多粘几个,把医生也粘上,就说医生用药不当才草菅了爷爷生命。” 那个小伙又说:“是呀,现在的医生可有钱啦,他们挣钱就跟抢钱似的,固定工资不算,光收黑钱红包就把财发了。咱们粘他是正确的,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地位,说不定会暗地里给咱一笔数目可观地封口费。” 他们计算了一阵子后就对彩彩说:“对啦,别哭啦,我们不叫你赔钱,你只要把责任往护士身上一推,写张证明材料就可以啦。” 彩彩擦了一下眼睛说:“写就写,这里的护士架子大c态度瞎,这几年就把我气扎啦。还经常讽刺我,这回就把气出一下,你们说咋写就咋写。” 常大伯听到这话着急地喊:“彩彩,写证明材料一定要实事求是,千万不能胡写。你要知道,做假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三快婆也高声喊道:“彩彩,你可不敢写假证明呀!” 彩彩听到他们的话犹豫了一下,那个胖小伙说:“别听他们的话,一对农村老家伙知道啥吗。拉屎毬动弹,鼓了些闲力,你不写了就赔钱。” 彩彩磨磨蹭蹭地同他们往病房走去,常大伯对三快婆说:“快去把她挡住。”三快婆放开常大伯的胳膊就去挡人,可是,走廊上已经拥满了人。 三快婆挤得满头大汗也没有挤过去,只好又和常大伯站在一起。一会功夫,他们在门边也站不住了,外面的人挤进了病房,三快婆扶着他一直退到自己的病床上,病房里的空间也被许多陌生人占完了。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吵杂声终于平息下来,病房里的陌生人都出去了。三快婆出去看了一会进来说:“老常,今天的事不用你操心啦。死人进了太平间,公安局c法院的人都来了,把那些人连医院的领导c医生c护士都叫到下边会议室说事去了。你安心养你的伤,人家会弄清的。” 常大伯看了临床病人一眼,吞吞吐吐地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就是担心一一一一一。”三快婆忙说:“你担心啥哩,人家都不是吃闲饭的。” 常大伯又看看临床病人说:“我这人坐不住,还是想出去看看哩。” 临床病人也说:“我也想出去看看我女子,不见人我不放心呀!” 三快婆又说:“唉,有啥不放心的,这个死了另找一家就是。你两个都别出去,会议室还在楼下,我去给你们打听打听,回来一说都知道啦。” 三快婆话音一落就不见人啦,常大伯给临床病人说:“乡党,你安心坐会,让我拄你的拐杖出去看看。”临床病人说:“那你去吧,把我女子的情况打听打听。”常大伯点点头没有出声,拄上他的拐杖慢慢出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保洁员用力拖着地板。常大伯把住墙上的扶手,缓缓走过去说:“喂,同志,忙着哩,刚才那些人走了没有?” 保洁员抬起头,双手拄着拖把说:“都下楼去了,可热闹啦。公安局c法院,连县上领导都来啦,能动的人都看热闹去了,你可不敢去。” 常大伯说:“你忙你的,我过去试一下,能行了也下去看看。”他说着话慢慢走到楼梯口,一手把住扶手,一手住着拐杖试着往下走。 保洁员放下拖把,急忙走来扶住他说:“大叔,不敢,跌下去不得了。” 常大伯坚持着说:“不咋,有拐杖撑着,跌不下去,你快去忙吧。” 保洁员没有走,还是扶着他一级一级地送到楼下。常大伯一再致谢,保洁员微笑着说:“谢啥哩,你自己顽强,我只防着,没出多大的力。” 保洁员说着上楼去了,常大伯走出楼门,一直向人多的地方走去。会议室门前窗外挤满了人,他根本无法靠近,只好坐在近处的连椅上。 附近的座椅上还坐着两个女人,衣着打扮都很不错,其中一个戴耳环的女人正给另一个说:“嫂子,咱那两个儿子硬叫他爷爷惯日塌了,上学念书害怕把娃睏的,不论做啥害怕把娃累的,娃要啥都给买,玩啥都支持,要多少钱就给多少。二十好几的人啦,啥都不会做,全靠他爷的工资过日子。现在他爷死啦,工资就没有了,看他们往后咋办呀?” 另一个女人把手往大腿上一拍说:“可不是吗,当初,他爷仗着自己有钱。嫌咱都生了些女子,害怕他爸退休了没人接班,非叫咱生男娃不可,罚款多少有他哩。有志者事竟成,咱两个都把儿子生出来啦。他爷爷高兴的不得了,果然说话算话,给他亲孙子花钱一点不心疼,不但缴了所有的罚款,还给咱奖励了三金首饰。母以子贵,咱在家里就跟皇上他妈一样。” 戴耳环的女人又说:“往后的事更省心了,儿子的一切花费不用咱管,啥心都不用咱操,白白有个会叫妈的儿子。你当时眉开眼笑地对我说:‘咱两个真有福呀,公公有工资就是好,咱只要把娃生出来就行了。’唉,只说在医院里好药吃着,营养针打着人就不得死,结果还是死了。” 另一个女人说:“唉,让他再活几十年多好,不光儿子有靠山,孙子都能沾他老爷爷的光。可惜这么快就死了,他两个往后靠谁呀?就算医院能赔二百万,死水怕勺舀哩,咋能有他爷爷活着好啊?他爷爷的工资就跟涛涛不断c永不停息的河流一样。他这么一死,儿子没靠山啦,咱两个也把福丢啦。往后啥事都得管,咱们哪有管事的本事呀?” 常大伯听到这里,便往跟前挪了挪说:“有熬煎的啥哩,有山靠山,没山自担,别人能干的事自己也能干。人活在世上就是这样,谁老了都得死,这就和天黑天明一样,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c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 你公公的生命能维持到现在就很不错啦,自然死亡在所难免,是必然结果。医院不会赔钱,任何人都不会赔钱,快把你丈夫c儿子劝回去办丧事吧。不要叫他们枉费心机,无论咋闹下去都不顶啥。” 戴耳环的女人说:“我两个一辈子只会打麻将,啥心都没操过,啥事也不懂。听他们说:‘人死到医院里啦,医院就得赔钱,能粘尽量粘,能争上就要尽量争哩,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另一个女人也说:“我两个没有主意,听他们说,医院赔不到数目上就不埋人,把灵堂摆在医院里,叫吹鼓手黑明昼夜地吹,孝子们放开嗓门哭。用车轮战搅得医院无法工作,他们就会按咱的要求赔钱。’我们从来没管过事,里边人太多啦,就坐在这里歇歇,尽他们成道去。” 常大伯忙说:“不敢,不敢,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住院的病人多啦,你们这样胡闹是非法的。影响医院正常工作,耽误了患者生命,该负法律责任的是你们,你们的丈夫c儿子要是被抓进去,叫你们操心的事多着哩。赶快制止还来得及,你两个要是再等下去,可能就跟不上了。” 两个女人坐不住了,立即站起身,朝常大伯点点头,然后手拉手挤进了会议室大门。常大伯脚上有伤进不去,只能仍旧坐下等着。 大约过了个把小时,看热闹的人渐渐离去,常大伯拄着拐杖往里看,三快婆看见他连忙扶住说:“啊呀,你是怎么下来的?要是绊一跤咋得了哩。我回去给你说说不就知道啦,为啥非要自己下来不可?” 常大伯说:“没事,放心,我是保洁员扶下来的。现在这社会,到处都有品德高尚的人哩。那个保洁员就很不错,不让她扶都不行。” 三快婆说:“这话倒是不错,我看品德好的大都是没钱的劳动一一一一。” 常大伯摆摆手打断她说:“别说啦,快看,快看,人都出来啦。” 三快婆停住说话,和常大伯一同看去,就见里边的人一拨一拨地往出走。有服装鲜明的工作干部,有白衣耀眼的医生护士,有身着警服的公安法官,也有形态各异的男女老少,还有垂头丧气的矮胖小伙。二人再往后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个拄着拐杖难立站,那个跺脚捶胸连声叹。正所谓: 法治社会法律硬,作证不要做假证。 要知所见什么事,再看下回明如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回医病痛夫妻共患难 攥黄金两口同归阴 生病住院都明白,夫妻服侍最切心。 吃住排泄无顾忌,开朗喜悦祛病根。 金钱似水世间用,财富如山不进阴。 生前勤奋餐淡饭,死后留金予后人。 离休拿高薪,溺爱害儿孙。阳寿终有尽,人心没底深。 少吃不是亏,营养要平均。瘦人多强健,肥胖是病根。 闲话太多不如灰,紧接上回说正因。上文说道:常大伯受伤住院,在医院里遇到了一桩正常的死人事件。死者的两个孙子想入非非,叫来了好多人找医院闹事,索赔几百万巨款,梦想发笔横财。 他们还叫死者的护工说假话,写假证明材料。护工彩彩文化不深,法制观念淡薄,在别人威逼利诱下竟答应了。常大伯想要阻止却鞭长莫及,急得他老远向彩彩高声喊了几句。估计效果不大,一直耿耿于怀,身在病房坐卧不宁。最后,还是强忍疼痛,拄着临床病人的拐杖下楼去看。 但他由于脚上有伤,行动不便,根本无法穿过密集的人群,只好坐在远处的座椅上干着急。幸好在这里遇上死者的两个不拿事的儿媳妇,在他好言相劝之下,那两个一辈子没管过事的媳妇终于坐不住了,急忙挤进会议室去劝说阻止她们的丈夫c儿子,这才使事态没有进一步升级。 死者家属打了退堂鼓,公安法院敲了散厅锣,各方人士一批一批地往出走着,看热闹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三快婆正要扶常大伯回去,却看见警察押着戴手铐的彩彩出来了,还有那两个垂头丧气的胖小伙。 三快婆当时大吃一惊,常大伯却冷静地说:“我等的就是她,她还是没听咱的话,给人家写了假证明。被拘留了,这话给她爸咋说呀?” 常大伯看到彩彩两泪汪汪,便迎上去说:“警察同志,这女子年幼无知,一时糊涂才说了假话,你们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娃以后就知道啦。” 有个警察板着脸说:“你老汉是怎样教育儿女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作假证,说假话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触犯了法律,我们当然要拘留审查。请你把路让开,不要妨碍公务。”有个年轻警察过来就要推他。 三快婆抢先挡住他说:“小伙子,啥态度吗?你没看他拄着拐杖,要是一下推倒了可不是小事,恐怕该你付出的代价比她还要大哩。明给你们说吧,我们和这女子没有一点关系,今天在病房里才见了第一面。知道一点情况给你们说说,她爸是个老病号,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他服侍别人是为了给她爸挣点看病钱。你们想想,自己的父亲服侍不成而去伺候别人,替别人说句假话也是无奈之举,你们要酌情处理呢。” 常大伯接着说:“是呀,警察同志,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她的工资还在人家手里捉着,人家要她说句假话,她能不答应吗?你们应当全面考虑,如果把她带走,谁来服侍她那卧病在床的父亲呀?” 有个警察说:“大叔,大婶,你老两口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会酌情处理,尽快放她回来。你们尽管放心,耽误不了多大的事。” 三快婆大声说:“我们不是两口,少胡说,他老婆听见就成了事啦。” 警察吐了下舌头朝后退去,彩彩走过来说:“大叔,大娘,谢谢你们,我后悔当时没听你老人家的话,给他们把假证明写啦。我是罪有应得,我爸就拜托你们照看几天,还请你们不要给我爸说,他知道了会着急的。” 三快婆忙说:“不说,不说,你放心,你爸要问,我们就说没见你。” 常大伯说:“不能说没见,就说这里的工作结束了,你又在西安找了份护理工作,事很紧,来不及过来说就急着上岗去了。让我们给你捎个话,叫你好好养病,不要操她的心,她过两天就会回来看你。” 三快婆又说:“好,就这么说,你爸不会怀疑,你这位大叔比我高明多了。”彩彩连说两声“谢谢,谢谢”就跟着警察走远了。 三快婆扶着常大伯,艰艰难难地回到病房不久,祥俊和桃花也来了。祥俊提着牛奶c水果之类的东西,桃花从她哥食堂里带来了两份羊肉泡馍。桃花看了看大伯的伤问:“大伯,今天感觉怎么样?” 常大伯在地上走了几步说:“好多了,你们看,现在都能骑电摩。看这样子,三四天就能出院。”祥俊忙说:“不敢,怎么也得住一月时间。” 三快婆说:“还一月哩,我看连一星期都住不了,今天就下楼去啦。” 桃花吃惊地说:“怎么,你今天就敢下楼,要是出点问题怎么得了。” 常大伯说:“没事,都放心吧,我是拄这位乡党的拐杖去的。况且,还有保洁员扶着。病人治疗是一个方面,还要靠自己活动锻炼哩。” 祥俊反驳着说:“你这是受伤,不是生病。人常说:‘伤要养哩,病要闯哩’。特别是骨折患者,更不能随意走动,要是错了位就麻烦啦。” 常大伯强辩着说:“我这是裂缝,不是骨折,错不了位,你们就放心回去吧。祥俊在学校里忙,早上起来得早,晚上还要批改作业。桃花在你哥食堂里管账也不能耽搁,拿来的饭叫你快婆吃了都回去吧。” 三快婆忙说:“你两个都走,我能行。咱们都老了,有害怕的啥哩。” 常大伯说:“你不怕我还怕哩。我怕别人说闲话,怕你老汉寻我的事,怕我老婆和我离婚。总而言之,害怕的事多啦,还是回去的好。晚上不打吊针不吃药,睡觉不能把话说,拉屎撒尿我能行,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如赶快回家去,免得老汉找老婆。你要硬不回去,咱两家可能不太平啦。” 临床病人插话说:“这位老哥说得对,咱这小医院条件不好,给陪护人连坐的凳子都没有。晚上的确没有啥事,他拄我的拐杖就能出去解手,没有陪护人能行。如果万一有啥事,同房的人都能帮忙,趁不着住人。” 祥俊觉得他们说得在理,自己昨晚在这里一夜没睡,只爬在床沿上丢了个盹,今天上课精神恍惚,影响的确太大。如果今晚再睡不成,明天上课非闹笑话不可。想到这里就说:“既然大伯能够自理,咱们就都回吧。” 桃花打开她拿来的羊肉泡说:“快婆,大伯,你们快吃饭,我回去还要捎碗哩。”他两个让了让屋里的人就开始吃饭,常大伯边吃边说:“今天这羊肉泡馍肉太多啦,不如拣出点捎回去,让家里人也尝一点。” 三快婆吃着饭说:“桃花给你弄的,肉当然多,我老婆也跟你沾了光。应该拣出点捎回去让老头子尝尝,老夫老妻就是要同甘苦c共患难哩。” 门外有人进来大声说:“既然同甘苦c共患难,你为啥要哄我哩?”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是柳枝提着包包进了门。常大伯喜形于色,立刻放下碗筷看着。祥俊和桃花同时招呼说:“大妈,你怎么来了?” 三快婆放下碗说:“柳枝,你咋知道的?玉顺不让我说,他咋说啦?” 柳枝把提包放在床上说:“怎么,我不能来吗,我老汉受了伤为啥要哄我哩?玉顺和玉柔都没给我说,我还是从七寸蛇嘴里知道的。” 三快婆气吽吽地说:“看咋着哩,老常呀,我当时就说你好心没好报,没想到这么快就验证啦。你对那老瞎怂发善心c做好事,指望她能记你的好处,。这么快又使瞎心眼,咱们怕柳枝知道了着急,她偏要说。” 柳枝说:“只要实事求是,算不得坏心。你侄子今天把粪拉来了,我去给他说倒粪的地方,没想到七寸蛇从车上下来对你侄子说:‘羊娃,朱厂长叫你把粪一倒,抓紧时间再拉几车,明天出粪就有地方倒啦。’ 我本来不想理睬这样的人,听到这话就多问了一句:‘朱厂长不是上了农高会吗?几天才能回来,他咋能催着叫羊娃拉粪哩?’ 七寸蛇愣了一下说:‘谁说朱厂长上农高会啦?我天天都见哩,他昨天还给我发了二百五十块钱的工资。我当时挺感激的,夸他是个难得的好厂长。羊娃今天在路上才给我说啦,原来那钱是老常哥给的,连饭钱一共给了五百元哩。我能吃他多少饭吗,心重地就把二百五扣啦。我白给人家干了几十天,还把他当好人哩。其实,你掌柜的才是天下最大的好人,我那样对她,她还这么对我,我真该在他面前忏悔。’ 我当时着急地说:‘那快婶咋哄我哩?说我老汉坐朱厂长的车上农高会逛去啦,几天才能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老汉咋没回来哩?’ 七寸蛇看我太着急就说:‘我听羊娃说,老常哥受了点轻伤,他们昨天硬送到医院去啦。怕你知道了着急上火,才编假话哄你。我这次能活着回来,多亏了老常哥呀!从今往后,一定要记着他的好处,再不使瞎心眼啦。以前做的哪些事,真是鬼迷心窍啊!我,我也得去医院看看他。’ 我当时对她说:‘你知道就行啦,医院别去了,回去也不要给人说。我老汉那人就不喜欢别人看他,去的人多了反而使他心烦。’ 我回到家里去问玉柔,玉柔吞吞吐吐地不想说,玉顺正好回来说:‘你就给嫂子说了吧,反正迟早都要知道哩。’他们给我说了还叮咛我不要给娃们说,我就回去给杏花说:‘杏花,我想女儿啦,想去看看,得几天哩。’ 杏花说:‘想了就去,多住几天,家里有我哩。’我就搭车来啦。” 常大伯笑着说:“想老汉就说想老汉啦,你能有我这么大的女儿吗?” 满屋里的病人c陪护人都笑了,三快婆指着常大伯说:“你个老家伙,得是脚不疼啦。娃在这里就说笑,老婆一来,高兴得不知道啥啦。” 桃花笑着说:“没啥,没啥,我大伯在那里都爱说笑,就是幽默好。” 柳枝急忙打开提包,取出两片油馍塞到桃花手里说:“你先尝尝我的油馍怎么样?上次说四叔的幽默好,今天又说你大伯的好,我就敢说,他们都没有我的油馍好。”说着提起包包,给屋里的人散着说着:“大家都尝尝,看我烙的油馍好不好,香不香?”众人咬了一口齐声说:“好,太香了。” 常大伯笑着说:“老婆子,玉柔给你教了那么多成语,怎么把幽默没教教哩?”柳枝回过头说:“我做油馍用她教吗?我给她教还差不多。” 屋里人又说:“不用,不用,你的油馍最好啦。”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喝着,病房里就跟一个大家庭似的。柳枝瞪着常大伯,也自豪地笑着。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柳枝一来,其他人自然该回去了。三快婆真的把拣出来的肉片和没吃完的用塑料袋装起来说:“老常,你的还叫我捎不?” 常大伯看看柳枝说:“不捎了,我怕你捎回去都给你老汉吃了。” 病房里的笑声又高了起来,三快婆和祥俊桃花在笑声中告辞离开。常大伯把自己没吃完的递给柳枝说:“吃吧,老婆子,你刚才不是说要同甘苦c共患难吗。你跟了我还没吃过羊肉泡哩,咱两个吃一份正合适。” 柳枝接过碗说:“吃就吃,我现在已经不是和你喝醪糟时的柳枝啦。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变着花样买着吃,再贵的饭都能舍得买。” 第二天一早,祥合和杏花也到医院来了。祥合昨天回家天就黑了,他听了杏花的话觉得不大可能,父亲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去逛农高会哩?一定是出了事啦。急忙走出大门,想到隔壁去问叔父,正好遇见三快婆回来。三快婆见是祥合,觉得没有瞒哄的必要,就把他叫进自己家里去说。 祥合听了三快婆的话心里踏实多了,既然柳枝去了,自己晚上就没有再去的必要啦。回去和杏花一说,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医院。 他们看了父亲的伤情,听了两天来的经过,便出去买水果,购早餐,柳枝无事可做,反而成了闲人。早饭过后,护士准时进来量血压c测体温,叫着名字挂吊针。常大伯看到病房里地方窄小就对儿子媳妇说:“你两个回去干咱们的事吧。我受了这点小伤,你妈一个人在这里都是浪费,你们都来更是多余的,还得影响别人。听爸的话,快回去干活吧。” 祥合和杏花还没有走,玉顺玉柔又提着包包盒盒进来了,二人赶快起身招呼。玉顺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口袋取出合疗本说:“办好了,真不容易呀!这合疗本很重要,一定要保管好哩。往后年龄越来越大,病就会越来越多,有了它,往后看病住院,就不算什么大问题啦。” 常大伯一只手接过本本看了看说:“这么快就办好了,要是叫我去办,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办好。就这还说好不容易,花了多少钱办成的?” 玉顺忙说:“没花钱,只收了五块钱的工本费。熟人的确没少找,不然,怎么会办得这么快。”柳枝从常大伯手里拿过本本说:“那当然啦,现在办啥事,没有熟人就办不成。这回可要保管好,再不能被火烧啦。” 玉顺c玉柔和祥合c杏花走出病房,坐在走廊里的座椅上。玉顺说:“祥合,你爸的伤不大,也没有检查的啥啦。你妈一个人就行了,咱们在这里用不上,不如都回去干活吧。你爸不愿让人知道,咱们回去尽量少说。” 祥合点点头说:“叔父说得极是,我们进去说说,留点钱就走。” 常大伯老两口就这样在医院住了下来,柳枝果然不再细发,啥都舍得买,今天清炖鱼,明天黄焖鸡,砂锅丸子羊肉泡是日常便饭,饺子混沌豆腐脑那就更不用说啦。女儿们都不知道,乡亲们也以为他在坟上干活,医院里很少有人探望,每天除了吃药打针再无别事。 柳枝自以为自己服伺得十分周到,但常大伯是个艰省惯了的人,对柳枝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很不满意,少不了三番五次地给他说:“老婆子,咱现在还在过度时期,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你这几天把咱半年多的生活费都用啦。你也是困难时候过来的人呀,过日子要艰省节约哩。” 柳枝理直气壮地说:“艰省,艰省看在啥时候哩。你现在是伤员,养伤就是要吃好,吃好了才能有营养,有营养伤才好得快。如果只给你一个人买好的,那你一定不吃,我只好跟你这伤员沾沾光啦。 祥合和杏花一再给我说:‘一定要把生活搞好,吃饭不能艰省,啥好就吃啥。你们都是受了苦的人,现在条件好了,就要把以前没吃过的吃回来哩。花钱多少你别怕,有我们哩。’他们一次就给了一千元的生活费,还说不够了再送一千,你看他两个对咱多好,你就放心地好好吃吧。”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吃,吃,你就知道吃,也不怕吃得憋死了。一千元还不够,你想花多少钱哩?”柳枝笑嘻嘻地说:“现在可是祥合当家,你手里没权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人家掌柜的咋说就得咋办。” 临床病人插话说:“老常哥,你家全是好人呀!兄弟侄子,儿子媳妇,一个比一个好,老婆更好,把我都能羡慕死。你倒好,放着福拿脚踢哩,给你买地吃了还有意见。叫我说,管他哩,能吃尽管吃,别算账。” 柳枝说:“乡党,你不知道,我老汉是当会计的出身,做啥都爱算账。一辈子舍不得自己吃喝穿戴,有几个钱不是给灾区捐,就是给别人帮忙,自己平常过日子,总是胡日搞,从不多花一分钱。” 病房里一束束奇异的目光向常大伯投来,有疑惑的,有崇敬的,也有摇头晃脑的。常大伯一本正经地说:“乡党们,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有追求c有理想,就是要在有生之年干点有益于子孙后代的事情。大人物干大事,小人物干小事,这样才能活得充实,才能活得有意义c有价值。 最不行也要自力更生,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尽可能地不给国家c社会c儿女们造成负担。虽不能流芳千古,也不至于遗臭万年。日常生活是没有穷尽的,现在和前些年就有千壤之别,以前那么苦的日子也熬过来了。 其实,人的身体就跟小孩的毛病一样,咋惯咋来,营养不能供给太多,太多了就会过剩,就会把好人吃成病人。大家是不是注意到了,瘦人的身体普遍比胖人好。胖人走路哼哼哈哈,干点活吁吁喘气;而瘦人却能吃能干,走路跟刮风似的。究其原因,无非是:瘦人生活清淡,勤劳肯干;胖人则是:好吃好喝,劳动不多,吃下去的东西消耗不了。有句名言不是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吗,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吃得太好了。” “临床病人附和着说:“这话说得很对,身体太胖了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得三高之类的疾病。负担也沉重,大家可以想象得到,一个人要是经常背着几十斤c百十斤重的东西过日子,那会是什么感觉呀?” 屋里的人大都默不作声,有的点着头表示认同,只有柳枝不服气地说:“对啦,对啦,自己舍不得就说舍不得行了,找那些借口干啥。我就不信,好东西还能把人吃病。照你这么说,看病人的人来了,就该拿些麸子黑面算了,为啥都要拿牛奶鸡蛋哩?你说瘦人比胖人身体好。那么,要娃的人为啥都说:‘给咱生个大胖小子’,没见一个想叫生瘦猴蚂蚱的。 我最近和玉柔学了几条成语,什么‘面黄肌瘦c瘦骨伶仃c骨瘦如柴’,都是身体不好的意思。好我的老汉哩,你都艰省了一辈子啦,从来没看过病,没住过院,也没叫人服侍过你,现在是养伤哩,再不敢艰省啦。” 临床病人又说:“嫂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人常说:‘膘肥体壮’吗。我做梦都想胖哩,就是胖不起来。老婆子离婚的原因还有一条,就是嫌我皮包骨头没有肉,把人垫得怪难受,与其跟你活守寡,不如各走各的路。像我这么瘦的身体,怎么能说好哩?” 常大伯笑着说:“你这人咋是两面派哩?刚才说我的话有理,这时又说她的有理。到底谁说得对吗,你得有个明确的立场呀!” 临床病人也笑着说:“有的瘦人身体好,像我这样的瘦人就是不好吗。” 常大伯说:“你得的是糖尿病,代谢机能出了问题,吃进去的营养吸收不了就随尿排出去了。和正常人不一样,用胰岛素是可以变胖的。” 他们正说着话,临床病人的女儿彩彩进来了。常大伯先声问道:“彩彩,西安的工作完了没有?你爸在这里啥都好,好好做你的事,不用操心。” 彩彩说:“完了,大叔,谢谢你,多谢同房的病友照顾我爸。” 临床病人说:“彩彩,我娃有事就忙你的,爸在这里能行。大家就跟一家人一样,谁有时间都给我帮着干这作那的。” 彩彩说:“好,好,我现在没事了,把你好好服侍几天,也给大伙帮点忙。特别是我这位老常叔,真该好好感谢感谢。” 柳枝忙说:“不用客气,能帮啥忙吗?不过就是看看吊瓶打打水,叫叫护士跑跑腿,倒倒垃圾扫扫地,片片闲传磨磨嘴,用不着感谢。” 彩彩正要开口,常大伯先说:“彩彩,你要谢就谢吧。大家在这里闲得没事,憋得怪心慌的,你给大家把对门病人的情况说说,就当调剂生活哩。” 临床病人说:“主要情况我都说了,人家就是机遇好。解放前的老党员,没当干部没掌权,文化不深资格老,学校混了几十年。思想不红党龄长,如今离休拿大钱。工资只给孙子花,谁想用点难上难。” 彩彩说:“爸,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哩。比如说,那老头还有三个女儿,五个孙女哩,没有一个服侍他的。我把他服侍了四五年,他儿子常来常往,媳妇来过几次,女儿一年半载来一回也是冷冰冰的,连一点温度也没有。五个孙女从来就没见过,只有两个孙子最衷心啦,经常守着他爷爷。” 柳枝听到这里忙问:“这就怪了,服侍病人最合适的就是老伴,其次是女儿孙女。他有那么多女儿孙女,服侍他的人却是孙子出钱雇的护工。不合常理,简直不合常理,难道那么多女儿孙女都不是亲的吗?” 彩彩接着说:“那倒不是,这老头虽然是个老党员,但他却没有党员的胸襟和境界;当了一辈子教师,也没有教师的素质和智慧。他唯一的强项就是善于溜须拍马,讨好上级。仅此一项特长就够他幸福一辈子啦,离开学校还弄了个离休干部,是全县数一数二的高工资。” 柳枝急着又问:“这些话只能说他是个勾子客罢了,与他女儿c孙女的啥事哩?听人说什么‘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吗,她们咋能不服侍父亲?” 彩彩又说:“开始我也非常奇怪,后来才知道这老头思想僵化,特别重男轻女,儿子是他的心尖尖,女儿就是屎滩滩。只想叫儿子成龙变虎,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顶啥,大儿子没上初中就不念了。 二儿子总算在初中混了三年接了他的班,他的钱只给儿子用,女儿连边都沾不上。两个儿子结了婚,一连生了五个孙女,把他气得连觉都睡不着,非叫两个媳妇再生一胎不可,超生罚款有他哩。 两个媳妇也认为自己没有儿子说不起话,她们就听公公的话,结果都生了儿子。全家人高兴的不得了,他自己更是如获至宝,当时好像年轻了许多,服侍媳妇看孙子比女人都强。孙子的一切花费全是他包着,而五个孙女连他一分钱的光都沾不上。因此,孙女对爷爷形同路人,跟本谈不上什么亲情,但她们从小学会了生活的本领,日子过得挺幸福的。 而两个孙子则是在爷爷呵护下长大,除了吃穿而外,什么都不会干,爷爷就是他们的靠山,他们的生命,难怪他们千方百计地为爷爷保命。” 常大伯听到这里痛心地说:“这两个孩子完了,他们完全是毁在了他爷爷的工资下。看来,这样的政策可能要改变哩,时间不会太久。” 柳枝想了想说:“彩彩,你说了这么多,咋没见提他老婆哩?像他那样有高工资的人,怎么会没有老婆?就是死几个都有人跟哩。按现在的潮流说,他这样的人住院,就该有个年轻老婆陪着才是,怎么会是你呀?” 临床病人也问:“是呀,彩彩,你都服伺了四五年啦,咋从来没见说过他老婆哩?莫非也跟你妈一样,嫌他有病离婚啦。” 彩彩又说:“人家干部怎么会跟咱一样,听说他对过去的老婆也不好。只叫干活,不让花钱,有病不治硬拖哩,时间长了,小病就成了大病了。人都快死得啦,他还嫌不过夫妻生活,把自己没服伺好,硬把人折腾死啦。后来娶了几个都守不住,不到几个月就走啦。 最后走的那个还来过一次,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她给我说:‘我们嫁给他就是图了个工资高,能过几天好日子。谁知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女人,工资卡,身份证都攥在他孙子手里。还请律师写了什么遗嘱,说清他的所有遗物遗产都由他两个孙子继承。他能有啥遗产,不就是月月都能领取的工资吗,人死了工资就没有啦,他还用得着立遗嘱。 我是想在他没死之前弄几个钱哩,他们猴手不离笼鋬,管得特别紧,日常用度还要经过他孙子审批。女人在家里一点权力也没有,连个丫环都不如,实在没办法只有走人,咱磨不过他那两个孙子呀!’ 我说她嫁给有钱干部没钱用,弄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还劝我赶紧走人,小心也弄个竹篮打水,落个后悔。我让她尽管放心,我们打工的和她们不一样,凭劳动吃饭哩。工资说的是日清月结,天一黑就要当天的钱哩。他孙子就是找茬扣一点,拖欠一点,怎么也得先付百分之八十。如果欠钱不给我就罢工,或者到劳动部门告他。” 柳枝又问:“上告有用吗,劳动部门给你要过工资没有?” 彩彩说:“上告不过是吓唬吓唬,咱这点钱人家未必重视,往往就是泥牛入海,无声无息。最厉害的杀手锏还是罢工,他两个啥都不会干,见我罢工就慌了神,只会一个劲地哀求说:‘彩彩,好好干吧,咱们都是老关系啦。这一月的钱用超啦,下一月也快到啦,钱一领先给你发。’ 那女人听我这么说挺羡慕的,我让她好好找个事干,天天都有收入,何必给人当个小老婆,要嫁就正儿八经地嫁个丈夫过日子。有钱没钱无所谓,只要踏实肯干,就会要啥有啥,跟个八九十岁的老头过啥味气哩。 那女人低头想了想说:‘你说的对,没指望了就要找工作干哩。像你这样活着也不错,如果有啥合适的事介绍一下,我也试着干干。’后来,我又遇到一家找护工的就介绍给她,她果然去上了岗,听说干得挺不错。” 常大伯高兴地说:“对呀,彩彩,你也算解救了一个人,功德无量呀!凭劳动吃饭有何不好?年轻人干啥不能挣钱,为啥要为了人家的工资以身相许?嫁给一个可以做自己爷爷的古稀老人,真是恬不知耻。正所谓: 人在世上度日月,劳动吃饭挺不错。 自己有脚又有手,何苦做人小老婆。 年龄悬殊感情少,家庭复杂怨恨多。 为钱往往没有钱,安乐窝窝不快乐。 常大伯说了这些话后,突然发现柳枝低着头不言不语,脸色阴沉难看,这才觉得自己言过必失,急忙改变口气说:“我这话指的是那些懒于劳动的年轻人而言,他们是为过奢侈生活,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才给有钱人作小老婆。这和迫于生活压力,没办法而嫁人的人不一样。年轻人就该力求上进,好好干一番事业,经常过那种小鸟依人的日子有啥意思。” 常大伯说到这里,就见三快婆一手提着一箱牛奶,一手提着两盘鸡蛋走进病房。柳枝连忙接住她说:“啊呀,快婶,你怎么又来啦?一一一一一。” 三快婆往床沿上一坐说:“怎么,我喋下的冷活,还不该来看看吗?该我服侍哩你来了,该我出钱哩祥合出了,我这个肇事者太轻松啦。” 柳枝倒了杯水,双手递到她手里说:“先歇歇乏,喝点水,口不渴了给咱把村里的新闻说一说,我们几天没回去,啥都不知道。” 常大伯见柳枝脸色好了许多,自己就接住她的话说:“是呀,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啦,咱村里最近都好吗?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三快婆只喝了一口水就说:“安心住你的院,好好养你的伤,谁离了谁都能行。你一个星期没在家,村里还是安安稳稳c太太平平,该出门的出门,该接人的接人,能生娃的生娃,会说话的说话;该喊妈的喊妈,该叫爸的叫爸。几十家子都把新房盖起来啦,家里前前后后c旮旯缝缝盖得严严实实,简直就跟阴司洞一样,大白天都得开着灯走路。还有不少人正盖着哩,村里的街道没有多大变化,这边刚腾开,那边又占上了。”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咱村里的路一直就没好过,好不容易打成了水泥硬化路,没用一年就烂得满目疮痍。老蝴蝶为此献出了两条腿才把路面修平,没用几天又让建筑材料占完了,这样的趋势不知还得多长时间?目前看来,谁都无法阻止,就是有人为此献出生命也未必阻挡得住。” 柳枝瞪着他说:“操那些心吃了没盐的饭啦?谁爱盖尽管盖去,把钱盖完就不盖啦。街道占完了都别走,别人能过去咱就能过去。还有啥哩?” 三快婆想都没想就说:“对啦,还有一个重要新闻哩。老财迷死了,昨天两口子一起死的。家里正准备大办丧事,听说比老队长的丧事还要热闹。今天是第二天,我抽空来看一回你,回去就得忙好几天。” 常大伯忘了自己手上扎着针,‘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问:“怎么,他两个咋能一齐死哩?可能不是正常死亡,有没有弄清死因?” 三快婆淡淡地说:“看把你急的,两口子都是九十多的人了,还不该死吗?他们才叫同生死c共患难,说明人家的感情好,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哩!叫我说,两人一块死才好,一回就把事过啦,省得再麻烦一回。” 常大伯还是连声说着:“怪,怪,真是太怪了,感情再好也不可能同时死。二蛋c二逛怎么说?他们有没有怀疑?报警没有?” 三快婆说:“哎呀呀,看你一口气问了多少,听我慢慢说嘛。世上啥怪事都有,更怪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哩。这两个老家伙死了以后,每个人的每只手中都紧紧地攥着两根金条,一共八根,听说很值钱,把全村都轰动啦。烂头蝎跺着脚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唉,咱要是再勤一点就好啦!’我想了半会也弄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他们死的时候很灵醒,至于怎么死的没人知道。我把我知道的线索都给二蛋c二逛说啦,叫他们把烂头蝎前后说的话分析分析,他爷爷奶奶的死一定和这瞎怂有关系。叫他们赶快报案,让警察认真调查,没想到咱拿热脸舔了个冷屁股。 二蛋说:‘不用报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爷爷奶奶都活了九十多了,还往几时活哩?这样走了就好,咱又不想让他们分大家的征地款。看样子,他们是自愿死的,即便与烂头蝎有关系也没办法。烂头蝎那人精灵极了,做坏事从来不留把柄,警察也没办法。算了,就当他给咱帮了忙啦。’ 二逛说得更不像话:‘是呀,年纪大了,活着也是受罪哩。要不是有人帮忙,还不知把罪受到几时去呀?你看他两个死得多安详,手里攥着金条,脸上一点痛苦样子也没有。老两口手拉手,肩并肩,黄泉路上不孤单。这么好的善终报啥案哩。警察来了就麻烦啦,非弄出个死因不可,很可能还要开膛破肚地解剖尸体哩。那样一来,咱的丧事就难过啦。’ 我听他们口径一致就说:‘你们不报警也对,报了警金条就没收啦。’ 二蛋还说:‘真正收了那倒没有啥,反正我们又不想要他老人家的财富。就是怕问个没完没了,咱能说清那些金条的来龙去脉吗?爷爷已经死了,咱说是他们艰苦朴素省下来的,政府会相信吗?’ 二逛接着说:‘千万不能让国家收了,现在的政府干部,过河勾渠子夹水的人不在少数。咱爷爷一辈子攒下来的金子,如果真的用在国计民生上还差不多,就当他们为社会做贡献啦。要是被贪官弄去挥霍浪费,那该多可惜呀!不但咱们不甘心,咱爷爷奶奶睡在地下也不会安心。我看不如把那八根金条,加工成两张金褥子铺在棺材里,让他们睡在上边多舒服呀!’ 二蛋赞同着说:‘好,这办法不错。反正谁都不想要爷爷的财富,那就按你说地办。棺材要最好的纯柏木,再铺上金褥子,那真是洋活扎啦。可能在全县都是首屈一指,他老队长算个啥吗,柏木棺材还是贪污来的。’ 人家的东西归人家,咱们再说不顶啥,他们爱咋弄就咋弄吧。我唯一不甘心的就是把烂头蝎那个坏东西松饶啦,人家不告咱有啥办法。” 柳枝说:“不饶又能咋吗?警察抓人都是要有证据。听说杏花妈和麻将婶的死都和他有关,可是,他没有亲手杀人,没证据,告了也是白告。” 三快婆气愤地说:“他们公安局c法院都是干啥吃的,没证据可以调查取证呀。人说不怕杀人的,单怕递刀的,他烂头蝎就是递刀的。” 柳枝又说:“但他不承认自己递刀,咱只是怀疑,又能拿他怎么样?” 三快婆还要再说,就听常大伯大声说道:“出院,我今天就要出院。” 三快婆马上改变话题说:“不敢,你才住了七天,绝对不敢出院。” 柳枝也说:“你急着回去干啥呀?活不能干,路不能走,回去咋办呀?” 常大伯说:“我能骑电摩,电摩不用脚蹬,好脚也在上边闲放着。一会吊针打完就办手续,你两个从这里搭车回去,我到东土村骑电摩回去。” 三快婆忙说:“东土村已经没有电摩啦,祥合坐羊娃的车去东土村,把电摩骑回去了。你要去也行,再让羊娃开车把你送回去。” 常大伯说:“我脑子正常着哩,既然没有电摩,我还去干啥呀?” 柳枝反对着说:“不回,你住够啦我没住够,我还要再住两个月哩。” 常大伯生硬地说:“你再住一年我也要回去,我连一天也不愿住啦。” 柳枝气忿地说:“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不行了各走各的路,咱这人肮脏c下贱,恬不知耻。嫁人都是为了人家的钱,配不上你这干净人,我现在就回柳絮弯,省得在这里让人家恶心。” 常大伯知道自己刚才说话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她这时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啦。自己连忙陪着笑脸说:“嗳,嗳,老婆子,别生气嘛。我咋能讨厌你哩,尽管爱都爱不够。我刚才的话不是说你,你和别人不一样,一一一一。” 柳枝打断他说:“咋不一样,我还不是为了人家的钱吗。就是嫁给你,还不是为了你兄弟的钱吗?你叫他资助四宝上学,还不是把猫叫个咪。” 常大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多亏三快婆替他解了围。“哎哟哟,现在说那些话干啥。玉顺办的助学会资助了十几个贫困学生啦,又不是你家四宝一个,难道都有企图吗?你就算为钱嫁人那也是为了孩子上学,这是伟大的母爱,不肮脏,更不下贱。你看你两个过到一块多合适,多幸福呀,实实在在c恩恩爱爱,把我老婆都看眼红啦。唉,我和那个老乌龟过的啥日子吗?一辈子互不关照c吵吵闹闹,根本谈不上情投意合,还不是年年月月熬过来啦。你们可要珍惜,互相担待,不要为一半句话斤斤计较。 柳枝脸上已经多云转晴天啦,她瞟了常大伯一眼说:“快婶说得不错,我也觉得嫁给他挺合适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感情一天比一天深。我刚才说了一句气话,想让他多住几天,把伤治好再回去。谁知他说得那么绝情,他回去了我凭啥住哩?我要是真住到这儿,他就回不去了。” 常大伯忙说:“你要是真住到这里,我每时每刻都陪着,如果现在不回去我就不能陪了。因为,老财迷死了,我急着回去有要紧的事哩。” 临床病人插话说:“哎呀,你老伴叫住就住吧,啥事还能被看病重要?” 三快婆说:“你不知道,我对门这个老常,在村里管的事可多啦。自己又不是村干部,比干部还顶事,村里人都把他叫和事老c智多星哩。谁有啥难事都请他帮忙出主意c想办法,威望比干部高得多。现在急着要回去,我估计就是为了老财迷的丧事。老常呀,反正人已经死啦,你急着回去能弄啥吗?人家两个孙子都是大老板,没有你一定能把事过好。” 常大伯大声说:“我就是怕他们过得太好了才要回去,咱村里出了一个老队长就太不应该啦。如果他们过得比老队长还大,那要糟蹋多少钱哩。老队长过事的时候,出钱的c拿事的都是外地人,咱干着急说不上话,只好让他们成了那么大的精。老财迷的孙子都是本村人,我能说上话就要赶快回去制止,再不能让他们那样白糟蹋钱啦。” 三快婆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得慌,人家花人家的钱,与你有啥关系?老财迷两口子都快一百岁啦,死了也算喜事,人家就是要图点名声。” 常大伯瞪着她说:“你老婆咋变啦?我记得埋老队长的时候,你也支持我的观点,今天怎么说不到一块啦,难道你死了也要大过不成?” 三快婆生气地说:“我,我连儿子都没有,死了不被狗吃就很不错啦,我还能谈上过事。他老队长能和老财迷比吗,老队长私心特别严重,当队长只为自己人办事。老财迷虽然爱钱,但他没亏过人,他孙子办厂也是自己干出来的,如果丧事压不过老队长,那不是成了正不压邪啦。” 常大伯板着脸说:“不论啥人死了,都不应该大操大办,谁再有钱也是社会上的,留在世上就能办许许多多的事情,过事浪费,或者带进阴司都不应该,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有可能使死者暴尸荒野。老人家一辈子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财富好过盗墓贼,那就太可惜啦。埋我兄弟媳妇的时候只带了那么一点首饰,结果都被盗墓贼扒出来啦。我那次和玉顺晚上拿锨出去,就是埋了她才遇上偷盗光缆的盗贼。你想,他们要用八根金条加工金褥子,盗贼能不上心吗?一定得制止他们这样做。” 三快婆张大嘴说:“啊!我那回看见你和玉顺拿锨出去,还以为是走后门浇地呀,原来是这样的。你说得是有道理,人死了不管怎么安葬都是一样的,用不着胡弄。听说秦始皇自当皇帝就开始给自己修坟,用的人力c财力有啥多少哩,谁不骂他是劳民伤财。现在倒是用上啦,只挖了一个兵马俑就把钱挣美了,他也算为子孙后代作了一件好事。要不是当初花费那么大的财力修坟,咱这里在国际上咋会有那么大的名气?” 常大伯说:“那时是封建社会,人的脑子还没有开化。他当时要是把修坟花的那些人力财力用在国计民生,用在生产建设上,历经了几千年时间,要给社会上创造多少财富哩,就算把他的墓全部挖完也顶不上。” 沉默了半会的柳枝说:“哎呀,扯那么远干啥呀?我觉得我老汉说得很有道理,人死了一埋就完事啦,花那么多冤枉钱能弄啥。老人攒了一辈子的金子,为啥要埋到地里呢?老头子,赶快回去挡吧,我支持你。” 三快婆附和着说:“对呀,老常,老财迷的两个孙子最听你的话,回去叫他们把金条留下。埋到地里又不会生根发芽c开花结果,太可惜了。他爷爷奶奶临死以前,能取出来攥在手里,就是不想让它们长埋地下。二蛋二逛没有领会他爷爷的意思,人死了睡在金褥子上能咋,快回去挡吧。” 常大伯很有把握地说:“老财迷临死之前把金子取出来,就是想让它们在世上发挥作用哩。我回去不但要叫他们留下,还想叫他们投资到咱们的果品企业上。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资金不足的问题,他们的金子还能发光增值,也算老两口为乡亲们办了件好事,他们也会含笑九泉的。” 吊针好不容易打完了,柳枝到医护办公室要求出院,医生拿出病例看了会说:“现在出院太早了,骨头裂缝才住七天,急着回去不保险呀。不行,不行,无论如何还得再打三天吊针。” 柳枝急着说:“本来我们也不在乎几天,可是,他回去的确有急事。” 医生又说:“如果你们硬要出院,回去要是发生什么问题算谁的?” 常大伯自己走进办公室说:“算我的,不用你们负责,快办手续吧。” 有个护士说:“不叫出院也是为你们好,住的天数太少啦,达不到合疗报销的标准线。再住几天就能报销百分之四十多,现在回去报不上。” 常大伯又说:“办吧,报不上就不报了,没有合疗还不看病啦。” 医生看他一定要走,又想着办法说:“你如果有要紧的事可以先走,床位给你留着,每天早上按时来打吊针,吊针打完就可以回去啦。如果实在要出院就收拾走,下一礼拜再来换药办手续,我们走账也得几天。”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好了,该办的事你们慢慢办,我们就走啦。” 常大伯和柳枝回到病房,三快婆已经收拾完东西,三个人告别同房病友,出门下楼。柳枝把他扶到楼下就不让扶了,自己跛着颠着走到车站。 车倒是及时来了,就是人太多,三快婆看到车上没有座位就说:“人太多了,咱们等下一趟吧,紧慢不在个把钟头,赶天黑回去就行了。” 常大伯归心似箭,车刚一停就往上挤着说:“上吧,上吧,没座位了站一会,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如果下趟人再多,咱还不回去啦。” 柳枝和三快婆只好先把他扶上车,然后背起东西挤到车上。车还没开,有个小伙站起身说:“大叔,过来坐这里吧。” 常大伯以为他要下车,连忙颠了两步,坐到那个座位上。车开了,那小伙并没有下车。常大伯站起身说:“小伙子,你不下车就来坐吧,做啥都有先来后到哩。”小伙双手抓住栏杆站着,脸上笑嘻嘻地说:“大叔坐吧,你年纪大了,脚上还有伤,那个座位该让你坐,年轻人站着没事。” 常大伯心里十分感激,朝小伙点点头坐到座位上说:“好,好,社会好啦,年轻人里边也有好小伙哩。谢谢,小伙子,我老汉多谢你啦。” 常大伯话音刚落,又有两个姑娘同时站起身对柳枝和三快婆说:“大娘,你们坐吧,让我们年轻人站着。”柳枝和三快婆不好意思坐他们的座位,两个姑娘一人拉一个,按倒座位上说:“坐吧,别客气,我们学雷锋哩。” 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就说:“让你们坐就坐吧,咱们的确老了,应该支持她们把雷锋精神永远继承下去,传播到祖国各地,流传给子孙后代。” 柳枝坐下去感激地说:“谢谢,谢谢。国家过去就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时候,好人好事随处可见,现在提起来,还是这么亲切。” 三快婆坐在位子上说:“好,好,学雷锋好,雷锋精神永放光芒。这个口号应该发扬继承下去,我们这个社会,永远都是美好的。” 车上其他年轻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让座,有的是出于自愿,有的是迫于形势压力。总之,车上的年老的,有病的,长着眼睛没用的;身残的,腿跛的,抱着小孩上车的,神志不清胡说的,都坐上了座位。 那些让了座位的男女青年站在车厢里,手抓栏杆,脚踩底板,脸上泛着红光,浑身充满力量,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祖国的明天会更加美好。 气车很快就到了老村李村口,他们一下车就可以看到学校门前又热闹起来了。皂角树下停着几辆小车,许多人正在空地上搭棚,学校的大门敞开着,人来人往,出出进进,门里不时传出各种响声。 常大伯估计老财迷的丧事要在这里大办,因为这里是全村唯一的公有地方。他让柳枝和三快婆先回家,自己摇摇晃晃地向学校门前走去。 正做活的乡亲看见他惊奇地问:“老常叔,几天没见,怎么受伤啦,要紧不?”常大伯走着说:“不要紧,不小心把脚扭啦,二蛋二逛在那里?” 有人努努嘴说:“都在办公室,正和村组长协商墓地的事。老蝴蝶出去买棺材还没回来。”常大伯惊喜地问:“怎么,老蝴蝶能走啦?” 梗二从人群中闪出来说:“能走就好啦,他是叫人连轮椅抬上车拉走的。”常大伯又问:“村里再没人啦,买棺材咋能叫残疾人去哩?” 梗二说:“老蝴蝶给你兄弟媳妇买过棺材,熟人好办事吗。”常大伯说:“拿钱买棺材哩,谁去不是一样的,管什么生人熟人。” 梗二又说:“就是不一样吗,他们想叫老蝴蝶去和老板商量,把人家预定的那纯柏木棺材挪用挪用,叫别人去,恐怕办不成事。” 常大伯又说:“现成的棺材多得是,为啥要挪用别人的?真胡闹。” 梗二说:“一般的棺材多,高档的都要提前订做哩,他们没有提前预订就想到了挪用。反正订那棺材的人是给孙子预订的,当时不等着用,让老板先卖给咱们,另给他们进料制作,时间完全来得及呀。” 常大伯不再多问,直接走进学校里的办公室门。二蛋二逛正和组长说话,看他进来马上起身招呼。二蛋说:“老常叔,你总算回来了,我们找了你几次没见人,听说你去了农高会,怎么把脚弄伤啦?严重不?” 二逛拿着烟说:“老常叔,你不抽烟我都不好招待。快坐,快坐,我两个没过过事,啥都不懂,就请你给咱把事管上。尽量办得热热闹闹c洋洋活活,声势一定要压过老队长,花钱多少有我们哩。” 二蛋把茶杯递到他手里说:“你回来我们就有了主心骨,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灵堂暂时还在家里,村里的街道堵塞得太多啦,有的地方根本没办法挪。我们和组长说好了,并请示了村上的领导干部,准备把过事的地方放在这儿,到出殡前一天再把灵堂挪过来。” 梗二这时也进来了,他听到这话就说:“是呀,咱村里多亏有这个地方,不然的话,这么大的丧事没法过。即便街道能过去,谁家能有多大的地方,老队长多占了一院庄子也耍不开,彩棚把街道都搭满啦。 过大事吗,少不了唱戏的c跳舞的,吹的弹的敲鼓的;按灵堂,摆宴席,麻将桌子一码齐;亮床子,挂桶纸,花圈得占好几里;纸人狮虎摇钱树,男女孝子跪一地。还有那:做菜的,洗锅的,杀鸡刮鱼烧火的;打水的,提炭的,拿盆抬瓮支案的一一一一一。等等,等等。哎呀我的妈呀,那么多人得占多大的地方,一般人家里只有分大的庄子,人摞人都停不下。往后,咱村里过事都放在这里,集齐的地方大家用,不是正好吗。” 常大伯正要开言,忽听门外炮竹声响了起来,二蛋兴奋地说:“一定是棺材买回来了,老花叔腿残废了,办事还不错哩,咱们出去看看吧。” 常大伯尚未表态,二蛋二逛扶着他走出学校。天色已经黑了,皂角树下灯火通明,两辆低箱卡车上装着两付棺材就停在那儿的空地上。一阵炮声过后,一群人围到跟前看着c摸着,有的说:“啊!好漂亮呀!咱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哩。老财迷两口能睡这么漂亮的棺材,真有福呀!” 有人说:“有豆腐,活着的时候没吃过好的,没穿过好的,前几个月还在地里拾麦子哩。辛辛苦苦地过了一辈子,死了睡的棺材再好能弄啥。” 还有人说:“你看这棺材做得多么精细,全身都雕刻着图案c花纹,咱也不知是些啥讲究,就是觉得他老两口好洋活呀!” 十来个小伙子上车要把棺材往下抬,却怎么也抬不动,有人要拿杠子往下撬。老蝴蝶坐在轮椅上大声喊:“不能撬,那样会把花纹弄坏的。得用吊车才行,人家就是用吊车装上去的,我给他们打电话。” 老蝴蝶取出手机正压号码,有人大声喊:“不用打电话啦,你们看,那不是吊车来啦。现在的商家卖货,不用说都是送货上门。”众人一齐看去,果然有几束灯光急速而来。有人看着大声喊道:“啊,咋是警车哩?”正是:树倒猢狲逃四方,出钱订购也是赃。要知警车干什么,接着再看下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回追赃物法警出法院 解难题厂长进厂房 亘古及今正与歪,谁见法官收棺材? 积攒金银不为过,投资企业最应该。 厂有良才少难事,官无贤妻多悲哀。 莫道旧居风水好,春来到处鲜花开。 明理不用猜,知足多快哉。告诫贪心汉,时常看棺材。 官要好太太,厂要好人才。遵纪守法户,不富也无灾。 只说闲话不应该,紧接上文把头开。上文说道:常大伯在医院里听到老财迷两口一同归天的消息,一刻也停不住啦,急急忙忙地要求出院,和柳枝三快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坐班车回到村里,天色还没有黑。 老财迷的两个孙子和村组长在学校办公室里商谈墓地的事,看他来了便十分热情地招呼让座,倒水问候,向他介绍了他们的打算和目前的现状,并委托他全权负责管理。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先把墓地定下来。 常大伯喝了口茶说:“在这里过事可以,集齐的地方闲着也是闲着,村里的道路不畅,临时借用两天不成问题。墓地咱村里留着,用不着麻烦。” 二蛋忙说:“老常叔有所不知,咱们的墓里有金褥子,必须要有防盗系统,村里留的墓地太小,施展不开,我们正为这事和组长商量哩。” 常大伯问:“你们这样修墓得用多大的地方?村上会同意吗?” 二逛说:“工程师说:‘墓修好能用七八分到一亩地,修的时候最少得占三亩’。损伤别人的庄稼,我们加倍赔钱就是,组长答应可以灵活。” 常大伯说:“灵活,怎么个灵活法?咱们组一共留了四五亩坟地,这些年已经把多一半占了。你这样修墓就占完了,村里再死了人往那里埋呀?” 二蛋瞪着眼睛不说话,二逛看着村组长说:“组长说能灵活吗。” 组长忙说:“我说的灵活是指责任田,人家北庄子死了人,不是都在责任田里埋着哩。他们家也有责任田,实在不行,就在自己地里修墓。” 常大伯说:“北庄子分地的时候没有留坟地,人死了没地方埋,只能埋到自己的责任田里。这些年把地弄得不像啥啦,农机不好操作,浇地不好放水,干部十分为难,群众有苦难言。咱们村留着坟园地,要在责任田里修坟,上边一定不会同意。你们要叫我管这事,就得听我安排。” 二蛋二逛异口同声地说:“对,对,我们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村组长知道这二人对常大伯特别信任,有他回来,一定和自己的想法文不对题,很难达到目的。于是,便站起身说:“老常叔来了就不用商量啦,有他主事,一切都简单多了,你们慢慢说吧,我还有事,不奉陪啦。” 组长说走就走,二蛋二逛一再挽留也不顶啥。常大伯说:“别费劲啦,现在的干部忙于大事,这样的丧葬小事,能不麻烦人家就别麻烦啦。” 村组长溜之大吉以后,常大伯继续说:“你两个要叫我管,我一定按照你爷爷的遗愿把事办好。他老两口一辈子艰苦朴素,从不浪费一粒粮食,从不多花一分钱,他们也不希望他的子孙后代任意糟蹋钱财。” 常大伯刚开了个头,就听外面炮竹大震,派出去的采购老蝴蝶把棺材买回来了。二蛋二逛的心也随着炮声飞出去啦,二人扶着常大伯走出学校。 二蛋摸着车上的棺材说:“不错,不错,足有三寸厚哩,比老队长的棺材高级多了。你看这花纹刻得多细致,咱这可能就叫柏木墩子吧?” 老蝴蝶用手转着轮椅凑过来说:“当然比老队长那棺材高级多啦,他是请农村的土木匠在家里做的,怎么能和人家正式工厂比。你们看这上边的图案多深奥,那都是有讲究的,里边的文化可深啦。老板给我讲解了半天我都不懂,说是什么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千百年后都有研究价值。” 二逛接着说:“贵不贵都没有啥,咱只要货真价实就行了,一分价,一分货嘛。咱那五万元花得物有所值,老花叔真会办事呀!多谢,多谢。” 老蝴蝶得意地说:“那当然啦,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吗。我搞了一整价老板都不松口。这也难怪,咱们是挪用人家的吗,人家预付了百分之八十的定金。本来早到交货日子了,听说那边觉得风头不对,急着拉回去害怕有影响,就叫老板先给他们保管着,这才使咱们有了可乘之机。” 二蛋看常大伯一言不发,就推推他说:“老常叔,看这棺材好不?”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好,好,再好都是往土里埋呀!雕刻再好,文化再深,那个活人躜到地下去学呀?依我说,你们这样搞就是胡闹,五万元买了两副棺材,能弄啥吗,它和几百元的棺材不是一样装死人吗?你爷爷的父母尸骨无存,到现在都不知死到那里啦,你们还不是当老板哩?” 梗二又凑过来说:“到底不一样吗,起码能给钱寻到出路。不然,挣那么多钱咋用得完哩?老队长花了不到十万元,把几个村的狗都吃肥啦。你们要花二十万,你爷爷要是知道,不骂你两个败家子才怪哩。” 常大伯和梗二的话好像两瓢凉水,把二蛋二逛那两颗发热的脑袋一下子浇得降了温。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远处有几束灯光朝这边射来。有人看着看着就喊:“啊,怎么是警车哩?”老蝴蝶说:“不会是警车,可能是企业办的人吊唁来了。” 梗二大声说:“就是警车,一定是烂头蝎那坏家伙告了密,警察可能为金条来的。”烂头蝎就在人群中看热闹,听到这话大声喊:“不是我,我没告。好你个梗二,狗屙下都赖我哩。我,我怎么会做那种愚蠢事?” 常大伯大声说:“都别吵啦,看警察干啥来啦。烂师,我知道不是你告的密,要是你就不叫烂头蝎啦。你知道那八根金条要加工金褥子,埋到坟里被盗墓贼偷了,把老财迷暴尸荒野,那才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烂头蝎张大嘴巴喊道:“老常,你咋说话哩?无凭无据地血口喷人,我可没有你那么多坏心眼。金褥子被盗墓贼偷了,与我有啥好处吗?” 七寸蛇从他身后躜出来说:“老常哥说得对着哩,简直就是一字不差。你就是那么说的,我可以作证。你还给我说,咱年纪大了盗不成墓,能盗墓的人多得是。咱不动一刀一枪,只挣个信息费就不少啦。” 烂头蝎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七寸蛇破口大骂:“我把你个买的叛徒,人家几百元就把你收买啦。我和你瞎好过了几十年,没想到你的胳膊拐朝外扭哩。连你男人都敢出卖,看我不打烂你那张臭嘴。” 烂头蝎挥臂抡掌,狠狠地向七寸蛇搧去。七寸蛇人小腿快,像蛇似的在人群中穿来绕去,烂头蝎追得眼冒金星,就是打不住她。 七寸蛇边跑边喊:“我给你说了多少遍啦,叫你不要和老常哥过不去,你就是不听。我今天给你打开窗子说亮话,你娃的老毛病要是不改,继续找老常哥的麻烦,我可要弃暗投明c反戈一击,不行了就离婚。” 烂头蝎追着喊着:“想离婚,连门都没有,谁能看上你这僵猪婆吗,你娃只配跟我烂头蝎。离了婚谁给我做饭哩?我非把你教育乖不可。” 梗二看到烂头蝎跑到跟前,又来了个故伎重演,把他那条病腿轻轻一伸,一下子把烂头蝎绊了个饿狗抢屎,七寸蛇趁机跑得不见人影。 警车早就停在了皂角树下,从里面出来了几个身穿制服,头戴大檐帽的中年男女,一齐向人多的地方走来。大家看来者没有一张熟悉面孔,全都静静地站着,等待事态发展,没有一个人离开,也没人问话。 这几个人没有挎枪带棒,有个夹着公文包的人走到跟前,很有礼貌地说:“乡亲们,大家都忙着哩。我们来找二蛋先生说句话,还望引见引见。” 老蝴蝶用手把轮椅转到前边问:“同志,你们找二蛋有啥事哩?” 有个年轻女警说:“你又不是二蛋,和你说不起作用,还是叫二蛋出来吧。我们有很多事要办,请大家不要耽搁我们的宝贵时间。” 老蝴蝶又往前转了下轮椅说:“二蛋出去办事还没回来,有啥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是这里的全权负责,能拿住事,不想耽搁时间就快说吧。” 那个女警又说:“今天这事只怕你老先生拿不住,还是叫二蛋回来。” 两辆警车好像吸人的怪物,把村里的人都吸来了。尽管天气黑,路难走,大家还是不畏艰险,‘跋山涉水’地来到皂角树下看热闹。 柳枝担心常大伯的脚伤没好,便和三快婆找到他说:“掌柜的,你的伤没好,不能站得时间长了。这里的事当时结束不了,得找地方坐下歇歇。” 三快婆也说:“老常,柳枝担心的有道理,你和二蛋二逛进学校去吧。我先抵挡一阵子,他们一定是为金条来的,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白白收走。” 二蛋这时如梦方醒,张大嘴巴出了口长气说:“收就收吧,有啥大不了的。我不想加工金褥子啦,咱还没埋哩,人家就打着盗墓主意,要是真埋进去,再有防盗系统也防不住,迟早非好过盗墓贼不可。” 二逛也说:“是呀,咱不埋它,盗贼也就不打主意啦,爷爷才能睡得安宁。八根金条,咱两家每户四根,一定要尽心尽力地保护好哩。” 大伯忙说:“那样也不好,放在家里还得给它操心,不如变成钱投资到事业上去,让它在社会上发挥作用,为乡亲们办实实在在的好事。” 三快婆急着说:“哎呀,人家都来收哩,你还想办啥好事。你们快进学校里说去,我不叫就别出来。他们的金条又不是偷的,谁也别想收走。” 老蝴蝶单人独车和来人正面交锋,一时问不出什么结果,三快婆跑过来帮着他说:“你们不说我也明白,他们的金条是他爷爷奶奶一辈子攒下来的,绝对不是非法所得,我们全村人都可以作证,你们别想收走。” 老蝴蝶接着说:“你们如果为这事而来,趁早死了这份心,打道回府吧。明给你说哩,别说找二蛋,就是把三蛋找来也不顶啥。” 三快婆又说:“他们本来想给他爷爷奶奶加工金褥子,还没顾上弄哩,我们的老常就回来啦。他叫把金条换成钱,投资办果品加工厂哩。” 梗二帮着腔说:“是呀,厂办起来我们就是工人c农民,两个职业啦。老财迷两口从来没有雇工剥削,也没搞过投机倒把,更没偷没抢,那点黄金的确是凭艰省c靠劳动,一点一滴攒下来的,你们不能收它,我们全村群众都不会答应。赶快捲旗收兵,掉头朝东,回去干自己的事吧。”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大声说:“乡亲们,我们不是来收黄金的。什么八根金条,我们根本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可能说收就收吧。过去有过挖金银,清浮财的运动,那是阶级斗争时候的事,清的是地主c资本家的产业,收的是剥削阶级吸取劳苦大众的血汗钱。现在是啥年月啦,怎么还有这种思想?国家早有明文规定,地下的文物财宝均属国家所有。不管是什么人,挖出来都应当无条件地上交国家,政府可以适当地予以发现奖。至于人家家里的金银珠宝,不论是自己挣的,还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其所有权属于人家自己,一切买卖捐赠活动,都必须在自愿的原则下进行,任何单位和个人无权没收。他们有八根金条算得了什么,有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还不是私人拥有。他们的金条如果自愿卖给国家,也该按市价收购。” 周围的群众都怔住了,三快婆愣了会又问:“你们不收金条,带领这些人黑夜到此干啥来了?先说明了我给你去找二蛋,要是不说,你们就是等到明天早上,连二蛋的影子都见不上,不信了咱就试试。”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笑着说:“你们这儿够民主的,办啥事都得经过群众。看来,不给你们说明,这个二蛋就不得出来。我们是为这两口棺材来的。” 梗二大声说:“不行,不行,这两口棺材是给他爷爷奶奶买的。你们要用棺材可以自己去买,为啥要别人的?他们等着用哩,不会让给你们。” 三快婆紧接着问:“同志,是不是你们局长死啦?想给他弄副好棺材哩。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多年的上下级关系啦。人死了还这么卖力地为他找棺材,可见这位局长在下属心目中的分量比泰山还重。可是,这两副棺材弄不成,你们就是再加十万元也弄不去。这二蛋二逛大小都是老板,他们不在乎赚那几个钱。你们想要好棺材不是什么难事,我老婆给你指条明路,只要给我们这位老花先生开点工资,他可以帮你们挪用一副。” 老蝴蝶坐在轮椅上微笑着不说话,有个警察说:“这人怪有本事的。” 梗二忙说:“他就是我村里大名鼎鼎的老蝴蝶先生,办事挺有能力的。”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看着老蝴蝶说:“啊,莫不是为告状折了双腿的花老英雄吗。失敬,失敬,你的事迹在县报上报道过,老先生现在可好?” 老蝴蝶点点头说:“好,好,能吃能喝的,大事办不来,办这点买棺材的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给工资不给工资都能行,管顿饭就可以啦。” 那个年轻女警说:“老先生,我们不请你买棺材,我们就是要这两副棺材来了。”老蝴蝶正儿八经地说:“同志,这就是你们地不对了,要好的我帮你们买一副就是,为啥硬要别人这两副?你们认得他是你们的局长,我们不认得呀!不用等二蛋,赶快上路吧,这事没得商量。” 梗二也大声说:“不给,不给,就是不给。当局长仗势欺人惯了,死了还这么霸道。既便是二蛋想巴结局长,我们全体群众都不同意。” 三快婆跟着就说:“这就怪了,要别人的东西还是尿罐拴铁丝——硬系。这样的棺材人家要订了六副哩,当时都不等着用,我们只挪用了两副,还有四副在哪儿闲放着,让老花去帮你们挪用一副,不是一河水都开啦!” 有个青年警察说:“那里的四副我们已经拉走啦,才过来追这两副。” 梗二惊叫道:“啊!我的妈呀,你们好大的胃口呀!死了一个局长能用多少棺材?拉了四副还不够,你们这样做都不怕老花告你们?” 那个女警轻声说:“我们局长都死了几年啦。他没有棺材,只用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也没有修坟占地,骨灰盒没钱进公墓,还在家里放着。” 三快婆惊讶地说:“啊,你们局长倒是个好干部,这样的好官死了就该进烈士陵园,咋能没地方放骨灰盒?怪不得现在的贪官那么多,在位期间就要把棺材墓地弄好哩。你们要这高档棺材也是给自己准备吧?六个人哩,四副不够就来要这两副。同志,年轻轻地就不能向老局长学习吗?”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说:“老人家放心,我们都不要棺材,几时死了,好赖有个骨灰盒就可以啦。我们要这棺材是用来展示的,是让全县的干部群众都看看,你们这位老花先生反映的问题多么重要;看看这些贪赃枉法的干部腐败到了何种地步。仅仅一个县级贪官的裙带关系,两年期间就侵吞了这么多国家财产。解放前的大地主刘文采也没有提前给孙子订购棺材。我们要让全县的新老干部引以为戒,时时刻刻不要忘记党纪国法。” 老蝴蝶双眼睖睁着说:“那事不是早结束了,几个月都没人提啦。” 那个拿公文包的干部又说:“老先生,结束不了,你的事迹都在县志里记着,政府不会忘记你,全县人民不会忘记你。那个包工头和行凶伤人者作了初步处理以后,继续深挖,很快挖出了他们的幕后靠山,县政府c乡政府,大小干部几十个人,全面清理了他们的赃物赃款。你们拉回来的棺材早就付了百分之八十的定金啦,所以也算赃物。我们经办此案就必须追回,你们花出去的钱不管多少,棺材厂的老板都会如数退还的。” 大家听到这里都很高兴,三快婆连声说道:“好,好,咱村里的告状英雄腿没白断,功劳真不小呀。你们稍等片刻,我给你们叫二蛋去。” 梗二又问:“你们展示完了可能会内部处理吧?多少缴几个钱意思意思,自己舍不得用就卖给有钱人,赚他几万元不在话下。”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又说:“展示完了怎么处理,现在还没有具体研究。我想,可能不会处理。因为,反对贪污腐败是长期性的,老干部退休以后,新干部还会上任,这些棺材可以长期告诫干部,一定要忠于党,忠于人民,在位期间千万不要把路走偏。如果日后需要处理,或许会是那些无儿无女的五保户,我们这些国家干部,真正的共产党人,永远不需要它。” 三快婆跑进学校里边,常大伯已经给二蛋二逛说了很多话,从他爷爷生前的性格爱好,一直说到他自己的主张,劝他们过事不要多花冤枉钱。鼓励他们把金条卖给国家,变成现金投资入股,和自己一起把果品企业办起来,为乡亲们办点实实在在的好事,同时也能增加自己收入。 总而言之,他说的都是些谁都会说的平常话。然而,同样的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二蛋二逛未必会听。但从常大伯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因为这弟兄二人当初就是听了常大伯的话才走入正路,干出了成绩,他们对常大伯早就崇拜得五体投地。常大伯只要说清道理,他们没有不听从的。二人当时明确表态,他爷爷奶奶的丧事完全由常大伯做主。 二蛋还真心实意地说:“老常叔,多亏你及时回来,不然的话,我们非铸成大错不可。你要是迟回来一天,我们就和人家把合同签了。” 二逛接着说:“可不是吗,合同一签,落地生根,要想更改就麻烦了。还有防盗系统都没有正式签约,咱们现在就打电话退了吧。” 二人同时掏出手机打完电话,常大伯又说:“就是买回来的棺材木已成舟,想退不可能啦,老板把钱收了就出不来啦,咱就那么用吧。” 二蛋惋惜着说:“唉,不论啥棺材还不是一样的埋人哩,咱这脑子怎么想不到?那么好的棺材,那么深的文化,埋到地里能弄啥,可惜钱啦。” 二逛接着说:“咱不如让老花叔受点麻烦,再去给那老板好话多说,给咱换两副一般棺材吧。凭老花叔的办事能力,办这点事是有希望的。” 三快婆刚走进来,听到这话就说:“谁去都不行,老板的心就跟母狗子寻狗娃一样,许进不许出,想从他们手里把钱要回来,连门都没有。” 常大伯说:“不行了就用吧,这一项可惜就可惜啦,有啥办法哩。” 三快婆又说:“不用为难,门上来的那些人不是收黄金的,他们就是为这两口棺材而来。咱也不用退啦,顺便让那两辆卡车给他们送去。” 二蛋二逛同时说:“不行,不行,咱们出钱买的东西,他们凭啥要哩?这些人平时霸道惯了,咱就不给他们,看他警察把咱能咋。” 三快婆这才把那几个人的话说了一遍,屋里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枝说:“啊,原来是这样的,害得人白担了半晌心。你们还等什么,赶快往出走,让人家拉走不是正好吗。” 几个人一同走出学校,来到人多的地方,众人看他们来了就让开一条通道。三快婆一直走到那个夹公文包的人跟前说:“同志,这两个年轻人就是二蛋二逛,这个年纪大的是老常,你们要办的事,他们都能拿住。” 那个夹公文包的人忙说:“好,好,久闻大名。二蛋同志,我们连夜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两口棺材。希望各位能够深明大义,支持我们拉走,你们出了的钱,棺材厂的老板会如数退还的,你们另买两副吧。” 二蛋说:“行,行,我们啥都明白,你们有用拉走就是,只要是给人民办好事,我们就支持。那点钱是小事,退不退都没有啥。” 那个女警看着二蛋羡慕地说:“哦,你就这么大方,五万元哩,退不退都行。口气真不小,好像发了财啦。你是干什么的?合法不合法?” 三快婆替他回答说:“同志,你别看这两个小子二,他们都是厂长老板哩。一个是养鸡场,一个是修配厂,资产都有百十万吧,个个有车有房c父母在堂。你要是想找下家,也算眼光不错,只可惜他们都有妻室。你要是愿意嫁给离过婚的,那就另当别论啦,喂,你两个谁想离婚?”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二逛忙说:“快婆,你可不敢胡说,人家公务人员,打死也不会嫁到农村来。”周围的群众大声笑了起来。 二蛋说:“同志,我们这个快婆爱说笑,你们别在意呀。我两个算啥老板,比起人家真正的企业家,那真是望尘莫及。弄了点微不足道的成绩,也是我们这位老常叔所赐,要不是他孜孜不倦地引导我们走上正路,我两个可能还是个混小子,那里能人模人样地当老板。” 夹公文包的人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常大伯说:“好,好,农村有你这样的老年人太好了。不会争吵多事闹矛盾,打架斗殴不团结,小伙子也不会赌博酗酒入歧途,坑蒙哄骗挖窟窿啦。就今天这事,麻烦你来说几句吧。” 三快婆首先响应着说:“对,老常的话就是济世良药,大家欢迎他说几句吧。”她说着带头鼓起掌来,周围的群众都跟着鼓起了掌。 常大伯昂起头说:“我不过是个啥都不是的平头百姓,性格耿直,脾气古怪,见上级不会胁肩谄笑,对群众不会不关不照。既然大家愿意听,我就谈点粗浅的认识吧。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人的一生也就短短的几十年时间,在这短暂的有生之年,就应该活得有理想,有追求,有意义,有名望,在人们心目中落个好名声。 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智力有高低,学识有深浅,对社会的贡献就会有多少。其个人收入自然不能相同,生活条件也就不一样啦。所以说,人和人不能比,也不要比。一个平平常常的小百姓是干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要想活得名垂千古是不可能的。但他只要踏踏实实地做个顺民百姓,勤勤恳恳地工作劳动,为家庭创造幸福生活,为儿女尽职尽责,不给国家造成负担,不给政府增加麻烦,那也就活得问心无愧了。 人这一辈子,不但要正确地对待生存,还要正确地对待死亡。太平年间的老百姓,不可能像刘胡兰那样生得伟大c死得光荣。我们能过上不受苦难,不被欺负,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这都是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c洒热血,用生命换来的。我们应当珍惜c爱护c建设这样的美好社会。 人生一世,草活一春,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到时候都得死,死了就完结了,不管用那种方法处理尸体都是一样的。植物死了腐烂变肥,从大地中来,到大地中去,用自己的身体供养后代生长。动物死了食肉寝皮,生生世世都在为人奉献,有谁问过,它们是否心甘情愿?从屠宰时的嚎叫声中,完全可以听出答案。它们有啥办法,人是有思维的高级动物呀。 人和其他动植物不同的地方就是有感情,死了以后就会有各式各样的葬礼。各民族c各地区,都有不同的丧葬仪式。仪式不同,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合情合理地把尸体处理好。随着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葬礼也在不停地升级,越来越复杂了,这对很多不太富裕的群众来说,无疑增加了些不必要的负担,有的家庭死了人都埋不起啦。 我在这个问题上一直主张随常俗c简单化,不要过分地多花钱。大家都知道,今年正月埋老队长花了多少钱,事过得多么大,他为自己占的那副柏木棺材多么沉?能起啥作用吗?他儿子金蛋还不是照样打工。 人的灵魂是在活着的时候才有,那就是一个人的思想境界,人格品位,死了以后啥也没有啦。留在社会上的只有名声,留给亲人们的只有怀念,死了的人没有知觉,没有欲望,什么物质都享受不了。 因此,在丧葬方面不管怎么搞都是一样的,事过得大与小,钱花得多与少,没有什么区别。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葬礼办简单一点,通俗一点,节省一点,让有用的钱财在活人的生活中c事业上发挥作用呢? 我这次受二蛋二逛之托,主管他爷爷奶奶的丧事,就要按咱村里的传统风俗办事,一切从简。这两口棺木既然国家有用,那就拉走好了,我们另买两副一般的就行。大家今晚都回家睡觉,从明早开始,不管是经商的,务农的,提着口袋拾瓶的;开店的,磨面的,每天按时上县的;装水的,安电的,摆摊设点买蛋的;装修的,盖房的,出门放蜂摇糖的;打工的,跑腿的,吹拉弹唱卖嘴的,一一一一等等等等。每家必须抽出一个人过来帮忙,有特殊情况可以说明,谁家要是无故不来人,以后他家有事都不帮忙。” 周围群众纷纷说:“对,送别死者是乡亲们的职责,我们一定来。” 那几个穿制服的人对卡车司机说:“同志,棺材就麻烦你们给咱拉到县里去。运费咋算哩?咱也来个先说响,后不嚷,有啥就要当面讲。” 两个司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先说:“我们就是县里的人,回去是捎脚,多烧不了多少油。你们也是为大家办事哩,我们捎到县里不要钱。” 另一个接着说:“你们是为咱全县人民办好事,我们大力支持,就当为人民做了点奉献。如果是给你们局长拉,最少也得贰佰元。”正所谓: 耗资多少办丧葬,作用目的都一样。 活人有钱生财富,死者带金给谁放? 艰省从来是美德,节约永远用得上。 拉棺展示为大众,白送运费不算账。 老财迷和挣不够的尸体在家里只放了三天,就按照村里的传统习俗入土为安啦。主人家没有多花钱,帮忙的顿顿肚肚圆,亲友们送别很安心,吹鼓手分红笑声甜。死了的入土一生澌,后辈们祭奠年年年。 二蛋二逛埋完了爷爷奶奶以后,二人商量着把金条全部换成现金,连同两家多余的资金合在一起,全部投资到常大伯要办的果品企业里,当时解决了资金不足的大难题,二蛋二逛同时也成为果业公司的大股东。 渭北果业公司从此正式成立,祥合出外学习技术,采购设备,玉顺进乡上县,办理手续。常大伯脚伤未好,人也没闲,每天骑着电摩,跑北走南。找到了村上的忙人干部,要承包村口的闲置校园。干部们思绪再三,又经玉顺多次周旋,他们终于点头同意,签订了承包合同二十年。 他们缴清了承包费,这座闲置了好多年的学校终于有主啦。常大伯仍旧让老蝴蝶住在里边看门,并说清把他每月六十元的工资提升到三百元。 老蝴蝶畅快地说:“给你看门说啥工资哩,你们刚开始创业,前三脚难踢,事情多,资金少。我不要工钱,在那里还不是一样地睡觉哩。” 常大伯笑着说:“那好,我就给你攒着,日后给你们买两副好棺材。” 老蝴蝶扬着手说:“去,快忙你的去。我两个啥棺材都不要,你不是说还要办饲料厂吗,把我们做成饲料养鸡喂鸭还能用上,要棺材干啥?” 常大伯大笑着说:“就你这皮包骨头的瘦身体,作饲料有啥营养哩,喂出来的鸡鸭还不是和你一样瘦,送人都没人要。我说造饲料肥料,那只是梦想而已。要是真那样做,我就要受千人指,万人骂,成了孝子贤孙眼里的千古罪人啦。看现在这形势,那种想法永远也变不了现实。” 老蝴蝶说:“那也不一定,往后的社会谁也不知道,人的意识形态会改变的。有可能挨骂做罪人,也有可能是创始人,成为造福万代的功臣。” 常大伯和老蝴蝶正说着话,三快婆领着一群人到学校来了,手里都拿着铁锨c扫帚c锄头c钉耙之类的农具。三快婆看见他就说:“老常,我们都是自愿参加义务劳动的,不要工钱,有做的啥活就尽管吩咐吧。”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我正熬煎有活没人做你们就来了,真是及时雨呀!那就先把校园内外清理打扫干净,再把那几个教师住的房子收拾好。咱要办厂就得啥人都有,厂长,技术员来了就要有住的地方。还有这房子c围墙c水道,都得修缮,电线也要更换,门窗得修理,玻璃要擦洗;还有锅灶厨房,厕所水塘一一一一一一啊呀,要干的活很多很多,一一一一一。” 梗二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我知道该做的事情很多,你得一样一样地来呀。我们这些人能做啥吗,也就是给你把这里边的荒草铲除一下,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你说的那些活我们干不了,你得找技工。” 常大伯说:“对,对,得找技术人才,你们能干啥就干啥吧。麻烦你在老花这里找点纸笔,把每天参加干活的人记清楚,我也好论功行赏呀。” 大家说干就干,铲的铲,扫的扫,有的拿镰割荒草;鸟粪虫屎清理净,垃圾一点不能剩;玻璃擦,门窗洗,蜘蛛落网全处理;道路不平铁锨铲,水坑没用土垫满;枯枝拉走去烧锅,败叶深埋土肥沃。昔日建校作学堂,多年闲置倍凄凉,如今有主面貌变,学校就要变厂房。 常大伯陪大伙干了半晌,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就放下工具说:“乡亲们,大家慢慢干,累了就歇歇,喝点水,我还得出去找个人。” 三快婆说:“你脚上的伤没有好,快去办你的事吧。” 常大伯骑上电摩,出村上路,凭记忆来到了老关住的关家壕村。进村没走多远,前边的街道上停着两辆面包车,车身两侧都喷着‘城管执法’四个大字,车前不远处站着八九个身穿统一服装的青年小伙。 农村的街道虽是水泥硬化路面,就是有点太窄,两辆执法车停得不但没有靠边,而且参差不齐,车两边剩的路只有一个人宽。常大伯骑电摩的技术不太娴熟,只好停下车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就是不敢往过骑。 没办法,他就把电摩撑在路边,单人走过去对那小伙子说:“喂,同志,请你们把车靠边挪挪,我要到那边去,骑电摩不好过。” 有个小伙子头都没回就说:“没看见正在执法吗,绕过去不就行啦。” 常大伯又说:“这个村只有这么一条路,你叫我从哪里绕呀?麻烦挪一下吧,只让一点就过去了,我怕擦了你们的车。” 那小子回头看了一眼说:“哟,是个老头,条条大路通北京,哪里不能去吗。不想绕路就等着,没见过敢叫我们让路的老头。” 常大伯知道自己和他们讲不清道理,只好站在路旁等着。一家门前放着两堆砂石,站着男女老少四个人,有个执法队员正在大声训斥着:“你们这是怎么搞的?通知下达了好多天啦,说清这个村子要搬迁哩。从那天起就不准扩建盖房,你们怎么还拉砂石?对抗政府是没有好下场的。” 有个年纪最大的白胡子老头颤巴巴地说:“小伙子,我家从来遵纪守法,哪敢对抗上级政府呀。你们回去向县长汇报汇报,我们这个关家壕村,地势低,风水好,水往低处流哩,几年就能出一个当官的。过去的州官c县官,后来的乡长c村长,就是最近这几年,每年都要出几个大学生哩,就跟过去的进士一样。这样好的风水宝地,怎么能随便搬迁哩?” 他旁边站的老婆说:“同志,我们不是对抗,想盖房是地方太小,实在住不下才要盖里。你们可以进去看看,我家人多地方小,孙子要娶媳妇,不盖房就没处住呀!我们不是为了赔钱才盖房哩。” 她旁边有个年轻点的男人说:“我们不管搬迁不搬迁,需要用房才盖哩,村里盖了那么多的闲房也没见谁挡,东头哪家正盖第三层哩,你们看不见吗?我家刚拉了点砂石就来挡,这不是挑火晶柿子,拣软地捏吗?” 有个年轻点的媳妇也说:“别人能盖,我们为啥盖不成?你们欺软怕硬,见人着行事哩。不行,我们这房非盖不可,县长来也挡不住。” 有个执法队员解释着说:“人家那房盖得早,政策没颁布之前就动工啦。政策下来啦,房没盖起,咱就不能叫人家半途而废吧。” 另一个执法队员说:“你家为啥不早点动工哩?如果在一月之前拉沙石,我们问都不问一声。你以为谁爱到这里来,公务在身,盖不由己呀!” 有个队员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别跟他们费话。反正咱把通知下了,他们要是不听硬盖,那就不是咱的责任啦。到时候,后果自负。” 有个队员附和着说:“对呀,咱只管下通知,听不听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啦。到时候,叫个装载机一推就完事啦,何必多说那些废话。收队,收队,来了半天啦,连一口水都没喝,笨蛋人就要叫吃点笨蛋亏哩。” 有个队员从口袋掏出一盒烟给同事发着说:“来,抽我的,烟瘾早发啦。”另一个队员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说:“你也不是自己掏钱买的。” 他们站在路边抽了支烟,分别躜进两辆面包车里,掉头而去,车上架的喇叭立刻响起了宣传声。“舍小家,顾大家,为建现代幸福家,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看着开走的车想,就是来下个通知,用能了这么多的人吗?唉,现在的政府机关,人满为患,这些年轻人都是有背景的。 路那边站的四个人没有进屋,他们仍旧站在门口看着说着:“咋办呀,咋办呀,咱敢盖不敢盖?”对门有个看热闹的人说:“管他哩,盖你的,大不了缴点罚款,他们把日子往前写一个月就合法了。” 那个白胡子老头摇着头说:“不敢,不敢,那叫弄虚作假。咱不能和人家比,法看谁犯哩,事看谁办哩。人家有钱有势,上边有门路,不管啥事,使点钱就可以化险为夷。咱是老实巴脚的小百姓,想烧香连庙门都找不着,弄不好就落个行贿罪。咱们安分守纪一辈子,可不能做犯法的事。” 那个白发老婆生气地说:“我跟你老怂一辈子就窝囊扎了,前怕老虎后怕狼,这也不敢干,那也犯政策,自古以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一辈子尊法守纪,到底干了些啥成绩吗? 没啥吃的时候,人家都在地里偷着拿点,你宁愿饿死也不偷生产队一粒粮食;没啥穿的时候,人家在地里干活,都用衣裳口袋装棉花哩,我看人家的样子也装了一把,你就把我反映到大队里,害得我游了几天街,上了八次批斗会,光检查材料就写了几十分子。 人家打墙盖房都把庄子往大的扩,哪一家都有五六分地,占一亩地的也不少哩。你倒好,批多少盖多少,一寸都不敢多占,我就跟着你住在这二分三厘三的庄子里,窝窝囊囊地过了几十年。 以前人少,地方小了将将就就地能搞过去。现在不同啦,人口多了住不开,孙子要娶媳妇,没有像样的房子谁会跟,咱不盖实在不行呀!” 那个年轻点的媳妇说:“我妈说得对着哩,我们一辈子都听你老人家的话,全村就咱一家挤在二分三厘三的庄子里。国家号召计划生育,我们就只要了一个孩子,孩子大了,就得娶媳妇呀!现在的姑娘,找下家的首要条件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咱不占一头就得占一头吧。” 那个年轻点的男人说:“这话说得极是,如果不把房子盖好,那就两头都占不住。像你这样胆小怕事,娃的媳妇就没指望啦。” 白胡子老头生气地说:“你们咋说没良心的话哩,现在的政策不好吗?遵纪守法不好吗?你们也不算算,这些年沾了多少独生子女的光啦。要不是政策好,咱家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吗?你们尽管放心,我两个要是成了累赘,死不了就喝药。身体再好,还能好过毒药吗?我们不拖累你们。” 那个年轻点的妇女说:“哎呀,爸呀,你咋能说那样的话哩?你们要是喝药死了,我们落个啥名声吗,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往后咋活人哩?” 那个年轻点的男人说:“可不是吗,你们要是寻了短见,我们就会被人指脊背,骂先人。再说,往后的老年人根本不是累赘,已经有了寿星奖,听说明年还有养老保险金哩。村子搬迁以后,分房子还是按人分哩,老年农民就跟退休干部一样,在儿女心里都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啦。” 那个白头发老婆着急地说:“哎呀呀,说那些话干啥呀,往后再好也是往后,咱能跟上了也好,跟不上了也行,现在只说现在咋办呀?”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问:“喂,你们的孙子多大啦,现在干啥着哩?有对象没有?”那个女的回答说:“我娃二十三四,大学毕业以后在北京一家果品厂做技术人员。上大学时谈了个对象,在西安商贸公司工作,如果不赶快让他们结婚,两地分居得时间长了,可能会出问题。” 常大伯说:“盖房子的事应该和他们商量,问问他们的打算再做决定。如果他们要在城里买商品房,你们不是白忙活啦。” 白胡子老头生气地说:“他们,他们就是要在城里买房子,我不同意。我们这关家壕村风水好,后代能出大学上,我咋能叫他们住在城里。” 常大伯笑着说:“看风水那是迷信,人家那个村里没出过当官的,那个村里没出过大学生。往后普及大学教育,不管住到那里都是大学生。你不是遵纪守法的好百姓吗,国家号召破除迷信多少年了,你怎么还相信这个?现在的政策叫搬迁哩,你说这里的风水再好也得搬呀。” 白胡子老头不说话了,那个男的看着女的说:“咱们还是先把他两个问清了在做决定。”他们回过头想说句感激话,常大伯已经看不见了。 老关家大门紧闭,常大伯在外面敲了半天,才有个老女人把门开了一尺来宽的缝子,探出一颗烫得像绵羊尾巴似的头,看了看常大伯问:“你是谁呀,叫门有啥事哩?我们这门很长时间没人光顾了。” 常大伯说:“我是李玉常,来找关连坐的。喜妹,还认得我不?”那女人看了会说:“好像认得,他前几年当干部的时候门庭若市,记不清啦。” 常大伯说:“我可不是前几年来的人,你男人上四年级的时候我是六年级,你那时好像还在三年级哩。全校学生里边,就数你穿得好,爱打扮,那时候就戴耳环哩。在学校里一直与众不同,最漂亮啦。” 那女人又瞅了半会说:“都几十年啦,好像在全校的颁奖会上见过你,全县第一,到现在还有点印象。你今天来有啥事?关连坐没争上官,早就不当了,你现在跑来找他,啥事都办不成,我要是年轻就非离婚不可。” 常大伯说:“看你说的,人不当官就要离婚,太不够意思了吧。我来找他不办事,老同学吗,老了没事,叙叙旧就可以吧。” 那女人说:“没事有啥好说的,他没在家,一大早就出去啦。最近不知中了啥邪,又想当官哩,羊都卖啦,上县买衣裳去啦。官就那么好当的,以前还差不多,成本不大,好处不少,后来就不好争啦。他就是为争官把家里弄穷啦,存款没有啦,拿啥当官哩?自己做做美梦罢了。” 常大伯说:“那可不一定,他当官还是有能力的,我就是想请他当厂长哩,一分钱都不用使。”那女人擦了擦眼睛,把常大伯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半会,还是摇着头说:“就凭你,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去,还说请别人当厂长。真是大言不惭,没眉没眼,盐店门口说闲话哩。快去,快去。” 那女人说着就要关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媳妇,一把拉开门扇说:“别关,别关,我好像认识他。啊!你就是老村里的老常叔吧,我是北庄子的姑娘,和你没在一个组也在一个村里。我村里的人都知道你承包了咱那里的小坟岗,最近还承包了学校办果品厂哩。快进屋坐下歇歇,喝点水,我爸可能快回来啦,他那人不管走多远,赶吃饭非回来不可。” 年轻媳妇把门开大又说:“大叔,快进来吧,还等啥哩。”同时又瞪了老女人一眼说:“妈,你咋那么死的,大叔来了半天啦,也不知道往屋里让。愣啥哩,还不赶快泡茶去,怎么连一点眼色都没有。” 老女人走进去小声嘟囔着说:“你说空手来的人不让进门,还怪我哩。” 年轻媳妇把常大伯领进客厅说:“大叔,坐吧,我婆婆就进来啦。” 常大伯习惯地打量着这间客厅,觉得他家不像是贫困潦倒的家庭。客厅里平板彩电,高档沙发,玻璃茶几,音响鲜花;墙上挂着数码表,顶上花灯吊扇,应有尽有。常大伯不由得心里想到,人的心真是没底呀!这么好的日子还不知道满足,老关只是一步走错便抬不起头。别人看不起也就罢了,回到自己家里不但得不到安慰,还得受窝囊气。 他正想着,那女人提着电壶进来,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茶叶c茶杯,泡了两杯茶,给常大伯递了一杯说:“来,喝杯茶,我以前陪客喝茶都是别人泡哩,自己对泡茶不熟悉,笨脚笨手的,你别见笑呀。” 常大伯说:“我看你泡茶的技术差不多呀,谢谢,你自己喝吧。我现在不敢喝茶,下半天喝了茶,晚上睡不着觉,怪难受的。” 那女人说:“你等一会,我把这杯茶喝了给你倒杯开水。我喝茶可是久经考验的,喝得再多也不影响睡觉。不论弄啥,都是旧练者必精。” 那女人说着话就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端起常大伯的茶杯倒进自己杯子里,另倒了杯开水说:“那你喝杯开水吧,我这人习惯成自然啦,茶瘾大,烟瘾也不小哩,这都是老关当干部时惯的毛病。那时候的烟酒茶点c水果土产都有人供着,现在是凤凰落架不如鸡,啥都得自己买。” 老女人说着话喝完了第二杯茶,又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香烟,抽出两支说:“拿一支抽吧,自己买的,不太好,将就着能抽。” 常大伯摆摆手说:“谢谢,我不抽烟,你自己能抽就抽吧。” 老女人自己叼了一根,用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说:“不抽烟好,现在的烟太费钱啦。自己不买不知道,就这基本能抽的烟十块钱一盒,好烟还有上百的。我这烟瘾不大一天也得一盒多,一月下来就得四五百。唉,这都是以前经常陪客惯的,老关没争上官,抽烟也成了大问题啦。” 常大伯淡淡地说:“香烟又不是很难戒的毒品,你把它忌了不是没问题啦,抽它有啥好处哩?不香不甜又费钱,咳嗽气喘还唾痰,皮黄指黑不好看,满嘴烟气惹人嫌。尤其是女人抽烟,对人就没有好印象。” 那女人说:“你这话倒是不错,老关当干部的时候忌不了。明知百害无一利,要说忌掉却很难,人有敬意须当领,没烟没酒没话谈。现在想下决心忌了,老关要是万一东山再起,当上官了,谁给他接待c陪客呀?” 门外进来个人大声说:“你忌你的烟,我如果再当上官,永远不要你陪客啦。要不是你们以前收礼受贿,我关连坐的官会永远连坐下去。” 常大伯回头一看,只见老关穿着一身深蓝色中山服回来了,走进门看到常大伯又说:“老常,果然是你呀,我知道你要来哩。好,好,我刚把衣裳买下你就来了,真是太及时啦。你看我这套衣裳怎么样?中山服现在不好买,我把全县跑遍了,人家才从库房里找出来两套,一百多块哩。” 常大伯看着他的新衣裳说:“好,像个老干部的样子。咱几时走呀?” 老关说:“我就知道你会来叫我,咱现在就走。厂子没有效益之前我不要钱,吃住你得给我管上,我再也不想回来看驴脸吃饭啦。” 常大伯说:“没问题,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不过,你挣了钱还得回你的家。落叶归根吗,我们那里的小坟岗可没有你的地方。” 二人当时走出家门,那个年轻媳妇腰里系着围裙追出来说:“大叔,爸,饭快好啦,你们吃了再走吧。”常大伯说:“谢谢,我们就不麻烦了。” 老关回过头说:“你们自己吃吧,我挣了钱再回来吃你们的饭。” 二人走到门外,常大伯接受上次的教训,自己先上车坐稳,腿撑好后再让老关上车,然后慢慢启动。一路上有说有笑,顺顺当当地回到村里。 学校里干活的人回家吃饭去了,常大伯先向老蝴蝶作了介绍,然后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打开一间老师住房说:“老同学,委屈你将就着住吧。咱们刚开始创业,条件不好,被褥先用我家旧的,以后再慢慢给你换。” 老关痛快地说:“不错,不错,才建厂哩,这还不是好地方吗。被褥有旧的就行,不用换啦。我这人只要有个官衔,再艰苦的条件都能干下去。” 常大伯说:“那你就给咱当厂长,负责建厂生产,也有人事任免权。吃饭暂时在我家吃,以后来的人多了再办灶开伙。” 老蝴蝶听到这话就说:“过去吃饭太麻烦了,街上的路不好走。就在这里吃吧,我老婆子专门给我做饭,一个羊c两个羊都是一样的放哩。就让老关暂时和我们吃饭,厂长不离厂房,这样才便利工作。” 常大伯说:“好,那就先在你这里吃饭,粮食我来拿,伙食费咋算哩?” 老蝴蝶说:“算啥伙食费哩,我有看门钱,三个人就够用了。” 老关也说:“伙食费你别管,我还有当兵钱哩,够用。”常大伯说:“那好,你们就这样先吃着,我给你再增加一百元的做饭钱。” 老蝴蝶一再不让加钱,常大伯没有多说便告别他们,回家吃饭。 老关这人果然善于领导,几天就把里边拾掇得焕然一新。该修缮的修缮,该搭建的搭建,池塘能蓄水,厨房能做饭。三个人生活得挺和谐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年关又将来临,坟上的荒草全干枯了。随着搬迁的风声越刮越紧,村民们开始烧家里的旧木料,坟上的柴草没人要啦。 学校里的加工设备到了安装调试阶段,祥合c老关忙得不亦乐乎,常大伯却插不上手,只好又到小坟岗干他的事,当他进窝棚拿工具的时候,忽然发现这里有人睡过。腊月时光,天寒地冻,谁会在这里睡觉哩?他百思不得其解,拿起工具走出窝棚,有七八个身穿制服的人向他围来。正是:世间怪事随处见,错把老农当逃犯。要知来者是何人,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回腊月底年头接年尾 除夕夜野火烧野人 如今农民经济宽,年关不再是难关。 物品丰富少难事,眉开眼笑多喜欢。 火树银花团圆夜,无家野人在荒滩。 访遍蓬莱各洞府,不知那有降魔仙。 灶房把身翻,电器霸厨间,今日农业户,柴多发熬煎。 保鲜未过关,续命创尖端。外资实力大,独擎一块天。 闲话丢到耳后边,书接上回说一番。上文说道:果品厂的工作在祥合和关连坐的领导之下,紧张有序地展开了,常大伯这个能人对此却是门外汉,在家里插不上手,又去小坟岗干自己能干的工作。 小坟岗上的绿色世界早已荡然无存,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草,被无情的寒风吹得没有了一点生机。所有的荒草全干枯了,各种灌木上的叶子落完了,整个小坟岗上,只有个别孝子为先人栽的几棵小柏树还放出一点少得可怜的绿光。常大伯对人家栽的树总是网开一面,允许它们和自己将要栽的果树和平共处,一块生长,共同美化死者环境。 最让常大伯头疼地还是那些越积越多的干柴。自从搬迁风吹开以后,群众就开始烧家里的旧木头,小坟岗上的干柴彻底没人要啦。这可是足智多谋的常大伯绞尽脑汁也无计可使,只能自己拉着车子回去捎一点。 天气越来越冷,农村取暖的方式越来越多,经济条件好的家庭早就把原先的蜂窝煤炉子换成了钢炭炉子。有些领工资的退休干部则不冒煤气中毒之危险,他们采用的是安全可靠c干净卫生的空调取暖。 只有少数上了岁数的老年农民,没有条件用空调c钢炭炉子,他们采用的还是原始取暖方式:土炕烧柴火,便宜又暖活,寒冬少危险,热炕多快乐。只可惜,这样的户数,已经为数不多,常大伯每天回来捎上一点就够他们烧几天啦。他自己的老屋失火以后,土炕烧不成啦,厨房里虽然有个能烧柴火的大锅也不常用,只是早晨烧点水,用不了多少柴火。看来,以前不可缺少的柴米油盐之首,‘柴’是彻底用不上了。 常大伯还是坚持砍着挖着,毫不懈慢,每天吃过早饭就去,一直干到天快黑的时候才装车干柴往回拉。一路上只想着怎样把这些柴草用上。 时光易逝,日月永恒,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事情一步一步地行。他这一天又来到小坟岗,放下车子就进窝棚去拿工具,忽然发现里边有人睡过。这就怪了,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谁会跑到这里睡觉? 他坐在床沿上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说了声:“管他哩。”拿起家具走出窝棚,来到上次正干的地方又干开了。 腊月的田地里无遮无拦,抬起头望不尽一马平原。只有这个乱坟岗如山似岭,长荆棘生荒草不种农田,常大伯一个人抡镢挥镰,挖灌木割乱草要栽果园。别说腊月天气寒,出力劳动胜包棉。 他刚干了个把钟头就觉得身体发热,头上冒汗,便站直身子想脱衣裳,却发现有七八个头戴大檐帽,身穿统一服装的人向自己围来。 常大伯当时大吃一惊,警察,警察为啥来找我哩?但他马上镇定下来,自己走得端,行得正,也没开车伤人命。怕他干啥,继续干活。 警察越来越近,有人开始喊话:“喂,放下武器,乖乖和我们回去。” 离得最近的人大声说:“怎么只有你一个,那个人哩,叫他赶快出来。你们是逃不掉的,回去老板不会亏待你们,还有奖励呢。” 常大伯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擩着镢把抬起头说:“你们是干啥的?这里只有我一个活人,怎么会有哪一个,我老汉奉公守法,你们有啥事?” 来人扇面形围到跟前,有人唏嘘着说:“咦,咋不是哩?咱们抓错啦!” 有个领头的看着常大伯说:“喂,老头,我们不是警察,是不老公司的保安人员。有两个外地口音的年轻人你见过吗?他们是不老公司的员工,偷了公司机密文件跑出来啦。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们,抓住人了有赏。” 常大伯说:“没见,没见,这里遍地都是死鬼,他们偷的文件再值钱也没人买。你们还是到人多的地方找吧,到这里把文件卖给鬼呀?” 有个保安大声喊:“胡说,有人的地方他们就不敢去。现在地里没有包谷,只有这里能藏人,他们能到哪里去?是不是被你藏起来啦?” 另一个保安凶巴巴地说:“老头,放明白些,人在那里赶紧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常大伯本来想给他们说说,他这棚里有人睡过,听了这个保安的话便改变口气说:“哦,我干我的活,你找你的人,没见就是没见,他们又不是革命党,我为啥要藏他哩?什么敬酒罚酒的,我倒要看看,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法治社会之中,你们这罚酒是怎么个叫人吃法。” 有个老成点的瞪了那个保安一眼说:“咋和老年人说话哩?给你说了多少遍啦,还是不懂得文明礼貌,再改不了就要扣工资哩。” 他自己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说:“大叔,这几个小伙不会说话,还望你老原谅,我们回去加强教育就是。你在这里干活,今天没见就不等于明天也没见。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不管几时发现了就打电话。” 那人取出纸笔,写了个号码交给常大伯,然后对他们的人大声喝道:“都站着干啥,还不赶快找找。要是被他们逃脱,把机密泄露出去问题就大了。咱们这些保安人员都没好果子吃,扣了工资还得受处罚。” 常大伯原地站着,看那些保安四下散开,在这片乱坟岗里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什么。那个领头的走到常大伯跟前,望着这片干枯了荒草滩说:“大叔,你们这片坟地可不小呀!就跟《沙家浜》里的芦苇荡一样,藏几个人不好找呀!麻烦你给咱留意一下,发现他们后多说好话,想办法把人稳住,再悄悄地给我们打电话,只要把人逮住,公司会重谢你的。” 常大伯说:“打个电话,举手之劳,用不着重谢。他们既然是你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为啥要逃跑哩?数九寒天地能到哪里去呀?可能回家了。” 那人又说:“不会,不会,车站上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他们根本跑不回去。”常大伯说:“哦,你公司为了这两个人,摊的底可不小呀!可能是专家c教授c工程师之类的重要人物吧?” 那人说:“那倒不是,也挺重要的。总之,你见了不要多问,只打电话就是,公司少不了你的奖金。”旁边有个保安说:“问也不顶啥,说话一句也听不懂。”常大伯又‘哦’了一声说:“怎么,难道是外国人?” 那个保安又说:“不是外国,是外地山区里边人,说话跟外国人差不多。来时壮得跟牛一样,现在瘦得跟蚂蚱一样。他们要是跑出去就会泄露机密,公司将面临倒闭的危险。所以,老板下了死命令,非抓住不可。还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活的抓不住,死的也行。” 常大伯吃惊地张大嘴说:“啊!人命关天,你们老板咋能随便置人于死地哩?这里可是新中国,法治社会,杀人害命是要犯死罪的。” 那个保安说:“嗨,犯法,谁犯谁的法哩?中国的法律管不了外国人,死几个员工算啥哩?大不了说成工伤事故,赔几十万元就没事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难道人家死者家属不追不问,不上告吗?” 那人又说:“死者家属只要得了钱就心满意足啦。他们何曾见过那么多钱呀!他家的人即便不死,吃苦受累地干一辈子也挣不了几十万元。许多人觉得死人赔钱是有利可图的事,是发家致富的终南捷径。反正人已经死了,再追也活不过来,只要有了钱,啥事都能办,谁还会没事寻事吗?” 常大伯一动不动地傻站着,他的脑袋里憋得有点麻木,那些保安几时走了都不知道。他觉得保安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人活着就要生活,生活就要用钱,不管干啥的不都是为了钱吗。有了钱就能养家糊口,钱多了就能把日子过好。人死了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谁还会有意见哩?一般小民百姓绝对不会追来问去,上告打官司。法院是那么好进的吗,即便把官司打赢也是得不偿失,怎么会有几十万元实在? 这种情况就跟征地的青苗赔偿金有些相似,青苗费比长成后的毛收入还多,而且再不用投资管理就能轻轻松松地把钱拿到手,谁又何乐而不为呢?农民种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钱吗,有不劳而获的事当然再好不过。一个人的命价几十万元,可以把儿女养大,而地赔了钱永远就没有啦。 西方上来的乌云不声不响地遮住了太阳,天空顿时变得阴沉沉的。从天下到地上,整个空间全都灰茫茫c雾朦朦的。看不见远处的村庄,看不清附近的田野,更看不见眼前的荒草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常大伯被一股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人当时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站得时间太长,身体都有点发僵,马上抡起镢头大干起来。一会功夫,又觉得血液通畅,浑身发热,偷偷跑来的感冒病菌,又悄悄地溜走了。 常大伯正干得起劲,忽听柳枝在自己身后说:“掌柜的,别干啦,眼看快过年了,家里要办的事还很多很多,快跟我往回走吧。” 常大伯回过头说:“年有啥过的,还不是和平常一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吗。家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怎么都行,让我抓紧时间多干点活。” 柳枝说:“这么多的荒草,指望你一个人抓得再紧能挖多少?过年你就歇几天吧。人家早就办开年货啦,咱还没动弹哩,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又到你写对联的时候啦。咱们的年货几时办呀?祥合忙着办厂哩,杏花怀身大肚地出不了门,家里的事就够我忙啦,年货指望谁办呀?” 常大伯收起工具,抬头看了看说:“过了年就想栽树哩,到现在才弄了这么大一点,我心里也着急呀!你回去吧,让我再干一会。” 柳枝催着说:“快走,快走,再干一会能挖多少?先回去办年货。说不定也会像《愚公移山》那样感动上帝,上帝派两个神仙下凡帮你弄。” 常大伯走了两步又停下说:“那叫异想天开,不可能的事。年货有啥办的,我过两天再去,电摩一骑,一回就买回来啦。” 柳枝忙说:“不行,不行,你想得太简单了。现在的人,生活水平提高啦,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不管弄啥都要上档次,和以前不一样了。” 常大伯望着柳枝说:“哦,进步挺快的,新名词记得不少。能上到哪里去呀?各人过各人的年,谁想咋弄就咋弄,哪怕别人上到天上去。” 柳枝又说:“哎呀,不行,人家上咱就得跟着上。这就叫大势所趋,盖不由己,有些事不上能行,有些事不上就不行吗。譬如说:三十晚上给先人烧纸送钱,人家多烧,咱少烧点能行;上坟回来放炮,人家多放,咱少放点也能行;人家的年夜饭几千元,咱几十块钱也能过去。春节过事的人多啦,人家都是五十百地行礼哩,咱就不能停留在五块c十块的水平上。人家出门拿的都是一百多贰佰元的礼品,咱就不能还是以前的点心旅行吧。咱到别人家去,吃的都是全席,喝的都是好酒c饮料;客人到咱家来,咱就不好意思把四盘子c淡茶开水往出端吧。还有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再别还有啦,你说得有道理,社会在变,人们意识形态c生活水平都在变,咱不变就跟不上形势啦。真没看出,你跟玉柔学了几天,说话水平提高多了,新名词c成语用得不简单呀!我明天就去采购待客的东西,咱平时就是再艰省,过年也不能慢待客人。” 柳枝忙说:“光买待客东西不行,还有衣裳鞋袜哩。出门拿的礼品当时不买能行,穿的戴的都要提前买好,起码得跑好几次哩。”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哎呀呀,过个年太麻烦了。衣裳吗,有啥穿啥就行了,那些东西就不买啦。咱家又没有新亲,都是自家儿女来来往往,一般的家常衣裳就行啦,咱家在这上边就不用上档次了吧。” 柳枝坚持着说:“哎呀,不行,人家过年都穿得新新的,洋洋的,咱还是老掉牙的旧衣裳,就是到自己女儿家去,那也不是儿女们的脸面。咱就算老脸一抹不在乎,反正是快要死的人啦,别人看起看不起没有啥。可是,咱们家还有小凡哩。人家的孩子过年穿的都是新衣裳,小凡穿着旧衣裳出门就不行啊!别人嘴里不说,心里也会说:‘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呀!过年连身新衣裳都穿不上,平时不知道都受的啥罪。’我和杏花都是后妈,在这方面尤其要注意哩。哪怕自己不穿,也要给娃穿好。还有,还有一一一一一一。” 柳枝接连说了两个还有就不说啦,常大伯不得不问:“还有啥吗?” 柳枝吞吞吐吐地说:“唉,杏花不让给你说,还是不说了好。他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不要给你增加负担,你就别操心啦。” 常大伯着急地说:“家里人有事,我咋能不操心哩。你倒是快说呀,我知道了才好制定行动方案;你们不说,我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柳枝只好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杏花娘家过年要来人哩。杏花不想叫他到家里来。”常大伯疑惑地说:“哦,杏花娘家不是没人了吗?” 柳枝又说:“是杏花的前夫,领孩子要来认母亲哩,把杏花难住了。” 常大伯惊讶地说:“哦,认母亲哩,怎么想起认母亲啦?杏花去的时候,想见见孩子他们都不让见,刚隔了半年就开化啦?” 柳枝接着说:“前几天,杏花接到前夫来信,说娃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和同学吵架,同学骂他是没妈的孩子,娃回家非向他爸要妈不可。他爸没办法,只好答应过年带孩子来找他妈,把杏花弄得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答应约个日子在县城见面。这样,就不会影响咱们的家庭啦。” 常大伯着急地说:“啊呀,那怎么行?人家远道而来,咋能不让到家里来哩?像个啥话嘛?快回去让杏花打电话,叫人家到家里来,能影响个啥吗。人家能来,咱就该当客人着招待,不能做不太仁义的事。” 柳枝说:“好,我回去就对杏花说。咱们今年可能要多买东西哩。” 常大伯说:“那当然啦,人家初来咱家,也算新亲哩,又是地震灾区的客人,咱就要照顾周到哩。那孩子来认母亲,咱还要给娃准备礼物。” 柳枝说:“给娃的礼物就不买了,不如给点钱实用,买东西不一定合适。” 常大伯赶快把工具放进棚里,用草盖好,走出来推着架子车说:“好啦,装点柴火捎回去。明天就去买东西c办年货,不能再麻烦玉柔啦。” 柳枝忙说:“哎呀,快回吧,捎啥柴火哩。屋里的柴火还没烧完,拉回去往哪里放呀?过年人来客去的,给院里占些烂柴火,像个啥吗?” 常大伯想想也对,家里过年放柴草,就是不合适,便拉着空车子往回走。车子很轻,步子自然快了许多,一会儿就把跟在后面的柳枝拉了老远。 常大伯走着回头看看,见柳枝离得远了,便站着等她走到跟前说:“老婆子,好像又发福了,路都走不动啦,我看你最近能长几十斤。” 柳枝边走边说:“可不是吗,腰又粗了许多,原先的裤子都穿不上啦。你摸摸看,肋子已经摸不着了,浑身上下又软又绵,可舒服啦。” 常大伯说:“老婆子,太胖了不是好事呀!人常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咱都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不能再胖啦,还是吃清淡一点好。” 柳枝向前紧走两步说:“哎呀呀,这样的闲杠咱都抬了几回啦,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最好了。能吃能睡,一点麻达没有,浑身上下都是舒服的。回想过去寡妇抓娃,把苦就受扎啦。穿不好,住不好,经常少吃没喝,人都瘦成骨头架子啦,哪能叫好身体吗?现在的社会好,政策好,我又嫁了个好老汉,老了老了还能享点老来福。你呀,舍不得还说瘦了好。” 常大伯说:“我不是舍不得,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现在的三高病人越来越多,你要是有个啥麻达病,咱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柳枝努努嘴说:“快去,快去,舍不得就说舍不得,我能有啥麻达病,上次检查身体,不是啥都好好的吗。什么三高四低,那叫危言耸听。” 常大伯边走边嘟囔着说:“好,好,要是觉得不好就跟不上啦。”柳枝赶上他说:“跟不上,我走快点不就跟上了吗。” 他两个说说笑笑地回到村里,先进学校里转着看了看,再和关连坐c老蝴蝶喝了会茶。常大伯说:“老关,果品厂里设备安装完了,过年也要放几天假,你准备咋办呀?回家带点钱,家里人就能看起你啦。” 老关喝着茶说:“我不要钱,也不回家,我就把这里当成家啦。老花要回家过年你就走,我一个人连东代长,啥都不想。” 常大伯又问:“你自己会做饭吗?那你在家里咋还要看脸吃饭哩?” 老关说:“我会做饭,在家里却不能做。家里停着几个女人,我就不能每天做饭让她们吃。那样的女人咋惯咋来,做一回就把你靠住啦。”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不错,大凡爱慕虚荣的女人都不是踏实人。你的那个喜妹,上小学时就爱打扮,你怎么就把她追到手啦?” 老关说:“唉,一言难尽,一个人一个命呗。现在说她干啥呀?”老蝴蝶说:“那好,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过年也不回去,咱三个过着蛮好。” 常大伯坐了一会便告辞回家,柳枝一进门就把丈夫的话对杏花说了一遍。杏花高兴极了,挺着个大肚子给他们打水泡茶,问吃问喝。柳枝看她走路艰难地样子就拦住她说:“娃呀,你快坐下歇歇,要注意身体哩。” 杏花说:“不咋,不咋,我不是听你说过,你们这一代人年轻时可辛苦啦。趄腔大肚地还要下地劳动,一天三晌不休息,搬包谷,拔棉杆,啥活都得干,收工回来才烟熏火燎地做点包谷珍子c搅团麺鱼。我们现在多幸福呀,尽是人关心,啥活都不干,再不活动活动身体咋得消化哩?” 常大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忍不住抿着嘴笑。一宿好过,又到清早,他没有再去坟上干活,老两口在家里做饭的做饭,扫院的扫院。 吃早饭的时候,常大伯把杏花娘家来人的事说了一遍,嘱咐大家一定要盛情接待远方客人。祥合说:“这事我早知道了,本来不想惊动家里,我们打算到县里见见就可以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叫到家里来吧。没有啥,咱把事做长远些,他们也不会再执拗啦。往后把关系搞好,杏花娘家也算有了人啦。人吗,多条路就比少条路强。” 杏花客气地说:“就在县里见见省事,到家里来怪麻烦的。咱家人多房少,没地方住。”柳枝忙说:“有多麻烦的,咱家的客人不到家里来,算啥待客之道吗?我和你爸住到坟上去,也要叫客人住好房哩。” 祥合忙说:“不行,不行,冷冬时月的,咋能让你们住到坟上。果品厂放了假,有几个房子都闲着,再来几个人也能住下。” 常大伯还是觉得果品厂有点远,不太方便。祥合说:“不用为难,干脆住我二爸家的客房,又近又方便。隔壁地方大,房子多,各人有各人的住处,客房闲着也是闲着,咱住两天没有啥。” 柳枝也说:“对,就住隔壁客房,两家就跟一家一样,不必分得那么清。”常大伯点点头说:“你们说得有理,就那么办吧。我吃了饭带你妈去买东西。” 祥合又说:“对,你带我妈上街逛逛,想买就买点啥,想吃就吃,待客的东西,孩子的东西你们别买。电摩带不了多少,我今天要和杏花到县里检查身体,顺便和祥俊桃花一起办些年货,买得多了好搞价。” 常大伯点点头说:“那好,你们去办年货,我没啥事了还能多干点活。” 柳枝忙说:“对啦,三十两夜还干啥哩。吃了饭赶快上集,待客的东西不要咱买,衣裳鞋袜就得自己试着买吗,你不去我也去不成。” 杏花也说:“爸,忙了一年年子啦,干啥的过年都放了假,你也该歇几天。骑电摩把我妈带上逛一逛,苦了一辈子啦,趁能走就玩几天。” 祥合接着说:“坟上的活别熬煎,等过完年,我把村里的乡亲们发动起来,再到人市上叫些小工,用不了几天就弄完了。柴草没人要了不要紧,我把它堆积起来,腐烂以后还能当钾肥用,你和我妈啥都不用管。” 杏花又说:“是呀,你们在我坐月之前还能出去逛逛,等我坐月以后,想玩都玩不成啦。唉,坐月,我想起坐月就害怕的不得了。” 柳枝忙说:“哎呀呀,坐月害怕啥哩,那个女人没坐过月。现在的条件这么好,提前几天就到医院去啦。要人有人,要药有药,害怕疼还有剖腹产。不是我们过去坐月,到时候才把接生婆叫到家里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行啦,赶快吃饭吧,吃完上集买东西。” 一家人不再说话,很快吃了早饭,祥合又说:“出门多带点钱,中饭就不回家做了,都在外边吃。小凡在家看门写字,回来给你把饭捎上。” 一家人收拾完毕,祥合c杏花搭车去了县城,常大伯骑电摩带着柳枝,赶集上街进超市,一连跑了几天,终于把需要的东西买全了。 时间不等人,腊月三十不期而至,农村最热闹的一天又到了。不管是打工的,挣钱的,上班卖当帮闲的;开店的,包园的,行医算命催眠的;吃香的,喝甜的,凭嘴说唱交谈的;描红的,绘蓝的,上学唱戏拉弦的;打井的,开泉的,淘金盗墓贩盐的。还有那:提壶倒水端盘的,写书绘画宣传的一一一一一一一等等等等挣钱的,都是回家过年的。农村街道上只有今天到处是人,大家互相寒暄着,谈天说地,问东问西,一片和谐景象。 常大伯照例写了一天对联,直到黄昏时才收了摊子,和玉顺,祥合c祥俊,小平c小凡,随着上坟大军走出村子,到小坟岗给先人烧了纸,送了钱,又一同回到家里,准备辞旧岁,迎新年。 常大伯刚到门口就说:“玉顺,今年人多,两家都做着哩,年夜饭各吃各的,咱们就不用叫啦。”玉顺说:“好,阖家团圆吗,在一起就成了两家啦。年夜饭各吃各的,待客要在一块哩。” 常大伯又说:“那当然啦,今年应该我待,你们就不用争啦。” 玉顺说:“对,对,我们都知道,咱挂灯笼,小平小凡准备放炮。” 当晚,两家人都在自己家里同桌而坐,有酒有菜,有饭有馍。常大伯看到一家老少亲亲热热,说说笑笑,不由感叹着说:“这就是福。”正是: 回顾历史清到周,今日农民当知足。 丰衣足食日子好,种地不再把税收。 惠民政策年年有,生活水平岁岁增。 举国上下梦漫漫,阖家大小乐悠悠。 吃过年夜饭,大人们都在自己屋里吃着瓜籽,看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小平小凡却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一直到很晚都不回家。 春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小平小凡还没回来。祥合祥俊出去把他们找回家,他两个还是不肯睡觉。常大伯再三追问原因,小凡才说:‘二权他爸回来买了几万元的迎春烟花,到十二点才放哩。’ 常大伯知道小凡说的二权是村主任的二小子,比小凡大两岁,一直在什么封闭学校上学,只有过年放假才能回来玩几天。村主任每年放炮都很特别,从来不管价钱大小,只要新鲜独特,声响好看就买,光放炮这一项就得好几万元。常大伯对此不以为然,曾经说过几次,村主任总是说:‘是,是,你说得很对,下回少买些就是了。’可是,下次还是有增无减。 常大伯知道自己的话没起丝毫作用,只好不再说了。今晚听了孩子的话又说:“看放炮能顶啥吗?‘咚’地一声啥都没有了。你就是要看也不用往出跑,再好看的花炮都升到天上啦,你们站到咱这平房上边,无遮无拦,眼界开阔,那里放炮都能看见,你何必要跑到街上去看。” 小凡脚轻腿快,马上跑到平房上一看,果然无遮无拦,一览无余。下来高兴地说:“爷爷,你们要睡就先睡吧,我叫我小平哥和我一块看。” 午夜以后,常大伯入睡不久,忽听小平小凡在外边惊慌地喊:“爷爷,爷爷快起来看呀!那边的天全红啦。” 柳枝醒来隔着窗喊:“你们看吧,再红的烟花我们都不爱看。” 小凡着急地说:“不是,不是烟花,西北上的天全红啦。” 常大伯急忙披衣下床,拉开房门,走到院里抬头一看,大声叫道:“啊呀,不好,小坟岗上失了火啦。咱的工具还在棚里,我得去拿出来。” 常大伯回房穿好衣裳就要出去,柳枝说:“不去,不去,失火才好哩。”常大伯没有理她,几步走出房门。祥合闻声出来说:“别急,别急,天太黑,路不好,你别去啦。那地方失火正好,荒草烧光了年后好栽树。” 常大伯说:“我是担心咱那几件工具,还有竹床哩,烧了太可惜啦。” 祥合说:“不就几件破工具吗,烧了怕啥哩?大不了换个木把还能用,铁东西再烧也不怕。”常大伯又说:“咋不怕哩,烧一回钢口就不行了。” 祥合说:“哎呀,看把你细发的,那些旧工具以后可能就不用了。” 常大伯坚持着说:“咋不用哩,就是真的没用处,我还要叫它们住养老院哩。它们都是有功之臣,咱不能弄那卸磨杀驴c兔死狗烹的事。” 祥合无奈地说:“好,好,你睡你的,我去把你那些功臣请回来就是。” 常大伯又说:“我放的东西,你去一时半会找不着,你带我去吧。” 祥合不再说啦,二人急急忙忙地跑到村口,叫开学校大门,没顾得给老蝴蝶细说便推出电摩,祥合带上父亲,快速出村而去。 天气阴沉沉地,西北风像冰刀冷剑似的,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棉衣,直达肌肤。祥合还不显得太冷,常大伯却把棉衣裹了又裹,还是冷得直打颤,十个手指开始发木,棉衣渐渐抓不紧了,两只耳朵冻得像要掉下来似的。好在路程不远,浓烈地烟火味扑面而至,人也渐渐感觉不冷了。 冬天的火比娘亲,他们先是感到母亲般的温暖,再往前走,便觉得燥热难耐,接着就是热浪烤人。实在骑不成了,二人只好下车远眺。 小坟岗上一片火海,只有东南角还有一小块没有着火。常大伯搭建的窝棚在火光中依稀可辨,他下了车抬脚就往前跑,祥合一把拉住他说:“不能去啦,这么远都烤得受不了,你还敢往哪里去。工具事小,人命事大。” 常大伯看到窝棚上边已经升起了火苗,只好搓着手叹息说:“可惜,可惜呀!那几件工具用着趁手极了。可惜今天葬身火海,一命呜呼,以后再置,不可能这么趁手啦。唉,我那天怎么没有放在架子车上捎回去哩?” 祥合安慰着说:“对啦,别后悔啦。往后,那些笨家具可能不用了。” 父子二人站在远处看着,叹着,好大的火呀!怎见得: 烈焰烧红半边天,浓烟滚滚入云端。干柴见火似枪炮,火势得风胜海涛,呼呼啦啦劲头大,噼噼啪啪响声高。太平盛世六十载,怎能又把战火烧?不会是:联军再入圆明园,日寇又挥指挥刀。但见那:荆棘乱草变灰烬,老坟新塚一般焦。熟睡鸟雀把命丧,做梦山鸡肉味飘。眼看着:一对野兔躜出蒿,蹬着腿,弓着腰,身上没毛像肉包。 父子二人看得明白,祥合见那兔子好像跑不动了,正要过去追赶,就在这时,烟火中突然躜出两个酷似猿猴的大家伙。 二人大吃一惊,向前连跑几步,想要看个明白。祥合忽然站住脚说:“别过去,好像是两只大猩猩,毛都烧成啥啦,他们会咬人的。” 常大伯说:“咱这里平川平地,那里来的大猩猩呀?前几天有一一一一一。” 祥合打断他的话说:“说不定是哪个动物园里的猩猩跑出来了,一一一。” 常大伯着急地说:“不是,不是,他们不是动物,可能是不老公司的员工。公司保安找了几天啦,说他们偷了什么机密文件,老板为找他们摊了大底啦。各个交通要道,机场车站都有人守着,也给我留了电话号码。还说什么,‘活的抓不住就要死的。’他们跑不出去才躜到这里的荒草中。我听保安的口气不对头,就把电话号码撂在家里啦。” 祥合说:“那咱快回家打电话去。”说着推起电摩急忙调头,那两个大家伙已经来到跟前,往地上一跪口吐人言,可惜二人一句也听不懂。 祥合大声说:“你们叽哩哇啦地说了些啥吗?我们听不懂。” 那二人一个劲地磕头作揖,常大伯借着火光再看,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只见他们:头发烧得满头卷,没有眉毛没有眼,浑身上下一个色,一模一样两张脸,包公敬德黑旋风,自愧不如差得远。衣裳褴褛没式样,到处冒烟窟窿满。上衣肩裂袖管长,下衣臀破裤腿短;鞋袜不知何处去,地上踩着光脚板。常大伯马上吩咐祥合别走,先听听他们的话再作决定。 祥合撑好电摩说:“他们说的一句都听不懂,这里没有能写的东西。” 常大伯先把他们扶起来,然后对祥合说:“我听他俩的语音,和你老山叔过去说话有些相似,你快去把他叫来,或许能听明白。” 祥合从麦田里一口气跑到老山头的果园,老山头和老婆正站在屋后的渠岸上看火,看见祥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忙大声问道:“祥合,你爸是不是被火烧啦?”祥合喘着气说:“不是,我爸没烧,火不知怎么着的。” 老山头老婆说:“那你急啥哩,烧完了才好啦,省得你爸挖。” 祥合急忙把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老山头说:“我当出了啥事啦,看把你急的。咱们慢慢走吧,很可能是我的老乡哩。” 二人仍旧从麦田里往过走,速度比祥合来时慢得多了。老山头毕竟上了年纪,再也回不到当年在陕北的时代了,晚上在地里不但走得慢,翻塄过坎的时候还得叫祥合扶着,好大一会才走到要去的地方。 老山头先和那两个‘野人’搭讪了几句对常大伯说:“不错,像是我老家哪儿大山深处的人,他们说的话我基本能听懂,是求咱们救命哩。” 常大伯说:“能听懂就好,那你详细问问,然后再给我们翻译。” 这时候,小坟岗上的荒草快烧完了,火势明显小得多了,他们离火远了就显得有点冷。常大伯看那两个人蜷曲着蹲在那儿,身体有点颤栗,连忙站起身说:“咱们往火跟前挪挪,离火近点就不冷了。” 几个人一同走到火跟前,转着圈烤烤,人当时就不冷啦。那两个人烤着火开始诉说他们的事情经过,老山头听完以后又翻译了一遍。 原来,这两个人和老山头是一个省的,离他老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哩,都是山区人。这两人家乡的山,比老山头家乡的山还高c还大。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山区里的道路通了,收入大了,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他们现在的生存条件,比老山头小时候不知能强多少倍哩。他两个是一个村里的人,同姓同宗,就是班辈不同,虽说年龄相仿,却是叔侄二人。他们由于没有考上城里的好高中,乡镇里的一般高中又不想上,二人就辍学回家。回到家里却不甘心像父辈那样随寓而安,又结伴走出山区,闯荡江湖,为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而奋斗。 他们开始在省城打工,凭劳动挣钱,收入也差不多,日子过得挺充实的,家里还给他们订了媳妇,同村的人都很羡慕他俩。 然而,好事里边有瞎事哩,城里住的时间一长,自然眼界开阔,眼睛见得多了,心里想得也就大啦。两人文化不怎么高却学会了上网,一天中大半时间消耗在网吧里。打工挣钱没有固定工资,干则有钱,一晌不干就没钱了。他们渐渐弄得收不付出,不但没钱往家里寄,自己生活也捉襟见肘,很成问题。于是,二人便想另辟新路,找个出力少c挣钱多的事干。 说来也巧,想好事好事就来了,他们偶然在网上看到一则招工启事。名震寰宇的不老公司在陕西一马平川的渭北平原安家落户,把关中有名的吨粮田开发了一千多亩,建成了不老公司的渭北分公司。 该公司为了照顾贫困地区的社会青年,面向大山深处招收员工,年龄是二十至三十岁之间的男性青年,文化程度不限,只要身体健康者全部录取,年薪五至十万元之间。有意者带上本人身份证前来报名,如果面试合格,马上按本公司的员工对待,安排食宿,待遇从优。 这消息对他们来说无异柳暗花明,真是事到着急处,自有出奇处,肚子饿了给烧饼,瞌睡来了送枕头。两个人高兴极了,马上辞了手头上的工作,收拾行李,带上身份证,陆路乘车,水路坐船,满怀希望地来到陕西关中地区,经过一番周折,终于踏进了不老分公司的辉煌大门。 公司规模果然很大,里边修建得十分秀美,有亭有水,楼房雄伟,猴山鳖池,花鸟虫鱼,景致相当不错。接待人员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就领着到处参观参观,讲解了猴子的品种,乌龟的年轮,说他们是世界上生命最长的动物。他们公司新近开发研制的拳头产品,‘续命因子’的主要成分,它们就占了一半以上。参观完了就先安排食宿,休息一会准备面试。 专家初步看了看他们就高兴地说:‘这两个真是大山深处的人,身体素质特别好,各项指标都符合咱公司的要求,确实太难得啦。’ 经理马上让人给他们按优质待遇安排生活c住房,明天就作全面体检。还说招工几个月以来,没有几个合格的,生产车间都停工待料啦。 公司对他们的待遇确实很好,住的房子漂亮极了,比他们老家结婚的新房还高级。里边有平板彩电,钢丝软床,墙壁闪光,花灯漂亮,家具新颖,沙发高档,被褥柔软,枕头虚胖,脸盆绘彩,电壶压泵,智能空调不用开,音响自动把歌唱。啊呀,就连喝水的杯子都是高级的,这两个山里娃几时享受过这么高级的待遇。吃饭方面更是没有说的,不用跑路,准时来送,鸡鸭鱼肉,有荤有素,饮料美酒,无所不有,吃过饭还有瓜籽水果哩。把二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两颗心好像掉进了蜂蜜瓮里,甜得透透的。 第二天开始正式检查身体,公司为了好记其间,还给他们编了号,二人分别是幺零一号和幺零二号。几十个项目的常规检查,基本和医院的体检差不多,只有最后一项与众不同,可以说是他们公司的首创。 检查室里不热不冷,清香扑鼻,作检查的竟是绝色美女。对他们也很柔情蜜意,使二人激情洋溢c如醉如痴,感觉无比痛快。 回房以后,马上有人送来饮料果皮,他们引用以后,乏困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又觉得精神倍增,身体舒服极了。二人互不明说,都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感觉,希望这样的检查多来几次才好。 第二天如愿以偿,果然又去检查,往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而外,就是检查身体,再无其他工作。二人觉得这样的工作很不错,生活舒坦,艳福不浅,好吃好喝,啥活不做。特别是喝了饮料以后,人家不叫自己就想,管他哩,给吃就吃,叫查就查,即便在家娶个媳妇,不见得有这么美好。 就这样日复一日,天天如此,一个月下来,二人渐渐力不从心,有些吃不消了,甚至都懒得出去转转,有时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跟。他们这才觉得情况不妙,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 他们想告假没有人理,想逃跑看守得越来越紧,检查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白天查了晚上还要查。两人感觉不但不舒服了,而且还有些难受。他们便试着用指甲去掐那绝色美女,没想到美女没有丝毫反应,不管他们如何用力抠掐,那美女都不管不顾。他们终于明白了,天哪,这美女原来不是真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仿真机器人吧,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 他们发现这一秘密之后,便向公司提出严重抗议,结果就跟中韩两国抗议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一样,咱们抗咱们的,人家拜人家的,两者互不影响。二人毫无办法就要求辞职,公司说要等合同到期了才行。 这叔侄二人终于想出了个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罢工。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公司博大精深,技术力量雄厚,各种设备无所不有,各项技术无所不能,根本不怕罢工,公司便用对待鳖猴的办法对待他们。 他们过了两个来月的高级生活,身体不但没胖,反而瘦得皮包骨头,走路无精打彩,神情恍恍惚惚,眼睛没有光气,看见太阳就发昏,吃啥饭也感觉不出香味了,整天只能像鳖那样爬在床上混日子。 这叔侄二人到底是新社会的青年,有点文化,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留心观察,密谋逃跑。天无绝人之路,终于发现猴山后边的围墙地基有点下沉,被山上流下来的雨水冲开了个小洞,只有小猫小狗才能躜出,他们此时的身体比小狗也粗不了多少。于是,他们就从那里获得了自由。 可是,人自由了,危险却增加了,公司发现他们逃跑之后,便全力以赴地寻找,二人无处可去,胡打乱撞地躜进了这片遍地荒草,鬼多人少的乱坟岗。晚上铺草盖草御寒,吃的就是孝子们孝敬先人的供品。 今天是腊月三十晚上,供品自然特别丰盛,各种糕点水果,酒肉饺子,要啥有啥,可惜二人肚子有限,把没吃过的东西各尝一点,就把肚皮吃得滚圆。他们还拣了些能放的东西装起来,本想多享受几天,没想到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席卷一空。当二人被热浪烤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了火。 常大伯听完老山头的翻译,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天哪,在这国富民强的清平世界里,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这种行为无疑是非法的,祥合,快打电话报警,这事必须交给警方处理,不能向他们报告。” 祥合说:“不但不能报告,还要绝对保密。我想,可能打110都不行,现在正是年关放假时候,派出所里就算有人值班,可能也是什么协警,聋子的耳朵,做做样子罢了。如果叫他们把人带去无法处理,再给不老公司送去,那就把这两个人害啦。我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咱也不知该向什么部门反映。不如找个僻静地方先安顿下来,我明天到县里各部门问问。” 老山头也说:“对,祥合说得有理,就是不能报警,不老公司能在这里安家落户,一定神通广大,当地的机关政府c派出所,少不了他们的眼线。我觉得这事不能着急,不能声张,一切行动都得秘密进行。” 常大伯看着两个人说:“看他们可怜的样子,急需要洗澡换衣裳啦。” 老山头说:“我那儿偏僻,儿子过年没回来,有个闲房子,就让他们先到我哪里去吧。出了远门的人,一个省也算乡党,出门只有乡党亲吗。我哪里没有洗澡间,烧盆热水也可以凑合,就是衣裳不够两个人穿。” 祥合说:“这倒不是问题,我回去找几件送过去,先凑合着穿吧。” 常大伯说:“好,那就这么决定,在你那里万一遇上人话也好说,你就说是你老家来的客人,一般人都会相信。” 老山头把他们的决定给二人作了翻译,这叔侄两个又爬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常大伯和祥合急忙拉起来,让老山头领到自己的果园里去了。 祥合把父亲带回家,翻箱倒柜地找了几件衣裳,出门送往北滩地里。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祥合吃了饺子就要出门上县。杏花傻笑着说:“你去,你去,避避也好。两个丈夫坐在一起,就是不好意思吗。” 祥合也笑着说:“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这人怎么会管那些事?” 杏花说:“嘴里不说心里的话,不管咋要走哩?大年初一能有啥事?”祥合又说:“咱这人就不会小气,我今天上县,的确有重要的事哩。” 常大伯催着他说:“快走,快走,闲话少说,早去早回,争取时间,回来还能跟上陪客人喝酒。路上有人问你,就说果品厂有事,需要上县。” 中午时分,杏花的前夫领着比小凡小两岁的男孩进了门。常大伯c柳枝热情地接待他们,拿烟的拿烟,泡茶的泡茶。 杏花端出糖果瓜籽叫他们吃,还给孩子抓了把糖果往口袋里装着说:“娃呀,快吃,妈几年都没见过我娃了,你想妈不?” 她前夫指着杏花对孩子说:“扣子,她就是你亲娘,快叫妈呀!你不是经常哭着要你妈吗?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怎么又不叫啦?” 那孩子抬起头,睁着一对大眼睛,腼腆地把杏花看了半会,然后怯生生地喊了声:“妈嗳”。杏花急忙答应了一声,就把孩子揽在怀里说:“娃呀,妈对不起你呀!我娃这些年把苦受啦。都怪妈,怪妈不好呀!” 杏花的泪水落在孩子头上,经过前额和孩子的泪水汇集一起,滚过脸颊掉到衣裳上,一会儿便把孩子的衣裳前襟打湿了老大一片。 杏花前夫在一旁劝着说:“对啦,都别哭啦,娃这些年也没受啥罪,吃的c穿的,比别人孩子都好。”常大伯和柳枝也劝着说:“是呀,今日相见,应该高兴才是,有哭的啥哩。这么好的社会,人们思想境界都提高啦,谁都知道考虑社会影响,没有妈的孩子受不了罪啦。” 杏花渐渐止住泪水,拉着孩子问长问短,孩子说他过年就十岁啦,上三年级,学习成绩还差不多。后妈是个当地人,对自己挺不错的,吃饭c穿衣照顾得很周到。别人有的东西他都有,自己确实没有受罪。正是: 今日孩子最幸运,没有亲娘不受罪。 吃的喝的样样好,穿的玩的件件贵。 人言可畏有压力,生活富了顾舆论。 要问人心为何改?只缘赶上好社会。 杏花呜咽着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娃有个好后妈就是福。都是我这个亲妈不好,对不起我娃。在这里做后妈也不合格,对不起我爸,对不起他娃,我,我对不起所有的人呀!”杏花说着又大哭起来。 这时候,隔壁子c对门子的人都进来了。三快婆人到声到:“对啦,对啦,大过年的哭啥哩。知道对不起就是好的,以后对起不就行啦。” 桃花把杏花拉到旁边说:“行了,别哭啦,哭多了与自己不好,与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好。”杏花不哭了,擦着眼泪给前夫作着介绍。 她前夫和屋里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来,亲亲热热地喝茶c聊天c吃瓜籽。三快婆坐了一会说:“杏花,你这个孩子好可爱呀,你们今天认了,以后还要常来往哩。你们好好团聚,我女子今天也要回来,开着自己的车,我得去村口看看,让他们把车停在学校门口。” 家里的人全都站起身说:“快去,快去,女子回来是喜事呀!” 三快婆走后,大家开始给孩子送礼物,常大伯和柳枝每人拿出一百元说:“我两个给娃没买啥,给点见面礼,需要什么买什么吧。” 杏花拿了个大提包,收着大家的礼品说:“我先给娃收着,回去的时候一块拿。扣子,快谢爷爷奶奶,叔叔妈妈。”小扣子到底是山里娃,看着大家只是傻傻地笑。小凡拉着扣子的手说:“扣子,咱们出去和小平哥一起玩。那边的玩具可多啦,你喜欢啥就随便拿,我们都送给你。” 孩子出去以后,桃花对杏花说:“嫂子,咱两个准备饭吧,今天合二为一,一块过年。”柳枝忙说:“好,好,一块好,咱两家本来就是一家人。杏花行动不便,我来做吧。”杏花说:“我能行,咱们一块做。” 玉柔也说:“好,咱四个女的都搭手做,人多了又快又热闹。” 四个女人刚走一会,祥俊突然问道:“大伯,咋没见我祥合哥哩?” 常大伯说:“他今天有事,上县去啦。”玉顺诧异地说:“大年初一,上县有啥事哩?各单位都放了假,上县能办啥事,可能是避嫌去啦。” 祥俊忙说:“不是,不是,我祥合哥是个大度之人,他才不会避嫌。” 玉顺生气地说:“平时挺大度的,遇上这事就小气啦,得好好说说他。” 常大伯看玉顺真生了气,只好把昨晚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玉顺听了以后十分惊讶,连声说道:“怪事,怪事,谁能想到咱这里竟出了这样的怪事。我的老天爷呀,养生协会里那些养生达人,他们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续命因子’竟是用鳖c猴和人的那种东西制成的。他们这样做肯定不符合咱们国家的法度,必须彻底查清,把这个不老公司驱逐出境。” 常大伯说:“我觉得这是国家大事,没敢报警,先让祥合去县里问问。” 玉顺说:“是呀,派出所管不了这么大的事,要是走露了消息,不老公司那些保安咱都惹不起。那就等祥合回来一起吃饭,看他出去跑的情况如何,要是不行,我再出马。我在各单位都有熟人,一定比他容易。” 大家在一起喝着说着等祥合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他们那里知道:祥合跑得两腿软,踢来踢去没人管。要知究竟怎么样?下回接着继续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回正月初叔侄跑府衙 元宵夜爷孙看烟花 云薄不遮太阳艳,风微难摇树枝乱。 仙众庙多忧拜处,球少脚稠为锻炼。 幻景瞬间无景在,烟花不如昙花现。 倚天长剑谁来抽?斩断无用变实弹。 莫怨鞋跑烂,过年事难办。人心没有底,世事经常变。 高楼有千万,还是不够占。买房来钱快,干活吃饱饭。 闲话过多惹人厌,书接上回归正传。上文说道:大年初一中午,常大伯和玉顺两家在一起过年,连招待远道而来的新亲——杏花老家那个离了婚的丈夫和他二人的儿子。大家先在常大伯家亲热了一阵子后,就由四个女的下厨做饭,玉顺父子又把杏花前夫领到自己家里转转。 两家人真心实意地接待着这位远方来宾,杏花前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们在客厅里看了一集电视,常大伯便过来说饭做好了,叫大家过去坐席吃饭。玉顺觉得时间还早,想等祥合从县里回来一块吃。 可是,大家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祥合回来。时间不等人,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啦,钟表还是滴滴嗒嗒地继续走着。等得常大伯望眼欲穿,一个小时能在门外张望八次。气得玉顺拍着桌子说:“这等事有多难办的,不论哪个单位知道了都会重视,自己只要把话说明白就行了。按道理早该回来啦,怎么到现在不回来?电话打了几回都不接,这小子不知啥病犯了,一定是跑到啥地方避嫌去啦。咱不管他,过去吃饭,离了他地球照样转。” 玉顺说着站起身,带头走出客厅,出门向隔壁走去。常大伯、祥俊和杏花前夫只好怏怏地走出大门,到街上还不住的朝村口望了再望。 常大伯家的桌凳早摆好了,大家进门就坐。祥俊和桃花很快摆好酒席,柳枝和玉柔洗洗手,整整衣,和四个男的同时入席就坐,桃花和杏花在厨房里准备上菜。小平小凡和小扣子不愿和大人坐在一块,桃花给他们另摆一张小桌,只上些他们喜欢吃的菜。 酒席上少了一个祥合,气氛便不太热烈,酒只是象征性地让了几杯就没人喝啦。桃花又上了几啤酒饮料,还是没人太喝,桌子上的菜肴也下去得很慢很慢。桃花拉长了上菜速度,让大家慢慢地吃着说着,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祥合还是没有回来,常大伯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祥合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进门先和大家打声招呼,又向杏花前夫表示歉意,然后自己走进厨房,不挑不拣,是菜就吃。 杏花看他狼吞虎咽地样子,就站在旁边打着趣说:“怎么,一天没吃饭也没避过去,还得回来见他,真是难为你了。要避嫌就把钱带上,在外边吃饭、住店都行,今天明天不回来,他劲大后天就走啦。” 祥合拍拍口袋说:“谁说我没带钱,你摸摸看,口袋里的钱做啥都够。” 杏花抱怨着说:“有钱咋不买着吃哩,硬饿着肚子往回跑。嗯,你就跟你爸一样,能受饿都舍不得花钱,真真是啥蔓蔓结个啥蛋蛋。” 祥合边吃边说:“去去去,避啥嫌哩,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跑了一天,饭都没顾上吃也把事没办成,大过年的,我干着急没办法。” 杏花说:“这么说来,你今天还真的办事去了?有多紧的事哩,还非在大年初一办不可?”祥合说:“哎呀呀,你就不能等我吃了再问吗。” 前边吃了饭的人没有离开,桃花、柳枝、玉柔都在帮杏花收拾东西,其他的人仍旧坐在桌子周围,慢慢地喝茶,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瓜籽,嘴里没说,心里都在等着祥合。知子莫若父,常大伯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小气鬼,之所以到现在才回来,一定是事情办得不顺利,他心里比谁都急。 祥合终于填饱肚子走出厨房,来到桌子旁边向众人点点头,倒了杯啤酒谁都没让,自己仰起头,张大嘴,咕嘟咕嘟地倒进肚子。然后另倒了一杯才让杏花前夫,杏花前夫推辞着说:“我们都喝好了,你才回来,又饥又渴的,自己慢慢喝吧,别着急。” 祥合不再客气,端着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倒了杯茶,坐下来慢慢喝着。玉顺实在忍不住了就说:“你还知道回来,出去忘了带钱,饿得撑不住啦才往回走。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不接,你怎么连这点事都想不开哩?” 祥合说:“二爸,钱我带着哩,就是忘了带手机,早上急着要走,换了件衣裳把手机忘了。唉,我今天跑了一天没顶啥,实在想不通呀!” 玉顺又说:“有啥想不通的,就这么点小事,你不当事不就没事啦。像你这样的心胸,以后怎么在社会上弄事呀?” 祥合分辨着说:“二爸,这事不小,这怎么会是小事哩?------。” 常大伯急忙打断他的话说:“哎呀,你两个说地不是一回事。祥合,你快把今天出去的情况给大家说说。昨晚的事都知道啦,用不着顾虑,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呗。你怎么会到现在才回来,一定不顺利吧。” 祥合生气地说:“岂止不顺利,那么多单位,竟会没有一个拿事的,过年就那么重要吗?不但我想不通,你们听了以后也会想不通。” 原来,祥合今天出去办事,并不像玉顺想得那样简单。他早上走出门就想,县里那么多单位,这等事该由啥部门管哩?自己应该进那个单位的门才是?这个问题想了一路,还真有点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 临下车的时候,终于想起了‘党是领导一切的’这句话。于是,他就决定先到县委问问。县委的大门从未进去过,具体方位他还知道。主意拿定,下了车就顺着环城大道,去寻找他所记忆中的县委大门。 祥合在环城大道上走着看着感叹着,自己出外打工多年,县城外边的变化真大呀!街道又宽又平,纵横交错;楼房鳞次栉比,又高又大,绿荫公园游乐场,游人如织多而广,各种商贩摊点,应有尽有。怎见得: 新街新景新石雕,旧容旧貌飞九霄。莹莹绿树池边布,粼粼碧波不泛涛。天气寒冷河没冻,游船画舫水上漂。广场大,花木夭,天凉在用温水浇。晨练人,做早操,老人结伴舞剑刀;跳舞女郎穿丝绡,摆着屁股扭着腰。店面稠,摊点密,家家喊声都不低。油炸鱼,烧烤鸡,走到哪里都能吃。小笼包,大年糕,要想长寿买蜂胶。商贾过年不放假,生意红火利润高。穷人富人都过年,钱多钱少都要掏。新神阔佬不做饭,来到饭店把席包。行车道上车辚辚,跑马场里马萧萧。大厦林立拔地起,一栋更比一栋高。车如流,人似涛,有神有鬼也有妖。美中不足难避免,改革香风到处飘。新生事物看不尽,忽听身后把鼓敲。忙回头,好显昭,豪华车队不见梢。彩车艳,速度高,各色气球遍地抛。初一日子好,谁人真会挑。 祥合年前进过几次县城,都是在老城区匆匆办事,城外新区还是第一次来。他记得以前的县委是在城外的城壕以东,这次要找县委,下车后没有进城,直接走环城大道来到县城以东。一路上走着看着,心里想着:好家伙,这几年没到这里来过,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原先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雄伟壮观的高楼大厦,栋栋辉煌灿烂,光彩夺目。天哪,和省城没有什么两样。就这么个小县能有多少人吗?怎么用得完这么多的房?我看就是把全县的人都集中到这里也住不完。 祥合正看期间,忽听锣鼓喧天,急忙回头一看,好家伙,迎亲车队一溜串,一眼望不到头,足有几公里长。全是些明晃晃、亮晶晶的高档小车,每辆车上都贴着红喜字,挂着花气球,中间还夹杂着好几辆拉着锣鼓队的敞蓬车。坐在车上的队员,个个身穿黄衣裤,头上包黄绸,红脸黑眉毛,装扮像耍猴,就跟三国初期的黄巾军一样。 祥合站在路旁等候车队过去,自己才好过路,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谁会选择这样的日子结婚?这人与众不同,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出门待客的少,在家无事的多,单位学校放假,亲戚朋友闲着。不错,不错,真的不错,能挑这个日子结婚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车队过去不久,祥合就找到了县委大门。啊!已经焕然一新!怎见得: 又高又大,有雕有画,壮丽辉煌无比,好似天桥横跨。看外表装饰层层,不知道里边是啥?门外雪松形似塔,门上飞檐状如刹;门房墙少纯玻璃,门里地多全绿化。欲知何处不用问,招牌耀眼两边挂。 祥合从窗口朝里一望,门房有人执勤,穿着一身深灰色制服,像是警察,也像保安。祥合不知他是何许人也,便从窗外打着招呼说:“喂,同志,新年好?你值班着哩?县委是谁值班?我想报个案哩。” 那人好像刚喝了酒,眼睛和脸都红红的,耳朵也挺灵,听到祥合的话就说:“啥,你报案哩,打个110就行了,跑到这里报啥案哩?” 祥合说:“事关重大,就得到县委来,能打电话我早就打了。” 那人抬头看了看又说:“哦,能有多大的事。难道是恐怖组织搞什么阴谋活动不成?那你等一会,今天是蒋干事值班,他出去办点事,一会就能回来。外面太冷,你进来喝杯茶,暖和暖和。” 祥合走来并没感到多冷,在门外站了一会就觉得有点寒冷。听到那人的话没有客气,说了声“谢谢”,便走进门房。 门房里果然温暖如春,祥合朝四面看了看说:“同志,没见生火炉咋这么暖和?”那人让祥合坐到沙发上说:“那不是,有暖气吗。” 祥合双手把在沙发扶手上说:“你的条件不错呀!我去过好多地方,门房用炉子取暖都算好的,像你这沙发暖气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那人给电热壶里倒着纯净水说:“你见的是一般门房,这儿是县委,当然和一般的有区别哩。你看这里的门楼多讲究,价值一百多万,一般单位怎么能有县委排场。现在不是提倡保护环境吗,作为全县最高最大的单位,当然要以身作则,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每项重要工作必须先由自身做起,减少排放,控制污染源,率先采取措施,把厨房、门房、卫生间,走廊、过道全部通上暖气,各个办公室、会议室、休息室、更衣室、洗澡间,全部装上空调。省环保部门一再表彰咱们县行动迅速,为全省做出了榜样。” 那人嘴里说着,手里给祥合倒了杯茶。祥合说声“谢谢”,接住茶杯喝了口又问:“同志,你说那个蒋干事干啥去啦?他咋能擅离职守哩?”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哪有啥哩,过年吗,值班也没有啥事。就是在平时,能有多少事吗?人员多,机构多,上班也就是报个到,见个面,说说谝谝就完事啦。今天是我们组织部长给娃娶媳妇,他去行个礼就来啦。” 祥合取开嘴唇上的茶杯说:“哦,刚才在路上看到的迎亲车队可能就是吧?我说谁这么会选日子,大年初一结婚,原来是县委组织部长办喜事,果然与众不同,车队好排场,去得特别早,媳妇娘家可能很远吧?” 那人笑嘻嘻地说:“路可近啦,抬脚就到,女方也在同一栋楼,而且还是对门子。你想,组织部长的儿子谈对象,路怎么会远哩?” 祥合说:“对呀,离得近了便于了解吗。他们这样的人结亲,肯定要门当户对哩。女方她爸,可能也是什么部局级干部吧?他们离得这么近,还用得着叫那么多的车?看阵势,可能把全省的好公车都叫来啦?” 那人又说:“门当户对那是必然的,公车倒是没有多少够档次的,大部分都是同一个住宅区的私车,连外地一辆也没有,更不用说全省啦。车队走得早是要把全县所有的街道、公路,以及农村的水泥路面走完哩。你想,全县要多少路哩,只有走早点,赶午时三刻才能回来。” 祥合笑着说:“结婚哩,又不是开刀问斩,咋还要游街示众,赶什么午时三刻?两对门接亲,走过来多省事,为啥要游那么多路?” 那人也笑着说:“为啥,新生事物吗,为的就是名望。你算算,全县那么多乡、镇、村,一共要多少支部哩,那个知道了都得来。” 祥合感叹着说:“啊!造那么大的声势,原来是有目的的。走那么远的路,锣鼓队一个劲地敲,也够辛苦的,不知能挣多少钱?” 那人又说:“辛苦啥哩,听说要八支锣鼓队轮换着敲哩。要是一个队,那还不把人挣死呀。锣鼓队一个人二百,总共开了一万五六。” 祥合叹息着说:“唉,就花一万五六,太可惜、太不值得啦!” 那人说:“你就没见过啥,一万多元算啥哩,还有耍狮子的,扭秧歌的,跳舞的,唱歌唱戏的,都是出钱请来的。听说好多明星都是按小时算哩,那些钱数把你能吓死。人家看来就不在乎,小小个事,何足挂齿,舍得舍得吗,有舍才有得,吃小亏占大便宜也!” 他们坐在门房里喝着说着,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啦,还是没见蒋干事回来。祥合等不住了就站起身说:“同志,我还是先到县政府问问吧。” 那人劝着他说:“急啥哩,如果是关乎政治方面的机密大事,你找县委是来对了。再等等吧,性急吃不了热豆腐。” 又过了一会,祥合心急得坐不住,正要起身告辞,有辆红色小车直接驶进县委大门。那人忙说:“好啦,好啦。蒋干事回来啦。” 祥合隔着玻璃朝外望去,就见那辆车停在了里边的车位上,从车里出来个留着分头的年轻小伙向大楼走去。看门人急忙走出去大声叫道:“喂,蒋干事,过来一下,这里有人找你,说是有机密大事哩。” 年轻人的耳朵就是灵敏,那小伙立即回过身,朝这边走着说:“哦,什么人找我,过年有多重要的事?让人年都过不安宁。” 祥合走出门和看门人并排站在外面,蒋干事走过来看着祥合说:“就是你吗,大过年的有啥事哩?就不能等过完年再说吗。快看热闹去,路不远。呶,就在那一大片住宅区里娶媳妇,狮子、社火、秧歌队,大戏、歌舞、杂技团,可热闹啦。你要是找县里领导,不管啥干部都在那里住着,今天去行礼拜年都可以。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最好到家里去。” 祥合顺着蒋干事的手势一望,他所指的住宅区就是自己看到的那片高楼大厦。他就喃喃自语说:“啊!我还以为那些楼房是为搬迁群众盖的。” 蒋干事果真耳聪目明,尽管祥合说得声音不大,他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马上跟声说:“那里连一户群众都没住,全是县里的机关干部,我的资格还没到哩,更不用说群众啦。快去看吧,这种热闹轻易碰不上。” 祥合迟疑地说:“不可能吧,那么大一片住宅区,能有多少干部?” 蒋干事说:“具体多少谁知道,这么多年啦,新的、老的,在职的,离休退休的,那个没有一帮直系亲属,这里不够住,又在城南发展哩。” 祥合说:“干部可能不少,再多也住不完那么大一片住宅区呀!他们一个人能住多大的地方?就是在里边耍猴也用不完,咋能不够住哩?” 蒋干事又说:“住是住不完,占是占不够的,有的占三套五套,还有占一栋楼的。一户就那么几口人,能住多少房吗,大部分都闲着哩。” 祥合又自语着说:“何苦哩,有钱不置半年闲,要那么多闲房干啥呀?有买房那些钱存到银行里,年年取利息,吃一辈子钱也不会少。” 看门人说:“这你就不懂啦,人家买房不用自己的钱。房贷利息低,只要把房占到手,等涨了价再卖出去,赚钱有啥多少哩。那点存款利息在人家眼里还算是钱吗?小伙子,空手套白狼的事太多啦,几天赚百十万的大有人在。正儿八经干事的人,坐火箭都赶不上。” 祥合还在自言自语地说:“原来窍门在这里,不动就没有可乘之机,只有开发打响,才能黄金万两。盖了那么多住宅区,商品房,都让有权人、有钱人、贪而无厌的人占完了。”真是的: 今得广厦千万间,都是阔佬尽欢颜。不妨进去随便看,家家户户皆不寒。楼下车位处处满,室内电器样样全。家具高档款式新,服装名贵分女男。碗里饭菜香又美,床上铺盖软又绵。大腹便便上餐桌,小猫喵喵叫声甜。野生动物好居处,顺民百姓没困难。城区变化大无比,几天几夜道不完。实干巧干穷不了,凭钱挣钱更有钱。 蒋干事见祥合一个劲地自言自语,他就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到底有啥事哩?如果是大事我也拿不住,还是到哪里去找领导,连看热闹。” 祥合说:“我又不行礼拜年,大年初一到领导家里去不是回事。我来反映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先给你大概说说,你去给领导说一下,他们知道了必然会重视的。我们那儿的开发区有家外资企业,里边有好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昨天晚上,我们那里的小坟岗失了火-------。” 蒋干事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哎呀,哎呀,这种事你找县委干啥呀?县委管的是党务、党内大事,你说的这算啥事呀?我没时间听你那些葱胡子、蒜皮子的闲话。快去县政府问吧,他们会给你说该找那个单位。依我看,如果打死了人就该去公安局,如果违了法就去找司法局-----。” 祥合知道和他说不出啥名堂,也打断他的话告辞说:“那好,我还是先到政府问问,就不耽搁你看热闹啦。”说罢,向看门人挥手告别。 祥合年前办果品厂的事到县政府去过几次,人熟路熟,只向看门人点点头便进了政府大门,直接来到办公室。幸好,洪主任还在这里忠于职守,祥合首先打着招呼说:“洪主任,新年好,今天还是你在值班。” 洪主任正了正眼镜,看是祥合便热情地说:“好,好,咱快退休啦,多值几天班没啥,让年轻人高兴高兴。你今天来还有啥事哩?” 祥合坐在椅子上把昨晚发生的事和自己来的想法说了一遍。洪主任听完后说:“啊,有这等事,挺新奇、挺有意思的。这未必不是好事呀!你想,现在正是计划生育的关键时刻,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男性用在传宗接代上的东西能有多少,大部分还不是白白浪费掉啦。这家不老公司能够把废弃的东西利用起来,变成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真所谓别出心裁,善莫大焉。这不正是有益于人类的好事吗?应当大力支持才是,你还跑着告啥哩?为这点事连年都不过啦!同志,省点事吧。我们这批干部眼看快退休啦,都准备退休后加入养生协会,购买这种续命因子哩。” 祥合着急地说:“可是,他们违规经营、非法掠夺,草菅人命,还有欺瞒哄骗,剥夺人身自由,强行抽取员工,-------。” 洪主任打断他的话说:“哦,有那么严重吗?那可不是小事。你必须做到以下几点,方能有望打赢这场触目惊心的官司。 第一,先到工商局去,把工商条例弄清,对照他们违犯了哪条规定。 第二,再到司法局去,把有关法律条文学学,看他们所犯的是那条法律。接着去公安局报案,让警察去调查他们草菅了几条人命,并取得被骗者、受害人的证词。再去请有资历的律师写张诉状,到人民法院投诉。我给你说得够明白啦,抓紧时间去办吧。” 祥合说:“就这么复杂,你们这儿就是人民政府,就是管事的地方,把我推给那么多单位,你们人民政府是干啥的?” 洪主任说:“我们当然是抓全局的,具体工作还要具体单位管哩。君子应当思不出位,各尽其职吗。也就是人常说的:‘車走車路,马走马路’,啥事就要有啥程序哩。政府把好航向,起领导作用,不能太揽权。” 祥合说:“哦,也就是我们土话说的,‘走东的不管西,劁猫的不骟鸡。’我想请教一下,别人把该骟的东西骟完啦,你们不是没啥骟啦?” 洪主任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小伙咋说话哩,政府不但管着劁猫骟鸡的,连计划生育,骟人的事都管着哩。这就跟上阵打仗一样,总不能让将军、司令去炸敌人碉堡吧。快去办你的事,大过年的,人就是不好找,要是在平时,我倒可以给你把分抓具体工作的副县长多多引见几个。” 祥合想了想说:“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了,还是先到工商局去。” 工商局的大门祥合进过好多次,今天却关得严严实实,就连门房的门也没有开。祥合从窗口朝里望了望,转身就要离开,却看见有个很面熟的老年人在外面转悠。他仔细看看,不错,这人他年前还见过几次,可能一个人在门房里太急,就锁上门到外面转转。 祥合走过去搭讪着说:“大叔,咋把门锁上在外面转哩?” 那人忙说:“不是,不是,我退休啦,不看门啦。现在这里看门的是年轻人,停不住,看热闹去啦。我在这里住惯了,每天都想来看看。” 祥合往里看看说:“这么大的单位,怎么连一个人也没有?” 老头又说:“人都知道过年放假,没有人来办事,留人也是闲着。我在这里好多年啦,过年从来没办过事,你有事过完年再来办吧。” 祥合说:“事关重大,不来不行啊。我们那儿有家外资公司,干了些非常奇怪的事,我是来工商局问问,看他们是不是合乎规定?” 老头赞许着说:“不错,不错,年轻人吗,就是要关心国家大事哩。工商局今天问不成了,我可以给你点个窍,不妨先到税务局问问,把人家缴税情况了解一下。如果人家能够增加县上的财政收入,没有偷税漏税,那就合乎工商条例,就是有点奇怪的经营方式也不算违规。” 祥合觉得这个老头说得有点道理,自己确实不知道这家外资企业为国家,为地方有多大的贡献。他们凭啥让干部信若神明,当亲爷爷似的敬着。 祥合又从工商局门口走到税务局,税务局的大门开着,里边只有一个人连东代长,就是太孤单啦,想找个说话人都没有。一见祥合就十分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把我一个人急得害心慌,谢天谢地,总算有个人来啦。快坐,快坐,咱们慢慢喝茶,好好谝谝。” 那人又是让座,又是泡茶,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祥合多坐一会。当祥合说明来意之后,他更是热情洋溢地说:“好,好,在下姓赫,就是管资料的股长。你今天来得真是时候,要是明天再来,那就轮人事科值班,要看资料就不容易啦。稍等片刻,我马上去资料室给你拿文件。” 祥合慢慢喝着茶,等了好长时间,赫股长终于抱着一大抱资料走进来说:“都在这里了,咱两个慢慢找吧。”祥合站起身说:“我得先去趟厕所。” 赫股长先给祥合领了路,自己回来就翻阅资料。祥合上完厕所,和他两个人查找了一个多小时,竟找不到不老公司的缴税资料。 赫股长突然放下资料说:“别找啦,我想起来了,这家外资公司时间不长,到现在还没缴过税哩。我听局长说过,招商办对外资企业的政策特别优惠。县上为了更多地吸引外资,制定了许多这样那样的优惠政策,尤其这家不老公司对县上有个郑重承诺,他们研制的高科产品‘续命因子’,首先满足全县干部的需要,县上对他们的政策当然就倾斜得多了。” 祥合推开资料说:“人家可能还没到缴税的时候哩,咱不是白忙吗?” 股长也说:“我看你也别跑啦,规章制度都有一定的灵活性哩,违规不违规,那还不是舌头尖稍微倾斜一下的事,咱还是喝茶谝闲传吧。” 祥合嘴里没说,心里在想,股长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规律不是呆板的,违规不违规,那都是领导一句话的事,与咱有啥关系哩。还是打道回府,安分守己地干自己的事吧。但他马上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回去把那两个人咋办呀?给不老公司打个电话,让保安领回去算了。那二人昨晚可怜的样子立即出现在脑海里,自己又于心何忍哩。 祥合站起身说:“股长,多谢啦,在这里查不出什么,我还是直接去公安局报案吧。他们的行为无疑是违法的,干脆让警察去查吧。” 赫股长也站起身说:“是呀,他们把人命当儿戏,政策再倾斜也不会允许那么干,就算这家公司是县上的财神、寿星,那样干也是不行的。你别急,要沉着冷静哩。先坐下慢慢喝茶,我给你打电话问问,看公安局有没有人值班,省得跑冤枉路,同时还能多陪我一会。” 祥合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我今天没带手机,还得让你多出电话费。”赫股长笑嘻嘻地说:“你这人太没见识啦,我们还用自己出钱吗?” 祥合也笑着说:“是呀,税务局吗,电话自然是公费啦,你用座机打。” 股长又说:“不光是座机,不管是联通移动小灵通,在赠送话费方面都会特别照顾。礼尚往来吗,不管是国与国之间,公与公之间,家与家之间,人与人之间,谁不知道这条亘古不变、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祥合想想也是,古今一理,大小相同,上至国家,下至百姓,平民交往,领导互访,哪一件不是投桃报李,有来有去,来者不往非礼也!正是: 礼尚往来何须问,亘古及今无不对。 有来有去情似蜜,来而不往臭如粪。 没事找事多麻烦,有恩报恩少怨恨。 互利互赢无厚非,损公肥私有大罪。 祥合又坐下继续喝茶,赫股长打完电话说:“今天是邢科长值班,门房人说他出去办点事,一会回来了给我打电话。你就安心坐着,边喝边说,把你们那里发生的怪事详细介绍一下,反正没事,就当解心慌哩。” 祥合只好喝着茶,磨着牙,挪挪屁股压不麻;舌不干,嘴不乏,摆开架势开话匣,说到昨晚怪事怪,股长直叫妈呀妈。 祥合说到那两个山区青年享受着高级待遇,初次检查身体的经过时,把赫股长听得抓耳挠腮,两眼紧盯着祥合的嘴说:“哎呀,我的妈呀!就那么刺激的。这样好的工作还有说的啥哩,真是求之不得,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工作呀!现在的人,那个不是营养过剩,谁的好东西不是白白撂啦,他们这样做不是一举两得、互利互惠的好事吗!生长在这个辉煌时代的年轻人,天下太平没战争,满腔热血何处用?就应该把自己过剩的东西奉献给有益于人类的伟大事业上,就是我自己,也想去奉献一点哩。” 祥合笑了笑说:“怎么,你也想去,可惜不够条件,人家要的是生长在大山深处的男性青年,各项指标合格才行,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赫股长惋惜着说:“唉,讲究怪多的,要用那种东西,啥地方的男人不是一样的,为啥非要山区青年不可?山区青年怎么这样有福,好事全让他们占上了。这些年来,咱这里的姑娘招赘,招的全是山区青年,这个不老公司要用男人,也是山区青年,既能挣钱,又能享受,真是舒服呀!” 祥合说:“舒服,舒服是暂时的,你再往下听听就不舒服啦!” 祥合又把后边的事继续说着,把赫股长听得毛骨悚然,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惊得他把嘴张了半会才说:“这,这还了得,把人往死地整哩。需要那种东西还不容易吗,资源不够了多收些员工不就行了,为啥要强行抽取哩?只要能造出真正的续命妙药,完全可以像血液一样,号召社会捐献吗,既文明省钱,又解决了过剩的社会问题,岂不是一举多得、造福人类的大好事。他们这样强人所难,把好事弄成瞎事啦,不用查都是违法的,干脆去公安局直接报案比较合适。我再打电话问回来了没有。” 赫股长打通电话说:“快去,快去,正好,人回来到半路上啦。” 祥合走进公安局的门房,和司阍刚说了一句话,就来了个青年警察说:“我们科长有点事,当时抽不开身,接到你的电话没敢怠慢,马上叫我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属于刑事案件,那就该由刑事科处理。过年期间,人不好找,我们人事科可以积极帮忙联系。” 祥合不知道这等事该算什么案件,就把事发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说。 青年警察摸着后脑勺说:“这种事很难定性,谁都知道,倒卖人体器官属于非法行为,至于人的那些东西,目前还没有明文规定。他们的行为是不是非法?很难说清,我就是给你把刑事科的人找来也不顶啥。他们只管抓人,调查定案还得检察院、法院这些司法单位。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你还是先到那两家走走。最好到律师楼咨询一下,省得多跑路。” 祥合又跑了几个地方,大都是无人接见,或者是值班的人专业不对口,只会招呼着让人喝茶说闲话,提到正事,不是说不清,就是不拿事。 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往下滚,满身的乏困集于腿,早晨的饺子进茅坑,现在的肚子饿难忍。脚下的袜底已磨穿,腹内的五脏只有水;心里的勇气影无踪,头上的脑子好后悔。早知难于上青天,哪怕他们变作鬼。 祥合的豪气一落千丈,两条腿跑得实在拉不动了,只好捲旗收兵,打道回府。到家里先进厨房填饱肚子,然后才出来向众人讲说了上县经过。最后还发着牢骚说:“咱不操那些心啦,打电话让人家领回去算了。” 玉顺生气地说:“这么多单位都是干啥吃的?就是春节放假,也得留几个拿事的人值班呀,尽弄些吃闲饭的人干啥,有事不就全耽搁啦。” 常大伯说:“不管怎样,这个电话都不能打,要是把那两个人交给他们就没命啦。咱们先养活着,等他们缓过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能回家。” 玉顺却说:“不妥,不妥,养活人倒无所谓,这种不法行为一定要尽快反映上去,让国家重视起来,把这事彻底查清,早做处理。祥合跑了一天,不是没见到拿事的人吗,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办啥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得有恒心才行。我明天再去一趟,县里不行了就进省城。” 大年初一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祥合直到晚上才和祥俊、杏花前夫喝了回酒,一起看了几个钟头电视。当晚,杏花前夫父子就住在客房里。 一宿好过,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二啦。闲天人不闲,不是出门,就是待客。玉顺则啥事不管,早上大概吃了点就去了县城。他不像祥合那样只走衙门,还重点去了几个熟人家里。初二到别人家里去,空着手可不像话,好在身上有钱,街上的商品又是样样俱全,随处可买。 玉顺就跟给亲戚出门拜年一样,每到一处,都免不了提上几样礼品,却没有吃人家一顿饭。比祥合多花了不少钱,和祥合落的东西都差不多,肚子里边也是只有水。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喝喝茶,说说话,比及说起正事,回答都差不多。有的说:‘人家违法不违法,目前还没有法律依据。’有的说:‘大过年的,等过完年再说吧。’ 还有的说:‘你未免太多事啦,人家不老公司是干部费尽心机才成功引进的外资企业,你要找岔子,谁会支持你呀!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人越有钱越怕死。那个干部、那个有钱人不想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人家不老公司在这方面下功夫是好事,是潮流,是有经济头脑。每个成功的东西都是从想象中出来的,就算他们的做法有些欠妥,叫工商部门加强管理也就是了,用不着小题大做,上纲上线。’ 玉顺不到黄河不死心,在县里碰了许多软钉子之后,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搭车去了省城。直到天黑以后,他才坐着省公安厅的车回到家里,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小妹玉花夫妻。他们回来没有在家里多停,只给两个老哥人家送了点新年礼物,互相问了个好,喝了老家一杯茶水就开车到老山头住的地方,拉上那两个山区青年连夜回省城去了。 常大伯和玉顺两家,总算结束了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公案。村里的人除了老山头之外,谁也不知道,过年期间还发生了这么回事。 至于以后的事,他们就无从得知了。两家人安心过年,该出门就出门,该待客就待客,几天就把那件事完全撂在了耳朵背后。 其实,农村过年,就是忙了个出门待客,过事行礼,每天都是上桌下桌,吃吃喝喝,大人花钱,孩子欢乐。这个来了那个去,吃了你家吃他家。天天都是:六六大顺七个巧,吃好喝好肚子饱。肉多菜广油水大,一家更比一家好。大肉肥腻人不吃,小狗肠满没贼咬。农村普遍都一样,吃喝太多文化少。吃饱喝足无处去,麻将桌子生意好,专业场所赌注大,赢家高兴输家脑。几时把门出完了,客待完了,年也就过完了。 杏花前夫住了两天,初三一早告辞回家,两家人礼节性地说了几句挽留的话便送出大门。祥合、祥俊和杏花把他们送到村口搭车,杏花和孩子自有一番离别之情,未及细表车就到了,杏花前夫只好拉着孩子上了车。 初三是常大伯待客的日子,他们送走杏花前夫就开始忙碌了一天,顺利地招代了一切前来拜年的客人。真个是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大人说了亲切话,孩子挣了压岁钱, 厨房热气没散尽,个个吃得肚子圆, 客人饭后告辞去,主人在家忙不完。 亲友相聚多欢喜,虽然辛苦心里甜。 今天吃了我家酒,明天我去你再还。 一般人忙过初十,基本上就过完了。学生开了学,单位上了班,年轻力壮去挣钱,老弱病残守家园,农村又如前。 常大伯家过完年也过了正月初十,祥合立即着手栽树,拉运树苗,招收人工,一场改变坟地面貌的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果品厂也如期收假,老关领着人联系原料,准备试车,一切工作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常大伯找了软蛋几回,想要用水浇地,软蛋一拖再拖,尽是困难,不是门没出完,就是当时没钱,闸刀需要更换,电线被贼偷完。 常大伯觉得要干事就不能受制于人,马上改变步骤,和玉顺祥合商量着说:“要想把事干,水电是关键,学校里的电线太细,符合不了机器,水井太浅,只够做饭洗碗。目前的首要工作,就是拉电、打井,刻不容缓。” 玉顺、祥合都觉得常大伯说得正是关键、要害,二人立即跑得马不停蹄,这个去找打井队,那个联系供电局。前后几天时间就办成了打两眼中深井,架通一条高压专线的所有事宜。 三十晚上的一场大火,真像是上帝派来的神仙,把小坟岗上的荒草、灌木,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虽然烧坏了常大伯几件工具,一张竹床,却给他解决了大难题。栽种果树的障碍清除了,难以处理的柴草全无了,坟前的供品烧糊了,草里的野味烤熟了,土块烧焦松软了,土壤有灰不板了,有钱办事有胆了,挣钱的路不远了,常大伯有了笑脸了。 常大伯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把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都发动起来,每天奋战在乱坟岗上,挖坑地挖坑,抬粪地抬粪,没力气的人捉扶树苗。真个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年轻力壮的不少挣钱,甘心帮忙的义务劳动,大家在这冷清了好多年的小坟岗上干得热火朝天。但见那: 小坟岗上好热闹,遍地人声没鬼叫。 有的说,有的笑,有的跑着来报到。 老的老,少的少,跛的瘸的全都要。 有的掂,有的抱,有的拿锨把土撂。 没有锣鼓没有号,没有烧纸没有炮, 不见有人地上跪,个个头上汗水冒。 大家都干得非常起劲,不管挣钱不挣钱的,没有一个偷懒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常大伯让那些参加义务劳动的人都在家里过节,挣钱的年轻人各讨方便,想歇地就歇,想干地就干。 常大伯陪众人干到黄昏时分,给先人上坟送灯的孝子贤孙们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一霎时,整个小坟岗上浓烟又起,炮声再炸,蔚蓝色的天空立刻被烟雾笼罩了。比过年不同的一点,就是增加了灯火通明。 常大伯正要回家,就见小凡拿着蜡烛烧纸跑来说:“爷爷,我爸忙得来不了,我二爷领我小平哥上县去了,我看人家都上坟哩也跟着来了。” 常大伯说:“来了就烧点吧,上坟这事都是人哄人哩,有谁没谁不要紧。咱两个烧点纸,点几支蜡烛,应付应付就过去了,不要为这种虚事而耽搁实事。我以后死了,你就不要上坟烧纸,把这旧习俗改革一下。” 小凡说:“那我害怕别人骂我没良心,把爷爷的恩情忘记了。” 常大伯又说:“只要自己心里没忘就行,谁爱骂叫他骂去。骂人也和烧纸一样,都是虚事,起不了什么有效作用。” 爷孙二人到自家坟前烧了点纸,点着几根蜡烛,一会公夫就完成了这一庄严的神圣使命。小凡又说:“爷爷,人家都放炮哩,咱放不?” 常大伯说:“不放,多年以来,咱们在坟上就没放过那种没用的东西。” 小凡说:“那你说烧纸也没用处,人家烧咱为啥也要烧哩?” 常大伯说:“烧纸有点祭奠作用,能对先人表示一下怀念方式。也是可有可无,咱家过十月一就没烧纸也过去啦,你今晚要是不来也不烧啦。” 爷孙二人随着完成使命的大队人马,一同班师回朝。小凡在路上边走边说:“爷爷,上坟烧纸的确没意思,燃放烟花炮竹是有意义的。它不光图个好看,其中的文化内涵也是相当高的。二权说他爸今晚要放的烟花比过年还多、还大,我小平哥没在家,你今晚和我看一回吧。我也好给你讲解里边的深刻含义,不然,你一辈子都不知道烟花的绝妙之处。” 常大伯说:“好,好,爷爷今晚就陪你看一回。咱还是不出门,就在房上看,爷爷倒要看看有啥深刻意义,花几万元放它值得不值得?” 晚饭刚过,常大伯坐在沙发上长了长腰,小凡进来叫着说:“爷爷,走吧,烟花快放开啦,咱得提前上去,我把准备工作做好啦。” 常大伯拍了拍腿说:“你先去吧,爷爷腰酸腿疼的,让我歇一会再去。” 小凡又说:“爷爷,我知道你干了一天活,太累啦。我给楼上搬了一张靠背椅子,还给椅子上铺了个棉袄,可软和啦,就跟坐沙发一样。我把你扶上楼,坐在上面歇着看着两不误。今晚的月亮又明又亮,就跟圆盘一样,好看极了。古人不是都讲究赏月吗,你看看也能写一篇好文章。” 常大伯扭不过孙孙,两手擩着沙发扶手艰难地站起来,小凡拉着他的手,一同走到楼梯口。常大伯右手把着楼梯扶手,一阶一级往上爬。 小凡捉住他的左臂要扶,常大伯抽回手说:“不用,不用,自己能走就要自己走哩,让你扶着会产生依赖心理。” 小凡人小腿快,从爷爷旁边躜过去,噌噌噌地就上去啦。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回过身,伸长右臂等着爷爷。当爷爷快到顶部的时候,他就抓住爷爷的左手用力往上拉着,爷孙二人一同上到平房上边。 常大伯坐在孙子为他摆好的椅子上,仰头伸颈,看了半圈还不够。元宵之夜的月光果然很美,其光如银,其色似水,无不令人心旷神怡,正是: 天色靛蓝接地周,唯有明镜悬在空。 看似安谧心有语,诉于满天无数星。 光照世间暖融融,风吹人身凉飕飕。 百年明月千回圆,万物身处柔光中。 小凡见爷爷十分专注地看着夜空,便故意逗着他说:“爷爷,怎么样?一会放开烟花更好看。我觉得咱老看别人的,是不是有点剽窃之嫌?” 爷爷一本正经地说:“小凡,你马上就是中学生了,怎么连剽窃这个词都不懂?这样的事怎么能说成剽窃呢?天空是大家的,普天下的黎民百姓,都有观赏夜景的权利。” 小凡说:是呀,爷爷说得太对了。天空是大家的,又不是谁家私有财产,他们有权放,咱们就有权看。他们放上天,没人看不是浪费啦。爷爷,人家每年放烟花浪费那么多钱,咱们从来没放过,一点钱也没浪费,平时过日子精打细算,怎么还是没有人家有钱哩?” 常大伯平静地说:“人和人的条件不一样,你以为那些大放烟花的人,是浪费自己的钱吗?不是,大部分都是国家的钱。就拿那些有工资的退休干部来说,人家这些年领的工资能把炮厂买回来,更不用说那些来钱容易的干部啦。空里来,空里去,空里走了不生气。咱们就不同啦,每一份钱都是凭汗水换来的,就要用在需要的地方哩,不会往空里扔。” 小凡想了想说:“爷爷说得对,如果二权他爸是个打工的,他绝对不会花几万元去买那些没用的东西。爷爷,你说的对是对,可是-------。” 就在这时,乒乒啪啪的炮竹声打断了小凡的问话,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烟花直上高空,此起彼伏,变化莫测。刹那间,洁净如洗的天空上,到处升起了五光十色的烟花,一个个多姿多彩,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 小凡高兴得手舞足蹈,跑来蹦去,转着圈儿连呼带叫:“爷爷,爷爷,快看这边,二权门口放开了。这一个叫嫦娥奔月,那个叫孔雀开屏,啊!凤凰展翅上去啦!快看,快看,这个叫一鹤冲天。爷爷,你可别小看这些烟花,它可是咱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文化结晶,意义深远,博大精深,令人叹为观止,听说咱们的运载火箭就是根据这个原理制造的。” 常大伯淡淡地说:“火箭是有用处的,花钱多少都值得,这烟花再好看有啥用哩?就那么‘叭’地一响,忽地一闪,眨眼之间啥都没有啦。让这么美好的天空充满硝烟,这样的瞬间好看毫无用处,白白糟蹋钱财。” 小凡忙说:“好我的爷爷哩,你还要啥用处?这就是咱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你活了这么大年纪连这个都不懂,它能代表伟大的民族精神。” 常大伯说:“爷爷这老脑筋尚待开发,对这些虚无缥缈的所谓精神理解不了,总觉得这么好的文化,用的地方有些欠妥,没有一点实用价值。有谁算过,今晚轰轰隆隆地一个多小时下来,要用多少钱哩?咱这一个村也许能算清,全乡,全县,全国要是统计出来,数字能把人吓死。” 小凡说:“爷爷,你就是爱算账,那你怎么不算算精神财富哩?” 常大伯又说:“啥叫精神财富,精神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能有什么财富吗?今晚不看烟花,你还是你,我还是我,精神在那里呢?” 小凡说:“哎呀,看不看是没有什么差别,不就是图个高兴吗。有钱就是为了吃,为了花,为了看,不然,咋会有大饱眼福之说哩?” 常大伯又说:“挣钱为了花是对的,但不能胡花乱花,要花到有用的地方哩。譬如说:国家现在实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如果能把放炮禁止了,炮厂不造了,群众不放了,经销的不卖了,贩运的不运了,把这一系列的成本用在教育事业上。那么,咱中国就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了,或许可以实行全免。这样一来,就不会有贫困学生中途辍学了。” 常大伯满以为自己这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料,小凡却大声说:“爷爷,你是不是在做梦哩?快清醒清醒吧。好好看你的烟花,想那么多干啥呀。现在是市场经济,那些制造厂,经销商,都是私有财产。只有让人家造着、卖着,国家才能收税,才能增加财政收入。 如果把人家禁止了,国家收谁的税呀?不但不能增加收入,反而还会减少。国家的财政收入减少了,拿啥投资教育事业呀? 所以说,不管有没有实用价值,人家造着、卖着为了赚钱,群众买着、放着为了高兴,国家收税为了强国。 这就是搞活经济,互惠互利,循环流通的正常秩序。这烟花就跟香烟一样,说得清清地有害健康,还是不能禁止。人家制造者、经营者多赚钱,国家税收才能增加。至于有害健康,只能写在烟盒上。” 小凡的话使常大伯如梦方醒,茅塞顿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大错而特错,根本不切合实际。同时也觉得小凡长大了,懂事多了,自己这老脑筋真的跟不上形势啦。 是呀,现在还不是天下为公的时候,只有到公有制的时候,才能把这方面的投资拿过来,增加到那个方面去。自己现在的那种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瞎子照镜,根本不起作用。 常大伯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孙子小凡都比自己懂事得多。他小小年纪,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哩?真是后生可畏,一代比一代强呀! 常大伯没有再看烟花,他只是傻呼呼地坐在楼上呆想,自己地看法是不是该改变啦?自从改革开放以来,虽然荒废了好多土地,出现了许多不合理、不该有的不良现象,但是,总地来说,社会是向前发展多了。人民的生活普遍富裕了,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比以前好得多。至于贫富差别,贪污,胡作非为的现象,永远也根绝不了。 周围的炮竹声渐渐小了,天上的烟花慢慢少了,而空气里的硫磺硝烟味却越来越浓。夜空迟迟恢复不了刚才那么凝静,人也觉得不太舒服啦。常大伯人在高处,首当其冲,硝烟气味,直往鼻孔里躜,他就想下去。 小凡走过来说:“爷爷,再看一会就完了,你急着下去干啥?” 常大伯说:“烟花虽然鲜艳,只是时间短暂,令人眼花缭乱,不如昙花一现。你爱看就看吧,我得先下去写篇文章。外面的空气污染太严重,爷爷有点受不了,还是先下去,房子里边比较舒适一点。” 小凡说:“那我送你下去吧,大部分人都放完了,只有二权家的啦。听他说后边的都是新品种,要等别人放完才开始放哩,我再看一会。” 常大伯说:“那你自己看吧,我一个人能行,不用你扶。” 常大伯从楼上下来,刚进房门就叫柳枝开灯,柳枝说:“你不是说看电视不用开灯吗,今天怎么不嫌费电啦?” 常大伯往沙发上一坐说:“开吧,我想写几个字哩。” 柳枝开了灯说:“哎呀,干了一天活,晚上写啥字哩?你都不嫌累。坐着看会电视算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哩。” 常大伯没有再说,从抽屉里取出本子,带上眼镜,提笔就写: 一声声炮响震激耳门,一簇簇烟花直上青云。惊倒了上界天神,羡煞了世间俗人。夜空常见星无数,明月每月只一轮。月宫仙子喜恬静,何须炮火硝烟闻。世间凡人好争斗,制造烟花却无用,轰轰声响吵太空,滚滚硝烟污环境。烟雾腾空遮星辰,金钱无数变灰尘。 人生易老活百年,烟花好看一瞬间。明月每逢十五有,何须把酒问青天?天上神仙驾着云,能到凡间来几回?环境受污染,烟花是罪魁。 花钱放烟花,等于人害人。人心如月明,皆知不能变天神。 明知是害人,各开各的门,钱财看得重,无非是浮云。浮云理当作雨淋,降落凡间润万民。烟花闪过无处寻,不知来世为了谁? 有谁技超群,不二有法门,抽出长剑舞一回。各个字词皆不杀,只把利润斩均匀。变作云,化作魂,洒向人间要的人。 堵住无厌嘴,填满贪心盆,要叫有益永远存,根绝无用断不为,瞬间美景有何用?日月永恒照世人。 常大伯写到这里,忽听有人连声叫好,停笔抬头一看,屋里除了正看电视的柳枝而外,一个人也没有。他知道是谁了,就对着窗外说:“要看进来看,站在窗外与眼睛不好。”外面的人当真推门进来了,正是: 烟花词句有意义,虚幻怎能变实地? 要知窗外是何人,接着再看下一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回忧小苗园主谋速效 拘老伴丈夫进监狱 不怕坏人使坏心,自有寸草报春晖。 遇仇宽待非是傻,换取真心不吃亏。 叛夫护林瞎变好,司机育苗抓机会。 国法无情当谨记,拘人有罪果是真。 征地风儿吹,赖皮最忙奔。打井不见水,栽树没有根。 果园未成功,只出没有收。种养双结合,四季皆是秋。 只说闲言没有功,书接上回归正宗。上文说道: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常大伯从坟上回来已经疲惫不堪,小凡却兴致勃勃地拉他到平房上边看烟花,爷孙二人在房上说了好多见解不同的话,使常大伯心里颇受触动。 烟花尚未放完,硫磺硝烟味愈来愈浓,常大伯受不了啦,只好先下楼回房,开亮电灯,戴上眼镜,取出笔纸,爬在靠窗口的桌子上写了一篇烟花词。当他写到‘瞬间美景有何用,日月永恒照世人’的时候,忽听有人叫好。屋里只有正在看电视的柳枝,他知道是小凡站在窗外,就对着外面说:“小凡,要看进来看,隔着窗子光线不足,对眼睛不好。” 小凡走进门说:“爷爷,我看了你写的文章,写作文一点也不费劲。” 常大伯说:“参考可以,但不能照抄,写作文要发挥自己特长,创作,创作,贵在一个创字,就是要创造出前所没有的新东西来。你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要多学习,勤观察,有时间就是要博览群书。只有肚子里学的知识多了,写文章才能思如泉涌,下笔成文。你要记住,吃别人嚼过的东西没味道,利用别人的文章或原意的,那才叫剽窃。” 小凡拿着本子看了一会,马上放下本子说:“爷爷,我记下了。你写得真好,我也想把今晚看烟花的经过写篇文章,你帮我指导指导。” 常大伯说:“好吧,你多考虑考虑再写,写好了拿来让我看看。” 小凡点点头出去了,常大伯看着孙子出门的背影想:这小子行呀,比我小时候强多了。这么小就谈吐不俗,开口有词,思考问题比较深刻,自己过去远不如他。这一代孩子真有福呀!社会环境好,生活条件好,不用受饥饿c贫穷,担惊害怕之苦,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上去。他们肯定比他的父亲c爷爷都有出息。看来,我过去的理想要在他身上实现了。 常大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着,电视演的啥节目都不知道。柳枝打了盆热水,把电视一关说:“电视演完了,还不快洗脚睡觉,想啥哩?” 常大伯脱去鞋袜,漫不经心地洗着脚。柳枝上床脱衣,手摸开关拉线,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说:“赶快洗了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哩。” 第二天一早,常大伯还和往常一样,早起排便,扫院吃饭,领着大家,再去小坟岗上奋战。一连几天过去,整个小坟岗上全部栽上了果树。 常大伯又向大家宣布说:“各家地头的底水渠里全部栽上核桃树,谁家地头归谁所有。果品厂里要用,也按照市价收购。一切成本不要大家负担,树苗c施肥c防虫c浇水,均由公司统一管理。各家门前统一栽上比较耐旱c不爱生虫的柿子树,不用打药防治,栽在门前危险性小。既能乘凉,又有收入,同时还能美化村容村貌,改变空气质量,其所有权也和地头的树一样。门前有地方的这次就栽,正盖房的人腾开地方以后再栽。大家采取自愿,谁不愿意也不勉强,想栽的现在领取树苗,各栽各的。” 三快婆首先大声说道:“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除非是脑子有麻达的神经桶。地头路边,闲着也是闲着,栽树不摊底,收入是自己的。想吃就吃,想卖就卖,就是土地征收,村子搬迁,国家还按果树赔钱哩。” 村民们纷纷领取树苗,常大伯按照地头的宽窄,门前地方大小把树苗分发下去。剩下的先育起来,以后有没成活的还要补栽。 栽树工作彻底结束以后,时间就到了农历二月中旬。这时节春暖花开,阳光洒丽,一年一度的春游热潮又开始了。人们好像冬眠睡足了的虫子,纷纷钻出家门,有的泡温泉,有的晒海滩,进城市地进城市,逛山川地逛山川,旅游景点变人山。车票船票价格涨,人乏钱快心喜欢。 常大伯还是一如既往,什么地方都不想去,每天到果品厂里转转,了解进展情况,去小坟岗上看看,检查成活数量。当他看到树苗成活率高,长势良好,心里高兴之余又觉得见效太慢。等到这些果树长成结果实,有收入,最快也得三年时间。啊呀,三年期间没有一点收入,还得不停地投资花费,果品厂里所需原料全部要采购人家的,不行,得想办法才是。这样下去不行呀!银行贷款不能准时偿还,投资的股东几年见不到钱,时间长了,可能会有情绪。有啥办法哩?他站在坟头上看着c想着。 整个大滩地里都是麦田,虽然有好些人年前年后在地里打了井,栽了树,那些井没有一眼能用的,栽的树也是稀稀拉拉c干干巴巴,好像没有一颗顶事的。常大伯看着,自言自语地感叹着:“唉!这样搞有啥好处哩?劳民伤财,浪费资源,即便把钱赔了,受损失也是国家呀!” 常大伯看到了远处的村庄,看到了生姜渠c软蛋的井房c老山头的果园。突然间,自己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了去年五月十二号那天,自己和蜜蜂王在那里喝茶c吃草莓的事,心里立即出现了一个念头,对,种草莓,见效快。这么大的小坟岗,要是全部栽上草莓,收入一定少不了。 天气热了,常大伯把早晨穿的棉衣脱下来放在自家的坟头上,二月份的麦田不怕人踩,常大伯没走路上,从地里越沟跨梁,绕树过坑,一直走到老山头门前。老山头的门开着却没有人,那条迎宾小狗也跑得没见影。 常大伯心想,这老两口绝对不会出去旅游,他们还在园里弄啥哩?他心里想着,脚下没停,顺着小路向园里走去,还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 就见那条小狗像利箭似的从园里跑出来,对着他放声招呼。常大伯向它挥挥手就走进果园,园里的果树还没有长出叶子,花蕾已经含苞欲放。 小路两边枝桠交错,免不了刷衣扫眼,虽然没有叶片障目,但也看得不远。正行期间,前边的树枝下白光闪闪,老山头两口不知在忙什么。 常大伯走到跟前才看清楚,泛白光的是两行长长的塑料矮棚,位置都在两行果树中间,一点不影响果树生长。老两口拉着水管正给棚里浇水,常大伯只见棚里全是绿色,不知什么东西,低下头看着说:“你们种这么多青菜干啥呀?两个老家伙,卖得过来吗,这东西老了就没人要啦。” 老山头笑着说:“我这棚里不是平常的青菜,不愁卖,到时候就有人找我要哩。不但有销路,而且供不应求,这两棚一脚走还不知够不够?” 常大伯再仔细看了会说:“哦,到底是啥吗?谁能要这么多。” 老山头又说:“我育的这是草莓苗子,优良品种,你说有人要没人要?” 常大伯惊讶地说:“啊!草莓苗子,有人要,有人要。你个老滑头,早就料定我要栽草莓,几时就把苗子育成了。我不要,看你怎么办?” 老山头说:“不要正好,我找人在网上发条信息,优质草莓苗,三月间移栽,赶五一就是盛果期,既能卖鲜果,又能榨果汁。不但不求卖,还能大赚一笔,比卖给你强多了,劲大包住成本,我就不想卖给你。” 老山头老婆说:“老常哥,别听他胡说。我们育这草莓苗子不是想卖钱哩,就是为了给你投资。你要是真不想栽,我们再打主意卖。” 常大伯忙说:“想载,想栽,太想载了,太及时了。我心里才想到,你们就把苗子育成了,真是及时雨呀!你们有先见之明,真是人才!” 老山头说:“啥先见之明,太抬举我了。这一行干了一辈子,还能没有一点经验吗,考虑问题当然比你早。自从你想承包坟地栽果树,我就想着怎样才能帮你一把。开始想育树苗,又觉得时间来不及;想给你准备些树牙子,你们订购的树苗都是成品,我准备树牙子也用不上,便出去学了人家的草莓育苗技术,没想到一次就育成功啦。你能用尽管拿去栽,我也算给你帮了点忙。人家有钱的帮了钱,我就给你帮些苗木吧。” 常大伯感激地说:“好,好,真是太好啦。你的草莓苗子可以按市价计算,就跟投资资金的人一样算股份,一样参加分红,请你当顾问。” 老山头说:“分啥红哩,顾啥问哩,我给你参谋参谋,出出主意,帮点忙就行了。这些苗子没摊多大成本,不要说入股分红的话。” 常大伯说:“那怎么行,有帮忙干活的,哪有帮忙挣钱的。我办公司c种果园也是为了挣钱,怎么能白用你的苗子?我老常做不出来。” 老山头说:“行,行,等你发了家再说。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你要是真的发了家,我不想发也不由我,咱村里的乡亲们都能发家。” 老山头老婆说:“走吧,到家里喝茶,咱们边喝边说,互不耽搁。” 常大伯说:“不喝了,不敢喝啦。去年在你这里喝了回茶,喝出了个五一二地震。从哪以后,我把茶都忌啦,快一年没喝过茶,不但不影响干活,晚上睡觉也不失眠啦。看来,喝茶也是可有可无,好处不太明显。你这草莓苗子几时能栽,都需要什么条件?我好提前做好准备。” 老山头说:“快了,三月中旬准备移栽,盛果期就在五月份,往后天气热了,只长叶子不挂果。蔓可以用来繁殖,来年还能再生发展。草莓对水肥条件要求不高,你这乱坟岗上从来没种过什么,年年长些荒草,草腐烂了就是肥料。今年又烧了许多灰,只栽苗子不施肥完全可以,也不用化肥农药,产量肯定不错,还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哩。” 常大伯说:“那就多谢你老两口啦,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要是赚了钱少不了你的,要是赔个一贫如洗,那就没你的钱了。” 常大伯告别老山头夫妻,仍旧从地里向小坟岗走去,远远看见那儿好像有个人影晃动,谁到那里干啥去啦?坟上只有刚栽的树苗呀。 常大伯加快脚步,眼睛只顾瞅了坟上的人,一时不慎,一只脚踩进了人家年前打的井里。所幸井口只有二十多公分大,一条腿掉进去了,另一条腿还在井外,他双手擩住井口,稍一用力,那条腿倒是很容易地取出来了,脚上的鞋后跟在井沿上挂了一下,一只鞋‘噗通’一声掉进井里。他爬在上面往下一看,黑洞洞地深不见底,只得穿着一只鞋慢慢向前走。 小坟岗上的人影基本能看清了,啊!怎么是七寸蛇哩?她提着个笼,来到这里干啥呀?看她已经走到衣裳跟前,该不是想打我棉衣的主意? 唉,不可能,没啥穿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人,家家衣裳穿不完,箱子柜子压不下,好多家庭都是用房子放衣裳哩。旧衣裳送人都没人要,谁还会偷别人的。有些经济充足,来钱容易的退休干部,穿衣裳几乎成了一次性啦。新衣裳见穿就不要了,说什么‘过了时,不适应,再穿就有危险性。’刚买回来的衣裳还要经过熏蒸消毒才敢穿,好像防控爱博拉病毒似的。各种旧衣c旧裤c鞋帽袜子,扔得到处皆是,公路旁,水渠里堆积如山,还有没沾过身的哩。把渠水堵得流不下去,用大卡车都拉不完,自己为此没少可惜过。他走着想着,觉得自己太可笑啦。 坟上的人就是七寸蛇,她见常大伯回来就招呼说:“老常哥,你到哪里去了?我这几天没事,就在附近麦地里挖点野菜,顺便帮你照看树苗。” 常大伯说:“那就多谢你了,我这树苗可能没有人偷吧?” 七寸蛇说:“是呀,社会好了,做贼的少了,偷是没人偷,我担心有人破坏,天天要过来转着看看,只要没事就放心了。” 常大伯把棉衣拿起来披在身上说:“啊!让你费心啦。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劳神,树苗栽在地里,谁会和它过不去?能破坏个啥吗。” 七寸蛇又说:“这你别说,千万不能大意呀!我本来只在远处转着看看,就是为了提醒你才过来的。老远看见衣裳,以为你在坟上躺着哩,走到跟前一看,才知道是件棉衣。我想,衣裳在这里,人不可能回去,等了一会,果然看你从那边过来啦。老常哥,我这话你可要重视哩,不可不防,大意失荆州呀!一旦让人得手,你的损失就大了。” 常大伯开始警觉起来,马上追问说:“啊!多谢你来提醒。你一定知道了什么,快给我说说,谁想搞破坏哩,具体怎么个破坏法?” 七寸蛇说:“唉,再有谁哩,除了我那口子,谁会和你过不去吗?他真不是人,我给他一再说:‘咱和老常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干脆息兵罢战吧。以前和他的过节都是咱对不起人家,人家并没有对不起咱呀,你为啥老要和人家过不去?好像老常把你娃捏死啦。’ 他不但不听我的话,还恶狠狠地说:‘我就是不憋气他,他老常凭啥比我强哩?老队长当年把他c我,还有武大郎划了一个等号,说我三个一辈子别想成家问媳妇。武大郎到底娶了个没人要的‘烂菜花’,几十年没下一个蛋;我娶了你这个带肚僵猪;而他娶的媳妇比你们都好,既贤惠又能过日子,而且生了三个娃。后来,老天有眼,让他把媳妇死了,把我高兴的不得了,认为他下半辈子只能作光棒啦。没想到那个没长眼的柳枝却跟了他,而且还那么忠心耿耿,比你这僵猪不知要好多少倍。你说我能不生气吗?如果叫他把事弄成了,那还不把我气死呀!’ 我说:‘把你气死了活该,谁叫你心胸那么窄哩。人家弄人家的事,与你有啥相干?你就是再生气,气死了也不顶啥。人家把地包成了,树栽活了,过几年就能结果卖钱,你能把人家怎么样?’ 他咬牙切齿地说:‘嘿,能怎么样,他栽活了我不会拔吗。猴都有个丢盹的时候,他就不能经常守在那里,我瞅个空空就去,给他来个拔苗助长,不过是轻轻一下,举手之劳。别看他栽活了,那也不够几回拔。新办法c老办法多得是,我要叫他那些树苗,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我把他劝了又劝,不但没有任何效果,他还骂我投敌叛国,坏了良心。如果不能及时回头,痛改前非,和他同心同德地并肩作战,他就要对我加强教育,采取有效措施,实行家庭专政哩。” 七寸蛇的话使常大伯倒吸一口凉气,天哪,咱自己不想拔苗助长,有人要帮咱拔,好危险呀!自己连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要不是她来提醒报信,烂头蝎的阴谋势必得逞,弄不好就会功亏一篑,全军覆没,这么长的时间白费,这么大的投资化为乌有,一切努力变笑柄,多年理想成泡影,满腔心血付东流,心里支柱瞬间倾。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和谐昌盛的太平年代里,还会危机四伏,暗藏着这么危险的斗争。 常大伯在内心深处对七寸蛇感激极了,暗自庆幸自己在猪场里给七寸蛇出的那几百元真是太值得啦。它竟能把那样歹毒的一颗心彻底改变过来,一个非常可憎的人变可爱了。不然的话,这两口继续狼狈为奸,夫唱妻随,自己防不胜防,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正所谓: 人心是肉不是铁,温度到点皆能热。 猪场遇仇以德报,坟上常保树遭撅。 投桃之时没多想,无李尚未到时节。 君子当以何为贵,冤家自古不宜结。 常大伯看着七寸蛇关切地说:“你不听你丈夫的话,那不是影响了你们的夫妻关系。他回去要是欺负你,很难过个安生日子。” 七寸蛇又说:“嗨,这你放心,他不过说说而已。我两个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我离了他能行,他离了我不行,自己吃饭都成问题。” 常大伯说:“你还是表面敷衍着他,有啥事就来说说,报个信。” 七寸蛇说:“对,这就叫人在曹营心在汉,我只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及时通风报信,你好提前防备,他不可能知道,对我家影响不了什么。” 常大伯说:“好,那就多谢你啦。你要转再转一会,我现在回家做准备去,给脑梗巡逻队说说,让他们晚上监视你男人的动向,我们白天轮换看着,你在操个心,那就万无一失啦。”说罢,拧身就往回走去。 七寸蛇看看他又惊奇地说:“啊,老常哥,你怎么只穿了一只鞋?” 常大伯站住身,回过头说:“刚才从老山头那里回来,不小心踩进人家打的井里去啦。腿取出来了,鞋掉了进去,只好回家另穿一双。” 七寸蛇忙说:“那怎么行,这么远的路,不穿鞋咋回去哩,非把脚扎烂不可。我知道哪些井只有一两米深,找个钩搭就能钩上来,不费事。” 常大伯说:“唉,深着哩。黑洞洞地看不见底,还是算了吧。” 七寸蛇又说:“不深,他们给底下放个瓦罐,里边抹点锅黑,从上边一看黑洞洞的,好像深不见底,其实都是假的,目的为了骗钱。收地的时候再给里边倒一桶水,上边的人来看,用土块往下一扔,‘咕咚’一声,就当能浇地的井赔钱哩。检查的人多少得点好处都是半个眼睁,半个眼闭,不会特别认真。反正赔钱是国家出哩,谁认得那么真干啥呀?得罪人划不来。地的主人则是能要尽管要,能粘尽管粘,没有一个嫌钱多的。唉,这些年搞土地开发,有多少癞皮狗在一夜之间就发了横财。国家的钱不知是怎么来的,被人家白领c白骗c白赖去的有啥多少哩。”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他们为了空里弄钱,真是煞费苦心呀!把办法想尽啦。这些年来,国家不知出了多少冤枉钱,也没人知道可惜。” 七寸蛇说:“那些事咱管不上,你过去看看鞋在那个井里,我去老山头那里拿个钩搭,一下就能钩上来,你穿上回去就保险啦。” 常大伯还是说:“算了吧,老山头那里不知有没有钩搭?别麻烦啦。” 七寸蛇忙说:“有哩,有哩,我去年在渠上钩洋槐花的时候用过。” 常大伯不能再说什么,就和七寸蛇向他掉鞋的井口走去。他一只脚上没有鞋,只能慢慢走。七寸蛇前边走了一段又折过来说:“老常哥,不用要钩搭啦,我看前边地里栽的那些树,里边有两三米高的,咱去拔一棵,我这笼里有镰,笼鋬上缠着布条,解下来把镰绑在树干上就能把鞋钩上来。” 常大伯忙说:“不行,不行,咱怎么能拔人家栽的树?我哪怕不要鞋也不能弄损害别人的事。何况老山头那里没有多远,一会就到啦。” 七寸蛇又说:“嗨,那些树都没有根,在地里插着哩,根本成活不了。咱拔一棵,用了再给他原样插好还不是一样的。年前不是传说年后征地吗,好多人连麦子都没浇,在地里打井c栽树地胡成精哩。井没水,树没根,都是做个样子,想叫国家多赔钱哩。如果今年不征地,这些人赚不了钱,还把一料麦子耽搁了,他们看见人家收麦子就该后悔啦。” 常大伯又感叹着说:“啊呀,真是新奇呀!没水也算井,无根也是树,他们真会造假呀!要不是你说,我怎么也想不到这里,你过去试试。” 七寸蛇快步走到一棵最高的树跟前,伸手轻轻一提,果然提出来了。拿过来解下笼鋬上的布条把镰绑好,伸进井里摸着钩了一下再提出来,果然把鞋钩上来了。常大伯接住鞋用手一摸,干干的一点没湿,掸了掸土穿到脚上,对七寸蛇笑了笑说:“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我这就回村去。” 七寸蛇说:“谢啥哩,我能给你帮点忙,心里就好受些啦。”她快速解下布条,仍旧缠在笼鋬上,把树杆拿到老地方原样插好。 常大伯朝村里的方向没走多远,忽听后面‘啪,啪’两声,清脆响亮,接着有人高声在骂:“我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敢不守妇道,天天跑到这里给人骚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谁能看上你吗?” 常大伯回头一看,啊!烂头蝎,他不知从哪里躜出来啦。只见他左手拉住七寸蛇的胳膊,右手抡着巴掌猛搧。他立刻撩开长腿朝他们跑去。 挨打的七寸蛇并没有呼叫讨饶,她只是拽着胳膊扭着头,躲着巴掌嘴不停:“我,我再难看都比你那烂烂头强,头上出疮,脚底流脓,彻头彻尾地大瞎怂么,一天到晚老想着害人。我都不敢出来挖点野菜吗?” 烂头蝎边打边说:“呸,挖野菜,大滩地里啥没有吗,生姜渠上的枸杞芽正在时月哩,为啥只往这乱坟岗上跑?我每次来你都在这里转悠,明摆着是别有用心。我今天就要叫你认得我哩,你给我再跑一一一一一。” 七寸蛇边躲边说:“我想在那里转就在那里转,与你有啥关系?你经常往这里跑啥哩?难道不是别有用心吗?我就是不想叫你再害人一一一一一。” 烂头蝎打着又骂:“我叫你给我翻,拾掇你的办法多得是一一一一一。”可怜七寸蛇汉薄力小,使劲拽着胳膊拽不脱,尽管躲躲闪闪也挨了几巴掌。 常大伯跑到跟前厉声高喝:“住手,你凭啥打人哩?还不给我放开。” 烂头蝎边打边说:“哟,心疼啦。我的老婆,我想咋打就咋打,爱几时打就几时打,你管得着吗?也不看看自己姓啥为老几,凭啥管人哩?” 常大伯愤怒地说:“天下人管天下事,有啥管着管不着的。你非法打人我就要管,赶快住手,不然,我就不客气啦。” 烂头蝎冷笑着说:“我就是不住手,还要打哩。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能把我怎么样?”说罢,抡起巴掌又打。 常大伯说:“能怎么样?你就给我看着,报警太慢,法律上说得明白,看到人身遭受伤害时,出手相救者,属于见义勇为,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常大伯说着攥紧双拳,二目圆睁,像头怒狮似的向烂头蝎扑去。这烂头蝎何等人也,一辈子阴险狡诈,只会在背后做鬼,从不与人正面冲突。他知道常大伯常听广播,知法懂法,又是经常干活之人,锻炼得力大拳重,臂长脚硬,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光棍不吃眼前亏,急忙放开七寸蛇说:“好呀,回去再好好教育你,看他谁还能管到我家里去。” 烂头蝎骂骂咧咧地回村去了,七寸蛇蹲在地上头发散乱,眼青鼻烂,那张难看的脸明显肿了起来,一双陷进去的眼眶里,两汪泪水汩汩地往出流。但她并没有哭出声来,几个龇在外面的上牙,紧紧地咬在下嘴唇上。 常大伯站在旁边安慰着说:“怎么样,痛吧?为我的事让你挨打,我心里咋过意得去哩?他要是再敢欺负你就给我说,我去告他。” 七寸蛇擦了一下眼泪说:“没啥,挨几个耳光有多疼的。我帮你是出于自愿,你有啥过意不去的。我还是担心你的树苗,那东西太阴毒了,他要是限制我的自由,你就会防不胜防,万一被他得逞就非受损失不可。” 常大伯心里吃了劲,嘴里却说:“不怕,你放心,我会认真看护。” 常大伯回到家里,祥合正好在家,他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柳枝着急地说:“啊!好危险呀,咱可要好好看一个月时间,往后树长了叶子,扎了根他就拔不动了。咱不用出钱雇人看护,杏花坐月还有一段时间,咱家几个人换着看就行了,这回真该感谢那个七寸蛇哩。” 祥合说:“这就叫投桃报李,一般人的心都是可以暖热的。我觉得老山叔育的草莓苗子真是及时雨,我正担心五六月份是个问题。去年的果品用完了,今年的新果还没成熟,咱们果品厂投产没有原料就得停业放人。现在栽上草莓苗子,正好填补了这个时间的空白,老山叔真不简单呀!” 杏花插话说:“七寸蛇的话不能轻视,咱得下功夫长期看护,往后拔不动了还可以用镰割,指头粗个树苗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常大伯说:“问题不大,咱只要知道就不怕了。我去和巡逻队说说,让他们晚上留个心,发现他有啥不轨行为及时报信,量他破坏不了。” 祥合说:“是呀,咱们这么多人,还防不住他一个人吗。这回七寸蛇给咱帮了大忙,咱不如就让她看树,多少开点工钱,就当报答她哩。” 常大伯说:“我也有这个想法,不知她愿意不愿意?” 柳枝忙说:“好,你去找巡逻队,杏花做饭,我到坟上把七寸蛇换回去,顺便问问她。她这回立了大功,咱得好好感谢她哩。” 柳枝说着走进厨房,用塑料袋装了几片油馍,倒了瓶水拿着出门去了。祥合想了想说:“是不是做个长远打算,出去了解一下,找人做个预算,把周围用钢网围起来,四面做几个大门,平时锁起来,到祭奠的时候再打开。盖上几个看护房,几间像样的房子就正规啦。往后结了果,没房子不行。” 常大伯说:“要那样干,投资太大了。周围也可以栽成水泥桩,拉上铁丝网,房子用的时候搭点简易房就可以啦,咱不能花费太大。” 祥合说:“那就按你说的办,能搞先搞着,等以后赚了钱再说正规的话。用钱的地方多着哩,就是得留有余地,用完了往后的事不好办。” 常大伯给巡逻队说了以后,骑上电摩又去小坟岗,远远看见柳枝一个人坐在坟头上专心致至,眼睛不停地望着四面八方,就像哨兵那样用心。 常大伯撑好电摩走过去说:“不用那么紧张,坏人是极个别的,咱村里一共只有两个坏东西,现在已经改变了一个啦,只要在个心就行。” 柳枝说:“对,你来了我就回去,杏花有啥哩,咱不能把家里的活全撂给她。七寸蛇那人怪可伶的,自己的娃见不得,老汉又拿她不当人,不是骂,就是打。我给她吃了两片油馍,叫她回去嘴放软些,假意认个错,表面顺着他他就不打你了,只要暗地里报个信就行。” 常大伯说:“你不是见了她就恶心吗,现在怎么不憎恨啦?” 柳枝说:“她变好啦,我当然不憎恨了。这回要不是她,咱可能要吃大亏哩。还是你有远见,硬把一个瞎人变成好人啦,她也应该感谢你。” 常大伯笑着说:“我看你也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把你弄过来,你还能发福长胖,年轻得跟姑娘娃一样,恐怕早就瘦得皮包骨头,没人样啦。” 柳枝说:“去你的,人家姑娘娃才要苗条哩。吃的少,穿的小,连饿带勒,越瘦越好。过去的女人缠脚,就把妇女糟蹋扎了,现在的妇女连勾子腿都勒开了,把自己弄得跟麻杆似的,大风都能吹得飞起来,不知有多好看的。小伙子也是没有经验,瞅对象赶时髦,都要瘦姑娘,搂在怀里硬邦邦地像根木头,有啥绵软气哩。咱这人不图好看,能吃尽管吃,身体胖了才好,我就希望你也变胖,两个人在一起,挨着也是绵软的。” 常大伯推了她一把说:“快回去吧,我这人吃啥都胖不了。没看多大岁数了,还想挨男人。我就住在这里不回家,看你挨谁呀?” 柳枝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你不回去,我就不会来吗。” 常大伯没有再说就去仔细检查着每一棵树,转了好大一会,也没有发现一棵被拔的迹象,觉得自己未免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啦。但他又想起七寸蛇的话,看着这些刚栽不久的树苗,如果有人要拔,只须轻轻一提。正如烂头蝎说的‘举手之劳’,千万不能麻痹大意,给他留下可乘之机。 常大伯一个人转着看着,心里想着,眼睛朝村里的方向瞅着,地里c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几个钟头过去了,柳枝还没有来,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干脆回家吃饭。他骑上电摩刚到村口,柳枝急急匆匆地来了。他停住电摩说:“别急,不去都可以,现在地里没有啥,老远就能看过去,没有人敢去搞破坏,你忙了就不用去啦。” 柳枝说:“不忙啦,我也吃过饭啦,你快回去吃吧。我在远处看一会,你来了我再回去,只要没事就好,有了事就跟不上啦。” 一连几天,他们都是这样轮换着看,常大伯想再建窝棚,原先的材料c竹床都被火烧完了,家里的木头东西也被那次的大火烧得一无所有,当时没有可以利用的废旧东西,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祥合和叔父商量着想买两间活动房,周围就按父亲说的栽水泥杆,拉铁丝网。学校门前还有一片空地,准备拉些砂石c水泥,再买些钢筋,先把杆预制好再拉去栽。几个人计划停当,祥合找人做个预算,这笔投资也不小,超出了自己决定的权限。老关建议召开董事会研究。 常大伯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大事就得一起研究决定,共同承担。他们当时定了时间,分别通知各个大小股东和有关人员。不料,大多数人都让他们看着办,既然投资就是相信他们,去了也不懂,出不了有用的主意。 常大伯还是把几个投资大的股东硬叫了来,祥合先把前一阶段栽树c建厂的工作作了总结汇报,再把最近发生的问题和他们的打算说了说。 开养鸡场的二蛋第一个发言说:“要弄就一次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栽水泥杆,拉铁丝网投资少了点,但不能当墙着用,做贼的要偷,坏人要进都很容易,只要拿个钳子‘嘎嘣’一铰,还不是畅行无阻。我看不如弄成两米多高,正儿八经的钢网围墙,不光美观大方,主要能起到围墙作用,外面的猫狗也进不去。投资大怕啥哩,有了围墙以后,人就可以动动脑筋,想办法把投资赚回来。钱还要靠钱赚哩,不投资就没有收入,投资得多才能收入大。就跟种地一样,不摊成本就没有产量。” 常大伯说:“你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不过,怎样才能把投资赚回来哩?这可不是只凭嘴说说就能办到的事。前几天,我觉得果树太慢,最少三年以后才可以初见成效。三年时间没有收入,还要投资花费,最后我想到了种草莓来手快,两个月就能见回头钱。可是,草莓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收入,它一年只能结一次果,五六月份一过就不行啦,怎样才能常年有收入?” 祥合说:“果品厂里的困难是暂时的,万事起头难么,今年紧张一年,明年就可以打开销路,把果园的投资承担起来。” 二蛋思考了半晌才说:“我觉得草莓的盛果期过去以后,利用七c八c九,这三四个月的时间养肉鸡,最少能出两批,如果时间安排的好,及时进鸡苗,那就可以养三四批哩。小坟岗上通风条件好,没有病菌,今年一定能养成功,如果赶上好价,围墙的投资用不了。提前再订一批公鸡c土鸡c三黄鸡c乌鸡苗子,肉鸡卖完以后就放养在里边。那时候,地里的蛐蛐蚂蚱,野虫子,都是它们的好饲料,能减少不少成本哩。赶春节以前正好出栏上市,这样一来,当年就可以大赚一笔。” 二逛插话说:“平时还可以养些兔子,兔子把地里的草吃了,就不用花人工除啦。咱们投资少,收入大,天天有利润,顿顿有肉吃。” 常大伯心里豁然开朗,马上高兴地说:“好,咱就来个种养双结合,把小坟岗变成花团锦绣c鸟语花香,鸡兔瓜果为一体的生态园林。” 祥合说:“二蛋,你可得把这个项目承担起来,给咱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我们对养殖都是门外汉呀!没有你,这个项目恐怕开展不起来。” 二蛋畅快地说:“技术方面我当然责无旁贷了,经济方面还要独立核算,不能和我的鸡厂混肴一起,这个项目最好另建账本。” 玉顺担心地说:“可能得有个专业会计才行,我虽然教了几十年书,对管理财务却是外行。玉柔也没有管过财务,我怕时间长了会出问题。” 二逛说:“你们一家先管着,正规不正规无所谓。财务交给你们,账面清不清人都放心。要是交给别人,账面做得再好人也不放心。” 祥合也说:“二爸,你就先弄着,如果以后不行,就把桃花叫回来专门管理财务。我想出不了什么问题,肉烂了也在一个锅里。” 最后决定,常大伯具体管理果园,老关继续负责工厂,祥合c玉顺联系钢构厂,勘察地形,设计图纸做预算,准备动工建围墙。 董事会结束以后,常大伯骑上电摩又去小坟岗,见到柳枝第一句话就问:“七寸蛇来了没有?”柳枝心里不是滋味,嘴里自然说:“没来。怎么,几天没见就想她啦?小心把人想下麻达,住院还得老婆服伺。” 常大伯走到跟前笑着说:“怎么,吃醋啦,吃醋好啊。现在的人,就是要少吃盐,多吃醋,周身酸溜溜,越酸越有味。” 常大伯说着紧挨老婆坐下,柳枝推了他一把说:“去你的,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去,我才不管那些事哩。多年寡妇都守过来啦,老了还有啥过不去的。没人见得正好,我一个人清清闲闲,省得麻烦。” 常大伯又往她跟前挪了下说:“哟,嫌我没有先问你,你是我老婆,天天要见几回哩,还用得着问吗。七寸蛇那僵猪婆,人看见都害恶心,她能和我老婆比吗?相差十万八千里。你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既漂亮,又绵软,我就是再乏,一个月也要爱几回哩,怎么会和别人好。” 常大伯说着就伸手摸她,柳枝眼睛看着前方,双手推着他说:“去,去,那边有人来了。老不正经,没在家里就动手动脚,也不怕人看见。” 常大伯继续摸着说:“怕啥哩,这里一个活人也没有,地下的死人不会看。我再不把你拾掇拾掇,你可能要跑着找羊公子哩。” 柳枝往旁边一挣说:“真的,真有人来啦。好几个哩,都是女人,可能是挖野菜的。”常大伯抬头看去,果然从生姜渠那边走来三个提着篮子的女人。离得最近的一个好像是三快婆,后边两个还看不清是谁。 三快婆很快走到他们跟前说:“你两个怪舒服的,跑到这里亲热来了。可怜七寸蛇为了你们的事情,这几天可把苦受啦。” 常大伯急切地问:“怎么,你说七寸蛇,她怎么啦?” 三快婆说:“怎么啦,被她那个烂老汉关起来啦,门都不让出。做饭的时候,也拿过去栓猪的大铁链子在厨房锁着哩,就跟奴隶一样。” 柳枝忙问:“快婶,你咋知道的,是真的吗?老常,咱们得管。” 常大伯说:“当然得管,我现在就回去管管,非叫他把人放了不可。” 三快婆说:“真不真我没亲眼见,刚才听那两个妇女说的,我给你叫过来再问问。”她说着拧过头就喊:“喂,金蛋家的,你两个过来一下。” 那两个妇女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常大伯快步迎上去问:“你两个说七寸蛇的事是真的吗?你们是听人说的,还是亲眼见的?” 软蛋媳妇说:“我祷告的时候听神二嫂说的,真不真不敢肯定。” 金蛋媳妇说:“真的,千真万确。我听去他家打牌的人说了不太相信,就去他家买了一瓶醋,两包盐。前边没见人就装着要去厕所,直接向后院走去,路过厨房门前就看见七寸蛇正在厨房做饭。有根栓猪的铁链子一头锁在七寸蛇的右腿腕上,一头锁在厨房的门环上。 我进去问她说:‘婶子,你老汉为啥要锁你哩?’她擦了一下眼睛说:‘他嫌我不听他的话,就把我关在屋里,做饭也拿铁链子锁着。’ 我又说:‘那你咋不听老汉的话哩?女人家吗,就是要听丈夫的话。’ 她又说:‘他叫我尽干缺德事,我就是不干。人家老常那么好的人,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家的事,他偏和人家过不去,老想着怎么害人家。最近要拔坟上栽的树苗,我不同意,他就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去。’ 这可是我亲眼见的,绝对假不了,走到哪里都敢作证。” 常大伯气得脸色铁青,马上对柳枝说:“你再看一会,我得回去救她。”说罢,跨上电摩,掉头就走。柳枝高声喊道:“掌柜的,放冷静些。” 常大伯脑子一转,立刻想到烂头蝎就是在和自己致气,他直接去可能起不到好的作用,还会火上浇油,弄得不好下台。他烂头蝎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自己为啥不让法律教育他哩?于是,他就先到学校去了。 学校里几个人都在,玉顺听了后说:“没有考虑的啥,赶快报警,交给警察不就完事了,咱为啥要自己去哩?烂头蝎肯定不会听咱的话。” 老蝴蝶却说:“别急,要报警也不是这个报法,咱得仔细琢磨琢磨。烂头蝎这人是个无赖,没有证据告不倒他。老常没有直接去是对的,去了不但不起作用,还会打草惊蛇。他要是提前把人放开,矢口否认,警察也拿他没有办法。咱要报警,就要给他来个突然袭击,方可一举成功。” 玉顺说:“那就给警察说清,让他们悄悄来,给他来个猝不及防。” 老蝴蝶又说:“那也不全面,他是做饭的时候才锁人哩,平时只在屋里关着不让出来。警察进去不一定就是锁人的时间,咱们说他关人c锁人c剥夺人身自由。他说咱捕风捉影,满口胡道,警察又能拿他怎么样?烂头蝎这人特别精,稍有动静就会觉察,伺机把人放开,又是没有证据。” 常大伯说:“现在正是做饭的时候,人可能正锁着。赶紧报警,如果警察及时赶到,他来不及放人毁证,就能抓个正着。” 老蝴蝶又说:“不妥,不妥,要抓就抓他个现行,使他无法狡赖,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祥合着急地说:“那你有啥好办法,说出来听听。” 老蝴蝶笑着说:“这你别管,老常还去坟上看你的树,就当啥事都没有发生。玉顺和祥合也忙你们的,见了我的话马上报警就是,让警察悄悄来,保证逮他个人赃俱获。你们放心,七寸蛇很快就自由啦。” 老蝴蝶的孙女节节从里面出来说:“爷爷,我把作业写完了,现在推你出去转转吧。一个星期放两天,就是作业太多,我只能推你一次。” 老蝴蝶说:“一次就行了,你推我出去买瓶酒吧,爷爷酒瘾发了。” 常大伯看他在节节耳边嘀咕了一会,节节点点头,便推着轮椅向烂头蝎家的方向走去。常大伯向玉顺c祥合说:“这家伙腿受了伤,脑子还灵活着哩。他想去缠住烂头蝎,让节节侦查报信,你们等着打电话就是。” 常大伯骑上电摩,又去小坟岗替换柳枝。三快婆她们还没有走,四个妇女坐在那儿拉家常。柳枝看他来了就问:“怎么样,七寸蛇放了没有?” 常大伯把他们的打算说了一遍,柳枝高兴地说:“好,就该那么办,只要把烂头蝎那个坏家伙抓了,咱们就不用看树了。” 金蛋媳妇问:“大叔,那个瞎怂咋叫烂头蝎哩,他就没有名字吗?” 常大伯说:“有哩,人咋能没有名字,他叫‘兰一江’,文化革命时是造反派的一个小头头。后来参加武斗,经常挎着个盒子枪,人们就叫成‘兰一枪’啦。武斗结束以后,没有捞到一官半职,满肚子的气全从头上往出冒,出了一头的烂疮,自己嫌难看就带着帽子。时间一长,帽子就卸不了啦。由于爱给人使瞎心眼,人们才叫成‘烂头蝎’的。” 三快婆说:“咱还等啥哩?警察来抓人,快回走看热闹呀!” 常大伯说:“别急着去,警察还没来哩,你们一去会走漏风声。” 金蛋媳妇说:“咱先回家做饭,警察来了再去看热闹。他给我造了那么多谣,我还想搧他两巴掌,好好出出气。” 柳枝说:“好,咱先回去做饭,吃了饭再去看。” 几个妇女回村以后,常大伯无可事事,一个人坐在坟头上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有再看的必要啦,与其坐卧不宁,不如回家看个究竟。想到这里,他又骑上电摩回到村口,玉顺c祥合正在门外站着,看他回来就说:“电话已经打去啦,警察说他们一会就到。” 他们等了一会,果然来了辆平常的面包车停在皂角树下,从里面出来两个身穿便服的平常人,看见他们就问:“喂,是你们报的警吗?” 常大伯走过去说:“是的,你们来了,我去带路,你两个忙去。” 玉顺c祥合进厂去了,常大伯带着警察走到烂头蝎家门口,就见老蝴蝶的轮椅停在柜台前,他坐在上面喝着酒说:“烂师,你今天这散酒还差不多,可能是我来得有点突然,来不及掺水,我就多喝几杯。” 烂头蝎说:“你看你,喝几杯酒就胡说哩。我的酒货真价实,从来不掺水。我今天喝了你几杯酒,可给你贴了花生米,你老花不吃亏。” 警察走过去问:“喂,你们谁叫兰一江?”烂头蝎看了看他们的装束,以为是厂家的推销人员,连忙走出柜台说:“我就是,二位推销啥货?” 一个警察取出拘留证说:“兰一江,非法拘禁其妻自由,长达一周时间,触犯刑律,立即依法拘留。”另一个警察马上给他带上了手铐。 烂头蝎叫道:“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凭啥随便抓人?” 老蝴蝶冷笑着说:“还狡赖哩,人现在还锁着,你赖得过去吗。” 烂头蝎瞪着他说:“老蝴蝶,腿都断啦还告人哩。我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你突然跑来和我喝酒。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这老东西!” 常大伯走到前边说:“你错了,今天是我告的,与老花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报复就冲我来,有啥阴招随便使,我老常随时奉陪到底。” 烂头蝎恶狠狠地说:“好,你们都等着,我临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警察押着他走到后面厨房,七寸蛇正在案边擀面,小腿上还锁着那根大铁链子,两只深陷的眼眶周围,可以看出斑斑泪迹。 警察喝令烂头蝎把人放开,烂头蝎掏出钥匙说:“这就是钥匙。” 一个警察厉声呵斥:“自己来,你是怎么锁的,就怎么给我放开。” 烂头蝎只得弯下腰,用两只戴着手铐的手,颤颤抖抖地开了锁。七寸蛇惊愕地看着众人,一句话也不说,泪水从眼眶里一个劲地往出流。 这时候,村里来了好多人,把烂头蝎家拥满了。柳枝双手把七寸蛇从厨房里拉出来说:“你,你受苦啦。不做饭了,走,今天去我家吃。” 金蛋媳妇走到烂头蝎跟前,抡起巴掌要打。一个警察挡住她说:“大嫂,不能打,他犯了法自有国法制裁。不管是什么人,打人都是非法的,大家平时多学点法律知识,在人生的道路上就不会犯错误啦。” 警察押着烂头蝎往出走,烂头蝎停下来说:“让我给亲戚打个电话。” 一个警察说:“不用啦。你女婿吕胜,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教育,好好改造自己,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三快婆忙问:“喂,同志,你说吕胜咋啦?那小子做的坏事比他丈人还多。把老常一车麦子拉去啦,你们能不能帮他把麦子要回来?” 一个警察说:“麦子要不回来啦,绳之以法那是必然的。他涉黑贩黄,侵吞私分,敲诈勒索,做了好多违法事件,最近一直拒捕在逃。大家如果有啥线索,立即报告公安机关,争取早点把坏人缉拿归案。同时还要提高警惕,严防坏人狗急跳墙,做垂死的挣扎,给大家造成伤害。” 烂头蝎又赖着说:“你们要抓我,我家里没人咋办呀?让我找个人吧。” 一个警察说:“你走了还有你老婆,她是你的合法妻子,你的财产也是她的,她为啥不能看家?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法制教育吧。” 围观的群众拍着手说:“对呀,你走了老婆就是掌柜的。你把她压迫了几十年啦,也该翻翻身,过过自由人的生活啦。” 群众欢呼雀跃,拍手称快,警察在群众的掌声中押着烂头蝎往出走。刚到门边,那烂头蝎双手抓住大门说:“我,我不能去。警察同志,你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许多事要做哩。我缴罚款,你们说得多少?三千五千我都出,缴了钱就不用抓我啦。就这么点小事,抓去也判不了刑,干脆收点罚款算了。有票没票都行,抽屉里边有钱,我这就给你们取。” 一个警察说:“治安处罚是有条例的,你要缴钱也行,法院会按照条例执行。我们都是正式警察,和你女婿不同,没有权利乱收罚款。” 烂头蝎一计不行又生一计,双手抓住门扇说:“你们先把我放开,让我把手头上的事料理一下,不用你们抓,我自己去接受处罚教育。” 七寸蛇走过来说:“警察同志,别听他的。他说没办完的事就是把人没害成,要拔老常在坟上栽的树苗没有得逞,被抓走了不甘心。你们快抓走吧,多判几年,最好别叫回来,我们村没有他才能安宁。” 三快婆也说:“是呀,我村里只有这一个瞎东西,抓走就太平无事了。” 烂头蝎瞪着她说:“老巫婆,胡说八道,我没偷你,你咋把羊丢啦?” 三快婆指着他说:“你不说我都忘啦,我丢羊还不是挨了你的错。鼓上蚤就是你煽动的,还有麻将婶和杏花妈的死,老财迷和挣不够一一一一一一。” 一个警察打断她的话说:“大婶,别说啦,让我们赶快走吧。” 烂头蝎双手抓紧门扇死活不放,警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就说:“我记得领袖过去说了一个对付驴子不上坡的办法,你们不妨试试。可能效果不错,不行了大家再帮点忙。” 警察点头会意,立即出去把车开到门口,打开车门,一个警察抓住手铐在前边拉,一个在后边推,两边的群众稍微帮了点忙,就把烂头蝎像抬死猪似的弄上了车。围观的群众目送警车走远,这才各回各家。正所谓:犯法不可用钱买,坏蛋入狱才能改。这回结尾没悬念,后边内容更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回缺劳力雇工去人市 借春游实习访农村 有活不怕劳力缺,今日雇工不剥削。 河里没鱼市上有,需要什么取什么。 常游景点无新鲜,偶到田园有感觉。 农村老年领养老,天下不平不再多。 失地凭什么?路边人市多。几天无人叫,家里难生活。 有钱心喜悦,没人害怕多。少数先富贵,只会享快乐。 闲话无用不要多,书接上回继续说。上文说道:烂头蝎为了阻止其妻七寸蛇帮助常大伯看护果园,就对她实行专政,用栓猪的铁链锁在家里。 常大伯知道以后,及时和玉顺c老蝴蝶商量报警,警察在众村民和老蝴蝶的协助之下,终于把善于狡辩的烂头蝎抓了个人脏俱获。 村民们高兴地说:“这回把这个坏蛋抓走,好好教育,以后回来就再不敢害人啦。咱村里从此后太平无事,大家都可以高枕无忧啦。” 常大伯却忧心忡忡地说:“唉,这家伙的瞎心好像是先天性的,很难改变过来。今天抓走可能也拘留不了多长时间,几天就得放回来。尤其是他女婿吕胜还在拒捕外逃,如果他们串通一气,疯狂报复,那就很容易造成严重后果。咱们还要提高警惕,加强防范意识,不可麻痹大意。” 三快婆大声说:“怕啥哩,起码最近就可以放心几天。以后回来要破坏,他也是偷偷摸摸,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看不住他一个吗?” 老蝴蝶把轮椅转到跟前说:“老常,不用担心,吕胜虽然干的坏事不少,和他丈人却有根本性的区别。烂头蝎干的都是损人不利己的坏事,吕胜则是无利不沾弦。如果烂头蝎叫他去拔坟上栽的树,吕胜不一定会听。”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烂头蝎想要缴钱认罚,七寸蛇却把家里的钱存起来不给他。烂头蝎突然被抓,根本没来得及准备,这时一点办法也没有。 七寸蛇又给他搜集了许多做过坏事的证据,还要求公安机关从严c从重处理。尽管烂头蝎的嘴再能说也无法狡赖,只能认罪伏法。 仲春二月,天气暖和,阳光明媚,百鸟活跃。果树出了叶子,麦田泛起碧波;花儿放满枝头,蜜蜂繁忙工作,时间白天见长,温度中午暖和。棉衣脱去真舒坦,正是干活好时月。农民出门紧挣钱,绅士到处去游乐,各地景点都逛尽,携妻带子再出国。腰里钱多兴趣大,只嫌美景不够多。如今经济大发展,有钱旅游不是错。无钱无条件,干活也快乐。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温度一天一天地提高了,老山头育的草莓苗子能栽了。可是,村里的年轻人基本走光啦,常大伯只能叫些老弱病残去栽草莓。他领人先整了几天地,用拉犁c铁锨之类的工具给去年没挖完的地方松松土,到栽的时候就能提高速度。 坟上的地没浇过水,土壤本来就很松软,被年前的大火一烧,又疏又松,整地的工作量倒不怎么大,栽的时候就不行了。上了岁数的人,站着坐着干点活基本可以,栽苗子是要蹲着干活,时间稍微一长,双腿疼痛不堪,蹲一会就得起来站一会活动活动,有的还攥着拳头在腿上砸一会。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心里着急,指望这些人实在不行,栽完就得好几个月,必须另想办法。他马上回家商量,准备到人市上叫些年轻人。 柳枝听了他的话先说:“老年人干这种活就是不行,不说别人,我自己蹲一会就撑不住了,腿疼得受不了,浑身都不舒服。” 祥合接着说:“的确不行,村里的老年人,大部分都有病哩。血管本来就不畅通,蹲着干活压迫血脉,那就更不行了。如果有发生问题的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必须马上改变,干脆多叫几个年轻人,争取早日栽完。” 柳枝忧心地说:“年轻人可能很贵吧,这活干完得花多少钱?” 祥合说:“贵就贵吧,工价大了人能干,一个人顶几个人着用哩。老年人要是有一个出问题的,咱们花的钱就没多少啦。” 常大伯晚上就给大家通知,叫他们明天都不要去了。不料,对门的三快婆第一个说:“我能行,我蹲着c坐着都能干活;叫我搬运苗子,保证比他们年轻人还快。我也没有啥病,按半价算都愿意干,多少挣几个就比不挣强。现在的日子好是好,没钱还是不好过,就是粮食不用钱买,种地的投资越来越大。各种东西都涨价哩,门户礼节c日常用度,哪一样没有钱都不行。咱们这些老家伙,自己刨着挣几个用着气长。” 梗大双手比划着说不清楚,梗二连忙像鬼子翻译官似的帮他翻译着说:“他说和你立个字据,白纸黑字写明白:我梗大给老常干活期间,万一发病身亡,与老常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家属亲友,不得向老常索赔命价。如果死不了,住院治疗,一切费用不要老常负担。空口无凭,立书为证。” 梗三接着说:“老常哥,要不是你给我们这些废物出主意c想办法,把吃药问题解决了,我们早就丧失了生活信心。如果再能安排个长期工作,一月多少有点固定收入,我们当真把你当爷着敬哩。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昧着良心连累你?请放心,我们提前给家里交代清楚,绝不连累你。” 常大伯着急地说:“我不是害怕连累不连累,主要考虑你们的身体吃不消。栽草莓是有季节性的,时间紧,必须赶快栽完。咱们现在的进度太慢,赶时间根本栽不完,以后有适合你们干的活,绝对不叫外人。” 梗二说:“我们这些人干活是不怎么行,两个c三个就能顶一个吧。你该叫多少人就叫多少,我们都去跟着干,放屁也能添点风呀。” 常大伯看着他们只好说:“那你们继续去吧,能干多少干多少,累了多歇会。我明天再去叫些年轻人一起干,速度就可以提高啦。” 第二天一早,常大伯六点来到通往开发路的十字口,人市上已经来了好多打工者。雇工的雇主还没有来,大家都在路边等着,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坐在自己的摩托c电动车的座位上,眼睛瞅着路上的来人。 常大伯大概瞅了瞅,先来的多是些中老年人,年轻人起床比较迟,到现在来的甚少。他把自己的电动车也撑在公路旁边,坐下等等再说。 有个看着比他年轻一点的人走过来说:“老哥,你也‘钓鱼’来啦?唉,年纪大了不好钓。我的年龄还不到六十,等了几天都没钓上,你比我老得多,不如早点回去算了。没钱用了就艰省节约,尽量少花点也能过去。这么大的年纪出来‘钓鱼’,不是儿女们的脸面。人家那些用工单位都要年轻人哩,像你这样子,便宜也没人要,人家不怕出钱,怕担心。” 有个稍微老点的凑过来说:“唉,既然来了就等等吧,在这里等着还能有点希望,说不定碰上个好人就能挣几个。只要三天钓上一次,挣几十块钱就可以宽展几天,要是回去,那就连一点希望也没有啦。” 又凑过来个人插话说:“是呀,是呀,就是要守株待兔哩。守着就有碰上兔子的可能,要是不守,还能指望啥吗?土地收完啦,没猴耍啦,只有守在树旁等兔子。像他这般年纪要是没有困难,就不会出来‘钓鱼’。” 先说话的那人不满地说:“我劝他回去是怕人多活少,停在这里就多一个分馍的人。你们也不想想,一棵树下守着几个等兔子的人,就算偶然碰上一个,给谁的事呀?你们那里都开发啦,没地了就有钱哩,放出去利息都吃不完,用得着出来‘钓鱼’吗?真真是热闹处卖母猪哩。” 后过来那个人说:“唉,一家不知一家难呀!你不知道,开发了的地方穷人也不少,有些人不打工当时就没饭吃啦。还不如你们没开发的地方。你们有钱没钱,只要有粮也能过去,我们就不同啦。 我家的情况是这样的,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手里分了点地钱就有人打主意,诱惑我儿子当什么高级经理,要把家里的地钱全部投资进去。 我老两口坚决反对,他就和我们划清界线,拿着他两口和娃的地钱跑出去了。几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找了好多次都杳无音信。 我和他妈有两个人的地钱本来够用了,没想到他妈突然得了个脑溢血,幸亏发现得早,及时送进省城医院才算把命保住了。可是,那种医院花钱比吃钱都厉害,两个人的地钱根本不够,把亲戚都麻烦扎啦。 他妈还算争气,硬坚持锻炼得生活能够自理,我才有时间出来钓‘钓鱼’,钓上了还能挣几个零花钱,要是钓不上,吃饭都成问题啦。” 第二个说话的人叹着气说:“唉,你的情况还不如我,我儿子是个匠人,做活做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被人家洗了脑。旋风躜进勾子了——叫鬼把心迷啦。好好的活不干啦,好好的钱不挣啦,好好的家不停啦,好好的婆娘不用啦,硬要往出跑哩。我们那儿没开发,家里有点钱也不给他,没想到他出去贷人家私人的钱拿着跑啦,一年多没见人影。媳妇等不住他,就把家里的钱一拿,领着孩子回娘家,说是要离婚哩。 咱有啥办法呀?婚姻法上说得明白,结婚自由,离婚自愿吗。人家一个年轻女人,就不能长期守寡呀!我老两口幸亏还有地种,粮食不成问题,出来打工就是挣点零花,比你强,今天有人雇老年人先让你去。” 那个人感激着说:“那就多谢你了,我要是有点地就不‘钓鱼’了。你说你儿子借了私人的钱,人家没找你要?我哪里就有问家里人要账的。” 那人又说:“要来,我给他哪里来的好话呀!指着他的鼻子说:‘我给你钱多着哩,谁叫你把钱贷给他?贷的时候怎么没问问我?现在问我要钱,我有钱也不会给你还。你要不下钱了活该,只怪自己太爱钱啦,想多赚利息就得多担风险。想叫我给你还钱,我还想问你要儿子哩!” 另一个人插话说:“那些传销组织怎么能一下子给人洗脑哩?他们可能有什么‘迷魂汤’吧,给谁喝了谁就会跟他们走。不然,那么多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跟他们铤而走险,自己难道没头脑吗?”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说:“啥迷魂汤,那些人都是利令智昏,成天只想着空里成神。这些年来,国家早就明令禁止传销活动,广播电视上经常说,谁没听过c谁没见过吗?他们是被所谓的丰厚回报冲昏了头脑。”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说:“嗯,迷魂汤自古就有,好多电视上都说过。过去那些什么组织就是用药控制人哩。现在那些恐怖组织,也是用迷魂药发展成员c搞恐怖事件。自杀式气车炸弹,明明是要粉身碎骨,还有人死心塌地的去干那些傻事,一个具有正常思维能力的人是不会的。” 常大伯又说:“那些事咱就不知道啦。可能有用药物迷失人的本性,使其产生幻觉,去干些灭绝人性的事件。传销组织主要是靠利益诱惑人,如果自己能够达到心如止境,随寓而安,没有贪念,那就不会为金钱所动,被利益诱惑。即便真有迷魂汤,他们也给你喝不下去。” 先说话那人又说:“你这话说得虽然不错,可是,在现实生活中,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太少了。人的整体素质不高,唯利是图c贪而无厌者比比皆是,谁会没有私心杂念吗?人就是被贪心害了。” 常大伯心想:他说得的确属于事实,现代人的思想复杂,私心严重,社会上的毒素太多啦,比流行病菌还来得快。除了黄赌毒,又多了个传销。看来,国家不但要解决农民养老问题,还得清除害人的毒素。 正是 人在世上当记清,四害不侵是精英。 远离赌场全家幸,沾染毒品害一生。 色字头上刀一把,传销害处也不轻。 路上陷坑随时在,上苍造人有眼睛。 常大伯还在想着,周围的人忽然向同一方向涌了过去,急忙起身看时,就见几个地方人头晃动,吵吵嚷嚷,原来是雇主叫人来了。 打工者已经来得很多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啥人都有,真个是密密麻麻,阵容庞大,把那么大一片地方占得满满的。用工的雇主则是稀稀拉拉,人少势单,刚入场就被打工大军分割包围起来,四面的人乱纷纷地喊着,吵得雇主无法定夺,被打工者拥来挤去,招架不住了就大声喊道:“我不要人,我不是叫人的。”拥挤的人当时松了许多,他赶忙挑了几个自己看上的人,讲好价钱,领着他们落荒而逃。 常大伯的样子像‘钓鱼’的,所以没人围攻,他就转着瞅着,轻轻松松地把一个看着麻利快活的年轻女人叫到旁边说:“姑娘,干一天活得多少钱?我想叫人栽草莓哩,大概需要二十个年轻人,你能不能帮我找够?” 那女人惊奇地看着他说:“真没看出,你还是叫人的老板,我把你当成‘钓鱼’的啦。你说栽草莓,活路倒是不重,比当小工轻松多啦。你能出多少钱吗?我们一起来了十几个,如果价格合适,二十个人好叫。” 常大伯说:“官价,今天的行情就是八个小时五十,十个小时六十。” 那个女人说:“价钱小了点,栽草莓不出多大的力,基本合理着哩。打工吗,就是凭力气挣钱,你等一会,我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常大伯蹲在电摩旁边等了一会,那女人领了十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妇女走过来说:“大叔,就按你说的办,这就十几个啦,我去再叫几个。” 先前和他说话的那几个老汉看到这种情况,惊奇地走过来说:“老哥,真没看出,你还是来叫人的,那就把我们叫上吧,你怎么也嫌我们?” 常大伯忙说:“不是,不是,我叫人栽草莓,都是要蹲着干活。你们老胳膊老腿的,干这种活不合适,人能撑住腿也撑不住。我村里的老年人不少,用不上才出来叫人哩,你们还是等着找合适的事干吧。” 最后和他说话的那个人说:“老哥,你就叫我们去吧,年纪大了便宜一点,三十c四十怎么样?我已经好几天没人叫啦,今天要是再卖不出去,我老两口的生活就成了问题。好老哥哩,我们蹲一会,跪一会也能干。” 常大伯看他们那迫切的目光,实在于心不忍,只好为难地说:“你们先在这里钓着,如果今天实在没人叫,你们就到老村李来,我们在村子的西北方向栽草莓。你们要去就和我村里年纪大的同样对待。” 那几个人都说:“好,好,我们现在就去,可能再等也是白等。这么多人天天守在这里,那里会有许多兔子往树上碰呀!” 常大伯推起电摩,正要走在前边给大家带路,从省城开来的公交车忽然停在路旁,从车上下来了两个揹着挎包的年轻姑娘。她们看到这儿停了一群年轻女人正准备走,急忙招呼着说:“喂,姐姐们,你们找到活了,在那里干啥哩?能不能把我两个加上,工钱比你们少点也行。” 那个领头女人指指常大伯说:“是这位大叔叫我们给他栽草莓去,他已经把人叫够啦。怎么,你两个也是来‘钓鱼’的,看着不像农村人呀!” 其中一个姑娘走到常大伯跟前激动地说:“大叔,是你叫人栽草莓哩?草莓好呀,我们最爱吃啦,还没见过是怎么长出来的,正好见识见识。大叔,把我两个叫上去吧,草莓成熟以后就来买,还可以帮忙推销。” 常大伯看她们长得眉清目秀,亭亭玉立,好像是华年盛景中的春燕。再看衣着打扮,容颜气质,绝非打工‘钓鱼’之人。他就推脱着说:“姑娘,我的人已经叫够啦。快去忙你们的,我们时间紧,等着回去干活哩。” 那个领头女人也说:“看你们就不像下苦的人,别在这里寻开心。姐妹们,别耽搁时间,咱们快点走吧,人家和咱不是一路人。” 打工的都跨上了自己的电摩,那两个姑娘却拦住常大伯说:“大叔,不瞒你说,我们大学毕业好几年了,一直找不到工作,今年又在省城跑了几个月,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城里花费很大,我们的家也在农村,能上完大学已经很不容易啦。我们不能再向家里要钱,下来做做工,多少挣几个贴补生活,就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大叔呀,父母对我们抱着很大的希望,含辛茹苦地养大成人,供上学已经竭尽全力了,我们还能再靠父母养活吗?大叔,各位姐姐们,给我们一个自食其力的机会吧。” 常大伯本来心软,又听她们说得合情合理,自己那么大的战场,还在乎多两个人吗。他就叹口气说:“唉,现在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大有人在。你们就跟着去吧,人家都骑着电摩,你两个啥都没有咋去哩?” 一个姑娘看着大家说:“这么多电摩,捎两个人不成问题,如果去搭班车,没挣钱就得花钱。大叔,你这电摩就可以捎一个。” 常大伯看看她,为难地说:“你还是叫他们女的捎吧。” 那姑娘捉住他的电摩手把说:“哦,大叔还这么封建的,你都可以做我爷爷啦,有啥害怕的。我来带你,保证把你摔不了。” 常大伯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是怕你不知道路。” 那个领头女人对另一个姑娘说:“来吧,我带你。姐妹们,我知道路,大家都跟着走就是。”一行人骑上电摩,很快来到老村李村口。 常大伯叫她们在皂角树下等了一会,玉顺出来清点人数,一一登记完毕,那几个骑自行车的老汉也赶到了,大家一起出村上地。 柳枝和三快婆领着村里的人,早就把工具拿到地里,在老山头两口的指导下正干着,这些人到了以后,士气空前高涨。常大伯为了不窝工期间,把人分成许多小组,整地的整地,运苗的运苗,浇水的浇水,年轻腿软的年轻人,全部蹲在地里栽苗。老山头两口来回跑着经管指导,真个是因人而异,量才使用,整个小坟岗上没有一个闲人。 三快婆从不服老,她就和两个女大学生在一起栽苗。前一个小时,她们干得不差上下,时间长了,两个年轻娃渐渐赶不上她。其中一个感叹着说:“啊!老婆婶真行呀!那么大的年纪比我们能干,我两个甘拜下风。” 三快婆边干边说:“我干了一辈子啦,当然比你们有耐头。你两个大学生没干过活,有这个样子就很不错了。不经常干活的人,第一天还可以支持下去,晚上躺在床上浑身酸疼,腿难受得没处放。忍不住的人第二天就不干了,能撑过三四天的人,慢慢就不怎么疼了。你两个要是能坚持一个星期,那就比我老婆能干多啦。总之,这样的钱可不好挣呀!” 另一个姑娘说:“是呀,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来打工,撑不住也得硬往下撑。大婶,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们村有多少人吗就占了这么大一片墓地,为啥又在这乱葬坟上务果园c栽草莓哩?” 三快婆本来话多,被她这么一问就把话匣子打开啦,马上涛涛不断地说个不停。从几千亩的大滩地,说到生姜渠,再说到几个村的墓地都放在边界上,自然连成一片,形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小坟岗。他们村老常看到这么大的地方只长荒草太可惜,就把它承包下来栽果树,想叫这里变成鸟语花香的绿色园林,既不影响安葬亡灵,又能开花结果有收入。” 三快婆说得津津有味,两个姑娘听得频频点头。常大伯没有干活,他今天就像庄园主视察工作那样来回转着看,随时调配人力,使工作中尽量不出现窝工现象。一切安排就绪,这才走到女学生跟前想问点什么。 三快婆正谝得满嘴白沫,看他走来又改变话题说:“姑娘,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的老常。别看是个农民,外表不怎么排场,在我们这里可是个有本事的人,给乡党办的好事没多少,全村人都把他叫智多星哩。” 有个姑娘插话说:“是呀,人才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吗。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心灵却肮脏极了,有点权就贪而无厌,只为自己打算。” 常大伯走到跟前说:“喂,你两个大学生,在学校学的啥专业?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们这里才办了个果品厂,刚开始,缺乏技术人才,条件还不怎么优越,你们要是不嫌弃就进去看看,是否可以屈就。” 常大伯满以为自己此话一出,他们必然热情地询问详细情况,结果大出所料,那两个姑娘连一点惊奇的意思也没有。 其中一个淡淡地说:“你们还办了个果品厂,栽果园,办果品厂挺般配的。我们都是学文科的,没有啥专业技术,进果品厂不合适。” 另一个姑娘也说:“多谢大叔美意,果品厂的工作确实不适合我们。我们有时间可以进去参观参观,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常大伯说:“那就不必啦,果品厂才开始,还没有正式投产,有看的啥哩。你们忙吧,我得到那边去看看。”说罢,转身欲走。 那个姑娘站起身说:“大叔,我觉得有点热,麻烦你把我的外衣捎过去,放在我们的挎包上。这地方尽是土,没处放衣裳。” 常大伯站住脚,那姑娘脱下外衣递给他说:“谢谢,麻烦大叔了。” 常大伯接住衣裳说:“这点事还用得着谢吗?真是画蛇添足。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礼世未免太多了吧。”说着就把衣裳往自己胳膊上一搭,拧身就走,脚刚迈开一步,忽然听到‘啪啦’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连忙驻足低头一看,不由得惊奇地说:“啊!记者证,你们是记者!”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刹那间,小坟岗上所有人全都停住工作朝这边走来。栽的撒的不干了,水管里边水断了,一切工作瘫痪了。 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当机立断,马上大声宣布:“大家休息一个小时。” 人们呼啦一下涌过来把两个姑娘团团围住,像看珍稀动物似的看着。有人惊奇地说:“记者,记者怎么跑出来打工哩?” 三快婆站在他们跟前大声说:“记者就记者吗,还鬼鬼祟祟地装成打工的,搞啥秘密活动哩?不怪常听人说:‘现在的记者都跟特务一样。’原来这话是真的,你们到底干啥来了?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一个姑娘朝大家点点头说:“乡亲们,我们是省电视台,社会调查栏目组的实习记者。刚参加工作不久,没有经验,今天下来打工就是想体验一下生活,认识一下农村,没想到影响了大家工作,实在对不起呀。” 另一个姑娘也说:“乡亲们,我们就是想熟悉农村生活,掌握实际资料。没有说明身份是不想惊动大家,便于接触,实在没有什么可交代的阴谋诡计。还望乡亲们不要产生戒心,畅所欲言,有什么真话c实话就说出来。我们虽然没权解决实地问题,却能把舆论造出去。” 常大伯让大家坐下歇歇,喝点水再干。一个姑娘把自己的挎包提过来,从里面取出饮料c矿泉水让大家喝。三快婆说:“你们别让了,自己喝吧。我们农民有开水就行了,从来不喝那种玩意。” 另一个姑娘从挎包取出相机说:“乡亲们,既然知道了,我就给大家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不知各位乐意不乐意?” 农村人对照相兴趣不高,梗二不大热情地说:“照相是你们的自由,想照就随便照吧。我们农村人,模样不咋样,拍得再多也不值钱。” 那姑娘说:“说啥值钱不值钱,咱又不想卖钱。我们来了一趟,作个留念也是必要的。这样实地的田间照片,说不定还有用处。” 姑娘说着看看现场,从不同的几个角度拍了几下又说:“我们回去洗出来以后,一定抽时间给大家送来。” 现场的人似乎都不在乎,没有想说话的人。只有梗大一个人咿咿呀呀地说着没人理解的语言,就是学过外语的记者也听不明白。 梗二连忙翻译着说:“他说想照张单个像,不知能行不能行?集体像送不送都能行,我们没有多大用处,单个像还能解决点实地问题。” 一个姑娘好奇地问:“集体像有纪念意义,要单独像有啥用处?” 梗二解释着说:“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些脑梗都是有今没明的人,前几天就把一个突然死了,灵堂上要放张照片却没有。农民轻易不照相,死了也不整容,照张相片一脸的痛苦状,难看极了。他儿子没办法,只好把他爸的身份证拿到照相馆,要求把身份证上的照片放大一张,人家开口就要一百元。唉,人到哪一步有啥办法?再贵都得出呀!他想提前照张相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没有,让儿女们多花那些冤枉钱。” 梗三接着说:“这话说得是呀,前几天村里来了个照相的,我想照一张做好准备,搞了一整价也没弄成。那人的心太重啦,咋说都得几十块。我们有几十块钱就要先办非办不可的紧事,咋能舍得照张相片放着?” 姑娘听得眼眶有点湿润,连忙擦了一下说:“能行,能行,我给大家每人都照一张,回去放大c洗好送来,一分钱都不要。” 现场的老年人激动得脸上有了笑容,个个站起身往前走。姑娘瞅了瞅地形,先叫梗大正好衣冠,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个坟头上。姑娘调好焦距,给大家一个接一个照着,不大一会,地里干活的老年人就照完了。 三快婆这回却没起带头作用,她坐在远处一动没动地看着。另一个姑娘叫着她说:“老婆婶,就剩你一个了,咋还没动哩?快去照呀!” 三快婆站起身说:“我不紧,可能当时死不了。我担心我老汉死得早,想麻烦姑娘给我老汉照一张。他没在这里,我不好意思照两个人的。” 梗二插话说:“那可不一定,我看我四叔要比你活得时间长哩。他迟早走路慢腾腾的,往哪头走当然也慢了;你迟早走路跟刮风似的,往那头走当然也快得多。快叫给你照吧,说不定明天就能用上。” 三快婆追着梗二说:“好你个死梗二,老盼我先死哩,我活着碍你啥事啦?我再快都没有你死得早,咱两个就看谁吃谁的菜馍呀!” 那个姑娘笑着说:“大婶,你照吧,有啥不好意思的,下午收工回去,我再给大叔照一张便是。你村里的老年人,谁想照都行,不麻烦。” 三快婆照了以后站起身,朝四面看了看大声喊:“老常,老常,咋不见老常啦?大家快找找吧,就是他和柳枝还没照哩。” 常大伯从附近一个坟头背后站起来说:“我在这里栽几个苗,不用找。柳枝回去啦,你们照完就行了,我从来没照过相,今天也不照。” 三快婆大声说:“你咋不照哩?这条路谁都得走,你老常就是再能,不死还是不行,迟早非走不可。快叫给你照吧,人家姑娘不要钱。” 常大伯说:“死是要死的,不一定非要照片不可。我觉得那事不重要,有没有都是一样的死哩,放张相片有啥用处?各人的形象都在自己儿女心里刻着,至于别人吗,见不见你的尊荣都无所谓。” 那个姑娘说:“大叔真是有识之士,见解的确与众不同。我觉得相片还是有作用的。陵园里每块墓碑上都有照片,起码能起到不会弄错的作用;家里的灵前有张照片,祭奠的亲友都能见到老人的音容笑貌。” 常大伯笑了笑说:“姑娘说得也对,花了钱当然能满足自己的心里需求。实地上都是无所谓的,记错了能怎样,记不错又能怎样?我觉得无关紧要,父母对儿女的大恩大德天高地厚,有没有照片都是一样的。” 另一个姑娘说:“大叔出言不俗c看法独到,真是位高人呀!请问大叔,改革开放这些年了,你觉得农村还有没有急待解决的社会问题?” 常大伯说:“什么高人低人,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农民而已。你提这个问题太大了,总而言之,改革开放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只用翻天覆地四个字很难一言以蔽之。至于急待解决的问题吗,任何时候都不会少。根据目前的局势看来,最为突出的焦点,就是农民的社会养老问题。各种人退休了都有养老金,只有农民一点没有,完全成了儿女们的负担。这个问题如果能够解决,农民的心理就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啦。心理平衡了,一切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达到真正的和谐社会。 姑娘点着头说:“不错,农民养老,的确是存在于社会上的一大难题。国家一直都在考虑,研究着这个问题,去年已经有了初步框架,并在一些地区作了试点,今年就可以全面推行,你们这儿大概在六七月份。” 梗二忙说:“这话我听说啦,是什么捆绑式的。先要自己的儿女媳妇缴了养老金,才给他们的老人每月发上一点,不缴钱就没有。” 三快婆说:“不给就不给算啦,还叫儿女先缴钱,这不是拿自己的拳头绕自己的眼吗。儿女们有钱不会自己给自己的父母,为啥还要缴上去,再由国家往下发,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国家给干部发那么多钱,怎么没叫他们儿女缴钱,给农民多少发点就心疼啦?” 另一个姑娘说:“你们说得不全面,理解得也不正确。具体政策是这样的,往后的工人干部在工作期间,每年都要给自己缴一部分养老金,将来退休以后,才能按月领退休养老金。农民缴钱不是给父母缴哩,也和工人干部一样,是给自己缴哩,自己到六十岁以后,也和干部一样领钱,年老的农民不缴钱就可以领取养老金。 今年的具体做法是以家庭为单位,比如说,你家有两个年轻农民,也有两个老年农民,年轻人每人全年只缴二百二十五元,两个人就是四百五十元,缴了就可以给两个老年人办养老证,每人每月最少领取八十元的养老金,一年就是九百六十元,两个人全年领一千九百二十元。即便是换,四百五换一千九百二,那也是划得来的。 何况年轻人缴的这四百五是给自己存着,他们老了以后领的养老金,远远不是八十块钱了。这个数字是最低标准,不是一成不变,随着当地的财政增长而逐步提高,或许可以涨到几百,甚至过千。” 三快婆忙说:“同志,听你这么一说,人心里一下子亮堂多啦。我家只有两个老家伙,没有一个年轻农民,不缴钱能领钱吗?” 那个记者说:“你家只有两个老年人,不用缴钱就可以办养老证,一个月最少能领一百六十块钱。快了,你下半年就不怕照相没钱啦。” 在场的老年农民喜形于色,有人大声感叹着说:“啊!感谢老天爷呀!你终于睁了眼啦。咱农民总算见到国家的钱啦,这才有点平等的意思。” 常大伯说:“感谢也应该感谢国家c感谢政府领导。老天又不给你发钱,你谢老天干啥呀?国家白给农民钱也不是第一次,这几年来,不但一分钱不向农民要,还给这样那样的补贴。自古以来,天下的农民,谁经过今天的好社会,好政策c好日子呀!这次再解决了养老难题,农民还有什么不平衡的,能不衷心地欢呼伟大c英明c正确的共产党万岁吗!” 梗二走到记者跟前,像孩子似的说:“喂,同志,一个月八十块钱有点太少。现在干啥都兴搞价c拿回扣哩,你看能不能再加几个?” 三快婆推着他说:“去,去,贪心不足,娘娘婆好了还想乱摸哩。多少给几个就很不错了,还搞价拿回扣的,你想叫人家姑娘犯错误呀?” 梗二又说:“去你的,人家姑娘正在人路上走着,我咋能叫犯错误哩。现在都那么搞,办事的人拿点回扣理所当然,不犯错误。” 那个记者笑着说:“我们不过给大家宣传一下政策,不是发钱的人。你又是搞价,又是回扣的,即便真有回扣,我们也拿不上呀。这位大叔真有意思,有啥意见c啥问题尽管说,我们解决不了也可以向上反映。” 三快婆忙说:“姑娘,他是耍怪哩,说句笑话而已,你们别当回事。这么好的社会,谁还能有啥意见?往后,一个月再有八十块钱的养老金,那就相当不错啦。我老汉的相片不用麻烦姑娘了,你们快去忙自己的。” 一个记者说:“没事,能和大家多聊聊就是我们的正事。今天耽搁了你们的工作,实在过意不去,咱们还是快干活吧。” 另一个姑娘说:“别急,大叔刚才说了第一个急待解决的问题,后边一定还有第二个c第三个,甚至更多急待解决的问题,咱再听听。” 另一个姑娘说:“可是,咱们在这里会影响大家干活。这么多的人都是出钱雇来的,要是停得时间长了,大叔给人家的工资咋算哩?” 常大伯正要表态,三快婆抢着说:“这有啥哩,我今天不要工资,专门陪你们说话。喂,凡是打工挣钱的,马上开始干活,休息这么长时间不扣工钱,大家干快一点就出来啦,不想挣钱的人就可以过来说闲话。梗二,你拿笔记人,从现在开始,干活的人记名字开工钱,不干活不记。” 梗二像个听话的三好学生,马上取出纸笔,挨个记着干活的人。大家又开始工作起来,两个记者周围只有三快婆c常大伯和老山头两口子了。一个记者从挎包里取出纸笔,不知在写着什么。 常大伯说:“这里条件不好,啥都没有,咱们还是回去说吧。” 一个姑娘说:“不,不,这里挺好的,我们就是领受田园生活来的。最近正是春游旺季,人家都去了名山大川c城市海滩c公园湖边c庙宇尼庵,去看奇石景观c楼台亭轩,跨省地跨省,出国地出国。我两个是乳臭未干的初级班,资历不够,才想到农村走走,了解一点实地情况。” 三快婆高兴地说:“好,好,你们到农村来好,收获不会比他们出国的少。我老两口有点养老金日子就好过啦,今天心里高兴,不挣钱啦。你们想了解什么尽管问,我和老常保证实事求是c有问必答。” 常大伯说:“是呀,自我记事以来,我们这农村地方没有记者来过,你们可是首创呀!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走别人没走过的路,一定不会空手而归。我想,你们今天的收获,可能要比够资历的人多。” 那个写字的姑娘停住笔说:“大叔谈吐不俗,在这里深孚众望。你一定还有第二个c第三个急待解决的问题,还望大叔说来听听。” 常大伯说:“第二个问题吗,我觉得农村的文化生活太过贫乏,只有开展文化教育,才能提高农民的整体素质。其次,就是干部的思想道德低下,应当下力气加强教育。农村的基层干部中,想找个焦裕禄c郭秀明式的优秀干部,实在是太难了。干部提高不了,何谈教育群众?” 三快婆插言说:“是呀,现在的村干部,都忙着给自己弄事哩,就没有管大家事的人。多少年来,集体的事谁办过,地里的事谁管过?干部就跟过去的皇上一样,普通群众见都见不上,大部分都成了老板c经理c董事长之类的人上人啦,谁还会管群众的事。 去年的包谷苗快旱死啦,只有啥都不是的老常黑明昼夜地跑了好多天,想尽千方百计给群众把包谷浇了次水。年前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征地风,麦田马上没人浇了。还是老常把自己的钱垫上,挨门齐户的叫人浇地,没有人的自己帮着浇。嘴皮子磨烂了,总算把大部分麦田灌了次水。干部在那里?个个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我村里有个老常,比十个干部强。” 老山头两口听了一会,就忙着去指导大家干活。梗二记完人名,走过来插话说:“是呀,我村里可以说没有干部能行,没有老常不行。乡亲们不管有啥急事c难事都找老常,没有找干部的,大家叫他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人家记者时间宝贵,没时间听你磨闲牙。有啥实地问题就说出来,别说那些没用的啦。” 三快婆说:“没问题,没问题,只要老了有几个零花就感激不尽啦。谁要是再有意见,那就叫不知好歹,贪心不足,得陇望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个姑娘打断她的话说:“大娘学的成语还不少哩,你觉得解决了养老问题之后,农村还有没有不公平的具体事情?” 三快婆愣了一下说:“大问题解决了,小问题就不说啦。要说不公平的事吗,肯定是有,一时想不起来,我得想一想再慢慢说。” 常大伯说:“要说不公平的现象到处都有,任何时候也避免不了一一一一。” 梗二争着说:“是呀,是呀,要说不公平的事那就多啦,无处不有处处有呀!现在的科技发达了,国家应当把那些‘哪有不平哪有我’的济公,和‘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梁山好汉大量复制一批,给每个地方多分配几个。这样一来,世上的不平才能有望铲平,不然的话,就叫不平在着,指望你两个小记者,听得再多也起不了作用,你们还是别问了吧。” 写字的姑娘看看他说:“这位大叔说话真有意思,现在是发扬民主的社会主义社会,不是过去的封建社会,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平哩?大叔能不能以小见大c深入浅出的给我们说出几件具体事例来?” 梗二瞪瞪眼c张张嘴说:“这个,这个,我得好好想想再说。” 常大伯见梗二一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连忙打着圆场说:“梗二的话虽然有点夸大其词,并非无证可考c无据可查,就拿土地问题来说,它就是农民赖以生存的本钱。土地革命时期,共产党从地主手里把土地夺回来,无偿分给穷苦百姓,里边就有不公平的现象,有的人分的是平地c好地;有的人分的是坡地c孬地,反正瞎好都不出钱,有地就比没有强!后来又把土地集中起来,成立了农业合作社,里边不公平的问题越发数不胜数。出力地不挣工,挣工地不出力,干部们的子女亲属就能出去当工人c作教师,走出农村,变成干部,社员只能老老实实地种一辈子地。一一一一一一。” 一个记者打断他的话说:“大叔,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啦,你们不是常说:‘过去了都是好年景’吗,对不对已经过去了,咱还是先说现在吧。” 常大伯说:“现在,现在的土地问题更为严重。比如说:三十年不变的责任田就不公平,二十几的小伙子啦没地种,而死了几十年的人还种着地。有人的没地种,只能完全靠打工生活;有地的没人种,荒着长草,有的转手承包。你们说这种现象公平吗?农业社解散的时候,各村都留着一部分集体所有的机动地,当时说暂时承包给个别人,结果都被有关系的人巧取豪夺地侵占了。那时候的物价低,钱还很值钱,承包费当时定得很低。时隔多年,物价涨了几十倍,钱不值钱啦,承包费却一成不变。群众只能说:‘唉,管他哩,反正收多收少,咱们别想见钱。’ 后来,国家实行了粮食直补,每亩地一年补贴的钱比承包费多,占着地的人不但不出钱还要落钱。集体的土地白白成了个别人的固定资产,年年领着国家各项补贴,为所欲为的在地里建庄园c盖别墅,游乐场,农家乐之类的盈利企业。而没有地的人,只能像给地主扛长工那样给人家打工。姑娘,革命者的目的就是消灭阶级c剥削压迫,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样下去可能吗?只能穷的更穷,富的更富,永远公平不了。” 梗二接着说:“对呀,不公平的现象太多啦。还有社保问题,咱不说人家凭关系c走后门办低保,套补贴的事,免得人家骂咱是什么‘裤裆里的虼蚤——咬蛋虫,咱只说按照正规程序办的低保户。办的时候家里有老人,孩子上着学,经济状况的确不好,政府给人家办低保c发放贫寒救助,的确理所当然。时隔多年,家里的老年人早就死啦,上学的孩子大学毕业挣着大钱,全家连一个吃闲饭的人都没有,低保金还是年年照领不误。而后来得了麻烦病的人,花钱像吃钱似的,把家里弄得一贫如洗c债台高筑,活得生不如死,想办个低保却比登天还难。” 常大伯说:“行了,人家正说土地问题,你咋扯到低保上去了?国家三令五申地强调保护耕地,不准乱占乱盖。可是,现在的农村乱了套啦,国家的土地好像成了干部的私有财产,不管是谁,只要给干部缴了钱,都可以占庄基,乱盖房,围墙一圈就成了自己的啦,谁知手续是咋办的?村上不管收多收少的钱都不够干部的工资,年年还得欠债垒账。” 三快婆插话说:“我就说说土地问题,好多地方的土地都开发征用啦,具体干什么咱管不上,反正多年长着荒草。地钱的分配问题就不公平,独生子女一个人分两个人的钱,双女户一个人分一个半人的钱,这是啥政策吗?独生子女户本来负担小,日子好,连年照顾也不少,再分两个人的地钱咋用得完哩?这不是穷的越穷,富的越富,越渴越吃盐,越热越包棉,有钱的人越有钱吗?娃多的人本来就负担重c没钱用,再少分些地钱,这不是雪上加霜c穷得叮当响吗?不是说孩子是社会上的财富,祖国的花朵,国家的未来吗?娃多的还不是为社会上养财富哩,应当同眼对待才是。国家提倡计划生育,要奖励独生子女户,那也应该用国家的钱奖励呀!怎么能用村上的卖地钱奖励呢?那点地钱可是农民赖以生存的老本呀! 我老婆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看到这项政策有利可图,只要办个独生子女证,就能多分几万元的地钱,我就跑到计生办去办独生子女证。人家说我过期了,我说我一辈子就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完全符合计生标准,你们不给我办手续我就放开生呀。你们可不准砸我的家,挖我的门,把粮拉去要不回。他们还笑着说:‘不,不,啥都不要你的。国家的计生政策对你例外,你就给咱放开生吧,生多了不但不罚还有奖励呢。’把他的,我回来鼓了一整劲,连个猫娃都没怀上。” 两个姑娘早笑得直不起腰,一个姑娘捂着肚子说:“大婶,你真逗呀!计生政策是对年轻人定的,老年人早过了生育期,人家叫你生你也生不了。不过,你说这一条的确是不合理的事。前些年计生任务严峻,各地区为了完成任务,制定了许多不择手段的政策,难免有所偏差。这些问题都是事实,我们解决不了可以如实反映,提醒上级重视,也许会有作用。” 梗二又说:“国家搞改革开放,要让人人过上好日子,为啥又让少数人先富起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少数人长期占着大家的土地来剥削大家,大多数没占上地的人只能长期受剥削,牛年马月才能过上好日子。” 一个记者说:“叫少数人先富起来是改革开放的一种手段,先富起来的人就是榜样c是标尺,能带动大家你追他赶,达到共同致富之目的。” 三快婆忙说:“对啦,对啦,谁带动谁哩?人富了心就黑啦,多了还想更多,只图自己高高在上c尽情享受,谁会理会别人。” 常大伯也说:“是呀,用这种办法共同致富,无非缘木求鱼而已。阿拉伯数字只有最低c没有最高。富了的人个个贪而无厌,就跟普希金的童话《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的老太婆一样没有穷尽,还想压迫金鱼哩。富了的人只为自己花天酒地c纸碎金迷,谁会真心实意地帮别人?用人也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更多的财富而利用别人,剥削c奴役别人。” 另一个记者忙说:“大叔,人剥削人的时代早过去啦。你几次提到剥削,那么,你承包了这么大一片荒坟,雇人干活也不是在剥削吗?” 三快婆忙说:“不对,不对,他咋能是剥削哩?他为了给大家寻求致富门路,让出不去的人有活干,就像诸葛亮那样写了几道出师表,好不容易把这些荒坟承包下来,一个人住在这里挖了几个月荆棘,前几天才栽上树苗,又嫌树苗太慢才想到栽草莓,他是为了让大家挣钱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说:“不管怎么说,雇工就是剥削。不过,我绝对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过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而剥削大家。如果将来收入大了,也绝不会据为己有。尽管世事浮云变,此心永远孤月明。” 他们在坟上说了一个多小时,一个记者已经在本子上记了几张纸,另一个还要再问,已经到中午收工的时间。打工的人纷纷骑上自己的交通工具,路近点的回家吃饭,远的就去附近食堂买着吃。 本村的人自然是各回各家,常大伯叫两个记者一块到他家吃饭,她们拍拍自己的挎包说:“我们啥都带着哩,还想多在这里体会一会田园风光。” 常大伯也不勉强,和大家走着说着回到家里,柳枝和杏花做好了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尚未吃毕,三快婆端着碗走来说:“老常,记者说六七月份就发养老金哩,可能还得麻烦你帮忙写申请?上次写的低保申请没办成,并不是你写得不好,人家说时间过去了,上边没指标就办不成。这回咱可要抓紧,早早把申请写好,要是再弄个马后炮,又没指望啦!” 常大伯吃着饭说:“放心,这回一个字不用写,一步路也不用跑,到时候就办好啦。我早知道了,是政府集体办哩,只要够年龄就行。” 三快婆又说:“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咋不早说哩?今天听记者一说,把我高兴的不得了,害怕干部不知道,把这事耽搁过去了。” 祥合惊奇地问:“怎么,今天地里来记者了?这倒是个新鲜事一一一一。” 他的话未说完,就见七寸蛇阴沉着脸,慌慌张张地跑进大门。常大伯看见她就估计出了啥事,起身忙问,果然,自己担心的事发生了。正是:怕处有鬼鬼出现,乱坟岗上抓逃犯。要知此战胜与负,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回抓逃犯逃犯改旧念 收草莓草莓降世间 人生道路万千条,失足犯罪莫潜逃。 与其苟安受惊怕,不如坦然进监牢。 网络游戏虽有趣,只能下班以后瞧。 医护失职出事故,患者家属不轻饶。 信良学良善,听奸进监牢。遇事讲真话,获奖当自豪。 车辆多如毛,上路避高潮。有娃当看好,莫往路上跑。 闲话无用莫多聊,书归正传水归漕。上文说道:在小坟岗上栽草莓的人中午收工,常大伯全家坐在一起吃饭,对门的三快婆端着碗过来凑热闹,说起记者在坟上说给农民办养老保险的事。 正吃饭的祥合觉得新奇,忙问怎么回事,记者到小坟岗干啥去啦?常大伯正要诉说事情经过,就见门外匆匆忙忙地进来一个女人。 众人抬头看去,啊!七寸蛇怎么来了?看她跑得神色慌乱,头上冒汗,常大伯估计出了事啦,连忙起身招呼:“你,怎么来了,出啥事啦?” 七寸蛇喘着气说:“老,老常哥,我女婿今天来了。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他丈人被抓的事,偷着跑来问这问那。我给他大概说了说,他就骂我是什么‘汉奸’,帮着外人害自己人哩。还说他这次回来,不图利也要帮他丈人出出气。我留他吃饭他都没吃,气呼呼地出去啦。我想,现在正是收工时间,坟上可能没人,他要是去拔树咋办呀?你得过去看看。” 常大伯把筷子往碗上一放说:“啊呀,不好,那家伙是在逃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拔几个树苗不要紧,两个记者娃还在坟上,她们如果出手阻拦,势必发生争执,女孩子弱不禁风,怎么会是吕胜的对手?祥合,快打电话报警,我得赶快去看看。”说着就朝门外跑去。 祥合放下饭碗说:“我带你去,杏花打电话报警。就说逃犯吕胜正在小坟岗祸害人,叫他们赶快来抓。”说罢快步去追父亲。 三快婆早已回到家里,放下碗就满村跑着叫人。祥合腿长脚快,后发先至,很快赶过父亲,第一个跑到村口学校去推电摩,再给几个年轻工人说说,让他们吃完饭也过去助威。常大伯随后赶到,祥合带着他把电摩开到极限,风驰电掣般向小坟岗奔去。 他们老远就可以看见那儿有几个人,好像正在对峙。 常大伯放声高喊:“吕胜,有气朝我出,千万不要伤人!” 电摩刚到近处,二人如同两支离弦利箭,顷刻之间便到跟前。常大伯看到眼前形势,自己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了下来,脚也自然慢了。 原来,两个姑娘并非常大伯想得那样弱不禁风。她们在校时受过军训,学过格斗擒拿技巧,经常参加体育锻炼。此时面对歹徒,毫无惧色,每人手中拿着一柄铁锨,严阵以待,气势足以压倒她们面前的光头。 吕胜这类人则是欺软怕硬,在群众面前耀武扬威c如狼似虎;遇到强硬对手也就不见他的本事啦。何况自己又是逃犯,怎么敢过分逞强。 吕胜手里拿着几棵拔下来的树苗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是为了给我丈人报仇才来拔他的树。与你们没有关系,眼窝放亮,赶快离开。明给你们说哩,多管闲事没好处,小心自身落个残废。” 一个姑娘用铁锨指着他说:“不管怎么说,你拔人家栽的树苗就是不对,我们咋能看着不管哩?赶快把拔下来的照原样栽好。” 另一个姑娘说:“我也明给你说哩,我们可不是软弱可欺的小姑娘,今天倒想试试新学的功夫好用不好用,咱们不妨比划比划。” 吕胜看到有人来了,就指住她们走着说:“你两个就给我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嘿,到时候叫你娃哭都没眼泪。” 一个姑娘说:“哦,你就把你们的虾兵蟹将全部叫来,本姑娘正愁一身功夫没处用,随时恭候,保证奉陪到底。”她们手握铁锨,挡住吕胜的去路,一个姑娘厉声喝道:“要走,也得把树苗栽好再走。” 吕胜把手里的树苗朝姑娘一扔,拧过身拔腿就跑。常大伯和祥合正好从那边拦住,常大伯大声喝问:“吕胜,别走,我和你丈人有啥仇哩?是把他爸杀了还是把他娃捏死啦?你们为啥要处心积虑地害我哩?” 吕胜看到村里的方向还有很多人朝这里走来,就想赶快离开,祥合却在前边看着拦挡。常大伯穏着他说:“吕胜,别急着走,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我老常干了啥对不起你们的事,为啥处处和我作对?挖门,拉粮砸东西都不说啦,这回还非拔我栽的树苗不可,到底为了啥吗?” 吕胜站住脚说:“为啥,你都不知道为啥。我丈人还没拔你的树苗哩,你就把他害得坐了牢,和他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婆也叫你收卖啦。可伶他那么大的年纪孤苦伶仃,连给我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啦。你就是看我倒了霉才敢欺负他,我拉你的粮是奉命行事,你咋能算到我丈人头上?” 常大伯说:“我才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一点粮拉了就拉了,你们也是给乡上办事哩,我不会为了那种事记恨你。你丈人是非法拘禁他老婆的人身自由才被公安机关拘留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啥要拔我的树?咱们今天好好说说,矛盾可以化解,你想叫你丈人早点回来也不难。” 吕胜的警惕性降低了不少,朝常大伯跟前走了几步说:“你如果有办法把他弄回来,保证和你化敌为友,今后再也不找你的麻烦。本来么,往日无冤,近日无怨,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经常过来过去闹啥哩?” 常大伯说:“你能这样想最好啦,对目前创建和谐社会很有帮助。你丈人没有什么原则问题,就是因为夫妻不和,做事有点过火触犯了法律。我可以给你教个最有效的办法,他马上就能回来,你也算把孝行啦。” 吕胜满怀希望地问:“是吗,那就太感谢你啦,快给我说说。” 常大伯说:“这个很容易呀,你去给他缴点罚款就行了。” 吕胜忙说:“哎呀,不行,他们正抓我哩,我怎么能自投罗网。” 常大伯故作惊讶地说:“啊,你不是政府的红人吗,他们为啥抓你?” 吕胜气愤地说:“为啥,卸磨杀驴呗。用我们的时候是咋说的?什么‘为了清除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可以采取强硬措施;为了完成任务,保住计生红旗永不倒,可以不择手段。’给他们把工作搞上去啦,没用了就成了替罪羊。啥错都是我们的,与他们干部一点关系都没有。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古今都是一样的,上问下句句有理呀!” 常大伯又说:“是他们叫你们搞的工作,现在又以啥罪名抓你?” 吕胜更加生气地说:“啥罪名,磨道里寻驴蹄印能没有吗?说我们无法无天打砸抢,假公济私为自己,敲诈私分像土匪,横行霸道把人欺。恶迹累累随处见,十大罪名都成立。捉拿归案受审判,咱去和谁说道理?” 一个记者插话说:“那你们在工作当中,有没有人家说的那些事吗?如果你们奉公守法,不往自己腰包装,是可以说清楚的。” 吕胜说:“那咋可能哩,他们用人的时候就没有那么讲。要是一切全部上缴,没有一点余地,我那些弟兄们靠啥生活呀?他们个个花钱跟吃钱一样,不捞外快谁会出力卖命呀?指望政府给的那点工资能做啥,连抽烟都不够。他们如果开始说清不准搞外快,拿轿把我们都抬不去。” 另一个记者说:“政府出工资让你们搞工作,又没让你们打砸私分搞外快。你们打着工作的幌子胡作非为c违法犯纪,难怪要抓你们。” 吕胜又说:“我们就是看到能搞外快才给他干哩,打着政府的招牌弄事,当然明正言顺c合理合法,发洋财就容易多啦。” 常大伯说:“弄事可以,发洋财就不对啦。你们犯的罪没有多大,去认个错就没事啦,经常跑着不是长法。你丈人的事也不要紧,有人交罚款就能回来,你要是不便出面,可以让你的弟兄们去交罚款。只要有钱,谁去交都一样,派出所收到钱就把人放回来了,不用为难。” 吕胜说:“我知道,抓人要钱,这也是黑道上常用的办法。过去的土匪用着就叫绑票,我们用着就叫敲诈;只有他们用着好听,叫什么治安处罚。不管叫什么,反正都是拘人要钱哩,把猫叫个咪咪,一样的。” 一个记者忙说:“不一样,土匪和你们勒索钱财是为自己逍遥快活c胡嫖浪赌;公安收罚款上交国家,是为了教育罪犯,为全民大众办公益事业,你咋能混为一谈哩?如果公安和你们一样,他们无疑也是罪犯。” 常大伯说:“是呀,如果公安收的罚款装进自己腰包,他们也会犯罪,也得坐牢。这就叫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犯了法都会受到制裁。” 这时候,从村里来的人已经把他们围了起来,吕胜朝周围看看又警觉了,想要走出去赶快离开。常大伯忙说:“这些人都是我叫来栽草莓的,不用害怕。哦,你急着走是想找弟兄们交罚款呀?那你快走吧。” 吕胜站住脚,叹着气说:“唉,找谁呀?树倒猢狲散,我那些弟兄们,当时个个义薄云天,都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英雄好汉。我现在倒了霉,他们也就敬而远之,唯恐粘上他们,跑得找不见一个人。 我想叫我丈人早点回来,就是让他给我出主意c想办法,改变孤家寡人的被动局面。你说得对,经常跑下去就是不行。咱不是人家那些大官,有钱有势,手眼通天,觉得形势不妙,马上携款外逃,跑出国门啥事都没有啦。仍旧过着绅士c贵族般的生活,照样花天酒地享快乐。 咱这人吃了今天不顾明天,弄几个钱就尽情地吃喝玩乐,倒霉了一无所有,再跑下去非饿死不可,有啥能力给我丈人缴钱?” 常大伯又参谋着说:“你自己没钱,想叫你丈人早点出来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以劝你岳母不要告了,把家里的钱拿出来交罚款,再叫村里的乡党们联名做保就可以回来。不过,他回来未必能给你出好主意。” 吕胜忙说:“可以,可以,我丈人的办法可多啦,以前就是他给我出了许多好主意,我才能成为叱咤风云c威风凛凛,被别人仰慕之人。多年来吃香喝辣呼百应,那么多人把我当爷着敬哩。” 常大伯说:“我看你现在就该骂他,不是他给你出馊主意,你咋能走上犯罪道路,成为可耻的逃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要是执迷不悟,再听你丈人的主意,等待你的就不是坐牢这么简单,恐怕要吃枪子哩! 吕胜,听叔给你说,人一辈子要走正路c明路,你丈人给你教的都是邪路c黑路,再走下去就是死路。别看当时趾高气扬,赫赫不可一世,那些都是过眼幻景c易冷烟花,根本不能长久。 你当初要是不听他的馊主意,做个正儿八经的好人,脚踏实地c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怎么会落到这寸地步,担惊受怕c少吃没喝一一一一一一一。” 吕胜打断他的话说:“别说啦,反正死娃抱出南门——没得救啦!只能夹着尾巴逃吧。活一天算一天,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早死早托生。” 常大伯忙说:“不,不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敢错打主意。你还很年轻,家里也有老婆孩子,往后的日子长着哩,退一步海阔天空呀!” 一个记者也说:“是呀,老常叔说得真好。年轻轻的小伙子,正是活人的时候,路走错了回过来另走就是,咋能说那种话哩?父母把你养大成人不容易,我们这代人能赶上这么美好的社会,都是多少代也没有的有福之人,只要好好干就会有幸福生活,温暖家庭,人咋能舍得死哩?” 吕胜又说:“我现在还能怎么样,要是被他们抓去坐牢,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不如能跑再跑,不行了一了百了,还能落个清白之身。” 常大伯又说:“不可,不可,你不就是打了几下人,私分了一点罚款吗?又不是杀人放火,能有多大的罪吗?赶快去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接受几天教育就回来啦,还可以光明正大地重新做人。” 来栽草莓的人围了一圈,三快婆c柳枝c七寸蛇都站在旁边听着,祥合领着几个年轻工人还在周围转着看,吕胜却没有再逃的意思。 七寸蛇听完常大伯的话就抆了下眼睛说:“胜呀,把你老常叔的话听下对着哩。他给你说的才是实话c好话,快去自首吧!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能跑到哪里去哩?再跑还得罪上加罪,不如去接受教育,重新做人,用不了几天就出来啦。家里的事不要考虑,我会帮她妈把孩子照管好,在家里等你回来团聚,好好过咱的安稳日子。” 三快婆也插话说:“是呀,你老常叔对谁都不说瞎话,比你那个瞎怂丈人强百倍,你要是再听他的话,就把你娃日弄到糜子地里去啦。” 吕胜听了众人的话,心里渐渐取消了再逃c硬拼的念头,急忙拿起铁锨,把自己拔下来的树苗重新栽好。然后对两个记者说:“我今天多亏遇上了你们,不然就拔得多了。你们谁有手机?我想打电话自首。” 两个记者同时掏出手机向他递去,旁边有人插话说:“不用打电话了,我们就是派出所的人。你们刚才说的话都听见了,想自首就是好样的。那就跟我们走一趟,自首了一定能从轻处罚,没有多大的罪。” 众人回头看时,两个陌生人不知几时站在他们身后,远处路上还停着一辆面包车。二人微笑着向大家点点头,其中一个取出手铐,吕胜毫不犹豫地把双手伸了过去。警察给他戴上手铐,一起向那辆面包车走去。 两个记者急忙向大家告辞着说:“乡亲们,你们都忙,我两个也该走啦。过去还能搭上警察的顺车。”说罢急忙拿上挎包去追前边的人。 三快婆朝她们身后大声喊道:“喂,别急呀,你们不要工钱啦?” 一个记者回过头说:“不要,义务劳动,过几天来给大家送相片。”大家目送着他们上了远处的车,祥合和几个年轻工人也随后回村。 三快婆兴冲冲地说:“老常,这下可以高枕无忧啦。再没人给你使瞎心眼了,你两口终于能睡安稳觉啦。哦,怎么不见你高兴哩?” 柳枝说:“咋不高兴,不光是我们高兴,大家都高兴呀!看样子,坏人是可以变好的。就连吕胜那种恶人,也被你们几句好话说得变好啦。” 常大伯说:“只怕烂头蝎那种人不容易变好,他的事判不了刑,拘留不了多长时间,回来可能会更加仇恨我,非变本加厉地报复不可。 三快婆爽朗地说:“不怕,不怕,他已经众叛亲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要是心怀不轨,咱的内线出来一说,提前就知道啦。谅他那条烂鱼也翻不起大浪,有害怕的啥哩!都干活吧,我今天也是义务劳动。” 常大伯下午收工的时候对大家说:“本村的人先记着账,草莓栽完以后统一开钱,收了工各回各家。外村的人到皂角树下稍微等一下,把今天的工钱带上再走,本村有等着用钱的人也可以到那里领。” 常大伯说完,自己骑上电摩,和大家一起回到学校门前。玉顺早就准备好了当天的工钱,老哥俩坐在皂角树下的碌碡上,按照梗二记的名单给大家发钱。年轻妇女每人五十,那几个老年人每人四十,拿到钱的人骑上自己的交通工具,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常大伯最后给那个领头妇女多发十块钱,让她明天再组织二十个人继续来。 领头妇女感激着说:“大叔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明天你就不用找人了,我保证给你准时带到。以后有啥活,只要给我打声招呼就行了。” 工资发完了,领头妇女正要告辞,有辆面包车一直开到皂角树下停住,从车上下来了好几个人,手里拿着传单给每人手里塞了一份;两个人又把一张大的反铺在碾盘子上,刷好浆糊就往皂角树上贴。 常大伯看都没看一眼,顺手塞进口袋说:“唉,又是卖啥药的,经常发这些哄人的东西谁相信哩?家家门背后都有一摞子,可惜那些纸张啦。” 玉顺看着树上贴的布告说:“不是卖药的。哥,这回不是卖药的,是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把一个小孩碾死啦。司机肇事逃逸,交警队悬赏寻找目击证人哩。啊!奖金还不少哩,交警队奖励三千元。呀!遇难者家属好大方,出口就给三万元,一共都三万三啦!” 常大伯走过来看着说:“啊,这么高的奖金,谁要是看见一定会说。”说着回头看见那个领头妇女也没有走,还在傻呼呼地站着看传单。 常大伯走过去说:“喂,快回去吧,天都快黑啦,破传单有啥看头。” 那女人像聋了似的,对常大伯的话充耳不闻,还是怔怔地看了半会传单,又走到树下看了会布告。然后朝自己放电动车的地方走着自言自语:“唉,人情重要,少说为佳,不义之财,咱不能取呀!” 常大伯看她的神情极不正常,又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急忙赶上她说:“姑娘,莫非你知道这次事故?可别错打了主意。人情固然重要,但也重不过法律和正义,不论考虑啥问题,都不应该把人情放在第一位。” 那女人站住脚说:“大叔,我看你是个很有威望的人,对人说的都是好话,我真遇上了不好定夺的难事啦,就请大叔帮我拿个主意吧。 你说得不错,布告上说的交通事故我知道线索。昨天下午收工回去,我的电摩后带被什么东西扎破了,就到开发路口去补车胎。当时正值收工时候,路上的车辆特别多,有些打工者急于回家,车快得像闪电似的。 修理部这时的生意也很忙,我只能坐在门前耐心等着。老板见我是个女人家,就优先给我把车带补好。天色已经朦朦胧胧,路上的车辆渐渐少了。我千恩万谢着给老板开了钱,又到加油站那边去上厕所。 我刚从厕所出来,就见从开发路那边风驰电掣地开来一辆客货两用车。我站在路旁没动,想等这辆车过去再过马路。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从我跟前过去,后边敞箱里坐着四五个打工的男女青年,其中有个女的经常和我打工,不但认得,也知道姓名地址。我向她招了招手,没顾得说话车就去远了。我走过马路去推电摩,就听加油站那边有人高声大喊:“啊呀!车把娃碾死啦,快出来追呀!” 我估计肇事者就是那辆车,因为,那一会再没有其他车到那边去。我虽然不知道司机是谁,也没有看清车号,但上边坐的那个女人却准确无误。我知道他们一行六人早出晚归,在南边搬迁村承包了几家拆迁活。 大叔,我要是把这事说出去,一起打工的姐妹非受连累不可。” 常大伯说:“肇事是司机的事,你那个姐妹是坐车的,与她有啥关系?只要实事求是地把经过讲清就行了,不会有啥大不了的事。” 那女人又说:“大叔,你想,他们能在一起包活,肯定都是亲属乡党,如果知道是我说的,非记恨一辈子不可,那种钱咱不能挣。” 常大伯说:“姑娘,我觉得没有为难的啥,只要实事求是c问心无愧就是应该的。人常说:‘蝇子飞过去都有踪影哩’,何况那么大一辆车。到处都有眼睛,空中还有天眼,你不说别人也会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都会真像大白,肇事逃逸者非归案不可,该受牵连的还得受。 警察要是从别的地方破了案,你那个姊妹受到牵连,那就连一点弥补的余地都没有啦。我想,你应该当机立断c早点定夺。她如果由于你讲了真话,维护了正义而受到牵连,你还可以用那笔奖金去弥补她的损失。你要是当断不断,前怕老虎后怕狼,如果被别人捷足先登就悔之晚矣。 姑娘,只要心如明镜,不想空里来钱,这种钱来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能用在该用的地方。要是别人得去,那就不一定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女人抬起头说:“大叔,多谢你的指点,我知道该怎么作了。”说罢,把传单往口袋一装,跨上电摩去了。看样子,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这时候,走了一天的太阳好像疲惫不堪,悄悄地躺进了西方的深山。遥远的西北上空,只剩了一点黄白色的景观。夜幕,笼罩了整个空间。 回到村子里的打工青年,分别走进自己的洞天。从身上掏出红彤彤的票子,笑嘻嘻地递到妻子手边。妻子放好票子,笑容嫣然,心里喜欢,马上端出丰盛的晚餐。饭香菜美c盐咸醋酸,村子上空,却看不到一点做饭的炊烟。农村地千变万化,由此可见一斑。 从果品厂里走来几个下班工人,看着树上贴的布告开始议论。有的说:“唉,人有了钱也不好,车太多啦!路上的事故天天都有,特别是下午收工的时候,车多人乱,一个比一个开得快,不出事会说啥。” 有的说:“是呀,为啥要开那么快?多走半个小时尽是路。” 还有人说:“现在的车不是都有保险吗,出了事为啥要跑?交警处理事故还有个责任认定,不一定都是司机的责任。就像这次事故,三岁的小孩到公路上干啥去了,难道他父母没有责任吗?公路本来就是跑车的地方,不是孩子的玩耍场地,出了事他们也该负一部分责任。保险公司承担一部分,司机承担一部分,不一定把人打得爬下,这一跑就严重了。” 常大伯往回走着想:是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管事大事小,司机都应该正确面对,他这一跑,有理都变成没理啦。事故总是要处理的,跑出去也过不上正常生活。唉,吕胜刚自首,又有人赴其后尘,真不应该。 正是: 收工时候路上乱,司机开车尽量慢。 迟到片刻有何妨?确保安全是关键。 无人不想求平顺,有事千万莫逃窜。 苟安一时受惊怕,最终还要进法院。 第二天早上,常大伯没有再去市场叫人,昨天那些人不但准时来了,而且有增无减。外村那几个年纪大的也来了,大家在一起干到时间,收工吃饭,各讨方便。常大伯在家里正吃着饭,门外又进来一个女人。 这回不是七寸蛇,而是那个领头的打工妇女,手里提着两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常大伯和柳枝一起招呼让座,并叫杏花取碗舀饭。 杏花不知来人是谁,朝她点头笑笑,就要进厨房舀饭。来人挡住她说:“别忙,别忙,我吃过饭了。我们经常在外面吃饭,和食堂里的人熟了,脚到就吃,一点都不耽搁。大叔,我趁收工时间过来把你感谢一下。买了点东西不成敬意,还望大叔不要嫌弃。你们快吃,我坐坐就走。” 她自己把东西往旁边的方桌上一放,就在椅子上坐下了。柳枝忙说:“不行,不行,你是凭干活挣钱,为啥要买东西谢他?你们打工挣点钱容易吗,给他干活,他应该给你发工钱,用不着买东西感谢。” 常大伯说:“既然吃了饭就坐下歇一会,你买的东西回去给孩子拿着。我做啥都是理所当然,不应该让你感谢。杏花,不舀饭了泡杯茶。” 杏花‘嗯’了一声,抬脚欲走,那女人又挡住她说:“嫂子行动不便,快坐下吃你的饭。我不喝,刚吃过饭,肚子饱饱的,水实在没处喝啦。大叔,我忒应该感谢你了,不是你的指点,我绝对不会走那条路。买这点东西算啥哩,我还要替你把栽草莓的工钱出了,你就不用开钱啦。” 常大伯忙说:“不行,不行,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叫人干活,咋能让你出钱?你就算听我的话走对了路,有收入也是合法所得,替我开工钱不合道理。我再提醒你一句,如果真有那笔收入,暂时不要动它,也不要声张,静静地等着事态发展。往后的事情很难预料,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礼品已经买了我就收下,好好干你的活,就当啥事没有发生。” 那女人站起身说:“好,大叔,我听你的,就当没有那笔收入,等事情彻底结束以后再说。你们慢慢吃饭,我先去啦。” 常大伯把她送出门外,回来继续吃饭。柳枝和杏花到底不明白怎么回事,少不了问这问那。常大伯一口气吃完饭才慢腾腾地说:“不与咱们的事,说它没有用处,你们还是不知道好。” 柳枝收拾着碗筷说:“不问就不问,我也不耐烦知道。刚当了两天半园长,做啥事鬼鬼祟祟,不知在外面搞了些啥名堂?” 杏花端着碗说:“妈,别胡思乱想,我爸那人,就是有名堂也不是坏的。一定是给别人出了个啥主意,人家赚了钱才来感谢他。” 柳枝说:“你说得不错,我每天都跟着他,没见他做啥事,怎么就给别人把事办啦?人家把礼品送到家里,咱瓜地都不知道。” 杏花说:“管他哩,送来了咱就吃,别想那么多。我爸不给咱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咱知道得越少,操的心越小。” 婆媳二人走着说着,常大伯不听她们都说了些啥,又骑电摩去小坟岗干他的事。他们就这样一连干了好几天,把小坟岗上全部栽上了草莓,就连每座坟头的半坡也刨上小沟,栽了几圈草莓。 老山头育的苗子没有用完,他就给自己留够,把多余的全部送给来栽草莓的乡亲,不管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谁家有地方都可以拿去栽。 草莓栽完了,那个领头妇女又到常大伯家里来了一次。除了给常大伯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而外,还当着柳枝和杏花的面说:“那次车祸地进展情况是这样的,警察根据她提供的线索,第二天就把案破了。 开车的司机是我那个朋友的二爸,她为了顾及亲情,向警察说了假话,作了伪证,被警方以包庇罪拘留了,弄不好还要判刑。她家里老的老c小的小,负担真不轻呀!大叔,你说得真准,那笔钱真的有大用处。 那天要不是你,我就算晚上想开了,迟到第二天再去,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啦。我给你买那点礼品,实在微不足道,你可起了决定性作用。” 常大伯忙说:“别说啦,别说啦,不管怎么说,你只要把你那个朋友照顾好,不要让她家因这事受太大的可怜,那也算功德一件。” 柳枝和杏花这时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柳枝高兴地说:“对呀,客气话别说了。以后这里有啥活,你能及时来,不用老头子出去找人就行了。” 草莓栽完不久,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接踵而至,各村上坟扫墓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小坟岗上烟火又起,炮竹再鸣。春天的暖风吹着没烧过的纸钱飞来舞去,一股股浓烟升到空中,又像乌云似的随风飘着。 上坟扫墓的人匆匆而来,来了就烧,烧了又急急而去,都跟走过程似的。见了面的熟人有的打声招呼,有的点头示意,没有驻足闲聊的。 常大伯栽树和草莓的时候就给每座坟头留有烧纸的纸堂,一时的烟火对他的种植业损害不大,新栽的草莓却难免被踩踏的厄运。 常大伯和柳枝还没有整理完被踩踏的草莓苗子,祥合联系的钢构厂开始施工,又踩踏了一部分草莓,好在都是刚栽的苗子,问题不怎么大。 钢构厂人多手稠,业务娴熟,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完工了。四面都有可以开关的简易大门,每个大门旁边还有间小小的看护房,就是正门这边需要再盖几间正房,盖房的地方当时不好解决。各村留的坟地还要继续埋人,当然不能占用,正门外边都是人家的麦田,那就更占不成。 常大伯觉得正房当时不紧,就抽空和麦地的主人再三协商,用自己的地把正门外边的地换回来,好地换赖地,协议自然顺利达成。盖正房的事,只能到收麦以后才能施工,他和柳枝每天都在坟上整理补栽草莓。 二蛋已经到坟上来了几次,看着地形,测量着气温,计算着密度。他准备先上肉鸡,第一批定在六一左右,在自己的育雏房里养上三周时间拉来放养,那时草莓正好结束,气温c环境,都很适宜青年鸡的生长。 急景流年,光阴一去不复还,一个多月时间,眼看着就要过完。小坟岗上土壤肥沃,光照充足,草莓生长的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整个小坟岗上,被绿色植物迅速覆盖。以前的黑灰黄土c蜿蜒小径,完全看不见了,放眼望去,远近一色,浑然一体,绿油油地看不到边。 常大伯小心翼翼地走着看着,即将成熟的草莓又大又繁,长势相当喜人,作为居亭主人的他,怎能不心旷神怡?他每天都要在小坟岗上转几圈,看着一天天变红了的草莓想:果品厂里目前还有苹果原料,自己何不趁五一黄金周期间卖鲜果。这头茬草莓丰收在望,色鲜肉厚,五一期间投放市场,必然倍受欢迎,争相抢购,可能要比榨成果汁的收入大。 常大伯想到这里,准备回去和玉顺祥合商量,先抓一把再说。他往回走着又想:叫谁买呀?这可是个难题,杏花即将临盆,柳枝不能出门,玉柔不可能到市场去卖草莓,咋想也没有合适的人。他低着头走着想着,忽听面前有人问道:“老常哥,你想啥哩?人到跟前都不知道。” 常大伯驻足抬头,看见七寸蛇已经站在路边让路。连忙关切着说:“啊!是你呀。你丈夫这次回来,有没有再为难你?” 七寸蛇说:“表面好像乖得多啦,我看得出,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常大伯又问:“恨我让他恨去,再恨也不顶啥,想不开只能与他自己不好。我担心的是你,一家一起生活,不见不行,害怕受他欺负。” 七寸蛇又说:“不咋,不但没欺负,态度还好得多了。我知道他是为了钱,想哄着要哩。一旦支票到手,本相就出来了,我才不上他的当。” 常大伯说:“对,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那些钱就是你的保护神,要是让他掌握了就会露出原形,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你可以把支票号码记在别的地方,万一被他拿去,立即给银行打电话挂失。” 七寸蛇笑着说:“这你放心,他不知道密码,拿去也取不出来钱。” 常大伯看了她一眼说:“真没看出,你还挺有心机,会加密码,比我强得多。你也可以把钱投资给我,比存在银行效益好。” 七寸蛇又说:“先这么混着,我要是把钱投资给你,他知道了就会更加恨你。你一个人走在路上想啥哩?我到跟前都不知道。” 常大伯说:“草莓快成熟了,我想回家商量一下,赶五一期间卖一部分鲜果,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挺为难的。你又挖野菜呀?” 七寸蛇说:“挖啥野菜哩,提篮子也是做个样子。有时间过来转转,我怕有些馋嘴孩子翻墙进去。卖草莓的人不用为难,我就能给你卖,谁都可以卖吗。价钱你来订,出园有斤两,谁还能把你的钱贪污了。” 常大伯说:“对呀,这么大的面积,全靠自己人卖怎么行?如果商场超市都靠老板卖货,那还不挣死了。你去转吧,我回去马上安排人,出去采购果品周转箱。到时候多叫些人,摘地摘,卖地卖。” 常大伯回到果品厂,和玉顺c祥合说起自己的想法,他两个也觉得这样最好。隔手的金子不如在手的铜,先抓一把现成,士气就提高啦。 太阳天天照,付出有回报,一年一度的五一节,说到就来到。常大伯的草莓如期开园,摘到篮子里红彤彤c亮晶晶,好像一篮子一篮子的珍珠玛瑙,煞是逗人喜爱。忙忙碌碌的人们,都带着喜洋洋地笑容。 草莓长成了,丰收了,采摘起来却不太容易。常大伯本想制定定额,按斤数支付工资,又怕采摘的人为了数量而恣意踩踏。他就让本村的人先试摘两天,由三快婆带领手脚灵活的人在园里摘,梗二和七寸蛇选了几个脑筋灵活的人摆摊设点,柳枝和玉柔在园外收称装箱,自己骑上电摩给各个摊点来回送货,随时掌握市场行情。 草莓上市,一炮打红,不管摆在那里,很受人们欢迎,园里摘多摘少,总是供不应求。价格由开始的四块c五块,很快涨到了七块c八块,第二天就有几个小贩赶到园里批发。这样一来,本村采摘的人远远不够,常大伯立即给那个领头妇女打了电话,马上解决了人力不足问题。 劳动节不愧称为黄金周,常大伯占了这个天时,真可谓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每天除了工资而外,收入一万多元。常大伯的心好像掉进蜜糖里,简直甜得透透的。他估摸着这料草莓下来,赚十多万元不成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常大伯的儿媳妇杏花要坐月啦。祥合叫了救护车把杏花和柳枝一起拉到县里,住进了专门接生的妇幼保健医院。 祥合办好住院手续,就急急忙忙地回家工作。玉柔放心不下,自己也搭车去了县城。人有了事,草莓还要天天摘c天天卖,常大伯只好在摘草莓的人里边抽出两个顶替柳枝c玉柔。 直到第三天早上,桃花从县城回来了,家里没人,她就直接来到小坟岗。小坟岗上人来人往,热火朝天,常大伯在园外把装好的箱子抱上电摩。桃花笑眯眯地走到跟前叫着“大伯,”伸手抓了几颗草莓往嘴里送。 常大伯看着她说:“桃花回来了,别急,有你吃的,先说县里的情况怎样,生了没有?”桃花边吃边说:“好,好吃。大伯,你这草莓可好吃啦,我最爱吃。县里的情况吗,好着哩,母子平安,一切顺利。大伯,你有了孙女啦。医院要开出生证,我回来叫你给孙女起名字哩。” 常大伯高兴地说:“孙女,好啊!我就是缺个孙女。名字吗,好起,正在草莓成熟期间,又赶上大丰收,就叫草莓好了。” 桃花嘴里吃着,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对并蒂果说:“草莓,好名字,可亲可爱。但是,一个名字不行,杏花这回给你生的孙女和这草莓一样,是两个。你这一个名字再好,也不能管两个,再想一个吧。” 常大伯有点吃惊,‘啊——’了半会才说:“怎么,怎么会是两个?哎呀,这可咋办呀?现在不知啥原因,双生娃太多了,又得为难。” 桃花笑着说:“哟,以你的文才,多起个名字用得着为难吗?” 常大伯说:“我不是说名字,十个八个都不为难,我是怕你大妈劳不下来。她一辈子够辛苦啦,一个人养了那么多孩子。只说跟了我就能过几天清闲日子,谁知道又生了两个孙女,她还清闲得了吗?” 桃花放下草莓说:“不怕,不怕,两个娃害怕啥哩,不行了我帮她带。我只有一个小平,正愁没有女儿,她的娃就和我的一样。” 常大伯忙说:“那好,你想要女儿给你一个,那样就轻松多了。” 桃花想了想说:“我帮她管娃可以,不能明着给我。祥俊也是国家干部,政策不允许,何况我们又领了独生子女证,咋能再要孩子哩?” 三快婆出来倒草莓,听到这话就插言说:“有两个孙女是好事,但不能给桃花,弄不好就把祥俊的饭碗砸啦。我娘家有个教师,就是多了一个孩子,违犯政策被开除了。你们不用害怕,人逢喜事精神爽。柳枝只要心里高兴,管两个孩子没问题。要是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忙。” 三快婆说了几句,倒完草莓又匆匆忙忙地进了园,不大一会,整个小坟岗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桃花看大伯还是紧锁眉头,她又宽着心说:“大伯,尽管放心,不管给我不给我,我都会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常大伯还是忧心地说:“话是那么说,你不在家,想管也没法管呀!” 桃花又说:“我哥的娃今年就毕业啦,工作不好找,给人家打工不如自己干。食堂里有了人,我就可以回来,帮嫂子带带孩子不成问题。” 常大伯忙说:“那好,咱们的果业公司没有会计,你回来就帮你爸管理财务,给咱把这份工作干好,照管孩子也能顾上。这两个孩子,不管名誉上给不给你,长大了就有你一个,户口转不转都无所谓。” 桃花爽朗地说:“好,你快给娃想名字吧,我马上就要赶回医院。” 常大伯轻松地说:“一个名字有啥想的,就叫‘草果’行了。你就是为这点事专门跑一趟,岂不影响你哥食堂里的工作。” 桃花兴奋地说:“不影响,你咋老替别人着想哩?好,草莓,草果,亲亲的姊妹两个,这名字不错。那你忙吧,我得快去给娃开出生证。” 常大伯又说:“小娃的名字,叫啥都能行,谁起不是一样的。你为这点事往回跑,太不值得啦。去了抓紧时间办一下,快回你哥那儿忙去。咱那里有两个人完全可以,你尽量不要耽搁食堂里的事情。” 桃花说:“哎呀,食堂里的会计有多少工作,不影响啥。谁一辈子能坐几回月,又赶上医院出了事,出来进去不方便。咱家两个人上了岁数,出不来c进不去,吃饭都成问题,我妈没办法才打电话把我叫去。我在医院隔壁有个同学,每天从她家翻进翻出,再不耽搁也得耽搁几天。” 常大伯估计事情不小,一时半会说不完。有些摘草莓的人出来了就站在旁边听,迟迟不肯进去。常大伯叫那个领头妇女骑上自己的电摩去送草莓,他取了个塑料袋,装了满满一袋草莓递给桃花说:“拿着路上吃。” 桃花接过袋子边走边吃,常大伯跟在后边着急地问:“你说医院出了啥事?为啥不让人从门里走,还要从邻居往进翻?” 桃花不得不说:“为啥,大门让人家的灵堂封完了,花圈摞得跟山一样,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进不去,咱要是迟去一天就住不上院了。” 常大伯又问:“怎么,就算出了医疗事故,那也得开门营业呀!医院里死人是常有的事,有时不怪医生,家属应当理解才是。” 桃花边走边说:“这回是护士失职,死者家属情绪激动,不容分说,非要她偿命不可。县长去了几次都没办法,只好让公安机关介入调查。” 常大伯考虑着说:“护士又不开处方,不做手术,咋能至死病人?” 桃花叹口气说:“唉,现在的年轻人都爱上网,有时就把正事忘啦。咱们住院的当天晚上,有个产妇倒是顺利地分娩了,医生接生完毕,回到办公室去玩电脑。护士把孩子放进保温箱,看到产妇虚弱,昏迷不醒,想让她躺在产床上多歇一会再回病房。自己便回到医护办公室,倒了杯水喝着,眼睛却被经常开着的电脑吸引过去了。 她这一看入了迷,把自己的工作忘得一干二净。几个小时过去了,这位护士小姐一直被网络缠得走不出去,产房里的产妇没人管啦。 产妇家里只来了个上了岁数的婆婆,在病房里等得时间长了就去产房瞭望。产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晌,里边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自己尽管心急如焚,也不敢去推人家产房的门,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往过走。 咱们的病房和她在一层楼上,我妈和我大妈去了几趟厕所,都见老婆在走廊里默默地来回走着,我妈觉得有点奇怪就问:‘这位大嫂,半夜三更不在屋里歇着,老在外面转啥哩?要是不舒服就去找医生呀。’ 那老婆忙说:‘不是,我啥都舒服着哩。媳妇坐月子,进去了半晚上还不见出来,我着急地坐不住,只能在外面来回走着,等候媳妇出来。’ 我妈走到产房外边听了听说:‘大嫂,里边好像没人,你去问医生吧。’ 老婆这才到医护办公室去问,那护士如梦方醒,急忙跑出办公室,飞快地来到产房门前,打开进去一看,产床下流了一大滩血,那个刚刚做了母亲的产妇仍旧躺在上面,不知几时都僵硬啦。护士看到这种情况,吓得两腿一软,扑塌一声坐在地板上,当时昏了过去。 老婆像疯了似的摇着媳妇,嘴里连续不断地喊着媳妇名字。好多住院的陪护人涌进产房,各抒己见,有的掏出手机帮老婆联系家属。 医院里的领导没等老婆去找,值班的医务人员早把他叫来了。领导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经得多了就能做到临危不惧c镇静自若。他先叫人把产妇收拾一下送进太平间,再把那个昏倒在地的护士抬到急救室抢救。 护士还是不省人事,两个人架着她,像是临刑前吓昏了的死囚犯。她当时正好坐在了产妇流的那滩血上,把自己弄得又像小产了孕妇。 院长吩咐把她救醒以后,和那个接生医生一起保护起来,当时不要露面,免得死者家属来了把她们撕烂,医院就更难应付了。 信息时代,一切都快,天还没有放亮,死者家属就接二连三地来到医院。医院里不断地吵吵闹闹,啼哭喊叫,再也不能安静了。时间未到中午,新设的灵堂堵住了进出大门,花圈一批接一批,很快把各处的路塞得水泄不通。咱们的人出不去了,病房里没有吃的东西,我妈只好给我打电话。 我从邻居翻进去见了她们,我妈生气地说:‘出了事说事就是了,把门堵住干啥?这人怎么这样霸道,难道要把这么多人憋死不成?’ 我大妈也说:‘生娃的时候不见有人,只来了个死老婆子,出了事尽是人。要是提前来个灵醒人,那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 我妈还说:‘唉,我教了一辈子书,到现在才明白‘城门失火,殃及鱼池’,这句话的意思,一人出事,全医院的人都要跟着受连累。’” 常大伯插话说:“她们说得不无道理,医院固然该负主要责任,死者家属也有责任。他们太大意啦,家里就是再忙,也不能只叫一个老婆子陪媳妇坐月。事故已经发生啦,再闹死者也活不过来。医院是全县人民的医院,生病的人多了,孕妇到时候就得生,他们这种行为太不像话了。” 桃花又说:“可不是吗,我杏花嫂子的运气还算不错,她去得真是时候,要是早一点迟一点都不好,她就弄了个不迟不早,正好。” 常大伯说:“摊上这种事还正好哩,不知你这话从何说起?” 桃花说:“就是正好吗,要是去得早了,医护人员责任心不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很容易发生想不到的事故。经过这次教训之后医院才重视啦,领导着重强调,医生护士尽职尽责c特别经心,大人孩子都照顾得非常周到。要是去迟了进不去,弄不好就得把娃生在医院外边。”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这样的代价太大了。人家用生命换来的教训,让咱们用上了,应该感谢他们才是。我想去医院看看,或许还能给他们出点主意,尽快把这事了结了,医院就能照常工作啦。” 桃花笑着说:“你去说,谁能认得你是弄啥的?这可不是咱村里的小矛盾,乡亲们认识你这个和事老。那里的当事人正在气头上,谁会听你这个老农民的话。好好安心忙你的事,那里的心不用操,人家县长c书记去了几个,就跟六方会谈似的谈了几轮啦。 死者的丈夫在县城管执法队工作,气大财粗,根本就不谈赔偿的话。他们只要求严惩凶手,满医院的标语c横幅都挂满啦。斗大的字写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勒令医院立即交出杀人凶手!’‘不杀凶手,誓不罢休!’‘包庇罪犯,就是犯罪!’啊呀,简直像回到文化革命时期啦。县长没有办法,只能叫公检法调查处理,先把医生护士保护性地逮捕了。 死者这边还是不肯放手,把尸体放在他们设的灵堂里,要求给凶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巨幅标语又添了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立即枪决,天公地道!’‘大仇不报,誓不安葬!’等等一些新内容。 那个产妇的婆婆由于过度悲伤,当时就躺倒了,一直在她媳妇睡过的床上免费治疗。县里只好把没有入院的产妇安排到县医院里接生。我估计这事当时结束不了,我嫂子出院都成了大问题,你还有心去管闲事。” 常大伯说:“听你这么说,医生没有多大责任,主要责任在护士身上,非判刑不可。但不会是死刑,他们的要求太过分了,这样下去不行。” 桃花又说:“谁说不是吗,他们只图自己出气,一点不为群众着想,把尸体灵堂摆在医院门口,害得所有的人没法进出。护士她爸是交警队的什么干部,人事关系也硬,双方都在打着关系战,不知几时才能平息?” 他两个这样说着走着,不知不觉地回到村口。老蝴蝶看见他们就说:“老常,给咱这村口路边也摆个摊子,卖多卖少无所谓,就当造声势哩。再叫高书法写上几条醒目标语,远近的人都知道了。” 常大伯尚未开言,桃花抢先说:“行呀!老花叔,你这个主意不错,不用出钱打广告,就会有客商上门订购。你老两口坐在这里,连看厂门,代卖草莓,两者兼顾,还能增加一点收入,真是个好办法呀!” 玉顺走出厂门说:“好,马上就干,把厂里的桌子抬出来放在公路旁边,摆两箱子草莓,椅子c电子秤都有哩,搬出来就开始了。我去找高老师,让他给咱写几张标语,路上的行人都能看见。” 常大伯的心思还在医院里,一时没有开声,老蝴蝶盯着他说:“老常,你还犹豫啥哩?我老两口怕酸,吃不了几颗。你那箱子不是有斤数吗,还怕我们贪污不成?放你七十二条心,我们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常大伯这才搭话说:“啊呀,对不起,我的心没在这里。大家说好就干吧,马上放两箱,你能吃尽管吃,吃多了赚不了钱别怪我。” 老蝴蝶笑着说:“我这是放羊娃拾酸枣——有了捎几个,没有无所谓,有那些看门钱就够用啦。你说你的心没在这里,能到哪里去呢?” 桃花又抢着说:“我大伯的心跑到县里去啦。杏花给他生了两个千斤孙女,把人高兴糊涂啦。刚才在路上还给我说,他想上县去哩。” 老蝴蝶惊奇地说:“啊!就生了两个。老常,你可是草莓c孙女双丰收呀!值得高兴,值得高兴。老常,你这回可得好好请客呀!” 祥合从里面出来说:“请客当然少不了。桃花回来了,进屋喝水吧。” 桃花提着草莓袋子说:“有这个还喝啥水哩,它比茶水强多了。咱这草莓好鲜呀!色味俱佳,比街上卖的好吃多了。祥合哥,我大伯给你那两个千斤取的名字叫‘草莓c草果,’你觉得怎样?” 祥合在嘴里反复说着“草莓c草果,草果c草莓,好,好啊!正是收草莓的时月,这么叫着既新鲜c又亲切。医院里啥都好吗,几时能出院?” 桃花把医院里的事情大致说了说,祥合听完说:“当时出不了院,还得麻烦你多费心。几个人的生活都要靠你,可能会影响食堂里的事。” 桃花说:“不要紧,账目我抽空就能弄完,无非少干点杂活而已。医院里的生活不用你操心,到时候出不了院是个大问题,我没办法。” 祥合说:“到时候再说,要是门开不了,我就叫个吊车吊出来。”桃花笑了笑说:“那怎么行,人咋能用吊车吊?医院外边也没地方放呀!” 祥合又说:“不行了多住几天,县里那么多领导,还处理不了这点事。” 桃花说:“难,难,我看那阵势,恐怕几个月也解决不了。”祥合不耐烦地说:“我不管,那你就准备打持久战吧,娃长大了给你一个。” 桃花又说:“你就是不给我也是我的娃,小凡还不是把我叫妈哩。门不开咱就等着,大不了再来一次八年抗战,有害怕的啥哩。” 常大伯忧心地说:“不行,这事得马上解决,天气这么热,别说几个月,一个星期尸体就腐烂啦,几条街都臭得停不住人。” 桃花看了大伯一眼说:“人家是城管干部,有的是钱,怎么会让他爱人腐烂变质哩?早就把冰棺用上了,一年半载也烂不了。” 老蝴蝶把轮椅转到常大伯跟前说:“你把人家当咱农民哩,操那种心也不怕别人笑话。这边是交警,那边是城管,一个比一个牛,少管闲事,叫他们咬去。狗咬狗,两嘴毛,咱出院怎么都能出来。” 常大伯看见那个妇女带着草莓过来,就叫她放在这里再去带。祥合和桃花都帮着抬桌子,摆摊子,拿账取称搬椅子,不大一会就开始营业。 他们摆好摊子往过走,祥合看见那辆被当作文化室的贼车说:“这辆车要是能开,用它送货可就方便多了。”桃花说:“可能早不行了。” 常大伯说:“就是能开也不能用,这车是属于脑梗巡逻队的财产,现在是全村人的文化室,咱们咋能只为自己用哩?我看得给厂里买一辆车,抽空学着考张执照,用车的地方多着哩。这么大的事,没有车怎么行,就把平常的面包车买下,手续办全也就六七万元。” 祥合说:“是呀,往后的事情越来越多,可能一辆还不够哩。” 玉顺拿着高书法写好的标语急急走来,桃花祥合连忙接着,拿到桌子上打开一看,一条写的是:‘最早的鲜果,草莓开园啦!’另一条是:‘草莓香又甜,益寿又延年’,再一条是:‘要吃好草莓,快来老村李’。还有一条横幅写的是:‘朋友,您好?老村李果业有限公司欢迎大家到来’。 玉顺看他哥也走过来看,就不好意思地说:“哥,我刚才走得急了,忘了问你写啥呀,自己想的,你看怎样?基本可以吧。” 常大伯说:“你是当了几十年教师的人,和我客啥气哩。可以,可以,我觉得‘益寿延年’,未免有点言过其实,有啥科学依据哩?” 桃花忙说:“我看这条最好,依据可多啦,你只是不知道罢了。大伯,你经常不出门,知道的事情太少啦,到现在连冰棺都不知道。外面早就流传开了,说什么‘多吃醋,少吃盐,常吃草莓血不粘’。草莓就是能软化血管,防止血液凝聚,动脉硬化,当然有益寿延年之功效吗。” 常大伯觉得自己的确太没见识,对外面的新生事物知之甚少,当时无言以对,只好默默沉思。祥合c桃花早就进厂取来东西,贴好标语。 桃花带了些草莓,又坐班车去了县城,玉顺,祥合进厂办他们的事,老蝴蝶两口忙着招呼顾客,常大伯又去小坟岗,脑子一直想着医院里。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下午收了工,常大伯把电摩放进果品厂插上电源,帮老蝴蝶把路边的摊子收回来就往家里走。三快婆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赶上问:“老常,你最近双喜临门,怎么还不高兴哩?” 常大伯把医院发生的事大概说了说,并让三快婆明天领着大家摘c卖草莓,自己想去医院看看。”三快婆忙说:“不行,不行,媳妇坐月,有婆婆在那里就行了,你去准个弄啥的?再说,你去了也进不去,桃花都是从邻居翻出翻进,你都那么大的年纪啦,千万不敢冒险,要是把腿摔断了,还得要人伺候你。这么多的草莓,我可经管不了,你就别去了吧。” 常大伯推了她一把说:“去你的,老盼我的腿坏哩。正因为医院进不去,我才想去给双方说一说,叫他们各退一步,把事平息了算啦。” 三快婆大笑着说:“哎呀,老常,说你能了你就能给虼蚤挽笼头。人家那么多干部在那里处理问题,你去算个弄啥的?快把腿蜷了,小心把泡闪了着——。真真是三张麻纸糊了个驴脸——好大的面子。” 谁也不会想到,常大伯不但去了县城,竟使两家握手言和,呼爹喊婆。双方息兵罢战,秩序井然不乱,医患皆大欢喜,群众进出方便。正所谓:真言善语不在多,能化干戈变玉帛。要知他会怎么办,下回文中接着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回看孙女意在平大乱 吃泡馍偶遇丢小车 医护人员当谨记,疏忽大意酿悲剧。 失职犯罪有法律,医院设灵不理智。 古有安居五路平,今见片言两家利。 别说烟酒咱不用,有时没它难如意。 索命没意义,赔人更实地。想要生活美,仇恨当忘记。 顾客不满意,生意难景气。闲坐太无聊,降价少得利。 只说闲言没新意,书接上回再继续。上文说道:常大伯种的第一料草莓喜获丰收,又占了五一黄金周的天时,和小坟岗上得天独厚的地利条件,还有乡亲们大力支持的人和,他这第一脚不但踢出去了,而且效果极佳。 就在士气高涨c笑逐颜开的时候,常大伯的儿媳妇杏花,又给他生了两个双胞胎孙女。他的心里虽然很高兴,又担心老伴柳枝劳不下来。 从县里回来报喜c给孩子要名字的桃花自告奋勇,答应帮着照管孩子。常大伯心里踏实了许多,当时顺口给孙女起了‘草莓c草果’两个名字。 他在和桃花的谈话中,知道了医院最近发生的大事,又把他的心抽扯到了医院里,只想着去县里看看,从中调解说和,把矛盾化解了。 常大伯经过一番思想考虑,就和三快婆说了说,想叫她替自己经管明天的事。不料,三快婆向他当头泼了几瓢冷水,笑他不自量力。他还是耐心地说:“咱这人就是爱操闲心,知道了老在心里憋着,连觉都睡不着。” 三快婆连连叹着气说:“唉,唉,我给你说了半天连屁都不顶。你实在要去谁能拦住,我和老山头支撑一天,叫你把心事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常大伯果真去了县城,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去,竟把一场熊熊战火给熄灭啦。封闭了几天的医院大门畅通了,秩序井然,进出方便,雨过天晴,阳光灿烂。亡灵安葬归阴府,罪犯获释出法院。事事顺心通情理,人人脸上都好看。医护人员尽职守,产妇出院回家转。 常大伯在终点站下车以后,经过几次问路,才找到了妇幼保健医院的所在地。正如桃花所言,只看到:各种人头簇动,花圈灵堂塞路。穿白的,戴孝的排了两溜;敲锣的c吹号的站立左右;打鼓的c拉弦的不分前后;唱歌的c跳舞的音乐伴奏;上香的c吊唁的毕恭毕敬;磕头的c跪拜的有泣有诉;烧纸的c化钱的多少不够;捉笔的c写字的一挥而就。 整个医院前场,烟雾缭绕,吵吵嚷嚷。有的喊,有的叫,行人驻足看热闹。外边有事进不去,里边想出办不到。 常大伯没敢到邻居翻墙,他就从前边的人缝里一点一点往进挤。人常说:‘不怕慢,只怕站,功夫没有枉费的’。不大一会,他就挤到了灵堂前边。死者的丈夫家以为他是娘家人来祭奠,娘家人以为他是夫家的什么亲戚来吊唁,全都主动让了一点通道。常大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轻松地走进灵堂。望着死者的遗像看了看,然后取了三根香点着,一根一根地插进香炉里,站直身子,俯首默哀了三分钟,接着放声念道: “呜呼伊人,死于非命,医护失职,大错铸就。一人归天,几家悲痛,覆水难敛,闹有何用?死者望土,生者依旧。开办医院,救人治病,个人事小,君子大度。就事论事随公理,何必在此堵民路? 一人失职罪一人,万事不能累万众。城门失火城门损,鱼池殃及鱼群瘦。有话皆可坐下说,伤心不在花圈厚。死者辞世登仙界,子女还要人照顾。罪身一具剐千剐,死者万难动一动。干戈玉帛古来有,莫给自己找难受。人无远虑有近忧,柳暗花明尽是路。” 灵前的乐队都是出类拔萃的精华人物,个个见多识广,阅历颇丰。当常大伯念出两句的时候,他们立即放低声音,细吹细打,让他的声音脱颖而出。几个专业摄像队同时把现场摄了个真真切切,录音机也把声音录了个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死者的丈夫在自己家里就听得完完全全。 常大伯念完就到处瞅着,想找缝隙离开。可是,他进去的时候有人让路,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像是贼盯出路那样到处瞅,有两个执事人挤进来说:“大叔,请到旁边棚里歇歇,喝点水,不知你和死者是啥关系?” 常大伯直言不讳:“啥关系都不是。我媳妇在医院坐月,老伴服伺着,我是来看她们哩。你们把路挡着,我进不去才上了一炷香。临时胡凑合几句祭文,老农民,没文化,水平差,还望不要见笑。” 其中一人说:“客啥气哩,再有水平就成了文豪啦。大叔,你那些话说得不错,死者的丈夫打来电话,说他要来请教,让我们留住你。” 另一个也说:“大叔那些话,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走,和我们到棚里喝杯茶,主人家马上就来啦,耽搁不了你的事。” 常大伯正愁和当事人搭不上话,这不是瞌睡遇上枕头吗,当时也不推辞,就和二人走进灵堂旁边搭的帐篷里。两个执事拿烟的拿烟,泡茶的泡茶,常大伯往椅子上一坐,长长腰,伸伸腿,接过茶杯喝着水。 拿烟的看常大伯执意不抽,就往自己嘴里一塞说:“大叔是真人不露相,说话出口成章的,可能是老牌大学生,月工资最少有四五千吧?” 常大伯喝着水说:“我的确是真正的老农民,一分钱的工资也没有。不过,国家今年对农民要实行养老保险,一个月能领八十块钱。” 那个泡茶的说:“这政策早该实行啦,啥人退休了都有工资,只有农民没钱,就是不合理吗。一月八十块钱,跟哄娃似的,太少啦。” 常大伯忙说:“不少,农民有地,粮食不用钱买。老年人一月有八十块钱的零花就很不错啦。全国要多少农民哩,不知国家负担得起? 咱不说这些,我刚才念的祭文意思很明显,医院出了事,你们这样大闹不对,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引起民愤,把有理弄成没理啦。医院有收入没收入事小,全县的产妇都要在这里坐月,应当考虑群众的感受。 我的老伴c兄弟媳妇在里边出不来,害得侄媳妇把工作都辞啦,每天从邻居家翻墙给她们送吃的,她们能没有意见吗?全县那么多群众,该出院地出不了,该住院地进不去,大家能没有意见吗?你们的人已经死了,失职人员就算真有死罪,那也得有个程序,怎么可能马上枪毙呢? 你们闹得再凶,声势造得再大,公安机关也不可能草菅人命。如果人家真的把人交出来,你们又能怎样?谁敢杀了报仇呀?谁愿意再做个杀人凶犯?听说死者的丈夫还是城管干部哩,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那个抽烟的取下嘴角香烟说:“唉,两口子感情好,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悲痛代替了理智。亲友都非常气愤,没有多想就弄了这么大的事。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的确有点太过头啦。如果那边打肚皮官司撂下不管,由法院判去,这边还有骑虎难下的感觉。大叔,听你说的那些话,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帮他指条柳暗花明的路,你们进出也方便啦。” 常大伯说:“办法不是没有,就看他采纳不采纳啦。我就是一一一一一一。”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朝常大伯抱抱拳说:“大叔,你刚才在灵前说的话我全听到了,很有道理。我急着赶来就是想请教请教,以大叔之见,我现在应该咋办才好?还望大叔能够指点迷径。” 常大伯看来人油头粉面,大腹便便,服装考究,出言老练,十足的干部派头。自己有心不管,又看群众太难,他便随口说道:“这有何难?赶快把死者拉回去安葬,给医院把门让开,恢复正常秩序。然后把条件提出来,判刑枪毙,法院自有条条框框,该咋办就咋办,不用你们操心。” 旁边有人说:“不行,不行,啥没见啥哩,把人埋了就没人管啦。咱们的人不能白死,不能把医院便宜了,不能把杀人凶手松饶了!” 常大伯说:“那你说咋办呀?犯了法有法律制裁,你再能也代替不了法律。只能索赔,只能向对方要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也就是了。除此之外,你们还想干啥?还能干啥?总不能去杀对方几个人吧。” 死者的丈夫说:“大叔,不瞒你说,我们不缺钱,把媳妇死了就是缺人。我们这一代人结婚迟,好不容易娶了个称心如意的媳妇,第一次坐月就遇上了这等事。大人没啦,小娃在哩,再想娶个好媳妇不可能啦,谁愿意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老丈夫,我妈年纪大了,往后的日子咋过呀?” 常大伯看他说得流下了眼泪,自己的心也软了。他说的是事实呀,带着小孩的男子,城里的姑娘不会愿意。常大伯心里有了主意,但他还是抱怨着说:“你既然娶了个好媳妇,怎么不知道珍惜?发生这样的事,难道你没有责任吗?女人生孩子是多大的事,医院里只有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婆,你自己干啥去了,你们这么多亲友都干啥去了?如果身边有一个灵醒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由此说来,医院有责任,你们也有责任。” 死者丈夫悔恨地说:“大叔说得不错,我们第一次来医院坐月没有经验。我妈生过几个孩子,那都是在自己家里,叫个接生婆就把娃生了。只说医院里有医生护士,啥条件都好,自己人再多也用不上,就叫有生娃经验的我妈一个人去啦。她当时给我说:‘娃有啥生头,就跟鸡下蛋一样,我生你的时候接生婆还没来哩,跟前连一个人都没有就把你生了。’ 我听了她的话就没重视,天天忙于应酬,吃了这家吃那家,没时间到医院去,真是太大意了。这回我妈受地打击太大,当时就病倒了,到现在还起不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给我照看这个娃呀?” 常大伯看看他的样子说:“你有啥为难的,城管干部,有职有权,堂堂一表,气度不凡,像你们这样的人,还愁没有媳妇。愿意嫁给你的姑娘一定不少,你还能花中挑花,挑得眼花,再当一次新郎官哩。” 那人苦笑着说:“大叔此话倒是不假,我又不是农民,愿意做填房的姑娘一定为数不少。可是,想要条件好c门当户对,称心如意的那就难了。愿意嫁的咱不想要,咱想要的人家不愿意。这个孩子就是最大的障碍,吃财政的都是一孩化,谁会嫁给我?一辈子也不能有自己的娃。所以说,我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标准地穷嫌福不爱,想续弦,难度太大啦!” 常大伯又说:“那也不难,一孩化的政策弊病不少,可能是暂时的。如果这样长期下去,青年人越来越少,中国尽成了老年人啦。” 那人着急地说:“就算政策要变,那得等到何年何月?人生短暂,青春几何,要是再等十年八年就老啦,还能娶个年轻姑娘吗?” 常大伯说:“你要是等不及,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孩子处理了。” 那人忙说:“不行,不行,好不容易生个男娃,咋处理呀?送人舍不得,捏死成了杀人犯啦;就算卖了,那也是犯法的。我是国家的执法干部,怎么能做犯法的事?这孩子万万不能处理,从我妈手里也翻不过去。” 常大伯又说:“不行了我还有个办法,你既然不缺钱,就叫那个失职女护士,给你赔个娃他妈,那不是一河水都开啦。” 旁边喝茶的人说:“不错,这倒是个好办法。那护士还没有丈夫,让她嫁给你,就当是给自己赎罪哩。这样一来,孩子也不受罪啦。” 那个抽烟的人接着说:“好,就这么办。她的年龄也不小啦,嫁个有孩子的二婚丈夫,就被坐牢强。过失杀人就算判不了死刑,起码也得十几年,到那时出来,人老珠黄,她还能嫁个啥丈夫?” 旁边又有人说:“对呀,那个护士我知道,人长得不错,不亚于你那遇难妻子。她爸是交管站的什么干部,和你倒是门当户对。这姑娘眼高于顶,一直找不到她所理想的丈夫,让她嫁给你,与双方都有好处。” 死者丈夫叹着气说:“唉,再合适也不行,双方势同水火,不可能坐到一起谈这事,咱别异想天开啦。大叔这主意无非是望梅止渴,给咱宽宽心罢了。就算那边愿意也不能办,这是对不起死者的事,我岳父那边就无法交代。他们一心要为女儿报仇,恨不得食肉寝皮,咋能同意那么做?” 常大伯说:“当时不但不会同意,还要骂你薄情寡义c认仇做妻。你要知道,时间是可以化解仇恨的。这么简单的问题,难不倒你这个有职有权又有钱的城管干部,时间长了,他们也不想让自己的外孙受可怜。” 那人低头沉思一会说:“大叔,能不能帮我探探那边的口风?如果有可能,我愿意这么办。化干戈为玉帛,对双方都有好处。” 旁边那人又说:“大叔,你这主意真好,两全其美,以喜代悲,你就好人做到底,从中调解说和。把这粘牙事平息了,矛盾化解了,好事做成了,不但他会永远记住大叔的好处,我们都会感激不尽。” 常大伯说:“我可以帮你们和那边搭上话,具体工作还要自己做。我很忙,家里叫了几十个人摘草莓,媳妇坐月需要人,我在百忙之中来给你说几句话,实在没时间呀。你岳父那边得慢慢来,当时不要把话说得太明,先商量着把人安葬了,尽快恢复医院秩序,我要告辞了。” 那人挽留着说:“大叔别急,像你这把年纪,就该颐养天年,你还忙忙碌碌地干啥哩?要是生活紧张,有啥困难,贤侄可以帮忙。” 常大伯忙说:“多谢,我没有困难。老年人死不了就不能经常闲着,我办了个果业公司,承包了几个村的荒坟种果园。儿子管理着果品厂,媳妇坐月子,老伴和兄弟媳妇在医院服侍着,我一个人经管果园。” 那人惊讶地说:“啊!大叔老当益壮,还是个农民企业家,佩服,佩服。你大概就是县西哩,老村李那个深孚众望的智多星老常吧?我三月份去你们乡上办事的时候听说过,名气还不小哩。你们如果想在县里摆摊设点开商店,联系销售渠道,采购所需商品,我都能帮上忙。”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我们也是刚刚开始,当时产品不多。往后麻烦你的地方一定不少,你先帮我进到医院里边去。” 那人取出一张名片说:“大叔,先把名片拿着,有啥事不用来找,打个电话就可以了。走,要进医院也不太难,我把你领进去。” 常大伯把名片装进口袋,和那人走出帐篷,又进灵堂。这回没有焚香致悼词,只从冰棺旁边过去,揭开后边的帷幕,躜出去就进了医院。他回头向那人招招手说:“再见,快去忙你的事,我出来时不想再走这里。” 常大伯突然出现在杏花住的房间里,屋里的人都十分惊讶,柳枝从上到下看着他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摔着了没有?你太胆大了,老胳膊老腿地还敢翻墙。你急啥哩,有我在这里还不放心?要是摔个麻达咋得了哩,又是月婆,又是两个孩子,再加一个伤员,叫我们服侍谁的事呀?” 玉柔也说:“是呀,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冒这么大的险。谢天谢地,没事就好,进来总算没摔着,出去咋办呀?不可能回回幸运吧。” 杏花接着说:“出不去就不走啦,都住在这里,没处睡了坐着,千万不敢再冒险啦。咱家里的事这么多,我还指望你们看娃哩。” 常大伯仔细看着两个小孙女说:“啊,好可爱呀!长大一定比她妈还漂亮。你们放心,我才不会翻墙,是从正门走进来的。” 柳枝说:“再别哄人啦,正门堵得完完的,根本进不来人。” 玉柔也说:“是呀,我去看了几回都没法出去,你不可能进来。” 常大伯说:“真的,我叫死者的丈夫领着,从冰棺旁边过去,揭开灵堂后边的帷幕,躜出来就到医院里边啦,没费多大的事。” 柳枝惊慌地说:“啊呀!你从死鬼旁边进来的!天哪,那不是把鬼引来啦!快,快弄些纸烧烧。大人不要紧,屋里有小孩,咱不得不防。” 杏花也说:“对着哩,鬼就是怕火,我哪里的人也这么说。村里的人死了,我爸去给人家帮忙办丧事,每次回来都要在大门外边烧火哩。” 常大伯说:“不怕,世上根本没有鬼,那些都是哄人的假话,是迷信。过去的人没有文化,统治者就用鬼怪来愚弄人,咱不信它。” 玉柔也说:“是呀,世上如果真的有鬼,鬼就比人多得多了,那里有人活的路呀?封建社会讲究的就是:‘民可使愚之,不可使知之’。他们推行的是愚民政策,尽编些神鬼哄骗人,不叫人知道真理。那样的社会时间太长,迷信就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啦。自从解放以来,人民政府就发展科学,号召破除迷信。直到现在,迷信还没有彻底消除,咱不该相信它。” 柳枝看看杏花说:“政府的号召没有错,咱就不用烧啦。如果没事,就说明那些话是假的;要是万一有事,咱在医院住着有害怕的啥哩,医生护士随叫随到。放心,他爷爷还能害自己的亲孙女?” 杏花迟疑着说:“话是那么说,咱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做试验呀!我听说什么圣人说过‘神鬼之事,吾也难明’,还有什么‘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咱还是多少烧点,小心没大错,烧点火花不了多少钱。” 柳枝只能顺着她说:“对,不怕一万,单怕万一,咱就当了心事哩。” 常大伯不能再说什么,起身走出房门,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来回走了几趟,最后坐在一张连椅上看着想:这医院里怎么不见人哩?那个失职护士可能早拘留啦,人在拘留所,咱怎么能和人家说上话?得想办法和她的亲属说说。自己只知道她爸是个交警干部,其他情况一无所知,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上哩?对啦,她不是在这里上班吗,上班的护士不是一个人,少不了有朋友同事。 常大伯想到这里,自然而然地抬起头,这边瞧瞧,那边望望。果然,有两个身穿护士服的姑娘被他看见了。二人手端托盘,一同进了办公室。 常大伯急忙走过去,伸手推开那间写着医护办公室的房门。屋里只有两个年轻护士,看到生人推门进来,马上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其中一个胆怯地问:“大叔,你进来干啥?我们那天没值班,啥都不知道。” 另一个大着胆子说:“你是那边什么人?快出去。那个护士逮捕啦,有话去法院问,找领导说,我们正在上班,请不要打搅我们的工作。” 常大伯忙说:“二位不要害怕,我不是那边的人。我媳妇在这里坐月,我来看几时能出院。顺便打听一下那个护士的情况,还望坦诚相告。” 一个护士摇着头说:“不是,不是,这里坐月的陪护人我们认得,那里有你这个老头。快出去,我们不了解,没有什么可相告的。” 常大伯解释着说:“我媳妇的确在这里坐月,我是早晨才从家里来,你们怎么会认得?请姑娘务必相信,把知道的情况介绍一下有好处。” 另一个护士说:“那就更不对了,早上根本不可能进来。我们上班都是从梯子上翻进来的,你一个老汉敢翻墙吗?快走,快走,我们不要好处,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要枉费心机啦。再不出去,我们就打电话报警。” 常大伯又说:“我确实是早上来的,在前边先给死者的丈夫说了说,他们已经答应把尸体拉回去安葬,拆除灵堂,给医院把路让开,恢复正常秩序,我们进出方便了,你们上下班也不用翻墙啦。” 两个护士一个看着一个笑了半晌,其中一个先说:“啊!原来是个吹三。县长书记亲自说了几天都没有结果,人家怎么会听你的?” 另一个护士说:“你不光是吹三,可能脑子也有麻达。要不然就是死者的父亲,大概不想把你女儿放臭了吧,还哄我们说不是那边的人。总之,不管你是哪路神仙,都和我们没关系,你老还是快回去吧。” 常大伯分辩着说:“我的确不是那边的人,我媳妇在这里生了两个女儿,老伴和兄弟媳妇陪着哩。每天都是侄媳妇从隔壁翻出翻进送吃的,我就是为了叫他们让路才来的。你们说县长书记没有处理下去,那是他们的话没有说到点子上。这就跟医生看病一样,用药不对症,当然得不到预期效果;用的钥匙不对簧,也不可能打开锁子,不信了从窗口看看。” 一个护士走到窗口朝下一望,回过头惊讶地说:“啊!真的,他们正拆蓬哩!大叔,你就是那个生双胞胎产妇的公公呀!真有你的。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你用的啥药方,咋能那么对症的,一下子就见了奇效。” 常大伯坦然地说:“能,又不是什么祖传秘方,有啥不能的。我就是在灵前上了三根香,致了几句悼词,死者的丈夫把我叫去喝茶,请教解决办法。我就给他们说:‘由于对方失职,使你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大错铸就,难以挽回,你们这样闹下去只能苦了百姓,与事无益。我看你不像是个缺钱的人,母亲年迈,妻子新逝,留个孩子,没人照顾,你的实地问题就是缺人。那你为何不从实地出发,要求对方给你赔个妻子,比索命有用。’ 当时就有不少人支持我的建议,死者的丈夫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是个化干戈为玉帛的好办法,同意安葬死者,马上扯去灵堂,让开道路。我冒然来到这里,就是想让你们和对方通通气,征求一下意见。” 一个护士说:“好,你这建议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我想对方一定同意。我们那个同事还没有婆家,嫁过去就不用受牢狱之苦啦。这边有了妻子,那边有了丈夫,皆大欢喜,真是个最实地的好主意。” 另一个护士把自己正坐的椅子让给常大伯说:“大叔,坐下歇歇。你这主意的确不错,我们那个同事年龄也不小啦,她父母为女儿的婚事着急上火,一直没有他们所理想的乘龙快婿。这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她妈更是悲痛欲绝,愁得不像样子。她爸找了好多关系,还是非判刑不可。一个年轻姑娘,只因一时疏忽大意,不知要受多少年的牢狱之苦,代价未免太大了。如果能够那样,他们全家都会感激你。” 那个护士取出手机说:“我这手机上有她妈的电话,马上就能联系。” 护士说着便拨通了电话,把常大伯的主意向那个护士她妈说了说,她妈果然满口答应,并让她父亲立即到拘留所去征求女儿的意见。没打电话的护士还给常大伯倒了杯水,他喝着水等了一会,那边就来电话说:他们全家统一了口径,表示愿意,女儿出来以后就给他们完婚。 护士高兴地说:“大叔,你真行呀,几句话就把这么大的事故平息啦。还得麻烦你给那边见个话,让他们赶快撤诉,我们那个姐妹就出来啦。” 常大伯说:“见话容易,你们这些医护人员一定要接受这次的沉痛教训,工作中必须尽职尽责,要把病人当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 两个护士都说:“大叔放心,通过这次事件,已经引起了医院的高度重视,采取了许多措施加强管理,这样的事件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常大伯从护士办公室出来,正好看见死者丈夫上楼来看母亲,他也跟着进了那间病房,向他们母子把这边的态度说了说。他母亲激动万分,病情当时轻了许多,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拉住常大伯的手说:“老哥呀,多谢你啦!你这是救了我老婆的命呀,叫我咋感谢你哩?” 老婆溜下床就要磕头,常大伯连忙扶住她说:“快坐下歇着,我也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用不着感谢。把你们的矛盾化解了与各方面都好,你们不闹了,我儿媳妇就可以出院回家啦。” 死者丈夫说:“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我已经叫人把灵柩拉回去了,还留几个人正拆蓬哩,大家再不用翻墙啦。” 当常大伯回到杏花住的房间里,屋里烧了纸的烟雾还没有完全散尽,一场无休止的争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消除了。常大伯来医院的目的达到了,坐在床沿上喝着玉柔给他倒的茶水,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孙女喜不自胜,心里舒坦极了。他自己也没料到,今天竟会这般顺利。 这时候,玉柔的手机响啦,她拿起手机说:“一定是桃花送饭来了,叫咱们到隔壁墙下去接。这几天都是这样,不知几时是个头呀!” 常大伯忙说:“快给桃花打电话,今天不用翻墙,大门可能开啦。” 柳枝瞪了他一眼说:“别做梦啦,几个月能开都算快的。”常大伯又说:“我给他们说好啦,他们答应埋人让门,我估计这时已经开了。” 柳枝还要再说,玉柔拉着她说:“哎呀,别说啦,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柳枝只好跟玉柔走出房门,两个人一块下楼去了。 二人出去不大功夫,就和桃花一起,提着饭菜回来了。桃花看到大伯,兴高采烈地招呼说:“大伯,你真的来了。你是怎么对他们说的?一下子就把问题解决啦。尸体拉走了,灵堂拆完啦,我们进出不难啦。” 常大伯笑着说:“是人家自己想开的,我不过给他说了几句平常话,出了个主意,让死者丈夫叫对方给自己赔个妻子,比索命实用得多。” 桃花兴奋地说:“我知道是你出的主意,他们双方正处于仇恨之中,谁会想到喜结秦晋,这样对谁都好。对方同意了吗,你是怎么联系的?” 常大伯说:“做新娘和做囚犯可是天壤之别,她们怎么会不同意?我刚才去找这里的护士,让她们和那边通了电话,很快就沟通啦。”正所谓: 对症用药效果强,隔靴挠痒空自忙。 草莓丰收赚钞票,罪犯出狱变新娘。 要想理智居脑内,莫让仇恨占心房。 两全其美人皆爱,双喜临门瑞气祥。 屋里的人知道了都很高兴,柳枝推了丈夫一把说:“你这老家伙,鬼点子真多。人家那么多干部都解决不了的难事,叫你几句话就解决了。” 桃花纠正着说:“这不叫鬼点子,是聪明才智。我大伯是咱村里公认的智多星,他所想出来的事,不是一般人的脑子能想出来的。” 玉柔说:“别只顾着高兴,快吃饭吧,再不吃饭就凉啦。”说着取出饭菜,先把鸡蛋醪糟递给杏花,柳枝又给她用羊肉汤泡了碗馍。 常大伯看到红豆稀饭只有两碗,估计桃花不知他来,送来的饭自然不多,他就主动让她们先吃,说自己来时吃了些,一会再去吃顿羊肉泡。 柳枝和玉柔不再推让,二人端起碗吃着,让桃花去问医生情况。她们一顿饭还没吃毕,桃花就走进来说:“医生说大人孩子都很正常,想出院随时就可以走。你们看咋办呀?今天时间太紧张,明天办出院手续吧。” 柳枝忙说:“能出院今天就走,为啥要等到明天哩?杏花这回坐月子,天气不热不冷,家里也没有准备的啥。快去办手续,这里把人住够啦。” 玉柔说:“时间的确不错,正是阳历五月,阴历四月,白天不冷不热,晚上还是有点凉。房子要多少加点温,不生炉子也得铺个电褥子。咱紧慢不在乎一两天,你今天先回去,把房子拾掇拾掇,做好准备。明天是礼拜六,祥俊不上课,让他叫个车来拉人,省得多花钱。” 桃花也说:“是呀,要不是我大伯来,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出去。” 杏花接着说:“明天就明天吧,今天把死人才拉走,阴气还没散完哩。” 柳枝也点点头说:“好,那就明天出院。这么长时间都过去啦,咱还在乎多住一天。来时叫了个救护车,心重地就要了三百元。” 常大伯等她们吃完饭说:“那好,玉柔再辛苦一天,我们就先回去。” 玉柔说:“辛苦啥哩,自己人还说这个,在那里不是一样过日子。” 柳枝要去洗碗,玉柔挡住她说:“啊呀,你两个快走吧。这里还有人,你把啥活都做完了,让我享清福呀?” 桃花连忙收拾了碗筷拿到外边去洗,常大伯和柳枝向她们告别着走到门边,刚才那两个护士也到门口,看见他们要走就说:“大叔,别急着走呀,有人看你来了。现在正上楼哩,打电话叫我们去引引路。” 常大伯愣住了,柳枝也发着怔说:“咱们的亲戚都不知道,县里人生地不熟的,谁会来看咱们?可能是她们弄错了吧。” 二人走到门外看了一会,就见两个护士领着一对壮年男女从楼梯口上来,稍微喘息一会向这边走来。常大伯和柳枝注目看着,但见他们: 目明脸方,仪态端庄,服装适时合体,举动落落大方。男子黑发光而亮,女士烫头明又光;这个耳环两边吊,那个领带居中央。眉目不展体没病,面色凝重身健康。挺胸抬头迈步走,皮鞋着地响叮当。走廊药味一时去,空间忽来两种香。二人摸头仔细想,不知他们来何方? 来人手里都提着大小不等的袋子盒子,两个护士年轻腿快,先跑到常大伯跟前介绍着说:“大叔,他们就是我们那个姐妹的父母亲,听说你们的媳妇在此坐月,特地前来看看,以示谢意。” 那两个壮年男女一齐过来,亲切地叫着大叔大婶,并说些无限感激的话。常大伯不知道把人往屋里让,嘴里只说:“使不得,使不得一一一一一一。” 桃花洗完碗,回来看到这种情况,急忙把碗放到屋里,和玉柔出来招呼二人,接住他们手里提的东西往屋里让。常大伯和柳枝只好随后进来,让二人坐在床沿上。这间两张床位的房子,住着一个人也不宽展了。” 柳枝没有泡茶还瞪着眼说:“非亲非故,你们跑来准个弄啥的?” 桃花和玉柔把东西放在那张没人住的闲床上,就过来给来人泡茶。玉柔拉了柳枝一下说:“嫂子,别问啦,人家能来就是有原因的。” 两个护士看到人多没地方坐,就去搬来两把椅子。杏花坐在床上招呼着来人,那个女人抱起小孩又亲又爱,男的给小孩衣裳里塞了几张一百元的红票子。二人看着孩子赞不绝口:“啊!好可爱呀!真是逗人。有其母必有其女,长大了一定是两个明星级的漂亮姑娘。” 柳枝自豪地说:“那当然啦,逮猪娃看母猪吗。我媳妇长得这般漂亮,又是山里人,和咱这里的小伙生出来的娃,自然更漂亮啦。”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桃花笑着说:“大妈,你这个比喻恰当是恰当,用在自己人身上有点不文明,以后可不能这样说啦,人家会笑话的。” 柳枝板着脸说:“有啥好笑的,农民就是这样说,我们都说了一辈子啦。有啥文明不文明的,少见多怪。你大伯经常说人也是一种动物吗,和猪还不是一样的。谁爱笑叫他笑去,瓜子的笑多,乳牛的尿多。” 常大伯朝大家挤挤眼说:“对着哩,一样,一样,话丑理端吗。不管是天上飞的c地上跑的,树上爬的c水里游的,都是一样的。人就是比其他动物高级,有思想,有文化。由于每个人的文化程度不同,思想境界就不同,才会有许多层次c差距,也就是所谓的花花世事。” 那个男的一本正经地说:“是呀,大叔说得不错,人和人的智力相差甚远。要不是大叔你,我女儿可能要在狱中生活一辈子。如此大恩大德,真是没齿难忘,我们来看一下理所当然,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我们定当竭尽所能c全力以赴,以报深恩于万一,还望大叔留个姓名。” 那人说着掏出自己的名片向常大伯递去。常大伯摇着手说:“不用,不用,我是个老农民,经常在地里忙着,一年四季不到县里来,要那干啥?用不上。我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们不用感谢,快回去忙吧。” 桃花连忙接住名片,塞进大伯口袋说:“大伯,一张名片,给你你就拿着。人这一辈子,不走的路都走几回哩,谁知道以后会有啥事。” 柳枝接着说:“对着哩,啥人为实下都没有瞎处。他就是个‘胡起蛋’,要紧处也能擦擦勾子。一个纸片片有多重吗?装着把你压不死。” 那女人不明白她说的‘为实’‘胡起蛋’‘勾子’,这些词语指的什么,当然也不懂得意思啦。自己不去理会,又说了一大堆刻骨铭心的感激话。 柳枝又说:“对啦,对啦,再甭客气啦。其实,你女子弄下那吹不响的事,我们也跟着粘了光啦。要说感谢,我们也该感谢你女子。要不是她,这里的医生护士,还在上网的上网,谝闲传的谝闲传,个个都是夹着喇叭丢盹哩——把事不当事。我们在这里坐月,谁会这么负责?说不定还要出啥事。我老汉就是为了感谢你们,才把自己的事撂下,从乡里赶到县里来给你们把忙帮了,大家进出方便,我们明天也能出院啦。” 那个男人说:“要这么说,多少也有点道理,好经验往往是从沉痛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我女儿出嫁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光临。” 桃花高兴地说:“那当然啦,我大伯是媒人吗。到时候,你们可要专车接送,坐在上席上就不下来,当几天着吃。” 常大伯说:“结婚当时还谈不到,得看事态发展,不能操之过急。” 他们正说着话,又有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进门来,两只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盒子。大家看他五官端正,面目清秀,个子适中,身材不瘦。头上黑发蓬松,身穿名牌服装,足登高档皮鞋,容貌器宇轩昂。屋里的人虽然不太认识,大都猜到是谁。常大伯招呼着说:“小伙,你怎么也来了?” 来人不亢不卑地说:“我虽然没有大叔之才,这点礼数还是懂得的,怎么能不来哩?带点东西不成敬意,还望大叔不要嫌弃。” 桃花连忙接住他手里提的东西说:“来就来啦,客啥气哩。我看你这班辈也得改改,他们把我大伯叫大叔,你再叫大叔就不合适啦。” 来人向屋里的人点点头,统一问个好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腼腆地叫着那对壮年夫妻说:“叔,姨,你们过来的早?” 男的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女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来人,见他招呼自己就说:“认得,认得,弄了这么大的事,都成了县里的风云人物啦,咋能不认得哩。你要是能让我女子免除牢狱之灾,我们就把她嫁给你。” 小伙忙说:“我准备马上撤诉,她很快就可以出来啦。谁的媳妇谁不心疼,我咋能再叫她受苦。你们尽管放心,我会像爱前妻一样的去爱她。” 那个男的看着小伙说:“你爸可能就是城建局里的韩科长吧,他给你安排的工作怎么样?要是觉得不顺心,也可以到交警队来。” 小伙忙说:“可以,可以,官虽不大,事还顺心,收入也不错哩。” 桃花递给小伙一杯茶说:“这里条件有限,没啥好招待的,只能喝杯茶水。希望你这大人物能够入乡随俗,将就着喝点。” 小伙接住茶杯说:“多谢,多谢,如果你们觉得条件不好,我去给医院领导说说,让他们给你换间最好的房子。我拿来的那些水果饮料都是全县最好的,你现在就可以拿出来招待客人,我去找医院领导。” 小伙说着就要出门,常大伯挡住他说:“不必啦,我们明天就要出院,在这里只住一个晚上,瞎好无所谓,趁不着换,太麻烦啦。” 小伙又说:“你们才来了几天,为啥要急着出院?多住几天,与大人孩子都好。要是经济有困难就说,我口袋有张卡,拿着随便用。” 柳枝着急地说:“不住,不住,再好的房子都不住,回到自己家里啥都好。医院就是坑家店,要不是他们卡着出生证,谁会到这里来坐月。过去不是都在自己家里坐月吗,接生婆开张纸条就把户口报了。 现在是簸箕虫日臭虱——扣住着行哩!只有县级医院才能开出生证,谁坐月不来也不行。你那个媳妇要是不到这里来,怎么也不会死。” 桃花按住小伙正掏钱的手说:“别掏了,我大伯也是大老板,媳妇坐月能用多少钱。他从来不占别人便宜,怎么会用你的。” 小伙打开自己拿来的袋子,把里边的苹果c饮料取出来,给屋里的人散着说着:“大家都尝尝,我拿的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假货。” 那个壮年男子吃着水果说:“那当然了,经商的谁敢给你们拿假货。” 他们吃了一会就要告辞,主人送走客人,回房看看他们拿来的东西,除了看月婆的东西而外,还有两条烟,两瓶酒。桃花拿起烟看了看,惊讶地大声说:“啊!芙蓉王,这种烟一条要值二百多元哩!啊!这酒,这酒也是好的。我在我哥食堂里见过,一瓶要值好几百元哩。” 玉柔诧异地说:“他们来看月婆,怎么要拿烟酒?而且都是高档的。” 柳枝说:“唉,再好的烟酒,在咱家里都是多余的。给他们退了吧,别让人家花冤枉钱。他们也真是的,看月婆就花那么多钱。” 桃花说:“退,不好退,也不能退。就是咱能找到人,退回去不好看,影响也不好。你以为这烟酒是他们自己买的吗?不可能。这样的烟酒,买的人不吃,吃的人不买,大概都是别人送的。你们想,交警的交警,城管的城管,平时家里收得多了又转送别人。咱们要是真送回去,可能会惹好多麻烦。管他哩,拿来了就往回拿,咱们果品厂里用得上。” 玉柔也说:“是呀,现在办啥事都不容易。工商税务,环保质检,那路神仙敬不到也不行,要想把事顺利办成,这些东西少不了。”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过去的封建社会,贪官污吏到处可见。现在都到社会主义啦,办点事还是得请客送礼。共产党能够改天换地,破旧立新,难道对这种现象就无能为力吗?” 桃花说:“这种现象根深蒂固,不是一项政策道命令就能解决的事,得慢慢来。我相信共产党迟早都要改变过来,走到共产主义。” 柳枝拉了丈夫一下说:“不说啦,说到天黑也说不完,咱们赶紧回吧。” 玉柔和杏花叫他们带上几种礼品,桃花说:“我看不用带,反正明天要来车,连人代东西一回就拉完啦,何必叫人往回揹。” 常大伯表态说:“对,不用带,提着东西不方便,搭车还有好长一段路哩。你们在这里能吃尽量吃,吃不完明天拉回去就是。我两个还想出去转转,把咱们这好县城看看,再去市场吃一回羊肉泡。” 桃花说:“对,轻易不上县,来了就好好逛逛,赶天黑回去就行了。城南有个鹊桥公园,风景正好着哩,你两个也进去游玩游玩。” 柳枝往出走着说:“快走,快走,家里叫了那么多人,你还有心逛。” 常大伯说:“不怕,家里的事都安顿好啦。我还想去城南市场看看,咱们的草莓c果汁,以后还有新品种,也可以在市场找固定摊位。” 桃花把他们送到门外说:“这里离那儿不远,去看看眼界开阔。” 二人走出医院,常大伯领着柳枝往城南走着说:“我今天走得早,在家里一点没吃,看桃花送来的饭不多,就说我吃过了。其实,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刚才吃了个苹果也不顶啥,我现在就带你去吃羊肉泡。 咱们那次到县里来,吃的啥饭吗,想起来够丢人的。咱现在大小也算个资本家啦,得学大方一点,想买啥就买,想吃啥就吃,再不要舍不得啦。怎么样,你想要啥哩?今天给你买身好衣裳,穿上就洋气啦。” 柳枝拍了他一掌说:“去你的,农民就农民,要啥好衣裳哩?穿得再好也是个死老婆子。我现在也不是以前的柳枝,能舍得吃,衣裳咱不买,有那些孩子哩,一人拿一件就够穿啦。肚子饿了赶快吃饭去,吃饱了再转就有劲啦。刚才咋不说?饭不够了吃点食品也行,苹果越吃越饿。” 常大伯说:“我想起去年和玉顺吃的那顿羊肉泡特别香,只想着再吃一顿,就把吃食品忘啦。咱快走吧,先吃饱再说。” 二人来到去年吃羊肉泡的那个饭馆里,门里门外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吃饭的人却寥寥无几。他们刚走进去就有人过来招呼,柳枝往椅子上一坐说:“给你煮一碗就行了,我刚吃过饭,肚子一点不饿,煮一碗吃不完。” 常大伯说:“两碗,你吃不完了我给你帮忙,咱们少掰点馍就行。” 服务员拿来两个大碗,碗里还是两个烧饼。常大伯估计柳枝吃不完,只叫她掰了一个馍。二人坐了不大一会,两碗馍就煮好了。馍少汤宽,还是美美两大碗,闻着香喷喷的,常大伯接住碗埋头就吃。 柳枝则是让服务员放在桌子上,自己端坐着看了一会问:“怎么样,香吗?”常大伯边吃边说:“差不多,好像不如去年,肉也少了。你快吃吧,再不好也比咱们的家常便饭香。有肉哩,太凉了就不能吃啦。” 柳枝说:“你先吃一会,我吃不完这么一大碗,给你倒点再吃。” 常大伯大声说:“你快吃,剩下了都是我的,咱两个还害怕啥哩?” 柳枝还是等了一会,给常大伯倒了一半自己才慢慢吃了起来。常大伯一个人吃了一碗半也比柳枝吃完早。他把碗往旁边一推,取出二十块钱朝服务员喊:“喂,同志,过来把钱收一下。” 有个女服务员走过来说:“两个人一共三十块钱。” 常大伯惊异地问:“怎么,一碗不是十块钱吗?我在这里吃过,今天来没先问价,你们就多要十块钱。同志,生意不能这么做。” 服务员说:“十块钱那是去年上半年的价,下半年就涨到了十二,今年统一涨了三块,一碗连馍十五块钱,不会问你多要。” 常大伯掏着钱说:“怎么冷涨价哩?去年肉多味好是十块钱,今年肉少啦,钱就涨了一半子。不怪生意不行,这样涨下去就没人吃啦。给你老板说说,做生意心放轻一点,图多是个没,没人吃了挣谁的钱呀!” 服务员说:“大叔,不能怪老板,各种物价都在上涨。原料涨了,工钱涨了,一切费用都涨了。还有水电费,电表是电力部门垄断着,自己效验,自己安装,调得特别快,用一度能走几度,不缴就停电,谁离了电能行?人家是独行生意c垄断企业,老板不涨价有啥办法?” 常大伯把钱交给她说:“唉,早知这么贵,把馍掰在一个碗里,出一碗的钱,煮出来还是两碗。唉,今天要是先问价就好了,已经吃啦,人家要多少都得出。电力部门是电霸,卖电的效表装表,不快才怪哩,谁有意见也没办法。卖羊肉泡的也算一霸,肉多肉少,价大价小,都是自己说了算,消费者有啥办法,谁的肚子不吃饭能行吗?” 柳枝气呼呼地说:“还是你爱吃,不管啥饭都能把肚子吃饱,你就非吃羊肉泡不可。刚见了几个钱,狂得没领啦,一顿饭花了三十。” 服务员笑嘻嘻地说:“你老两口太会过日子啦,人挣钱就是为了吃,两个人吃了三十块钱还嫌多,人家一顿吃几百c几千的还不活啦。” 常大伯说:“我们农民咋能和人家比?能吃饱就是好日子。” 服务员又说:“是呀,卖羊肉泡的和电霸更不能比。人家是垄断企业,而卖饭的多如牛毛,各方面不比别人突出就站不住脚。你看我们去年的生意多好,一天到晚忙不过来,那是我们的肉比别人多,价比别人小,生意当然就比别人好。老伴赚了钱,员工奖金多c待遇好,大家都高兴。” 常大伯说:“既然肉多价小能赚钱,今年为啥不能再接再厉呢?” 服务员又说:“好景不长呀!给我们送羊肉的老板被公安机关逮捕了,我们老板也受到牵连,缴了几十万罚款才算把事了结啦。今年的羊肉进价大,老板也伤了元气,失去了比别人强的条件,生意便一落千丈。” 常大伯回想起去年吃羊肉泡,晚上回家的经过,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当时不再多说,拉起刚吃完饭的柳枝走出泡馍馆,一同向公交车站走去。 他们在街道上没有牵手也像一对情侣,慢慢地走着看着,说着转着。突然,常大伯发现本村的养鸡老板,二蛋从街道那边匆匆走来。看样子好像很狼狈,只见他:头上头发乱,脸上满脸汗。西装没系扣,领带看不见;裤子沾着土,皮鞋很灰暗。嘴噘脸掉朝前走,眼睛不往两边看。 常大伯看见他的样子,估计出了啥事,心里不由不想:莫非,莫非他上县卖蛋来出了车祸,可能跑着找人帮忙哩,咱遇上了就得管。 二蛋只顾朝前赶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常大伯急忙拉着柳枝走过去,挡在前边大声问道:“二蛋,出了啥事啦?是不是车出了麻达?” 二蛋站住脚,看见他们惊讶地说:“啊!老常叔,是你们呀!你怎么知道我的车出了问题?”常大伯说:“看你狼狈的样子,不是车出了事还能有啥。现在这社会,没有强盗打劫,只有车祸伤人一一一一一一。” 二蛋着急地说:“哎呀,没有伤人,车出了麻达,我急着报案去。” 常大伯又说:“报啥案哩,路上不是有交警吗?能打多少蛋?我们给你帮忙去。车撂在那里没人看,没打的蛋就被别人偷完啦。” 柳枝也着急地说:“是呀,车在那里?快带我们去吧。” 二蛋又说:“哎呀,没打蛋,我要是知道车在那里就不急着跑啦。公安局说找交警,交警又说找城管。今天就把我跑日塌了。你们慢慢走吧,叫我赶快找去,城里发生的事,找城管是对的。” 常大伯说:“你别急,说清到底怎么回事吗?糊里糊涂地咋帮你呀!” 二蛋大声说:“哎呀,车丢啦我才急着报案哩。我开着小车出来订鸡娃,鸡娃订好又去畜牧站看疫苗,谁知道出来就不见车啦。” 柳枝惊慌地说:“啊呀,几十万元的车哩,可能是贼偷去啦。你找交警c城管弄啥呀?他们都不抓贼,还是快去找公安局吧。” 有个过路人站住脚说:“不可能是贼偷的,光天化日之下,到处都有监控,贼偷去也开不走,大概被交警拖走啦。前几天,我的一个亲戚到城里来丢了车,找了七十二系,结果就是被交警拖走的。说他乱停乱放,车轮压了黄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车要回来。你找交警是对的,不过,这样空着手去要车,恐怕跑十回八回都不行。时间长了,不说罚多罚少,光停车费就不少哩。乡党,没有好烟好酒,车就要不回来。” 过路人说了几句,抬脚就走,二蛋搓着手说:“我停车没压线呀,他们为啥要拖走我的车哩?不行,我得找他们说理去。” 常大伯说:“说理,说得清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既然拖走你的车,就能说出一大堆理由来,真理永远都在人家那一边。要想要车,就得把态度放好,人家再说别顶嘴,礼品可能少不了——” 二蛋摸摸口袋说:“哎呀,我出来带的钱不多,都订了鸡娃啦。” 常大伯说:“我身上也不多啦,咱们还得回医院去,那里有钱。” 柳枝忙说:“对,到医院去,那里有的是好烟好酒。咱们不用那些东西,给他拿去不是正好吗。快走,快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常大伯恍然大悟,拉上二蛋走着说:“对呀,那些东西都是今天才拿来的,你拿上一份就不用出钱啦。快去把事办了,回家把我们捎上。” 二蛋跟着他们来到医院病房,和玉柔c桃花c杏花打了招呼,又看了看两个小女孩。常大伯和柳枝把礼品拿出来说:“你自己挑吧,我们不知道瞎好。到交警队去要车,尽量给人家把好的拿上。” 二蛋看着礼品说:“这些烟酒都是好的,我随便拿两样就可以。回去不用还烟酒啦,把钱给你,你们几时用几时买。” 常大伯忙说:“快拿上走,谁让你还哩。这些东西也是别人送的,我们又没出钱。正熬煎没处用就遇上这种事,真真是瞌睡遇上枕头啦。” 二蛋说:“别人送也不是白送的,咋能用不上哩?你家要办那么大的事,用好烟好酒的地方多着哩,这么点远远不够。咱们要在一起共事,就得把经济弄清楚,省分结长远,我咋能不给你钱哩。” 玉柔说:“你有用先拿去用,这烟也不能放得时间长了。不知你有了啥事,还要给交警队送东西?是不是违章行驶,让人家逮住了。” 二蛋又把丢车的事说了一遍,听得众人摇头叹气。桃花却兴高采烈地说出一番话来,听得众人迷迷茫茫,不知她有什么主张?谁也不会想到:动动手指张张嘴,不用花钱不跑腿。平常语言平常话,下回不看要后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回冒风险爷爷慰伤痛 赛作文孙孙得藏书 有女只要情感真,不在骨肉亲不亲。 社会和谐人善美,后妈对娃没坏心。 爷爷爱好环境限,孙孙受益基础深。 老师慧眼识良才,赠言送书望腾飞。 人体是肉身,骨血莫认真。多做实地事,少慕虚荣心。 母无伤娃意,师有爱才心,后辈有人疼,前景泛光辉。 上文说道:常大伯在医院里轻而易举地平息了一场轰动极大c影响极其不好的大动乱,使医患双方化仇为亲结连理,干戈玉帛成佳话。双方对常大伯十分感激,口头谢了不算,还拿着礼品到病房来看月婆。 常大伯和大家应酬完毕,回家之前又和柳枝上街转转,到去年和玉顺吃羊肉泡的地方再吃了一顿羊肉泡馍。二人从食堂出来准备搭班车回家,在路上却意外地遇上了本村的鸡厂老板二蛋先生。 二蛋到县里订好鸡娃以后,又到畜牧站去看疫苗,没想到出来不见了小车。急得二蛋东跑西跑,无处可找,最后听人说是交警队拖走了。 二蛋由于身上没有带钱,常大伯和柳枝把他叫到医院,拿上刚才收的礼品去要车。大家在病房里听了二蛋的丢车经过,屋里的人全都摇头叹气,只有桃花兴高采烈地说:“没事,没事,不用为难。不管是城管还是交警,咱们都不用送东西,只要打个电话,你的车就回来啦。” 满屋子人听了桃花的话,个个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杏花坐在床上羡慕地说:“桃花姐,你真行呀!轻易不出门,刚到县里当了几天会计,活动量就那么大,交警城管都有关系哩。如果叫你再干上几年,可能所有的官府衙门都有熟人啦。真不简单,快打电话帮他要车吧。” 桃花微笑着说:“我在我哥的食堂里当会计,整天脚不出户,怎么会有关系。我说的关系是我大伯刚刚建立的,那两家不正是城管交警队的小头头吗。他们都给我大伯留了一张名片,咱们正好热蒸现卖,按照上面的号码打电话问问,说不定就能把事办了,省得拿着礼品去看人的脸。” 常大伯从口袋掏出名片说:“唉,没啥关系,可能不起作用。” 桃花拿过名片说:“顶事不顶事,试试不就知道啦。”她说着取出手机,按照上面的号码就打电话。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都静静地听着。 电话很快拨通了,桃花自报家门,把这边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对方立即问清车型车号,爽快地答应马上问问。 玉柔给二蛋倒了杯茶,二蛋确实渴了,接过来几口喝完,还不客气的再要。第二杯茶尚未喝完,对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他的车已经找到,让他啥话都不用说,到丢车的地方去开走就是。 桃花放下手机说:“啊!想不到这么管用,一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一步路不用跑,一分钱也不用花,连人的面都不用见。大伯,这两张名片可顶用啦,你要保护好哩。往后,用人家的地方不会少。” 二蛋兴奋地说:“哎呀,今天把我跑日塌了。早知这么省事,我就先到这里来。”柳枝说:“来早了不顶啥,那时还没有这两家关系哩。” 常大伯则生气地说:“有啥好高兴的,社会都成了关系社会啦。有关系的人就不用花钱,没关系不知要作多大的难哩?这不是好现象。” 玉柔也叹着气说:“唉,关系社会根深蒂固,古来如此,谁也没办法改变它。现在的国家就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国家,社会也是最好的社会,共产党能够推翻旧世界,建立新中国;也能改变旧的风俗习气,改善人们的意识形态。要想彻底消灭关系社会,还得相当长的时间。” 柳枝不耐烦地说:“哎呀,唉呀,咱管他好不好,变不变哩,今天给咱把车要下就是好事。二蛋,快去开车吧,今天回家不用搭班车啦。” 二蛋爽快地说:“不但今日回家不用坐班车,明天出院也不用找车啦。我明天正好有事上县,也给你们省点事,顺便就接回去啦。” 桃花高兴地说:“好啊,这可能就叫礼尚往来,投桃报李吧。” 常大伯淡淡地说:“快去取车,今天把我们捎上就行了,明天还能有啥事?好好忙你的,我们怎么都能回去,不用你专门来接。” 二蛋走到门边还说:“真的,我明天真是有事,不是专门来接你们。”二蛋说着走着下楼去了,常大伯坐了一会又叫柳枝和他去搭班车。 柳枝坐着没动说:“我这脑子很正常,放着现成的小车不坐去搭班车,除非是你这脑子有麻达的人。要去你去,我才没有那么傻。” 桃花和杏花都说:“是呀,有的是顺车,为啥要搭班车哩?反正他的车要回去,拉上你们顺理成章,你要是硬不坐就有些不近人情啦。” 常大伯想想也对,自己便不再坚持,低头看着两个小孙女。他们等了没有多长时间,二蛋兴致勃勃地进来说:“取回来了,咱们走吧。” 桃花给他取了一罐饮料说:“先喝点再走,这儿还有水果食品,你可能还没吃饭吧?刚才人急着哩,把招呼你吃喝都忘啦。” 二蛋这时候又饥又渴,听了桃花的话也不客气,接过饮料‘咕嘟咕嘟’地就是几口,打开食品连吃带喝,大嚼大咽。常大伯耐心地等着,最后看他不吃了才说:“怎么样?慢慢吃,吃好了再走不迟。” 二蛋站起身说:“好了,咱们走吧,今天多亏遇见你们,真是太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往出走着打断他的话说:“别说客气话,我们能坐顺车也不错。”柳枝瞪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要坐班车吗,快去呀,我可要坐小车哩。” 常大伯也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大步向前走去。桃花和玉柔把他们送到楼梯口,忽然听到楼下喊声震耳,呜呼连天。急忙从窗口往下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天哪!楼下的空地上又涌了一大群人,个个摩拳擦掌c横眉竖眼地把那个城管干部围在核心指指戳戳,就跟文化革命时期的辩论会一样。有两个老年男女双手颤抖,跺脚捶胸,大喊大叫。 还有好多人手执棍棒,为首的两个毛头小子振臂高呼:“走,找那老东西算账去,不叫吃点辣子就不知道辣。”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向这座楼走来。 玉柔看见这种情况,两条腿不由得发起抖来,急忙拉住桃花惊慌地说:“天哪,好像是冲你大伯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桃花一时没有主意,柳枝拉住常大伯说:“咱们别下去啦,楼下正吵架。听声好像冲你来的,赶快回房,先避一避再说,光棍不吃眼前亏。” 桃花支持着说:“对,回病房把门关上,他们敢来闹事,咱就报警。” 二蛋气愤地说:“不怕,有我哩。他们要闹事,先看我答应不答应。” 常大伯冷静地说:“不要慌,不要怕,顺着楼梯慢慢下。可能是死者的娘家人,听到双方讲和的消息心里有气,跑来出出气罢了。咱们快走,有事才需要有人劝解。我正好想和娘家人见见面,对他们说几句话,他们没有气了,自然就没事了。”说罢,自己率先昂首阔步地走下楼梯。 其他的人只好紧随其后,一级一级地下到楼梯底层,那几个手执棍棒的家伙也来到楼梯底层。常大伯并不理睬他们,下了楼快步走出楼门,直接向那堆吵得最厉害的人群走去。 桃花c二蛋跟得最紧,柳枝c玉柔稍微拉后一点。那几个人上到楼梯中间就站住了,有人大声说:“咱们不上楼了,刚才出去的那些人,我看走在前边的好像就是那个爱出馊主意的老东西。可能想跑哩?咱们快下去追,今天可不能便宜了他,就要叫他尝尝辣子是什么味道。” 那几个人拧身下楼,飞也似的随后赶来。柳枝和玉柔在前边挡着路,他们一时跑不过去,常大伯已经来到那堆人跟前往进挤,二蛋c桃花在后面轻轻推着,三个人一起挤了进去。 有个老头站在城管干部面前,脸色难看得像生铁似的大声喊叫:“你,你怎么能只图自己快活,连杀妻之仇都不报啦!你有了媳妇舒服啦,我老两口咋办呀?我们,我们就不能随女儿一块走吧!” 老头旁边有个老婆也颤颤抖抖地说:“金明,你娃不要把良心瞎了。你没媳妇了能叫她赔,我老两口没有女儿找谁要呀?” 常大伯上前一步说:“二位可否听在下一言?你老两口不必过分难过,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他丧失了妻子可以让对方赔妻子,你们没有了女儿也能让对方赔女儿呀!这样一来,你们两家不是都有依靠啦。 我劝你两个好好想想,你们的女儿已经没有啦,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怎么闹下去也不起任何作用。如果让她认你们做父母,完成你女儿未完成的事情,你二老的晚年生活有了依靠,你们的女婿c外孙有人照料,这难道不比让她坐牢强吗?你们可以对比对比,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参考参考,要是觉得不对就当我没说,你们爱咋闹就咋闹,与我有啥相干。” 旁边有人插话说:“你说这话不可能,女儿能随便赔吗?不是一个血统,狗肉怎么能贴到羊身上去?你想得未免太离谱啦。” 有人反驳着说:“咋不可能,我看是个好主意。亲生儿女不如干娃c义女的事数不胜数。屠夫状元谁没看过,亲儿子朱文进不认生母,将其推入灞河,而义子胡三则百般孝顺。就是现在的真实生活中,类似这样的事件到处都有,大家谁没听过,谁没见过吗?” 有人支持着说:“是呀,我村里就有一个,亲娃把他妈赶门在外,被一个单身青年领回家当亲娘一样养活着。这青年从此名声大震,几个姑娘争着嫁给他,组成了一个受人尊敬地完整家庭。她的亲娃后悔极了,跑去向他妈认错,想叫母亲跟自己回去。他妈就仿照马前泼水的故事,把水倒在地上叫他收,他儿子没有办法,只好常常去人家家里看自己的妈。” 柳枝和玉柔也挤进去站在常大伯跟前,柳枝听到这里就大声说:“对呀,人不就是活个名声吗。那个护士已经把母活喋下了,她自己后悔死也没有办法。你们就算把她枪毙了,毙不了叫她在牢里坐一辈子,出出气能闹啥吗?你老两口照样没有女儿,你外孙还是没有他妈。 你女婿正年轻着哩,他不另娶媳妇能行吗?另娶一个能对你老两口好c对你外孙亲吗?我老汉给你们出这个主意,真是好不过的好办法。你们把她认成干女,和你女婿成亲就不坐牢啦,她必然感激不尽,一定会把你们照顾好。你们有了女,你外孙有了妈,你女婿还是你女婿。这样好的办法也只有我老汉能想出来,叫你们这些人,永远也不行。” 桃花接着说:“是呀,你们正处于怨恨c报仇之中,根本想不到这里。我大伯在我村里是乡亲们公认的智多星,他给你们出的主意就是最好的结局,于三方面都有好处,你两个可不要错了主意。” 那个老者说:“老婆子,咱们的女儿没有了,如果能像他说的那样,总比没有强呀!”老婆说:“强是强,这个弯咋转得过来哩?人家会不一一一一” 玉柔连忙插话说:“放心,放心,她肯定愿意,谁都知道这样好。” 那个城管干部马上表态说:“岳父岳母请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婿,她嫁给我当然就是你的女儿了,我们保证做到女儿女婿应尽的责任。” 这时候,那两个护士下班回家,也挤进人群听消息,她们听到这话就一齐站了出来,其中一个先说:“老人家,医院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很痛心,还往二老节哀顺便。往后,我们都是你的女儿,等她出来以后,一定前去磕头认亲。我们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她父母说说。” 另一个护士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那几个手执棍棒的年轻人看到这种情况,肚子里的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手里的棍棒全都拄在了地上。 他们一伙人在一起商量着,围着护士听她打电话。常大伯这时已经走出人群,柳枝c玉柔,桃花c二蛋,都跟着出来了。桃花和玉柔向他们挥挥手回病房去了,常大伯领着柳枝上了二蛋的小车。 二蛋拉着他们赶黄昏时分回到开发路口,常大伯要下车和柳枝走着回去,二蛋却不肯停车,一直往村里开去。小车刚进村口,常大伯看到小凡揹着个大书包,手里还抱着什么往回走,显得很吃力的样子。 常大伯连忙对二蛋说:“喂,到小凡跟前停一下,娃今天的书包不知装了些啥东西,好像特别重。我好长时间没顾得管,今天得检查一下。” 他的话音未停,小车已经开到小凡跟前停住,常大伯打开车门喊:“小凡,上来,今天咋是你一个哩,手里还抱着啥吗?” 小凡先把怀里抱的一本大厚书递给爷爷,一手把住车门上到里边说:“我二爷这几天忙,下午放学这一趟时间不紧,我们没让他接,跑着回家也能锻炼身体。我小平哥的书包轻,跑得快,这时可能到家啦。” 柳枝说:“对,锻炼锻炼也好,都是半装子小伙啦,跑点路怕啥。” 常大伯拿着小凡递给他的书说:“啥书吗?这么厚的,你咋能有这么重的旧书哩?小孩子正在学习期间,把时间不要用在看课外书上。” 小凡往爷爷跟前一靠说:“是辞海,老师送给我的,还有一本成语词典,在书包装着哩,他还给我写了一段鼓励的话。” 常大伯瞅着书皮说:“天哪,辞海,你会用吗,能看懂吗?你老师也真是的,还没进初中,就把你当成大学者啦,也没看你能啃动不。” 小凡说:“能,这上边包罗万象,啥都有,不论啥字c啥词,一查就明白啦。我平常不拿,放在家里回来用用。你平常写文章也能用上。” 常大伯翻着书说:“这是老书,以前的字词都能查出来,以后的新词就不会有。比如说:电视上经常说的‘驴友’,一定查不出来。我就弄不明白,为啥把进山旅游的人叫‘驴友’哩?那不是骂人吗?我现在老了,知道的字词用用,不知道的也不想弄明白啦,这样的书用不上。其实,一一一” 常大伯话未说完,小车已经停在了自己门口。他们下了车,柳枝叫二蛋进屋喝茶,二蛋只向他们摆了摆手就调转车头,飞快地开走了。 常大伯提着小凡的书包说:“天哪,你的书包就这么重,里边还装着啥?我得检查检查。”小凡抱着那本辞海说:“啥都没有,全是书。” 常大伯从口袋摸出钥匙交给柳枝,自己解着小凡的书包说:“是书也是课外闲书,你现在正在学习阶段,不能多看闲书。特别是那些剑侠小说c神话故事更不能看,躜到那里边就会影响学习。” 小平从那边门里走出来说:“大爷,小凡书包里装的不是闲书,是奖品书。这次举办的中小学作文大赛,他得了全县一等奖,奖品除了获奖证书而外,还有好几本作文书,县里有个老师亲自给他送书来了。同学们都把他叫小文学家,这是好事,他还不好意思给你说。” 常大伯打开小凡的书包,里边除了课本c作业本c练习册而外,还有几本大厚书,有两本书的封面上印着红彤彤的奖字。他拿起获奖证书看了又看,无比激动地说:“好,好,小凡,你比爷爷强多了。” 小平说:“小凡就是受了你的影响,作文才特别突出,我怎么也赶不上。”小凡说:“我的数学比你可差远了,你要好好给我教哩。” 常大伯向他们点着头说:“你两个各有所长,互相学习吧,将来一个考理科,一个考文科。先过去写作业,一会过来吃饭。” 小凡把书包里的奖品书和成语词典取出来,连辞海一起交给爷爷说:“爷爷,你给咱拿回去,我和我小平哥去写作业,还要问数学题哩。” 柳枝早已开门进去了,常大伯双手捧着几本书走进大门,回到屋里往桌子上一放,拉亮电灯,戴上眼镜,先拿起那本辞海,打开看了看说:“这么大的书,字太小啦,不适合我看,戴眼镜也很吃力。”他又拿起成语词典揭开一看,啥话没说就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柳枝进来说:“老头子,怎么样?想吃啥我给咱做去。” 常大伯眼睛看着书说:“吃了羊肉泡回来,到现在还不饿。你先到杏花房里看看,该收拾的慢慢收拾,赶早不赶迟。” 柳枝出去不久,玉顺又进来说:“哥,你们才回来,没做饭到那边吃吧,我今天做的饭多。啊,你不是上县去啦,从哪里带了这么多书?” 常大伯放下书说:“玉顺过来了,坐下看,这些书是小凡拿回来的,有奖品书,有老师送的。听小平说,小凡的作文得了全县第一。” 玉顺先拿起获奖证书看了看说:“不错,咱们家真的要出文学家了。”说着又拿起有奖字的书翻了翻,再揭开那本辞海说:“啊,这是哪里的老师,还写着字。小凡同学:你的作文使我眼前一亮,看到了你的将来,看到了中华现实主义文学的希望。我有两本藏书相赠,望你继续努力,再接再厉,把我们中国的文化发扬光大,永远继承下去。老师:爱文” 常大伯听玉顺念完说:“我刚才没看前边,只在里边翻了翻,感觉字太小啦,戴眼镜看也很吃力,不适合老年人。现在的老词老字都不兴时啦,要这些书用处不大。常用的字词没有多少,有本平常的字典就够了。” 玉顺说:“平常的字词只能写平常的文章,要读懂古书,研究历史文化,没有这些书就是不行。小凡这娃有出息,这么小就能获一等奖。” 常大伯又说:“小凡的作文比较突出属于事实,要说全县第一不大可能。全县要多少学生哩,比他在上的大有人在,他能写篇啥文章吗,到底有多好的?我得好好看看,看他值不值一等奖。” 玉顺说:“不用你操心,人家评委是干啥吃的,在这上边没有人营私舞弊。走,过去吃饭吧,人再高兴,不吃饭还是不行。” 常大伯说:“高兴,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有啥值得高兴的。” 玉顺说:“三喜临门还不高兴,草莓今天卖得也很不错,看这势头,可能比咱们预计的收入还要大哩。你得了两个孙女,孙子又得了一等奖,三大喜事同时来了,你还要啥高兴事哩?真是人心没底呀。” 柳枝走进来说:“还有你不知道的,医院里那么大的事,被他几句话给平息啦。死人拉走啦,灵堂拆完啦,道路畅通啦,咱们明天出院呀。” 玉顺兴奋地说:“是吗,哥呀,你真不简单,不光能解决村里的难事,连县里的事都能平息。值得高兴,值得高兴,咱们快过去吃饭吧。” 常大伯说:“你过去吃吧,我们回来以前,又在咱去年吃羊肉泡的地方吃了一顿泡馍,到现在一点不饿,你快回去吃吧,别管我们。” 玉顺笑着说:“怎么,回来又给小凡带着羊肉,让我捎过去吃吧。” 常大伯也笑着说:“没有,今年不是去年,有了你嫂子就大不一样啦。家里的生活这么好,经常有肉,再也用不着带肉片啦。再说,那里今年的羊肉泡不如去年,肉少啦,价大了,根本没有能带的像样肉片。他们的生意也大不如前,冷冷清清地没人吃饭,我们进去就能吃。” 玉顺惊讶地说:“哦,那么好的生意怎么会不行哩?价大那是在所难免,各种价钱都在涨,他们开食堂的不能不长。涨价归涨价,水涨码头高吗,但质量不能下降,质量不好就没人吃啦,难怪生意不好了。” 常大伯又说:“我今天才弄明白他们去年生意好的原因,原来用的是偷羊贼的羊肉,他们占着肉价便宜的优势,价比别人小,肉比别人多,生意当然比别人好啦。自从咱们坐了那小伙的黑车以后,时间不长,偷羊贼就比公安机关抓了,食堂也受到了影响,把老板罚了十几万。今年没有了便宜肉,生意一落千丈,老板心灰意凉,服务员也落得清闲。” 玉顺说:“那样的老板不行,光靠贼做生意呀?我以后上县,再不去哪里吃饭啦。你们在,我过去呀,玉柔和桃花没在,杂活都是我的。” 常大伯站起身说:“忙也是一半顿啦,玉柔明天就能回来。走,我也要过去问问小凡,他那篇获奖文章是啥题目,能不能让我看看。” 老哥俩出了这边的大门,回到那边屋里,小平和小凡刚吃完饭,正要进书房去写作业,常大伯叫住他说:“小凡,你这次的获奖作文题目是啥?” 小凡回过头说:“是自选题:《那一刻,我的内心世界春暖花开》” 常大伯惊悸地说:“啊!这个题目好熟呀,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可不能抄袭别人的文章呀!哪怕一点都是不道德的。” 小凡着急地说:“没有,没有,我没有抄别人的。题目就是个熟题,我那本《西北五省中小学获奖作文集》上边就有,我不过用了题目而已,内容都是我自己创作的。作文吗,一个题目谁都可以作。” 常大伯又说:“你能不能把那篇获奖作文让我看看,底稿也行。” 小凡飞快地走进书房,拿出一本厚书和一个作业本交给爷爷说:“你仔细看看,再和这本书上的作文对照一下,看我有没有抄袭别人的地方。再把人家得了一等奖的作文读一读,看我这篇是不是值得获奖?” 常大伯接住书本说:“不对,这是数学本子,你给我拿错了吧?” 小凡说:“没错,你看背面。我写作文也是照你学的,草稿用的都是旧本子背面。改好了再往正式本子上誊写一遍,老师看着也清晰。” 玉顺笑着说:“真是你爷爷的亲孙子呀!这么小就知道艰省节约。你就在这里看吧,抽屉里边有眼镜,看完了也让我看看。” 常大伯说:“你快吃饭去吧,我现在不看。晚上光线不好,又是改的草稿,戴眼镜也看不清,还是明天中午收工以后,吃饭时坐在院里看吧。” 玉顺说:“那好,你过去歇着,我还得忙活一阵。” 常大伯回到家里,柳枝已经收拾好杏花房子,坐在沙发上正看电视,看他进来就说:“房子没啥收拾的,我扫了扫,给床上铺了个电褥子,用的时候开一下,不用就不开啦,明天再插个电暖扇把房子烘一下。” 常大伯往沙发上一坐说:“好,五一过了好多天啦,没有多凉的,加温不加温问题不大,只要把她们的生活照顾好就行了。小凡写的作文得了全县第一,我有点不放心,刚过去把他的底稿要过来了。” 柳枝惊喜地说:“啊!全县第一,这娃真不简单,年年都得奖哩。不是书包c本子c笔,就是雨衣c雨伞c书,老屋墙上的奖状都贴满啦。我四宝念了这些年书,啥奖也没得过,他要是得个奖,把我都能高兴死。你倒好,娃得了一等奖也不见多高兴,咋还不放心哩?” 常大伯说:“我不放心是怕他抄袭别人的,所以把底稿要过来看看,如果有那种情况,就要严格批评,叫他把奖品给人家退了。” 柳枝忙说:“不会,不会,小凡根本不会抄别人的。学生抄别人的,那都是自己学习不好,做不来才照别人抄,小凡学习那么好,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我把灯开着马上看,大声念念,也让我听听这娃写的是啥。” 柳枝说着就开了灯,取出眼镜递到丈夫手里。常大伯接住眼镜说:“算了吧,晚上光线暗,伤眼又费电,还是明天坐在院里看吧。” 柳枝执拗着说:“快看,快看,费点电也是值得的。明天,明天你还有时间看文章?一个早就要领人干活,中午回来吃饭只有一个来小时,到底是吃饭的事呀,还是看文章呀?就算你有时间念,我还没时间听哩。到那时杏花就回来啦,屋里人来人往,忙这忙那,看你顾啥的事呀?” 常大伯觉得柳枝说的很对,只好戴上眼镜,拿起本子仔细看了半会,又挪到电灯底下看。柳枝着急地喊:“你出声念呀!别只顾自己看。” 常大伯的眼睛离开本子说:“这是草稿,有许多改动的地方,不好看。咱这节能泡也有点小,模模糊糊地,我都看不清咋给你念呀?” 柳枝忙说:“灯泡小了我去买个大的,村里有几家商店,一会就回来了。”她说着便出了房门,常大伯想拦也拦不住,只好继续看着。 柳枝去不多时,果然买了个大灯泡,走进房门就说:“快换,快换,看完了再换下来,能费多少电吗。”说着又搬过来一把椅子。 常大伯只好放下本子,脱鞋上床,双脚踩上椅子说:“把灯泡放下照手电。”柳枝连忙把手里的灯泡放在床上,把手电拿在手里开亮。常大伯先把灯头上的节能泡卸下来递给柳枝,再接住柳枝递给他的大灯泡安上,房里马上亮如白昼,把柳枝手里的手电比得一点光气也没有了。 常大伯下来穿好鞋,拿起本子再看,看着看着就念开了。柳枝熄灭手电,挪过椅子,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丈夫念道: “我叫李小凡,来到这个世上度过了十二次春夏秋冬。在这十二年里,我唯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和别人孩子不一样,没有尝到躺在母亲怀里撒娇是什么滋味。我常常为此惆怅,为此伤感,觉得自己不如人。 因为,早在我蹒跚学步c咿呀学语的时候,我的父母便为了各自的幸福而南辕北辙c各分东西了。不过,我没有体会到‘婴儿离娘命最苦’的感受。原因无非有二,其一:我们这一代人生在了有史以来,最为美好的社会里,安定和谐,繁荣富强,全国人民的生活都很幸福美满。 其二:就是我有个年纪不算太老的爷爷,他像亲娘似的疼爱着我,像父亲似的关怀着我。母亲另结新欢,父亲打工在外,爷爷,一个单身老头管着我的一切,从天天日每的吃喝穿戴,到每时每刻的健康状态。从上学前班开始接来送去,不管是风吹雨淋,寒凉温热,从未间断过。 我家隔壁有个姓候的女人,父亲叫她候嫂,我自然就叫候婶了。她虽然姓候,却并不太猴,对我很是同情c怜念,常常帮爷爷照顾我,爱给我讲些后娘虐待孩子的故事。什么《烙碗记》呀,《芦花羽》呀,好多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她是出于好心,为了提高我的警惕性才说的,然而,却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了惧怕c憎恨c厌恶后娘的种子。 我时时刻刻提防着,窥视着,害怕爸爸给我把后娘领回来。可是,怕c防有啥用处?该来的终归要来。有次放学回家,家里来了几个女人,爸爸也从外地回来了,我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爸爸的媒事上门了。 我当时像只小老虎似的扑向爸爸,抱住他的腿又打又哭,还连续骂他‘不要脸’。爸爸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无奈地摇着头。我感觉到我的头上湿漉漉的,明白那是爸爸的眼泪,爷爷急忙把我拉进他的房子。 在爷爷苦口婆心地劝说下,我明白了爸爸的无奈,自己的渺小,一个三尺小童,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历史前进的车轮。尽管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极力反对,爸爸给我娶的后妈还是如期而至,我有啥办法哩?只有愤怒c仇视,整天以泪洗面,连学也不想上了。晚上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候婶的话不断地在我耳边响着:‘荞麦开花一片红,后妈打娃不心疼,白天打,晚上拧,不是鞭子就是绳,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我不由得浑身战栗起来,仿佛真有鞭子在狠狠地抽打着我,疼得我嚎啕大哭。 爷爷把我抱在怀里摇着c哄着,双手抚摸着说:“小凡,我娃别哭,有爷爷在,谁敢把你怎么样。现在的社会不比从前,后妈和平常人一样,没有什么可怕的。爷爷单身多年,深知没有女人的日子不好过。何况你爸才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能打一辈子光棒哩?家里没有女人不行,你爸没有女人更不行。你当时不能接受她不要紧,一切有爷爷哩,你该上学就上学,该吃饭就吃饭,大不了先不理她,谁能把你怎么样。” 爷爷的手摸去了我身上的鞭痕,爷爷的话开启了我的心扉,心情平静了,人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第二天,照常上学放学,吃饭写字,我只和爷爷说话,对他们不理不睬,形同路人,家里四口人成了两个阵营。 自从有了后妈,爸爸不再出远门打工,每天早出晚归,只在近处干些零工,家里一直相安无事。时间长了,我发现这个后妈并不像候婶说的那样可怕。我不理她,她还主动地搭理我,我有时换下来的衣裳,爷爷来不及洗她就给我洗了。我知道她这是收买人心,寻找机会,可不能放松戒备之心。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还是没有露出可怕凶相。我觉得爷爷的话是对的,‘社会好了,人的心会变的,后妈不一定都是坏人。’ 我的心虽然放松了一点,还是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时光飞逝,多半年的时间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可是,又一件可怕的事情一天天临近了,眼看着后妈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候婶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响起:‘小白菜,叶叶黄,三岁孩子离了娘,跟着爸爸还好过,就怕爸爸娶后娘。有了后娘两年整,生个弟弟比我强。弟弟上学我揹上,弟弟吃馍我喝汤,有心不喝饿得慌,一一一一一一。’天哪,可怕的灾难呀!将要降到我头上。 然而,地球没有在乎我的感受而停止不转,暖洋洋的太阳还是日复一日,照常出现。后妈的孩子也不顾我的心情而呱呱坠地,可爱好看,全家人都高高兴兴,欢喜无限,只有我一个人闷闷不乐,仰天长叹。 孩子过满月那天,家里宾客满堂,热闹非常,主人们迎来送往,前后奔忙;客人们华服盛装,说短道长;酒席上猜拳行令,声过高墙,满屋子酒肉飘香,瑞气飞扬。端盘上菜有执事,记账收钱在礼房。所有人笑逐颜开,喜气洋洋;唯有我愁眉苦脸,爬在炕上哭断肠。 正当我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爷爷进来了。我以为他又是老生常谈地耐心开导,结果大出所料之外,爷爷这回一反常态,竟声色俱厉地训斥道:“小凡,你已经是三年级学生了,怎么还这般不懂事?你也不睁眼看看,如今是啥社会了。家里的粮食吃不完,衣服穿不尽;国家欣欣向荣,家庭和和顺顺,谁能把你怎么样?生活在这样的社会c这样的家庭里,谁都受不了罪,何况还有你爷爷哩。快快起来洗洗,换个笑脸出去招呼客人。 爷爷说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我没有再哭,也没有出去招呼客人,而是坐在炕上思来想去,觉得爷爷的话很有道理。是呀,毕竟时代不同了,我不能拿老眼光看人,不能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得走出来才是。 时光一天天过去了,果然没有人叫我回家看孩子。爸爸还是早出晚归,打工挣钱;后妈在家看娃做饭,任劳任怨;爷爷除了干地里的活而外,有时还出去做点小工;我仍旧天天去上学,夜夜写作业,上路坐车子,回家就吃饭。不管是吃饭穿衣,买纸买笔,并没有受过一点虐待和歧视。 有一天,我早上起来上学要从爸爸窗前经过,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后妈严厉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我的脑袋当时‘嗡’地一响,马上想到她一定在说我坏话,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便悄悄地溜到窗下听着,爸爸好像还没睡醒,嘴里黏黏糊糊地说:“唉呀,我睏哩很,今天就不去了,让我美美睡一觉吧。二三月里就是乏男人的时候,少干一天没有啥,你就别吱哇啦。” 后妈缓和了语气说:“他爸,起来吧,年轻人有多睏的,起来把脸一洗就不乏啦。咱现在得抓紧时间,不能歇,有了这个孩子负担就重啦。 我看小凡这娃学习不错,年年都得奖哩,咱们一定要把他供出来,供他上大学,考研究生,做博士。趁这个孩子还小,花费不大,每年就要攒点存款哩,等小凡上大学的时候,咱们就不用为学费作难啦。 咱如果现在不抓紧,往后两个孩子上学,爸爸年纪大了,家里始终离不开人,收入小,花费大,再想攒钱不容易,没有存款非受紧不可。” 爸爸一骨碌爬起来说:“对,你真是我的好娘子呀!这话说得不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光就是要看远一点。往后,咱们的负担沉重,现在就要做好打算哩。年轻小伙子,正在吃不饱c干不乏的时候。我去,我去,多挣点钱存着,娃上大学省得看人的脸。” 我心灵深处的阴影完安全没有了,眼睛里的泪水却滚滚而出,这回是感动的眼泪,是幸福的眼泪。当爸爸打开房门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站在后妈面前一个劲地擦眼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后妈把吃饱奶的弟弟放在床上,惊慌地看着我问:“小凡,你,你怎么啦?快,快去上学吧。” 忽然,一股激情竟使我无法控制,扑过去大叫一声“妈嗳——”后妈答应着把我揽在自己怀里说:“小凡,乖,我娃别哭,你真是妈的好孩子呀!”她自己的泪水也掉在了我的脸上。我感到幸福极了,一股暖流迅速遍布全身,传到四肢,使我紧紧地抱住她不肯放手。 时间,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刻钟,便打开了长期禁锢我灵魂的大锁,看到了前途一片光明。就是那珍贵的一刻,使我的内心世界春暖花开。” 常大伯读完这篇作文,自己心里在默默沉思,不用对照,这篇作文真是小凡写的。这孩子不简单呀,小小年纪竟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叙事清楚,层次分明,感情逼真,文笔也很不错,比他爷爷强多了。 柳枝听了后说:“这娃写得真好,把我都听得落泪了。我看你们这是脉气的事,你能写,爱写;你祥合写的那封信,一般人也办不到。小凡更不简单了,碎碎个娃就能写这么好,将来一定比他先人有出息。 我听他写这作文,里边好像有真有假,不完全符合事实,是不是有说谎的嫌疑?学校不是经常教育孩子不能说谎吗?我担心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不用担心,作文不是写正史,不一定都要写真人实事,故事可以虚构吗。只要编得合乎逻辑,顺理成章,情感逼真,不在其有没有那种事。那么多小说c电视,不都是胡吹冒谝哩,谁会去考证它的真实性。小凡还没上中学,能写出这样的文章真不简单,并没有抄袭的嫌疑,我看比那些优秀作文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孺子可教也!他这一等奖没有问题,我一看就放心啦。” 柳枝说:“你一说我也放心啦。写作文就跟编故事一样,允许胡吹冒撂,怪不得现在的电视剧吹得不沾边,尽是些少天没日头的事,手一张啥都能来,挥一拳能把山打垮。咱不说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哩。” 柳枝说着把电视关了,二人上床,熄灯睡觉。常大伯躺在被窝里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一直想着小凡作那篇文章。觉得他写出了过去的实情,歌颂了现在的社会。文章里的几个人物,安排得恰到好处,情节贴合实地,通篇有条有理,内容紧跟主题;语句通顺流畅,用词也很恰当,这小子写得实在不错。现在的社会,后妈的确不可怕了,过去那种虐待前妻孩子的悲剧,永远不会重演啦。生长在现阶段的孩子们,真是有福极了! 正所谓: 今天孩子福分大,有了后妈不可怕。 生活富足无虐待,素质提高少打骂。 前进社会新事多,莫给小孩讲老话。 少年作文获大奖,将来才名扬天下。 第二天一早,常大伯又到小坟岗上,投入到紧张繁忙地工作当中。天将过午,二蛋开着小车,从县里把玉柔和杏花母女拉了回来,常大伯家又热闹起来了。每天车来人往,生气盎然,先是本村的乡亲拿着挂面鸡蛋c糕点食品,干馍黑糖c水果奶粉来看月婆;接着就是远点的亲朋好友,一家接着一家,就连省城里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也都陆续赶了回来。常大伯和玉顺两家天天有客,几个人忙得应接不暇。 果品厂投产不久,祥合一时也不敢离开,常大伯只好把小坟岗上的工作全部交给村里的乡亲们经管,自己在家里专门招呼客人。好在看月婆的都是来去匆匆,近处的很少有人吃饭,招待也就是平常的烟茶瓜籽,不用备席设宴,花费不大,也没有多么太麻烦的。 家里看月婆的高峰期过去以后,小坟岗上的草莓也渐渐接近尾声。五月份即将过完,六一节就在眼前,地里绿色的麦田开始变黄,快要开镰。 凡是经常大伯垫着水费,劝解着浇了地的麦田长势喜人,麦穗颗粒饱满,高产已经十拿九稳啦。大家对常大伯无比感激,主动上门还了给他们垫的水费,并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肺腑之言。 没有浇地的那些麦田也没有等来开发征地,有麦子只是稀稀拉拉,就像秃子头上的头发。细细的麦秆上挑着苍蝇头似的小麦穗,不收,种麦的投资白撂啦;收吧,恐怕连收割机的工钱都不够,还得多赔点。 他们有啥办法,只能躲在自己家里后悔不迭,咒骂那些传递消息不准的人。还有那些栽了树,打了井的人,有点麦子也不好收,收割机进不去,能进去的也嫌麻烦,不愿割,麦熟了还得操起镰刀来,再熬辛苦天。 村民们有的喜,有的脑,有的高兴得不得了;有的怨,有的吵,有的拍手直叫好,叫你浇地你不浇,只想空里赚钞票。 不过,那些没有浇地的人,后悔c怨恨只是一时,人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来源,一料庄稼收不收,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还是该吃照常吃,该喝照常喝,土地种不种,比谁都快乐。可是,对国家的国民经济来说,这么多土地没有一点收入,那就太可惜了。 这样的事虽然无关痛痒,常大伯在群众心目中的威望更加巩固,扩大了影响力,提高了知名度,增强了号召力。再加上果品厂生产顺利,第一批果汁饮料投放市场很受欢迎,县里领导开始重视这家新生的农民企业。县长c书记几次亲临指导,表示全面帮助,大力支持。那两个栽草莓的记者也赶来送照片,还挂了几个同行凑热闹c写报道。渭北果业有限公司在开放搞活的浪潮中脱颖而出,名声大震。常大伯的声誉空前提高,这个刨了一辈子土窝的老农民,也成了名重一处的风云人物。 北辰星拱,不光附近群众相信常大伯,都愿意跟着他干,还有一些出外打工的年轻人,找不到合适工作的技术人才,都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工作。真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事业蒸蒸而上,前途一片明亮。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他们父子之间却很难统一口径。 从省城回来的亲戚带来了重要信息,说开发南路那家外资企业,不老公司,可能要被驱逐出境。祥合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万分,只想着怎样占领那个超级阵地,把果业公司全面发展起来,走向全国,打入世界。 常大伯则无动于衷,认为咱们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不能野心太大,必须脚踏实地,稳扎稳打。如果学校耍不开,就在外面的空地上扩建一点。 玉顺支持兄长的观点,说祥合眼高于顶,办事不能贪大求洋。老关却支持祥合,认为要干事就该昂首阔步地大干猛闯,不应该畏手畏脚c怕这怕那。果品厂里的员工有的支持祥合,有的支持常大伯。 祥合不顾父亲反对,竟一意孤行,志在必得,放下手里的工作东奔西跑,四处打探消息,还上省城去了几次。结果就跟猴子捞月亮似的,看得见,摸不着,根本没有抓住的可能。自己碰了个鼻青脸肿,只好灰心丧气地跑回来老实工作,这次的父子对抗赛,总算不了了之啦。 原来,人家不老公司实力雄厚c善于活动,并不是任谁拿捏的火晶柿子。没用多大的劲就把掌权部门活动得形成了两个阵营,一个坚决驱逐,一个强烈保留,开始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决议很难形成。渐渐地保留派占了优势,驱逐派被分化瓦解,剩了少数人也就独木难支啦。其原因很简单,因为,掌权者退休了都有工资,也想长生不老,试试这一续命良药。 不管人家的症结何在,祥合是知难而退啦。这次父子之间的争论也平息了。时隔不久,新的分歧又出现了。两个孙女的满月将至,祥合和杏花觉得事业已见成效,主张轰轰烈烈地大过一场。 常大伯则认为事业虽然初见成效,也是刚刚步入正轨,问题还很多,困难也不小。县上领导虽说大力支持,银行贷款还是有一定的难度,咱们能不贷尽量不贷,能少贷尽量少贷,银行的钱不是白用的。 果品厂准备开发新产品,还需要用为数不少的周转资金;小坟岗上的草莓已到后期,接着要上几批肉鸡,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咱们给娃过满月的花费能小尽管小,意义都一样,他从来都不主张铺张浪费。 柳枝支持常大伯,杏花支持祥合,四个大人的家庭也形成了两个阵营。玉顺和玉柔努力劝解,祥合总算不再坚持己见,杏花嘴上不说,心里不乐,免不了从脸上流露出来。 柳枝看到这种情况就对丈夫说:“咱还是不要管了,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去。你别细发啦,指望咱们能活几天,往后都是他们的。” 常大伯则坚持着说:“我只要一天不死,就不允许他们胡糟蹋钱。给娃过个满月,大小不是一样的,刚把讨饭棍撂了就不会过日子啦。我经常反对别人过事浪费,到自己家里就不行啦,这事我绝不让步。” 就在这个时候,桃花从县城回来啦。刚到家就给公公说账务的事不要另找别人,她哥的娃再有一个月就能回来,自己回家帮他管理财务,在这一个月期间,她会抽出时间,两边料理。当她知道大伯家为过满月发生不愉快的事后,马上过去给杏花做思想工作。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柳木钻牛角,一物降一物,不知桃花是怎样说的,一会儿就把杏花的思想打通了。通啦是通啦,办起来却由不了人,正是:常人过事节省好,名气大了不得小。要知此事怎么过,再看下回便知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回过满月宴前说球赛 迎宾客门外撞干亲 平民过事节俭好,有了名气小不了。 球赛热闹闲人爱,饥饿唯有粮食饱。 娃娃无亲胜有亲,妈妈笑脸知多少。 干部有钱多投资,农民做工少烦恼。 荣誉无限好,实用有点小。球场称霸者,不如空中鸟。 撞亲历史早,至今没衰老。有缘来相会,早到不如巧。 闲话无用快打倒,书接上回继续表。上文说道:常大伯家的果品企业初见成效,得到政府支持,处处绿灯开放,前景一片明亮,事业蒸蒸而上,名声和地位也就相应提高了。附近各村的乡亲们都相信他,支持他。 可是,两代人的想法、见解不大相同,父子间难免出现分歧意见,常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回又为给孩子过满月的事争得不可开交。 在玉顺和玉柔的极力劝解下,祥合只能向父亲让步,决定一切从简,不讲排场,把一切可有可无的形式全免了,不再通知亲朋好友,能来几家大劲亲戚就行了。杏花为此不大高兴,难免从脸上表现出来。 桃花从县里回来听到此事,马上来到隔壁,走进杏花房子先把孩子抱起来,亲着爱着称赞着说:“嫂子,你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呀!生了这么可爱的两个千金女,把咱两家的问题都解决了,把人能高兴死。” 杏花噘着嘴说:“还高兴哩,还功臣哩,把麻达生下了,又得花他爷爷的钱。你大伯那人你还不知道吗,一辈子老是个舍不得。” 桃花放下孩子说:“哟,看你说的,我大伯平时过日子细发倒是不假,但他该花的钱也不会太抠掐,给孩子花钱不会舍不得。” 杏花又说:“咋不会哩,给娃过个满月,说了几天也说不到一块。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老记着个‘节省,小过,不能铺张浪费的糟蹋钱。’你说,谁一辈子能过几回满月?该花的钱就得花呀,在这上边算来算去,弄得不像样子叫人瞧不起。他丢人不丢人无所谓,反正年纪大了,谁都知道一辈子就是那种人。咱们年轻人往后的路长着哩,总不能太丢人吧。” 桃花说:“我大伯不主张大过是对的,但他绝对能顾全大局,不会弄得不像样子。他说的小过就是不搞形式、讲排场,不要弄得声势太大,多花那些没有价值的冤枉钱,这样做何尝不是好事。你想,咱不要那些乐队、摄像、司仪能行的事,只要把自己的亲戚招待好就行了。” 杏花不满地说:“我知道你向着你大伯,不要说啦,人家是一家之主,爱咋办就咋办吧,我服从就是。你们就不算声势大了也收的礼多。” 桃花忙说:“哎呀,嫂子,收礼是欠账哩,你再不要图多收礼啦。礼尚往来,收得再多迟早都要给人家还回去,还不了的就是人情债,比经济账更厉害。而你花了的钱就白费啦,不如少花些,有钱啥事都能办。” 杏花还是不高兴地说:“人挣钱就是为了花,不花要钱干啥呀?有时候钱花多了人高兴。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图个高兴吗?” 桃花又说:“那要看花的值得不值得?我看现阶段过事,就是把莫须有的形式搞得太隆重啦。比如说:生活搞好,花到该花的有用地方就值得,一切形式都是不必要的。叫个司仪,用嘴说一阵子就是好几千块,难道不要人家说自己就不知道咋办,不知道咋吃啦? 那些吹拉弹唱地乐队,一来就是几十个,吱吱哇哇一阵子,一个人就得好几百。人家爱好哪一行,自己吹着唱着自己高兴,把席坐了、茶喝了,烟抽了不算,再往口袋装几盒,还能挣好几百元。爱好的客人主人倒也罢了,出了钱还能图个高兴;不爱好的就惨了,花钱给自己买难受哩。 还有那些轰轰隆隆地炮声,硝烟满天,纸屑遍地,一点用处都没有,坏处倒是只多不少。有的人在这上边一花就是好几万,一般的都得几千元,最不行的人也得几百元的无效花费。嫂子,你说这钱花的值得不值得? 其次就是闲人太多,吃吃喝喝都不说啦,一个人每天还得发一盒烟,有些不义气的人,一天把几盒子都拿走啦。嫂子,你想,这样过事要多花多少冤枉钱哩?咱不要那些图名声的形式,把自己的大劲亲戚一招待,还不是一样过去啦,省下来的钱可以办好多正事。 老年人年纪大了,过日子节省惯了,指望他们能用几个钱?还不是给下一代省哩。小凡书念得那么好,将来肯定是个大有作为的人才,不会回家当农民,家里除了你们再有谁哩?我大伯不主张大过,省下来的钱自己又带不到阴司去。他能给谁省吗?还不都是你们的。” 杏花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当时忙给桃花泡茶开饮料,把水果食品拿出来了一大堆,脸上笑嘻嘻地说:“桃花姐,你真好,爱吃啥自己挑着随便吃。我还有一个心事,你要是能帮我解决了,我就当亲姐着爱你一辈子。” 桃花笑着说:“哎呀哎呀,肉麻死了。你爱我祥合哥就行了,爱我干啥呀?那不是成了同性恋啦。你放心,不管爱不爱,我都会全力以赴地帮你解决问题。你要知道,这两个孩子长大以后有我一个。我大伯、我祥合哥都是这么说的,你可不许舍不得呀!快说还有啥问题哩,别说一个,十个八个尽管说,我都会帮你解决,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哩。” 杏花高兴地说:“啊!我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原来是有企图的。你的野心可不小呀,想谋夺我的孩子哩。不过,这样也好,我娃再有你这个好妈妈,那就更有福啦!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舍不得?其实,我也没有十个八个问题,就是觉得有点美中不足的地方。孩子过满月,来的人都要看娘家给外孙拿的啥东西,我娘家没人了,这,这该咋办呀?” 桃花想了想说:“这倒是个实地问题,不难解决。既然孩子有我一个,我就应该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我爸我妈自然就是孩子的外公外婆。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啦,保证办得让你百分之百的满意。” 杏花兴奋地说:“是呀,是呀,我都把你当亲姐哩,你爸你妈当然也是我爸我妈,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外公外婆呀!你快回去问问,不知二老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唉,只怪我以前不知道啥,做过好多傻事,在你爸心目中印象不好,只怕他老人家不会同意。” 桃花保证着说:“嫂子,你就尽管放心。我爸心胸宽敞,性格直爽,以前看到你那样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说出来;后来知道你变好也很高兴,他怎么会记着以前的你不愿意呢?快放你一百二十条心,这一点我敢保证,我爸绝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一定会认你这个女儿。” 杏花的思想被桃花彻底打通啦,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再也看不到嘴噘脸掉的样子。常大伯和柳枝看到杏花成天嘻嘻哈哈、笑脸如花,没出月就帮着干这做那,出来见人热情,进屋喂奶管娃,一家人热热火火,大小事不用多说。二人对桃花无比感激,佩服她对杏花真有办法。 常大伯一家人解除了心病,统一了口径,孩子过满月的事能小尽管小,一切形式全打倒,亲戚朋友不通知,能来多少待多少。可是,过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盛名之下,其实难小。 常大伯的事业弄大了,名气出去了,该来不该来的人都来了。自己家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孙,拖家带口,乘车坐船,一个不少地都回来了。路远路近的亲戚朋友互相告知,合家起营,一家不短地都来了。还有果品厂里的工人,坟上干活的临时工,以及附近各村的乡亲们都来行礼,给孩子挂串串,真个是宾客盈门,喜气洋溢。盛情难却,对乡亲们的深厚情谊,主人家怎能拒之门外,只有热情迎接,尽力招待,忙得不亦乐乎。 屋子里别说坐啦,连站的地方也没有;院子里虽说搭了过事彩棚,摆了桌凳,人多地方小,根本无处可坐。玉顺那边的人也坐满了,两家主人跑前跑后,迎接不暇。再加上热天饮水量大,尽管老山头和四慢叔忙得满头大汗,开水还是供不应求。三快婆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回家打开自己大门,叫找不到栖身之处的人先到自己家里乘凉,减轻那边院子的压力。并用自己的大锅烧了一锅开水,缓解了开水不足的问题。 然而,这些措施只能缓解一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武大郎只叫了一个徒弟在这里做菜,自己在家里帮娘子做馒头。他们准备的酒席相差甚远,把常大伯急得昏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地在柳枝跟前说:“这咋办呀?这咋办呀?咱们今天可算把人丢到家啦!” 柳枝抱怨着说:“我有啥办法哩,叫你别管,别管,你偏要管。现在问我哩,我知道咋办呀!咱这老脑筋跟不上形势,和年轻人想不到一块就别想,他们想咋弄叫咋弄去。你老是怕花钱,就知道个省,省,这下省的好,丢人不知道高低,我就看你这个智多星能有啥办法。” 自古英雄出少年,还是祥合身体强健,聪明老练。他害怕父亲年纪大了支持不住,让他们老年人招呼客人说闲话,坐在家里看娃娃,啥事不用管,啥心不用操,一切有他办,定叫来宾吃好饭。只见他忙而不乱、当机立断,和祥俊出去,到开发路上联系了两家最近的食堂,酒席数量不限,能坐多少是多少。二逛、二蛋、瓦渣开着自己的车来回拉人,桃花领着几个年轻人在食堂里招呼客人坐席,老年人不想到食堂去的就在家里招待。 这样一来,很快减轻了家里的压力,大多数客人来了先行礼,看过孩子就坐上拉人的小车去了食堂。家里轻松了,常大伯的心里也轻松了,就和老蝴蝶、脑梗队等一些老年乡亲坐在院里的彩棚下,爱喝茶的喝茶,想抽烟的不限,说着谝着,随时招呼着新来的客人。 玉顺、老关和助学会的朋友坐在那边的客厅里看电视、吃瓜籽,喝着饮料,高谈阔论,有答有问,不是国际时事,就是社会舆论。 桃花的父母亲都来了,他们当真做了外公外婆该做的一切,拿来了四季衣裳,袜子鞋帽,凡是小孩穿的戴的,铺的盖的应有尽有,样样不缺。 这两个没有亲外公外婆的小家伙真有福呀,柳枝和玉柔给他们准备的东西本来就不少了,这下财东得成了小财主,比所有的孩子都富有。把杏花高兴得热泪盈眶,当时就叫爹喊娘地认了干爸干妈。 杏花当真高兴极了,觉得幸福极了,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没有任何亲人的杏花,在这里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真诚爱戴。把她兴奋得在房子里坐不住,放好孩子又出来跑前跑后,招呼客人,拿烟倒茶送饮料,见人热情满脸笑。她还走进厨房,想要帮着干点活。 厨房里人多地方小,武大郎的徒弟指挥着大妮、二妮,大扭、二拧、三改等一帮女将干这做那,把厨房占得满满的。杏花刚进去就被连推带掀地轰出门外,她看人太多了帮不上忙,只好又回房去看孩子。 常大伯这个主人不能老坐在一个地方,这边招呼完了,陪着客人坐一会,还得过那边去招呼。玉顺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有些球迷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场球赛,有的攥紧拳头加油,有的拍着大腿助威,有的大声评论,其专注程度好像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玉顺看见兄长过来,连忙招呼让座,顺手递过一罐红牛牌饮料说:“哥,尝尝吧,这是运动员喝的红牛饮料,他们去看球赛的时候买了一点。听说人喝了它,力气大得跟牛一样,上场打球就不知道乏。” 常大伯先向众人打声招呼,再向玉顺摆摆手,然后往沙发上一坐说:“我不喝那玩意,人家运动员喝的东西,叫咱喝了就糟蹋啦。咱农民没喝过饮料也做了一辈子牛,现在老了,不想再做牛啦,有茶水喝就行了。你们喝了这种饮料,是不是也能跟牛一样?把牛劲都用在看球上了。” 有个助学会的人说:“我就是在球场上看得生气才买这种饮料,谁喝了都不顶啥,篮球、足球还是打不过人家,真是丢死人啦。不知是怎么搞的?咱中国从十三亿人里边取精选宏,怎么就挑不出几个好运动员来?国家在这方面没少投资呀,他们怎么为国家争不了光哩?把人能气死。” 有人接着说:“可能投资还没到位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把奖金待遇再往高的提,超过全世界每个国家,国际上那些有名的球星就会往中国来为咱争光。你看人家那些黑人运动员,就是跟中国人不一样,又高又大,身上肌肉明光光的,个个都跟牛公子一样,不用喝红牛也比牛劲大,再给他们把红牛饮料一喝,多拿几块金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又有人说:“用钱拉过来也是外国人,争个金牌都不光彩,人家会说咱中国拿别人的勾子给自己做脸哩。咱国家既然想在球上争荣誉,那就该制定一项有效政策,投入大量资金,决心改变人种。植物杂交可以增加产量,动物杂交可以提高质量,人也可以采取杂交优势吗。让中国的优秀男子和黑人的健壮女子结婚,中国的漂亮姑娘招外国的强健黑人成亲,这样反复杂交几代,中国人的体质就会彻底改变过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中国的运动员一定比他们强,所有的荣誉不用说都是中国的。” 那个助学会的人又说:“咱中国在其他运动上也不错哩,许多技巧运动都占着优势,平均下来的金牌数也不少。比如说跳水呀、体操呀,排球乒乓球,射击羽毛球,等等一些项目中都能拿到冠军,就是这足球篮球上老不如人家。国家把体育都变成重点课啦,还是争不上这个荣誉。” 常大伯听到这里插话说:“我觉得这样的荣誉不争也罢。人干人的活,牛出牛的力,争那些荣誉干啥呀?谁能打叫他们尽管打去,咱不行就不和他们打啦。这有啥哩,世界上不论什么都是各有所长吗,国家在这方面大可不必下功夫,把省下来的投资用在思想素质教育上,用在发展经济、创造财富上,比用在哪些毫无用处的闲球上实地得多。 人的身体固然重要,也不能全部投入到这个方面。体育本来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如果纯粹用在争强斗狠上,那就适得其反,不但起不到强身作用,还会有损肌体。中国人的身体是没有那些混血黑人高大威猛,强健如牛,但在心灵技巧上,思想智慧上,并不比任何一个人种差,咱们为啥要和他们拼命去争哩?难道在其他方面就不能为国争光吗? 国际上把球场变成赌场啦,运动员都成了他们的赌具啦。有多少人在这上面输得倾家荡产,债台高筑,甚至丢了生命,还有好多学生把自己的前途都丢啦。咱们干涉不了人家就管管自己,不参与能行的事-----。” 玉顺觉得人的爱好不同,怕他哥说多了会有影响,连忙打断他的话说:“是呀,我哥说得很有道理。再强壮的身体,就算真的跟牛一样,那也经不起小小一颗子弹。我觉得在这方面做太大的投资是虚荣心在作怪。篮球足球既然不是咱们的强项,咱完全可以去实就虚,避其锋芒,利用咱们的优势在其他方面发展,为啥非要在这上面拼个你死我活。我哥的意思很明白,他希望咱们实地一点,为国争光也要讲策略哩。”正所谓: 膘肥体壮有何用?一颗子弹能送命。 发展体育为甚么?全民健身抗疾病。 荣誉别处也能得,球场争斗是不幸。 国威当从实地抓,财富充足腰杆硬。 人与人的爱好不同,观点看法也就大不相同,众人当时各抒己见,这个这么说,那个那么讲,一个比一个的道理长,竟有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玉顺只是敷衍着两边应付,客厅里根本安定不下来。 常大伯觉得这些人能够加入助学会,都是自己所尊敬的人,不愿意再和他们抬杠,也想来个避其锋芒,起身到那边去。他正想起身告别,三快婆却一步跨进客厅,高声喊道:“你们这些人抬啥杠哩?声大得那边都能听见,精神成啥啦。唉,我看你们真真是拉屎毬动弹——鼓了些闲力。” 客厅里的人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常大伯急忙起身推着她说:“你胡喊叫啥哩?人家是在看电视,说球赛哩。你不懂就别说,咱们一块过。” 三快婆却往他坐过的地方一坐,声音更大了。“不就是说个球吗,咱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哼哼。叫我说,不管啥球都是日闲杆哩。一群人争一个球,有啥意思哩?一辈子就像没见过球,爱球叫你爸给你多买几个。为个破球争来抢去,有地摔得头破血流,有地拼得筋断骨折,羞了先人啦。 有些二蛋货比专业赌徒都厉害,为了看球连饭都不吃,国内看了不算,还要漂洋过海出国去看,有啥好处哩?既费时间又花钱,还有人在这上边输成穷光蛋啦。唉,闲得没事了都不如参加义务劳动去,瞎好干点正经事也对社会有贡献。不就是玩个球么,就跟娃耍一样,别人胜了能做啥?咱们胜了又能做啥?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哩。你们这些人,只要把自己的工作搞好就行了,在那上面鼓闲劲,连个虱子都不顶。” 有几个助学会的人常到玉顺家来,对三快婆这个人再熟悉不过,听到这里就半开玩笑地说:“快婶,快去忙你的,你老婆知道个啥?国家发展体育事业是为了锻炼身体,彻底改变中国人的体质。国际上举办各式各样的运动会,也是促使体育事业快速发展。这里边的深刻意义,不是你一个农民老婆能体会的。有时间多去地里拔点草,那才是你的分内工作。” 三快婆反驳着说:“意义,意义是什么东西,你把意义拿出来让我看看。肚子饿的时候,一个馍就能解决问题,你把意义再吃能顶事吗?你们干部文化深、懂得多,没有我们农民种粮,你们靠啥活命哩? 你说发展体育为了锻炼身体,我看身体怎么都能锻炼,为啥非要打球不可?参加体力劳动也是锻炼身体的最好方式,世界上的运动员有几个能活最高年龄?而经常干活的劳动人民,很少吃药打针住医院,你能说身体不好吗?这些年活一百好几的人,不见得就是运动员。” 玉顺怕三快婆口无遮拦,说出不中听的话来有影响,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对,对,快婶说得很有道理,不论做啥都能锻炼身体。体育运动的项目多啦,篮球足球不行了别和人家争,咱中国运动员不打球能行的事,完全可以从其他方面发展吗。快婶,咱别说啦,过去看看几时能开席。” 三快婆却说:“别急吗,你们有意义吃就行了,坐席不坐席无所谓,我的话没说完,你赶也赶不走。你们说世界上举办各种运动会是为了人的身体,简直胡扯淡哩。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发财,把运动员当猴着耍哩。 叫我说,就应该把所有的运动会全取消了,劲没处使都去参加劳动,拉犁拽车也能锻炼身体,瞎好做点事都有收入,比打球、看球强多啦。你们谁要不服气咱就撂一跤试试,我老婆比你们年龄大,一没吃过药,二没吊过水,也没用过保健品。我就敢说,身体比你们谁都好。 别看你们这些人,吃的好,穿的阔,保健产品用得多。身上有肉不能干,长着嘴巴只会说。吃喝玩乐有闲钱,亏着国家混时月。不是老常指明路,指望你们能怎么?我老婆不是吹哩,收拾你们就跟挼鸡娃子一样。” 这边的声音很大,把那边的闲人也吸引过来了。梗二走来就搧着风说:“不信,你老婆敢到院里试试吗?你们别怕,她是在说大话,我把她捋啦! 三快婆,尽胡说,你能撂过哪一个?下地劳动腰腿痛,回家没有好吃喝;骨质疏松不敢碰,生命已到强弩末。口袋无钱经济短,身上有病力气缺,别看嘴巴比人硬,终归是个死老婆。自己干瘦没有肉,难经人家手指戳。年近七十吹大话,看你今日想打锅。老常家里过喜事,要是想死先忍着,等到事罢大家闲,然后送你见阎罗。人家年纪没你大,长得粗腿壮胳膊,经常保健疾病少,月月领钱工资多。脸色红润气血盛,皮肤光滑像小伙;指头比咱大腿壮,轻轻把你就拾掇。” 三快婆又争着说:“叫梗二,你莫说,甭看我是死老婆,能吃能喝能睡觉,一顿八个白蒸馍。手脚从来不服人,干活一个顶两个。今天让你开开眼,看我收拾老废物。你们几个一起上,在我面前都爬着。” 这几个助学会的成员何许人也,个个沉稳老练、聪明能干,怎么会经不住这两个人地煽动挑衅。尽管三快婆和梗二像说对口快板似的一唱一和,他们没有一个按耐不住的。有个特别熟悉的人还嬉皮笑脸地说:“快婶,你就别逗火啦。我们都是文职人员,在你老女侠面前甘拜下风,想摔跤去找别人吧。我们是凭脑子吃饭的聪明人,不是凭体力挣钱的蠢人。” 三快婆又不愿意啦。只见她龇牙咧嘴地大声喊道:“啥,蠢人,你说我们出力下苦的是蠢人。咱们的领袖都说过,劳动是光荣的,劳动人民是有聪明才智的,你今天就给我说个明白,我们劳动人民怎么就蠢啦?” 那人急忙陪着笑脸说:“快婶,快婶,你别生气,我说错了。我现在向你认错,向你赔不是。你说得对,劳动是光荣的,没有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就没有社会上的一切。你老婆光荣,比我们这些人伟大多了。” 三快婆高兴了,梗二却说:“出力下苦的就是蠢吗,我觉得人家说的才是实话。说光荣、说聪明,那不过是光面话罢了。也就是咱们土话说的‘端着泔水往河里倒——给鳖上汤哩!要是真聪明也当干部去啦。怎么会出力下苦、拼死拼活地去挣钱,艰艰难难地维持生活。” 常大伯插话说:“梗二,别说啦,社会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当官的就得有为民的,少了谁都不行,如果都是当官的管谁去呀?如果都是老百姓那不是乱了套啦。人在社会上做事,一方面是凭本事,一方面是凭机遇。总地来说,凭劳动吃饭的人,大部分都是本事不行的。如果你真正是有本事的人,必然会飞黄腾达,在农村是埋没不住的,真金子总会放光吗。” 三快婆急着说:“不对,不对,要是把真金子永远埋在泥土里,它怎么会放光呢?咱村里就有许多活生生的例子,明晃晃地摆在面前,你难道看不见吗?咱村里那么多人出去当了干部,他们哪一个的能力比你强,哪一个的本事比你大?人家都出去当了干部,吃了一辈子高级饭,挣了一辈子轻松钱,退休了月月有工资,而且年年往上涨。这些人已经是神仙啦,再这样涨下去往啥地方放呀?玉皇大帝从来没见有第二个。 还有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能认得几个字吗?硬混得当了一辈子教师,退休了还拿着全县最高的工资。自己把国家亏了一辈子,还得让儿子接他的班,把一个亏国家的变成两个啦。他那两个儿子都不争气,一对没文化,别说当老师啦,连学生的资格都不够。国家有接班政策,不行也得执行呀!政府没办法,只好让一个接他爸的名额在学校看门,和教师的待遇一样。一个工作两个儿子,叫谁去都不行,雷鸟先生为了避免争吵,就来了个一碗水端平,让他两个儿子一人一个月,轮着去。结果,这两个家伙都不安分,学校的东西老师的钱,得空就偷,连学校刚买的电----。” 玉顺知道她再说下去就把老师的人丢尽啦,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快婶,快婶,别说人家东村里的事啦。你的腿快,麻烦过去给咱看看,菜好了就打声招呼,准备开席,客人这会该来的都来啦。” 三快婆犟着说:“你急啥哩,话没说清肚子就饿啦。我不是说人家的事,是说你哥说的话不对,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看不见现实例子?” 常大伯忙说:“我说的是一方面凭本事,一方面凭机遇吗,这只是对平常之人来说。你如果是个非凡之人,真有田学森、华罗庚的本事,怎么也埋没不住,那你肯定不会当农民。不说啦,快过去看看,人到齐了,菜做好了咱就开席。先把肚子吃饱才是最重要的,比在这里抬闲杠强。” 三快婆起身就往出走,梗二还逗着火说:“快婶,快婶,这几个人刚才说咱是蠢猪笨蛋,你就能咽下这口气?干脆拉出去撂一跤。” 三快婆当真拉住那个刚说话的人说:“走,走,我老婆口说不算,今天就叫你们把味气尝一下。头一跤撂你个饿狗扑屎,第二跤摔你个仰面朝天,第三跤摔得你嘴里出气,头顶冒烟,牙齿没有,鼻子不端。” 那个干部使劲拽着自己的手说:“不敢,好快婶哩,我认输还不行吗。” 外面忽然有个洪钟似的声音说:“要撂跤往出走,有我在这里,你老巫婆逞啥能哩。我老汉一手撂你,一手还在赤水买笊篱,拾你娃的粪哩。” 众人朝外一看,原来是桃花爸站在客厅门口。三快婆丢开干部的手,往出走着说:“你个老兵痞不在那边做外公,跑到这边干啥来了?这几个干部看球赛抬闲杠,把吃奶的劲都鼓上了。我不憋气就把他们的火逗一逗,你过来不帮农民还帮干部哩,这不是投敌叛国当汉奸吗。不怪常听人说:‘人向有钱的,狗咬穿烂的。’原来这话是真的。” 桃花爸跨进门说:“老巫婆嘴放干净些。你们吵吵闹闹,吱吱哇哇,就跟狗咬仗似的,我害怕把谁咬伤了就过来看看。听你在这里盛气凌人不服气,就想压压你的嚣张气焰哩。你们吵得啥都没听清,我倒成了狗啦。” 三快婆忙说:“没听清给你说一下,他们说办球赛是为了锻炼身体,我说办的人是为了弄钱,打的人是为了逞强、争霸、图虚名。大家就是为此争得不可开交,你来了也发表一点看法,看谁说得有理?” 桃花爸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用说我也支持你。本来么,做啥都能锻炼身体,我每天早上跑几里路,还不是把身体锻炼得结结实实,病菌就不敢到身上来。为啥要在打球上下那么大的功夫,弄不好就把筋骨摔断啦。要是一辈子落个残疾,划得来吗?出了名的还要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三快婆又说:“是呀,人怕出名猪怕壮吗。听说有许多运动员,刚出名就不再为国家争光啦。有的去了外国过贵族生活,有的不是腿脚有麻达,就是身体有问题,我估计可能遭人暗算啦。” 他们把闲话说得没完没了,柳枝这时跑进来说:“你们谝得这么热活,得是不想吃饭啦?老头子,咱两个过吧,吃饭的人越少越好。” 常大伯起身说:“对,船开了不等人,没人过去了咱吃咱的。”说着自己率先走出客厅,大家纷纷起身,随后走去,一场无休止的争论结束了。 一行人回到隔壁院子,互相招呼着坐到彩棚下的桌子周围。桃花爸又提着新问题说:“我老两口今天认了干女,还觉得有点美中不足。咱们这里不是还有给娃撞干爸的讲究吗?是不是也该把我外孙抱出去撞一下?” 三快婆首先支持着说:“是呀,是呀,过满月撞干爸,今天正是时候。柳枝,咱们马上把娃抱出去撞一撞,孩子有了干爸就全面啦。” 常大伯对此事不热,一时没有表态,柳枝也就坐着不动。桃花爸接着又说:“亲家,犹豫啥哩?就叫抱出去碰碰吧。杏花娘家没有人,给娃认个干爸,你们多一门干亲也多一条路呀!你还害怕啥哩?” 柳枝看丈夫还没表态,自己忙说:“掌柜的不同意就算了,娃的干达,她妈的麻达,来来往往怪麻烦的。咱家的亲戚就不少啦,太多了走不过来。” 三快婆瞪了她一眼说:“亲戚多是你的亲戚,认干亲是小一辈的事,不用你走。你孙女有了干爸干妈,疼爱的人多了与你们也轻松。” 桃花妈也说:“是呀,多一个人爱就比少一个强,大家都为好哩。” 常大伯终于表态说:“既然大家觉得有这个必要,那就抱出去撞撞吧。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祥合和杏花的意见,必定是他们小一辈的事吗。” 杏花从房里走出来说:“祥合在食堂那边正忙着,如果现在去问就把时辰耽搁啦。这事我能做主,马上抱出去撞吧,不知有没有合适的?” 常大伯说:“既然是撞,那就得听天由命,哪怕是个要饭吃的也得认。年纪大了就认干爷干婆,咱可不能弄那嫌贫爱富的事。” 三快婆和柳枝、桃花妈走进杏花房子,柳枝和桃花妈每人抱起一个孩子,由三快婆领着向大门外边走去。桃花爸也跟着一群人出去看热闹。 常大伯对此事不大重视,自己在家里招呼其他客人坐席。大家还没坐好,又听外面车响,老蝴蝶说:“老常,快出去看看,可能有客来啦。” 常大伯说:“不可能,该来的都来啦,谁这时还能开着车来,可能咱的车回来拉人哩。大家谁想到食堂去吃就出去坐车,食堂比家里好。” 老蝴蝶说:“让玉顺领他们助学会里的人去,咱们就在家里吃。老农民怎么都行,不讲究瞎啦好啦的,我就是想去看看也不方便。” 老蝴蝶话音刚落,就见从门外进来了一群男女老少。桃花妈和柳枝抱着两个孩子,三快婆、桃花爸和许多乡亲簇拥着几个雍容华贵的陌生人。只看服装外表、皮肤气质,就知来者绝非等闲之辈。 三快婆走在最前边,没到跟前就大声说:“老常,我们刚把孩子抱出去,没走多远就过来两个漂亮小车,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拦住了。我看这两男两女给你孙女作干爸干妈都合适,这可是撞上的干亲,是缘分,是天意,有我们这么多人作证,你们两边谁都不许耍赖呀!” 常大伯抬头看着说:“啊,是你们呀!不合适,这咋能合适哩?” 桃花爸惊奇地说:“怎么,你几时有这样的亲友?我咋不知道哩?” 柳枝急忙把娃递到杏花手里,马上回过头说:“你不知道我知道,他们就是我老汉这回在医院新认识的。你们今天干啥来了,咋还把人粘住啦?我老汉那时管你们的事,是因为我们在医院里出不来。现在回来啦,孩子正过满月,忙着哩。你们撵到屋里也不行,没时间再管你们的闲事,吃屎的把屙屎的鼓住啦。认干亲的事,我老汉都说不合适啦,你们不回去还等啥哩?快走,快走,回去办你们的事,我们这里不------。” 杏花连忙打断婆婆的话说:“妈,不能这么说,有理不打上门客,咱们咋能把人往出撵?今天能到咱家来的都是客,应当盛情招待才是。大家来了都请坐,茶叶饮料随便喝,我抱着孩子也不好亲自招待大家。” 柳枝又看看来人小声说:“他们是客吗?上次到医院去提了那么多礼品,今天啥都没见拿,我以为事没办好,又来叫给他们出主意。咱们是农民,怎么能和人家干部结亲哩?他说不合适,我也觉得配不上人家。” 桃花爸大声说:“既然是撞上的就是天意,不管啥人都合适。干部怎么啦,还不是同样的人吗?中国和外国都结亲来往哩,谁规定干部和农民不能结亲?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家在省城工作的那些干部,都该回家当农民啦。还有隔壁我亲家,我女婿祥俊,都不是干部吗,怎么不能结亲?” 三快婆支持着说:“老兵痞说得有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农民都是没办法才当农民哩,谁不想当干部,谁不想有个洋气亲戚。我看你们也该时来运转啦。弄啥成啥,坟上的草挖不完就来了一场天火,一夜之间烧得光光的,正好植树栽草莓。第一次的草莓就把钱赚美啦,瞎怂人都变成好人给你看园哩。果品厂顺顺当当地成功啦。正需要有人办事,老天又给你送来两个干部亲戚,往后啥事都好办,你可别把好事往出推。” 周围的人这个说,那个讲,都说农民要弄事,没有几家干部亲属支持困难太大,就算弄出点成绩也不得大,你们今天可算是天赐良机呀!” 常大伯早就招呼来人坐下,自己亲自倒着茶说:“我说不合适,指的是班辈不合适。男的是翁婿,女的是母女,咋能给孩子做干爸干妈?你们怎么知道孩子过满月,为这点小事特地赶来,岂不影响你们的工作?” 那个壮年男子向常大伯拱着手说:“老常叔,你看得不错,这个女子就是我女儿,刚从牢里出来不久。我们今天来,一是为了谢恩,二是来给孩子过满月,三就是想给你投点资。至于这认干亲的事,来得太突然啦!我们没有思想准备,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三快婆说:“没准备不要紧,钱不是万能的吗?只要有钱啥事都能办。农村这几年过事,行礼不用提东西,你们干部可能也不例外吧?” 桃花爸说:“那些都是小事,你们两代人,谁给娃做干爸干妈呀?” 那个青年男子说:“这个问题也好解决。现在这年代,不管是干部选拔还是单位用人,都兴年轻化哩,年轻人朝气蓬勃,前途远大吗。就由我两个小辈给娃做干爸干妈,他两个自然就是干爷干婆了。” 周围的人都说:“好,这样甚好,就看你们两家咋表示呀?” 那个年轻男子拉拉女子的手说:“娇娇,咱们先把干女认一下,给孩子一点见面礼,该买的东西回去再准备,下次过来给娃捎上。” 二人同时走过去抱过孩子亲了亲,又递到杏花和桃花妈怀里,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两整扎红票子,原封不动地塞进孩子的衣裳里。 这时候,不管是帮忙的,挣钱的,客人主人端盘的,烧水收礼闲谈的,煮肉炒菜倒盐的,没事抬杠谝传的,闭目养神坐禅的。等等所有的人,全都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些平常人那里见过这样出手大方的非凡之人。 前几年,万元户是农村人梦寐以求的理想,近几年的万元户虽然不少见啦,可是,随着物价上涨,花费提高,万元户的生活也是捉襟见肘,不够阔绰啦。农村过事,一般的乡党行礼都是二三十块钱,行五十的是比较深一点的关系,能行一百元的就是大劲亲戚,谁见过见面礼就给一整沓红票子,两个人就是两万元,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里人,能不吃惊吗? 有人惊讶地说:“啊!人家就是阔气、有气派,出手这么大方!” 有人羡慕着说:“天哪,一沓子就是一万,叫咱们几年也挣不来!人家城里干部就是有钱呀!不怪人人都想当干部。唉,咱们是没指望啦,儿子也没希望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一定供他们当干部。” 还有人议论着说:“听说这两家不过是城管、交警里边的小干部。小干部就这么有钱、这么大方,那么,大一点的干部会是什么样子哩?” 四慢叔挤过来回答说:“他能是什么样子,表面看着都是人呗。里边具体是啥样子,咱这肉眼凡胎看不出来,要叫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看哩。可惜孙悟空取经成功以后,成了战斗胜佛,早就退休不管事啦。” 高书法从礼房出来说:“咱管人家里边是啥样子,反正钱是红的,拿到谁手里都会用。有人拿着尽享受,有人拿着有实用。我看老常合当时来运转,有了这两家干部亲戚,咱们的渭北果业公司,一定会兴旺发达。” 梗二赞同着说:“是呀,只要果业公司发达了,咱们这些秃子都会跟着月亮沾沾光。乡亲们就跟退休干部一样,只要不死,就有工资。” 一直没有表态的老蝴蝶说:“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觉得老关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钱就是染心的煮青,只要吃进去了,再红的心都会被染黑的。’我想,老常也是凡夫俗子,可能不会例外吧?” 常大伯急得拍着胸脯说:“你老花尽管放心,我这心是块石头,煮青只会染黑表面,里边永远都是本来的颜色,黑不了。” 那个壮年男子不管别人说啥,自己也对女的说:“娇她妈,咱们作干爷干奶的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给孩子一点见面礼吧。” 女的向丈夫微微一笑,也从包里取出两沓红票子,走过去往孩子衣裳里一塞,然后弯腰低头,在两个孩子的小脸上分别亲了亲。 杏花的俊脸像朵盛开的牡丹花,特别鲜艳好看,嘴里只会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二字。三快婆推了柳枝一下说:“你还说人家来没见拿礼,啥礼品有这些钱实用?把我看得能眼红死。” 周围的人更吃惊啦,除了羡慕、议论而外,大部分都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常大伯。常大伯的脸上并没有高兴之色,只见他迈步走到孩子跟前,伸手取出那几沓子钱,转过身对新来的男女客人说:“你们不能这样,快把这些钱收起来吧。见面礼用不了这么多,给一两张就可以啦。这是我们这里的标准,你们来到这里就该入乡随俗,不能露才扬己,弄得这么悬殊。” 那个年轻女娃猛然往常大伯跟前一跪,连磕三个响头说:“好大叔哩,你老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今天来的第一个目的就是谢恩。这点钱算啥哩,实在微不足道,我们就是把你当亲爹一样的养活着那也理所当然。” 常大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一时拦挡不及就把头磕了。自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急忙把两个手里的钱放回杏花和柳枝怀里,双手拉着年轻女子说:“快起来,快起来,我们早就不兴这一套啦,你们年轻娃怎么还磕头哩?我在医院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们实在用不着这样感谢。” 那个壮年男子说:“老哥呀,就是你老哥那几句话,把我们两代人的命救啦。我们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何况是我们两代人生命攸关的大事,怎能不知恩报恩哩?” 那个年轻男子也说:“大叔,你的为人有点太清高啦。社会在前进,各种事物都在不断变化,以前的旧思想也该随之变化。不能老那样深闭固拒,师心自用。你那种先入为主的旧思想,现在用不上了。 我们的见面礼是给我干女儿、干孙女的,给多给少是我们的自愿。一不犯原则,二不违法规,你这个当爷爷的没有权利干涉、拒绝。” 三快婆大声说:“对呀,向人要向个理哩。老常这老脑筋就是没理呀,人家给自己干女儿、干孙女的见面礼,与你有啥关系哩?” 常大伯还是坚持着说:“你们不管怎么说,我做人、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不该收的礼不收,不该要的钱不要。就算是迂腐腾腾,执而不化,我,我也会至死不变。我老常何德何能,不过是为自己方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怎么能受人如此重酬?你们也真能牵强附会,硬把微不足道的小事说成什么生命攸关,救了几代人的生命。你们不觉得言过其实吗?” 那个年龄大的妇女说:“老哥,这话一点也不言过其实,我女子一时不慎,过失杀人。即便判不了死刑,至少也得十几二十年徒刑,一个年轻姑娘坐这么长时间牢,那还有啥希望哩?知女莫若母,我知道我女子的性格,她是死也不会走那条路,一定会选择一了百了。 我两口就这么一个女子,她要是寻了短见,我们还能活吗?非和她一块走不可。他说你救了我家几代人的生命,这话一点也不为过。你就开放一回,把我们这点微不足道的钱收上,不要那么墨守成规啦。” 常大伯执拗地说:“不行,实在不行,你们就是说到天东地西也不行。我这人一辈子就是这种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办法,恐怕非带进棺材里不可。不然就这么解决吧,玉顺,玉顺,咋没见玉顺哩?” 玉顺这么长时间在果品厂里忙着,和助学会的同志很少见面,今天坐在一起有许多话要说。谁知看了场球赛就抬起了闲杠,把正事耽搁啦,直到其他的人过去以后,他们才说了会助学会的事情。 当他们说着走着,慢腾腾地走到隔壁门口,就听见常大伯在叫,玉顺急忙走进门高声答道:“来了,来了。哥,先招呼大家坐好开席,我们轻易不见,还想趁这个机会多说几句话哩,迟早吃饭都无所谓。” 常大伯说:“你先过来把这些钱拿去记账,给他们算成股份,和先入股的人同样对待。好啦,好啦,这事到此结束,大家坐好,上菜开席。” 玉顺走过去问:“啥钱,在那里呢?” 玉柔一直在礼房里帮着高书法收礼,这会有点空闲,也听的差不多啦,就把丈夫叫过去。柳枝、杏花把钱交给他,几个人帮着说明情况。 玉顺手里拿着钱走到他哥跟前说:“哥,社会到这里啦,咱这老眼光跟不上形势。要在社会上弄事,就应该不法常可,不能泥古非今,一成不变啦。你如果继续安于旧俗、溺于旧闻,那就只有收心敛性,啥事都不要干啦。好哥哩,这些钱在咱们看来好像是头牛,人家看来只是牛身上几根毛而已,有没有都无关紧要。这是孩子们的事,你就让他们自己做主,随便用去,算啥股份哩?人家要在企业入股,这点钱不够麻烦的。” 梗二说:“这话不假,咱农民有几万元的股份就能解决大问题。人家干部谁在乎这点钱,要入股最少都是几十万,那有你这么小气的。” 那个壮年男子又说:“那点钱你们看着办,我们给出去了断无收回之理。我们今天来的第三个目的就是投资入股来了,你们不会拒绝吧?” 玉顺忙说:“欢迎,欢迎,你们能来投资,就是对果业公司最大的支持,我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哩。咱们先坐席,吃了饭再详细谈。” 那个中年男子从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这张卡里有一百万,你先拿上,走账的时候记上就是,别为这点小事耽搁时间。” 那个青年男子也取出一张卡说:“是呀,我这张卡你也装上,几时有空再记账。咱们赶快坐席,我们来把大家吃喝耽搁了,实在对不起。” 他们把卡往玉顺手里一塞,自己找座位坐下了。玉顺忙问:“喂,你这张卡里是多少吗?没有数字叫我咋记账呀!” 那个青年男子说:“啊呀,多少自己看吧,我说出来太招摇了。” 玉顺一手拿着钱,一手拿着卡,一时不知咋办呀,只好把钱仍旧塞进杏花和柳枝怀里,把卡装进自己口袋,和助学会的同志坐在一张桌子上。 柳枝早从桃花妈手里接过孩子,让她和桃花爸一块坐席,自己和杏花把孩子和钱抱进屋里去说自己的话。一场认干亲的过程就这样结束了。 这时候的桌子上摆满了酒菜,大多数人开始吃喝起来,很少有人说话。下边没坐席的忙人免不了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议论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事,感叹着无奇不有的人生,羡慕着这么有钱的人家。 有人说:“天哪,一张小小地卡片就是一百万,那个不说数字,还不知是多少哩?人家怎么就有那么多钱?咱们,咱们永远也挣不来。” 有人说:“咱农民有吃有穿就是好日子,要那么多钱干啥呀?管他哩,反正果品厂有了钱就能发展壮大,咱们这一带的农民再不用发愁啦。” 有人忧心地说:“唉,老常和人不一样,这样的投资还不知要不要?” 有人肯定着说:“要,一定要。老常不是想尽千方百计在筹款吗,送上门的投资为啥不要哩?除非是不想干啦。” 常大伯吃着菜,还陪客人们喝了几杯酒,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直到菜上到最后,大家吃得酒足饭饱的时候,他才小声对玉顺说:“玉顺,我觉得他们的投资咱不能要,你还是想办法还给人家吧。” 玉顺张大嘴,惊愕地看着兄长说:“啊!咱们的资金还不充足,你怎能闭关锁国,不要人家投资哩?这两家可是大股东呀,有了这些钱就能解决大问题,咱们再不用为钱作难了。你没跑过外交,不知道寻人看脸有多难,你以为银行里的款就可以白贷吗?干滩子里拉不出船。人家投资分红,那也是应该的,资本多了利润大,咱怎么能不要哩?” 常大伯又说:“我听广播上、电视上都说过,国家的公职人员不能在企业投资入股,不能有第二产业。他们这样做可能不合规定,咱们不应该支持违纪行为。你就说咱们的资金够了,用不了这么多钱。” 有个退休干部听到这话就说:“老哥,你说这话太天真啦。现在的在职干部,不管大小都有第二、第三、甚至第四、第五产业哩。大人物有大产业,小人物有小产业,就是一般的公务员,在各种企业中都有自己的产业。有的在厂里投资入股,有的在工地投资机械;有的在街道发展商业,有的在市场垄断摊位,比我们这些只领死工资的退休人员强多了。” 又有个干部说:“老哥,你知道得太少了,咱这小地方算啥哩,他们这一二百万的股份算啥哩?人家大地方干大事的多啦,你要是知道还不吓死啦。有多少几千亿的大企业都是私人股份,挂名的是家属,实地上是干部。听说那些最大的互联网,真正的老板都不是在前台挂名的人物。说啥合不合规定,说啥违纪不违纪,谁会用自己的真名实姓投资入股,换个名字都合法啦。就拿你这两家新亲来说,完全可以用自己家里,任何一个不是公职人员的名字搞投资,谁能拿他们怎么样哩?” 常大伯坚持着说:“你们说地或许都是事实,别人的事咱管不上,自己的事就要管哩。既然国家有这项规定,咱就不能违反原则,把国家的法令不当回事。玉顺,咱老哥俩清白了一辈子,不要把一世清名今丧了。” 玉顺感到十分为难,正在一筹莫展,毫无办法的时候,有人替他分了忧,解了围,下了台阶进了门。敢于创新有前途,循规蹈矩无用人。正是:灵活多变诚可贵,死守清规白受罪。要知谁能怎么说,再看下回更有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回 个人认可能怎么?民主集中定决策。 手里无钱没地权,想多先要搞建设。 世袭爵位过去有,子承父业今不缺。 借问周天各界神,谁知是对还是错? 拼命盖空窝,只为赔钱多。可惜青春命,过早见阎罗。 无能有工作,钱多老婆阔。父老儿孙替,你错我也错。 将错就错不为错,书接上回继续说。上文说道:常大伯家给孩子过满月,全家人好不容易统一了口经,决定一切从简,没想到过起来却由不了人。前来祝贺的客人大出所料之外,把他们两家挤得没有地方站脚。 祥合到底年轻有为,脚快腿勤,立即当机立断,去开发路联系了两家食堂。这才减轻了家里的压力,一切程序得以顺利进行。 他们按照当地习俗,过满月这天要把孩子抱出去认干爸,谁也没有料到认了两家城里干部,就是曾在医院闹得势不两立的城管和交警。两家人自从听了常大伯的调解之后,化干戈为玉帛,结成秦晋之好。双方为了感谢常大伯的大恩大德,特地前来给娃做满月,正好碰上了这回事。 当抱着孩子撞干爸的一干人群把他们簇拥进门,说明情况之后,他们两家欣然同意,每人当场给了孩子一万元的见面礼,四个人就是四整沓红彤彤,硬铮铮地大票子。直惊得所有的人张嘴瞪眼,连呼带喊,说的说,叹的叹,啥事不干只管看。当时各种言语,各种表情都有。 大家惊叹未毕,来人又给了玉顺两张银行卡投资入股,交警干部给的那张说清是一百万。城管干部给的那张害怕露才扬己,太过招摇而没有说出数目,谁也不知道是多少钱。满村的乡党高兴得鼓起掌来。 玉顺也觉得这笔资金非常可贵,来得相当及时,真能解决大问题。自己再不用寻人看脸,求爷爷告奶奶地跑着贷款,对来人感激的心情溢于言表,嘴里连声招呼着坐席,吃好,喝好,一醉方休。 常大伯等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小声给玉顺说了许多道理,想叫他找借口把钱给人家退回去。当时旁边有几个助学会的同志听到这话,给常大伯说不用担心,这种情况在现阶段司空见惯,人人如此,并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实地例子,劝他开放思想,放心大胆地把钱收了。 常大伯则坚持着说:“不管人家怎么办,咱自己必须坚持原则,不能把国家的法令不当回事,丢了我一辈子的清名就划不来了。” 玉顺耐心地劝着说:“哥呀,你说的这叫照本宣科,死板硬套,有那么严重吗?咱们是办企业的,谁来投资是他们自己的事,即便违法乱纪,与咱有啥关系哩?你怎么能说到丧失清名上边去?咱就应权通变,因地制宜,尽管放心大胆地用吧,保证没有一个钱的事。” 常大伯还是坚定地说:“话虽如此,咱们也不能让他们犯错误啊!你还是给人家好话多说,想办法把钱退了吧,咱不能对这种行为大开绿灯。” 玉顺感到十分为难,嘴里一个劲地说:“这,这不太好吧。人家相信咱,放心咱,兴兴地把钱拿来投资,咱们怎么能这样胆小甚微,裹足不前,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这样的话我不好意思给人家说。” 那个助学会的同志又说:“是呀,要闹事就得适应环境,紧跟形势,放开脚步往前走,不能前怕老虎后怕狼,那样会道尽穷途,一事无成。” 常大伯固执地说:“像这样的私相授受,不合法度。咱虽然需要这笔钱,但也得切切牢记原则,不该做的事不能做,不该要的钱不能要。” 玉顺生气地说:“你怎么这般顽固不化,要退你自己去说吧。” 常大伯也生气地说:“我去我就去,不要他们的钱,也是为了好吗。” 常大伯刚站起身,只听身后有人说道:“爸,坐下吃你的饭。我是企业的法人代表,不接受了还是我去说吧。这事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常大伯不用看就知道是祥合回来了,但他并没有坐下再吃,而是离开座位注视祥合。祥合是接到了杏花的电话,便叫祥俊c桃花和那几个女婿先在食堂招呼着,自己骑电摩回到家里,听了一会才说话的。 祥合走到那几个人坐的桌子跟前,先作了自我介绍,热情地打过招呼之后又一起喝了会酒,然后才说:“我是渭北果业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承蒙二位前来投资入股,不胜感激,并表示热烈欢迎。说实话,我们虽然得到政府部门的大力支持,但要完全依靠贷款,还是有一定的难度。你们这些钱对我们来说,可算得上是及时雨,我代表公司由衷地感谢你们。” 那个青年干部说:“快坐下喝你的酒,都成了亲家啦,还客啥气哩,用得着说那些多余的话吗?我们为了感谢你爸的大恩大德,才特地赶来帮忙的。这点钱算啥哩,以后就是一家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你亲家别的本事没有,如果需要在县里办啥手续,找店面c摊位什么的,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交通方面的事,只要给我丈人打个电话就罚不了款。” 祥合高兴地说:“是吗,那就多谢了。我们就是想在县里找寻销售渠道,也想买几辆车哩,以后麻烦亲家的地方不会少。” 那个中年干部说:“不用客气,有啥难事尽管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关交通方面的事,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有如吹糠见米那么简单。要是没有一点关系的人就不同了,多少有点事都得罚款。” 他们谈起来津津乐道,非常投机,一桌子人热气腾腾,显得无比亲切。把站在近处看着的常大伯气得摇头跺足,口颤心跳。这祥合怎么没有退款的意思哩?看样子,他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笔投资。好小子,竟敢对我阳奉阴违,两头白面。这,这还了得,我必须亲自出马。 常大伯正要上前说话,又听祥合说道:“二位的好意的确难得可贵,仔细想来,这里边好像还有欠妥之处,你们都是国家的公职人员呀!我爸知道国家有明文规定,公职人员不准投资企业,不能有第二产业。他害怕你们犯错误,弄个事与愿违,心里惶恐不安,一再要求把钱退还给你们。我二爸觉得难以启齿,只好由我这个法人代表出面商量,你们看一一一一一一?” 那个中年妇人嫣然一笑,轻启朱唇,一串银铃似的话语就出来了。“哎哟哟,咱这亲家真会为亲戚考虑呀!告诉他大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简单极了,一家子他是公职人员,还有不是的,用我的名字不就合法啦。” 祥合又说:“这种办法只能敷衍一时,时间一长就不灵了。咱县里谁不知道你们是夫妻关系,没事的时候无人道破,一旦有事,必然大白于世。我爸那人一辈子刚正不阿,遵纪守法,国家不允许的事不做,违反纪律的事不干。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戚以身试法,你们还是把卡收回去吧。” 常大伯听到这里不生气了,觉得儿子的确比自己强。说话圆满自然,让人容易接受,就让年轻人办去吧,自己当真应该靠边站了。 常大伯正想转身离开,又听那个中年男子说:“这件小事就不说了,怎么都行,你们既然经济不充足,作为亲家的我们理当帮忙。那点钱当时没有什么用处,就算借给你们了。其实,我们是真心报恩,特意帮忙来的,没想在你们这样的小企业里边赚钱。刚才说是投资入股,那不过是怕你们不接受帮忙而已。亲戚之间互相侧借是正常的,合法的,犯不了原则。” 那个青年干部也说:“是呀,那点钱随便用去。你们的经济紧张,我们的钱多得用不完,借给你们解决困难有何不可?那条法律也不会干涉。你们就放心地随便用去,以后赚了钱再还给我们就是。” 祥合笑着说:“你们说得好轻松呀!我们要是赔了拿啥给你还呀?” 那个青年干部也笑着说:“赔了就不要啦,那点钱对我们来说,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反正我们又没指望它过日子。亲家,区区小事,别往心里去,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包藏宇宙之胸襟哩。快喝酒吧。” 常大伯能说啥呀?人家自愿把钱借给亲戚帮忙,那条法律能不允许哩?他实在想不出再说的理由,只好招呼一下,然后默默离开。 岁月如流,光阴似箭,天天有工作,连连永不断。孩子的满月过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收麦季节。不过,现在的夏收工作如同白驹过隙,一闪即过,连收带种,三四天就全面结束啦,农民再不用在哪铄石流金的太阳底下操刀抡镰c挥汗如雨地去收割,当牛做马地去耕种c拉运c碾打啦。 今年的麦子收到家里,免不了有人高兴,有人心痛,有人仓满囤流,有人成本不够。有钱难买后悔药,叫咱浇地咱不浇,一料庄稼打水漂。 常大伯则抓紧时间,用自己的好地换了小坟岗东门前边的五亩多坡地,很快破土动工,圈了围墙,盖了平房,再添置了几件简单家具。自从上次的投资事件过去以后,他就不再参与果品厂里的事啦,一切决策皆由法人代表召开董事会研究决定,自己有时知道了提点建议。 桃花收麦以后就回来接替了果品厂里的财务工作,帮公公玉顺清理了以前的账目,建立了正规系统的经济体系。玉顺当时轻松了许多,专心出去跑跑外交,同时办着助学会和养生协会里的有关事项。 柳枝和杏花主要看管两个孩子,管理家务,洗衣做饭。桃花和玉柔有时间就过来帮着照看孩子,两家人都不显得紧张劳累。 小坟岗上的建设工程结束以后,祥合又想一鼓作气,把老屋的地方清理一下,另盖两层小楼。父子间为此又发生了分歧,怎么也说不到一块。 于是,祥合决定召开家庭扩大会议,发扬民主,来个大家意见为意见。省得父子间政见不同,弄得争来吵去,别别扭扭地不大好看。 开会的时间定在晚上,地点放在玉顺那边的客厅里,除了两家的拿事人物而外,还聘请了老关和老蝴蝶列席参加。 常大伯在会上还是老生常谈,觉得家里的房子不紧,当时盖楼房没有多大用途,有钱不置半年闲,家里就这么几口人,能住开就行了。盖那么多房没人住,闲着太可惜,有钱就要用在该用的地方哩。” 祥合则说:“我要盖房怎么是乱花钱哩?怎么是不需要哩?咱家老少三代,都七口人啦,在咱村里也算是人口最多的大户,就住了那么点房子。家里乱七八糟,像啥样子吗?收点粮食往前厅一倒,人都进不来啦。 这么多人没有洗澡间,洗澡还得到隔壁来洗。冷天无所谓,一月四十一半次,你们冷天半年都不洗澡,这样长期下去,身体咋会好哩?天热了就要经常洗澡,你老两口弄盆水,在房子里大概洗洗能行,我们咋洗哩?小小一个房子,几个孩子在里边能方便吗? 小凡渐渐年龄大了,就不能经常和小平住在一起呀!两个小的几年以后就成了姑娘娃,还能和父母住一个房子吗?咱家里没有客厅,每次来人都得打扰这边,难道就不影响人家的休息吗? 咱现在有人有钱有事业,为啥要这么受紧哩?果品厂里来个外地客户,家里来个客人都没地方住。往后的事业越来越大,经常来往的人多啦,指望这边一间客房能住几个?我觉得这种状况急需改变,咱家的房子不盖实在是不行啦。这么多的现实问题,你怎么就看不见呢?” 玉顺表态说:“祥合考虑的都是事实,那边的房子早就该盖了。以前没有啥事,你说能搞就尽管搞着,现在不同啦,事弄成了,人出名了,家里那个样子的确不行了。经常人来人往,有时还有记者采访,自己家里不好,对各方面都有影响。我同意祥合的意见,马上动工盖房。” 柳枝也发表意见说:“是呀,咱现在人多了,事稠了,没有房子不成了。以前咱们是老农民,只种了点地,没钱没势,瞎好有个窝窝,能躜就行了。你现在可是董事长,我都是很懂事的夫人啦,要是再不改变改变,人家还当是个不懂事的死老婆子。我看只要有钱就盖,咱不能让钱闲着,人受窝囊。咱们今年要是把房一盖,我四宝来了就不用急着走啦。” 老蝴蝶表态说:“这是你们家的私事,最好自己决定,我既然来了就说两句。从你家的状况来看,房子该盖;从目前的形势来说,也该盖。 我听过上次来的领导干部私下议论,说咱这里也在开发搬迁的范围以内。有家叫什么‘大千世界’的合资企业,经营规模不知凡几,无所不有,特别宏大,董事长坐飞机考察了好多国家,条件都没有新加坡和中国优越。 公司内部有的主张在新加坡开发,有的主张在中国投资,董事长没有拍板定案,先让两股势力都存在着,就等那个国家能够在再灵活一点。如果中国占了上风,他们所看重的就是咱们这里的大滩地,一两千亩平平整整,只有一块埋死人的小坟岗,周边几个村子也没有多少人。 听和领导一同来的人士说,县上准备把咱这里和开发路连在一起,形成渭北经济带。所有的农民都要集中起来,统一住进高层社区,既好管理,又整体好看。到那时,咱这一带的农民住在高层里,就彻底脱农啦。” 老关着急地问:“把那么多农民集中到一块,不种地干啥呀?是不是安排到厂里当工人?要是那样的话,农民就算变成工人阶级啦。” 老蝴蝶又说:“不可能,听跟领导来的随从说,人家的企业都有自己的专业技术人才,咱这里的农民用不上,只能少量地用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干点杂活。咱这里的农民只能彻底变成居民,居民,顾名思义,引而伸之,居者,就是居住的意思,居民,当然是居住之民了。” 老关又问:“听你说这话的意思,居民就是什么也不用干,只要居住着就行。那他们闲住着没有收入,靠啥生活哩?国家给发工资吗?” 老蝴蝶说:“谁会给闲住的人发工资呀!他们不是有地钱吗。地钱一个人几万元,房子赔付一家就是几十万,怎么也够吃啦。” 柳枝插话说:“那就得把男人全骟了,女人全劁了,不要再生孩子啦。这一代人把地钱吃完就到头啦,有了孩子靠啥养活呀?” 老蝴蝶又说:“嗨,你咋那么死的,钱也可以生钱吗。几十万元哩,不是一下子就能吃完,存到银行里也有利息,比种地轻松多啦。” 祥合说:“指望银行里有多少利息,一个人的地钱只有三两万元,利息不够几天吃。房子赔付有的多,有的少,有钱人盖得多就能多赔,没钱人盖不起房就赔不了多少钱,靠吃利息根本养活不住人。” 老关忙说:“没了别人咋冷盖闲房哩,就是为了多赔钱吗。房多了赔的钱多,存起来光吃利息都够了,吃到底本钱还在哩。” 常大伯这时又说:“他们这种赔付政策太不合理,有钱人为了多赔钱就无休止地盖房,自己的庄基地盖完不算,连承包地都盖成房啦。政府组织了那么多执法队,面包车开上到处跑,天天挡也挡不住。他们白天挡,人家晚上盖。这些年在这上面费了多少劲,花了多少冤枉钱,有多少建筑材料没起任何作用就成了垃圾,难道政府都不觉得可惜。 他们要是把政策定硬,多盖的房不但不赔钱还要罚款,庄基地以外盖的房更要多罚c重罚。这样一来,叫他们盖都没人盖啦。还用得着叫那么多人c花那么多钱c费那么大的劲挡人家盖房吗?” 老关又说:“政策是人家定的,你觉得不合理也改变不了。群众听政策,就跟军人听命令一样,正确不正确都得服从。别人都盖房哩,多盖就是能多赔钱吗,你不盖就吃了大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有钱。 叫我说,只要有能力就要抓紧盖房。不但家里要盖,厂里也要盖,把能盖的地方全部盖完,再安装一套生产线。还有库房c食堂c接待室,工人宿舍,停车场地,都要像回事哩,哪怕是欠账贷款也要尽量多盖。 如果不盖房,继续这样将就着,开发来了你将一无所有,想搬迁都没有能力。你想,现有的房子c地方,都是承包村上的,所有权还在集齐手里。你一点建设都没有,人家给你赔啥呀?只有机器是自己的,你搬走就是,国家不会给你赔机器钱,劲大算点搬迁安装费,你不是一无所有是什么?为今之计,就是要刻不容缓地盖房哩,生产只要能转开就行。” 祥合郑重其事地问:“老花叔,你说这消息可靠吗?” 老蝴蝶说:“可靠不可靠不敢保险,就是上次县上领导来视察的时候说的。他们从里面出来,没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我,就在门房外面说这方面的事。我后来还问过和领导一起来的随从,消息基本可靠,随从还说:‘他们新加坡怎么能争过中国?劲大三年,你们这里的农民就要脱胎换骨,永远不用种地啦。你想,他们的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常大伯惊慌地说:“啊!这消息要是真的就不得了,咱们的果树,三年之后才开始结果赚钱,要是把地征了,咱们的心血全白费啦!” 老关忙说:“老同学,害怕啥哩,人家那么大的事还能亏你吗。按我们那里的经验来说,果树的赔偿都有条条框框哩。小树是小树的价,老树是老树的钱,刚开始挂果的青年树赔钱最多,你可能就成了大富翁啦。” 祥合忧心忡忡地说:“果树当然赔不了本,怎么都能把花出去的成本要回来。果品厂要是一无所有那就惨啦,搬迁另建不容易,咱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实力。要是干不成了,机器咋办呀?工人咋办呀?” 玉顺坚定地说:“怎么都得干下去,如果半途而废,那还不叫人耻笑死啦。把车拽到半山里啦,必须一鼓作气拽上去,要是退下来,势必车毁人亡。咱现在先尽力盖房,能盖多少盖多少,到时候赔的钱可以用来建厂,就是不够也能解决主要问题。次要问题咱再想办法解决,你咋能说泄气话哩?不是还有两家新亲吗,让他们出面帮忙,再难的事也没有多难了。” 祥合觉得叔父说得在理,自己怎么能说泄气话哩?当时决定盖房c建厂。常大伯还是顽固不化,一再坚持己见,最后只好举手表决。 桃花在厂里走账没有回来,玉柔觉得开的是领导会,自己在书房里经管两个学生做作业没有出来,柳枝看到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说了几句就回家和杏花照管孩子。开会的只有五个人,四个人都同意祥合的意见,常大伯势单力薄,只有保留意见,少数服从多数。 会议结束以后,常大伯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带上自己的被褥上了小坟岗,每天就是回家吃两顿饭,看看小孙女,倒也落得清闲。 小坟岗上的草莓过时了,二蛋把肉鸡苗正好育成。这时候的温度适宜放养,他们在里边隔了一百多个栅栏,每个栅栏里都有雨棚c料桶c水槽,把一万三千多同龄青年鸡全部拉来,分别放进园内一百多个栅栏里,一万多只鸡只占了一半地方。 常大伯自己安排人继续做栅栏,搭雨棚,让二蛋连续不断地进鸡苗,育雏鸡,争取赶天凉多养出几批。计划天凉以后,全部换成白乌鸡c红公鸡,三黄c珍珠c土鸡之类的耐寒品种。 半个月过去,小坟岗上的面貌又变了,怎见得: 小坟岗上面貌变,荒僻景象全不见。果树绿叶遮坟头,钢网围墙圈四面。有门有路到处通,孝男孝女好祭奠。黄土垄中埋先祖,绿树影下人不断。草莓娇柔刚过时,肉鸡憨厚来作伴。地下亡灵得安息,地上出产把钱赚。常年四季风景幽,两全其美好经验。三年之后你再来,景色迷人更好看。春天到处花似锦,夏季早果最鲜艳;秋天果实累累挂,冬季叶落鸡产蛋。 常大伯一个人走着转着,想着看着。肥肥胖胖的肉鸡摇摇摆摆,白白净净的羽毛泛着光彩。整个小坟岗上,上层绿,下层白,相互映衬,显得绿的更绿,白的更白。他看这些肉鸡行动缓慢,憨态可掬,不知是怎么培育出来的?的确长得很快。刚刚一月零五天,大部分都有三斤多了。 听二蛋说是什么快大型品种,一半是罗斯三零八,一半是爱维因。爱维因的个子低,腿子短,活动量不大;罗斯三零八个子能高一点,比爱维因灵活多了,好像也能快点,都是目前最好的品种。 常大伯又朝上看看,果树绿叶如翠,生气盎然,长势煞是可爱。他正看着忽然想起三年之后之说,不由得心情大变,无限惆怅。感叹这些果树来到世上,刚开始结果就面临着毁灭的危险,它们会甘心吗? 自己多年来的理想,眼看着即将成为现实,却要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断送生命。就算自己的心血可以得到补偿,可惜这么多的生命,正要为人类作贡献的时候,却要被人白白地断送掉,岂不冤屈冤枉,玉损香消。 常大伯看着满坟的果树,心里好像在看革命先烈赴刑场那么难受。可是,凭自己一个小民百姓,怎么能够补天沐日,力挽狂澜呢?正所谓: 承包荒坟为大家,没想自己把财发, 艰苦奋斗面貌变,看到成绩乐开花。 谁料平地风雷起,正直青春被屠杀。 种植如同育儿女,难免心像钢刀扎。 纵使付出有赔偿,到手财富变尘沙。 常大伯觉得自己太渺小了,再难受也无能为力。一介草民要想阻止开发大潮,无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根本是不可能的。自己多年筹谋,餐风宿露,披星戴月地大干,经历了千辛万苦,为此事殚精毕力,好不容易才弄出今天这样的局面。眼看着就要果实累累,丰收在望,树下长肉多赚钱,树上结果年年收,肉蛋充足到处有,果脯远销七大洲。如此大好前景,却要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这不是如到宝山空手归吗。 不,他不甘心这样的结局,非坚持不可,他们赔钱多少也不能同意。他想,实在不行了就把这块地买下来。别人能买去开发,自己为啥不能买哩?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土地权是国有的,农民只有经营使用权,政府要卖地,咱无权干涉也应该有权买呀!外国人能买,本国人当然也能卖啦。 要买地,就得有充足的资金,大量的资金从何而来哩?看来,祥合要盖房是对的,房盖得多了,赔偿款不是也多了吗。这几年就是得想办法多挣钱,没有钱,想买地就是空想。于是,他快步回到自己住所。 常大伯的住所今非昔比,再不是原先那种茅草窝棚啦。一间宽敞明亮的平房里边隔了里外两间,里间住人,外间办公,桌凳沙发都有,还有烧水的电热壶,热饭炒菜的几种电器灶具,办公桌上还装着座机电话。 他先给二蛋打了电话,了解一下小鸡的生长情况,并让二蛋提前联系肉鸡销路。打完电话烧了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正准备喝,从窗口看见七寸蛇提了桶鸡饲料从库房出来,显得挺吃力,连忙招呼她进来喝水。 七寸蛇走到窗前说:“你喝你的,我们再有这一桶就喂完了。” 常大伯说:“我看你用桶提料挺吃力的,得弄个小车推着就轻松了。” 七寸蛇说:“是呀,金蛋媳妇年轻有劲,提一桶料像不显气。咱这人老了,身体又不行,确实不如人家年轻人,有辆小车当然好了。” 常大伯又说:“小车我来弄,你老汉最近怎样?有没有再欺负你?” 七寸蛇忙说:“没有,没有,我不欺负他都是好的,他现在还得巴结我,稍微对我不好,我就住在看护房不回去了,他在家连饭都吃不上。我看得出,他对你还是恨得牙根痒痒,但他再恨也没有办法。自己年纪大了,白天不敢出来害人,晚上黑灯瞎火,他想砍树刮皮,有围墙隔着,根本就进不去。知道你养着肉鸡还想害哩,就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常大伯说:“他现在是单丝不成线,黔驴技穷了,还能怎么害呀?你在家里对他好一点,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啦,孤家寡人也怪可怜的。” 七寸蛇又说:“你还可怜他哩,他可不可怜你。我发现他买了两瓶敌敌畏就警惕啦,家里就是有用也要不了两瓶呀?我怕他拌成毒麦从围墙外面往进撒,就给他把一瓶倒啦。他问我为啥要倒哩?我就说怕他再用药害人。他还强辩着说:‘我多买点是想往出卖,你怎么想到害人上去了。’ 我又说:‘我看你是存心不良,商店里根本不允许卖农药。你要是再敢弄那种害人的事,我就把药放进饭里,咱两个同归于尽。’他看我态度坚决,只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再不敢起害人的坏念头啦。” 常大伯感激地说:“多谢,多谢,真是难为你啦。”正说着,就听金蛋媳妇在里面喊:“婶子,婶子,咋还没来哩?提不动了我来提。” 七寸蛇连忙大声说:“我能提动,马上就来啦。”她的话音未落,金蛋媳妇就进来了。常大伯看见她说:“用桶提料有点重,我得买个小车。” 金蛋媳妇忙说:“不用买,我家里有一个。我过来的时候就在闲房子放着,听说是生产队电磨子上用的,饲养员推料放在饲养室,金蛋那时还小,在饲养室玩着玩着就推回家啦。他爸对饲养员说:‘娃爱就叫推着耍去,你们用架子车拉料也能行。’从那时放到现在,几十年也没人用。低低的,窄窄的,放在这里推一袋料,最合适不过啦,到处都能过去。” 常大伯高兴地说:“那好,你来时捎上,我可以给你开点钱。” 金蛋媳妇大声说:“开啥钱哩,推来用着就是了。放在我家没有用处,还得白白占地方。再说,那东西也是集齐的,我家又没出钱买,明天就给你捎来。你弄这事也是为了大家,金蛋进厂当了工人,再不用山南海北跑着打工啦。我也能经常有活干,家里一下松泛多了。 照这样下去,很快就能把账还完,我家也成了有钱人啦。那辆小车放在这里聊咋啦,集齐的东西集齐用,保证全村人都没有意见。” 金蛋媳妇说完就跟七寸蛇进园喂鸡去了,常大伯端起杯子,慢慢喝着从窗口朝外望去,又见玉顺一个人低着头,慢悠悠地朝这里走来,好像在想着什么。他就另取了个杯子把茶泡上,等待玉顺进门。 玉顺刚走进门,常大伯就招呼着说:“玉顺来了,快坐下喝茶。桃花这一回来,与你轻松多了,有时间把助学会的事情抓紧,还想啥哩?” 玉顺接住兄长递给他的茶杯,往椅子上一坐说:“桃花回来管理财务,我当然轻松了。助学会,养生协会,还有厂里的外交也够我忙的。最近,又出了一项分门别类之事,为弟力所难及,特地前来请教兄长。” 常大伯看着他说:“哦,啥事就这么难的?你比我知识渊博,你都无能为力,我更是操刀伤锦了。到底是什么绠短汲深的事吗?” 玉顺叹口气说:“唉,就是东村里那个老师,最近身体欠佳,害怕他两个儿子为争遗产大动干戈,就想防微杜渐,未雨绸缪,让我帮他写张遗嘱,协商解决,务必达到尽善尽美,三方面的人都没有意见。”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就是为了这事,自寻烦恼。管他干啥呀?他有啥遗产哩?还趁得着煞费苦心地立遗嘱,真是小题大做,太不值得,闲得没事干啦。快去弄你的事,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听那些不经之谈。即便该立遗嘱,那也应该去找律师,你操哪门子心呀?简直可笑之极。” 玉顺耐心地说:“哥呀,他对咱虽然不是耳提面命的老师,总有点师生之宜吧?自古就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咱对他用不着程门立雪,毕恭毕敬,看在同校师生,邻村乡党的份上,也应该以礼相待,不至于白眼相加吧。哥呀,你不是最爱帮别人分忧解难吗?还是去一趟吧。” 常大伯坚持着说:“你就是说得口吐莲花,我也不会参合这种事情。你爱管就自己管去,不要把我往进拉。我对那样的人非常厌恶,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啥都不要说啦,你快回去,我还有事哩。” 玉顺继续耐心地说:“好哥哩,我要是能行,就不会来搬你这和事佬了。在平息事端方面,我比你真是望尘莫及呀!还有,还有,我到哪里去不太方便,有许多难言之隐,所以才来请你出面。” 常大伯惊奇地问:“怎么,你不是常来常往吗?别找借口啦。” 玉顺认真地说:“我不是找借口,他老叫我去弄续命因子。还有,还有那个夫人,总是在我面前卖弄风骚,弄得我常常不好意思。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在老师跟前把你抬出来了。并且大吹大擂地说:‘我哥在这方面最拿手了,前些日子到医院去了一次,县上领导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被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一说,竟把那么大的事端平息了。咱这一带谁不佩服他,他来了保证叫你夫人和你两个儿子都高高兴兴,没有一点意见。’ 他当时也说:‘我知道,你哥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这些年在咱这一带,经他调解的纠纷c处理的难事的确不少。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当时给他打了保票,你要是硬不去,叫我这张脸往哪里搁呀?” 常大伯冷冰冰地说:“你爱往那里搁就往那里搁,与我有啥关系?” 玉顺死磨硬缠着说:“好哥哩,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去一趟吗?咱这里不管谁家的难事你都管哩,县里的事你也跑着管去啦,唯独他家的事你不管,到底为了啥吗?他就算没有本事,混了国家的钱,那也是国家政策问题,和你并没有深仇大恨呀!你的心胸那么宽敞,连烧了你房子的七寸蛇都能容忍,对他为啥不能哩?他这人也有可贵之处啊,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总算加入了助学会。何况,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知道玉顺又要说过去那回事,急忙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吗。不过,我觉得这样的事该由律师去办,人家写的遗嘱才有法律作用。咱不过是个老农民,写得再好能顶啥吗?” 玉顺忙说:“你不知道,他家的事不太合乎法度,拿不到桌面上去,只要自己认可就行了。你去了把遗产合理安排下去,让他两个儿子和夫人都没有意见。至于其他方面的事,咱就不用管了,仍旧按以前的路数来,达到安定团结,各得其所,和平共处的原则就行了。” 常大伯不明就里,只得又问:“怎么不太合乎法度?我不知道咋处理呢?他家能有多少遗产吗?人死了工资就没有啦,以前的可能也享受得没有多少,不就是那点房子吗。按理应该留给合法妻子,他儿子争不去。” 玉顺介绍着说:“他以前的工资可能也没有啥啦。你想,自己家里都是高消费,经常用些保健品,保健药,还有保姆的工资,丈人家的拖累。工资再高也没有剩余的。由于收不付出,最近把保姆都辞了。要说有钱,那就是死了以后还有二十个月的工资吧。至于房子的事倒好处理,他儿子都有自己的房子,由妻子继承可能没有意见。 最难办的就是那个夫人,他儿子说她也是他爸的遗产,应该由他们共同继承。这话虽然荒诞不经,但他的夫人却很认可。” 常大伯讥笑着说:“这事倒很新奇,他这两个儿子太有首创精神啦,竟能创造出这样古今罕见的旷世奇谈。但不知由那个儿子继承呀?” 玉顺也笑着说:“难就难在这里啦。不过他们已经有了初步框架,而且早在实施之中,也就是他们接班的经验,一人一个月轮换继承。我说他们是无稽之谈,人又不是财产,怎么能继承哩?他们竟说:‘不是继承,是接班,我们能接我父亲的工作班,就能接他的家庭班。我们的父亲年老身衰,力不从心,做儿子的理当接班顶替,做做他无法完成的工作。’ 我说他们是满嘴胡道,你爸的夫人就是你们的继母,是长辈,你们这样做成何体统?国家前多年有过接班政策,从来没有接人政策。” 常大伯忙问:“怎么,他们没有文化,怎么能接班当老师?三快婆前些日子说过他儿子接班的事,我那天没顾得问,到底怎么回事吗?” 玉顺接着说:“以前就是有接班政策吗,雷鸟先生退休的时候,他两个儿子都不具备当教师的条件。政府害怕又像他爸那样误人子弟,不准备让他们接班。他们跑到政府软硬兼施,闹伙得不行,说不让接班就是违抗国家政策。政府没办法,只好让一个接他爸的班,安排在学校看大门。 上边疏通好了,他家又闹得不可开交,弟兄两个都要接班,大有同室操戈之势。这可难坏了这位老师,想了好多办法都解决不了。我看这弟兄两个模样相似,年龄也差不多,一个叫大有,一个叫二有,就给他们出了个轮换接班的主意。雷鸟先生非常高兴,表扬我给他把难题解决了。 从此以后,这弟兄两个一人一个月,轮换着在学校看大门,待遇和教师一样。他们两个人把一个人的工作一直干着,一人上一个月班,领一个月工资。他们就靠这一份工作,也娶了媳妇成了家,手里经常有钱花。” 常大伯诧异地说:“啊,有这等事我都不知道。只见这弟兄两个在家里闲着,前几年对他爸关怀备至,特别孝顺,不知道他们还有工资。” 玉顺又说:“他们以前对他爸好也是为了钱,以后嫌他用钱尽办了老婆就不好了。在学校看门的时间也不太长,由于手脚不牢,爱偷东西,学校为了安全期间,只好让他们提前退休,工资还是按月发放。” 常大伯感叹着说:“唉,国家的钱花得太冤枉了!多年来不劳而获,白领工资,难道就没人管,没人提意见吗?他父子们白领工资也不知道羞愧,在家里还弄那些猪狗不如的丑事。” 玉顺说:“谁管哩,人家合乎政策,领的是国家的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会不为自己的利益去得罪人。家里的事他们不嫌丑咱管他哩,人家满足继母的需要,与谁都没有坏处。你去了闲话少说,将错就错地敷衍了事,只要他们三方面言明叫响,不吵不嚷就行了。” 常大伯这个原则性一直很强的人也不再坚持原则了,盖房少数服从多数,自己的意见被负决了,这事自己要是不答应,玉顺不会离开。他只能点点头说:“那我去试试吧,至于能不能达到预期目的,我可不敢保证。” 玉顺如释重负,马上高兴地说:“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你肯出马,再难的问题就不难了,一定能够迎刃而解。” 玉顺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常大伯走出屋子,又进园里转着看着,想着东村里的事,感叹社会上的人,真是无奇不有,自己心里无限感慨。正是: 新陈代谢继香烟,顺天应人很自然。 父亲职务儿子顶,师长衣钵徒弟端。 夫老妻嫩儿孙替,乡村又出武则天。 唯有耕牛思想好,力尽再把皮肉捐。 黄昏时分,常大伯让金蛋媳妇和七寸蛇多照看几个钟头,自己骑电摩回家,换了身干净衣裳就要出门。柳枝看他要走就说:“怎么,刚回来就急着走呀!坟上不是有人吗?你就不能把你孙女抱一会。” 常大伯说:“不行呀,玉顺让我到东村里去说点事,我只好让喂鸡的在那里多看一会。事多时间紧,想抱抱孩子也没有那个福气。” 柳枝嘟囔着说:“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还要出村管别人的事。” 桃花走进来说:“大妈,孩子我来抱。叫我大伯在家抱孩子,那就是大材小用,划不来。你就让他去吧,说不定于咱还有好处哩。” 杏花接着说:“是呀,要不是我爸上县帮人家说话,咱们不知几时才能出院回家,怎么会有那两家干部亲戚?看孩子咱们就行,不用打搅我爸。” 柳枝朝老伴努努嘴说:“快去,快去,他们都支持你,我不拉后腿。” 时令又到了沉李浮瓜的季节,村口的皂角树下早就坐满了干活归来的乡亲们。有地摇扇,有地喝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热火朝天。 有人说:“咱村里有了这个企业,大家的日子好过多了。企业刚开始,还不知道赚钱不赚钱,反正没短过乡亲们的工资。” 有接着说:“弄啥都不容易,投资高,成本大,有收入没收入都得给干活的人开钱。大家把钱挣了,他们要是赔了本就干下去啦!” 又有人说:“放心,放心,只好不得瞎。第一次种草莓就赚了几十万,果品厂里的产品供不应求,坟上的肉鸡长势良好。第一批快要出栏,马上又是一大紇繨子钱,第二批都两个星期啦。照这样下去,赶果树挂果就把成本赚得差不多了。果树结了果子就是纯利润,咋会赔本哩?” 常大伯刚到这里就被大家围住了,这个让座,那个递茶,还有的看他走得有点冒汗,摇动扇子就给他搧了起来,简直亲热的不得了。 常大伯看大家这般热情,心里十分感动,连忙推辞着说:“多谢,多谢,大家都歇着,我到东村里有点事,还望乡亲们能够谅解。” 老蝴蝶接着说:“大家把路让开,叫老常快走。他是个忙人,时间宝贵,到东村里去一定有事,没时间坐在这里陪大家聊天。” 众人这才让开了路,常大伯向乡亲们挥着手朝东村里走去。 东村和他们村只隔着一条东渠,路程没有本村的大滩地远。雷鸟先生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门,常大伯还是第一次走到跟前。 门口没有一个人,他就直接走了进去。前边客厅里开着灯,雷鸟先生单独半坐半躺着靠在沙发上,他那寸步不离的夫人不知哪里去了。 常大伯看见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啊!半年多没见,他怎么变成这样子啦?以前那种风度翩翩的绅士派头,荡然无存;满头光洁明亮的黑发,一半变白;脸上没有光泽,额头爬着皱纹,面色发黄,鼻涕有痕;稀稀疏疏的黄牙,多一半露出嘴唇。两鬓旁薄耳上耸,下巴底乱须下垂;双手交叉胸前放,两眼微闭不看人。好一个大富大贵逍遥神,养生协会创始人,天天保养想长寿,养生知识常咨询。为什么,收效微?好像要进阴司门。 常大伯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人怎么变化这么快的?说老就老得不像样子。真是人生如寄,就像天上的浮云,早晨的朝露,纵有好景也不常呀!他走过去轻声招呼:“张老师,你好,半年多没见,你怎么一下子变老啦?” 雷鸟先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半会才说:“嗷——你是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忙说:“我是西村里的李玉常,玉顺叫我来的。你老最近怎么啦?身体要是有啥问题,就要住院治疗哩,不能在家里硬拖。” 雷鸟先生又说:“啊!是玉常呀,玉顺终于把你叫来了。我老啦,可能要见阎王哩,熊猫血都不起作用,住院能顶啥吗?我给玉顺下了死命令,叫他无论如何要给我把续命因子买回来,有了它还能回到年轻时代。” 常大伯说:“怎么,你买过熊猫血?在那里,多少钱买的?” 雷鸟先生说:“是呀,玉顺答应帮我卖哩,老是买不回来。我就给了儿子两万元,他们总算买到了。谁知喝了不顶啥,越来越不行了。就想趁灵醒时候把后事安排一下,免得以后闹仗,你来了我就放心啦。” 常大伯又说:“那些东西不能喝啦,都是骗人的。快到医院里检查检查,你的身体可能就是那所谓的熊猫血喝坏了,抓紧治疗还来得及。” 雷鸟先生说:“对,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去住医院。红红,大有,你两个出来一下,你老常叔来啦。那种事能用多长时间,进去就不出来啦。” 常大伯等了好大一会,他那个叫大有的儿子和夫人手牵着手,从里屋走了出来。沙要红噘着嘴说:“啊呀,玉顺咋不来哩?叫他来干啥呀?” 雷鸟先生说:“大有,今天是你值班,去把二有叫过来。咱们来个三方会谈,今晚就叫你老常叔给咱把以后的事安排清楚,白纸黑字写明白,免得你们以后吵来吵去地被人耻笑。” 大有往出走着说:“是,订个规矩好,我们都会遵守规矩,绝对不干被人耻笑的事。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人一个月,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大有出去了,雷鸟先生又说:“红红,玉常不喝饮料,给他泡杯茶吧。趁他们还没来,你先把你的想法给玉常说说。” 夫人沙要红说:“哎呀,你不是多此一举吗。这事有说的啥哩,我是你的合法妻子,你的财产不用说也是我的,他们谁也无权继承。” 雷鸟先生又说:“你也别说,快去泡茶吧。你是合法妻子,他们也是合法儿子,都有继承权。你一个能争过他两个,小心把你轰出去了。” 夫人泡着茶说:“放心,他们巴结都来不及,谁会把我往出轰。” 雷鸟先生说:“别再傻了,你现在掌握着我的工资,他们自然巴结你,我死了就没工资啦,他们还会巴结你吗?还是提前安排妥当好。” 夫人又说:“放心,你没工资了他们有哩。凭我这资本,他们舍不得往出轰。往后,他们的工资也要归我掌握哩。不信了你就看着,我们不会让你死,想尽千方百计也得把你养着,多养两年就是十几万,多养二十年就是一二百万,比养猪养羊,养牛养狗强得多。” 雷鸟先生说:“我现在想开了,你不管怎么骂,不管怎么做,我都不生气啦。自己不行了不能亏你,他们要顶替,那也没有啥。可是,他们的年龄比你爸都大,很快就不行了,而且都有老婆孩子,怎么能和你长期厮守哩?红红,你跟我学的知识也不少啦,还是早点打自己的主意吧。” 沙要红说:“你只要给咱好好活着就行,其他的闲心不要操。你儿子要是和你一样了,他们不是也有儿子吗?年龄和我差不多,血气方刚,年轻有为,那才相得益彰,我沙要红才能大显身手,真正地红起来。” 雷鸟先生被她的话气得浑身颤抖,抬手指着夫人奋力叫道:“你,你怎么这般无耻,和我儿子暧昧也就罢了,谁叫自己尽不到丈夫的责任哩。你,你怎么能得陇望蜀,打开我孙子的注意啦,简直太不像话了。” 那妇人厚着脸皮说:“嗳,那有啥哩?你怎么还是那样僵化,那样保守。你都申报教授哩,怎么不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我要是嫁一一一一。” 这时候,大有,二有一同进来听到这话,大有先说:“是呀,是呀,夫人这等花容月貌,怎么能嫁给外人哩?咱们内部有的是男子汉大丈夫。” 二有接着说:“对呀,我哥说得太对了。咱们就是要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老子不行了有儿子,儿子不行了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 我弟兄两个赶上了好政策,总算接了你的班,两个月能够领一次工资。媳妇娶了,孩子生了,能为咱家传宗接代,继承香烟啦。可是,往后没有了接班政策,你孙子没接上班,媳妇不好问呀! 你知道现在的姑娘行情吗,贵得吓死人,光彩礼就要十几万元。我们一年只领六个月的工资,维持生计基本可以,要给你孙子问媳妇,难度太大啦。咱们幸亏有你这个遗产,如果合理分配下去那就千了百当啦。” 大有又说:“是呀,好爸哩,你办这一个夫人真是划算极了,把咱几代人的问题都解决了。你孙子和他年龄相仿,生儿育女不成问题。” 雷鸟先生大瞪两眼,抖着胡子说:“你们,你们,真是岂有此理,一派胡言,也不怕你老常叔耻笑。唉,我咋生下你两个宝气货哩!” 夫人接住他的话说:“不是宝气,是宝贝。你两个宝贝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刚才被你们的话提灵醒啦。你们有半个人的工资还可以凑合,你儿子没接上班就没有工资,我沙要红嫁人的基本条件,你们不是不知道。” 大有c二有睁大眼睛,大有惊慌地说:“怎么,你可不能变卦,我们为你把娃他妈都得罪了,你怎么能说变就变哩?我们不让你走。” 夫人又说:“不是我想变卦,当时没有考虑全面,也没写什么协议。你们也不想想,他们没接上班啥都没有,你们死了叫我怎么活呀?” 二有忙说:“不咋,不咋,我们一定想办法给咱爸把续命因子搞到手,他就可以返老还童,永远不得死。他的工资就跟长江黄河似的,源远流长,咱们子子孙孙都能永远用下去,你就尽情地享受幸福吧。” 那妇人笑嘻嘻地说:“要是那样我就不担心啦,咱就算来的福算享着。往后,要是不能如愿,我可要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变化哩。” 大有又说:“就是害怕变化才请人写协议,有了协议就不能变啦。” 常大伯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几次都想拂袖而去,又觉得回去没办法给玉顺说,只好硬忍着往下听着想:这样龌龊的事,协议怎么写呀?即便是将错就错,原木原坐,抱残守缺地写一张,对这些厚颜无耻的人又能起到啥作用哩?他们还不是想变就变,谁能咋办?一点事也不顶。 正想着就听雷鸟先生说:“玉常,你忙了就回去吧。不写了,我死了眼睛一闭,啥都看不见,他们爱怎么成就怎么成去。” 夫人马上说:“我就说你是多此一举吗,谁的猪谁不会宰。他又不是律师,写张破字能弄啥,擦勾子都用不上。快回去弄自己的事吧。” 常大伯也觉得没有必要写什么东西,既然来了,总得说几句吧。于是,他接住那夫人的话说:“那好,人以群居,物以类聚,你们也算是人和鼻气马和套。自己的猪,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剁头捅勾子,一切随便。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你有父母亲哩。他们为了女儿的幸福,那可是刮骨榨髓,竭尽全力,把家里弄得一无所有,债务累累。你可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难道就只为自己过不劳而食的生活,对他们不管不顾吗?” 那妇人又说:“哟,他两个恩恩爱爱,幸福着哩。虽然住得没有人家的狗窝好,吃得没有人家的猪食优,有我们退下去的衣裳穿着,挺排场的。成天也是身上不冷,肚子不饿,一年四季乐呵呵。天仙配里有句唱词说得好:‘寒窑虽破能遮风雨,夫妻恩爱苦也是甜’吗。 他两个自从有了教授女婿,眼界开阔多了,心情也开朗啦,再苦再累都是高兴的。我妈天天都跟着村里的娘们学跳舞,我爸还跟村上办的文艺团体练习唱戏哩。两人过着二人生活,无牵无挂,真是幸福极了。” 常大伯又说:“那就好,你爸说他们为了给你整容,借了不少外债,还有高利贷哩!现在都还清了吧?不然,怎么会高兴得唱戏跳舞哩?” 那妇人又说:“还账,拿啥还哩?我们给他供点种地的成本,日常买盐打醋钱就很不错了。我老公自从上了老蝴蝶的当,加入你兄弟办的那个‘雌怂会’以后,把给我父母的零花钱都取消了,那里有钱帮他还账。不过,也不要紧,我父母不在乎啦。虱多了不咬,账多了不愁,年年地里产点粮食,让他们慢慢扣去。账户为了自己的钱,也不敢把人逼死了。” 常大伯气愤地说:“那他们种不动地了咋办哩?你不管能行吗?” 那妇人却轻描淡写地说:“能行,能行,他们是独生子女户,一个女儿出了门就没有啦,是标准的五保户,这么大的国家能不管吗?我看那些贫寒户c五保户,国家都照顾得无微不至。还有好多财东人,年年都领低保金哩。你就不要杞人忧天啦,鸡不尿尿有去路哩。”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们这些人够不要脸啦,年轻轻地不劳动,老了靠国家养活,你们的手叫驴踢啦?就不能找点事干,自己挣钱过日子吗?都是同样披着人皮,为啥要经常过寄生虫的生活哩?社会上的人多啦,别人都能靠劳动把日子过好,你们这样混下去不嫌羞耻吗?” 那个叫大有的说:“老常叔,你别生气,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吗。你说得不错,我们就是应该找点事干。我爸的工资要给他买续命因子,没有多余的啦。我们两个人只能领一个人的工资,太少啦。物价不断上涨,花销不断增加,越来越不够用,再不想办法挣点钱就不行啦。” 常大伯正要再说,忽然有人从门外进来往地上一坐,放声大哭,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常大伯扭头一看,不由随之一惊,啊!怎么是他呀!正是:家主健在没死人,是谁哭着进了门?不知来者为啥哭,接着再看下一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回遭打骂哭进女儿门 要生存须挣孔方兄 父母甘愿住猪窝,为女受罪心喜悦, 少吃没喝能忍耐,债主逼账没奈何。 拳重脚沉浑身痛,哭进女门受冷落。 幸遇邻村大叔在,发展养猪很不错。 政策对与错,干部照着做。人少多分钱,人多咋生活? 地权国家握,农民只耕作。要想自己有,就得金钱多。 闲话过多没感觉,书接上文继续说。上回说道:常大伯受其弟玉顺的委托,黄昏时分到东村里去帮雷鸟先生写遗嘱,安排后事。他在那里却听到了,也看到了雷鸟先生和儿子c夫人之间难以启齿的肮脏事。 常大伯毫不客气地骂了他们,并真心实意地劝他们找个事干,走上凭劳动吃饭,靠双手生活的正确道路。 雷鸟先生的大儿子‘大有’说了自己的困难以后,二儿子‘二有’接着又说:“自己挣点钱当然是好事,像我们这种人,一辈子没参加过劳动,现在年龄大啦,想找点事不容易,人家害怕担风险,没人敢要。我两个有一个人的工资就能过去,只要把我爸照顾好,多活几年也很不错。” 常大伯耐心地说:“我村里的脑梗c病痛都能够自己挣钱,你们一点麻达没有,怎么就不行哩?经常过这样的生活都不害臊。想干事就往我哪里走,牙长一截路,抬脚就到啦,不比你们这样混着好。” 大有又说:“我们都去干活,谁照看顶替我爸呀?他可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只有让他少出点力,多活几年,比我们做啥都强。” 二有补充着说:“不是多活几年,要永远活着不死,我们才能幸福。” 常大伯生气地说:“人到死的时候就要死哩,谁也留不住。你们说的那些药都是骗人的,再不要异想天开,在那上边糟蹋钱啦。有买药那些钱用在需要的地方,就能解决好多实际问题。” 雷鸟先生的夫人正要说话,突然从门外进来个人,啥话没说就往地上一坐,大放悲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只见他: 满头乱发湿漉漉,泪水汪汪没法收。额头脸上有血流,唇裂牙少身抽搐。双手空中使劲摇,两脚着地用力蹬。项上无领青筋明,嘴里有言听不清。 常大伯看了半会才认出来人,正是雷鸟先生的泰山大人。他,他怎么会是这般光景?急忙上前问道:“啊,二虎,你这是怎么啦?” 夫人沙要红也走过来问:“爸,你不好好跟人家学唱戏,跑到这里哭啥哩?你看你,几十岁的人了,有啥过不去的事哩?” 沙二虎止住哭声,眼睛朝上一翻说:“你当谁爱哭,我,疼哩很我不哭。你要是叫人三天打一顿,两天打一顿,看你哭不哭?” 那夫人又说:“哎呀,你咋连这点疼都支持不住?想学啥就得有忍耐力,不受苦中苦,焉能人上人。你看人家那些出了名的人,嘴里吐金子哩,挣钱比屙钱都容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吗,有点困难就跑来哭,没见过啥。” 二虎又说:“你说得好听,自己不挨打当然不知道疼。要不你去一一一一。” 常大伯非常纳闷,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说:“怎么,学唱戏还要挨打?学校里的老师都不允许打学生,学戏还要经常挨打,太不像话了。唱戏不就是图高兴吗,如果经常挨打受疼就不学啦。” 二虎这才看清说话的人是常大伯,连忙招呼着说:“啊呀,是大叔呀!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想起来了,你这人有先见之明,早就算出我要到这里来,不可能到你那里去,所以特地赶来相会。大叔,你真了不起呀!” 常大伯说:“对啦,别酸了,先说你自己吧。日子过得怎样?可能不会错吧,不然,怎么有闲情逸致去学唱戏?” 二虎叹着气说:“唉!别提了,日子连人家的狗都不如。没油没菜没调料,没窗没门没东西,真真正正的无产阶级。我爱人学跳舞,我学唱戏,那也是苦中作乐哩。没办法,自己不给自己宽心靠谁呀?唉,只说女儿嫁个干部就可以改换门庭,苦尽甘来,谁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一一一一一。” 大有急忙打断他的话说:“那你们不能全靠女婿,我爸也是百斤重的羊,千斤重的尾巴,拖累太大了,都指望他的工资过日子不行。” 二有接着说:“是呀,要自力更生哩。老常叔刚才都叫我们找活一一一一。” 二虎大声打断他的话说:“什么,你怎么把我大叔叫‘老常叔’哩?你爸都叫大爷哩,你难道是你爸他爸不成?没大没小的,连一点礼数都不懂。你两个应该叫老爷才是,看你们这样子,还配做教授的儿子吗?” 那夫人说:“哎呀,爸呀,你再不要把班辈认得那么真了。说不定,说不定他们还要成为你的亲家哩。到那时,你女婿就成了我爷爷啦。” 雷鸟先生有气无力地说:“红红,尽胡说些啥吗,太不像样子了。” 沙要红坚持着说:“怎么不像样子?你老得不行了由你儿子接班,你儿子也老了,不是他儿子接班还能有谁?爸呀,你回去和我妈要刻苦用功,狠下功夫地好好学哩。我妈要是学成了,说不定还能当个舞女什么的,听说那行道也挣大钱哩。你唱戏要是出了名,挣钱也没多少。你怎么经不起一点考验,挨几顿打就跑到这里哭,也不怕你女婿笑话。” 二虎瞪着眼说:“我经不起考验,你能经起,叫你挨几顿打试试就知道啦。他们说咱的粮食产量太低,质量也不好,给我们留点吃的就不够一年的利息啦。如果再不想办法还账,那就不是拳脚相加那么简单了,最轻就是皮鞭棍棒教育。你说我不来能行吗?不哭能行吗?我们都是为了你呀!” 常大伯听到这里忙问:“怎么,不是教唱戏的师父打你哩?听你这话,好像是放账的为了要钱才打你。那你可以报警呀,他们是违法的。” 二虎点点头说:“对呀,大叔真聪明,两回就猜对啦。唱戏的都是些闲人,聚在一起说一说,唱一唱。有的人是名成功就,票子多得没处用,闲了没事唱两句戏,图解闷哩。我们则是驴毬打肚子——自己给自己宽心哩。谁打谁干啥?骂都不会骂一句。打我的当然就是人家那些债权人啦,硬逼着我来向女婿要钱。还说再不积极还款,他们不光打我,对我爱人也要采取措施哩。你说报警,这样的私人借贷就没人管。” 雷鸟先生这时才说了一句话,“红红,多少给他拿点,快打发走吧。唉,我咋尽世些这亲戚哩?长期欠账不还,连一点信用都不讲,难怪人家要打哩。没钱了就来找我要,我找谁要呀?” 二虎说:“你找国家要呀,教授就跟大熊猫一样,是国宝,国家咋能不给你钱?我两口是国宝的岳父岳母,问你要钱可是天经地义的。” 大有忙说:“啥国宝?我爸也是泥菩萨过河——吾身难保。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用钱的地方多啦,不可能经常给你们。” 二虎瞪着眼说:“怎么,他不该给我们用钱吗?赡养老人,那可是他们小辈责无旁贷的任务,咋能不保证完成哩?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为了他们的幸福才弄得一贫如洗,走到今天这寸地步。人家要账步步紧逼,我们不找他要找谁呀?你这娃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吗?” 二有接着说:“再不要在我们跟前装大货啦。我爸没劲了,我们也老啦,你女儿将要由我们儿子继承,我爸就是你的长辈,没有义务养活你。” 二虎眼睛瞪得更大了,紧盯着女儿问:“红红,这话是真的吗?千万不可以,成何体统?你是他儿子的祖母,怎么可以如此胡来。教授夫人应该明理才是,你,你怎么变得这般放荡不羁?” 要红说:“哎呀,好我的爸哩!社会都到哪里了,你还那么迂腐。这话尚未决定,如果他爷爷能够永远不死,那又有何不可?唐朝的则天女皇,不就是陪了几代帝王吗?咱们照本宣科,有啥好奇怪的。” 常大伯实在听不下去了,马上站起身说:“你们慢慢说吧,我得走啦。我来的时候委托别人替我照看两个钟头,人家早该回去啦。” 常大伯说着迈步就走,沙二虎却起身拦住他说:“大叔,别急,咱不管他们怎么变,咱两个还是先叫后不改,我会永远把你叫大叔。今晚能够在我女儿家遇到你,这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你看我当前这么困难,咋能忍心走哩?无论如何也得帮我想想办法,贤侄必将铭记在心。” 常大伯着急地说:“我能为你们这样的人想啥办法?坟上那么大一摊子事,的确很忙,实在没时间为你们去升山采珠。” 雷鸟先生欠起身说:“玉常,帮帮他们吧,你帮他们就等于帮我哩。谁不知道你是咱这一带的智多星,办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那妇人也说:“对呀,你刚才不是叫他两个到你那里做事吗。不妨也给我爸我妈找个工作,他们有了收入就可以自力更生,慢慢给人家还账。我也可以常去看看他们,顺便把你那里的员工们慰劳慰劳。” 常大伯严肃地说:“我哪里可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员工们凭劳动吃饭挣钱,一个人就要干一个人的事哩。二虎,你两口这样下去不行,指望谁都靠不住。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找个事干,自己挣钱才是正道。 别看唱戏跳舞的人随处可见,那都是有钱人。人家把日子过成了,啥事能行了,没有负担,要啥有啥,闲得没事图高兴哩。像你这种人不多。” 二虎又点点头说:“不是不多,是很少见,我们去了人家好像不欢迎,大部分看见就躲开了。我们只能在远处跟着人家溜一溜。”正是: 唱戏跳舞是不错,劳动人民没几个。 有兴站在远处看,尽是有钱阔老婆。 人家娱乐图高兴,自己先要顾生活。 目的想要大家富,差距如同家与国。 常大伯又说:“知道不受欢迎还要去?那不是犯贱吗。” 二虎说:“大叔,你刚才说坟上一大摊子事,坟上不是埋死人吗?还能有啥事?你说得不错,我们得自己挣钱,这样下去就受不了啦。” 大有争着说:“你这位大叔承包了小坟岗,载了百十亩果树。果树还小,又在里边种草莓c养肉鸡,听说头一回就赚了不少钱。村里还承包了学校,办的果品厂,那边村里的男女老少,有伤的c得病的,都能干活挣钱” 二虎又问:“大叔,那你咋不养猪哩?我不会喂鸡,喂猪可是老把式,不管是大猪小猪,公猪母猪都会养,特别是养母猪下猪娃最拿手啦。我过去贩猪娃的时候,觉得出钱买别人的划不来,我就自己养母猪,一一一一一。” 二有打断他的话说:“行啦,说那些话干啥。果园里养不成猪,猪不是把果树拱死啦。你会养咋不在自己家里养?成天跳舞唱戏地胡成精,没钱了就跑到这里哭。我爸一个人的工资,到底顾谁的事呀?” 二虎又拿眼睛瞪着他说:“你这娃咋那么笨的?这么点道理都得叫我说明。家里能养猪吗,我拿啥养哩?人都没啥吃给猪吃啥呀?你连好媳妇难为无米之炊都不懂,教授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儿子?” 那妇人忙说:“哎呀,会推磨子就会推碾子,都不是一样地转圈圈哩?会喂猪当然就会喂鸡,你和我妈都去喂鸡,工资少给几个就行。” 常大伯说:“你们能行我还不行哩,我哪里的鸡有人喂,你们去了叫人家咋办呀?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喂猪工作。明天抽时间出去看看,如果人家哪里不要人,我再想办法自己办养猪场,把你们叫去喂猪。只要好好干,不但吃c穿c住不用发愁,还那点外债也用不了几年时间。” 雷鸟先生坐起身子说:“那好,玉常,这事就拜托你了,我总算可以放下一头心了。你看我这两个逆子,能不能帮他们找点事干?” 常大伯看着大有c二有说:“不知二位有啥特长没有?如果啥都不会,就和我村里那些老婆老汉去装果汁c果脯吧,按件计酬,多劳多得。” 大有说:“我两个会烧火,在学校看门的时候,开水都是我们烧的。” 常大伯说:“现在用电器烧水,坐在房子里手指一压,一会水就开了,不用专人烧水。听说果品厂里准备安装锅炉,我回去问问,如果人员还没有确定,你两个就换班烧锅炉吧。谁下班就可以在你爸这里值班,互不耽搁。至于工资多少,果品厂里有人负责,我还不能确定。” 常大伯说完就要出门,雷鸟先生又问:“玉常,他们几时能去上班?” 常大伯站住脚说:“养猪场里我去看看,如果可以,后天就能上班。如果当时不行,那就还得一段时间。烧锅炉的事,直接去找祥合和老关。” 二虎却说:“我当时不能去,家里还有一件害头疼的事正打官司,官司没有了结之前不能离开。大叔,再停一会,我还要请教一件事哩。” 常大伯只好站住脚,回过头问:“怎么,你和谁打啥官司哩?” 二虎回答说:“再有谁哩,就是村干部呗。他们自以为是,公然对抗党的方针政策,推行自己的独裁专政。国家c政府的话,在他们眼里连屁都不顶。我们贫下中农,计生光荣户,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哎呀,到底啥事吗?多说那啥废话干啥呀!村干部是党的基层干部,他们怎么能不听党的话哩?你倒是仔细说说,他们不听党的什么话?推行的是啥独裁专政?” 沙二虎继续说:“唉,我们村虽然不大,也有一千多口人哩,就是没有几个特别聪明的,选出来的干部也是蠢得要死。人家都在开放搞活,招商引资,把土地都开发完了。群众分了钱,家家吃得好,人人穿得阔,没有烦恼尽是乐。再不用种那出力费成本,收获不值钱的地啦。就是我们村那些笨蛋干部,不知忙地干啥哩?到现在连一亩地也没卖出去。 幸亏邻村招的一家企业,把我村里七八亩地占用了,一共要赔几十万元哩。我只说这些钱分下来就能还点账,解决燃眉之急,我就能少挨点打,谁知道钱到现在也分不下来。开始是哪几亩地的主人说:地是他们的,如今没有啦,钱就应该是他们的,有地的人不该分他们的地钱。 我觉得人家说得很有道理,咱的地咱还种着,凭啥要分人家的地钱哩?咱这人再没钱也不能弄那不讲道理的事。 可是,人见钱黑心哩,我能行人家不行。大多数人都说地是大家的,本村所有的人都有份,不能让个别人独吞了。村干部的地也没有收,最后就来了个发扬民主,举手表决。收了地的人家只有三户,势单力薄,只能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决定。那几户没有地的人不死心,觉得自己没地啦,还要和有地的人同样分钱,心里不平衡就到处跑着上访,闹得钱分不下去。 村干部没法处理,就把钱往银行里一存,自己赚利息。给大家来了个凉拌三丝,让村民们慢慢想去,几时想通了再说分钱的话。这下更热闹了,收了地的人告干部,没收地的人也告,全村都成了上告的人。” 常大伯听到这里插话说:“你说的倒是目前农村中实地问题,要征地就把一个村个组的地全部征完,不征就一点别动。像你们村这种情况的地方不少,的确不好处理,怎么弄都不合理,实在太难了。” 二虎忙说:“不难,这个问题解决啦,世上还有比你能的人哩。人家上级领导到底知识高,办法大,对征了地的人采取安抚政策,许愿承诺,按照失地农民对待,年轻人优先安排工作,老年人增加养老保险,减免合疗缴费标准,等等一系列优惠待遇。并答应到下次调整土地的时候,给他们多分点,把这次的损失补回来。收了地的群众不闹了,还给村干部捎回上级指示。要他们必须按照国家政策,尽快给群众把钱分下去。” 常大伯听到这里赞叹着说:“这就好了,上级领导的确办法大。国家对农民刚实行了养老保险,他们马上就用上了,脑筋真够灵活的。还答应下次调整土地多分些,几时调整地呀?死了十几年的人还种着地,十几岁的小伙子却没有地。看样子,可能不会再调整啦,几时开发完就公平了。农民还是好哄,几句好话顶钱用。那你不等着分钱还打啥官司哩?” 沙要红也说:“是呀,你在家等着分钱就是了,晚上跑来哭啥哩?” 沙二虎气呼呼地说:“分屁哩分哩,两个人的钱,都叫债权人从村干部手里拿走啦,叫我去只给表上签了个字。几十里路哩,你当我爱往这里跑。路上都是开小车c骑电摩的,我,我实可怜——家住在一陕西省一羊毛一一一一。” 雷鸟先生大声说:“行了,说着说着还唱开啦,要唱戏回家唱去,难听死啦。钱拿去就拿去算啦,人家要自己的钱又不犯法,你还打啥官司哩?” 二虎跺着脚说:“唉,唉!你怕是老糊涂啦,我刚才说得清清楚楚,和村干部打官司哩,你又然到哪里去啦。是他们不安政策办事,只给我算了两个人的钱,你说这官司不打能行吗?我主要就是为这事来的。” 大有二有同时说:“你不就是两个人吗,有打的啥官司哩?” 二虎又躲了下脚说:“唉!你们都是教授的儿子,怎么比我韩沙寨的人还傻。两个人比四个人要少一半子哩,你们可得给我帮忙,只要把这场官司打赢,你爸就能少出些钱,对你们都有好处呀。” 屋里人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常大伯正要发问,沙要红先开口说:“爸呀,你这官司打不赢,明明只有两个人,怎么能要四个人的钱?” 沙二虎又瞪着他女儿说:“啥,打不赢,我沙二虎拿政策说话哩,要是把这场官司打不赢,我,我就跟你一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咱们可是独生子女,模范光荣户。政策说得清清楚楚,独生子女户,一个人分两个人的地钱,两个人不是分四个人的钱是多少?他们只给咱算两个人的钱就完事了,你说我能答应吗?这不是公然对抗国家政策是什么?” 雷鸟先生说:“玉常,这里的人就你懂得政策。你给他说说,国家有没有这项政策?具体是怎么实施的?咱们先弄清楚,不要无的放矢。” 常大伯说:“我村里的地没有征,不太清楚。听征了地的人说过,国家为了搞好计生工作,各地区不同程度地定过许多政策。对征了地的双女户,一个人分一个半人的征地补偿款;独生子女,一个人分两个人的钱。有好多地方的群众不同意,上边却有政策,干部只能用命令的方式把钱分啦,不同意的群众也只能服从。 我觉得这项政策本身就不合理,土地是农民的根本,农民的根本被征用啦,给那点卖地钱能用多长时间?独生子女多分一个人的钱,其他群众就要少分一个人的钱,群众当然不会同意。 一个地方的计生工作搞不上去,只能是干部的工作没有做到家。责任在于干部,与没有违反政策的群众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能叫群众为干部的工作不力而买单?可是,群众有啥办法,只能服从。 独生子女户本来就负担轻,一直享受着许许多多的优惠政策,再平白多拿群众一个人的土地钱,那不是贫富差别越来越大吗?孩子多的人也是为社会上养哩,为国家养哩,本身就负担重,生活差,如果再少分征地钱,那不是雪上加霜。他们又没犯罪,受这样的制裁公平吗? 就你们这情况而言,自己本身把政策没弄清楚,人家说的是对独生子女一个人分两个人的钱,不是独生子女户。你多了一个户字,那就差之千里,大谬不然了。你们的独生子女已经成为人妻,户口转走就不存在了,怎么还能在娘家分钱?这是我自己的粗浅看法,你还是咨询一下律师,先把政策弄清楚,做到心中有数再说打官司的话。” 雷鸟先生说:“是呀,玉常说得有道理,你们只有两个人的户口,怎么可能分四个人的钱?还打官司哩,丢人不知道高低。红红,给他取几百元快拿回去,先顾顾紧,安排一下出来做事,以后不能再靠我了。” 沙二虎说:“瞧你说的啥话嘛,我只有一个女儿,不靠你靠谁呀?只要我们能过去,你叫靠你也不靠,你当谁爱跑来看脸。” 雷鸟先生又说:“玉常,好赖给他们找个事干,有点收入就把我饶啦。” 大有接着说:“是呀,给他把忙帮了,对我们大家都好。二有,快回去歇吧,明天早点换我。年龄不饶人,今年和去年就差了一截子。” 二有说:“你急啥哩,明天是三十号,这一月还有三十一号哩,再不行还在乎一半天吗?我比你只小两岁,你年纪大了我也不是小伙子。” 沙要红拿了几张钱走出来,听到他们的话就说:“不行了叫‘有儿’过来实习实习,不但给你们帮了忙,娃也能得到锻炼的机会。爸,到月底啦,家里只有伍佰元了,给你三百。快拿着回去吧,晚上走路凉快。” 常大伯看不过眼又多说了一句:“你没看啥时候了,几十里路哩,再跑回去天就亮啦。你就不能叫你爸歇一晚,明天再走。” 沙要红说:“哎呀,怕啥哩,他这样的人没人抢,歇在这里不方便。” 二虎说:“有啥不方便的,大热的天,在哪里都能睡一晚。这么远的路,跑来腿都拉不动啦,再叫往回跑,你想把你爸挣死呀?” 他女儿又说:“啊呀,我不是担心我妈吗,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那么好,一直都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你晚上不回去放心不下。” 二虎扭着脖子说:“有啥放心不下的,咱那烂屋怕啥哩?我和你母亲的感情再好,那得有力气才行。再跑回去挣都挣死啦,还能怎么好?” 雷鸟先生又说:“玉常,你帮他想个办法,再跑回去的确吃不消。” 常大伯冷笑着说:“办法还用想吗?你家这么多房子,哪里住不下个人?他爸在女儿家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样,有啥不方便的?真是岂有此理。” 常大伯说着朝门外走去,沙二虎跟着他说:“大叔,大叔,别生气吗。让我和你将就一晚,你一个人太孤单了,我去还能给你做做伴。” 常大伯大声说:“不行,不行,我一个人习惯了,不孤单。地下埋了那么多死鬼,都能给我作伴。你把丈人当出屎来了,在自己女儿家都住不成,沙发上也能睡到天明,用得着去住埋死人的地方?” 常大伯边说边出了大门,头也不回地走着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自己放荡不羁倒也罢了,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几十里路跑着来,连一口水都没喝又叫往回跑,谁现在能跑那么远的路? 这沙二虎也真是的,女儿嫁啥人还不是一样过日子,为啥要倾家荡产地为她整容,嫁干部就那么重要吗?把自己弄得一无所有,何苦来。 他没有回家向玉顺汇报工作,而是直接回到小坟岗,躺在床上还在一个劲地唉嘘着,感叹世间的人,思想自己的事,久久不能入睡。正是: 世间儿女蝼蚁多,这样对父没见过。 步行到家不让住,只图自己玩娱乐。 破家整容换外表,嫁给干部能怎么? 老夫少妻不相配,伤风败俗混时月。 夜已经很深了,温度下降了许多,人不感觉热,也不觉得凉,三伏天的后半夜才是睡觉的最佳时间。常大伯想出去解个手再回来睡觉,当他走到门外,习惯地四处瞭望一番,忽然看见夜色中有个人影晃动。他马上想起七寸蛇的话,可能是烂头蝎真来破坏?我今天非抓个人赃俱获不可。 常大伯不动声色,顺手拿了条五尺长的洋槐木棍,悄悄地向黑影摸去。黑影果然向钢网围墙走去,他更加确定是烂头蝎无疑。 啊!前边是盖房挖了土的坑,烂头蝎没来过,不知道这里的环境,继续往前走非掉进坑里不可。管他哩,掉进去我才好抓,坑又没有多深,里边尽是虚土,人掉下去摔不坏,他手里拿的毒药就是证据。 那黑影忽然‘啊’的一声看不见了,常大伯知道掉进去了,他就走到拉土的坡道上等着,反正里边的人非从这里上来不可。 可是,他等了许久,就是不见有人上来。他不可能从别的地方爬上去呀?莫非摔伤了不成?不会吧,要是扭了脚,折了腿,那也该哼哼几声。难道摔死了不成?那就更不可能了,一米多深的虚土坑,怎么会摔死人哩?对了,可能把药倒了,坐在下边生自己的气哩,咱再等等。 常大伯又等了好大一会,还是没人上来,底下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啊呀,莫非真摔死了?如果谁把砖头c石块之类的东西扔进去,碰到头上那也难说。人结实的时候砸都砸不死;枵气的时候一口气就吹死了。 常大伯想到这里坐不住了,急忙顺坡下到坑底,向掉下去的地方走去。啊呀,不好,果然有人长长地躺在那儿。常大伯‘忽’地出了一身冷汗,脑袋‘嗡’地一响。天哪,当真出了人命,这可如何是好? 他急忙跑到跟前,弯下腰想看是不是还能救活?啊!怎么会是他呀!原来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雷鸟先生的丈人沙二虎。不管是谁,出了人命都是自己的麻烦。连忙仔细看看,附近并没有砖头石块,头上完好无缺,又把手伸在鼻下试试,呼吸顺畅,气息均匀,他原来是睡着了。 常大伯深深地出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啊呀!你可把我吓死了。” 沙二虎真是累坏了,躺在地上跟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常大伯不忍心叫他,又怕地上潮湿,躺得时间长了容易中湿毒。他只好开口叫了几声:“二虎,二虎,你咋跑到这里睡觉来了?快起来,要睡跟我到屋里去睡。” 那沙二虎实在太累了,尽管常大伯连摇带喊,他只是翻了个身,又呼噜呼噜地睡着了。常大伯没有再叫,马上回去找了块给鸡搭雨棚没用完的油毡,又进屋取了条床单拿到坑底,顺侧身躺着的二虎背后铺好油毡,用力把他翻到油毡上,再把床单往身上一盖由他睡去,自己也回房睡了。 夏天明得早,五点钟天就大亮了。常大伯起来解完手,先到土坑边朝下看看,那沙二虎还在呼呼大睡。他没有理会,回去洗了脸,刷了牙,用电热壶烧开了水,泡了杯茶,边喝边出去打开库房门,看鸡料还能吃几天。然后回来给二蛋打电话,问第一批肉鸡几时能销,决定再拉多少饲料。 六点钟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在了东方的半空。平射过来的光芒柔和,不刺眼睛,好像悬挂起来的大红灯笼。一拃多高的包谷地里,劳动的人稀稀拉拉,只有几个揹喷雾器打药的人,不见一个扛锄头的。 常大伯朝地里看着想:一日之计在于晨,要是前几年,包谷地里的锄禾者早已密密麻麻了。如今的包谷地里,再也看不到锄禾日当午的景象了。 金蛋媳妇和七寸蛇准时赶来喂鸡,常大伯和她们用小车把饲料推进园里,拆开袋子,一次只倒半桶,二人提着轻松多了。 七寸蛇高兴地说:“金蛋家的,你公公的好处还不小哩,要不是他,这辆小车恐怕早就没有了。咱两个喂鸡,也不可能这么轻松。” 金蛋媳妇说:“可不是吗,这就叫闲时收拾忙时用,货搁百日自兴。他那时私心严重,为金蛋玩耍占了辆小车,没想到咱们用着正合适。” 常大伯推完饲料让她们喂着,自己又到土坑里去看二虎。他这时已经睡醒了,正坐在地上用手揉眼睛,看见常大伯走来忙说:“大叔,你给我找这地方睡觉挺好,舒服极了,我这一夜睡得可香啦。” 常大伯说:“是你自己掉进去的,怎么是我给你找的地方。我看你睡得叫不醒来,害怕受潮就回去找了块油毡给你铺在身下。” 二虎起来伸伸胳膊,再踢了几下腿说:“不咋,不咋,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随遇而安。不管到哪里都行,有这样的地方就不错了。” 常大伯说:“既然如此,在你女婿家还不能睡,怎么跑到这里?” 二虎掸着身上的土说:“大叔有所不知,我女儿晚上的工作比较繁忙,我在哪里不合适。他们嫌碍眼,我也不习惯,睡在门外都不行。” 常大伯诧异地说:“哦,你女儿晚上还有啥工作?你睡你的觉,管她弄啥。那么多的房子,随便住一间,就是客厅里的沙发也比这土坑强。” 二虎弯下腰,又掸着腿上的土说:“唉,我女儿说我睡在家里对他们的工作有影响,让我睡在大门外边。我说也罢,爸就当给女看门哩。谁知刚躺下,就听他们在里边踢踢咚咚地展开了工作,把我吵得睡不着。” 常大伯惊奇地问:“啊!他们干啥哩,就有多大的响声?你都睡不着。” 二虎站直身子说:“隔着大铁门,我咋能看见弄啥哩?只听我女儿说:‘你这一个月的工作都没做完,今晚就要完成任务哩。’那个叫大有的说:‘你都把我说了几次啦,我年龄来了,没本事完成那么多任务。不知在哪里学了些奇招异术,你能办到我们办不到呀!’ 我女儿又说:‘哪里学的,这些高超绝技都是在按摩培训班学的,经过名师言传身教,恫瘝在抱才得以掌握,那可不是一功来的。给你免费传授还有说的啥哩?你可得打起精神好好练呀!’ 那个大有又说:‘哎呀,这把年纪再练也不行,你就别强人所难了。像你这么要强的人,我们怎么也达不到标准。’ 只听我女儿生气地说:‘实在不行就叫你儿子来接班。我,我今天非叫你完成任务不可。’那个叫大有的说:‘门口睡着人,咋出去哩?算了,明天叫二有来吧。’我女儿大声说:‘不行,各人的任务必须完成,明天和二有还要云游四海哩。你们自愿接班顶替,就应该尽职尽责,把自己的本质工作做好。你不行了快去叫吧,他这会早睡着了。’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行了,别说啦,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不管他。跟我上去洗洗,先喝些,吃点馍,这里没办灶,没有饭。”说罢,拿起自己的床单前边走了。那沙二虎也拿起地上的油毡紧随其后。 常大伯刚进院子,就见七寸蛇和金蛋媳妇笑得直不起腰。常大伯莫名其妙,两边看看没有什么,遂高声问道:“你两个笑啥哩?” 二人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的用手朝他身后指。常大伯回头一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他一直没有留意沙二虎的衣着形象,直到这时才注意起来。只见二虎头上的黑发乱得跟西游记里的小妖一样,上身穿着一件敞胸露腹的圆襬西装,下身穿着一条女人时兴的细腿子裤,前裆凸起个包,后档凹进条沟,两条黑腿就跟没穿裤子一样明显。 常大伯大笑着问:“啊呀,你咋穿这样的衣裳?难怪她们笑你。” 二虎却一本正经地说:“我这衣裳怎么啦?都是价值不菲的高档服装。虽然旧了点,但质量可是最好的,她们不识货还笑我哩。” 常大伯笑着说:“质量好,你穿着不合适呀!那种裤子是女人穿的,你穿着像个啥吗?裤裆凸出一大块,难看死啦,我给你找个短裤快换了。” 二虎弯腰看看说:“这怕啥哩?谁不知道男人这里长着什么。有句成语不是说‘原形毕露’吗。现在的先进人物穿衣裳,讲究的就是露出原形。女人怎么啦?早就说男女平等,男同志能办到的事情,女同志也能办到;女同志能穿的衣裳,男同志当然也能穿啦。 大叔,你虽然是能人c高人,但在穿衣裳方面还是跟不上形势。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衣裳就不麻烦大叔你了。这种裤子我能穿,屁股勒得紧紧的,舒服,腿子勒得细细的,利索。你活了那么大年纪,咋会不知道哩?细狗之所以能追上兔子,那就是腿子细的缘故。” 常大伯继续笑着说:“啊,不怪你能跑几十里,原来是腿子细的功劳。我不知道这种裤子还有这么多好处,真是白活了大半辈子。那你这件西服总该换换吧?现在是热天,这种衣裳太厚,你穿着不觉得热吗?” 二虎又看着自己的衣裳说:“不咋,大叔,穿习惯了也不怎么太热。这衣裳要值好几百元哩,闲着就可惜啦。你看它:前边敞着胸,宽松又通风,里子光溜溜,面子硬铮铮,虼蚤趴不住,虱子没处生。我自从有了这件衣裳,就没受过它们的咬。再说,衣裳厚了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太阳晒不进去。房子里边为啥比外边凉,那就是太阳晒不进去之故也!” 常大伯忙说:“那是,那是,你赶快把脸一洗,抓紧时间回去吧。早晨天凉,迟到中午天就热啦。等我把猪圈弄好以后,再叫你来喂猪。” 二虎又说:“大叔,猪圈不用弄,有现成的。我睡觉的那个大坑,不是现成的猪圈吗,养十来个母猪不成问题。只需要在出口处做一道墙,里边隔几个框框就行了。我今天就能上班,给你把周围铲齐,里边拾掇拾掇。你去买点砖,几袋水泥,叫两个人做墙,再买两窝猪娃就行了。我沙二虎保证给你喂好,母猪不用劁,公猪不用骟,几年就发展成大猪场啦。” 常大伯觉得这个主意有可取之处,那个土坑的确是做猪圈的好地方。这里还有盖房剩下的砖块c水泥,摊不了多大的底。家里c厂里正搞建设,多叫个大工就可以了。想办猪场,那个土坑远远不够;只靠二虎这个傻人也不行,我还得找能人,联系地方,要干就要弄得像回事哩。不如就让沙二虎在这个土坑里先弄着,准备养母猪,我再出去联系。 常大伯想到这里,看了看二虎说:“你这话倒是不错,不过,要想工作就要重视自己的形象。我这里来往的人多啦,有顾客,有商家,有旅游观光的,有时还有记者来哩。你这身装束打扮,发型五官,实在一一一一一。” 二虎忙说:“这个我懂,学生有校服,工人有厂服,就是幼儿园也有园服哩。你这么大的企业,当然不允许胡乱穿衣,你看该换就换吧。” 常大伯说:“我这土地方没有厂服,只要穿得大众化一点就行。我这里还有两件夏季穿的汗衫c短裤,把你这身高级衣裳换下来洗一洗,保存起来,到你衣锦还乡的时候再穿。那边池子里有水,没人去,快去脱了洗吧,我给你找衣服去,一会再把你这发型理一理。” 二虎很顺从地往水池子那边去了,金蛋媳妇问:“大叔,这人是谁吗?看着傻傻的,你叫他来喂猪,靠得住吗?” 常大伯说:“唉,他就是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的小丈人,为了给女儿整容,把好端端的家败完了,两口子生活没有着落,怪可怜的。我昨晚去碰上啦,没想到他能自己摸到这里,掉进土坑睡了一晚。” 七寸蛇说:“老常哥,你这里就是需要有人常住,你一个人照管这么大的摊子顾不过来。不如叫他两口住在这里,人就放心多啦。” 常大伯说:“你说得对,我一个人的确不行,多少有点事就得麻烦你们。把他两口弄来自做自吃,咱只供米面伙食就行了。这样一来,我能出去办点别的事,与你们也轻松些。”说完就回房去找衣裳。 二虎洗完澡,换上常大伯给他找的汗衫短裤高兴地说:“大叔,你这衣裳穿着舒服极了,身上轻松自在,走路干活都轻快。” 常大伯说:“好了你就穿着,这身衣裳送给你了。我再给你把发一理,就跟年轻小伙一样,回去你娘子可能认不得啦。” 二虎说:“大叔还是多面手,会理发,家具都有吗?” 常大伯说:“有,我儿子给我孙子买的电动推子,昨天才在这里用了,还没拿回去,今天正好给你用上,这可能也是缘分吧。” 二人一起走进屋里,常大伯先用剪刀剪去他的长发,然后再用推子推去周围多余部分,只给顶上留着短短的青年头。二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大叔,我原先的形象全没有了,从今往后,只有重新做人啦。” 常大伯给他倒了杯水,拿了个馒头说:“二虎,喝点吃点快回去。” 二虎瞪着眼说:“你咋叫我回去哩?衣裳刚换,还没上班就不要啦?” 常大伯忙说:“不是不要,你回去把娘子带来,她一个人不好过。” 沙二虎高兴地说:“大叔想得真周到,我两口感情好,如果两地分居就会影响夫妻生活。能带家属当然再好不过,我也能专心工作啦。” 常大伯说:“那好,你快去接吧。你们自做自吃,粮食是我的,工资当时决定不了,我想用开成的办法,利润大了工资多,没有利润就没有工资。” 二虎兴奋地说:“好,好,我们有吃有住,地里打的粮食就可以全部还账。我们再挣点工资,几年就可以把账还完,再不用看谁的脸啦。我今天不回去,吃了就去干活,晚上天凉了再回家接娘子。” 常大伯说:“只要好好干,还那点账不在话下。那你随便吧,吃了先把衣裳洗洗再去干活。我得回去商量办猪场的事,这里就交给你了。” 沙二虎一手端起杯子,一手拿着馒头,吃着喝着点着头说:“对,你放心走吧。你走了我就是掌柜的,当然要以身作则哩。” 常大伯看看电话又说:“要是有人打电话,你拿起听筒就能接。你如果需要打电话也行,拿起听筒只压号码就可以。” 二虎摇着头说:“我不打电话,你快去吧,我给谁打电话呀?” 常大伯从小坟岗回来,家里正盖着房,门口的砖头砂石把地方占完了。有台搅拌机正在轰轰隆隆地转着,拉料的车子出出进进,干活的男男女女都不认识。常大伯只朝他们点头示意,不用开声就进了门。 前门道靠墙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凉热开水c茶叶茶杯,没有香烟。他知道现在盖房,都是拿钱叫人,不管大工小工,每人一天一盒烟,各抽各的。桌子上不用再摆香烟,不抽烟的人就可以把自己的装回去。 常大伯对此不以为然,但却大势所趋,无法改变,只能听之任之,由他们弄去。好在都是包工,精人精分子,工头不会多叫人,一般不超过十个人就能拉开。中午放两个钟头,各讨方便,主人家只备料c供开水,不管饭,也没有多忙的。有的干脆连工带料包出去,多出几个钱啥都不管,那就更轻松了,该弄事的弄事,该上班的上班,一点也不耽搁。 祥合就是连工带料包出去的,自己仍旧忙着果品厂里的事,柳枝和杏花只给盖房的发烟烧水,给自己做饭看孩子,玉柔桃花也常过来帮忙。家里虽然盖着房,也和平常差不多,并不显得紧张。 两个孙女在一个大童车里半坐半躺,互相看着,四只小手不停地摇摆,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真是可爱极了。常大伯坐在童车旁边和孙女玩了一会,又进厨房看看,柳枝和杏花正在做饭,清洗奶瓶。 常大伯看早饭还没有好,又出门到隔壁转转。玉柔和玉顺正在客厅里喝茶吃早点,看他来了赶忙招呼让座又泡茶。常大伯坐下先把东村里的事大概说了说,然后又说起自己想办猪场的打算。 玉顺听了后说:“东村里的事就由他去吧。办猪场是好事,你这个想法不错,多一个项目就能加大收入,同时还能安排不少人。他两口子有了着落,他女婿的负担就减轻了。这种养殖业还能得到政府支持,国家在养猪方面也有许多优惠政策哩。我觉得这事能干,咱就着手准备吧。” 玉柔插话说:“能干是能干,听说你老师他丈人傻乎乎的,不能指望他。” 玉顺笑着说:“啥人有啥用处,喂猪就要这样的傻人,但不能全靠他。” 常大伯说:“当然不能靠他,我还要出去找个具有养猪经验的能人哩。就是那次定酒席的时候,在食堂门口遇上的,他去食堂拉泔水剩菜,我两个谝了好大一会,的确对养猪有一手,可惜没有问姓名地址。” 玉顺说:“那倒不要紧,再去食堂碰碰,打听打听就知道啦。” 玉柔又说:“就是有人,地方也成问题。指望那个土坑能养多少猪?不说赚钱,可能连人工工资也不够。还有污染方面,目前可是大问题。” 常大伯说:“这事我也考虑过了,那个土坑只让沙二虎养母猪,当个仔猪场长。工资按利润开成,即便没有收入,咱们只贴赔两个人的伙食。猪场就建在小坟岗西北地方,哪儿离村远。咱这里爱吹东北西南风,很少吹西北东南风,群众闻不到臭味就没有意见,污染方面不存在问题。” 玉顺说:“哪儿都是人家西村里的地,现在在私人手里,不可能让咱办猪场。想从人家手里弄到地,谈何容易,再鼓劲也是白搭。” 常大伯又说:“紧挨小坟岗有西村里三十亩承包地,一年的承包费六千多元。包地的那个人叫牛浪,自己本事不行,也没有经济头脑。前多年爱搞多种经营,全家人跟他一年干到头,辛辛苦苦地没有效益,有时连承包费也缴不起,后来就跑来叫我帮他出主意。 我帮他总结了经验,不客气地说他智商不行,跟不上形势,不适合搞多种种植,老弄些踏人脚后跟的事。像你这样的平常人只能弄平常事,不要图多,只能求稳,与其瞎扑乱撞,不如专种粮食。你种粮食是轻车熟路,不用多费脑筋,播种c收割都是机械化,也好经营管理,人出不了多大的力。国家年年还有粮食直补款,基本就够缴承包费啦,收入多少全是自己的。就你这三十多亩地,一年净赚两万元没有一点问题。 他听取我的建议,就把地里那些乌七八杂的东西全处理啦,只种粮食,后来这些年确实把钱赚啦。最近听说他得了个麻烦病,儿子在外边飞黄腾达,看不上农业,地里没人干了就想转让哩。 我去和他说说,估计不成问题,从他手里把这三十亩地接管过来,咱就能办个规模不小的养猪场。你们只要把该办的手续办好,把政策方面的事了解清楚就行了。地方由我出面联系,不敢说马到成功,定会一帆风顺。” 玉顺听完他的话说:“这种事国家支持,手续好办,说不定还能争取到扶持资金。地方的事可能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玉柔也担心着说:“是呀,哪里必定不是本村的地,生人难办事。” 常大伯坚持着说:“你们也不要把事看得那么复杂,生人怕啥哩。我是从熟人手里包地,不用经过干部都行,与生人的啥事。” 他们正说着,祥合从外面进来说:“二爸二妈,咱们一起过去吃饭吧。那边饭早,你们就不用做啦。” 玉柔忙说:“你们过去吃,我和你二爸刚吃了早点,吃饭等桃花回来一块吃。她一早去了厂里,说早上趁凉多做点事,中午热了就不去啦。” 玉顺又把办猪场的话对祥合说了说,祥合也觉得可以,叫父亲吃过饭马上出去联系。他们回家刚吃完饭,祥合便催着父亲说:“你骑上电摩快到西村里去,先把地的事定下来,承包费多出一点都行,拿到合同就可以建厂。人员的事好办,插下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只要把场建起来就能赚钱。” 常大伯说:“地的事好办,几句话就能成功。主要是人,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养不成猪赚谁的钱呀?我还是先出去找人吧。” 祥合生硬地说:“叫你联系地你就先联系地,没有地要人干啥呀?只要把场建成,有猪没猪都能赚开发商的钱。咱这里开发不是三年的远话,只要有地方建厂,开发来了就是钱。地钱是他们队上的,场钱就是咱们的。开发了的那些地方,提前圈地办企业的人都把财发啦。” 常大伯点着头说:“这种情况我早就听说啦,只要有点名目就能叫开发商赔钱。那些空空套套c投机取巧的事情我不想干,要干就要实打实地办猪场,靠养猪赚钱。我看你目的不纯,咱两个想不到一块一一一一一一。” 祥合打断他的话说:“好,好,你说得对,要实打实地靠养猪挣钱,没有地方还是不行。你快去吧,自古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是常有的事。到哪里说哪里的话,如果开发的话虚了,咱就踏踏实实地把猪养好;要是实了,咱也能不动刀枪立战功。总之,不管怎么,地都是首要的。” 常大伯想了想说:“对,那就先联系地吧。我给二虎捎点饭,由那里到西村里去,从地里走挺近的,不用骑车就能去。” 祥合点点头,没说话又到厂里去了。常大伯用柳枝给自己送饭的饭盒,给二虎盛了些饭带到小坟岗,沙二虎果然拿着铁锨镢头,正在拾掇那个土坑。常大伯叫他上来歇歇,吃了饭再干,中午热了就歇着。 二虎上来洗了手,看着给自己拿来的饭菜说:“大叔,我只说上午喝茶吃馒头就行了,你还拿来这么好的饭菜,比我过年吃的好。” 常大伯说:“这算啥哩,你爱人来了自己做饭吃,我没时间经常给你拿饭。慢慢吃吧,我要到西村里去办点事,你给咱照看着。” 二虎边吃边说:“行,行,你就放心去吧,这里的事有我哩。” 常大伯只说自己和牛浪关系好,从他手里包地不成问题。谁知道,人家组长的话才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轻轻一下就把他搧到了小须弥山。正是:别看土地没品位,供果不到事不顺。要知此话啥意思,再看下回更有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回胖猪倌坐地说搬迁 长须怪过墙言村委 开发搬迁是潮流,农民没地住高层。 劣质干部地头蛇,欺上瞒下做蛀虫。 封建残余死不僵,神敬不到事难成。 安得正法扫邪魔?人人富裕都不穷。 鸟儿进了笼,想飞不自由。伺机发财者,没有耕田牛。 宗族观念浓,如同百足虫。身不占其位,权在手中留。 只说闲话也不行,不讲正文事难明。上文说道:常大伯想包西村里的三十亩承包地办养猪场,玉顺和祥合都觉得可以,并明确表态要抓紧时机,先把土地包到手。刚吃过早饭,祥合就催他速去西村联系。 常大伯给沙二虎捎着饭来到小坟岗,让他慢慢吃,中午太热了就歇着,自己要去西村里办点事。他觉得从地里走着去挺近的,一会就到了,骑电摩还得绕一大圈子路。于是,就从一拃多高的包谷地里,朝西村的方向走着想:凭自己和牛浪的关系,从他手里包地,那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吗。 可是,他万没想到,城里有城隍,到处有土地,乡村还有土皇上哩!地权仍旧掌握在土皇上手里,人家一个小组长的话,就跟《西游记》里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样,威力够强大的。轻轻一下,就把他搧得飞了十万八千里,落到了小须弥山的峰顶上,不知从哪里下呀。 常大伯生怕踩了人家的包谷苗,低下头看着走着,慢慢地来到牛浪那块承包地里。他驻足抬头再看,只见包谷苗稀稀拉拉,面黄肌瘦,就像解放前那些没妈的孩子。满地的杂草倒是密密麻麻,郁郁葱葱,争着抢着往上长。他忍不住感叹着说:“唉,土地要是没人经管,就要被荒草喧宾夺主,取而代之啦!这样种庄稼,恐怕连成本也收不回来!” 忽听旁边有人搭话说:“可不是吗,他就是这一料包谷的事啦!到种麦子的时候,这块地可能就要换主人了。” 常大伯回头一看,十分惊讶地说:“啊!怎么会是你呀?缘分,真是缘分,这可能就是天意吧!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原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想寻访的,曾经在食堂门口见到的那个大胖子。常大伯喜出望外,自己还没顾得找他,却在这里不期而遇。他高兴得连西村都不想去了,拉着胖子说长道短,问东问西。 胖子挥动着手中镰刀说:“唉,一言难尽。咱们自从在食堂门口见了以后,我就想在家里发展养猪,已经和家里人都说好啦,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着急地问:“那你养的啥猪,怎么要跑这么远的地方割草哩?” 胖子接着说:“我只说我们村比较偏僻,土地虽然征啦,村子不可能搬迁。我家后面还有五分多地哩,全家人统一了口径,想办个小型养猪场,并马上拉砖块砂石,水泥钢筋,谁知却弄了个马后炮,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又着急地问:“怎么,遇到啥事啦?咋能弄个马后炮哩?” 胖子说:“唉,刚把猪圈修起来,村上来了个突然袭击,通知全部搬迁。大队人马立即进村,很快把房子估了价,签字同意的马上发给过渡费,自己给自己找地方搬迁,要两个月之内完成拆迁任务。对行动迅速,拆迁速度快的群众还有奖励和许多优惠政策。 我们家最早响应号召,马上找地方搬家,很快拆完了祖祖辈辈住过的老庄院,全家人各奔东西。儿子媳妇领着孩子,临时住在他丈人村里;我和老伴搬到这里女儿家来了。办猪场的理想彻底破灭了,女儿家地方小,想养只羊都没地方,我只好养了几只兔子,每天割点草打发光阴。” 常大伯急忙把他拉得坐在地梁上说:“这么说来,你现在就住在西村里,和我这小坟岗只有一畛子地远,也没有什么工作可干。正好,我想办养猪场,就是缺一个内行人当厂长,不知你是不是可以屈就?” 胖子扭头看看他说:“哦,这里的事原来就是你弄的。不错,真不错呀!弄了这么大的事还不满足,又想办养猪场,是不是看上这块地啦?” 常大伯点点头说:“是呀,这三十亩是西村里的承包地,正好和我这小坟岗连在一起,附近没有村子,办养猪场再合适不过啦。承包这片地的牛浪和我关系好,他身体有了病,想把地让给我哩。我下半年就能接管过来办养猪场,正愁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想找你连名字都不知道,没料到能在这里遇见,咱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胖子说:“喂猪又不是什么高深科学,一般人都能搞,算啥人才哩。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养猪运气好。多年以来,在我们那里首屈一指,就我养的猪长得快,膘头好,当地人都把我叫胖猪倌哩。” 常大伯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是要找你这样的人才。咱们的领袖不是说过,‘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你只要给咱把这个项目承担起来,这事就有把握啦,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胖子又说:“但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觉得你弄这么大的事就可以了,不要人心没底,这里的地可能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水里有龙王,山里有兽王,阴间有鬼王,到处都有山神c土地c地头蛇哩。你想包外村的土地,那一路神仙敬不到都不行,我劝你还是少招惹那些鬼鬼子。” 常大伯还是自信地说:“我不管他山有多高,水有多深,他们这些地是牛浪承包着,合同没到期,地权还在他手里。我和牛浪有约在先,关系非比寻常,从他手里直接接管,任他地头蛇的毒性再大,土皇上的权威再高,咱不和他打交道,他又能拿我怎么样哩?” 胖猪倌说:“你既然这么自信,那就去试试吧。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不能用老眼光看现在,要是在前几年,你这种看法还差不多。那时候,这里很少有人爱在地里打拼,靠种植发家致富,那是要用血汗换哩!人的思想大都想着好事,眼光看的都是巧事,脚下走的也是近路,捷径。有的生产队留下承包地没人爱包,村干部也有为这事犯难的。 有的群众想包地,却没有成本投资,他们就把自己的钱垫上,答应卖了粮食再还。因为,土地承包费就是干部们的工资c管理费。如果承包地包不出去,他们的工资就没有保证。 听我亲家说,牛浪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包了这里的三十亩地,前多年没搞出啥成绩,村里也没有害眼红的人。后来全部种成粮食,每年才有几万元的可靠收入,人也不怎么劳累,眼红的人就多了。可是,人家订了二十年承包合同,自己不撂手,谁再眼红也没有办法。 现在的形势不同了,开发风这么一刮,土地就成了香饽饽啦。对这些地垂涎三尺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都想把地占到手,不管有效益没效益,多少搞点名堂就可以索取赔款。本村没有实力的人都不可能争到手。” 胖猪倌的话听得常大伯心里‘咯嘣’一响,啊,那我一个外村人就更没指望了。但他的正统思想马上占了上风,当时无所谓地说:“就算眼红的人再多,国家有政策,人家有合同,他们还能硬夺去不成?开发赔款都是有下数的,负责干部又不是傻子,该赔不该赔的谁不知道?” 胖猪倌又说:“我们那里的土地刚开发,村子正搬迁哩,里边的问题真不少呀!下数都是对一般的顺民百姓定的,人家干部c地头蛇c死狗c赖皮还是有机可乘。在这上边捞外快,发洋财的人可不少哩。” 常大伯诧异地说:“哦,政策是对大家定的,怎么能因人而异哩?” 胖子说:“人的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黑的往往能说成白的,少的能说成多的,没的能说成有的。人家为啥热衷于开发,还不是为了钱吗。不动则无孔可入,动了才有机可乘。开发打响,黄金万两,这话不是白说的。” 常大伯摇摇头说:“老弟,你这话未免有点言过其实,国家既然搞开发,一定有统一的安置计划,不可能那样混乱,茫无头绪。中国十三亿人口,每家都有户口本,每个人都有身份证。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各个关口都有专业对口的工作队c执法队,不可能都是聋子耳朵吧。” 胖子又说:“唉,就是因为太多了,才容易互相依赖c推诿,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有些素质低下的工作干部,执法人员,和地方势力内外勾结,弄虚作假,以致坐地分赃。不了解内幕的人,看到c听到的只是表面现象。比如说:一般群众一户只有一个户口本,一人只有一张身份证。然而,一户几个户口本,一个人几张身份证的事你见过吗?” 常大伯点点头说:“这样的事我在电视上见过,广播里听过,的确是存在着的真切事实。但多半都是假的,真的也是不合法的。前些年,有的干部把家属的户口转成商品粮,农村的户口本还在,目的是为了保住所分的土地。有几张身份证的人不在少数,大都是为了多置房产,搞些第二c第三产业,是见不得阳光的。这些事与开发搬迁,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胖猪倌说:“咋没关系,有几张身份证就可以多分房;有几个户口本也能多得赔偿费。这里边就跟八卦阵一样,有千变万化哩。” 常大伯又摇着头说:“你这话可能是捕风捉影吧?人家干部是干啥吃的,决定搬迁以前就把村里的户数c房屋作了统计,有个户口本能弄啥?” 胖猪倌又说:“你没经过不知道,我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得比你多。你说得不错,人家不但作了统计,还拍了照片。尽管如此,一家人的房子还有赔几次钱的事,人家空里就把钱得了。” 常大伯继续摇着头说:“越说越玄了,既然拍了照片,咋可能赔几次钱哩?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不利于当前的开发形势。” 胖猪倌忙说:“怎么是乱说,我手里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也不是空穴来风。你要知道,照片只能拍个表面,里面的情况就看不见了。现在的农村,没有户口的房子太多了,不管合法不合法,都得给人家赔钱。 有的一家弟兄几个,有在家里的,有在天南海北的,老屋里的房子弟兄们都有份,给这个赔了还得给那个赔。 这样一来,空隙就多了,漏洞就大了。有些干部原则性不强,工作人员素质低下,和地方干部串通一气,订立攻守同盟,向上虚报,多要的部分就私分啦。大部分群众住得七零八落,不知道详情,旧村子推倒成了废墟,尸首无对,以后有人反映也无从考证啦。” 常大伯感叹着说:“唉!私心严重的人无孔不入,这种事可能有哩。不过,蝇子飞过去都有踪影,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那样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不可能风平浪静,没人知道,迟早非露馅不可。” 胖猪倌又说:“群众的眼睛都蒙蔽了,还怎么个雪亮法。工作队对搬迁户各个击破,邻居之间互不知情。只要户主把字一签,马上拍板定案,限期拆迁,谁也不知道别人赔了多少钱。以后知道自己没有别人赔的钱多,已经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只能自认倒霉。” 常大伯说:“这样做事有利有弊,好处就是工作效率高,搬迁速度快;瞎处却失去了透明度,便于贪而无厌之人浑水摸鱼。” 胖猪倌忙说:“他们这样稀里糊涂的弄事,就是想浑水摸鱼哩。人家是弄上边的钱,群众就是知道了也漠然置之。也有个别人心里不平衡,经常跑着上访,工作干部为了平息事端,就给点好处安抚安抚,一一一一。” 常大伯又打断他的话说:“听你这么说,工作干部都没有原则性啦。做工作连哄带骗,骗不过去了再用钱封口。多事的人多跑几回就可以得到好处。那么,所有的群众不是都跑着上访去了?” 胖猪倌站起身说:“你先别问,天气热了,咱在这包谷地里说到几时去呀?我该回去了,你要找牛浪就往村里走,咱们边走边说。”他说着提起自己的草笼就走,常大伯只好起来随后赶上。 胖猪倌看他来了又说:“大多数群众都容易满足,钱多了多用些,少了少用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求安安宁宁地过得去就行了。少数贪心不足,得寸进尺的人跑几回,许点小恩小惠就平息啦。 像你村里老蝴蝶那样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把各个衙门跑了个没遍没数,还在工作干部面前说了许多极其厉害的难听话。但他却没有老蝴蝶的韧性,听说几个什么部长给他回过话c许过愿,还动用过地下势力。最后,他害怕自己和老蝴蝶一样坐轮椅,便得席就坐,见好就收了。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想知道就去找他,他叫一一一一。” 常大伯忙说:“我找他干啥呀?咱又不是调查人员,知道得再清有啥用处?我现在就是想承包这里的地办养猪场,你能不能帮我?只要把地包成了,你就可以发挥特长,干自己爱干的事情。咱们的年纪都不轻了,没想发多大的财,只要在临死之前为社会干点实在事就是好的。” 胖猪倌边走边说:“我没有你那么伟大。现在有处吃c有处住,过渡费就够用了。全家人的地钱,房子钱都在银行里存着,一年的利息也不少。我养几只兔子,不过是消遣光阴而已,同时也能满足我这张馋嘴的爱好。我胖猪倌这辈子知足啦,别无他求,你办猪场的事无心参与。” 常大伯紧走几步赶在他前边,回过头着急地说:“怎么,你不想干?咱们在食堂门口的话白说了,那时不是说想作和别人不同的有钱人吗?” 胖猪倌站住脚说:“此一时彼一时吗,那时村子没搬迁,银行没存款,家里有点养猪的地方。现在一切都变啦,我啥都不用干,一年的收入和一个退休干部差不多,为啥还要干那又脏又累的活哩? 再说,我没答应过你什么,从来也没有与人合作的思想。老兄,合伙生意不好做,也不能做。咱两个现在还有点见面之情,或许能发展成朋友;如果合伙做生意,很有可能变成仇人。还是让咱们这点友谊在着吧。” 常大伯忙说:“不会,不会,成为仇人的合伙人都是经济不清,才会发生矛盾。你给我当厂长,我给你开工资,赔了赚了都是我的,怎么会发生矛盾哩?现在的大公司都是这么搞,人员再多也不怕。” 胖猪倌继续走着说:“哦,你的意思想让我给你打工?我这人独往独来惯了,不爱受约束,也没有给人打工的习惯。” 常大伯慢慢走着说:“也罢,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不要你干活,不当厂长了当个技术顾问,帮我指导指导总可以吧?” 胖子说:“养猪有啥技术哩,更没有什么秘方可言。我用的都是老办法,不符合发展方向,你能用上就免费传授,什么头衔也不要。你要办这么大的养猪场,那得用新技术,单靠我那点落后经验不行。” 常大伯说:“新技术当然要用,老办法也不能丢,新老结合,才能把猪养得更好。你不想干,我不勉强,只要常来指导指导就感激不尽了。” 他两个走着说着,常大伯心里免不了想到:真如三快婆在地震那阵子所言‘科学家跟猴一样,吃饱就不耍啦。’原来大多数人都跟猴一样,生活宽余了就不想再下苦啦。唉,人人都满足现状,社会怎么向前发展呀?不,胸无大志者都是平凡之人,非凡之人虽是少数,但他们能够吃苦耐劳,开拓进取,为事业c为理想奋斗终生,这些人才是社会的动力。正所谓: 平常之人没大志,小康生活是目的。 只要富足有钱用,贪图享受不进取。 世间自有英杰在,人数虽少了不起。 勇于攀登再奋斗,生命不息不到底。 二人从包谷地里走上田间小路,来到西村里牛浪家门前,叫了半会没人答应。邻居出来一个老婆说:“牛浪家里没人,都到医院去了。” 常大伯忙问:“怎么,全家都去了医院,牛浪的病怎么样了?” 老婆可能耳背,没有回答又进屋去了。胖猪倌说:“走,先到我住的地方坐坐,大热的天,喝点水,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常大伯只好跟随胖猪倌走去。他女儿家果然房多人少,住处宽展,想养猪喂羊却没有空闲院子。他女儿的公公对常大伯早有耳闻,见自己的亲家把这位风云人物领进家门,连忙拿烟让座,热情招呼。 他老婆去世早,和常大伯前些年一样,一直过着鳏夫生活。他却不太幸运,没有玉顺那样的弟弟,也就娶不成柳枝那样的女人,享不成常大伯近几年的福。但他的儿媳妇却差不多,没让他生过多少气,受过什么苦,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亲家老两口能来居住,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当他看到亲家老两口恩恩爱爱,互相关照,就跟常大伯哪年看着玉顺和玉柔的感觉一样,难免想到自己孤孤单单,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有啥办法哩?只能忍受,克制,谁叫自己是个没有工资的老农民哩。 胖猪倌叫他老伴出来泡茶,四个老年人很快坐在门道里喝茶c说闲话。胖猪倌的老伴却很瘦小,走路说话挺利索的,和三快婆差不多,就是没有三快婆的个子高大。她很快给四个人都倒了茶,自己先端起茶杯说:“都喝,都喝,早就听说老村李有个智多星老常,一辈子足智多谋,乐于助人。最近又干了个大企业,满村的老弱病残都能在他那里挣钱。我当是什么光明人物,原来比要饭吃的能强一点,瘦得跟蚂蚱差不多,远没有我老汉富态。怎么样,叫我老婆也到你那里找口饭吃?” 常大伯笑着说:“我咋能跟你老汉比呀,他那身体跟弥勒佛一样,经常坐着不动就有人烧香上供哩。你们现在比退休干部美得多,还用得着叫你出去挣钱。我想办养猪场,请你老汉去当厂长他都不干。” 瘦女人瞪了丈夫一眼说:“你就是会喂个猪,有人请你还搬扯啥哩?经常卧着让我当猪着养呀?咱们的钱是用不完,可是,和人家退休干部到底不一样,劳动惯了,经常闲着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这样活着不实在。 你想让我老汉当养猪场的厂长算是找对人啦,他这人屁本事都没有,就是会养猪,他养的猪就跟他自己一样,肥得特别快一一一一一一。” 胖猪倌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对啦,对啦,再别吹啦,现在的人都爱吃瘦肉,娶瘦老婆;就没有爱吃肥肉,爱胖老婆的人。人家现在讲究的是科学养猪,养瘦肉猪,咱那老一套用不上了,还是安安宁宁地一一一一一一。” 瘦女人也打断他的话说:“你想安宁,安宁得了吗?女儿家也不是常住的地方,说不定明年也要搬迁。把人都圈在住宅区,住到高层上,小小的地方,低低的房子,急都急死啦,你还能养兔子,只怕自己也成了笼里的兔子啦!人家给吃才能吃,让活才能活。不如帮老常去养猪,挣钱多少无所谓,只要有个实在事,人活着就踏实啦。” 胖猪倌的亲家也说:“亲家母说得对,人不能太劳累了,也不能经常没事。我要是没有那点地,真不知这日子怎么打发呀?” 胖猪倌说:“只怕他这猪场也办不长。开发是大势所趋,听说要把全县所有的农民全部集中起来,所有的村庄全部拆迁,把地腾出来卖着用着。他就是有能力把厂办起来,恐怕也在劫难逃。” 常大伯忙说:“我办猪场的目的就是想多挣钱,有了钱,就可以把这块地买下来。中国的土地,外国人能买,咱们中国人为啥不能买哩?政府卖给谁还不是一样为了钱吗。我挣钱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过贵族式的生活,就是想把地权买下来,永远留给咱这一带的子孙后代。” 胖猪倌兴奋地说:“好,老兄有这雄心壮志,我就跟着你干。把我的存款也取出来,一起投资进去。咱不图自己如何,就当为子孙后代占点土地。” 常大伯高兴地说:“对,咱们就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吧!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牛浪承包的这三十亩地,只有接管过来,才能有地方办厂。” 胖猪倌的亲家说:“从牛浪手里包地不可能了,他现在昏迷不醒,住进了重病监护室。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全家人都去了,准备拉回来办后事哩。看上这块地的人很多,你们私自达成的协议,什么手续都没办,谁承认哩?你必须先和组长说说,可能不太容易。” 常大伯一口喝完杯子里的茶说:“你们慢慢喝,我这就去找组长。” 胖猪倌的亲家说:“别急,现在不能去,正在午休时间,组长最恨别人打搅他的休息。你这时去不是时候,弄不好,能行的事也不行了。再说,你是求人家办事,这样去不行。先喝茶,下午凉了回家准备准备,明天再去。他家就在村子东头,庄基地是全组最宽的,好找哩很。” 常大伯笑着说:“怎么,准备准备,见组长又不是见皇上,还得穿朝服不成。我的事很多,也没有很体面的衣裳,还是先去试试吧。” 胖猪倌也笑着说:“他不是说你穿得不好,见组长空手去不行。” 常大伯说:“哦,你是让我回家准备礼品,那不是成了行贿啦。他是组长,秉公办事就行了,我这人从来不会违反原则。” 胖猪倌说:“所以说,你这人办不成事,还是换个会办外交的人去吧。你去了也是白跑,不如在这里喝茶,多说会闲话还有好处。” 常大伯坚持着说:“不一定所有的基层干部都那么贪心吧?我先试试,实在不行了再想办法,说不定几句话就把问题解决了。” 胖猪倌还要再说,瘦女人抢先说:“别说啦,要去就叫他去吧。他或许还是铜头铁臂,一下子就能把南墙撞个窟窿。” 他们把常大伯送出家门,说清了组长家的具体方位和路线又进屋继续喝茶。常大伯按照他们说的方向走去,没用问路便走到了。 组长家果然与众不同,整条街上的庄基都是三间宽,唯独他家是四间,旁边还有几米宽的夹道和一块空地。前边都是贴瓷门墙,红漆大铁门,现代化的两层楼房。从外观上打眼一看,倒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常大伯敲着门大声喊道:“喂,组长在家没?”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又继续敲了半会,喊了好多声,里边才有‘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响到门里,门刚开了个缝子,就听到女人的声音抱怨说:“谁呀?这时候把门打得咚咚响,弄啥哩吗?不知道人家正在午休。”说着又要关门。 常大伯从门缝里看她是个金黄头发的年轻女娃,急忙扛着门说:“姑娘,你爸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对不起,打搅你的瞌睡了。” 那女娃揉着眼睛说:“去,去,要找到小坟岗找去,他都死了几年啦。家里只有他娃,没有他爸,我看你老汉就是该找他了。” 常大伯忙说:“不,不,我是来找你们组长的。请问姑娘,你和组长是啥关系呀?有不对的地方还请谅解,不知者不为罪吗。” 那女娃瞪着他说:“我是组长夫人,组长是我老公,啥爸不爸的。你是谁吗?看着生生的,跑来找我老公有啥事哩?” 常大伯说:“我是老村李的,叫李玉常,跑来找组长就是有事吗。” 那女娃又说:“哦,原来是外村的老糊涂。他是我村里的组长,管不到你们村去。现在正在睡觉,最怕来人打搅,快去找你们村的组长吧。” 常大伯未及开口,就听里边有人问道:“柚子,谁呀?”女娃答道:“是老村李的,叫李玉常,瞎老鼠把窝迷啦,跑到咱家来找组长。” 里边‘踏踏踏’地跑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小伙,伸手把门开大,惊讶地说:“啊!你就是老村李的农民企业家,老常叔呀!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啥风把你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呀!快请进,快请进。” 常大伯跟他们走进开着空调的客厅里,往宽大的皮沙发上一坐说:“没想到你们村组长这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看你们这房子c客厅c家具,就和你们本人一样,年轻漂亮,朝气蓬勃。” 组长客气地说:“哪里哪里,老常叔过奖了,年轻人当然要跟上社会潮流哩。”说着取出一盒高档香烟,抽出一支向常大伯递来。 常大伯摆摆手说:“谢谢,我不抽烟,今天跑来想找你说点事。” 组长妻子取出冰镇橙汁,给每人倒了一杯。常大伯又摆摆手说:“谢谢,我不喝饮料。”组长妻子说:“那我去取凉茶,你要多加宝还是王老吉?” 常大伯又说:“我也不喝凉茶,平常喝开水,喝茶也是热茶。” 组长把烟往自己嘴里一叼,用打火机点着,坐在对面沙发上抽了一口说:“你是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不抽烟怎么和客户洽谈业务呀?” 常大伯说:“我算啥企业家,就是在小坟岗上搞点种植,公司业务都是兄弟和儿子办理。今天冒未前来,就是想和你说说,你们组牛浪包的那三十亩地,和小坟岗紧挨。我和牛浪以前达成协议,把那片地转让给我办个养猪场。今天来就是想取得你组长的支持认可。” 组长尚未开言,妻子争着说:“我说吗,你这样子还能做个啥企业家,原来在乱坟岗上看门着哩。我看你这工作就很合适,再不要想入非非地办啥养猪场啦。我村里那些地是所有群众的,他牛浪有啥权利往出转让?那块地现在就跟金豆一样,想要的人多啦。你是外村人,想包我村里的地,别做梦啦。除非,除非我村里的人死完。” 组长瞪了妻子一眼说:“咋说话哩?作为组长妻子,就应该懂得尊老爱幼,说话文明一点。外村人怎么啦?外国人都承包c购买中国的土地哩;外村人为啥不能承包?村上干部说啦,那块地要的人多,可以采取投标的办法公平竞争。不论是谁,只要中了标就可以承包。 老常叔,土地承包费就是村上的管理费,我一个小组长无权决定。你想按照以前的价格从牛浪手里包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啥价都往上涨,承包费如果不涨,那就包不住啦!干部们的工资从哪里来呀? 听说已经有好几家报了名,正在准备标书哩。你如果真的看上那块地,就去村委会报个名,回去和你们公司的负责人开会研究,商量着准备标书。我想,凭你们公司的名望和实力,完全有中标的可能。” 常大伯坐不住了,马上站起身说:“那你们在,我得到村委会报名去。今天打搅了二位的午休,实在对不起呀。还得请教村委会的所在地。” 组长也站起身说:“不远,不远,最多二里路。商周商周,村委会当然在商周村。原先的老大队部,农机农技站c企事业单位c队办工厂,早就拆光卖净,不复存在了。后来又在学校隔壁征了几十亩地,政府投资修建了新式村委会,可排场啦。不用问人,顺路端走就到了。” 组长夫妻没有走出大门就进去了,常大伯走了几步,还能听见组长在门里训斥妻子的声音:“你知道啥吗?咱们家不缺礼品。刚上任的时候,老前辈就教导我们说:‘要想当好干部,首先就要学会如何钓鱼。’” 常大伯愣了一下,不知此话何意,便迈开长腿边走边想:管他是啥意思,先去村委会把名报了再说。他对商周村并不陌生,原先的老大队部也很熟悉,后来新建的村委会却没见过。听说县上卖的地多啦,有了钱就给各村投资了大量资金,修建了新时代的村委会。占地面积不少,工程质量相当不错,村干部有了舒适的工作环境,工作热情空前提高了。自己只是听说,一直没有机会瞻仰,今天不妨先把邻村的参观一下。 三伏天的中午,天气很热,水泥路面已经晒得有点烫脚。不但地里没有一个干活的人,路上的行人也没有了。常大伯刚到中途就气喘吁吁,大汗长淌。实在撑不住了,只好坐在路旁的树荫下歇歇,擦擦汗,看看各式各样的小车南来北往。自己不由得小声嘟囔:‘唉,早知要去商周村就把电摩骑上,省得受这么多热。眼看快到了,回去划不来,还是继续走吧。’ 商周村终于到了,学校就在村子南边,不用说,学校东边这所建筑就是村委会。啊!规模真不小呀!路边一排门面房,足有十来间之多,清一色的卷闸门,全部锁得严严实实,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紧挨门面房的东边,有座高大宏伟的门楼,宽敞的大门可以使两辆小车并排进出。 常大伯从敞门进去再看,里边的景致相当不错。十来亩地大的广场全部绿化,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械应有尽有;路面水磨石,空地铺瓷砖,有点顽强的小草,只能从缝隙往出钻。这么整体洁净的去处,何以如此安静? 广场后面才是村委会的辉煌大楼,好家伙!比隔壁学校里的教学楼宏伟得多。整个建筑金碧辉煌,美观漂亮,门宽窗大,美轮美奂,两层上边好像还有座三层小楼。常大伯看了会想:一个农村的村委会,能办多少事,能住多少人?用得了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楼房,这么富丽堂皇的装饰吗?简直比以前的县委都宽大排场,就是把所有的干部全家搬来,可能连一半地方都住不完。不知现在的村委会,干啥要用这么多地方? 常大伯看着想着上了几个台阶,走到楼房的正门前,拍着喊着叫了半会,里面鸦雀无声,仔细看时,正门原来被一根闪闪发光的钢炼锁得紧紧的。啊!这么大的地方,修建得如此漂亮,怎么会阒无一人哩? 他只好走下台阶,绕到楼后再看,后面还有好大一片空地,空空如野,只栽着几棵风景树。哦,靠学校那边的小建筑,可能是厕所吧。 常大伯看到厕所就觉得需要去一下,便缓缓走进那间写着‘男’字的小建筑。呀,里边好卫生呀!一点臭气都没有。尿池里干干净净,粪坑里只有一点不知几时拉的干屎外皮,难怪连一只苍蝇都没有。他在尿池里解了个小手出来,到处瞅瞅,这么大的地方没人,只有到村里去问了。 常大伯正往出走,忽然听到空谷足音,连忙四处张望,还是空无一人,侧耳细听,脚步声来自隔墙那边。又把目光顺墙望去,就见从隔墙中段的月亮门里走出一个人来。他不由大吃一惊,这不是绝情谷里的长须怪吗! 来人的胡须不知长了多长时间,灰白颜色,和耳朵前边的头发连在一起,一直下垂到腰间,简直和金庸小说中的长须怪一般无二。 常大伯注目看了一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半会没有开声。那人却先声夺人:“喂,你是干什么的?年纪都不小啦,可不敢学着做贼呀!你别看这里没人,前后都安装着天眼,有监控哩!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完完全全地录下来,任你浑身是嘴也赖不掉,还是少打瞎主意。” 常大伯看着他说:“请问尊驾是何方神圣?在这里转悠不是想做贼吗?” 来人又说:“嘿,你还怪能然的,猪八戒倒打一耙。明给你说吧,我在隔壁看校,人称‘长须怪’的是也!白天连这边也照看着。” 常大伯也说:“嘿,长须怪,果然名副其实。你白天看晚上不看?” 长须怪说:“还想晚上偷哩,别做梦啦!晚上有专人看护。人家的心有点沉,比我的工资高还嫌少,白天打工去了,我就帮着照看,他晚上回来睡个觉,一月一千五,和我一年的工资差不多。你别看这里的房子多,里边都装着空气,没有你偷的啥。只有办公室里的电脑比较值钱,你可别打主意,里边装着报警器,动一下警察就知道啦。” 常大伯说:“我是老村李的李玉常,来你们村委会想投标包地哩。你咋能把我当成做贼的?要不是看你若大年纪,就要告你个污蔑人格罪。” 长须怪惊讶地说:“啊!你原来就是老村李的老常呀!了不起的农民企业家,我儿子就在你办的果品厂里当工人。失敬,失敬。看你这样子连贼娃子都不如,谁会把你当老板,难怪我误会哩。” 常大伯说:“不要紧,你们村的干部都弄啥哩?咋没见一个人?” 长须怪走到树荫下的石凳前,往下一坐说:“来,坐下歇歇。村干部大都不到这里来,书记c村长c主任,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别墅c庄园,到这里来干啥呀?你也看到了,窗关着,门锁着,厕所没人进去过。” 常大伯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说:“村干部不在村委会住,这里经常没人,天天锁门,那么,村上的工作咋办哩?” 长须怪接着说:“村上有多少事吗?谁开个介绍,盖个章子什么的,就给会计打电话约时间,会计开着小车就来了。车门一开,‘嗒嗒’几下,要不了半个小时,不下车就把章子盖完了。有时会计抽不开身,来办事的人就赶到他厂里去,或者在路上就把事办了。如果是计划生育方面的事,妇女主任就得来应付一下,停不了一个小时又回去啦。” 常大伯再看看那雄伟的楼房说:“唉!占了这么大的地方,盖了这么多的楼房用不上,钱不是白花了吗?国家也真是的,需用不需用都投资哩。” 长须怪也符合着说:“可不是吗,国家投资就是欠考虑。一个村有多少要办的事?一间民房就能解决问题,弄这么大的地方干啥用呀?真是用大炮打蚊子——太不值得啦!” 常大伯看看楼房,又看看四周说:“这样的建筑,怎么也得几百万吧?全县要多少个村哩,把钱尽弄了些闲物,领导怎么不算算账哩?” 长须怪又说:“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上级干部有时下来检查工作,布置任务,夏秋两季防火,也需要有个良好c舒适的歇足之地。过去的钦差下来视察,不是都要有接待的地方吗? 就拿那些健身器械来说,也不是完全闲着没用。农民虽然不来锻炼,农村中还有许多退休干部哩。他们都想着健康长寿,多领几年工资,把身体看得特别重要。早上天凉的时候就来转转轮子,打打秋千,站在圆盘上面摆一摆,摇一摇,绕着场子跑一跑。” 常大伯感叹着说:“唉,摊了这么大的底,只为上级来了歇脚,退休干部锻炼,未免太大材小用啦。依我看,这笔投资完全可以省下来。” 长须怪说:“省下来弄啥呀?国家富强了,有钱就要用哩。过去的皇上不是都修避暑山庄c游乐场c围猎场什么的。一年去不了几回,还不是经常闲着,白用许多人守护c修缮,谁敢说人家该与不该。” 常大伯生气地说:“人家那是封建社会的皇上,一个国家只有一个,天下都是皇上自己的,他当然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啦。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主义社会,国家是全国人民的,干部都是人民的勤务员c公仆。应该和人民同甘共苦,怎么能搞特殊化哩?”正是: 村委工作没多难,村头路边能办完。 何用土地几十亩?修建再好每天闲。 上级歇脚用一时,室内空气锁常年。 今日有钱肚子饱,别忘丰年有饥寒。 长须怪当时笑着说:“人民当家作主,作得了主吗?你也是人民,怎么不去作主哩?想包点地还得找干部,说到底还是人家干部说了算。 过去的皇上只有一个,现在的皇上不知有多少?谁有权c有势力就是皇上。在这普普通通的农村中,到处都有土皇上哩。其实,农村土皇上的权力最集中啦,就算老了退休,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权力不减当年。 我们村的土皇上就把书记当了几十年,退休了还是太上皇。接班人也是他培养的,不听话就接不了班,村里的大小事务都得他点头同意。” 常大伯也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连他爸都不认,谁会听他的?自己老迈无能,无非是装腔作势c妄自尊大罢了。人家年轻干部不想得罪他,就虚与委蛇,敷衍应付。结果,还不是人家想咋办就咋办。” 长须怪忙说:“不是,不是。你想,能把书记当了几十年的人,可见他的势力有多大。农村的宗族观念太强烈了,这一点改变不了,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民主。所谓的民主选举,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常大伯点着头说:“这种情况属于事实,普遍存在。我村里的老队长选了好多回,他一直都是队长。群众没办法,上级领导也没办法,民主选举吗,就是人家的票多。尽管如此,你们的土皇上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长须怪说:“那当然啦,一般的收收种种,叫他管他也不管。他要管的事都是有利可图,有光可沾的。比如说:县上的饮水工程给村里打深水井c修水塔,免费安装自来水,群众对这项惠民工程无不拍手叫好。可是,打井队把他没敬到就是开不了工,干着急没办法。” 常大伯着急地说:“这是全体村民受益的好事,又不要地方出钱,还有他说的啥哩。怎么会弄不成?我就不信。” 长须怪又说:“村上不出钱,包工的要挣钱哩。在他的地盘上挣钱,那就得把他敬到,他得不到好处,工就开不了,钱就挣不成。” 常大伯气愤地说:“这不是成了地痞流氓啦!太霸道了。毛病都是惯出来的,国家投资的工程,你不敬他,他又能怎么样?” 长须怪说:“能怎么样,他不叫在地里钻井,不让在杆上接电,包活的就不能把自己的地搬来,钻机不用电也转不起来。打井队去找县上,县上叫他们自己协商解决。没办法,只好给他塞了几千元才算开工。” 常大伯也无奈地说:“唉,这些地头蛇太无耻了,的确难缠呀!包活的时间耽搁不起,也只能这么作了。好在这样的事只是一回,不会常有。” 长须怪又说:“怎么不会常有?渠上衬贴的,路上营业的;企业搬迁的,道路拓宽的;办厂用地的,过事演戏的;姑娘招人的,女婿进门的;学生转学的,坟墓迁挪的;一一一一一一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只要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不管弄啥的都得把他敬到。在他当书记期间,大队c村上就跟他私人的一样,集体的房子c土地随便卖,退休了还占着几院子庄基房产。大多数群众都以他的马首是瞻,少数人势单力薄,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常大伯着急地说:“这么说来,我想承包西村里靠小坟岗那三十亩地,还非敬这尊大神不可。组长叫我到村委会来报名投标,不过是走走过程而已。我这人从来不会求神拜佛,看样子,这事没有办成的可能。” 长须怪忙说:“那也不一定,事在人为吗。要想干事业,自己不会的就得学习,人就是学而知之吗。我们这土皇上的本事还不是学来的。国家明文规定,土地是国有的,任何私人和个人只有使用权,没有买卖权。他在任职期间只卖房子,不卖土地,把地占到手盖成房子,房子一卖,不是连土地都卖啦。买房的人为了使用,谁能把房子升到空中去住? 人家卖自己的房子,没有人去认真追查是否合法。在他当书记期间,先后卖出的房子就有八九所之多,所得钱财主要用于吃喝嫖赌。他为了方便自己所好,还支持开设了几家以服务行业为掩护的非法场所。” 常大伯疑惑地说:“庄基地都是要经过审批的,他家能有多少人吗,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庄基地?咋能随意乱盖乱卖哩?” 长须怪又说:“审批庄基,那是对一般的群众而言,村上的地方都是土皇上掌握着,给谁不给谁只是一句话的事。这些年来,有多少不够申请条件的人,在村里连户口都没有,只要把他敬到就可以有庄基盖房。你们能办那么大的公司,会烧香拜佛的人才一定不少,咋能办不成哩。” 常大伯沉默了,他知道这种情况确实存在,农村的大难题就是宗亲观念太强烈啦。自己在这种势力下显得特别渺小,根本无能为力,还是先报个名,回去让祥合递份标书试试,不行了再说不行的话。他想到这里就说:“我今天想先报个名,不知到哪里才能找见人?” 长须怪说:“这个不难,先给会计打电话,问问他人在那里?” 常大伯说:“我没有手机,也不知道你们会计的电话号码。” 长须怪又说:“是呀,热天的衣裳单薄,手机不好带,我的也在那边住所放着。咱们过去打吧,我那边也有会计的电话哩。” 常大伯忙说:“谢谢,那就太麻烦你了。”长须怪站起身说:“客啥气哩,我也希望你们的事业能够发展壮大,我儿子的工作就有保证啦。” 常大伯起身跟着他,仍旧从月亮门走过去,学校放着暑假,也是静悄悄地阒无一人。长须怪领着他没去门房,而是朝教学楼走去。 常大伯诧异地问:“你怎么不去门房,到哪里干啥呀?” 长须怪回过头说:“门房,咱不够格,门房是正规校警的地方。我的住所在这教学楼的楼梯室,平时是人家下班以后照看,遇上放假,双休日,这里就唯我独尊了。一年给壹仟伍佰元,咱就当混光阴哩。” 常大伯朝四面看看又说:“学校好像没有那边村委会的地方大,教学楼也没有那边的办公楼宏伟。六个年级的教室,够用吗?” 长须怪走着说:“用不完,有多少学生吗?一个班只有十来个娃,去年的一年级只收了五个学生,连一半地方都用不了。教师的房子倒是不够住,大部分放学就回家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班不管有几个学生,都得有班主任;每门课都得有专业老师教吗。校长,教导主任,司务长一一一一,等等职务,都得要人担当,就我是个闲人,没事了剪剪花草。” 常大伯说:“你可能还要打扫卫生,给老师c校警烧烧开水什么的。” 长须怪答道:“不用,不用,卫生工作有学生打扫,每个房子都有专门烧水的电器。老师们喝的是大瓶纯净水,坐在房子里手指一按就把水烧了,校警怕纯净水不够卫生,喝的是矿泉水,那里还用得着我烧。” 常大伯又说:“农村的小学,学生年龄都小,有老师管理就可以,要校警干啥呀?多用一个闲人,一个月就得多出几千元的工资。” 长须怪走着说着:“唉,关系复杂,闲人太多,工作难找,不管啥人都得有碗饭吃呀!如果每个小学都不需要校警,那会减少好多工作岗位。” 二人说着走着来到住所,里边地方窄小,光线灰暗,长须怪开亮电灯,找到手机和电话号码,让常大伯坐在椅子上打电话,自己坐在床沿上。 常大伯接住手机,眼睛却打量着住所问:“老兄,你住这样的地方急不急?两边那么多房子都闲着,为啥叫你住这么窄小阴暗的地方?” 长须怪说:“我是看校的,怎么能住村委会哩?这边的房子闲着也有主人,哪有我的地方。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也没有多急的。你快打电话吧。” 常大伯拿着手机看看,又看看电话本说:“啊,没戴眼镜,我这眼睛看不见。”长须怪说:“这里没有眼镜,我可以帮你挂通,你只说话就行。” 长须怪说着拿过手机,照着号码压了几下,电话果然通了,急忙交给常大伯说:“通了,通了,你快打吧。”常大伯接过手机,就听那边有个女娃的声音在问:“喂,谁打电话哩?厂长没在,有啥事就和我说。” 常大伯对着手机大声说:“我找村上的会计,不找厂长。” 那边的女声又说:“村上的会计,在这里就是厂长。你想要啥快说。” 常大伯又说:“我啥都不要,想找会计说点事,你是会计夫人吧?” 对方说:“我是秘书,离夫人还差一步。这话可不敢乱说,要是被他的二夫人听见就麻烦了。他本人回家去啦,村里死了人,他是组长,要回村请示老支书,问问墓地该往哪里划分。你有啥事就说,保证把话带到。” 常大伯对着手机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对方说:“这事容易,回来了我给他说一声,让他马上去请示老支书。如果你们外村人也有入围资格,就把名字一记,你们准备标书就行了。如果没有,那就另当别论了。” 常大伯又说:“你们会计了不起呀!村上的会计,还是什么厂长,回去又是组长,他一个人就有多少职务,忙得过来吗?” 对方说:“他那人就是聪明,有才干,能者多劳吗。所以,很能博得当代女性的青睐。本人只是他众多崇拜者之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长须怪忙说:“快挂,快挂,再说下去没有结果,白花电话费哩。” 常大伯连忙挂断电话说:“对不起,时间太长了,我给你出电话费。”他说着就在口袋掏钱。长须怪拦住他说:“行啦,给啥钱哩,打个电话能用多少钱。我知道她再说都是闲话,东拉西扯,没完没了,你不挂她就不挂。” 常大伯说:“老兄,多谢了。我干脆到他家去找,来一次不容易。” 长须怪说:“别叫老兄,我六十四,可能还没有你的年纪大。”常大伯说:“我六十六,就是比你大,那你留那么长的胡须干啥呀?”说着在对方的脸上瞅着,忽然惊叫一声:“啊!你是上过批判会的‘快剪刀’。”正所谓: 歪瓜裂枣味道甜,直叫公司变集团,要知他是什么人,八十九回接着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回传手艺师父尽全能 清障碍徒弟使阴招 徒弟负义莫怨天,人有垃圾很自然。 欺师损师常常见,知恩报恩万万千。 丢开悔恨能解气,留着胡须不扫烟。 先辈授业传技艺,当以育德在前边。 师父品行端,徒弟心眼偏,大恩遭恶报,难免悔不堪。 学艺记心间,手艺非手段,功夫凭功练,心忠胜心奸。 闲话暂且丢一边,速回正题不能偏。上文说道:三伏天的早晨也不凉快,中午那就可想而知了。常大伯从包谷地里步行到西村里去,想要承包紧靠小坟岗的三十亩地。半道上偶遇自己想要寻找的胖猪倌,二人坐在地里说了许多话,初次听到了搬迁村的奇闻异事。 他又从西村里到商周村的村委会去报名投标,瞻仰了富丽堂皇,宽敞漂亮,却又空旷无人的现代村委会全貌,不由得感慨万千,痛彻心肝。 当他正要去村里问人的时候,却意外地遇见了隔壁看校的长须怪。二人坐在石凳上说了很多话,又使他增长了许多见识,知道了土皇上的可恶,地头蛇的难缠。觉得自己要办的事情,并不是想象地那么简单。 他们到长须怪的住所里给会计打电话,常大伯没拿眼镜,看不清电话号码和手机上的字,长须怪帮他把电话挂通了。他打完电话羡慕地说:“你比我只小两岁,眼睛这么好,不用戴镜就能看清。” 长须怪得意地说:“我这眼睛的确好,看啥都不用戴镜。就是一点,看不清人,跟瞎子没有什么两样,不值得你羡慕。” 常大伯不解其意,接着自己的话又说:“我全靠眼镜看书写字哩。你是怎样保养的?可否介绍一下,让我也跟你学学。” 长须怪说:“跟我学,那你也成了瞎子啦。老哥,要在世上弄事,认人被认字重要得多。我从来没保养过,可能是天生的吧?” 常大伯还是不明白,他也不想再说闲话,马上回归正题说:“听那女娃所言,会计这时候正在家里,我不如到他家去找找。” 长须怪劝着他说:“天气热啦,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离他家不远也够跑,如果把你受了热,要不了命就得受难过。” 常大伯犟着说:“不咋,我这人耐热,走几里路算啥哩。来一回不容易,还是找见他把名一报,回去好叫他们准备标书。” 长须怪又说:“她说会计在家里,不一定是实话。你想,他既然在家里,手机咋能在厂里?你即便找见,他还要请示太上皇,一竿子就把你撑远了。我给你把他的电话号码抄下来,你回去用电话联系比跑路强。” 常大伯点点头说:“也好,那就麻烦你了。”长须怪找出纸笔写电话号码,常大伯看他用左手写字,眼光自然向他的右手看去,却发现他的右手少了一根食指,眼光又转到他脸上仔细地瞅了起来。 长须怪写好号码递过来,他接到手里惊奇地说:“啊呀!你这个怪物原来就是大名鼎鼎地‘快剪刀’,蒯师傅呀!你留那么长的胡须干啥呀?害得我半天都没认出你这个名人。你是有专长的人,怎么在这里看校哩?” 长须怪说:“我算啥名人,能有啥专长?好像也不认识你。” 常大伯把纸条装进口袋说:“我没有你有名,也没有你的本事,你当然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过去请你在家里做过活,也在批斗会上见过。” 长须怪说:“哦,我留这么长的胡子,就是为了改变本来面目,彻底忘记过去,今天还是被你认出来了。”常大伯说:“人人都有过去,为啥要忘掉它哩?你过去那么有名,又不是汉奸卖国贼,害怕后代骂先人。” 长须怪又说:“唉,也没有啥值得炫耀的。我过去上过批斗会,把手指都叫你村里那个兰一江,当着资本主义尾巴割了。” 常大伯忙问:“那次是全公社的批斗会,我去得迟了,对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你就是出门做个衣裳,他们批判资本主义,咋能割你的手指?” 长须怪叹着气说:“唉,我后来才知道,主要是挨了我那个狼心狗肺的徒弟的错啦。”常大伯惊奇地问:“你徒弟,他是谁呀?为啥要害师父?” 长须怪正要回答,从外面走来一个老婆,看着蛮精神的,就是两条腿有点弯,走路不太美气;嘴唇薄薄的,耳朵也很灵敏。人还没有进门就说:“再有谁哩,就是‘冯斜眼’么。比我老汉只小一岁,我们都三个娃了他还没有媳妇,原因很简单,家庭条件不好,自己布景不洋活。我老汉呕心沥血地给他把手艺教成,费尽心机地把媳妇领回来,成了家,立了业,儿啦女啦都不缺。结果,他却恩将仇报,作了些猪狗不如的缺德事。” 长须怪说:“对啦,再别说了,歇一会做饭,今天输赢如何?” 老婆说:“我们几个老婆在一起玩,输了不输钱,赢了也不赢钱,就是消磨时间哩。我现在只给咱两个做饭,赶时间回来就是,保证饿不了你。” 长须怪对常大伯笑了笑说:“老常哥,我这人没本事,一辈子都是吃现成的。她就是给我做了一辈子饭的老婆,到现在还离不了。” 常大伯也笑着说:“不用介绍,看得出来。人吗,各有所长,你不会做饭却会做衣裳。你吃老婆做的饭,她穿你做的衣裳,这才叫相得益彰。” 他老婆说:“啥相得益彰,我是他老婆,做饭生孩子都是分内之事。他不管干啥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我都得给他做饭。” 长须怪又说:“话是那么说的,不会做饭就得听老婆的话,不敢得罪。” 他老婆叮着他说:“你听我的话吗?一辈子啥事都是你说了算。就拿你收那个徒弟来说,你同学领来的时候我就说:‘这样的人不能交,我看他那贼眉眼就不顺眼,干脆一竿子撑远,小心日后挨他的错。’ 你当时还不服气,说什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咱咋能以貌取人哩?你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家庭妇女,几时成了相面的啦?’ 我给你说:‘你没听人说:‘目不正,心不端’吗?我虽然不会相面,但我听人说过:‘心眼,心眼,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可以看进去的。’可是,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不但收了,还真心实意地教了起来。” 长须怪说:“唉,只怪我这人心太软了。他当时说得那么可怜,又有老同学介绍。我,我咋能忍心拒人于千里之外哩?” 他老婆愤愤地说:“软,软,这一软把麻达弄下了,救了一只吃人的恶狼,养了一条凶恶的毒蛇,到底把自己伤了。那时候的人很穷,都在吃饭上边抠掐哩。你一天挣人家两块五要做八件衣裳,带一个徒弟实在不容易。尽管自己加班加点,尽量多做几件活,主人家还是很有意见。有的人直截了当地说:‘给我做活不能带徒弟,我们管不起两个人的饭。’你给人家说:‘那你就另请高明吧,我不能为了给你做活而不要徒弟。’主人家就是看上你做的活,只好允许带着徒弟进门。 就这,你觉得那样带徒弟不是长法,徒弟只能早晨摸摸缝纫机,大部分时间站在旁边看,没有足够的实践时间,就不可能练成基本功。 于是,你又想方设法地承包工作服c自己买布在家里做成衣,只要够本钱就买。那时候的布是要布证的,一个人起初一年只发七尺三寸布证,后来逐渐涨到一丈多。自己要买布做成衣,谈何容易,咱们这里,谁家的布证也没有多余的。你只得不辞劳苦,多次跑到贫困地区购买布证,有一次竟被市管会逮住了,不但没收了所有的钱和布证,还被订了个投机倒把分子。不然,单凭资本主义尾巴也不可能被批斗得那么厉害。 在那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狠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岁月里,做成的衣裳也不敢公开去卖,只能像搞地下活动似的秘密进行,销路怎么得好?结果,徒弟的基本功练出来了,自己出钱买布证c买布做的衣裳,到现在还有两大包。徒弟练功做的衣裳,当时能卖,以后就没人能看上了。 唉,都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尽弄了些啥事吗?好心没好报,挨了多少闷砖,指头被人家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了,自己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还煞费苦心地给徒弟把媳妇引回来,人家的家庭完整了,手艺学成了,一般的活基本能做啦,要想独立门户还有一段距离。他又几句米汤把你灌糊涂啦,领着徒弟共同出门打拼。结果,又让人家弄到市管会去了。” 常大伯心里十分纳闷,忍不住插话说:“这都是那儿和那儿吗?老兄,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人生中两件最大的事,授业c成家,都是你给他办成的。他就算是个白眼狼,不记好处也就罢了,大不了各干各的。他还咋能多次加害哩?我就不信世上会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 长须怪叹着气说:“老兄,这是真的,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这人叫冯德友。我们蒯家的裁缝手艺世代相传,虽不致驰名天下,在当地农村也算得不祧之祖,是深孚众望的。然而,到我手里不但没有发扬光大,还几乎弄得后继无人啦。我觉得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就用胡须遮掩起来。” 他老婆知道这话说起来一时结束不了,就给他们泡了茶水,还把室内的台扇插上电源,让它转了起来,屋里当时凉快了许多。 长须怪喝了口茶接着说:“我干这一行比较早,在青年时期就小有名气啦。当时在政治上虽然不太吃香,实地生活中还是很受人们羡慕c妇女青睐的。因此,在结婚成家方面,条件自然比没有手艺的农村青年优越多了。 这个冯德友很能洞察局势,知道在政治挂帅的形势下,手艺人做几天活都是偷偷摸摸,怎么会收徒弟哩?没有大劲关系引见,是根本可能的。 于是,他就采取了迂回战术,托熟人c找关系,让我老表先来说情,再缠着我的同学把他引进我家,恳求收他为徒。 我问清了他的家庭状况就说:‘你家那么复杂,弟兄五个,两个有工作的还是右派分子,三个在农村没有什么特长,穷得连一台缝纫机也没有。自己读过初中,虽然有点文化,对裁缝这一行却一无所知。 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我出门做两天活跟做贼似的,给生产队一天缴一块五毛钱都不让走,我怎么带徒弟呀?这事实在不行。你如果真心要学,回去和家里商量,想办法买台缝纫机,自己先练习着把机子踏顺,用自己的活,亲戚朋友的活学着做,几时有了基础,我再带你出门。’ 他当时看着我的家庭,眼里噙着泪花说:‘好师傅哩,当时买缝纫机不行。我们没有关系,你就是能帮我找个有关系的人,家里人多开支大,弟兄五个没有收入,那里有钱买它呀?家里人口虽然不少,却没有要做的衣裳。就是这样的条件,要啥没有啥,你叫我在家里怎么练习呀? 师傅呀,我比你只小一岁,今年都二十七啦;你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我的媳妇还不知在那里呢?你让我在家里慢慢练习,就算我家的条件允许,几年时间很快过去了,我这一辈子也就彻底完了。 不瞒你说,这几年为了我的婚姻问题,家里把难做扎了。母亲为此眼睛花,兄长为此掉头发;姐姐亲友法用尽,一个弟弟难成家。我妈天天要招待媒人,我隔三差五地就要见面,回回事情不得成。 师傅呀,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你拜师学艺的。我想,只要学门手艺,有了一技之长,这种情况才有可能改观。还望师父大发慈悲之心,收下我这个徒弟吧!我会永远牢记师父的大恩大德,终生感激不尽。’ 我这人同情弱者,本来心就太软,听他说到这里,实在不忍心拒绝。” 他老婆接着说:“他一心软,可把我害苦了。我这人就是前半夜的瞌睡,劳累一天,刚黑就得睡觉。自从收了这个徒弟,把我整得半夜以前没睡过觉,每天晚上,夜深了还得给他师徒做吃的。” 常大伯诧异地问:“怎么,他收个徒弟,与你晚上睡觉的啥事哩?” 他老婆接着说:“他连缝纫机都没摸过,一窍不通,出门就没办法带,我老汉只能叫他每天晚上到我家来学。我们五口人住了一个房子,缝纫机就在炕下让他学着踏空机,空机踏顺了又穿针打线踏布条;然后再手把手教着踏衣裳。一个炕睡着三个孩子,还得腾出半个让他学着画图,我每天都得陪到半夜以后,给他们做的吃了,把徒弟送走才能睡觉。” 长须怪接着说:“就这样,我们把时间白费上,缝纫机白磨上,成本白摊上,吃的白贴上,坚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算把机子踏顺,基本能做条简单的裤子。这样一来,我出门做活带着他才不算太过尴尬。 那时候的手艺人,一天吃了喝了两块五,裁缝还要自带机线,实地上能落两块钱,比在生产队里挣几毛钱的劳动日强多了。 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大都特别注重平均,自己挣不上的钱,也不允许别人挣。对我害眼红的人特别多,生产队也就管得越来越紧了,不但农忙时候不准出门,农闲时也百般限制,想法刁难。” 他老婆又插话说:“我在这种情况下又给他说:‘他爸,我看这人交不过。队上不让出去,咱就不去了,安心在农业社里劳动吧,别人能过去咱就能过去。你出去带个徒弟,人家主人也嫌哩。干脆就此罢手,就说你也没办法了,让他另谋出路吧。省得教个白眼狼,到头来咬你一口。’ 我老汉当时自能地说:‘谁说我没办法啦,我的办法多着哩,这点困难难不倒我。咱要教徒弟就得教成,怎么能弄半途而废的事哩?’ 于是,他就日鬼倒棒槌地在家里成道开啦,自己买布做成衣。结果把徒弟训练出来啦,自己落个投机倒把还不满足,又煞费苦心地给他说媳妇。” 长须怪接着说:“他那时虽然能做活啦,有我在没人相信他,婚姻问题还是不能解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自己的徒弟打一辈子光棒。” 他老婆又抢着说:“他凭着多年来的阅历和名望,到几十里路以外,自己威信最高的村里说通了一个姑娘,以帮忙剥棉花为名引着来,让他们晚上在生产队的场坢里见了面。再叫了几个人和我们一起帮腔说合,终于打通了姑娘的思想顾虑,应允了这门亲事。他又打铁趁热,啥事都不干啦,把姑娘送回去在那里住了几天,给姑娘家里人说得天花乱坠。姑娘吗,迟早都是要出门的,有这么有本事的女婿,这么理想的家庭,那还有说的啥哩?姑娘父母当时点头同意,并决定了订婚日子。” 常大伯忍不住说:“这就好,你给他教手艺确实费了心啦?也给你造成了许多损失。帮他说这个媳妇倒还顺当,好像没有作多大的困难。” 长须怪继续说:“我也觉得自己的威望高,没费多大的事就帮他把最害头疼的事办成了。然而,远非如此,老鼠拉锨把,大头在后边。谁能想得到,落个满脸臊,女方提出要退婚,男方阵营乱了套,兄长跺脚连声叹,她妈叫着要上吊。全家有人没办法,徒弟来把师父叫。我听此言忙思考,亦觉大事不太妙,连夜跑到徒弟家,百般劝说不见效。 他几个哥还在我跟前说:‘唉!你咋能把事办成这样子哩?早知那边这么难说话,咱就不办这粘牙事。’他妈接着说:‘你是娃的师父哩,可不能撂下不管呀!我德友这回的事再瞎了,我就不得活啦。’ 我听他们说话的意思都在怪我,当时不客气地说:‘说媒都是为好哩,事情有变故,不在里边找原因,有啥好抱怨的。我给徒弟说媒,又没图谁的几七几八。你们弟兄五人,姊妹六个,老五已经二十七啦还没成家,这种情况在目前的农村还有吗?有也是个别有特殊情况的人。据我所知,在我收这个徒弟之前,你们家天天要招待媒人,你兄弟三天两头见面,回回事情不得成。那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些老哥人家的本事哩?’ 他哥一个个面红耳赤,她妈一个劲地苦苦哀求。我安慰着她说:‘婶婶放心,我出面说的事,没有那么容易瞎的。我就是工不上,活不做,也要下功夫了解一下,先找出症结所在,然后对症下药,非把这事办成不可。’ 于是,我就向生产队请假,队长认为我说媒是假,想出去做活是真,不予批准。我咋说都不起作用,只好私自走了半个月,终于把人引回来了。” 他老婆又插话说:“给人家把媳妇引回来了,自己落了个啥吗?工没做,钱没挣,小会批,大会斗,一年口粮全部扣。大人饿,孩子瘦,少吃没喝硬忍受;我老汉,脸皮厚,还说受饿心高兴。” 长须怪说:“我当时胜利了,心里就是高兴吗。咱们的领袖以前说过:‘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吗。少分点粮食怕啥,我出去做活就不在家里吃了。胜利的喜悦,那才是最珍贵的。徒弟成了家,你,你难道不高兴吗?” 他老婆说:“高兴,高兴个屁。人家有了媳妇,对你有啥好处?媳妇娘家把你当仇人哩,她爸都给你唾到脸上啦。那里的活也不敢做了。” 长须怪说:“她爸就是那么说说,还没顾得唾就被我说得泛不上来话。我把姑娘领出来就在她们大队c公社开了介绍信,回来又叫他两个到咱们公社领了结婚证。当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订了结婚日子,姑娘觉得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结婚大事,娘家没有一个人来,自己心里怎么痛快得了。我当时给她打着保票说:‘你高高兴兴地准备你的,到结婚的时候,我保证你娘家有人来参加婚礼。你知道,我这人是说话算数的。’ 结婚的日子说到就到,我又秘密来到女方村里,找了个能说会道的人,一起去说通他们村的队长,由他二人出面去见姑娘她爸,以商量解决问题为由把她爸哄来了。他们三人刚到门口,就见家里张灯结彩,宾客满堂,门前烫金对联,墙上大红喜字。她爸情知不妙,拧身就往回走。 跟着的人和门口的人怎么会让他离开,当时推的推,拉的拉,说着劝着把他弄进家门。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解着,她女也及时出现,向父亲认了错。她爸只说了一句话:‘我见了蒯师,非给他往脸上唾不可。’ 我当时就在门外,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回避,反而一步跨进门说:‘四叔此话差矣,新社会的婚姻大事都是自主的。你女的婚事自己愿意,你就不该执意不从,这才导致女儿跟着丈夫离家出走。你们是父女关系,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她连你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我的话哩?你还是多怪自己思想太僵,教育无方,这才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有几个人纷纷劝导说:‘事已至此,都少说两句,消消气,商量着把事办了。女儿还是女儿,丈人还是丈人,都不生气就没事啦。’我赶快叫我徒弟向岳父行了礼,认了错,信誓旦旦待老婆,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疑惑地说:“婚姻自主是对的,女儿同意的事,父母不愿意是常有的事。这种情况可以慢慢做工作,你的确有点太过分啦。” 长须怪又说:“你不知道,人家不愿意的原因我调查清啦。要是不采取果断措施,这门婚事就彻底完了,我要是迟去一步也无法挽救啦。 我也没有料到,他们家在村里那么没有威信,砸他锅的人真不少。人家来到村里打听,就没有说好话的人;竟有人跑到女方村里去砸锅,把他们说得连三分人气都没有;还说他本人的眼睛也是换的狗眼睛。 女方家里彻底悔了心,姑娘心里也犯了疑,觉得我给她没说实话。既然人那么好,为啥会有那么多人说瞎话?我叫徒弟前去,当场试验眼睛,费尽口舌才算打通了姑娘的思想疑虑。她家里的工作不但作不通,还要把姑娘送到她舅家去,她舅已经给外甥女瞅了好下家。我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在姑娘身上下了一番功夫,终于使她踏上了离家出走之路。” 他老婆又说:“给人家出了那么大的力,操了那么大的心。还吹你的眼睛好,认人跟认布一样,错不了。结果怎么样?被人害了还替人说好话。” 常大伯又说:“我还是弄不明白,他为啥要害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哩?” 长须怪说:“为啥,一山不容二虎呗。有我在这一带罩着,他出不了名,成不了气候。有许多人给我说了好多次,让我多长个心眼,对这种人要防着点,我还为他百般辩解,说了许多好话。直到八十年代以后,我才明白人家说的那些都是真话,说他蛇蝎心肠,一点也不冤枉。” 他老婆接着说:“他明里经常说着刻骨铭心的感恩话,暗地里却腹有鳞甲c包藏祸心。千方百计地巴结干部,处心积虑地算计师父。除了投机倒把分子c资本主义尾巴而外,还给加了作风不正,荒淫无耻许多罪名,每次批斗四类分子都要拉他陪桩。尽管如此,群众还是相信他的手艺,找我丈夫做活的妇女始终那么多。他徒弟的目的达不到,就丧心病狂地下黑手。买通群众组织里边一个头目,把主要批斗对象换成了我丈夫。” 长须怪接着说:“那个头目就是你村里的‘兰一江’,我徒弟让他想办法使我永远做不成活,他们全家的衣裳在他那里随便拿。兰一江唯利是图,有这样的好处何乐而不为。他自作主张,把陪桩的我换成了主要批斗对象,当时绳捆索绑,叫他的手下割去我的资本主义尾巴。他的手下诧异地说:‘人的屁股后面没有尾巴,你莫非叫我们割前边的不成?’ 兰一江凶巴巴地说:‘谁说没有,他的尾巴就在手上。’自己挥动利刃,当真割了我的右手食指。我当时疼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批斗会已经结束,群众走光了,我的伤手不知是谁包扎起来的。” 常大伯气愤地说:“好可憎呀!这个烂头蝎的心就是特别瞎,直到现在还是爱在背后害人。我不知道他年轻时那么可恶,竟敢持刀伤人?” 他老婆又说:“最可恶的还是他那个蛇蝎心肠的徒弟,没有他,我老汉就是上批斗会,也不过走走过程,怎么会落下那么悲惨的下场。就这,我老汉还不识称,把徒弟当心肝宝贝似的疼着。一心要让徒弟出名,把自己好多长期顾客介绍给他,还到处跑着宣传c赞扬他的好徒弟。” 长须怪大声说:“我那时不知道呀!要是知道了他那么狠毒,杀他的心都有啦,怎么还会全心全意地帮他呢?唉!要不是我亲耳听见他自己说出实话,至今也不会相信他是那么可憎之人。唉,我好后悔呀!” 常大伯劝着他说:“行啦,后悔啥哩,过去就过去啦。人在作,天在看,像他那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蒯师父,世间万事皆空,一切随缘而过,不要太认真了。只要自己光明磊落,做啥事顺天应人,对得起天地良心。有生之年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子孙后代c为周围群众做些有益事情,就是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像你徒弟那样的人,迟早会遭天谴的。”正所谓: 世间万事皆是空,为人莫要勉强争。 和和顺顺随缘过,年年月月都轻松。 师父授业不图报,徒弟理应记在胸。 艺成忘恩反加害,天理昭彰有眼睛。 长须怪老婆忙说:“对着哩,老常哥,你说得真准呀!那家伙把人亏得重了,尽作了些伤天害理的事,老天惩罚,就是没有好下场。儿子夭折,女子上吊;活动妇女主任给媳妇取了节育环,又连续生了两个儿子;长大以后,一个还成了杀人犯。再后来,年纪不老又把媳妇死了,听说他自己也得了瞎瞎病。这些都是你说的天谴,我们说的报应。” 常大伯忙说:“这样说是唯心主义的天命论,和我说的天谴一样,都不正确。即便你说这些瞎事是真的,那也是碰巧而已,绝对不是什么报应。” 长须怪老婆着急地说:“对着哩,对着哩,大家都是这样说的。连他亲侄子都说:‘我五爸遇这些事都是报应,谁叫他那么没良心哩。’你说不正确,不是报应那会是啥哩?除此以外就说不通。” 常大伯没有高深的理论水平,对这个问题当然解释不清,只能敷衍着扭转话题说:“凭咱们的水平,明知不对,也只能这样说啦。他后来怎么会遇那些事哩?你们是听人说的,还是到他家去亲眼见到的?” 长须怪说:“都是人家给我说的,我自从知道了他怎样对我,当时气得死去活来,在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扑上去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幸亏有人及时拉住了我,他趁机逃走;不然,必然会弄出严重后果。 从那以后,我和他形同路人,对面相逢谁不理谁,直到现在也没有来往过,怎么会亲眼看到他家那些事哩?全是别人给我说的。” 常大伯说:“既然是别人说的,未必都准。也许有人为了安慰你而夸大其词,故意编出虚假听闻来讨你高兴,出发点是好的,不一定真有其事。” 他老婆忙说:“真的,都是真的,一个大队发生的大事,谁不知道,怎么会假得了呢?他们师徒在这一带早就是名人了,以前的事妇孺皆知;以后发生的变化,关注的人特别多,年深日久,没有编假话的必要。” 常大伯又说:“我只说报应是安慰人心的灵丹妙药,不会真那么灵验。有多少善良的人蒙冤受屈,死得不明不白;有多少坏人作恶多端,却一直逍遥法外,也没见受到惩罚,遭到报应。你徒弟怎么会遇那些坏事哩?即使真有其事,也是巧合,人们说成报应,也是向往美好,希望世间真有天公地道。你们师徒关系走到这一步,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长须怪又说:“我的手指被人割了,根本想不到会是徒弟的阴谋。自己当时做不成活,就尽心尽力地把徒弟往出推。他心里高兴,表面上却哭丧着脸,嘴里老是为我愤愤不平,我常为自己教了个好徒弟而高兴。 我家里的负担也很沉重,三个孩子要上学,一家老少要生活,伤好以后还得苦练功夫,右手不行了就用左手捉剪刀。经过刻苦锻炼,不懈努力,我的快剪刀还能左右开弓啦,当时暗自庆幸:他们多亏只割了右手上一根食指,我还能裁剪,还能做活;要是把大拇指割去,恐怕就难了。 后来,上边觉得裁缝行道也是群众所需要的,不让他们做活,时间长了就会影响群众的穿衣大事。上级指示,在每个大队成立缝纫组,群众做衣裳只少量收点成本费,缝纫组的成员挣工分,参加本小队年终分红。 于是,我这个让干部头疼的资本主义分子,就成了一名大队事企业人员。缝纫组里一共五个人,只有我一个男的是凭技术进来的,其他四人都是凭关系进来的干部家属,我自然就是让她们不敢小瞧的领导兼师父了。 我徒弟看我在缝纫组里受人尊敬,挣着长期工分,自己也想进来。但他没有群众推荐,不受领导赏识,一时很难如愿。他就四处活动,极力讨好干部。最后,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我的要求下,终于在第二年进了缝纫组。 我们师徒联手,缝纫组的势力壮大了,有了他与我也轻松了,可以轮换着出去做点私事,偷着干点私活,我觉得很不错,他却不太高兴。做衣裳的群众来了没有找他的;即便我没在,人家宁愿把布拿回去也不让他裁剪。 我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劝解着说:‘别难受,群众都很穷,做件衣裳不容易,当然不放心自己不太信任的人裁剪。时间长了,这种情况就会改变。’我们在一起干了两年,他还是觉得有我在前边挡着,自己永远出不了名。他就离开了缝纫组,自己打天下,决心闯出一番事业。 我觉得他想的很有道理,离不开父亲的孩子永远长不大。便支持他摆脱师父的影响,自己出去打拼。并再次把他领到我做活的地方,向群众推荐c介绍,让大家打消顾虑,放心让他做活,有啥问题我承担。 又过了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全国各地,把各大队的缝纫组也吹散了。农村的手艺人可以办营业执照,到城市里去摆摊设点开门面。 我当然不会丢掉这次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托熟人c想办法,东抓西借,好不容易买到了一台锁边机。又到当地工商所,县工商局办了营业执照和外出证明,带着妻子进了城,在街道边摆了个露天缝纫摊点。 时间不长,凭着我娴熟的裁剪技术,没有食指的右手,和左右开弓的快剪刀,很快名声大震。我的摊点每天被顾客围得水泄不通,前来裁剪锁边c做活参观的人摩肩接踵,市管会害怕影响正常秩序,便维持着排成长龙。缺指蒯师的名声不胫而走,传遍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一一一一一一一。” 他老婆兴奋地插话说:“那时候真是辉煌极了,每天都有裁不完的衣裳,做不尽的活,市文化宫还要举办裁剪学习班,请他去讲课。可是,手艺人挣钱都是凭辛苦c靠时间磨哩,一剪裁不到成不了型,一针缝不住成不了衣。要想服装合体,美观大方,必须精工细作,丝毫马虎不得。我两口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子?白天累得精疲力尽,晚上不能早睡一一一一一。” 长须怪又急着说:“就在这个时候,我徒弟找来了。他那时在一个县城摆摊子,由于无人问津c生意清淡,混不下去才进城找到了我。我当时不加思索就说:‘不行了搬过来,咱师徒一荣俱荣,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他当时假惺惺地说:‘师父吃肉,让徒弟喝点汤就可以了。’ 就这样,他两口子也搬来了,当时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和我两口住在一起。四个人占了小小两间房子,连住人带做饭,白天街上出摊,晚上室内做活。真可谓有饭同吃,有钱同挣,收入一人一半,花费共同负担。” 常大伯插话说:“这就好,出门在外,就是应当同甘共苦。这样好好干下去,你们都把钱挣啦,怎么会发生矛盾?师徒关系成了仇人?” 长须怪接着说:“我们在一起干了一段时间,他还是觉得自己这样小鸟依人不是办法,永远出不了名。我也觉得地方过于窄小,就帮他们找到住处,另摆摊子,独立门户,谁知他的生意还是不行。我把自己接的活给他送去,做了活的钱一分不少地给了他,连我裁剪锁边的钱都不扣。他虽然生意不成,钱挣得也差不多,嘴上感恩戴德,心里耿耿于怀,总觉得我是他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c绊脚石,只有清除了才能畅行无阻。” 常大伯叹息着说:“唉,这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是障碍物也清除不了。” 他老婆说:“也很危险,只差一点,我老汉就彻底消失啦。有天晚上,他从徒弟那里回来,夜已经很深了,开门的时候被人打了闷棒。要不是棍有点长,棍头打在了门扇上,恐怕他的脑袋就开了花。我当时正在整烫衣裳,听到响声跑去开门,那人消失在黑暗之中,我丈夫昏到在门前。那时候没有手机,报警c叫120都不方便,只能把他拖进门去叫徒弟。 他两口急急跑来,帮我把人抬到床上,看看没有生命之忧才放心了。我问他们估计是谁干的?你师父在这里没得罪人呀! 他徒弟说:‘还没得罪人,城里的同行们早把他恨之入骨啦。人怕出名猪怕壮,做活的顾客都来找他,那么多同行挣不来钱,不恨他才怪哩。依我看,挣钱事小,保命要紧,咱还是收拾摊子,给别人把路让开。’ 我丈夫苏醒过来以后,几天没出摊子,在家里一直考虑这事。觉得徒弟说地不无道理,咱抢了人家的饭碗,人家难免做出过激的事来。 他徒弟倒是每天过来看望师父,通风报信,说同行们不知道他们是师徒关系,有几个到他那里串联,商量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劝我们避其锋芒,退一步海阔天空吗。并说他在县城摆摊子的时候,遇上一个在外省工作的乡党回家探亲,说他们工作的地方人称西方路上的小香港,客商云集,非常繁华。宽敞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就是没有一个做活的裁缝。他劝我们到哪里去换换环境,并愿意和我们一块前去,共同闯出一番事业。 我丈夫想想也对,与其在这里和人竞争,担惊受怕;不如把战场让给同行,自己另辟新路。哪里的黄土不发芽,咱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长须怪接着说:“于是,我们师徒两家把孩子做了安排,‘北上抗日’,四个大人带着铺盖行李,机子工具,乘火车来到了从未去过的生地方。 改革开放不久,这里客商云集,周围山区里的群众都出来购买东西,果然好一派繁华景象。干裁缝活的手艺人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我们在乡党的帮助下找到住所安顿下来,再到工商部门登了记,很快在大街上摆了两个裁缝摊点。开始的时候势均力敌,两个摊子都差不多。我们两家互相关照,有说有笑,关系非常融洽。 我徒弟高兴地说:‘咱们这一步走对了,来到几千里路的异乡他地,谁就知道咱们是师徒关系,再也不用担心师父挡我的路了。’ 可是,时间一长,我们之间的差距又明显地显示出来了。我这边的生意日益上升,他那边天天下降。我常常找种种借口把活推给他,并向前来做活的群众说:‘那个摊子的冯师是我师父,他的手艺比我高多了。’ 就这样,我这边还是越来越红火,人们像看耍猴似的都来看我这缺指的右手,左手操剪刀的独门绝技,和不加思索的制图速度c飞快的推剪技术;还有前来取衣裳的顾客,试穿以后的满意笑脸。 附近有许多年轻女娃想学手艺,托熟人c找关系拜我为师,我在一月之内收了十来个徒弟。徒弟们每天早早来到街上,先把裁剪案子支好,划粉削薄,按照先后次序给顾客把队排好。等我来了就量体的量体,记尺寸的记尺寸,算账的算账,收钱的收钱,锁边机都是几个人换着蹬。我每天专门接活裁剪,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有多少天把腿都站硬了。 有几个徒弟是附近山区的女娃,来时总要带点她们那里的特产。周边的女娃也不甘落后,想办法给师父带点东西,我就让妻子给那边送些。 我们的摊子有了这些当地徒弟捧场,生意更红火了。前来做衣裳的人都爱挤热窝,宁愿排队等半天,也不到没有人的摊子上去。我让徒弟们把顾客往那边介绍,自己亲自叫他合兵一处,他就是不好意思。” 常大伯又插话说:“有啥不好意思的,出门就是挣钱来了,不管怎么,只要把钱挣到手就是目的。出名不出名有啥哩?徒弟就是徒弟吗。” 长须怪老婆说:“他要是能这样想就好了,我们在一起好好干上几年,两家都把钱挣了。他偏要自己出名,尽想了些损人的歪点子。” 长须怪又说:“腊月时光,正是裁缝行业的黄金时代。我把做不过来的活尽量推让给他,他尽管生意不行也不少挣钱。 就在这个时候,老家外大队有两个同行到这里来了。大家互相认识,难免嘘寒问暖,热情招呼,在大街上开开玩笑。他们在我这边看了一会,又跑到他那边大声说:‘哎呀,冯师,你从陕西跑到这里看风景来了。蒯师那边热火朝天,顾客排了那么长的队伍;你这边却冷冷清清,两口子坐在街上看人哩!唉,都不如拔根毬毛,勒死算了,活啥味气哩?’ 他当时红着脸说:‘没办法,咱到哪里都是徒弟。我不行,你们能行就来吗。有我师父在这里,你两个可能还不如我。’ 两个同行倒有自知之明,看了一会就到别处去了。过了几天,我们正在街上营业,工商所的所长亲自带着人来勒令停业,不容分说把我的锁边机抬走了。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棒打晕了。 我歇了一会就到工商所去问原因,所长是个复转军人,他板着脸生硬地说:‘啥原因,你都不知道啥原因。有人反映,你以做活为名,目的是为了逃避陕西的计划生育。计划生育是国家的基本国策,我们工商部门有权监督。既然有人反映,不会是空穴来风,你们必须带着医院证明,和当地计生部门的介绍材料才能领取锁边机,继续营业。赶快回老家办你们该办的事,不要找人说情,在这样的原则问题上,谁来都不行。’ 我的当地徒弟纷纷出言献策找熟人,有个徒弟家长和工商所里边的会计熟悉,主动前去了解情况,得到的结果是,有人给工商所写了检举信,说我在老家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来到这里身怀有孕,还想再生一胎。 并说他们的所长原则性强,在这个问题上必须认真处理,没有医院证明不会让我们营业。看来,你们想要回锁边机,继续营业是不可能了。” 他老婆忙说:“我当时就估计是他徒弟做的鬼,我们在几千里路以外的地方做活,谁就知道家里有三个孩子?并且,我在这里怀孕的事,只有他两口知道,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他就是不想叫咱营业才这样干的。” 长须怪又说:“我当时还说:‘不一定吧,他不可能恩将仇报,干这种缺德事。咱老家不是还来过两个同行吗,他们想在这里立足,也有可能出此下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地人,因为咱们轰动太大了,难免会引起有些人的嫉妒之心,便设法打听咱们的底细,留心观察咱们的动态。你的身子已经有点显怀,被他们看出来了就写信检举。’ 你连连摇着头说:‘不会,不会,人家吃了没盐的饭了,检举咱们与他有啥好处?那两个同行更不可能,人家只停了一会就去了外地。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啥的事,怎么会写那样的检举信哩?’ 我半信半疑地说:‘不管是谁不重要了,人家说的也是事实。咱们有儿有女,是不想再要孩子啦!可是,想不到这时候又有了。干脆,咱过年以前不干了,收拾摊子回家吧。把这事了结以后,拿着医院和计生办的证明,过了年再来,看他们还有啥说的。’ 你惋惜地说:‘回去上医院没有啥,反正咱不想再要孩子,就是舍不得这样好的生意。把腊月时光耽搁过去,明年就不可能这么好了。’ 我安慰着你说:‘不过就是少挣一个月钱的事,没有啥,钱挣多少得够吗?手艺行道,挣钱都是凭苦换哩,咱们少挣一点也少受点苦。’于是,我们就忙着做善后工作,准备回家进医院。” 常大伯听到这里插话说:“这样说来,你们只是怀疑,并无真凭实据,没有理由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你或许还把徒弟冤枉了。” 长须怪说:“一点也没有冤枉他。裁缝摊点,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接的活没有做完,做好的衣裳没有发。还有我新收的那些徒弟,咱不能让人家半途而废呀!有啥办法哩?我只能把这些事交给徒弟,没做完的活让他做,没发的衣裳让他发,咱没收的钱也只好让他收了。还得把这些徒弟介绍给他,想让他当自己的徒弟教下去,我带着这些问题,晚上去找徒弟。 经过这样的事情,我对他也产生了怀疑,走路速度慢了,脚步也轻了。我慢慢地磨蹭着来到徒弟门外,迟疑着没有马上推门。没想到这一停留,倒把以前的事c现在的事,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 首先听到他媳妇说:‘他爸,我,我这几天睡不好觉,老做噩梦,总想着你对师父作的那些事,太缺德啦!太对不起人了。我成天忐忑不安,怕遭报应;你难道就能心安理得,不怕遭天谴吗?’ 我徒弟安慰着妻子说:‘唉,不用害怕,那些报应的话都是哄老实人哩,世上没有那么回事。我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吗,有他在,咱就没有出头之日。’ 他妻子抱怨着说:‘那咱们自己来就行了,为啥要处心积虑地把他拽来?以前做过那么多忘恩负义的事,到这里还得做。我,我心里不好受。’ 他又安慰着说:‘有啥不好受的,几天就过去了。他这几天没出摊,咱的生意一下好多了,他再停几个月,咱就可以出人头地啦。我要是不把他拽来,凭我这两下子恐怕闯不出来,咱的确没有他的功夫硬,手艺高。’ 他妻子又说:‘人害人,害不死,老天杀人不用刀。他那缺指快手,还不是拜你所赐吗!不但没有达到目的,还给人家创造了出名条件。要不是那样,他也不会引人注目,到哪里都能吸引那么多人看。他爸,人做事不要太过分了,人家对你有再造之恩,你做哪些丧尽天良的事都不后悔?’ 他竟恶狠狠地说:‘后悔,我就是后悔,后悔当初没给兰一江说清,让把他的拇指割了,害得我目的没有达到,白给他做了这些年衣裳。后悔,后悔那一棍不解恨,被门扇卸了劲,不然,我就不用再费心机啦!’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当时气得失去了理智,‘忽’地一下推开了门,闯进去只骂了一句:‘我把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一把抓起案子上的熨斗向他当头砸去,那家伙急忙闪了过去,熨斗砸在了他旁边的电壶上,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如同炸弹爆炸一般,把房东和邻居的人都招来了。 我一击不中,又抓起案子上的剪刀向他扑去,被他妻子和房东死命地抱住了。我的怒火再旺,也睁不开几个人的手,他趁机逃了出去。 我悔恨得不可言状,竟坐在他那里失声痛哭起来。周围的人你一言,他一语地劝说着。我多年来付出的心血,岂是几句平常话就能诠释得了。 最后,还是他妻子说:‘蒯师父,他的确亏了你的心啦。可是,树是咋栽的,老鸹是咋招的?你比谁都清楚。自作自受,怨得何人?只怪自己把眼瞎了。我就是听了你这个瞎子的话才背离父母,离家出走,跟这个没长人心的家伙生儿育女,在一起过了这些年。我,我找谁伸冤去呀?’ 他的话说得我羞愧难当c无地自容,人也清醒了许多。是呀,我这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呀!怨谁哩,自以为一双亮眼,原来是瞎子。” 长须怪老婆又说:“我等得时间长了没见他回来,便领着两个近处的徒弟找到那里,啥话没问就看出怎么回事。我几个扶着他回到住处,徒弟们安慰一番回家去了,他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地想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丈夫改变了主意,不回去了,要决心和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打肚皮官司。他既然要斗,咱就陪着他斗下去,为啥要让路哩? 他先让人陪我进当地医院做了引产手术,再找了两个有威望的人,拿着医院证明到工商局去,找上级说明情况。工商局很快把所长调走了,这里的工作暂时由副所长和会计负责。在几个徒弟家长的帮助下,工商所给了锁边机,同意我们继续营业。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认那个徒弟啦。” 长须怪接着说:“我虽然耽搁了十来天时间,影响也不太大,很快一如既往,又恢复正常啦。他那边却日益萧条,冷冷清清,我对他形同路人,不理不睬,更不会有意相让,再给他送活啦。尽管如此,过年以前的裁缝摊点,生意不好也能维持下去,我们就这样相持到过年。” 他老婆接着说:“春节期间,两家都没回去。我们在外地过年,还是人来客往,热热闹闹,十来个徒弟轮换着请师父到家里做客吃饭。我们吃了这家吃那家,每天都是席上席下,酒足饭饱。他们是怎样过年的,我们不予理睬,也不想知道,只看到他们早早就出摊营业。 我们是过了十五以后才开始营业的,时隔不久,他们的摊子突然不见了,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几个当地徒弟从我乡党那里听说:冯师他哥来电报说他儿子病危,两口子连夜回老家去了。我听到这话就说:‘他们这是报应,把我没出世的孩子害得没有了,他儿子就该出事。’ 你当时还说:‘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你咋能那么说人家。咱本来就不想再要孩子,他那样做虽然动机不纯,倒也给咱把忙帮了。’ 我那时生气地说:‘好,好,给你把忙帮了。他那一棍要是把你打死了,你就再不用做活,再不用下苦,再不用担心,早早走到头,也是给你把大忙帮了。那你应当感激才是,为啥跑到人家那里又哭又闹的?’ 你嘴硬地说:‘是呀,他那一次要是把我打死了,公安机关非认真调查不可。他必然罪责难逃,杀人者偿命,那就没有后边这些事啦。’不管怎么说,我认为他遇那些事都是报应,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常大伯不想再听这方面的话就打着岔说:“你们的生意那么好,可能把钱挣美啦?现在坐享清福,利息都用不完,怎么在乎这点看校钱?” 长须怪说:“其实,我在那里也没干太长时间。我的生意好,他的生意不行,那次真的把儿子夭折了,夫妻受了沉重打击,自己气妥了;再加上他害师父的事,经过我那些当地徒弟的嘴传开,附近人都知道了他的德行,威信丧失殆尽,渐渐维持不住,只有拔寨起营。 我没有了竞争对手,勇气也丧失了不少,就支持徒弟们独立工作。由于前车之鉴,我自己渐渐退缩,徒弟们摆了几个摊子之后,我们就主动返回老家。他后来遇的那些事情,都是听人家说的,真不真不想知道。” 常大伯又说:“那你回来以后还能做活,不能把手艺荒废了。” 长须怪说:“手艺就是手劲,硬功夫。技术好学,功夫难练,学到手上就忘不了。我回来以后当然继续做活,精心培养我的女儿。后来年龄大了,也就做不成了,在这里看校,多少有点零花,就当混光阴哩。” 常大伯说:“年龄大了技术更高,经验老道,怎么做不成活哩?” 长须怪又说:“裁缝不是医生,越老越红。裁缝老了跟不上形势,新兴时装自己都看不惯,怎么给人家做呀?自古就有老医生c少裁缝之说。时代变迁,这是没办法的事,过了时的人,做不了兴时的衣裳。” 常大伯点着头说:“你说这也是事实,我觉得你的手艺闲着太可惜,寻思着想请你办缝纫厂哩。看来,这种想法是不可能的。” 他老婆连忙插话说:“不是不可能,他不行了还有我女儿哩!她现在人在深圳,是什么服装企业的设计师,完全可以叫回来自己干。” 长须怪忙说:“去,去,咋可能哩?人家那么大的企业就指望她,放她回来就把屋梁抽拉。再说,他们办的是果品公司,和服装牛头不对马嘴。” 他老婆又说:“行不行打电话问问,咱女子如果能回来那该多好,天天能见面,咱就不用经常牵肠挂肚地想女儿啦。” 常大伯说:“现在搞改革开放,就是要多种经营,引进外资哩。问一下有何不可,说不定他们公司还会到内地发展,搞联合开发哩。” 长须怪说:“那好,我晚上给她打电话,有啥消息去给你说。老婆子,别把你的本职工作忘了。今天多做点饭,让老常哥也体验一下生活。” 常大伯忙说:“不,不,我很忙,你们在,我得赶快回去。”说着,起身就往出走。长须怪两口一再挽留也不起作用,只好把他送出校门。 这时候,日已中天,火辣辣的太阳当头晒着。长须怪手打凉棚,仰头望了望说:“老兄,这么热的天,还是别走了吧。就在这里吃顿饭,下午天凉了再走。”他老婆也帮着腔说:“是呀,上了年纪的人,最怕热啦。” 常大伯风趣地说:“我这人的头皮,就跟你老汉的胡子一样,晒惯了,不怕热。我哪里还有一大摊子事,不回去实在不行呀。” 常大伯不顾长须怪两口的劝阻,离开商周村,向西村里走去,还想从包谷地里回小坟岗。这时的太阳比来时热得多,走了一会就感觉头昏目眩,汗如雨下。幸好路旁还有几颗柳树,实在不行就坐在树荫下歇歇。 树荫下也是热浪烤人,没有一点凉快感觉。汗水把身上的短袖衫溻湿完了,他脱下来在脸上擦擦,抬起头看看,西村里还有好几百米,天哪,今天怕是回不去了。不行,无论如何也得走到胖猪倌那里。 他站起身顽强地继续走着,啊,前边渠里有水,急忙走过去把短袖衫洗了洗往身上一披,人当时舒服了许多。好不容易走到西村里,披在身上的衣裳也晒干了。西村里的树荫下比路旁的树荫下凉快,他不由自主地坐下去歇了好大一会,想起来再走却有点身不由己。只觉得: 浑身酸软头脑昏,手脚没劲眼前黑; 心里慌慌跳不停,肠胃滚滚泛恶心。 频频欲呕无物吐,连连想拉不是真。 莫道意志比钢硬,人体到底是肉身。 常大伯想站起来不能如愿,反而摇摇欲倒,知道自己中了暑啦,怎么办?今天真是回不去了。正在此时,他看见有辆电摩朝这里飞驰而来。正所谓:人老别说意志坚,有心无力是枉然。要知谁会飞车至,下回更是不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回小坟岗种养见成效 大老板论功发奖金 种养结合挣钱稳,经验要靠时间累。 长智首先吃一堑,失败才是成功腿。 顺利获取未受挫,技术当算第一份。 奖金论功合理发,自己没有乡亲愧。 时机拿不准,养殖徒伤悲。长成无销路,辛苦付流水。 寻人跑断腿,卖了更后悔。价低不兑现,没利还亏本。 只听闲话不过瘾,正文不看要后悔。上文说道:常大伯出村办事,在商周村的村委会遇见了看校的长须怪,听他说起了现代村委会大致情况。 二人又一同来到长须怪的住所,用他的手机给商周村会计打了电话。在写电话号码的时候,常大伯意外地认出了他就是当年在这一带首屈一指,赫赫有名的老裁缝,绰号叫‘快剪刀’的蒯师父。 常大伯觉得自己发现了难得人才,就想把他吸收进来办缝纫厂,因此在他的住所停了老长时间。谈话期间,听到了长须怪和徒弟之间的如烟往事,自己心里颇有触动,难免感慨一番,说些人之常情的宽心话。 当他从哪里往回走的时候,由于天气太热中了暑,好不容易走到西村里便实在走不动了。正在力不从心,摇摇欲坠的时候,有辆电摩疾驶而来。他看见电摩满怀希望地想,啊!要是祥合能来就好了。 骑电摩的人果然就是祥合,看见他老远就说:“爸,不要紧吧?这么热的天,到现在还不回去。出来也不把电摩骑上,谁现在还跑路哩!” 祥合的话没说完,人就来到跟前,‘吱’地一声刹住车又说:“怎么样,能上车吧?要不要我把车撑好,扶你上去?” 常大伯说:“你还是来扶扶吧。我只说一点路,从地里走一会就到了,没想到要来商周村。有点中暑,实在走不动了,你来得真及时呀!” 祥合撑好电摩,先把父亲扶上去坐好,然后自己坐上车,双脚在地上一蹬,没费多大的劲,只听后边的大撑子‘嘣噔’一声就上去了。 祥合加大车速,电摩搧起的风吹在人身上,也不显得多么太热了。他只用了十多分钟就把父亲带回家里,盖房的工人收了工,柳枝和杏花正在厨房做饭,两个小孙女睡得正香。 祥合知道父亲需要防暑降温,急忙从冰箱上层取出半个西瓜拿进厨房,放在案上用刀切开,两只大手拘了六牙子,快步走到父亲房子说:“爸,赶快吃点凉西瓜就能解暑,我们都吃过了。” 常大伯又热又渴,伸手端过一牙连吸几口说:“啊!又凉又甜,真解馋呀!快给厨房拿两牙,她们这时做饭太热,吃点冰西瓜就能凉些。” 祥合忙说:“快吃你的,厨房还有六牙子哩,饭做好都吃不完。” 常大伯连续吃了三牙子说:“祥合,你吃一牙,刚骑电摩回来也够热啦。把那两牙仍旧放到冰箱里,我吃了饭给二虎捎去。” 祥合说:“你能吃就多吃点,自己都中了暑,还老想着人家。冰箱里有饮料哩,给他拿一瓶就是,两牙西瓜咋拿哩?去就烂完了。” 常大伯抹着嘴说:“不咋,不咋,用塑料袋装起来绑好,挂在车前边的挂钩上,一会就到了,烂不了。我吃了三牙就足够了,体温降下来,人当时舒服多了。再说,这么热的天,咱们吃西瓜不给他,心里过不去。” 祥合按照父亲的话,把两牙西瓜放进冰箱里,自己端了一牙慢慢吃着说:“你呀,谁能给你这样的人打工,真是把福享啦。” 常大伯坐在旁边说着自己出去了解的经过,祥合把一牙西瓜早吃完了,听父亲说完后洗了洗手说:“你给咱把坟上的事管好就行了,肉鸡马上就要出栏,来往客商不会少,那里没人不行。 包地的事我和叔父跑着联系,非把这三十亩地拿下来不可,咱们还想用地方办肉类屠宰加工厂哩。到那时,自养自杀,自己加工,实行一条龙式的产业链。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开展深加工,毛类制衣c皮类制革,同时发展熟肉制品,创办自己的品牌项目。” 常大伯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但还是担心地说:“你想怎么办都可以,但不能违反原则,哪怕地不包c场不办,咱也不能助长这种封建残余势力的不法行为。更不能与其同流合污,坑瀣一气,做些不够光明正大的事。 我听长须怪说,在他们村上,不管谁弄啥,都得先拜谒那个至高无上的太上皇,咱可不能邯郸学步c照本宣科。太上皇有啥了不起的,无非是庙里的泥胎神像,只要没人敬它,它就啥都不是。” 祥合忙说:“这事你别管,牛大自有解牛法。办啥事都没有一帆风顺的,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凭咱们现在的声誉,攻克这个堡垒不成问题。” 常大伯又把长须怪的事说了一遍,如果条件可能,他也有向那方面发展的想法。先让长须怪和他女儿取得联系,咱也许能招商引资哩。 祥合高兴地说:“好呀,只要有想法,就有成功的希望;如果连想都不敢想,怎么会成功哩?你就给咱大胆的想,放开手干吧。我刚想到加工羽绒,发展制衣,你就给咱把人才发现了,真是不谋而合呀!” 一家人吃过饭后,常大伯把商周村会计的电话号码给了祥合,自己给二虎拿着饭和两牙西瓜来到小坟岗。他让二虎吃了饭就不干了,歇一会回去把家里安顿一下,明早起来早点,趁天凉带着娘子一块来。 二虎这两年那里吃过这样好的饭菜,把他感动得边吃边说:“大叔呀,你真是个大好人呀,对我比我妈都亲,我妈都没给我吃过这么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废话少说,赶快吃饭。吃了饭把这两牙西瓜一吃就歇着去,天凉了再上路。把你娘子接来,就住在那间闲房子里自己做着吃,我不可能给你两口经常拿饭。” 二虎连声说道:“那是,那是,我两口一直在卧薪尝胆,苦吃惯了,只要有粮有盐,调料不全都能行,不会给你造成多大的麻烦。” 常大伯说:“我既然叫你来就不怕麻烦,只要你们好好干,生活上就要吃得差不多哩。不但米面调料不缺,蔬菜也少不了,甚至还有肉哩。” 二虎高高兴兴地吃完饭,西瓜吃了一牙就不吃了。常大伯说:“怎么,两牙西瓜还吃不完吗?那你歇一会,走的时候再吃。” 二虎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是吃不完,我,我想拿回去哩。不瞒大叔说,我们这两年没吃过西瓜,我娘子常常偷着拾人家的瓜皮啃。” 常大伯叹口气说:“哎呀,你们怎么把日子过成那样子啦,真是可悲呀!唉,不说了,那你随便吧。以后到我这里来,起码生活有保证啦。” 沙二虎吃过饭,歇了一会就踏上了回家路,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妻子知道情况以后也很高兴,二人在他们那烂屋里睡一晚,天不明就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上几件自己认为时兴的单衣c被单上路,赶早上八点多回到小坟岗,在常大伯给他们指定的房间里安了家。 常大伯给二虎贰佰元说:“你骑我的自行车先在集上转转,了解一下猪娃行情,回来大概造个预算,猪圈弄好就逮几窝猪娃。顺便给你们买点调料蔬菜什么的,我一会回家带点麺就可以做饭啦。” 二虎说:“猪娃行情不用打听,我村里就有几家养母猪的,前几天卖的官价是十块钱一斤,整窝走也得八块,一个十斤重的猪娃百十块钱,不便宜。我得抓紧时间弄猪圈,就不上集啦。你回去叫一个大工就行了,我两口都可以做小工。送麺的时候捎一包盐,调料蔬菜,当时有没有都行。” 这时候,金蛋媳妇和七寸蛇喂完鸡走到这里,金蛋媳妇听到这话就说:“大叔,你再买点豆角种子,我们闲了在这围墙周围种一点,几家子都吃不完。咱们这里要菜有菜,要肉有肉,生活想不好都不行。” 常大伯说:“现在种菜太迟啦,要是早点把菜种上,不但有菜吃,可能还有卖的。唉,我以前倒是想到了,就是忙得够不得。盖房子太迟了,如果能早几个月,啥菜都能种。房后种上几窝葫芦,就可以把房上长满,不光能吃能卖,整个房子里边都不热了,可惜时间来不及啦。” 七寸蛇说:“你收了麦才把地倒过来盖房子,咋得早哩?别想那么多,其他菜明年再计划着种,现在在围墙周围种点迟豆角还能跟上。就像秋紫豆c刀刀之类,都是立秋以后才结哩,只要天不下霜,尽管能吃。” 常大伯说:“那好,我有时间出去买点,就是怕卖开鸡没时间啦。” 正说着,屋里的电话铃响了,他急忙进去一听,是二蛋打来的,说他马上就把拉鸡的客商领来啦,需要几个利索点的人逮鸡c过称。 常大伯没卖过鸡,听到这话难免有点紧张,急忙给祥合打了电话,让他在盖房的人里边抽出一个大工过来修猪圈;再在果品厂里抽出三个腿脚利索点的钟点工,马上来这里逮鸡。 金蛋媳妇说:“鸡把我两个认得啦,让我们逮,生人进去怕鸡受惊。” 常大伯说:“当然少不了你们,卖鸡另加工资。数字多啦,只怕你两个不行,非要几个年轻人往出拿不可。” 七寸蛇说:“我们有喂鸡的工资就够了,卖鸡不用另加钱,鸡喂大了就是要卖吗。看来,你没时间出去啦,我回去在村里找点豆角种。” 常大伯着急地说:“那些都是闲事,有时间了种点,没时间就不种啦,你回去了和三快婆说说,一块找,多少都无所谓。为今之计,必须先做好卖鸡前的准备工作。鸡群大啦,逮这边的时候,得想办法把那边隔开才是。不然,鸡群会受惊的,我听说肉鸡最怕惊群啦。” 金蛋媳妇说:“这个好办,用黑防晒网搭在栅栏上就可以啦。” 常大伯说:“可以是可以,咱这里当时没有。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比如说,绑鸡用的绳子,可能都要提前预备好哩。”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说:“不用准备,我都带来了。”他们这才看见二蛋的小车已经停在门外,后边还有两辆三轮正在掉头。 常大伯连忙招呼进屋,二蛋说:“不进屋了,这两家是我的老客户,他们拉鸡不给现钱。价格三块六,比开现钱的大客户能高两毛,就是得叫咱拿着单子去讨账。但这样的客户也不能放弃,遇上鸡不好卖的时候,不找他们还不行哩。今天先给他们每人逮二百,让人都在着。我还联系了两家大客户,明天就来拉鸡,价能低一点,当时就把账清啦。” 常大伯说:“我对卖鸡没有经验,你说咋办就咋办吧。”正说着,那两个拉鸡的老板过来了。常大伯给他们取出香烟,二人也不客气,接过来抽出两支,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着,使劲连吸几口。 其中一个用鼻孔出着烟说:“二蛋,咱们可是老关系啦,我们凭你挣钱,你也靠我们挣钱哩。这里的鸡是你发展的,就要先尽我们逮哩。” 另一个说:“那还用说吗,咱们就是车和路的关系,鱼和水的关系,谁离了谁都不行。不说了,赶快逮吧,他们能有多少,两次就逮完了。” 二蛋说:“三次都逮不完,这里的鸡数量大,第一批一万多,第二批再有十天就能卖。光指望你们不行,第三批的鸡还等着用地方哩。” 哪一个着急地说:“那你不能把杀鸡村的人都叫来,同行见不得同行。我村里那么多人杀鸡,各人都有各人的路子,不能坏了规矩。” 二蛋笑着说:“我之所以和你们建立关系,主要是看上用量大,一次能要二百多。其他那些一次要几十个,最多的能用一百,太麻烦了,还得经常跑着要钱。我们这么大的规模,光靠你们怎么能行,非联系大客户不可。你们那样付款也不是长法,再不改变就跟不上形势啦。” 这时候,村里的人也来了,大家各执其事,马上行动。杀鸡老板叫七寸蛇领着进园看了鸡,出来对常大伯说:“大叔,你这鸡养得真好,大小一模一样,统一极了,不用挑拣一齐逮,没有一个不行的。” 常大伯谦虚地说:“我没养过鸡,这都是二蛋的功劳。他说生地方第一次养肉鸡,眼窝闭着都能长好,恐怕往后就没有这么好啦。” 二蛋打开小车后备箱,从里面拉出一卷防晒网。七寸蛇和金蛋媳妇拉进园里,搭在两个栅栏中间,就把两边的鸡完全隔开了。 二蛋又从车里取出一卷塑料绳子,用剪刀剪成一尺来长,他和杀鸡老板每人拿着一撮,选了一片空地,叫大家开始逮鸡。二虎也叫他妻子和金蛋媳妇c七寸蛇一块在里边逮,其他的人从里边提出来交给绑鸡的人。 就这样,里边三个人逮,外边三个人绑,常大伯和三个年轻人来回跑着往出提。不到一个小时,四百肉鸡就逮够了,把那片空地摆得满满的。 接下来就是过称,常大伯把收草莓用的磅秤推出来,选块平地放好,买卖双方看着校验好,给磅面上放着一个方凳,再给方凳上担了一条长棍,然后把绑好的鸡两只一抓往棍上挂,每次十抓二十只,十称二百刚好。 第一称过好以后,大家又把鸡提到老板车前,搭在上边的长棍上。常大伯则找来笔纸,把斤数当面记清。他们忙碌了好大一阵子才把四百只鸡过完。老板算了算账说:“啊!一只平均五斤多啦,你这鸡长得真快呀!” 常大伯说:“不可能吧,一个半月的鸡,再快也超不过五斤。哦,对啦,你们还没刨皮哩。这凳子和棍,少说也有几斤重,十称就是几十斤。” 两个鸡老板对视着笑了笑,其中一个说:“唉,瞧我们这人,过称连皮都不刨。不知这些年是怎么做生意的?怪不得老赚不到钱。” 另一个也说:“大叔真是个实诚人,要不是你,我们吃了亏都不知道。往后,咱们就建立长远关系,我们迟早要鸡,你可要保证供给哩。” 常大伯说:“那是,做生意就是要讲诚信,只要有鸡,先给你们。” 两个鸡老板称了皮,算了账,给常大伯打了一张欠条,然后心满意足地开着车走了。果品厂里的钟点工也跟着回厂去了。 金蛋媳妇说:“大叔,你太老实了,不说不是把光沾啦。” 常大伯说:“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我知道了咋能不说哩?咱卖够咱的就行了,不能白占人家便宜,我这人不会做那样的事。” 七寸蛇说:“是他自己没刨皮,又不是咱亏他哩。你也装着不知道,二十称就是一百多斤,要值四百多块钱哩,几个人的工资用不了。” 二蛋说:“对啦,对啦,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以为他们真忘了刨皮,他们是故意试你,你不说他们也会说的。人家是干啥吃的,这碗饭吃了好多年了,精得比猴都精。他们做这生意连本都不摊,经常压着养鸡户的钱不给,老说食堂里的账没结,其实是自己存着赚利息哩。 我这些年就把他们的气受扎了,跑十回八回要不到钱,咱的时间好像不是时间。有时不让他们逮鸡还不行,把人弄地深不得浅不得。最近才联系上了大客户,人家现兑现,一车就拉几千只,和他们打交道的回数不多了。往后,咱们自己把屠宰场办起来,就永远不看他们脸啦。” 常大伯说:“人家多出两毛钱,可能加的就是跑路钱。当地人有家有舍,跑不到哪里去。咱只要把鸡卖出去,闲了讨讨账怕啥哩。” 二蛋又说:“你不知道,讨账不容易,我还有五年前的账至今没要回来。这一行也不好干,鸡紧缺的时候,他们逮不到鸡把咱叫爷哩。鸡不好卖的时候,咱又得把人家叫爷;讨账更要看人家的脸哩。 唉,我对此深有体会,要想彻底改变过来,就得变被动为主动。自养c自杀c自卖,一竿子插到底。搞屠宰场c建冷库,养到时候就宰,价好了卖,价不好就存起来。这样一来,只要养成功,只赚不得赔。” 常大伯点着头说:“对,咱们就往哪方面发展。今天就是这事啦,大家回家吃饭,以后事弄大了,人多了办个大灶,省得吃饭来回跑。” 第二天,二蛋联系的两家大客户果然来了,开了两辆专门拉鸡的大卡车,车上全是用钢筋焊成的分层鸡笼,一车装满就是两千多只。 常大伯早叫三快婆找了几个利索妇女和金蛋媳妇c七寸蛇,还有沙二虎的夫人准备逮鸡;又打电话叫果品厂里的钟点工多来几个。自己对二蛋说:“你在这里招呼一下,我去买点绳子,今天逮的鸡多,不能老用你的。” 二蛋笑着说:“你真细发,一点绳子还记着哩。别去啦,今天就不用绳子。你叫人只管往出逮,人家四个人往笼里装就行了。这两辆车c四个人,来时都在开发路那儿的电子磅上过了称,鸡装好以后,开到哪里再过一次,把刚过了的斤数一减,鸡的数量就出来啦。” 常大伯也笑着说:“我还当昨天那样,要一称一称地过哩。这样好,这样省事多了。那就叫他们把车放好,咱们开始逮吧。” 大家忙了好几个小时,方才把两车鸡装满,二蛋叫常大伯跟着他们去算账收钱,常大伯让他过去拉上玉顺和桃花去算账比较合适。 就这样,第一批肉鸡很快就卖完啦。常大伯和玉顺大概算了算,每只鸡能卖十六七块钱,成本就是十二块左右,一只能赚四五块钱,一万鸡就是四五万元。这事确实不错,照此下去,赚几十万元不是难事。 玉顺说:“事是好事,多亏二蛋啦。人家出主意,养雏鸡,鸡苗c饲料c销路全靠人家,这账咋分呀?利润二一添作五吧,咱少赚一点。” 常大伯说:“赚钱多少无所谓,我觉得分账不大合适。你想,他是公司的大股东,公司收入大了,他的利润自然就大啦。公司的人给公司办事,如果收入分成,那就与理不通,对其他人也不大公平。” 玉顺为难地说:“那咋办呀?如果按股分红,和其他股东一样也不合理。人家不动一刀一枪,和日夜操劳的人利润一样,你觉得能行吗?” 常大伯说:“当然不行,可以给他有个职务,有职务的人都有工资。其次,每个项目结束以后,从利润里边按百分比拿出一部分作为奖励资金,咱可以论功行赏。这样,就能够大大地调动员工们的积极性。” 玉顺高兴地说:“对,谁负责那个项目,谁就是那个项目的经理,工资在利润的基础上算,利润高了工资就大,利润小了工资就低。奖金则是参与这个项目的每个成员,都有获得的机会。” 常大伯又说:“好,就这么办。每个项目单独核算,结束以后就把账算清,该奖的马上兑现。草莓已经结束啦,这个项目没有经理,老山头的功劳最大,咱可不能亏了人家。还有出了力的人,都得发点奖金。” 玉顺又说:“这可不好办呀!谁多谁少咋定哩?弄不好会有意见的,咋就不能瞎子擤鼻一抹,那样起不到好的作用。” 常大伯说:“这事好办,你们只要把奖金总数算出来就行了,具体谁多谁少我来决定,保证让大家心服口服,都没意见。” 玉顺又说:“账好算,事难办,草莓大概卖了三十多万元,减去人工工资,能赚二十四五万元,里边还有老山头的苗子没算哩。” 常大伯说:“那就给老山头算两万元的苗子钱,他不要钱就是股份,每年参加分红就行了。再拿出两万元作为奖金,我给大家论功行赏。” 玉顺说:“我觉得两万元的奖金有点多,等我算出来再决定吧。”常大伯又说:“那你抓紧时间算,多少无所谓,主要起个激励作用。” 第一批肉鸡刚买完,开始拉鸡的那两个老板又来啦。他们听喂鸡的说卖完了感到十分惊讶,找到常大伯抱怨着说:“大叔,怎么搞的吗?这么快就卖完了,怎么不给我们留一点?咱们说好要建立长远关系吗。” 常大伯说:“对不起,后边的鸡等着用地方,没办法留呀!鸡卖开了就得赶快卖完,你们能赶上了就拉,赶不上也没办法。我们的鸡数量多啦,指望你们一次拉四百,四天五天来一次,几个月都拉不完,后边的鸡还怎么养呀?所以说,我们不联系大客户就不行。” 其中一个老板说:“这次就算了,下次能卖了一定要给我们留哩。” 另一个拿出一张名片说:“我给你留个电话,下次能卖了及时打电话通知。现在不是前多年,找我们卖鸡的人还得骑自行车经常跑。” 常大伯接过名片说:“好,你们下次来时把上次的欠款捎上,咱们都省得多跑路。”哪一个老板连声说:“不行,不行,刚拉了三天两后晌就想要钱。食堂最快也得一个月结一次账,我们拿啥给你哩?” 常大伯生硬地说:“那是你们的事,做生意就是要摊本钱嘛。我们养鸡也是一样,没有本钱就弄不成,鸡苗c饲料都要现钱哩。 我的能力有限,给你们欠一次的钱基本可以,再多了欠不起。下次来拉鸡,必须带着上次的钱,保证有你的鸡。” 另一个老板说:“快走,快走,没鸡啦说啥哩,咱们还得另找鸡源。” 两个老板急匆匆地走了,金蛋媳妇说:“大叔,我看第二批鸡也能卖啦,你怎么叫他们空车走哩?卖一点就少一点吗。” 常大伯说:“他们是欠账哩,这样的买主拉多了咱欠不起,全给人家做了生意啦。往后,像他们这样做生意,恐怕要被淘汰哩。” 第二批肉鸡就是能卖啦,常大伯还是叫那两家大客户连续拉,其间也给那两个老板打过电话,他们都说当时不要而没有来。直到国庆节前夕,他们才来拉了一趟,第一次的钱捎来了,第二次又欠下了,使常大伯不得不踏上了漫长的讨账路。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四批肉鸡卖完了,第五批的鸡只占了一半地方,二蛋没有继续进鸡育雏,却让常大伯安排人清理鸡粪,打扫战场,搞好消毒工作。 常大伯说:“肉鸡小的时候怕冷,大了温度低点不要紧。看这情形,赶天冷再上两批基本可以。现在就停止,我觉得有点太早。” 二蛋说:“从温度上说是有点早,从时间上说就不早了。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每年国庆节过后,直到元旦以前,这段时间的闲人多,闲置的蔬菜大棚也不少,闲人就想利用蔬菜大棚养批肉鸡。 这两三个月期间却没节少会,鸡肉销路不大,是一年中滞销最长的时月,而养鸡的人却是有增无减。一般临时上马的养殖户,大都不了解市场的需求规律,看到别人养肉鸡赚钱,自己就想趁机养上一批,不但能赚钱,还能给菜地积肥。 殊不知这时养的肉鸡,大都行情不行,难卖极了。养鸡户为了卖鸡,就把杀鸡老板的脸看尽了,还有给人家送东西,帮忙干活的人。只要答应拉鸡,连价都不搞,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只求赶快把鸡拉走就是。 杀鸡老板则是故意搬扯,狠心压价,趁机大赚一笔。养鸡户根本没有赚钱的,和杀鸡户有亲戚关系的人还能包住成本,没关系的人只有赔钱。唉,辛辛苦苦把鸡养成,分文收入没有,连本钱都贴进去了。还有人技术不高,养鸡成活率不行,中途大小耍个麻达,就会赔得血本无归。” 喂鸡回来的金蛋媳妇听到这话就说:“不至于吧?我看咱们这几批肉鸡,都是顺顺当当地长大了,能耍啥麻达吗?就会赔得血本无归。” 七寸蛇随后也说:“是呀,是呀,我看你是危言耸听,故意制造紧张空气哩。肉鸡就是长肉的东西,只要准时喂料饮水,不长都不由牠。” 常大伯说:“二蛋的话绝对不是言过其实,他是长期积累下来的经验。不管弄啥都有风险,养殖业的风险最大,弄不好就把本赔啦。过去就有句老话说:‘有钱不置张口货。’这些长着嘴的东西,健康的时候要吃要喝,一旦不吃了就有了麻达,而且都是传染性的,弄不好就有倒群的危险。咱们这几批鸡之所以顺利,主要是有二蛋这个专家哩。二蛋,你就给咱说说,让我们掌握一点技术有好处,起码能及时发现。” 二蛋说:“也好,我就谈点看法。咱们这几批肉鸡之所以获得成功,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鸡苗的品种好,质量高。 第二就是防疫认真,从一日龄的马利克氏,到三日,一周龄的新城疫c发四囊,大肠杆菌c支气管炎,各种疫苗,一个星期都得防疫几次,丝毫马虎不得。赶在拉到这里放养之前,整个防疫过程已经全面结束。” 金蛋媳妇插话说:“天哪,这么复杂,我们只会添料喂水,谁知道还有这么复杂的过程。看来,干啥都要讲把式哩。” 七寸蛇接着说:“是呀,养鸡就跟养孩子一样,小的时候最费事啦;长大以后,当然省事多了。咱们是坐了个顺风船,只要给牠们吃好喝好,啥心都不用操,牠们就会一天天往大的长。” 常大伯感激地说:“二蛋,咱们这次成功,全是你的功劳。要不是有你,指望我们这些啥都不懂的人,恐怕连门都没有。” 二蛋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与你们尽心饲养也有绝大关系。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地理条件好。这里远离村庄,没有杂菌,温度适宜,空气流通,这样的地方养肉鸡,第一次不用操心就能长好。往后,可能没有这么顺当啦,喂鸡的人不但要定期用些抗菌药物,还要勤观察c多查看,发现有异常现象,就要及时控制,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常大伯说:“是呀,鸡群大啦,不操心是不行的。你得给我们详细说说,怎样才能提前发现c及时预防哩?” 二蛋说:“冰冻三尺,非是一日之寒。我的经验都是天长日久,从失败中总结出来的,经受过全军覆没c血本无归地沉痛打击。 经验就是要靠实践,不是听几句话就能掌握的。你们只要多留心,注意观察,看鸡群的精神状态,听发声是否正常。如果呼吸不畅,咽喉有‘嗝嗝’之声,那就是气管出了问题。早晨发现一只,中午就是一片,很快遍及整个鸡群,虽则死亡不大,也会停止生长。提前预防省事,治疗起来就麻烦了,花钱费事不说,起码一周之内不会正常生长。 这种病的特效办法还是贵在预防,除了防疫而外,平时还要定期用些预防药物,拌料c饮水同时进行。只要做到不让发病,就受不了损失。 要是发现死鸡,必须马上解剖,查看死亡原因,如果肌胃内壁有出血点,那就是新城疫;如果肛门内上边的发四囊肿大,那就是得了发四囊炎,这些都是传播很快,死亡率极高的疾病,如果由于误诊而治疗不当,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还有些马利克氏c尿酸盐沉积之类的疾病,都是非常难治的。简直就跟人的不治之症一样,只能慢慢熬着等死。 我原先经验不足,在一次发四囊上吃了大亏,一批鸡死了百分之五十。还有一次由于配料不当,致使鸡群营养过剩,患了严重的尿酸盐沉积。我跑遍了全县所有的鸡病诊所,各种药物用遍也不起作用,又骑着自行车,顶风冒雪c忍饥受饿,跑到百十里路以外的省畜牧中心,找专家,寻教授,各种办法都用尽啦,结果还是于事无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一月龄的鸡,一个个不吃不喝闭着眼,呆立着先后死去。” 金蛋媳妇插话说:“咱们喂肉鸡不是都用的全价料吗,只要把袋口拆开,倒着喂就行了,你咋还要配料哩?” 二蛋又说:“你们有所不知,那时候的全价料少,太贵啦。自己配料便宜,可以减少养鸡成本。可是,自己没有经验,配料比例不合适,效果没有全价料好。我老觉得自己的鸡没有人家的鸡长得快,以为饲料的营养不够,就把鱼粉比例提高了一倍,最后把鸡死完人才明白了。” 七寸蛇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做啥都不能贪图便宜。你就是图自己配料便宜,才把一批鸡死完了。” 二蛋说:“主要还是由于没有经验,我的鸡没有别人的鸡长得快,不光是饲料的问题,还有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品种不一样。人家逮的鸡娃是快大型的‘罗斯308’,而我逮的却是‘海布罗’,本身就没有人家长得快。咱当时只说都是肉鸡,不知道还有这样那样的品种。” 常大伯由衷地说:“二蛋,你这些经验都是用钱买来的,咱们这次养殖成功,主要功劳是你的。你觉得咱这利润,怎样分配比较合理?” 二蛋爽快地说:“我是公司的人,为公司办事理所应当,利润当然也应该是公司的。只要给我那里防疫c育雏的人开点工资就行了。我有自己的厂子,给你帮忙c出主意,那是为了报恩而不是盈利。” 常大伯忙说:“咱们办公司是为挣钱的,咋能让你经常帮忙哩?你就给咱把这个项目的经理当上好好弄,项目经理都应该有工资才是。” 二蛋又说:“你放心,我当不当经理都会好好弄。公司壮大了,我这个大股东自然就有利可图啦。不过,往后时间长了,你们一点不懂也不行。我下次来带点资料,你们有时间看看,是可以学点知识的。” 二蛋说完就回去了,常大伯和两个喂鸡的仔细琢磨着二蛋的话,觉得他说的得很有道理,使他们知道了经验和技术的重要性。不论干啥,人才是最重要的;要想把啥干好,必须认真地学习技术。 常大伯立即骑上电摩,亲自到二蛋那里拿回资料,自己有空就看,晚上常常看到半夜以后,白天又给喂鸡的人反复讲解。有不明白的地方,马上打电话向二蛋请教,有时还赶到二蛋的鸡厂亲自实验。时间不长,他就掌握了一般的简单经验,金蛋媳妇和七寸蛇也有了些初步知识。 自从卖开肉鸡以后,常大伯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回家吃饭都是匆匆忙忙,有时就在二虎的灶上凑合着吃点。他根本没有时间过问西村里三十亩承包地的事。直到收秋种麦以后,第五批肉鸡全部卖完了,他才知道西村里的牛浪过世了,他们的果业公司中标了。 公司的法人代表,李祥合已经名正言顺地接管了西村里的三十亩承包地,正在叫着装载机,大张旗鼓地动工推地,准备修建现代化的饲养场和肉类屠宰加工厂。具体是怎么办到的,他就无从得知了。 常大伯一个人站在坟头上看着想着:玉顺c祥合,都是知法懂法的人,他们不可能行贿。但少不了用承诺许愿c条件交换,等一些不太光明的什么手段,自己不知道干脆就不问了。他也觉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如果都要按照自己的思想来,那么,在当前的形势下,啥事都干不成了。正是: 条件交换不光明,墨守成规事难成。 鼎新革故前景亮,正本清源眼下穷。 业绩显赫靠便通,腾飞发展凭智能。 马列主义理论深,灵活运用是开头。 国庆节过后不久,肉鸡的行情果然紧转直下,一路走低,这时候的养鸡户无不焦头烂额,赔着本欠账销售。常大伯这个养殖基地则是一只鸡也没有,他领着人把鸡粪清理到一块,然后埋在果树周围,把地方彻底消毒,准备放养一批生长缓慢,肉质优良的三黄鸡。 常大伯领着人一面干活,一面谈论着这两个阶段的成功经验。大家一致认为,草莓的成功,老山头功劳最大;肉鸡则是二蛋的功劳最大。 草莓和肉鸡的账都算出来了,这两个项目总共能赚四十多万元。在常大伯的要求和坚持下,董事会决定拿出四万元给大家发奖金。具体怎么发,全由常大伯一个人决定。果品厂里职工的奖金,由果品厂独立核算。 常大伯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设置三个等级。 一等奖是老山头和二蛋两人,每人发五千元的奖金。二等奖是三快婆c金蛋媳妇c七寸蛇和那个领头妇女四人,每人发两千五百元的奖金。 三等奖是参加这两个项目的所有人,连二虎的夫人在内,一共正好四十个人,每人发伍佰元的奖金。他觉得这样做公平合理,没有谁说的啥,自己万没想到,不但有人说话,而且有理有据,使他无法反驳。 当常大伯利用劳动休息期间,开会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三快婆第一个站出来说:“不合理,不公平,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我看这四万元的奖金,起码有一半该是你的。你给大家都分完了,自己喝西北风呀?” 老山头接着说:“是呀,我的草莓苗子卖了钱,在这里干活又挣着工钱,凭啥要拿五千元的奖金哩?要说功劳,谁有你的功劳大呀?” 七寸蛇也说:“我在这里干活就没少挣钱,给你帮忙操心都是自愿的,如果再拿那么多奖金,我这心里咋过得去哩?” 金蛋媳妇接着说:“我经常挣那么多工资就心满意足啦,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好过多了。我感激都来不及,还要啥奖金哩?” 梗二也说:“是呀,是呀,要不是你弄这个企业,我们到哪里挣钱去呀?谁敢叫这些病桶干活呀,也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把我们这样的人利用起来。我觉得三快婆说得对,这些奖金,大多数都应该是你的。” 还有人跟着说:“对,你的功劳最大,好不容易把这片小坟岗包成,一个人挖了几个月荆棘荒草,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呀?我们大家干点活都有工资,你挣过谁的工资?你给大家发奖金自己没有,大家心里能过去吗?我就敢说,没有人会心安理得地把钱往回拿。” 常大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乡亲们,大家听我说,我是公司的董事长,是东家c是老板,公司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我办事是给自己办哩,干活是给自己干哩,我咋能自己挣自己的钱,领自己的奖金哩?我这样论功行赏是有道理的,大家不必多想,完全可以问心无愧地把奖金拿回去。” 好多人都觉得常大伯说得有理,是呀,他就是这个私有制企业的老板呀,咱们都是给老板干活哩,挣钱领奖金是应该的。老板给自己干活,咋能挣自己的钱哩?还有人觉得不对,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这时候,二蛋从人后走出来说:“我是最后来的,在后面也听了半会啦,本来不想说话,听到老常叔这段话后,又不得不说两句。 老常叔说自己是公司的老板,是董事长,请问老常叔,你在公司占了多少股份?据我所知,占有公司多一半股份的股东才有担任董事长的资格,公司的利益肯定多一半都是董事长的。而你一点股份没有,就是空头董事长,公司年终分配,是凭股份获取红利的,股份多的得利多,股份少的获利小,而你这个一点股份没有的董事长,只能是一无所有。” 三快婆着急地说:“天哪,要是那样的话,你这么辛苦给谁干哩?” 常大伯说:“大家都别说了,我这事是为乡亲们弄的,自己收入大小没有啥,只要大家有事做c有活干,能够发家致富,那就是我的心愿。” 梗二大声说:“那你也要吃饭哩,一家老少要生活哩,没有收入怎么能行?我们大家在这里干活,不管赚钱不赚钱都把工资领了,有点效益还有奖金,而你把所有的心血用在这里,大家干的时候你也在干,大家没干的时候你还在干,你一点钱不挣,我们大家挣得下去吗?公司刚有了点成绩,离收回成本还差十万八千里,你自己没有奖金,我们怎么往回拿呀?” 那个领头妇女也站出来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打工的又不是公司员工,干活按时间拿工资,凭啥领公司的奖金哩?我觉得这样的钱不该要,勉强拿回去良心会不安的,你们就不要多此一举啦。” 还有几个打工者异口同声地说:“不要,不要,我们都不要奖金。这些钱给公司留着,只要公司能够发展壮大,我们有地方挣钱就行了。” 三快婆反对着说:“不能给公司留,留下都成了人家股东的钱啦。听二蛋说,公司不是按股分红吗,留得越多,人家有钱人分得越多。咱们是凭辛苦干活挣点血汗钱,人家啥心不操,啥活不干,睡在家里就把钱挣啦。现在的公司大股东,和过去的资本家有啥区别?不光老常在为人家服务,咱们干活的都是给人家有钱人创造财富哩。” 二蛋又说:“经济社会就是这样,有钱人凭钱赚钱,没钱人凭打工赚钱哩。平心而论,人家哪一个老板的钱,自己一辈子都吃不完。他们要是不思进取,满足现状,不办企业啦。人家还是吃香喝辣,富贵荣华;而没钱人想打工没处打,生活就成了问题。那样一来,社会上逃难的c要饭的又该多啦。这是车马不离桥的事,互相依赖罢了。” 沙二虎这时喂完他的小猪,也来会场凑热闹,听了一会就接住二蛋的话说:“唉,你们这些人怎么比我韩沙寨的人还傻得多,给发钱都没人要,那里还有不收粮的仓哩?这有啥为难的,没人要了都给我好了,省得大家在这里难受得跟婆娘生娃似的。我就给大家把这个忙帮了,你们不用难受,还能解决我的实地困难,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梗二推了他一把说:“快去,快去,快去看你的猪娃去,这里没有你的份。你老婆只跟上卖了几回鸡,也和我一样拿伍佰元的奖金。你没见说一句感激话,还贪心不足,想要大家的奖金。大家不要那是风格高,嫌老常没有收入,自己不好意思把钱往回拿。” 沙二虎瞪着眼说:“你,你们那是口惠实不至,嘴说不要,心里还是想要哩。我,我嘴里没说,心里对我大叔万分感激。他,他比我亲娘老子还亲。要是没有这个企业,我两口子住没处住,吃没啥吃,每日里只能楚囚对泣,时不时还要挨债主的打哩。大家要是能把这些奖金给我一半,我就能把要命的高利贷还完,从此一身轻松,全心全意地把猪养好。不光回报我大叔,也把你们当爷着敬哩。” 三快婆虽然人好心软,对这种人还是存在着相当浓厚的厌恶感,听他说到这里就说:“你,你不是教授的丈人吗?到这里喂猪也是皇上他妈拾麦子——图散心哩。你女婿咋能让他岳父岳母过得这么狼狈?” 金蛋媳妇也说:“是呀,守着屙金溺银的女婿娃,还不是吃香喝辣生活好,啥都不干有钱花。你跑到这里哭啥穷哩,再别哄人啦。” 二虎跺跺脚说:“唉,真的,真的,你们咋不相信我哩。我女婿工资大倒是不假,负担也重呀!我女开始不管他的儿孙,一年还能多少给我用几个钱。后来,女婿一年比一年老,我女再不管他的儿孙就不行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听到这里,马上打断他的话说:“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空话。你两口在这里好好干,我不会让你们再为难c再挨打啦!” 沙二虎还是发着咒说:“真的,我说的不是空话。我咋能哄大叔你哩?我沙二虎要是敢哄大叔,一家子都不得好死。他们的确给我的钱越来越少,别说还账啦,生活都没法过,我两口就把罪受扎了。” 梗二不耐烦地说:“真的也不行,我们这些人,家里要是有一个挣工资的日子就好过啦。这些奖金就是给公司留着,也不会给你。” 老山头说:“就是不能给你,你算个弄啥的,刚来了三天两后晌,有啥功劳哩?想要大家这么多奖金,连门都没有。但也不能给公司留,大家的日子都不宽展,商量着分完算了。我提议,四万元拿出两万元算老常的工资,剩下的不论什么功劳啦,凡是参加干活的人,一个人多少都多少。” 三快婆首先支持着说:“对,我同意,就这么办。都是一样的乡亲,分啥多少哩,有钱人就不会出来打工啦。” 金蛋媳妇接着说:“是呀,我们干的时间长挣的工资多。都是乡里乡亲的,奖金比大家多拿也不好意思,还是一样多比较好。” 七寸蛇也说:“对,一样多人都显得亲近啦。我觉得也应该有柳枝的份,她后来在家看孩子,没顾上养肉鸡,栽树种草莓,她可是带头干着哩。挣工资没挣工资咱不知道,这奖金既然大家都有,咋能没有她的?” 梗二说:“她有啥工资哩,我就没见她领过一次。既然公司是按股份分红,他一家子又没有股份,那就应该和打工的一样,干活领工资才是,奖金当然也应该有他们的。大家的意见为意见,就这么办吧。”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一致同意按照老山头的提议办。三快婆大声说:“老常,老常,你听到了吗?快拿出两万元给大家一分就完事了。” 三快婆说着到处瞅瞅又说:“哦,咋不见老常哩,正开会他弄啥去了?”现场所有的人四处看了又看,就是没见常大伯的影子。 有人揣摩着说:“人有三急,可能解手去了,大家等一会就来了。”有人补充着说:“或许是取钱去了,想给大家现场发奖金哩。” 还有人说:“可能不是取钱去了,老常这人从来不染钱,工资每次都是玉顺发哩,奖金也不会例外。他,他大概是不想管这事啦?” 有人担心着说:“有这种可能,这事他要是不管就没人管了。他那人一辈子老想着乡亲们,从不考虑自己挣多少,咱们这样做令他感到很为难,觉得不好下台,干脆撂手不管,那样就好过了有钱的股东啦。” 二蛋说:“大家放心,老常叔心里揣着大家,他绝对不会撂手不管。” 那么,常大伯到底干啥去了呢?他一没解手,二没取钱,三也没想撂手不管。他听了乡亲们的话后,觉得自己说服不了大家,又不想按大家的意见办事。于是,他就很自然地想到玉顺,一个人到住所打电话去了。 乡亲们你一言,他一语,个个说得都有理。意见一致四处瞅,主人不知去哪里?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不知原因的时候,玉顺突然来了。 谁都知道,玉顺掌管着公司的财政大权,他的出现一定是发奖金来了。三快婆首先说:“玉顺,我们大家都说好了,一共四万元的奖金,先给老常两万元的工资,剩下的两万元一个人多少都多少,凡是参加干活的人,连你嫂子在内都有份。你要是拿着钱就给大家发了吧,没人有意见。” 玉顺对大家笑了笑说:“乡亲们,公司给大家发奖金,就是为了奖励有突出贡献的员工,激励大家把公司的事当自己的事着办,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地和领导一起努力奋斗,干出更好的成绩。公司发达了,效益提高了,我们大家才有活可干,有钱可赚,有奖金可发啦。 这次发奖是公司董事会决定的,为的是激发意气,所以要论功行赏。功劳有大有小,奖金当然就有多有少,怎么能一个人多少都多少哩? 在这两个项目中,我哥的确出力最大,要论功劳是最高的。可是,这些钱是奖励员工的,他是公司的领导人员,怎么能拿员工的奖金哩?我们是股份公司,凡是担当职务的人都有工资,大家就不要为我哥鸣不平了。这次奖金就按他的意思往下发吧,不然,他会不安心的。” 三快婆又说:“老常到底算个啥职务吗?他说他是董事长,听二蛋说,董事长要占多一半股份才有资格担任。他一直都是干怂打得胯骨响,凭啥当董事长哩?公司年终安股分红,怎么会有他的钱哩?” 玉顺又说:“这个问题不必担心,就算我哥没有职务,没有股份,公司也会按照利润的百分比抽出管理费,这笔钱就是管理人员的报酬。大家何不想想,我在公司掌管着财务大权,怎么能让我哥没有一点收入?” 大家互相看了看,有人说:“是呀,他们一家子掌着经济大权,咋能让自己人白干哩?咱们可能是腔子挂笊篱——劳心过余啦。” 有人说:“人家的账怎么算咱不懂,也管不着。不管怎么说,奖金应该有老常的呀!他要是没有,咱们拿着也觉得心里不美气。” 二蛋又说:“我记得公司每年提出的管理费,好像是给工商部门的。一般管理人员都是有职务c有工资的,与管理费没有关系。” 沙二虎正要说话,梗二推开他说:“去,你再说也不会给你。咱们不了解公司的财务制度,却了解这一家人的品德。玉顺掌管财务,绝对不会营私舞弊,给他们自己人多算一分钱。就是这四万元的奖金,咱们一致同意给他两万。可是,老常那人谁不知道,咱们愿意给,他也不会要。” 三快婆说:“是呀,老常仗义疏财,他怎么会要这两万元哩?大家别枉费心机啦,干脆王八三十鳖三十,平分算了,省得难受。” 老山头也说:“对,干脆分完算了,只要有心,怎么都能报恩。咱们有了钱也可以投资入股;省得给他他不要,让人不好看。”这时候,常大伯说出的话却大出所料之外,让众人无不目瞪口呆,鼻扭嘴歪。 正是:正行期间把弯拐,一生性格忽然改。要知他能怎么说,再看下回更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回养殖户苦讨昔日账 杀鸡佬乐改旧时风 养殖不易卖更难,老板拉鸡没现钱。 中午登门人不在,早晨上路受严寒。 存款天天赚利息,账户回回空手还。 今日来了新债主,买卖双方尽开颜。 生命有遗传,时光不复还。自身无能力,家里儿女全。 讨账不敢言,默默站门前。无钱还欠款,有力盖庄园。 闲话无边说不完,书接上回继续谈。上文说道:常大伯在小坟岗上的事业大见成效,草莓和肉鸡两个项目都取得了可喜成绩。在常大伯的坚持争取下,公司决定拿出四万元给乡亲们发奖金。 常大伯在劳动休息期间开个短会,把自己的决定和想法公布于众,众人都觉得劳苦功高的常大伯没有奖金,大家领奖于心有愧。常大伯再三解说也不起作用,最后打电话把玉顺叫来,还是没有多大作用。 只有喂猪的局外人沙二虎,却说没人要了给他,他有两万元就可以把高利贷还了。众人有的说,有的推,都说这些钱怎么也不会给他。还有人顾虑着说:“老常那人谁不知道,只怕咱们愿意给,他还不愿意要哩!” 这句话立刻得到大家共同认可,都说常大伯那样的人不会要这笔奖金,干脆一个人多少都多少,赶快分完,省得麻烦。 不料,常大伯却站出来说:“谁说我不会要,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吗。既然乡亲们真心实意地要给我,我李玉常把这份心意领了就是,省得大家左右为难。我现在郑重宣布:四万元的奖金有我两万,剩下的两万就按大家的意思办。都是乡里乡亲,我也不论功行赏了,四十个人每人五百。有用钱的随时到玉顺那里领钱,不用钱的也可以算着股份。” 现场没有掌声,也没有丝毫地支持赞同声,这么多人都像木偶泥胎似的傻站着。和神像所不同的地方就是,脸上统一有种惊愕地表情。过了好大一会,这些木偶泥胎才有了活人的姿势,同时发出了窃窃私语。 有的说:“老常今天这是咋啦,他咋能这么痛快地接受这些钱?” 有人小声说:“唉,人吗,见钱黑心是常有的事。老常又不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也得食人间烟火,咋可能例外哩?” 还有人说:“老关说的真是一句名言,‘钱就是染心的煮青,只要吃进去了,再红的心也会被染黑的。’这话确切极了,无人能够幸免。” 只有三快婆大声说:“怎么,大家不是都表过态,心甘情愿地给老常两万元吗?不是都担心他不要吗?他现在明确表态要哩,你们咋又说那种话?莫非都是表里不一,嘴里说的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 你们尽管放心,老常说过,‘他的心就是一块石头,煮青只能染黑表面,里边始终都是一个颜色。’我相信他说的话,他要这些钱一定有大用处,绝对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我们只是不知道罢了。 大家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难道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吗?你们咋能阳奉阴违c口是心非,依我看,见钱黑心的人可能是自己吧?” 二蛋接着说:“是呀,我们不要做好龙的叶公,成天说着爱龙,龙真的来了,自己却又吓得不知所措。谁有不同意见可以大胆地往出提,咱们畅所欲言,有啥说啥。只要说得正确,有利于公司发展就行。” 刚才说话的人纷纷表态没有意见,他们只是觉得大出所料,太突然了,一时令人惊讶,脑子转不过弯。既然老常要这笔钱,不管干什么都同意,他就是自己享受,那也是辛苦所得,无可厚非。 玉顺说:“既然如此,大家就开始干活吧。谁要用钱到我哪里去领,不用的也给一句话,我会从见话之日起算成股份,参加分红。” 常大伯自己先默默地干开了,大家都跟着干了起来。玉顺何尝不知他哥意欲何为,自己往回走着想着:他可能要为二虎还那笔高利贷,如果明说,大家肯定不会同意。只有以自己的名义把钱要下,然后转赠二虎,乡亲们即便知道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唉,他这人呀,自己女儿的高利贷不准亲戚管,硬逼着他们自己赚钱还。他也不想想,那些钱天天都在涨利息,指望一个小吃摊子能赚多少钱,一家大小还要生活,几时才能把高利贷还完?要不是亲戚们瞒天过海,全力相帮,恐怕二妮和强子,一辈子都得给人家放账的挣钱。 一个傻乎乎的沙二虎,才来了几天时间,能做啥吗,就敢帮他还两万元的高利贷?这样把钱放出去,不知牛年马月才能收回来? 玉顺想得不错,他哥要这笔钱就是为了给沙二虎还账。但他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傻乎乎的沙二虎,解除了高利贷的压力,两口子把心全部放在了养猪事业上。他们利用那个取了土的大坑,养成了二十头母猪,正赶上第二年的猪娃紧俏,价格猛增。按市价交给肉猪场,一次赚了四五万元。就算利润对半开成,也应该有他们两三万元哩。 常大伯并没有收回那两万元,让他们用那些钱继续发展,二虎竟发展到四五十头母猪,基本能满足肉猪场的需求。这个傻乎乎的沙二虎,也成了自负盈亏c名副其实的仔猪场厂长了。 这些后话,按下不表。且说常大伯在小坟岗上,率领大家清理完毕,又把二蛋育的三黄鸡拉来放养。当时工作量不大,他就让两个喂鸡的和二虎夫妻照看着,自己要出去把卖了肉鸡的欠款收一下。 十月下旬的早上,骑电摩上路有点冷,常大伯吃了早饭才拿上欠条,骑着电摩走出村子。这时候的地里大都种着麦子,眼界比较开阔,他看到好多村子的房屋又加高了几层子,还增添了不少从未见过的新建筑。 他少不了为之感叹,为之惋惜,可惜那些建筑材料变成了空空荡荡c毛毛糙糙c毫无用处的闲房子,很快又要变成垃圾被清理掉。然而,改革c开发,大势所趋,他再可惜也没有办法。 听说全县所有的村子都要搬迁,把地方腾出来开发利用,让农村人都住进社区,搬到高层上去。既然如此,就应该把政策定硬,严令盖房,多盖的不但不赔钱还要罚款,对一切非法建筑更要重罚。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国家,连婆娘生娃都能管住,难道还管不住盖房吗? 可能就是别人说的,为了各方面的利益,只是表面敷衍着说说而已,根本就没下摊管。唉,还是该死的钱在作怪,管得太严就无空可钻啦。要是把钱废除了,这些病就可以不治而愈。不知共产党革命的远大目标,几时才能实现呀?可能咱这辈子等不到啦! 常大伯想着走着,问了几个人才找到远近闻名,而自己从未来过的杀鸡村。人还没有进村,浓厚的鸡屎味扑面而来。他不由想到:这里的臭味怎么这般强烈,简直熏死人呀,我养了那么多鸡也没有这种味道。 他下了车,一只手推着慢慢走,另一只手在面前毫无用处地搧着,过了好大一会才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路上到处都晒着鸡毛,有快干的,也有刚晒不久的。还有没冻死的苍蝇密密麻麻,就跟蜂箱前的蜜蜂一样,嗡嗡声不绝于耳。一脚踏去,‘嗡’地一声飞起,脚一抬又落下了。 常大伯走着问着,拐了几道弯,终于来到拉他鸡的二铁门前。他撑好电摩,把门推开高声问道:“喂,这儿是二铁家吗?”一连问了几声,里边才走出一个烫着鬈鬈头,戴着金耳环,身穿旗袍裙,足登高跟鞋的年轻女子,尖着嗓子,拉长音调说:“人——没——在——。” 常大伯往进走着又问:“人干啥去了,我找他有点事。” 那女人大声喊道:“给你说人没在,人没在,咋还往进走哩?得是耳朵聋啦?出去,出去,快给我往出走。” 常大伯继续往进走着说:“怎么,你这屋里不是人进的地方吗?人没在,你难道不是人吗?谁没事到你家来干啥呀?” 那女人的声音小了下来,“你这老头咋说话哩?我不是人难道是猫是狗不成?我是说拿事的人没在,你进来不顶啥,我是人也不拿事。多年以来,找我老公卖鸡的人都是唯唯诺诺,谁敢直接往进走。” 常大伯大声说:“我不是卖鸡的,我是来要账的。你不让进门,叫我在外边问谁要呀?没见过你这么不懂礼貌的人。” 那女子也大声说:“没见过才叫你见哩,要账怎么啦,要账更应该低声下气,你老汉连这点常识都不懂。那个要账的不是好话说尽c不耻下问,求爷爷c告奶奶,像你这种态度,临死也别想把账要下。我叫你进来,害怕把我屋里污染了着,快往出走,爱到那里要到哪里要去。” 常大伯执拗地说:“我要自己的账,当然理直气壮,为啥要低声下气哩?我今天就爱在这里要,就不往出走,不给钱还要在你家里睡哩。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自己做生意不摊本,欠别人的账还有理啦。” 常大伯边说边往进走,那女子急忙进去要关里门,常大伯已经进来推着门,她怎么也关不住。就在此时,从隔壁过来个老汉拉住常大伯说:“老哥,老哥,消消气,别和她一般见识。走,先到我那边喝点茶。” 常大伯也觉得自己和一个女娃较量有失大体,就和老头来到他家。老头给他们泡着茶说:“不瞒你说,隔壁二铁是我的二儿子,早晨上省城送鸡去了,可能到晚上才能回来。家里那媳妇蛮横惯了,对人没有礼貌,在家里啥事不管,贪图享受哩,你和她说到底也不顶啥。 唉,没办法,只要她对我儿子c孙子差不多就行了。咱们这代人,享不了年轻人的福。你也别生气,喝点茶,歇一歇先回去,他晚上回来我给他说一声,你明天来早点他就在哩。” 常大伯喝了杯茶说:“既然如此,我就先找大钢去,他家在那里呢?” 那老头说:“别急,慢慢喝吧。大钢是我的大儿子,人也没在,他家在后街,从我庄子东边这条路过去,门朝北的第一家便是。两人早上一块走的,你去了也不顶啥,媳妇从来不管欠账的事。” 常大伯说:“我说这两个鸡老板有点像,原来是弟兄们,都是你老先生的儿子。那你就得给他们说说,这样做生意不行,他们出去应该把钱和账放在家里,由媳妇给养鸡户付款。这样互不耽搁,养鸡户的时间也紧,不能让人家经常跑冤枉路。这样失信于人,往后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老头喝着茶略有所思,然后慢腾腾地说:“他两个是很相像,但和我连一点像气也没有,不管是长相c性格,全都截然不同。我这人一辈子不欠人的,哪怕自己不吃不用,也得先把别人的钱付清。他两个硬把钱存起来c放出去也不给人家还,简直太不像话了。 唉,我为这事不知说了多少次,他们不但不听,还满嘴的道理。说什么‘放你的心,我们欠的账再多,养鸡户只能逆来顺受,绝对不敢得罪我们。我们干的这一行,就是关着门卖疥药,谁痒了就得找上门来。’ 我看那些养鸡户,可怜巴巴地经常跑,数九寒天骑着自行车,天不明就跑来站在门口等,脚手都冻肿啦,他们还是推三阻四地不给钱。我实在于心不忍,就用我赞的私房钱把几家可怜人的账还了。 他们知道了还说:‘吃了没盐的饭啦,只要你的钱多,爱还就尽管还吧,没钱了少问我们要。我们就是用他们的钱做生意c赚利息哩。’ 我能有多少钱吗,几回就把过去攒的一万来元还完了。他们不给我还说:‘没钱了你甭用,我们给你,你又给人家还了账。’女儿看我可怜,有时来给几个零花。现在好了,国家实行了养老保险,我就不用拖累女儿了。 我老伴死了,自己身体还好,不吃药打针,不抽烟喝酒,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钱。他们能欠你多少钱?我去把今年的养老金一领给你还。”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你的养老金自己留着用吧。他们每人欠我一次的账也要六七千元哩,指望你那点养老金能顶用吗?我和别的养鸡户不一样,不怕得罪他们,欠我的账非要下不可。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人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怎么会截然不同呢?难道他们身上就没有你一点遗传基因吗?” 那老头起身走到门外看看,又进来坐在常大伯对面,端起茶杯喝了口,有点羞愧地说:“唉,不瞒你老哥说,我自己就没有生育能力。” 常大伯惊讶地说:“啊,你有儿有女,怎么会没有生育能力?” 那老头接着说:“那时候的人思想守旧,我们结婚三年没有娃,也不知道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当时夫妻感情很好,就商量着要了我姐一个女孩养着,觉得娃少了负担轻,把外甥女养大了,和自己的亲娃一样。 后来,听说大队医疗站有个年轻医生,医术高明,能治不孕不育,我妻子找他治疗几个月,果然身怀六甲,全家人高兴极了,当真把医生当爷着敬哩。我也感激的不得了,提着重礼把医生谢了又谢。 我妻子十月分娩,顺利地产下一个儿子,我爸我妈高兴坏了,轮换着抱着孙子亲个不够。孩子过满月这天,还把医生请来坐上席,并给孩子认了干爸。两家人名正言顺地来来往往,一家老少的健康状态,全都依赖了这个医生。时隔不到两年,我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我们要了一个女儿,又有了两个亲生儿子,全家老少,其乐融融,真是幸福极了。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群众舆论也一天天增加,酸甜苦辣c议论哗哗,说什么的都有。不知是谁编了一段顺口溜说: 赤脚医生叫呱呱,治病救人真可夸。 疑难杂症能根治,不孕不育是专家。 头疼没有肚疼重,肉针不比银针差。 以身作则除病患,满地出现大南瓜。 一世太监作人父,多年寡妇把娃抓。 騾欢马叫猪娃胖,槽头兴旺乐开花。 互通有无双方好,和谐快乐笑哈哈。 管他生命何处来,孩子长大叫妈妈。 我看两个儿子越长离我越远,而离那个医生越来越近,和医生的孩子也越来越像了。我心里难免疑虑重重,就默默地去省城医院做了个自身检查。这一检查不要紧,使我知道了事情真像,原来病在我身上,自己的那个是死的,根本不可能使女人怀孕。 我明白了这两个儿子的来历,心里十分痛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暗自伤心。我爸劝着我说:‘娃呀,你要想开哩,不管是谁的种,出到咱地里就是咱的庄稼,生到咱婆娘炕上就是咱的娃娃,谁也不敢到咱槽上认骡驹子来。你们的事我早就看出来啦,但不能说破,说破了有损无益,与各方面都没有好处。咱只能当自己的娃养,长大了都是一样的。’” 常大伯插话说:“是呀,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要自己拿得起,放得下,说闲话都是暂时的,时间长了就没人说啦。” 老头又说:“你这话说得很对,只要自己不在乎,别人说啥都不起作用。随着时光消逝,就连那段妇孺皆知的顺口溜,也没人说啦。” 常大伯又说:“顺口溜可能只有你们这里的人能听懂,别人再听也不明白。比如说,肉针银针人还能想到怎么回事;头疼肚疼就不明白了,大南瓜更是牛头不对马嘴,医生看病,与种南瓜咋能连在一起呢?” 那老头笑着说:“你们外地人当然不知道了,这医生没有上过医科学校,医术不怎么样。那时人才缺乏,他又和大队干部有亲属关系,所以才能成为一名医生。是医生就得看病呀,那几句就是他在看病期间喋的冷活。 一次是有人肚子疼,被他用药不当伤了脑神经,虽然没有生命之忧,这人却头疼了好多年,几乎变成神经痛啦。 还有一个患者被他治得神志不清,往车上抬的时候出现幻觉,大声喊着‘啊!红苕南瓜,满地的大南瓜,都快摘呀!’直到拉进医院,嘴里还一个劲叫着‘南瓜红苕,红苕南瓜。’这些原因,你们咋会知道。” 常大伯笑着说:“和我们那里的雷鸟先生有点相似,那时的确人才缺乏,闹的笑话真不少呀!我大队有两个医生,一个是胆小如鼠,治不了病,也要不了命;另一个则是胆大包天,不治病就要命。群众能叫治不了病的看,也不敢叫能要命的看。唉,当时就那种条件,咱不说他。 我觉得你这两个儿子,不管有没有先天性的遗传基因,他们都把你叫爸哩。后天教育也很重要,你可能就没有好好教育他们,这样下去不行。经常失信于人,生意就做不成啦,时间长了与各方面都不好。” 老头忙说:“我也想让他们改,经常叫人家登门要账,我这老脸都臊得没处搁。可是,他们不听我的,我能有啥办法哩?只怪我过去思想有包袱,小时候没有严加教育,现在想教育也鞭长莫及啦。” 常大伯说:“是呀,孩子就是要自小教育好哩,不然,长大难免走歪路。他们这种毛病时间长了,当时没有特效办法医治,得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你自己慢慢喝吧,我今天就不等了,明天早点来,最多跑三回,不给钱就去经济法庭起诉,非把他们这老毛病治了不可。” 常大伯告别老头回家,家里的房子已经盖好了,人还没有搬进新房。柳枝和杏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院子里玩,他走过去说:“让我抱抱,你们也该做饭啦。”柳枝说:“你刚回来也不歇歇,我两个能行。” 杏花也说:“是呀,你一个人管了那么多事,回来就够累啦。我两个人看着两个孩子,还有我二妈和桃花帮忙,一点都不累。做饭的时候往坐车里一放,一个人看着,一个人做饭完全可以,你快歇歇去吧。” 常大伯说:“这几天坟上不忙,我出去讨账才回来,来回骑着电摩有多累的。孩子长了这么大,我没抱过几回,今天就抱出去转转。” 柳枝说:“要转自己转去,让你抱走一个,剩一个就会哭,没有两个好看。”常大伯说:“哎呀,照你这么说,人家一个孩子就不养活啦。” 杏花说:“咱这两个经常在一块习惯了,和一个孩子不一样,忽然分开一个不见一个,两个都不习惯。孩子不会说话,只有用哭表达。”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也是,那我把两个都抱上,出去转一会就回来。” 柳枝忙说:“不行,不行,一个人抱两个孩子太危险,要是摔一下不得了。我们抱孩子,都要一个手抱大腿,一个手揽腰间,就怕把孩子的腰闪了。你就算臂长有劲,可只有两个手,抱着两个孩子怎么护腰哩?孩子要是朝外一倒,你咋办呀?只能看着往下倒,咱不能冒这个险。” 杏花也说:“是呀,我们把孩子放在坐车里,你坐在跟前逗她们玩,既轻松又保险。不是一样把你孙女看啦,为啥要抱出去哩?” 常大伯想想也对,就让他们把孩子放到童车里,自己坐在旁边逗着玩。其实,他要出去转也没有什么打算,就是觉得自己经常在坟上忙,对村里有点生疏,想抱着孩子转转看看,熟悉熟悉。 这时候,桃花走进来说:“大伯,你也回来了。我刚从厂里回来,我妈做饭哩,我就过来看看孩子。听说你收账去了,怎么样,收完了没有。” 常大伯说:“唉,别提了,连人都没见,我正想着怎样对付哩。你过来了正好,咱们一人抱一个孩子到村里转转,我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桃花说:“就是多盖了些闲房,街道还是原样,没啥好看的。你要看出去也行,气候不热不冷,不用担心孩子着凉。” 二人抱着两个孩子,逗着玩着走在街道上,和乡亲们亲热地打着招呼。大家对孩子也显得特别亲切,谁都想抱在怀里亲一下。走了不到一条街,各种糖果就把口袋装满了,他们挡都挡不住。 二人急忙转身往回走,常大伯把自己出门讨账的经过大概说了说,并说实在不行,准备起诉他们,经过法律途径解决。 桃花说:“你那想法是小题大做,太不值得啦。就那么点账,法院不会受理,你还是把那种念头取消了吧。现在的法院c律师判案,都是按比例收费的,几千元的事,人家看不上,咱们也趁不着那么做。” 常大伯坚持着说:“大小都是案件,经济法庭就是处理经济纠纷的地方。听说有人为一两千元的事都打官司,咱这六七千元也不小,他们咋能不受理?咱们有欠条,诉讼费由败诉方出,咱们有啥趁不着的?” 桃花边走边说:“我是说打官司手续复杂,太麻烦啦,咱的时间都耽搁不起。你不是咱村里的智多星吗,杀这样的小鸡还需要宰牛刀?” 常大伯又说:“唉,啥智多星,跟不上形势,连个普通小学生都不如啦。我听那些养鸡户为讨账低声下气c可怜巴巴,就想把这种形势改变过来,让养殖户不再跑冤枉路,永远不为讨账作难受气,看人的脸。” 桃花正走着回过头说:“那也不是几年的远话,咱不是正建屠宰场吗,建成了不光杀自己养的,别人的也可以屠宰加工,批发销售吗。” 常大伯未及再说就回到家里,柳枝和杏花已经把饭做好,桃花把孩子放进童车就回家吃饭去了。常大伯也把孩子放进童车,让她们对面坐着玩,自己和柳枝c杏花坐在旁边的小桌周围开始吃饭。 柳枝和杏花边吃边看孩子,常大伯则吃着饭想:办屠宰场这一步走对了,的确太需要啦!不但能解决自己的实地问题,同时还能解除附近养殖户的后顾之忧。他们就是害怕鸡不好卖才不敢得罪杀鸡老板,如果打消了这个顾虑,腰杆自然能硬起来,再也不会低三下四地讨账啦。 祥合在外边跑了多年,的确长了不少见识,我只想到办养猪场,他就把屠宰场连起来了,真是后生可畏呀!照此下去,可以发展的项目多着哩,羽绒c皮毛c熟肉一一一一一一等等等等,需要办多少厂子呀! 这三十亩地远远不够,可能要把大滩地全部承包下来,让这一带的农民全都进厂当工人。只要效益高,工资可以尽管往上提,要不了多长时间,群众都能过上好日子。就是老了退休,也能像干部一样的领工资。正所谓: 发展眼光看发展,发展起来没深浅。 小坟岗上栽果树,上代祖先换了脸。 项目一个接一个,户户小康路不远。 登高远瞧前景阔,农民也端铁饭碗。 常大伯吃完饭没有久停,又骑电摩来到小坟岗,给电摩插上充电器就到处走着看看。沙二虎两口子正在吃饭,常大伯问他们有没有啥困难。 二虎忙说:“没有,没有,这样好的生活还有说地啥哩。每天都是白米细面,蔬菜不断,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我两口在你这里把福享啦。” 常大伯笑了笑说:“神仙啥都不做,你们还要喂猪,咋能跟神仙一样?” 二虎夫人说:“神仙是啥样子咱没见过,像我们这样好吃好喝能挣钱,有穿有住不挨打的日子就嘹扎啦。我们就不能啥都不做,让你当猪着喂。” 二虎又说:“大叔,我自从到你这里,再没有挨过打。可能是你的名气大,他们不敢到这里来,我就跟在保险柜里一样,不出去就挨不了打。” 常大伯说:“你出去也不会挨打,就是回去,也永远不再挨打啦。我已经让玉顺去把你们那里的账清完了,再没人会找你的麻达。” 这两口惊奇地看着常大伯,二虎张大嘴‘啊’了一声说:“你,你把我欠的高利贷还清了!啊呀,大叔,我把你叫爸,你比我爸还亲一一一一。” 二虎说着就要磕头,常大伯拦住他说:“行了,行了,啥都别叫。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就是拿上次的奖金帮你还的。这就叫众能济一,你两个只要好好干,等挣了钱再把大家这份心补上。” 二虎妻子说:“我说你咋把那么多钱拿啦,当时还有误会,你原来是想给我们还账哩。大叔,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老板那就更没有了。我们会永远记着你的好处,日后挣了钱,一定给你还了。” 常大伯说:“别说了,都快吃饭。你们以后挣了钱,那笔钱还会扣出来,按原来的人数发给大家,我办这事就是为了让群众有钱挣。” 常大伯说着走出大门,先到坟上看看鸡,再到工地上转转。工人们正在做围墙,挖掘机正在挖地基,运料车来回呼呼跑着。他不想影响大家工作,只和熟人打声招呼,就匆匆离开工地,回到他的住所。 第二天,常大伯天不明就起来了,出门解了手,回来洗了脸。然后用电热壶烧了壶水,自己喝了一杯,吃了点馍就骑电摩上了路。 时令尚未立冬,早上骑电摩还是很冷,常大伯穿着毛衣绒裤,戴着手套,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寒风冷气。两只孤立无援的耳朵首当其冲,最先麻木起来,接着就是戴着手套的两手c穿着鞋袜的双脚也先后尝到了冷的滋味。寒风躜进衣服,整个身体也冷了起来,上下牙不由得‘嗒嗒’直响。 他只能放慢车速,减少冷风,双手轮换着捂住耳朵,眼睛看着前方的黑路,路旁的白霜。心里却在想着:天气越来越冷,中午去人家不在,早晨上路冷得不行,自己第一次讨账都受不了,那些养殖户就可想而知了。 电摩尽管放慢,也比骑自行车快多了,他没有受多长时间冷就进了杀鸡村,来到杀鸡老板二铁门前。天哪,门前路边就跟车辆保管站似的,电摩c自行车并排撑着好多辆。有六七个中老年男女好像程门立雪那样,恭恭敬敬地站在二铁门前。没有人敲门,也没有人大声喧哗。 常大伯撑好电摩走过来大声问:“喂,你们要账来了咋不叫门哩?” 有个老头连忙向他摇着手说:“小声点,小声点,老板两口正睡觉哩。要是打搅了瞌睡就会生气,咱们今天又得白跑一回。” 有个五六十岁的妇女说:“是呀,我都来了六七回来,今天要是再不给钱,家里这批鸡就没料吃啦。咱得谨慎小心,千万不能惹老板生气,他高兴了才有可能给钱。我今天来带了一箱火晶柿子,不知他喜欢不喜欢。” 有个中年男子说:“嗨,人家没吃过啥,谁能看上你那烂柿子。我来拿了一壶菜油,是自己种的菜籽榨的,百分之百的纯度。市面上的菜油倒是不少,都有假哩,真正的纯菜油根本没有,我拿这可算是缺物了。咱除了要以前的账而外,还想卖鸡哩,不想办法巴结人家不行。” 还有个老头说:“我来拿了几盘乌鸡蛋在自行车后架上带着,到半路上手冻麻木了,把车头没捉好,车子倒了,蛋打完了。你们都带着东西,我啥都没有,今天这账恐怕要不下啦。” 常大伯大声说:“你们咋那么下贱的,自己要自己的钱,应该理直气壮才对,为啥要巴结他哩?他们的毛病就是你们这样惯出来的。” 那个妇女说:“我们也想理直气壮,可惜底气不足,下次卖鸡还得找人家。要是把人得罪了,人家该拉你的鸡都不拉了。” 那个中年男子气呼呼地说:“我要是没有鸡了,以前的账就硬要,不给钱把车挡住,叫他生意做不成。可是,咱不养鸡再干啥呀?咱也是凭人家挣点钱,要是一回把路断了,往后卖鸡找谁去呀?” 常大伯忙说:“咱们凭他挣钱,他也是凭咱们挣钱。咱们养鸡还要摊成本,他们连成本都不摊,把咱们的鸡卖了,自己赚了钱不还账,还得让咱把他当爷着敬。咱们要是不养鸡,他们挣谁的钱呀?” 那个老头说:“是呀,养鸡的和杀鸡的都是互相依靠哩,凭啥老让咱们看他的脸?我这些年就把人家的脸看扎了,为讨账把腿都能跑断。往后年纪大了,不想再受这种罪啦,他今天不给我钱,我就不让他走。” 那个中年男子说:“你不想干了当然敢硬要账,我们养着鸡就不敢那么来,还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唉,我不是还要卖鸡,这么好的纯菜油,一共才榨了十几斤,自己都舍不得吃,今天就拿得剩了几斤。” 常大伯说:“我看咱们谁都不用给他送东西,把拿来的东西放在电摩c自行车上回去带上。咱们今天统一行动,给他来个堵门硬要,不给钱不让出去。他出不去就拉不成鸡,雇的人开不了工,食堂要的东西送不去。他为了顾及自己的生意,就得取钱还账,把咱们打发走。” 那个中年男子说:“如果这样要账,他怕坏了自己的生意,当然非还不可了。就是怕面子上过不去,日后卖鸡,不好再来找他。” 常大伯说:“放心,只要你有了经验,把握住时机养鸡,让他们拿着现钱找你要鸡,你还不一定给他,自己也把当爷的滋味尝一下。 我是老村李的李玉常,三个月养了将近六万只肉鸡,欠账只卖给他们了四百只,五万多都是现兑现卖完的。我们正在建屠宰场,不但杀自己养的各种动物,还要大量收购附近各地的进行加工,随行就市,绝不欠账。 到那时,你们还怕养的鸡卖不了吗?他们这些杀鸡老板不但牛不成,还要巴结咱们这些养鸡户哩。谁现在有鸡也可以去我哪里联系,把多长时间,几时能卖的数字统计起来,到时候我让大客户上门去拉。保证不赚大家一分一文,我就是想把这杀鸡老板的坏毛病治了哩。” 六七个人全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常大伯,那个中年男子先说:“啊呀!你就是老村李的常大伯呀!早就听说了,了不起,出了名的农民企业家。我还以为年轻着哩,想不到一个老头就弄了那么大的事。今天能遇见你,真是幸运极了,我这一壶菜油就不用送人啦。” 中年男子说着提起油壶,放到自己的电摩上。那个妇女也把自己的柿子绑到自行车的后架上,其他人都把自己拿来的东西放到车子上。 常大伯说:“你们别站着等啦,把门叫开,一起往进走,把人堵在房子里,不给钱不让出来。他就是打电话报警也不用害怕,警察来了才好,他们不会向着欠账不还的人。都大胆敲门,我再到大钢家去看看。” 养鸡户有了底气,胆量随之增加,刚才那种胆小甚微,毕恭毕敬的现象荡然无存。一个个扬眉吐气,放声抡拳,把铁门敲得咚咚直响。 常大伯则骑上电摩,从隔壁庄子东边的路向北而去。没走多远,忽觉臭味扑鼻,就见路旁的杨树林里支着一口杀猪大锅,树上横着绑了两根光椽,地上撒满滩滩污血,撮撮鸡毛,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杀鸡的地方。 有个妇女头上包着围巾,两个脸蛋冻得通红,提了桶水正往锅里倒。常大伯停住电摩问:“喂,姑娘,请问大钢家在那里,还有多远的路?” 妇女看着他说:“不远,正门朝北,路边第一家便是,这里就是他家后院。已经去了好多人啦,你好像第一次来,别急,去也不顶啥。” 常大伯说:“我昨天中午来了一次,听他爸说人不在就没过来。今天冒着严寒早点来,人就一定在家,你说咋能不顶啥哩?” 那妇女说:“前边去了十来个人,人家跑几十回的人都拿着东西;你才来了一回,啥都没带想要账,恐怕连门都没有。” 常大伯又说:“这你别说,各人有各人的办法哩;我这人来一回,就要顶他们几十回哩。天这么早,你一个人急着添水干啥呀?” 妇女说:“我们就是给大钢二铁杀鸡的,得早点把水烧好,鸡拉回来往椽上一挂,放了血就能烫,拔毛的人来了不耽搁时间。” 常大伯说:“老板还在睡觉,门口账户都拥满啦,他还怎么出去拉鸡呀?要账地打发走就得几个小时,你急着把水烧好烫啥呀?” 妇女又说:“老板才不管要账的,他起来就急着去拉鸡,账户挡不住,也没人敢当。老板只说食堂里的账没算,没有钱清账就走了。要账的深不得浅不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把东西放下往回走。 这口锅要盛几担水哩,我得一桶一桶地提,水添够还要抱柴,一把一把地慢慢烧,起码得一个多小时哩,赶鸡拉回来都不一定能行。” 常大伯说:“你别急,今天和往日不同,要账的不会那么容易走。老板要是硬不给钱,他今天的鸡就拉不成了,你们杀鸡的也该休假啦。” 妇女扭着脖子说:“嗯,老板今天杀鸡是金钉定下的,他不拉鸡拿啥杀哩?不杀鸡拿啥送哩?鸡送不去食堂拿啥卖哩?老板怎么也得出去拉鸡,无论如何也得给人家准时送到。不然,生意做不成倒是小事,食堂还要他赔尝人家的损失。指望那些养鸡户,谁敢奓着血脸硬要钱?” 妇女说着回头看时,常大伯已经不见人了。他这时已经来到大钢门口,正在和要账的人说着二铁门前的话。不大一会,这里的十来个人也和二铁门口的人一样,全都放好自己拿来的东西,咚咚咚地敲门喊人。 常大伯又回到二铁门口,他家的大门已经开了,门外没有一个人影。常大伯走进大门,里边却是乌烟瘴气,人声吵杂。要账的把刚起床的二铁堵在房子里,就跟看罪犯似的看着,上厕所也有几个人陪同。 二铁媳妇迷惘地说:“你们,你们今天这是咋啦?一下子全变啦!莫非吸了毒品不成?都赶快往出走,我这屋里从来不允许外人进来。” 那个妇女往她床上一坐说:“怎么,杀个鸡有啥了不起的?房子都不敢进人啦。你们要是不欠账,谁跑到你屋里弄啥呀?请都不会来。” 那个老头说:“要叫出去容易,赶快把账清了,我们马上就走,连一分钟也不想多停,你当谁爱往你家里来,这些年就把人蹂躏够了。” 二铁低声下气地说:“好大叔大婶哩,我欠你们的钱属实,食堂也欠我的钱呀!他们不给我结账,我拿啥给你们还账哩?咱们都是多年的老关系啦,养鸡杀鸡一个行,人不亲行亲哩。你们今天先回去,我得赶快出去拉鸡,要是把明天送鸡的日子耽搁了,食堂就按违约论处,非把我的钱罚完不可。你们要是把我的锅砸了,欠你们的钱永远就还不了。” 他媳妇也改变口气说:“大家行行好,让他明天把鸡送去,就是给食堂老板磕头,也要求他们给一部分钱,回来马上给各位清账。如果说话不算话,就叫把他妈死了。这么长时间都过去啦,紧慢还在乎一半天吗。” 那个中年男子说:“对啦,对啦,这种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啦。开食堂的早种晚收,吃饭的人不会欠账,他们的经济周转特别快,就是压你的钱,最多也是一个星期,如果长期不清账,他们的账咋走哩?” 常大伯听了一会,没有插言就到隔壁去了。二铁又说:“你们不知道,开食堂的也欠账哩,好多单位吃饭都不给现钱。特别是工商c城管,税务c质检,哪一个单位一年不欠好多万;还有卫生c防疫,市霸c地痞,谁进食堂吃饭给过现钱,能认账都算是好的。 唉,一家不知一家难,干啥的都不容易。管事人太多,把那个神仙敬不到都不行。就是我们杀鸡的也不例外,见庙门就得进去烧香上供,有啥办法哩,不敬人家弄不成事。世上的世事就是这样,我欠你们的账,食堂欠我的钱,单位又欠食堂的。你们为了卖鸡给我经常送点小东小西,我为了做生意也得巴结人家,一次送的东西能顶你们十次。 昨天食堂里的会计没在,我等到黑也没见人,账算不成,回来没带钱,今天实在没办法清账。大家还是先回去吧,我明天把鸡送去,死磨硬缠,拼命要钱,后天保证给你们把账清了。” 他媳妇接着说:“他都把话说到这里啦,大家体谅一下吧,谁头上有毛爱装秃子。都快回去,让他赶快出去拉鸡,后天来取钱就是。” 讨账的有点动摇,几个人私下议论着说:“他说地也是实情,一家欠一家的账哩。就是地方上的村干部,一年也欠食堂好多钱,有些欠不起账的小食堂都倒闭啦。那么多实权单位,肯定欠得更多,咱还是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到隔壁就把老头叫过来了,二人一起站在门外听着。当他听到这里,觉得情况不妙,一步跨进门大声说道:“大家别听他的,他们这话都是借口。这种情况以前有过,近几年广泛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反对请客送礼,大吃大喝,过去那种情况改变多啦。 大家可以想想,他们要是没钱,咋能把屋子修得跟皇宫似的;他们要是没钱,孩子怎么上得起贵族学校;他们要是没钱,怎么穿得起几千几万元的高档服装?屋里盖地没处盖了,在承包地里盖了几层子还嫌不够,又拉砖备料,准备再盖一院子,没钱的人办得到吗? 他们活动人,给别人送东西倒是不假,那也是吃小亏占大便宜哩。他们送一万元的东西,自己就会有十万元的回报。结果还不是亏了国家,减少工商c财税收入,公家没见钱,私人腰包圆,这样下去会犯行贿罪的。 我们是讨自己的辛苦钱,不管你怎么搞,把我们的钱还了就算没事。不然,你今天别想做生意啦,咱就看谁能扛过谁。” 二铁看着常大伯说:“我说今天咋变了呢,原来是你老常叔来了。没有你,他们谁敢给我来这个态度。你往回走,我一会出去拉鸡给你把钱捎上,绝对不叫你多跑路,至于别人的事,你就别管啦。” 常大伯斩钉截铁地说:“不但我的钱要给,今天来的每个人都要给,少给一个人也不行。你要是执意不肯还账,这一行永远别想干啦。” 二铁媳妇气呼呼地说:“咋呀,你还想告我们不成?你告去,不管是工商城管,法院派出所,谁都把我们不咋一下。铁呀,你怎么把他的账欠下了?这回把麻达弄下啦,他是老村李的智多星,就会煽动人。” 常大伯又说:“我没时间告你,也趁不着。你今天不还钱我们都不走,就叫你的鸡拉不成。你也知道,我三个月养了六万肉鸡,你弟兄才拉了多少?大部分都卖了现钱。人家一车就是几千只,咱这里的鸡有多少,着得住人家拉吗?我叫大家回去把各地的鸡做个统计,让人家定期来啦,你们这样做谁还会卖给你?我说永远别想干不是空口说白话哩。 你可以去我哪里看看,包了三十亩地正盖屠宰场哩,很快就能正式投产,这些养殖户还用看你的脸吗?还用低三下四地求你拉鸡,忍气吞声地向你讨账吗?恐怕你拿着现钱找上门,人家也不一定给你。” 和常大伯一起过来的老头说:“二铁,赶快把账清了,经常欠账不还,让人家过来过去地跑,我都觉得没脸见人。你要是忙了就把账和支票c身份证给我,我和你媳妇取钱给大家清账,你两个拉鸡去吧。” 二铁媳妇嘟囔着说:“来得回数多了怕啥,越多咱的收入不是越大吗。想清账我会清,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快回去喝你的茶。” 那老头回身就走,常大伯一把拉住他说:“别走,你就不能说说他吗?”老头低着头说:“说啥呀,咱过来都觉得不气长。” 常大伯大声说:“咋不气长哩,自己养大的娃,怎么就不气长啦?你坐你的,我看谁有多大的胆,敢把你从这里掀出去。” 二铁瞪了妻子一眼没有说话,看见大钢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大门,一下子把前边的大厅占满了。二铁急忙走出房门,众人也像看特务似的围着他。 大钢说:“二铁,咱们再用老办法不行了,还是把账清了,这位老常叔把咱改变啦。往后,他们屠宰场把鸡垄断了也好,咱们可以在他那里批发。要白条鸡有白条鸡,要鸡腿有鸡腿,要分割有分割,直接装好就送走啦,要省多少事哩。再不用辛辛苦苦地把鸡拉回来,还得叫人杀,又脏又累又麻烦,把村里都弄得臭哄哄的。” 二铁点点头说:“能那样当然好,迟早把车开过去就有现成货。咱们不逮鸡,连养鸡的地方也不去,再不用闻那些熏人的鸡屎味啦。” 大钢又说:“不只是省事,咱们要节省多少时间哩。有了这些时间,就可以广泛联系业务,把他们公司的产品都可以往出推销。让单位把钱直接打到公司账号上,咱们在那里取钱,也省得看老板的脸。” 二铁接着说:“这样一来,咱们就成了他们公司的推销人员,按销量提成,再不用巴结工商c税务一一一一一一,那一系列人啦。” 那个杀鸡的妇女把水烧得差不多了,也随众人跑过来看热闹。她听到这里就插话说:“要是那样的话,把我们的锅就砸啦。我们这些烫鸡的,拔毛的,开膛破肚掏肠的给谁杀鸡呀?挣谁的钱呀?” 常大伯大声说:“给我杀呀,都可以挣我的钱呀!到那时,你们可以到屠宰场里上班,按月发工资,不比这样时有时无的打零工强。” 那些讨账的有人跟着说:“你们要是用人多,我们也可以去呀。当个工人挣月工资,每天准时上班,到时候工资就发啦。再也不用操心赔啦赚啦,逮鸡娃,拉饲料,寻人看脸把账要。还有防疫呀,买药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那些都是后话,等屠宰场建好以后再说,需要这方面的人当然少不了大家。现在,咱只说现在咋办呀?” 和他一起来到老头说:“还有说的啥哩,你两个给人家清账就是。” 大刚说:“今天的鸡还是要拉,咱不能误了食堂的事。爸,我相信你,这是我的银行卡,身份证,还有账本。你把钱取回来给大家发,让我这位大叔给你帮忙,他是当了会计的人,算这点账不在话下。只要欠条和账面上一样就发钱,绝对出不了问题。” 大钢说着把东西递到老头手里,二铁看着妻子说:“去,把咱的支票c证件拿来,让爸去取钱吧,回来按欠条对账发钱。” 他媳妇还在犹豫,二铁几步跨进房子,从箱底一把摸出几张支票。媳妇赶过去夺到手里说:“你咋取了几张子?这一张都用不完。” 二铁媳妇抽出一张递到老头手里,把其余的重新放进箱底。老头拿着银行卡和支票说:“唉,你们这是弄啥哩?钱存着硬不还账,先人亏了人啦。今天这钱还得你们去取,这么大的数量,我害怕哩,要是被人抢了如何是好。叫我一个老头,怎么担当得起呀!你们还是自己取吧。” 大钢说:“今天已经迟了,我们要是不去拉鸡,耽搁的事就大了。” 二铁也说:“你去吧,害怕啥哩,晴天大白的,谁就敢把你抢了。快去,快去,胆放正,万一真被人抢了,我们也不会让你赔。” 老头还是坚持着说:“不行,不行,我本来就不气长,要是再把钱丢了,那就更没脸见人啦。就算你们不说,我,我临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常大伯大声说:“自己儿子的钱,有啥不气长的。别怕,让他们拉鸡去,我陪你去取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看谁怎么个抢法。” 那个中年男子也说:“对,咱们都去。骑自行车的人在这里等着,骑电摩的人都跟着保驾护航,坏人就是有多大本事也把钱抢不走。” 老头看着大伙说:“那好,有这么多人同去有害怕的啥哩。你们快去拉鸡,都把现钱带上,再不要弄叫人讨账的事啦。” 大钢二铁急匆匆地走了,那个中年男子对老头说:“把菜油暂时放在你家,回来再拿。我用电摩把你带上到银行取钱,保证摔不了。” 二铁媳妇说:“东西直接放在这边就行了,拿来拿去不嫌麻烦。” 那个妇女说:“对不起,今天的东西不给你了,我们回去还要带哩。这些年为了卖鸡要钱,你得的东西还少吗?今后再不会给你啦。” 骑电摩的人当时把东西放进老头家里,中年男子带着老头,一溜电摩一齐出村。没用多大功夫,便顺利地从银行取回了钱,没有骗子诈骗,没有歹徒抢劫,回到老头家里,也没坐下多歇,立即算账发钱,账户一个不缺。 常大伯帮着老头准确无误地给所有的人清了账,众人心里都很高兴,一个个对常大伯心悦诚服。大家装好钱,在老头家里一起喝茶,说些感激常大伯的话。常大伯谦虚地说:“要不是大家人多势重,统一行动,指望我一个人能弄啥呀?你们没事了多喝点,我的事多活忙,就此告辞吧。” 常大伯说着起身要走,众人纷纷跟随,刚出大门,门外路上来了一辆漂亮小车,‘吱’地一声停在了门前路上,正好挡住了众人去路。 大家瞅着从哪里出去,就见车门开处,从里边出来了两个身穿灰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年轻人高声喊道:“喂,老头,鸡杀好了没有?” 正是:莫道山高皇帝远,旮旯缝隙有人管。不知来者欲何为?下回接着说长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回晓政策工商空手回 说实情宅男负任出 统一服装大盖帽,光辉职业最荣耀。 乡村愚民知识少,也怕有人往上告。 既然有缘成父子,何必知道那个造。 用处大小人皆有,能报社会值得笑。 生意要牢靠,政策很重要。埋头只顾做,挨错不知道。 爱情最奇妙,莫要走错道。近亲结孽果,有娃没欢笑。 闲话暂且一边撂,书归正传最需要。上文说道:常大伯率领乡亲们干完了小坟岗上的清理工作,经过消毒处理以后,又放养了一批二蛋育成的三黄鸡。坟上当时不忙,就想趁此空闲时间,出去讨要欠款。 他第一次来到杀鸡村,虽然没有见到欠账之人,却了解到他们经常欠账不还,故意刁难前来讨账的人。那些养殖户由于没有可靠销路而逆来顺受c忍气吞声,丝毫不敢得罪,还得经常拿东西巴结人家。 常大伯知道了这些情况之后,就想改变这种现象,第二天便设法解除了养殖户的后顾之忧。并组织大家来了个硬逼宫,迫使大钢二铁不得不改变老毛病,拿出存款票卡,让他爸到银行取钱,还清了所有人的账。 众人在二铁隔壁,他爸家里领了钱。他爸泡好茶,和大家一起喝着说着,都非常感激常大伯。那个中年男子由衷地说:“老常叔,太感谢你了。今天要不是有你,我们这些钱不知几时才能讨到手?” 常大伯谦虚地说:“谢啥哩,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能弄啥吗?还不是大家联合行动,统一口径,人多势众的功劳吗。” 那个讨账的妇女说:“是呀,这话也对。咱那些年不是都唱过:‘团结就是力量’吗。往后,咱们养殖户只要团结起来,就没有多么太难的事啦。但是,怎样才能团结起来,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常大伯又说:“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人家养生的都有养生协会,咱就不能成立个养殖协会吗?把所有的养殖户组织起来,随时掌握行情,逮鸡娃作到心中有数,不要茫无头绪地瞎碰胡撞,那样就保险多了。” 有人马上支持着说:“对,现在的社会上,这会那会多啦,什么宠物协会,信鸽协会,细狗协会一一一一一一。唉,到处都有,尽是些不上串c没有用的。咱就成立些肉鸡协会,肉猪协会,肉羊c肉牛协会,都是实用的,有价值的,人们生活离不了的东西,比那些狗屁协会强多了。” 有人忧心地说:“好是好,农民是一盘散沙,组织起来可不是容易的事。咱们都是忙人,谁有时间跑这些没影的事呀?” 常大伯很有把握地说:“不难,不难,现在是信息时代,不用跑,可以用电话联系。我给大家写个电话号码,你们回去先给熟悉的人说一声,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多长时间,搞养殖的人都知道了。谁家都养着啥,有多少数量,多长时间能卖,只要照号码来个电话,我就能有计划地给大家安排销路,传送信息,费不了多大的事。” 那个中年男子说:“好,咱就这么办。老常叔,你就把这个会长当上,只要给大家把事办了,我们给你按比例抽点成。” 有人赞同着说:“是呀,你是个大忙人,弄这事非影响自己工作不可。大家只要有了养殖协会,就可以专心专意地养,顺顺当当地卖,给你抽点成,那是理所应当的,谁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保证不要大家一分钱。我的确很忙,这个会长可能当不好。大家放心,可以让我村里的老蝴蝶担当此任,他为告状被人报复,两条腿都残废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给果品厂看门。我叫他把这项工作兼任起来,打打电话,记记账完全可以。” 有个讨账老头惊讶地说:“啊!老蝴蝶,这人我早就听说过,名气不小,县长c书记都亲自去医院看望过他,那阵子把全县都轰动啦。他现在告不成状了,改行当个会长也蛮不错的。” 那个妇女说:“对,这人可靠,就让他再发挥一点余热。大家不会忘记他的好处,多少出点会费,就当照顾残疾人哩。” 常大伯说:“那好,就这么办。他那人知足常乐,要求不多,对工作认真负责,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可能不会要大家的会费;但却爱吃肉喝酒,日后给谁把事办了,有机会请他吃一顿,喝几杯酒就行了。” 养殖户都表示没有问题,就是再给他拿瓶酒都行。常大伯站起身说:“你们能喝继续喝,我的事很多,咱们就此告辞吧。” 常大伯说着就往出走,众人纷纷起身,跟着走出大门去推自己的车子。门外路上忽然来了一辆豪华小车,正好停在了路口上。 众人推着电摩c自行车上不了路,只能两边瞅瞅,看啥地方可以过去。常大伯则大声喊道:“喂,车往前停一点,把路口让开。” 那辆车没动,上边的门却开了,从里面出来两个身穿灰色制服,头戴平顶帽的年轻人也大声喊道:“喂,二铁,鸡杀好了没有?” 二铁他爸连忙走到前边说:“啊,你们来了,他们出去拉鸡还没回来。今天为了给大家清账,去得有点迟,可能快回来啦。你们进来喝点,等一会,水都烧好啦,回来就能杀,误不了你们的事。” 其中一个说:“等一会倒可以,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急着回去没事干。不过,我们年轻人和你一个老头坐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呀!” 二铁媳妇走出来说:“你两个来了就进来坐,喊叫啥哩。你们常来常往,难道不知道我这边没有老头,有饮料哩。” 那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没有理睬常大伯,照直向二铁家走去。常大伯挡住他们说:“同志,把车挪挪再走,这么多人要过去哩。” 两个年轻人怔了一下,一个瞪着常大伯说:“嘿,你叫我们让路哩。不错,老头勇气可嘉,可惜我们没有给农民让路的习惯。” 另一个接着说:“没见过这么多事的农民,这里过不去,另找个地方也能过么。老头,省点事吧,这样多说话不利于和谐社会。” 常大伯抬手指着路说:“这里只有一个路口,你朝前停一点,朝后停一点都行,为啥偏要停在路口中间,让我们从啥地方过呀?” 一个小伙蛮横地说:“我们管谁过不过,就是爱在这里停车,你管得着吗?做啥都有先来后到,你们为啥不早点走哩?我们已经停在那儿了,你们过不去就等着,我们把事办完,自然就不挡路啦。” 常大伯又说:“小伙子咋说话哩?车停下了就不能动啦?挪一下能耽搁多长时间?你叫这么多人等到几时去呀?你们不过是等等人,有啥正经事哩?我们大家都是忙人,时间比你们这些闲人重要多了。” 那个小伙又说:“我就是这么说话,你老汉是咋说话哩?你说我们怎么不正经啦?我们是公事,有公务在身,办公事咋就不正经啦?你们农民能有啥重要事?无非是辛辛苦苦地干点私活,赚点蝇头小利,能有多大价值吗?我刚才就说啦,可惜我们没有给农民让路的习惯。” 常大伯气愤地说:“你们没有,我今天就叫你们有哩。如果不挪车,我马上叫大家把车掀到沟里去,不信了咱就试试。” 那个中年男子支持着说:“对,好狗都不卧当路哩,他们是什么东西?挡住路还有理啦。走,都把车子撑好,一起动手,给他把车翻下去。” 几个老头撑着车子说:“好,说推就推。咱们都是快死的人啦,有啥可害怕的。对付这些霸道东西,就要用霸道手段哩。” 大家撑好车子,一起向路上走去。那两个小伙挡住去路,其中一个大声喊:“咋呀,你们妨碍公务,还想打砸抢哩!快打电话报警。” 另一个掏着手机说:“对,等我把警一报,看警察来怎么收拾你们。” 这些老实巴脚的庄稼人自惭形秽,本来就有些怯警,平时再听些有关警察地可怕传言,当时被他们吓唬得裹足不前。 常大伯见此状况,面向众人大声说:“大家别怕,他们不挪车就过去推,出了事有我一面承担。警察也是人,是人就得讲人的道理,有啥可怕的。其实,警察来了更好,我倒想看看,咱们妨碍的是什么公务?” 那个讨账老头大步向前走着说:“是呀,咱们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为了弘扬社会正气,就是死在牢里,那也死得其所。” 大家推开小伙,硬向路上走去。二铁他爸过来劝阻着说:“大家别急着动手,少一事比多一事强。让我给他们说说,只要把车挪开就是了。” 他又转过身对小伙说:“你两个也真是的,有多说话的这些功夫,几个车都挪开了。为啥要弄得剑拔弩张,制造些紧张空气。” 二铁媳妇也过来说:“是呀,挪一下车费啥哩,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要是真给你把车推到沟里去,指望他们拿啥赔呀?你们咋连轻重都不知道,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不然,几支舞都跳完了。” 两个小伙互相看看,一个往车跟前走着说:“唉,今天就倒霉透啦,遇上这些不懂事的农民,真够麻烦的。” 小伙囔囔嘟嘟地打开车门,回头吐口唾沫上了车,那辆车很不情愿地向前走了几米远,大家这才推起各自的车子,上路回家去了。 只有常大伯一动不动的原地站着,就跟一尊神像似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二铁他爸推了他一把说:“喂,人家都走啦,你还愣啥哩?” 那个小伙从车里出来,狠狠地瞪了常大伯一眼没有说话,二人跟着二铁媳妇到她家去了。不大一会,里边就传出吱吱哇哇的音乐声,和嘻嘻哈哈地说笑声。二铁他爸摇着头,叹着气,回过身向自己家里走去。 常大伯没有去推电摩,而是跟着二铁他爸走进门。老头看他进来觉得有点奇怪,就疑惑地问:“你还有啥事哩?账不是都清完了吗?” 常大伯笑着说:“账清完啦茶还没喝完哩,急着回去没啥事,我还想再喝点。怎么,不想让我喝啦,未免太小气了。” 老头说:“哎呀,水又不要钱,你能喝尽管喝吧。”老头说着又换了新茶叶,取电壶把茶泡好,只倒了一杯说:“你慢慢喝,我还有点事。” 常大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进来想了解点事,你再有事也没有这事重要,我问的可是关乎你两个儿子的生意大事。” 老头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说:“无所谓,我姓啥为老几自己知道,没想享人家的福,也不管他们生意上的事。” 常大伯说:“我这个没有丝毫关系的人都想管哩,他们瞎好也是你养大的儿子,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有父子关系,难道就不想关心一下?” 老头又说:“关心,咋关心哩?人家比咱能行得多,用不上多操闲心。” 常大伯又说:“他们做生意是比咱们强,但经常忙于生意,缺少正义感,对政策可能更不了解,往往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吃了亏也不知道。我只问你,今天来的这两个人你认识吗?知道他们干啥来了?” 老头忙说:“认识,认识,常来常往,几十年啦,连他们父子几个都认识。”常大伯诧异地问:“他们才多大呀,你咋能认识几十年哩?” 老头接着说:“以前认识的是他爸,经常骑自行车跑着收管理费。后来老的退休了就换成小的,开始骑摩托c电摩,这几年换成小车啦。唉,他们杀个鸡,这些年没少好过这父子几个。今天的事我知道,前天过来了一个说:‘有个同事他丈人的外甥给娃过满月,需要三十个肉鸡。’他两个只能叫人家今天来拿,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你问它干啥呀?” 常大伯说:“他们常在这里拿鸡好呀,可以增加你们的销路。” 老头无奈地摇着头说:“这样的销路没有最好,越多赔得越多。” 常大伯又问:“怎么,他们拿鸡不给钱?这可是犯原则的。”老头说:“也不是完全不给,拿地回数多了,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便假惺惺地撂几个钱,连成本都不够。唉,有啥办法哩?不怕官只怕管呀!人家有钱到哪里都能买下鸡,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不给钱或者少给钱。” 常大伯再问:“他们这样做你们就心甘情愿,没有意见吗?” 老头说:“意见当然有哩,就是不能提,人家少算点管理费就出来了。互相心知肚明,咱没有吃亏,意见自然就随风而去了。” 常大伯说:“这么说来,你们杀鸡还缴管理费哩?一月多少钱?” 老头说:“具体多少没下数,都是凭嘴说哩。前几年,他爸骑着自行车,每月都来,有时一月来几次哩。到他们手里好得多了,要点鸡就不要钱了,有时请着吃几顿,给条烟,几个月多少缴几个就过去了。所以说,人家拿鸡没拿咱的,不在这头在那头,他们哪有不给之理。” 常大伯又说:“他们今天要三十个,成本就得四五百元。我想等着看看,看他们能给多少钱?”老头忙说:“哎呀,你吃了没盐的饭啦,管这事干啥呀?今天这家主人是贫困户,说清叫赞助哩,不给钱。” 常大伯说:“不给钱就拿三十只,那你们不是赔啦?就算他们收管理费,也要不了这么多钱。三十只鸡四五百元,你们能挣多少钱吗?” 老头不耐烦地说:“哎呀,多少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赔本的生意行家做哩,你快走吧。他弟兄把这一行干了十来年,啥都知道。” 常大伯又说:“只怕你们不知道政策,还当前几年哩。被人家哄了,糊里糊涂地挨闷砖都不灵醒。告诉你吧,国家从2008年9月1日开始,停止征收个体户的工商行政管理费。这项政策是经国务院批准,财政部c国家发改委c国家工商总局联合颁发的。就跟免除农业税c九年学费一样,是国家各项惠民政策之一,早就不收啦,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 老头惊讶地说:“有这种事,我不知道,他们成天忙着做生意,更不知道这样的政策,把东西白白送人,还对人家心存感激。 唉,今天已经应承了就让人家拿吧。吃亏也是最后一回,我抽空给他们说说,有时间多学政策,往后再不会挨闷砖啦。” 常大伯忙说:“既然知道了,为啥还让他们拿?难道你怀疑我说的话不准吗?我可以打保票,绝对准确。他们这样做是敲诈勒索,是犯原则的。作为国家的工商干部,就应该把国家政策及时传达下来。可他们明知群众不知道而故意不说,从中浑水摸鱼,谋取财物,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你们不给是挽救他们,如果再这样下去,迟早非犯错误不可。” 老头犹豫着说:“人家在这里等着,他两个还不知道,回来当着他们的面,咋好意思不给哩?算啦,算啦,吃亏占便宜就这一次。往后明白了,国家既然有这样的政策,咱还用得着怕他们吗?” 常大伯坚持着说:“依我说,今天就不给,几百块钱哩,不能让他们白白诈了去。你们这样是不负责任,促使年轻人走邪路c犯错误哩。” 老头双手一摊说:“可是,可是,应人事小,误人事大哩。咱今天不让拿鸡,人家亲戚的事咋过呀?这样做未免太不近人情啦。” 常大伯气愤地说:“他们不想出钱,明显是坑人骗人哩,你还顾虑那么多。现在的超市里要啥有啥,没有你们杀鸡,人家的事就不过啦?” 老头为难着说:“那咋办呀?他们在家里等着,话不好说呀!” 常大伯说:“有啥不好说的,咱两个出村在路口等着,他们拉鸡回来只停一下,咱只要把政策说清楚,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办啦,不用你教。” 老头站起身说:“这样说就简单多了,咱们快走,进村有两个路口,你去东边等着,我去西边等着,省得打了错差。” 二人立即出门,分别向两边的进村口走去。常大伯等了一会,果然来了辆拉着鸡的柴油三轮车,二铁站在装着鸡的车厢里,双手把着扶手,眼睛看着前方。常大伯老远就摇着手,示意他们停一下。 司机端端正正地坐在驾驶室里,手握方向盘,嘴里不开言,好像没看见似的,车速丝毫没减,根本没有停车的意思。常大伯当机立断,马上往路中间一站,双手摇着大声喊道:“喂,停一下,我有话说。” 司机不得不来个紧急刹车,‘咯吱’一声,停在了道路中间。伸手指着常大伯大喊大叫:“你老怂不想活啦!不想活也得找个有钱的主呀。你看我开着这辆破车,拉一趟鸡能挣几个钱,把你撞死了拿啥赔哩?” 常大伯说:“那你咋不停车哩?既然招手就是有事,你连速都不减,我不到路中间硬当就过去了。放心,把我撞死了自认倒霉,不要你赔。” 司机又说:“你不是说放心话哩,你不要我赔,人死了咋说哩?你的儿女c家里人和我放得下吗?我,我把家当卖完也赔不起!” 常大伯大声说:“赔不起就开慢一点,有人挡车赶快停下,知道自己赔不起还开得那么快,出了事就跟不上啦,赔不起也得赔。” 二铁跳下车说:“老常叔,账不是都清了,你还有啥事哩?回去也能说么,这样挡车太危险啦,出了事咋得了哩!” 常大伯说:“我没事,你有事哩,我是为你的事才挡车哩。回去说,回去说就跟不上啦。你们只知道做生意,不了解政策就吃亏了。” 二铁说:“哦,这话倒是不假,我们成天忙得不沾家,不看新闻,不听广播,也没时间看报纸。对政策方面的事,的确是两眼一抹黑,还望大叔指点迷径,对我们一定有所帮助,我们将感激不尽。” 于是,常大伯就把和他爸说的话说了一遍。听得二铁长长地嘘着气说:“唉——唉——,原来如此,挨了这么长时间的闷砖,还当人家对咱网开一面哩。大叔,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是你说,他们永远也不会说的,我们不知要把这种错挨到几时去哩?真是太感谢你了。” 常大伯说:“感谢啥哩,用不着,快上车往回走,你们的事忙。” 二铁说:“再忙也不在乎一时,我还得给我哥打电话说说。” 常大伯又说:“不用说,你爸在那边路上等着,他要是这会回来就知道了。你先走,我再等一会,要是你哥也从这边回来,你爸就等不住了。” 二铁上着车说:“你考虑得真周到呀!那好,我先走了。你别急着回去,在我爸家里歇歇,喝会茶,我忙完了还有话说。” 二铁说着话上车去了,功夫不大,他爸也从那头过来啦。二人点头会意,一起回家,继续喝茶,说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 过了半个小时,大钢和二铁一起过来在他爸这边坐了一会,推心置腹地说了许多感激话。然后一同到二铁家去,要把那两个小伙打发走。 常大伯坐了一会说:“咱两个过去听听,看他们的话咋说哩。”他爸说:“能咋说吗,多年的关系了,可能多少得给几个吧?” 常大伯站起身说:“可能一个也不给,他们既然灵醒了就不会再挨闷砖。咱过去听听就知道了,人家年轻人做事,比咱老家伙办法大。” 二人当时走出这边门,进了那边屋。就听大钢在说:“今天实在对不起呀,我们被账户堵在屋里出不去,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给他们取钱清账。拉鸡去得迟了,原先订好的被人家拉走了,我们只能空手而归。” 二铁接着说:“我们另找了几个地方也没有鸡,只好打电话给食堂说,明天先到冷库取点冻鸡支撑一下,二位恐怕也要空手而归啦。” 一个小伙着急地说:“那怎么行,你们可是提前应承的,如果言而无信,叫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呀?你们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把这事办到。” 大钢说:“我们的生意都耽搁啦,还顾得上管闲事,实在无能为力,你们另想办法吧。现在的市场上啥鸡都有,让他们买点就行了。” 另一个小伙大声说:“他们要是有钱,用得着给我们说吗?我们用得着看你们的脸吗?你两个这些年做生意,我们可没少帮忙。” 那个小伙又说:“今天这点事办不到,就把我们的人丢尽了。咱们从此恩断义绝,公事公办,管理费一个也少不了,别怪不讲情面。” 二铁说:“算吧,算吧,种地缴粮,天经地义,做生意当然要交管理费哩。该算多少算多少,只要有正式单据我们就缴,绝对不怪你们。” 大钢也说:“对呀,你们马上开票,回去就把钱带上。今天拿着现钱去拉鸡,鸡没拉成,钱还在身上装着哩,你们顺便收走算了。” 一个小伙站起身说:“我们今天来没带票,下次再专门收吧,咱们走。” 那个小伙也起来说:“走就走,你们等着,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二铁嬉皮笑脸地说:“不怪,不怪,下次来尽量多算些,我们随时恭候。” 两个小伙走出房门,门外的常大伯挡住他们说:“二位别急着走,我还想说几句话哩。”两个小伙瞪着他,一个先说:“怎么又是你?” 另一个接着说:“有话回家和你老婆说吧,我们没空听你胡扯。” 常大伯生硬地说:“你们不听也行,那我就到工商局去说。现在找工作可不容易,许多大学生没有关系,找不到工作自谋职业,打工c喂猪c拉大粪,修鞋c洗碗c做靓妹,干啥的都有。你们凭关系有了份阳光工作,眼红的人可不少哩,再不好好珍惜,恐怕要被别人取而代之了。”正是: 大学毕业书念完,寻找工作太困难。 单位无门进不去,自谋出路苦挣钱。 能干公务吃财政,人事关系非等闲。 身在其位当尽责,莫叫蜜糖变黄连。 两个小伙听常大伯这么说,当时就怔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四只眼睛傻乎乎地看了半会。其中一个突然开口说:“大叔,你可千万别去工商局说。我们知道错了,坚决改正,今后再也不敢了。这事要是反映到工商局里,我们就惨了,可能要丢工作哩。” 另一个接着说:“是呀,我们这工作来之不易,我爸不知出了多少力,花了多少钱,找了多少关系才接了他的班,成为国家正式干部。如果被工商局发回原籍,我们这一辈子就完了,咋对得起自己父亲哩!” 常大伯又说:“你们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就应该以身作则,认真干好本职工作。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为你们煞费苦心的父亲。群众忙于生计,对国家政策知之甚少,你们作为工商管理人员,就应该及时的,准确的把政策往下传达,尽量做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你们倒好,不但不履行自己职责,还蒙蔽群众,欺上瞒下,趁机诈取财物;来到乡里作福作威,横行霸道,当群众都是傻子,可以任你们随便欺负。我不知道你们这种行为是不是违法犯纪?国家是不是允许这么做?就是想到工商局c到纪委去问问,如果上边允许,你们就这么干吧。” 一个小伙着急地说:“不允许,不允许,大叔呀,我们求你别去问了。国家咋能允许这么干哩?你要是反映上去,就把我们的锅砸了。” 另一个接着说:“大叔,不,我把你叫大爷,好我的大爷哩,你就饶过我们这一回吧。往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敢这么做啦。” 常大伯说:“不光不能欺诈群众,还要帮大家办好事哩。你们身在公门,消息灵通,就要及时把上边的政策c先进的致富经验传达下来。只要你们真心实意地为群众办事,群众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那个小伙又说:“那是,那是,大叔,我们保证听你的话。我,我现在就可以戴罪立功,传达大家不知道的政策。税收方面,国家对个体商贩有个起征点,达不到起征点不用交税,具体是多少我不清楚。” 大钢说:“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税收方面我知道,我们每次转款,都要到税务所开税票哩。常来常往,政策方面比较清楚。” 两个小伙点着头上车而去,常大伯也要告辞,大钢二铁说啥都不让走,二人一边一个,又把他拥进父亲家门,非让他吃顿饭不可。 常大伯要走走不了,继续喝茶也不需要了,只能坐在沙发上说:“你们别倒水了,让我走吧。我的事忙,实在没有时间闲坐。” 大钢说:“不喝水了喝酒,咱们今天好好喝几杯,以示感激之情。” 二铁跟着说:“今天要不是你,三十只鸡又让他们白白拿走了。我两个真该好好感谢你,吃顿饭算啥哩,回去给你拿几只鸡。” 常大伯忙说;“不用感激,更不用拿鸡。我是养鸡的人,最近虽说没有肉鸡,还有几万只三黄鸡哩,肉质比你拉人家的肉鸡好得多。我这人也不喝酒,不抽烟,吃饭就是吃个家常饭。你们执意要留,那就随便吃点。” 他爸说:“是呀,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吗。我们真心请你吃饭,你要是执意不吃,就会让人有点不近人情的感觉。你两个领他去食堂吃饭吧,不爱麻烦了就简单一点,来碗羊肉泡,实用也快当。” 大钢说:“对,就去食堂,十来里路,车一开一会就到了。”常大伯坚持着说:“不用去食堂,你们忙,我也忙,在家里将就着吃点就行了。” 二铁说:“家里将就不成,我嫂子领人正杀鸡哩。我那个粘怂货嫌咱打搅了他们跳舞,正在那边生着气,还得哄半会才有可能做饭。” 常大伯挥挥手说:“你们都忙去,我在这边和你爸一块吃。”老头忙说:“不行,不行,我没有老婆,自己胡乱做着吃点,你咋能和我一块吃?” 常大伯说:“咋不能哩,我把没老婆的日子过了十几年,一个人管着个孙子,啥苦没受过,啥饭没吃过。去年才办了个人,两口过了一年来时间,的确比一个人幸福多了,你也应该办个人才是。” 老头说:“办人,谈何容易,谁会嫁给咱这没有工资的农民呀?”大钢二铁听到这话就往出走着说:“你们坐吧,我们还得去忙一会。” 二人说罢,拧身就走。常大伯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他两个都能挣钱,给你办个人,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咋能不容易哩?” 老头又说:“要自己有钱哩,儿子有钱不顶啥,何况还是不气长的儿子。人家有工资的退休干部,办三个五个都不难,没工资的农民,办一个也没人愿意。比咱年轻的鳏夫多得是,想办人想死也没有,何况是咱们。你能办下人,可能都是出了名以后,成为挣钱的企业家才办成的?” 常大伯说:“那倒不是,我是办了人才能走出去,才能干我想干的事。主要是有个有工资的兄弟,不然,可能到现在还和你一样,是个老光棒。你说得对,农民中途丧偶,想办人的确太不容易啦。” 常大伯回想自己办人地前后经过,还有好几个中年丧偶的农民,想办人何其艰难。多长时间过去了,他们只能自己安慰着自己度过漫漫长夜。 老头看常大伯思考着没有说话,自己就说:“那你坐着歇歇,我给咱做饭去。”常大伯站起身说:“走,咱两个做,让我熟悉一下老工作。” 常大伯跟老头走进厨房一看,里边和自己前几年的厨房差不多,也有一个烧柴火的大锅头,没有煤气灶,却有电磁炉和电饭锅。 老头在电饭锅里熬点稀饭,又在早上烧了水的大锅里馏馒头。馒头看着很白,不像是自己蒸的,老头一连放了六个还在放。 常大伯说:“咱两个有五个就够了,你放那么多干啥呀?”老头放了八个说:“买的馍太虚,不实在,少了不够吃。” 常大伯以为他的饭量大没有多问,就拿刀削着茄子皮说:“茄子也放在大锅里馏软点,出来一调就是菜,咱这牙齿容易咬,比炒着好吃。” 老头说:“行么,你先弄着,我去拿只鸡过来,做个黄焖鸡尝尝。”常大伯说:“别拿了,让他们拿着卖去,咱不吃牠。再说,做鸡太麻烦了,没有一个小时不行。你要是想吃自己慢慢做,我就不奉陪了。” 老头忙说:“别走,别走,你说不做就不做。唉,轻易不在我家吃顿饭,就弄这么点菜,太不像样子了吧。” 常大伯说:“这就好,有啥不像样子的,吃饭要吃家常饭,穿衣要穿平常衣吗。咱多馏点茄子,砸点蒜一调,比鱿鱼海参都好吃。” 二人做着说着,一顿简单饭很快就好了。老头舀了两碗饭,从大锅里取出六个馍,和常大伯一起端到前边桌子上开始吃饭。就在此时,有个尖声细气的嗓子在常大伯身后说:“爸,我饿了,也要吃饭。” 老头挥挥手说:“去,去,你的馍饭都在厨房,自己端着吃吧。” 常大伯回头看时,就见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头发乌黑,脸上干净得没有一根胡子,就跟过去的太监似的,目光有点呆滞,远没有太监那么灵活。整个人也看着怪怪的,好像来自上古时代,和现代人大不相同。怎见得: 头发乌黑脸色白,看着不像正常人。 胡须不长太监相,眼睛睁开没有神。 有嘴有牙能吃喝,不疼不痛无作为。 今日遇见和事老,多年深居走出门。 那人目空一切,根本无视有人存在,自己问过话便机械地向厨房走去。常大伯一直看着他完全消失才好奇地问:“老者,你到底有几个儿子?” 老头无奈地说:“唉,没想到他这一出来,我的秘密又保不住了。好老哥哩,我这没有生育能力的人真冤枉呀,儿子倒是不少,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着急地问:“怎么,还是那个医生的?”老头接着说:“这个可能不是医生的,自从有了大钢二铁以后,他们为了顾及影响,轻易不来往了。这一个的来历,至今还是秘密,连他妈都不知道其父是谁。” 常大伯摇着头说:“不可能吧,你不知道倒也罢了。这种事,他妈怎么会不知道?她可能是不好意思给你说。” 老头说:“她当真不知道,我自从明白了怎么回事以后,两口之间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她在这件事上瞒我,还有什么意思吗?” 常大伯吃着饭说:“这就怪了,他妈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简直就是千古奇谈。纵观古往今来的离奇故事,也没见有这样的事。” 老头又说:“你要是知道事情的经过,就不会感觉奇怪了。我们有了第二个儿子之后,家里人的高兴劲大不如前,对孩子的恩爱程度也差得远了。我爸我妈对她母子热一阵c冷一阵的,有时好长时间就不管了。她也明白其中原委,就把老二放在娘家,让她妈帮着照管。” 常大伯插话说:“这倒是个好办法,不管是谁的种,都是她妈的亲外孙。她妈帮女儿照管外孙,于情于理,都在合适不过了。” 老头接着说:“谁说不是哩,我也觉得这样最好。孩子不在跟前,眼不见为净,人就不想那些令人害头疼的事啦。就在孩子快一岁多的时候,她婆突然一病不起,死在了盛暑伏天。所有的直系亲属,不管天气再热,都得前去奔丧,我这个孙女女婿,当然也不例外了。 我丈人家在当地也算名门望族,她爷解放前就当过联保主任,是个不可等闲视之的出名人物。他老伴的丧事,怎么会草草了事呢。但是,由于天气太热,那时也没有冰棺之类的防腐设备,只得先让死者入土为安。没办法,子欲孝而时间不允许,决定三天出殡,各种礼仪就减少一半子。 我丈人父子都爱打麻将,前来奔丧的亲属里边,也有好多人爱好此道。家里大房底下摆了几张麻将桌子,不管白天黑夜,就没有闲的时间。 亲戚们的住处,大都在大房前后的厢房里,只有我两口的住所,就在大房里边隔开的小房子里。三伏天的晚上睡觉,窗门自然都开着,人也是脱光睡着畅快一点。房子外面打着牌,吵吵闹闹,我怎么也睡不着。她那人瞌睡方便,躺倒就睡,不管外面怎么吵闹也影响不了她的休息。 外边有人,屋里不能开灯,我躺到半夜还是睡不着觉,就穿上短裤,出门坐在牌桌旁边看看牌。过了一会,她爷爷叫我替他一会,他要出去解手。她爷刚来一会,她爸又叫换他,她爸来了一会,她表叔又要解手,接着又是她表哥c她表弟,一个一个地都要出去解手。 我把他们换了一遍,已经到后半夜了。我终于感到有点瞌睡就睡觉,进屋仍然没有开灯,只想上床躺会天就亮啦。但是,窗外的灯光透过窗纱映射进来,正好照在他妈那诱人的身材上。我的那东西虽是死的,但性功能还有,看着看着就忍耐不住,翻身爬了上去。 正当我满怀激情的爬上她身,她一句话却把我问得兴趣全失,好像掉进了冷库冰窟之中,全身冻得失去了知觉,张着嘴竟吐不出一个字来。当时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到床的最边沿,直到事过毕也没有理她。” 常大伯疑惑地问:“她能说个啥话吗,就会引起你那么大的反感?” 老头又说:“唉,咱这人还顾啥皮毛哩,我就给你说了吧。她当时问我:‘你今晚咋有那么大的精神?已经来了几回还要来。’我听了这话,还会对她有兴趣吗?从哪以后,不但没有理她,她娘家再也没有去过。不管是逢年过节,她爷爷c她父母过世,我也没有陪她去过一次。” 常大伯说:“听你这么说,也不完全怪她,她把别人当成你了。你又何必如此绝情,再不到丈人家去了。其实,想开了也没有啥,她要是不问,你不知道还不是那么回事了,你应该顾全大局才是。” 老头接着说:“不知道当然没有啥,知道了心里就过不去。她娘家尽是些啥人吗?都是直系亲属呀!离得最远的也是亲亲的老表关系,最可怕的是亲生父亲,还有爷爷。他们,他们怎么能做出猪狗不如的事哩?” 常大伯又说:“尽管如此,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自己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哩?时光会冲淡一切,往后时间长了,糊里糊涂就过去啦。你永远不登丈人家门,太不是妻子的脸面,她心里会难受的。” 老头又说:“好老哥哩,不光我一个人听到了,村里有人从窗口经过也听到了,第二天就传得沸沸扬扬,我还有脸到她娘家去吗? 从次以后,她又身怀有孕,第二年再生了个儿子,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种,我就更冷淡了。可是,心里再不是滋味,生到自己家里就得养活。你说我冤枉不冤枉,那两个还知道来源,这一个至今不知为谁养活。” 常大伯插话说:“你管他是谁的,生到自己炕上就是自己的,就当为社会上养哩。唉,不养还能怎样,你就不能把他捏死去。” 老头说:“可不是吗,捏死还要犯故意杀人罪哩。多养活一个儿子,就比受牢狱之灾强,我只能当自己的儿子养活,同样供他上学。 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了,我两口的负担一天一天地沉重了,精神负担c心理负担也随之增加。这一个和那两个完全不同,竟长得有点像她爷爷,天哪,这算怎么回事吗?不光我受不了,她心里更是悲痛欲绝。 我对公公和儿媳妇的奇闻异事有所耳闻,本村就有一家弟兄三个,前两个是父亲生的,后一个却是爷爷生的,这就把人伦乱得不像啥了。按道理,老三应该是老大和老二的叔叔才对,还得把自己的侄子叫哥。村里人心知肚明,也看到老三和他爷爷长得很像,但只能在背后说三道四。 像我们这样的事,的确是绝无仅有的。爷爷和他亲孙女生的儿子,就差了几代人,算啥班辈吗?她妈觉得没脸见人,就在去她娘家的路上喝了毒药,躺在废弃了的看护房内,身上盖点草,悄悄地离开了人间。” 常大伯叹息着说:“唉——悲剧,真是人间悲剧呀!完全是她娘家人造成的。但她不该寻短见,自己解脱了,孩子咋办呀?” 老头擦了一下眼睛说:“可不是吗,都成了我这个假父亲的罪啦。一个人养活着三个不是自己的儿子,真是吃尽了苦头,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头哽咽着说不下去,常大伯同情着说:“真不容易呀,没想到,你比我的罪大得多。我男寡妇抓娃,养活的是自己的亲生孙子,你吃苦受累,历尽艰辛,养活的却是几个假儿子。你比我伟大多了。” 老头苦笑着说:“我是这个世上最冤屈的人,还伟大哩。你这不是挖苦我吗,一辈子弄了些啥名堂,四个儿女,没有一个是自己的。说实话,要是没有那个医生暗地帮忙,我一个人很难供他们上学读书。” 常大伯说:“为人抓儿养女,自己的能咋,别人的能咋,长大了都是社会上的。那两个自立门户,也算社会上有用的人,这一个干啥着哩?” 老头叹口气说:“唉,能干啥呀?脑子有麻达,一直在家闲着,成天连门都不出。现在靠我生活,我要是死了,他只有饿死一条路啦。” 常大伯又说:“我说你一个孤老头子,怎么独自占着这么大个院子,原来还有个儿子哩。院子该占,两个光棒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老头继续说:“要不是有他,我一个人怎么都能过去。他两个为了顾全大局,也不能不管把他们养大成人的我。就是多了这个第三者,把无法解决的难题弄下了,他们有赡养我的责任,却没有养活弟弟的义务。” 常大伯考虑着说:“那你父子两个靠啥生活?他两个可能得负担点生活费吧?”老头说:“有时瞒过家里人偷着给点零花,靠不住。不过,这个吃的药可是他们按时供给。不然,凭我有点微薄收入,远远不够。” 常大伯又说:“你就是有点养老金,还能有啥收入?哦,可能还有两个人的地吧,就是种得好,也没有多少收入,无非不用买粮罢了。” 老头又说:“两个人的地我没种,早给他两个分了,他们种着地,供我两个人吃粮,倒也公平合理。我这人还有点特长,以前当过电工,对电器算是内行。现在老了,就在家里修点小型的家用电器,乡党们随心布施,多少给几个辛苦钱,我两个人的日子基本过得去。” 常大伯说:“过得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往后年龄越来越大,你还能弄多长时间?你这个儿子的时间还长着哩,总不能老这样下去。” 老头无奈地说:“我也知道不是长法,可是,有啥办法哩?他可能也觉得自己出身不光明,多年来不愿见人,连大门都没出过,比过去的秀女还秀得多。唉——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常大伯慢慢吃着又问:“那他整天躜在家里,吃了饭一点事也没有,怎么停得住哩?你必须让他学着做点事,时间长了就习惯啦。” 老头摇着头说:“不行,神神地神经桶,能弄啥吗?出去就成了孩子们的玩耍c同龄人的取乐工具啦。经常停在家里,也不是一点事没有,开始给我打个下手,往后,一般的电器就会修啦。特别是那些小收音机,他摸得比我还清,修起来非常拿手。我的眼睛渐渐不行了,那些送到家里的小家电,大部分都是他修的。由此看来,也不是个完全无用之人。” 常大伯听到这话,忽觉眼前一亮,放下正吃饭的筷子,眼睛看着老头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有长处就有用得上的地方。他有这点长处就可以了,在这里怕见人,可以换个生地方呀!到没有熟人的地方去,谁就知道他的离奇身世?完全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呀!” 老头为难地说:“他多年来连门都没出过,对社会上的一切一无所知,出去能弄啥,恐怕要饭都要不成。你就别说那些没有的啦。” 常大伯坚持着说:“怎么是没用的,我们果品厂门前,新盖的楼房下边还有几间门面房没有安顿。可以让他在那里开间家电修理部,没有认识的人,谁会歧视他哩。吃饭在厂里的灶上打伙,收入自负盈亏,一年给厂里缴点房钱,收入大了多交几个,收入小了少交几个。 现在修理电器的地方倒是不少,但没有修这种小东西的。大部分都修值钱东西,普通小家电没人看上,特别是农民爱听的收音机c电风扇c电饭锅,电热壶之类的小东西,人家看都不看。这些东西都成了一次性了,有麻达只有另买新的,看着再可惜也没有办法。让他开间修理部,正是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生意肯定不错,你这个儿子也不少挣钱。” 老头的眼睛似乎明亮了许多,抬起头看着常大伯说:“挣钱多少无所谓,他只要有个事干,把自己包住就很不错啦。家里剩我一个人,啥都好办多了,他两个再不高兴也要管,起码大面子上过得去。” 常大伯继续说:“你没有这个负担就自由了,谁家饭好吃谁的。如果你这个小儿子的生意好,你也可以给他帮忙,说不定还能成个家哩。到那时,三个儿子都会养活你,你就不再觉得自己冤枉啦。” 老头激动地说:“老哥呀,你这回的账欠得真好,不然,怎么会走到我家来。那两个因为你改了老毛病,因为你没有吃亏上当;这一个因为你也有了希望。我老汉也是因为你才心明眼亮,看清了方向,我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说:“你啥话都别说了,饭都凉了,快点吃吧。我有大钢二铁的电话号码,回去和果品厂说说,准备好了来个电话,让他们把人送来。你最好也跟着来一下,亲眼看看就放心了。” 常大伯吃完饭就要告别,老头站起身朝后边喊:“三秀,三秀,吃完了没有?出来把你大叔送一下。”常大伯这才知道他三儿的名字。 三秀噗沙噗沙地走出来说:“爸,我几时还有了大叔啦?他自己能走,咋还要叫我送?我,我不知道咋送呀。” 常大伯对他笑了笑说:“你陪着走出门,说声再见,就算把大叔送啦。大叔回去给你找个工作,让你见见世面,换个新环境,你愿意吗?” 三秀说:“不愿意,我啥都不会做,也不想出门。”他爸说:“你大叔让你发挥特长,自己当老板,修收音机哩,你应该高兴才是。” 三秀眼睛放着光说:“修收音机,那行,我会干,也爱修收音机。你等会,我把工具带上跟你走。”说着拧身朝家里走去。 他爸拉住他说:“你别急吗,今天不去。你大叔回去把地方拾掇好给你哥打电话,咱们再一块去。不光要带工具,还有衣裳被褥哩。” 三秀回过身大声说:“再见。”又转身向屋里走去。常大伯推起自己的电摩和他爸告别,正要上车回家,只见大钢二铁急急走来。 大钢边走边喊:“大叔,别急着走呀,我们还有话要说。”二铁接着说:“大叔,实在对不起,我们今天把你没招待好,这两只鸡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看他们手里提着装得鼓鼓的塑料袋,心里明白怎么回事,急忙跨上电摩,大声说道:“有话以后再说。”遂开大电门,急速而去。 老头站在门外感叹着说:“真是个好人呀!你们还是都给食堂送了吧,他这人和工商干部不一样,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馈赠。” 这父子三人默默地往回走着,常大伯也放慢车速,想着他们父子之间那些不平常的关系,一路上感叹不已。这人世间的事,真是无奇不有呀! 正所谓:天下万物变化快,世间只有人最怪。好的好,坏的坏,坏的真可恨,好的最可爱。好人处处为人好,坏人老想把人害。有人贪心占不够,有人想送不接受;有人瘦得没有肉,有人胖得走不动。有阴有阳分昼夜,有公有母传生命,优劣谁能说得清,瞎好皆为世间用。 中午的天气不冷不热,比早上来时舒坦多了。常大伯骑得车速不高,想着走着回到村里,先进厂把讨回来的欠款交给玉顺,和他们把出门讨账的经过大概说了说。然后和老蝴蝶商量着承办养鸡协会的事情,又和祥合c老关c玉顺他们说着想在果品厂门前,办个家电修理部的想法。 当他把一切安排就绪,回到家里已经到了下午时分。自从小凡上了初中以后,家里吃饭的时间也变了,早饭十一二点,午饭也得等学生放学一起吃。学生回家就到四点多快五点了,吃过饭只能见一会快要落山的太阳。 常大伯好长时间没回过家,最近坟上没有要卖的鸡,他才有空回家看看孙女,和家里人沟通沟通。今天回到家里,少不了抱抱这个,亲亲那个,逗着孙女等时间。小凡回来了,全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了顿饭。 吃过饭后,小凡急急忙忙地去写作业,桃花过来和杏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出去玩,常大伯和柳枝一同坐在家里看电视。柳枝没有留他在家里过夜,也没有催着他走,他自己害怕淡薄夫妻感情不想走了。但他却没有想到,就这一晚时间,又使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生了许多不愿生的气。正是:家长有怨不能言,为了孩子该出钱。不知又有什么事,九十三回接着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回设机关谨慎逮黄鼬 上讲台大胆说老师 鸟吃庄稼兽吃羊,养鸡也怕黄鼠狼。 野生动物受保护,一时不慎坐牢房。 老师要钱怕担责,家长为娃勒肚肠。 教育不良国堪忧,今日动物比人强。 常人日子忙,知法不周详。动物有法保,切莫撞南墙。 要想后代强,教师得优良。上梁正不了,何以擎厅堂? 闲话丢一旁,继续说短长,上文说道:常大伯不但讨回了自己的欠款,还成立养殖协会,解除养殖户的后顾之忧,迫使杀鸡佬改掉了旧毛病,清完了所有账户的钱之后,又及时传达了国家政策,使其不再受制于人。 在此期间,他还毫不客气地说了两个年轻的工商干部,使他们认识了自己的错误,表示痛改前非c永不再犯,开着他们的车空手而归。 常大伯在大钢二铁父子的盛情相邀之下,不愿令人难堪,就在他爸家里吃了一顿便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顿饭吃的,又发现了老头家里,还有第三个不明来历的儿子。在常大伯的追问下,老头不得不说出有这个儿子的前后经过,以及自己的冤屈冤枉和无法解决的难题。 常大伯明白了事情原委,知道了他们的特长之后,当机立断,马上决定在果品厂门前开间家电修理部,让他这个三儿子去修理电器,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从此解决了老头的难题,减轻了他精神上的压力。 常大伯办完了这一系列事情,回到家里看看孙女,一家老幼亲亲热热地吃过饭后,天气就渐渐黑啦。桃花和杏花抱着孩子出去玩耍,小凡去写作业,他和柳枝坐在自己房里看电视,说闲话。 他两口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看电视了,今晚没想走就多看一会,直到十一点多才准备睡觉。常大伯每晚睡觉之前,不管迟早先要去趟厕所,晚上再不用起夜了。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就跟吃饭似的必不可少。 当他从厕所回来,看见小凡在杏花门前站着,正要开口问话,杏花手里拿着钱走出房门,递到小凡手里说:“拿过去装到书包里,可不敢丢了。” 小凡接住钱说:“放心,丢不了,谢谢妈。”说罢就要出门。 常大伯知道这边的房子刚盖好,当时还不能住人,小凡仍旧和小平住在隔壁。玉顺给他们换了大床,弟兄两个住得挺好,常大伯也只好随缘而过了。今晚看他过来要钱,就叫住他问:“小凡,拿了多少钱?” 小凡站住脚说:“五十,爷爷,是五十块。” 常大伯吃惊地说:“啊,五十,你要那么多钱干啥呀?小孩子家,可不能胡乱花钱。你妈也真是的,一次就给你五十块钱,太大方了。” 小凡忙说:“我没有胡乱花钱,这钱是给学校交的。” 常大伯疑惑地说:“给学校交的,不可能吧。学费国家免了,书本费开学的时候都交过了,他们还要干啥的钱哩?” 小凡又说:“老师说是前延c后延,和礼拜六的素质训练费。每个礼拜都要,谁不缴也不行,不带钱就叫站在外边,不准进教室。” 常大伯又问:“前延后延是干啥哩?过去有句话说:‘前檐的水不往后檐流。’现在都是楼房,那里有啥屋檐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小凡解释着说:“人家说的是延续的延,不是屋檐的檐,你胡然啥哩?前延就是正式开课以前,提前十几分钟的时间。比如说:上课的时间是十二点,人家十一点四十五就开课啦;后延也就是迟下课的时间。老师说:‘免费教育免的是正式上课的费,老师加班加点,礼拜六不休息给大家上课,就该给老师交点辛苦钱。’每个学生一个星期要五十块钱。” 常大伯说:“国家明令禁止补课,他们这样巧立名目,把补课说成素质训练。什么前延后延的,还不是想多弄点钱,这种思想不对。” 杏花说:“哎呀,你管他对不对,人家能出起咱就能出起,一个月不就二百多块钱吗。现在是经济社会,多劳多得,人家给娃加班上课,劳心费时间,一星期要五十块钱,不多。娃要念好书,就得多投资。” 柳枝听到这话也出来说:“是呀,你再细发也不能在娃上学上边抠掐。人家有钱人叫娃上贵族学校c上封闭学校,一学期花的钱,叫咱几年也花不完。咱娃上的是公办c免费教育学校,出点补课费怕啥。老师教的时间长了,娃就能多学点东西,老师当然应该多挣几个。” 常大伯知道和她们说不清,当时就顺着说:“好,好,你们说应该就应该,咱现在这么大的企业,还在乎那几个钱吗。时间不早了,都快睡去。” 杏花进了屋,小凡出了门,常大伯关住大门和柳枝走进房子,柳枝关住房门说:“怎么,今晚咋不走啦?我可没留你呀。” 常大伯对她笑了笑说:“不管留不留,你都是我的法定老婆,我就得履行丈夫的职责。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把你冷淡了,实在对不起啊!” 柳枝嘟嘟着说:“对不起,有啥对不起的,快睡你的觉。你不回来才好,我一个人睡着多畅快呀,想咋翻就咋翻,想咋滚就咋滚。” 常大伯上了床说:“我今晚也叫你好好地翻一翻,滚一滚,舒舒服服美一美。”二人不在说笑,搂搂抱抱,各取所要,熄灯睡觉。 来日一早,常大伯又到小坟岗,到处转着看了一遍,他们放养的三黄鸡长势良好,沙二虎两口养的猪娃也很不错。自己一时无事可做,一个人回到他的办公c住人两用室,坐在椅子上又想着学校收钱的事。 他觉得学校培养下一代,是关乎国家未来的大事,国家不让补课自然有国家的道理。他们这样做太不应该,连一点一心为公的意思都没有。这样的学校,能教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仁人志士吗? 不用说,往后的下一代,大公无私者少之又少,经商的多是唯利是图的奸商,当官的多是贪而无厌的赃官。真正枵腹从公c为民办事者如同凤毛麟角c和璧隋珠似的,极其少见。我们的国家将会是什么样子哩? 不行,有机会非向上级反映不可。这种现象再不制止,这种思想再不改变,这种形势再不扭转,势必后患无穷,大有改变颜色之危险。自己有啥办法,人家上级领导,谁能认得我是弄啥的,谁会听一个老农民的话哩?看来,还得叫玉顺上县跑跑,有熟人才能搭上话呀! 常大伯想到这里,便要出门回家,刚到门口,沙二虎跑过来兴冲冲地说:“大叔,别回家了,今天就在这里吃饭,有肉哩。” 常大伯站住脚说:“哦,有肉哩,啥肉?你们今天还割了肉。” 沙二虎说:“我们有钱也得攒着,那里舍得割肉呀!肉那东西,经常不吃也就不想吃了。今天做的是鸡肉,昨天坟上死了好几只,一一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吃惊地问:“啊!昨天有死的鸡,怎么死的?病死的可不能吃呀!我刚在里边转了一圈,看鸡群好像很正常,怎么会有死的鸡哩?” 二虎正要说话,金蛋媳妇走过来说:“昨天中午刚喂完鸡,正往出走的时候,忽听最北边那个栅栏里的鸡胡飞乱叫,我们以为来了老鹰,急忙跑过去往天上看,天上啥都没有,啥把鸡吓得猛往一块挤?” 随后走来的七寸蛇接着说:“天上没有我就往地上一看,就见有只黄鼠狼噙着一只鸡的脖子往栅栏那边拉。我大声喊着跑进去,捉住鸡腿往这边拽。二虎两口听见喊声也跑来帮忙,黄鼠狼跑了,被牠咬的鸡也死了。” 金蛋媳妇又说:“其他的鸡挤在一堆,就是不肯散开,我们几个都不知咋办,急忙给二蛋打个电话。二蛋说:‘赶快把挤在一块的鸡往开刨,时间长了会压死的。’我四人跑进去紧刨慢刨,底下还是压死了四只。” 七寸蛇说:“二蛋开着车跑来一看说:‘死了就死了,没有啥,这么大的事情,死几只鸡算啥哩?这鸡是意外死亡,没有病,能吃。就是有点太小,没有多少肉,拿回去趁不着,你们就在这里做着吃吧。’我就叫二虎夫人烧了些热水,几个人一起动手,把死鸡拾掇得干干净净。” 金蛋媳妇接着说:“我们早上买点调料c馒头,再从家里拿了半个冬瓜,几块洋芋,这里还有前些日子晒的干豆角,炖了满满一锅。咱们今天都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会一次餐,把自己养的鸡也品尝一回。” 常大伯说:“会餐就会餐,这黄鼠狼要是不逮住,恐怕会餐的时候还多着哩。这里以前的野生动物不少,自从那场大火以后就没有啦,怎么会突然间有黄鼠狼哩?这事不容忽视,得详细查查。” 二虎说:“可能是外来的,不用怕,我们昨天就把外面齐齐检查了一遍,凡是能进黄鼠狼的地方都用铁丝拧啦,牠进不来就咬不了鸡。” 常大伯说:“这家伙能上树,会翻墙,进咱这钢网围墙跟耍的一样。只有想办法把牠逮住,咱们才能放心。不然,晚上也睡不安宁。” 金蛋媳妇说:“逮住,咋逮哩?咱们谁能逮住牠。”七寸蛇也说:“是呀,那家伙可不好逮,牠放屁特别臭,把人都能熏死。” 常大伯蛮有把握地说:“不好逮也要逮,你们看着,牠要是再来,我就要把牠逮住哩。往后天气冷了,这家伙的皮很值钱。” 金蛋媳妇说:“牠吃你的鸡,你就要牠的皮,未免太狠了点吧。我倒要看看,就凭你一个老头子,怎么能逮住黄鼠狼?” 常大伯又说:“办法多得是,我过去小的时候就用夹子,下套子,做笼子逮过黄鼠狼,如果凭两只手逮,十个我也逮不住一只。” 二虎夫人走过来说:“你们别说了,过去吃饭吧,鸡炖好了。”几个人一起来到二虎做饭的地方,老远就能闻到香喷喷地味道。 常大伯走去揭开锅盖一看说:“啊,还不少哩,满满一锅。咱几个能吃完吗?我给老山头打个电话,让他两口也过来改善改善生活。” 七寸蛇说:“行么,都是在地里干活的人,就是要有饭同吃哩。” 金蛋媳妇说:“肉汤多少都无所谓,人少了多舀些,人多了少舀些,我怕早晨来买的馍不够吃。”二虎夫人说:“是呀,我们这里也没有馍。” 七寸蛇又说:“那你先打电话问问,他们有馍来捎一点,没有我回去买。对了,让他们过来捎几个碗,人多碗少咋吃哩?” 常大伯往外走着说:“要卖馍也不用你去,我把电摩一骑,一会就能买回来。让你走回去卖馍,跑来就八时啦。” 常大伯回到他的办公室,先给老山头打了电话,但他没说带馍拿碗的话,自己骑上电摩就回去了。老山头两口刚到小坟岗一会,常大伯骑着电摩也回来了,不但带来了足够的馍和碗筷,车上还带着一个从未来过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大郎的老伴,蓝菜花。常大伯觉得白天该给坟上加个人,轮换着防黄鼠狼,本来想把三快婆带来,三快婆却在果品厂里领着临时工干活,脱不开身。到武大郎家买馍的时候,看到他们的馍最近销量不大,生意不忙,白天少个人完全可以。 他们家自从认了干儿子后,两口子节衣缩食,生活紧细,一月四十不见荤腥。这个蓝菜花勤勤恳恳,一心一意地过日子,轻易连门都不出。 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就安慰着说:‘你们该吃就吃,该穿就穿,要是觉得力不从心,顾不过来尽管言传,我会全力支持你们。’当时把蓝菜花带到坟上,先让她改善一顿生活,再顾几天紧,也能增加一点收入。 二虎早就馋的不得了,看到人到齐了就说:“都来了就赶快开饭,我都等不及啦。”常大伯给每人一个碗,一双筷子,让大家先把馍掰在碗里再舀肉c舀菜c舀汤。馍先少掰些,吃完了再泡。 一顿简简单单地鸡肉菜汤泡馍,把大家吃得好香呀!老山头边吃边说:“咱们这些轻易不吃肉的人,吃一顿肉就是觉得特别香。” 二虎说:“别说肉啦,我两口这些年连馍都没吃过。自从来到这里,我们真是重见天日啦。不光有饭c有馍c也有菜,还把肉吃上啦。” 二虎媳妇擦着泪说:“咱们辛辛苦苦地把娃养大,倾家荡产地给她整容,好不容易嫁了干部,只说从此就能跟着享福,结果连人家要饭吃的都不如。她爸呀,对亏你认识了大叔,对咱们来说就是遇上大救星啦。” 二虎说:“是呀,咱们一定要加倍努力,把猪养好,干出一番事业来。不然,咱们就对不起大叔的知遇之恩。” 金蛋媳妇吃着说着:“别说了,都快吃饭。自从大叔办了这个企业,这一带的困难群众都不困难了,照这样下去,所有的人都成了有钱人啦。吃点肉算啥哩,可能都要吃什么猴头燕窝c鱿鱼海参哩。” 七寸蛇说:“叫我说,人也不要吃得太好,家常便饭经常吃,一个星期吃一回肉就行了。要是经常吃好东西,把人吃个麻达就成了瞎事。”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不错,人的嘴也是咋惯咋来,好东西吃多了,平常饭菜就吃不进去啦,天天顿顿都想吃好的。这样一来就会营养过剩,不但起不了好作用,往往会得好多种麻烦病。平时还是多吃家常便饭,隔三差五地改善一次生活,人也能感觉到香啦。” 蓝菜花边吃边说:“你们能隔三差五地改善生活,我们不能。大郎自从认了干儿子,一分钱都舍不得多花,过年也不割肉啦。” 七寸蛇抱怨着说:“你们也真是的,认那干儿子干啥?自己能干的时候吃好喝好,老得干不动了,国家会养活的。” 金蛋媳妇接着说:“是呀,你们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得挣钱养活他,供他把书念出来,要是个白眼狼,不管你,那还不冤枉死了。” 二虎也说:“我亲女子都靠不住,何况是干儿子哩。回去给你掌柜的好好说说,闻早退了算啦,省得将来吃后悔药。” 常大伯看着他们说:“你们这样说不对,人能干的时候就要靠自己,老得实在干不动了,如果没有依靠,国家当然会管。自己有能力的时候认个干儿子,把他养大供成,他必然会感恩戴德,把养父养母当亲生父母着对待哩。世上还是好人多,像你女子那样的人,只是极个别的。” 蓝菜花点着头说:“是呀,你这话说得对,这孩子好像很懂事。” 常大伯又说:“人经常吃好的不行,吃得太不好也不行。你两口有了干儿子,生活节俭是对的,但也不能太苛刻了。经常不动荤腥,营养不全面,身体就会越来越差。你们要是垮了,儿子指望谁呀? 回去给大郎说,身体是本钱,要想养好儿子,必须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生活不能太艰苦,该吃就吃,该花的钱就得花,一个星期最少也要吃一次肉。有啥困难尽管开口,咱这企业就是你的坚强后盾。” 烂菜花感激地说:“谢谢,有这么大的坚强后盾,我们还有害怕的啥哩。回去一定把生活搞好,卖菜c割肉,不能老在嘴上抠掐。” 老山头停住筷子说:“是呀,大郎这样下去不行,太艰苦了。我可以帮一把,回去就和他说说,孩子的生活费,我替你们承担一部分。” 蓝菜花忙说:“多谢,多谢,我两口现在还行,等不行了再说。” 常大伯说:“不行不要勉强,咱们这么大的企业,不但要管你们,还要帮其他的困难群众。回去把鸡肉给大郎捎一碗,他一吃就知道香啦。” 大家吃完饭,二虎媳妇清洗碗筷,有事的人回去办自己的事,没事的人分头到小坟岗周围转着,仔细查看黄鼠狼地来路去向。 二虎跟着常大伯从钢网围墙的北面走着看着,一直转到西南方向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二虎只说些自我表白的话,常大伯走在前边不理他,老远看见胖猪倌又在那边割草,快步走去招呼着说:“喂,老伙计,你怎么还割草哩?我给你说养猪场的事考虑得怎样,到底干不干?” 胖猪倌抬头看见他说:“啊,你咋找到这里来了?后边还带着保镖,事干大了的人就是有气派。你们把这里的地包成了,可能没少花钱吧?” 常大伯笑着说:“谁找你哩,我们转着查看黄鼠狼的去向,碰巧遇上了。你还以为自己是白屎巴牛——成了缺物啦。养猪场的事,你想干了走马上任,不想干了拉倒,我绝对不会像刘备那样三顾茅庐。” 胖猪倌也笑着说:“是呀,你们能把这块地包成,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养猪这种肮脏活,没有什么祖传秘方,是个人都能干。渭北果业公司,这么有名气的企业,天下才俊无不趋之若毛,卖身投靠。咱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常大伯十分坦荡地说:“你就尽管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违反原则,做些出格的事。之所以能把这块地包成,主要是依靠政策的威慑力,其次就是公开地加大承包费,许以几个招工用人名额。咱们办企业就得用工c用人。用谁都得出工资,多用几个当地人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违规。” 胖猪倌这才放心地说:“如此说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就尽力而为吧。前几天听毛胡子快剪刀说,他女子哪家服装公司,也准备来人考察哩。就看你们洽谈得成,如果能行,恐怕这三十亩地还不够哩。” 常大伯高兴地说:“只要他们能来,就有成功的希望。地不够了还可以多包一点,如果能发展个集团公司,我想把大滩地都包下来。” 沙二虎不耐烦地说:“大叔,咱不是查看黄鼠狼吗,说起来就没个完,把正事都耽搁了。快走吧,闲话闲了再说。黄鼠狼要是逮不住,我倒没有什么,天天还能改善生活,你就只有赔本了。” 胖猪倌忙说:“你们说的黄鼠狼我见过四五只,可能是从开发区那儿跑过来的。那边有家外资企业征了好大一片地,只圈了围墙,盖了几间厂房就停止了,十几年长着荒草,变成野生动物的栖身之所啦。群众看那些地闲得可惜,想开垦出来种庄稼,联系了几年也没种成。人家外资企业在中国享受着超国民待遇,说他们征地就是为了长荒草c养动物,你们管得着吗?政府征了的地,当时不用的还叫农民继续种;人家就不同啦,出了钱就是人家的,人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群众再可惜也没办法。”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外资企业在中国就是太牛啦。清朝的时候享有特权,民国时更是恣意妄为,现在可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为啥就不能硬气一回哩?难道还怕八国联军烧咱的圆明园不成?” 胖猪倌又说:“咱中国人好客是对的,但也不能反客为主,让客人把主人的家当了。叫他们进来办企业,就是要对咱们国家有贡献c有好处哩。如果一点好处没有,只用咱们的土地给他们挣钱,那还不如驱逐出境。” 二虎插话说:“嗯,让外国人进来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要不是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咱们现在就不可能看到那么多有趣的电视剧。” 常大伯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对胖猪倌说:“那些都是国家领导管的事,既然能让人家进来,就不会对中国没有好处吧?咱们小民百姓,只能看到眼前现象,对领导的深谋远虑,只是不知道c不理解罢了,咱不明白就不说他。你说黄鼠狼还不少哩,这可如何是好?昨天只进去了一只,就把鸡惊得压死了那么多,要是都进去那还得了。不知牠们是从哪儿来的,我得过去把来路看清,想办法逮住,不然,咱的鸡就难养了。” 胖猪倌抬手指着前边说:“就是从那条渠里过来的。听说哪家企业又转让了,新主人正用装载机推地哩,把野生动物的窝也戳了。我那天正在渠里割草,听到不远的地方有动静,连忙随声望去,好家伙,从那头来了一长溜,队排得挺整体的,就跟过队伍一样。 我开始以为是老鼠,便悄悄地伏着没动,想等牠们走近了来个突然袭击,或许还能砍死一两只。牠们不慌不忙c从容不迫地越走越近,啊!不是老鼠,老鼠没有那么大呀!我看牠们的毛全是深黄色的,圆耳朵,黑嘴头,个个眼睛贼亮贼亮的,这才想起是黄鼠狼。 我知道黄鼠狼是益兽,主要是吃老鼠为生,便不想伤害它们,遂提着镰站了起来。牠们看到前边有人也站住了,稍一停顿,便来了个向后转,后队变作前队,还是那么从容不迫c不紧不慢地朝来的方向走去。” 常大伯率先向那条渠走去,胖猪倌紧随其后说:“你看了能做啥吗?那家伙不好逮。听说牠们怕狗,你养上几条狗就不怕了。” 常大伯边走边说:“不行,狗撵黄鼠狼,鸡才惊得厉害。我不会用饲料喂养那些没用的东西,要是咬了人,还得给人家注射狂犬疫苗。” 随后赶来的沙二虎说:“好办,好办,给那些鸡肠子拌点毒药,放在这条渠里,牠们一吃就药死了,既方便又省事。这事就交给我吧” 常大伯忙说:“不行,不能药死。牠们如果是保护动物,咱药死了还犯罪哩。这事好办,咱的果品厂里添了几台电脑,听说那东西神奇极了,凡是世上有的都能查出来。我回去让祥合查查,看是不是保护动物。” 胖猪倌说:“是呀,现在的动物比人值钱,大部分都受保护。有好多人打只鸟,掏几个鸟蛋,抓条蛇,不知不觉地就犯了法,弄得遗恨终生。国家也真是的,放着正事不管,尽日了些闲杆,又是保护文物,又是保护野兽。真是闲得没事干了,保护那些东西有啥用处?社会是向前发展的,有这个没那个,太阳照常出,地球照样转,有啥了不起的?” 常大伯又说:“那些都是科学家的事,咱不懂就别说,人家要保护就保护吧,咱不伤害它们就行了。我想把牠们逮住养着,繁衍生息,如果需要啥手续,咱一办就合法啦。我们不是还想办服装公司吗,听说这东西的皮毛很值钱,咱先把牠养着,说不定还能制造出什么稀世珍品来。” 胖猪倌说:“啊呀,你好像又发现宝贝啦。快去看吧,我还等着割草哩。养猪的事等把厂建好了再说,我对建厂可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常大伯和二虎来到那条渠上,下到渠底仔细查看,果然有黄鼠狼的足迹。这条渠直通小坟岗上的钢网围墙,上边还有座水泥小桥,以便上坟的人顺利通过。牠们就是从桥底躜来躜去,不易被人发现。 常大伯看了会说:“行了,咱就在这桥下设机关,一定能把牠们逮住。” 二虎附和着说:“对,咱弄个捕鸟的网子张在桥下,等牠们进去后再把网口一收,不论多少都能一网打尽。然后,弄两个铁笼养着。” 常大伯说:“网子不行,黄鼠狼不是鱼c鸟,牠们长着尖利的牙齿。咱们的人守得近了他们不来,远了不能及时赶到,牠们就会把网子咬烂。咱们得弄笼子,还要咬不破的铁笼子才行。” 二人正说着,那几个查看的人也转过来了。常大伯和他们一起回到住所,让大家轮换着看护鸡群,自己骑上电摩回果品厂去找祥合。 果品厂已经今非昔比啦,不但里边的地方盖满了厂房c库房,还有工人宿舍楼;外边那片空地也盖完了,各科都有自己的专用办公室,楼前的底层还有一排整体漂亮的门面房,真像企业的样子。 常大伯不禁想到:真是后生可畏呀!年轻人办事雷厉风行,几个月就把这里修建得如此漂亮,要是自己当家,恐怕几年也不行。 老蝴蝶的门房也宽敞明亮,格外漂亮,两边的窗户大得就跟玻璃墙一样,人坐在里边可以看到外面的全貌,直到远处公路上的车辆。 老蝴蝶看见他大声喊道:“老常,快进来看我弄的这块牌子怎样?” 常大伯停住车说:“我来找祥合有事,看你的啥牌子哩?没时间。” 老蝴蝶又说:“祥合不用找,他就来啦,你进来连看带等两不误。董事长来了,他应该出来迎接才是,怎能让你拜访他哩?” 常大伯撑好车走进门房说:“我来给他说点事,咋成了拜访啦?你说这话简直就是驴头不对马嘴。再说,我没职没权没资本,算啥董事长哩?连你这个门官都不如。你能弄个啥牌子,还非要我看不可。” 老蝴蝶指指桌旁不起眼的地方说:“在那里,高书法写的字,你自己看能行不?有了这块牌子,我这个会长就名正言顺啦。” 常大伯走过去一看,桌旁立着块长方形的白色压缩板,上面写着‘渭北地区养鸡协会’的字样。常大伯笑着说:“不错,不错,牌子不错,字也写得很好,就是有点小了。没想到你这老家伙挺好虚名的。” 老蝴蝶也笑着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吗,小是有点小,能写清这几个字就行了。我看木工做完办公桌c文件柜剩了这点料,闲着可惜,就来了个废材利用,我可没有浪费你的正式材料。”说着就掏出手机打电话。 常大伯拿起木板看着说:“先把它挂上,以后叫木匠用正式材料做成正式的。要挂的牌子还多着哩,不只是这一块。”说着就往出走。 老蝴蝶拦住他说:“别急着走呀,我说祥合能来,他就一定能来。” 常大伯往沙发上一坐,眼睛四处打量着说:“不错,不错,你这地方漂亮极了,办公桌c电视柜,应有尽有,怎么没见灶具哩?” 老蝴蝶说:“灶具吗,不用了,我们不用做饭啦。厂里的灶房也改善好了,到吃饭的时候就能吃,老伴在这里闲得没事就回家看看。” 常大伯还想再说,祥合就进来招呼着:“爸,你咋来了?”常大伯就把黄鼠狼的事说了一遍,让他在电脑上查查,看牠们是不是保护动物? 祥合听完就出去了,二人坐了一会,话还没说几句,祥合就进来说:“查出来了,是保护动物,但不是重点保护对象,从两千年八月一日就列入‘三有’既有益c有研究价值c有经济价值的动物之列;两千零八年又列入世界动物保护联盟,不准随意捕捉伤害,咱还是不要动牠。” 老蝴蝶说:“这就难了,黄鼠狼是吃鸡的东西,尤其是咱那散养鸡最难防,咬一只就能惊一群。不动牠们鸡就养不成,动吧,国家又不允许,这可把人难死了。咱就不能任它在鸡群里横冲直闯c为所欲为。” 常大伯说:“这事并不难办,国家不允许伤害,咱不伤害牠们就是。把牠逮住养起来,以后繁殖多了,说不定还有大用处哩。” 祥合点点头说:“这倒是个好办法,我再上网查查,看养这种东西需要什么手续。咱把手续一办就保险啦,还能给养殖业添点内容。” 老蝴蝶说:“逮住,说了个容易,这是野生动物,不是说逮就能逮住。你就是逮住了,给牠们吃啥哩?这家伙是城市里的叫花子——口头高,要吃肉哩,一般的饲料不行,你能舍得买肉喂牠们吗?” 常大伯又说:“这个问题好解决,我先去杀鸡村要点鸡肠子。往后,咱们的屠宰场开了业,还熬煎没有牠们吃的一点肉吗?你还是养鸡协会的会长哩,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看来,真成了废物啦。” 老蝴蝶红着脸说:“我,我要不是这不争气的腿,就弄个电猫打老鼠,既能消灭害虫,又能喂养牠们。我,我现在当真成了废物啦。” 祥合站起身说:“这事你们看着办吧,只要不伤害就犯不了法。我的事很多,顾不上管牠们。你们慢慢聊,我得忙去了。” 常大伯觉得自己的话刺激了老蝴蝶,连忙安慰着说:“我说错了,你不是废物,还能看门,还能打电话。现在是信息时代,有好多事不用腿跑,只用手指一按就把事办了。往后,我再买两台电脑,给你这里也放一台,没事了学学。听说那东西很先进,在上边弄啥都能成,一一一一一。” 老蝴蝶打断他的话说:“快去,快去,我是快死的人了,不想费脑子学那玩意。要学你学吧,我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不逞能啦。” 走到门外的祥合回过头说:“电脑这东西好是好,里边包罗万有,的确啥都能弄。但它掌握起来可不容易,尤其是老年人,接受能力差,记不住。我都是跟人家才学哩,只知道一点皮毛,离学会还差得很远。你们年纪大了,别往哪方面想,有空多休息,只要把自己的身体保护好就是福。” 祥合说着走着离开了,常大伯也站起身说:“你听,你听,他这是明显地看不起老年人。我就不信这个邪,这么好的东西,老年人为啥学不会哩?老花,打起精神,好好学吧,为咱老年人争口气让他们看看。” 老蝴蝶还是坚持着说:“我争不起气了,老了就老了,就是不如人家年轻人吗。人就是这样,打墙的板上下翻,世界归根结底还是年轻人的。” 常大伯看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他,自己便骑电摩上了开发路。来到二蛋的养鸡场,刚进门就看见二蛋正用电焊机焊接什么,电焊的弧光刺得他的双眼不敢直视。过了一会,电焊机刚停住他就走过去问:“你焊啥哩?” 二蛋忙着干活,没有看到他来,听见问话才抬起头说:“啊,大叔,是你呀。我想焊个笼子逮黄鼠狼哩,正琢磨着怎么弄呀,你正好来了。走,咱们先到办公室喝茶,然后再出来看我弄这能行不。” 常大伯说:“茶就不喝啦,我也是为这事而来。你的想法不错,咱两个不谋而合,这样做不行,太小啦,就是侥幸逮住一只,其他的就不上网了。” 二蛋惊讶地说:“怎么,不就是一只吗,还能有多少?这可不是小事。那家伙知道啥地方有鸡,随时都会来,咱们可是防不胜防呀!” 常大伯说:“可不是吗,胖猪倌在西南方那条渠上割草,看见一溜串子,至少有四五只,从渠里来的,我们在那里也看到牠们的足迹。” 二蛋说:“啊,那咋办呀?我弄这笼子的确不行,那家伙灵着哩,一个笼子孤零零地放在那儿,牠们也不会傻乎乎地往进躜。” 常大伯蛮有把握地说:“也不难办,我把地形都考察啦,那儿有座小桥,咱在桥下弄个隐蔽型的大笼,和渠一般宽,和桥一样高,起码得三米长。一头有门,一头无路,门用这边的机关控制着,牠们只要走到那头,必然触动机关,这头的门就会牢牢关住,牠们两头出不去,只能在里边转着圈叫,咱们的人闻声而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一笼打尽。不过,这样做用的材料多,你这里可能没有,咱们到哪里采购呀?” 二蛋忙说:“不难,不难,这样的材料可多啦。那边有家废品公司,里边堆得跟山一样,咱们能用多少,多少出几个钱就行了。你还不知道吗,前多年咱这里可是有名的笼养鸡大县,家家户户都养着鸡,以后不养了,那些鸡笼c雏鸡笼都成了废物。有人处理得早,还能多少卖几个钱;有些细发人舍不得处理,一直在家里压着。这几年村子一搬迁,这些东西往哪里放呀?只有跟送人似的卖给收破烂的。” 常大伯回想着说:“是呀,上边弄啥怎么一阵一阵的,领导干部头脑一热,‘平坟运动’,‘人均一亩园’,轰轰烈烈一阵子,结果都弄了个瞎子点灯——白费蜡。那些年的养鸡事业真是不错,的确兴盛了一阵子。县城里扎庄收蛋地比比皆是,卖鸡药鸡料地随处可见;养种鸡c搞孵化地村村都有,给鸡看病的医生c专家层出不穷。咱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一下子全没了,那么多的经营户一定是改了行,兽医专家也变成人医啦。” 二蛋笑了笑说:“这不奇怪,形势在不断地变化吗。现在搞家庭副业,的确跟不上形势啦。养殖业必须规模性地大搞才有出路c有前途,像过去那样不行了。一家养一二百c几十只鸡划不来,没有打几天工收入大。那些做生意的人都是自由之身,这样不行做那样,能赚到钱就是目的。医生也是一样的,没有鸡了给人看,人也是动物的一种吗。” 常大伯也笑着说:“是呀,也就是农村人常说的:‘会推磨子就会推碾子,都是一样转圈圈哩。’那些过去的事就不说了,赶快去找材料加工笼子要紧,赶天黑之前就把一切弄好,争取晚上一举成功。” 二人来到废品收购站,里边各种鸡笼堆满了,二蛋和老板说明来意就拣能用的东西。常大伯看着那么多鸡笼感叹着说:“啊呀,好好的钢材都成了破烂啦,真是太可惜了。咱得想办法利用起来,是不是拣好地都买回去?加工成兔笼c貂笼,咱们以后可能用得上。” 二蛋说:“你这人看啥都可惜,这些年搞开发,糟蹋的东西多啦,你能利用多少?还是先拣点要用的材料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们只挑了两个雏鸡笼底,几条大笼上的钢筋,再找了条有拉力的弹簧让老板过称。老板说:“过啥哩,不够麻烦钱,给十块钱拿去。” 常大伯给老板了十块钱说:“赶快处理,建筑高潮期要是过去了,废铁就掉价啦。压得时间长了不好,可能连本钱也卖不回来。” 老板微笑着说:“这事就不用你操心啦,我是干啥的人吗,经常打听这方面的信息哩。国家正在深化改革,全面开发,要把农村变成城市,农民全部搬进小区,住到高楼上去。省出来的土地要卖多少钱哩?几代人都吃不完。建筑量逐年增加,钢材只会涨价,怎么会掉价哩?我压这些废铁,还指望它赚一笔c发大财哩!你说这话真是有点好笑。” 常大伯说:“好,想发财你就发吧。隔行如隔山,我咋能有你这专业人士看得准。今天先用这点,往后如果要多用,你可得对咱优惠点。” 二蛋催着他说:“快走吧,你现在说那些话,一点作用也没有。” 二人回到鸡场,很快加工成一米长的三节笼子。二蛋开车送到小坟岗,和大家一起动手,拿到西南方向的那条渠里,用铁丝把三节连在一起,放到那座小桥底下正合适。常大伯把底层按进沙土里,弄得和渠底一样,进口用荒草隐蔽起来,然后设好机关,留人停在远处,轮换着看守。 一切准备停当,回到住所天就黑了,二蛋开车回去,其他的人该回的回,该吃的吃,常大伯在二虎这里吃了些,又去换值班的人。 沙二虎吃过晚饭就到常大伯房里去看电视,妻子走来陪他看完一集电视剧说:“掌柜的,你别只顾着看电视,去把大叔换换吧。他年纪大了,要休息好哩。咱这些年没看电视都过去了,现在少看点还不行吗?要不是遇上这位好心的大叔,咱能看电视不?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吗?掌柜的,人要有良心哩,你不能一饱忘了千年饥。” 二虎站起身说:“是,是,娘子说得极是。电视不看能行,我这就走。”说着回到自己住所,拿上手电,从围墙外面来到常大伯守候的地方。 常大伯看他来了就说:“你急着跑来干啥?我一个人能行,快回家睡去。” 二虎说:“睡不成,我想把电视看完再来我娘子都不行。他说大叔年纪大了,要多休息,害怕把你劳死了,我们就过不成好日子啦。” 常大伯笑着说:“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哩。这黄鼠狼逮不住,我回去也睡不着觉,你去睡吧。” 二虎又说:“我回去也睡不成,娘子不稀罕,老嘟囔,干脆在这里陪你吧。大叔,现在夜深人静,我给你唱段戏,听听我唱得咋样?” 常大伯忙说:“别,别,不能唱戏,咱还要悄悄地等着,有了动静,黄鼠狼就不来啦。再说,我对戏是外行,你唱瞎唱好也不知道。” 二人静静地坐着不再说话,夜深了,晚秋季节有点冷,常大伯年老不耐冷,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二虎小声说:“大叔,我去给你拿件衣裳。” 常大伯正要说话,忽听小桥那边传来‘吱吱吱’地怪叫声。二人急忙跑过去用手电一照,笼子里关了四只黄鼠狼。他们在里边转来转去无路可逃,看到有人来了,只能挤在一堆,胆怯地看着来人。 常大伯把笼子拉出桥下,用铁丝将门子拧死,和二虎一前一后,抬着笼子走回来,放在猪圈旁边用砖块支起。最后给上边放了两块石棉瓦说:“二虎,这几个家伙就交给你了,你给咱负责喂好。” 二虎学着电视上那样,两腿站直,双脚一并,来了个立正姿势,向常大伯敬个礼说:“保证完成任务。”常大伯笑着说:“不错,你这人学啥怪像的。先用那点鸡肠子喂着,我明天出去再要一些,还得放点水。” 二虎说:“你把门子都拧死啦,我把肉切碎能撂进去,水咋放哩?” 常大伯笑了笑说:“嗨,我把这事忘啦,门子应该弄成活的,能开c能关,还要能锁。这事好办,我明早把它弄好,牠们今晚也不会吃。” 常大伯逮住了黄鼠狼,心松了,回到住所往床上一倒,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来上班的人听说逮住了黄鼠狼,都好奇地跑去观看。常大伯正在拾掇笼门子,黄鼠狼看到来人,都害怕地往一堆挤。 常大伯说:“大家先忙去,这家伙还怕人,过几天习惯了再来看吧” 众人早上来都有自己的工作,看一眼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常大伯弄好笼门,给二虎教了关闭的方法,并嘱咐他放好食物后记着把笼门锁好。 二虎还是那么调皮地敬着礼说:“保证完成任务。”常大伯对他笑了笑没有再说,就骑电摩回家吃过早饭,又到果品厂说了逮住黄鼠狼的事,让祥合在网上查查,养殖这种东西需要办什么手续?如果需要,就要抓紧时间把手续办了。自己没有耽搁,又骑上电摩去了杀鸡村。 二铁他爸看他来了,连忙招呼泡茶,经常不理来人的三秀,也破格出来招呼了他。二铁他爸泡着茶,迫不及待地问:“办修理部的事怎么样?有合适的地方吗?我先去和他一起干,还能修些水泵c马达之类的东西,他熟悉了我再回来,继续过自己的独身日子。” 常大伯说:“地方是现成的,就是新房有点潮,当时住不成人,等过了冬就没问题啦,年后再去开业吧。你父子两个就在那里相依为命,当时别打算回来。往后,三秀要是能成个家,你再回来麻烦这两个。” 三秀腼腆地说:“别,别回来,我离不开爸。地方潮点不怕,过年还得几个月,不如现在就去。过年以前,需要修电器的人多。” 二铁从后面回来,看见他爸门前放着电摩,认得是常大伯的,进来听到这话就打着招呼说:“大叔来了,就让他们现在去吧,地方潮点不要紧,白天开门营业,晚上我用车拉回来睡觉,过几天就不潮啦。” 常大伯点点头说:“那好,你们就收拾着去吧。当时准备不全,可以先在灶上吃饭。你们自负盈亏,得给灶上缴点伙食费。往后,你们要自己做饭就随便啦。二铁,我昨晚逮了几只黄鼠狼,得要点鸡肠子。” 二铁笑着说:“哎呀,这还算个事哩,我过去给你拿来,要多少都行。我们杀了鸡的肠子没用,都让杀鸡的拿回去喂了猫狗。” 常大伯说:“只有四只黄鼠狼,吃不了多少,拿地多了就坏啦。” 二铁说:“那我少拿些,往后常去哩,每次捎上一点都是新鲜的。” 二铁说着就出去了,老头和三秀开始收拾需用的东西。过了一会,二铁用塑料袋装了点鸡肠子拿来,常大伯接过来就要告辞,老头又拦住他说:“别急着走,我昨天烙了几个馍,炖了一只鸡,一会热一下,咱们把馍泡着吃了再走。我两个吃不完,今天一走就只有倒了。” 常大伯一辈子最怕糟蹋东西,听他这么说就点头说:“那好,我今天再改善一次生活,给你帮帮忙,鸡肉要是倒了,的确太可惜啦。” 二铁过去了,老头和三秀收拾东西,常大伯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想着怎样才能把黄鼠狼养好。自己没有经验,摸不来牠们的习性,要是养死了就麻烦啦,弄不好会犯罪的。唉,怕啥哩,咱不是有电脑吗,一一一一一一。 老头和三秀收拾完东西就去把鸡热了热,三个人坐在一起,肉汤泡馍,把鸡肉分着吃完,老头收拾餐具,二铁就把车开到门口了。父子们把东西装上车,锁了门,常大伯骑上电摩,他父子上了车一起上路。 当常大伯骑电摩回到果品厂,他们已经早到多时了。大家一起把东西搬进屋,常大伯再找了几件桌凳之类的东西,安顿好后才回到自己家里。 小凡看他回来就说:“爷爷,学校要开家长会哩,说清叫能拿住事的父母参加。我爸有事不在家,我妈有娃去不成,你看这事咋办呀?老师说再忙都得去人参加,谁的家长要是没到,谁就别上学啦。” 常大伯说:“爷爷去,爷爷能拿住事,去参加家长会保管能行。” 小凡欢快地过隔壁去了,桃花过来看孩子,见大伯在家就问:“大伯,学校明天开家长会,我这个当妈的责无旁贷,你家谁去呀?” 大伯说:“你祥合哥没在,杏花有娃去不成,没办法,我这个做爷爷地只好滥竽充数了。其实,我也早想去学校说几句话哩。” 杏花说:“只有你去最合适,我没文化,啥都不懂,就是没娃也去不成。去了跟听天书的一样,人家要是征求家长意见,我都不知咋说呀。” 桃花附和着说:“对,大伯去比谁都强,说不定还会上台讲几句。” 常大伯说:“马厩里没马了,用驴支个差,能强个啥吗?只要能凑合就不错了。”说罢看看孙女,没有进屋又到小坟岗去看黄鼠狼。 二虎看他来了就说:“大叔,牠们今天吃了一点,好像自然了许多。” 常大伯说:“只要吃就不怕了,时间一长,可能也会和谐相处。” 一宿好过,又到清早,常大伯起床办完公事,洗脸刷牙,烧水泡茶。一杯茶水尚未喝完,早上上班的人就来了。他招呼大家喝了点,把坟上的事做了交代,自己随便拿点馍吃着,觉得牙齿越来越不行了,不咬还没啥感觉,一咬东西就疼得不行。只能慢慢地抿着嚼着,艰艰难难地吃完一个馍,喝了两杯茶,就骑电摩去学校参加家长会。 现在的学校真是漂亮极了,楼房雄伟,环境优美,绿草如茵,繁花似锦,道路洁净无落叶,门窗闪亮有分类;队队学生穿校服,个个教师形象美;身着警服更威武,皮带束腰警棒佩。咋看外表真不错,不知是油还是水? 常大伯下了电动车,推着看着往进走,猛不防有个警察用警棒指着他喊:“喂,老头,人家让父母来开家长会,你来能拿住事吗?” 常大伯说:“同志,我是学生的爷爷,能拿住事,让我进去吧。” 警察说:“不行,你知道啥吗?今天可是关乎学生前途的大事。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说:“知道,知道,不就是想要钱吗。算啥大事?我能拿住,你看,钱都在口袋装着哩。”说着把自己口袋拍了拍。 有个年纪大点的教师走过来说:“这位是老村李的李玉常,李小凡他爷爷,他爸没在家,小凡就是爷爷管大的。作文得过全县一等奖,为咱全乡增了光啦,是乡教委的重点培养对象,让他进去吧。” 那警察马上站直身子,向常大伯毕恭毕敬地拘了个躬说:“对不起,你就是著名的农民企业家‘老常叔’,实在对不起呀!请进,请进。” 常大伯推着电摩向里走去,有人指挥着把电摩放好。放车的地方以电摩居多,还有几辆闪闪发光的高档小车,也有几辆毫不起眼的自行车。 所有家长全都准时到校啦,常大伯挨个看去,除了桃花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几个教师把大家安排在一个宽敞的大教室里,像学生似的一排一排,坐得整整体体,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目不转睛的朝前看。 前边墙上的大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训练不训练,家长说了算。’十个有气无力的大字,虽然清晰可辨,显得孤立无援。 有个年轻老师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讲着话:“各位家长,大家好,感谢你们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参加学校举办的家长会。可见大家对学生的前途是多么重视,对学校的教育事业是多么关心。我代表全校师生,再次感谢你们,希望我们能够齐心协力,把咱们的下一代培养成才。 我们学校在全县范围内,教学成绩算是很不错的学校,每年能考上高中的学生比较多。我校之所以能够取得优异成绩,主要是一直在加强学生们的素质训练,每天课前早上十五分钟,课后迟放十五分钟时间,和礼拜六照常上课。教师们为了学生的学习成绩,不怕辛苦,牺牲自己休息时间,当然得有点加班费,每生每周只收五十块钱,这就够便宜了。如果和人家高等学校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可是,还有少数别有用心和不负责任的家长,看不见学生的成绩,看不见老师的辛苦,他们吝啬得不可理喻,不愿为自己的孩子出钱,把这点小事说成违规补课,反映上去了,上边不得不下来了解一下。 今天把各位家长请来,就是为了征求大家意见,把权利交给家长。如果家长不愿意为自己的孩子出这五十块钱,咱就把这项训练取了,让学生们准时上课放学,省得别有用心的人,劳心费神地跑着上告。要是这样的话,学生的学习成绩上不去,那就不是老师的责任了。 如果家长们为了学生的成绩,孩子的前途,甘愿花这区区五十块钱,就请在这张调查问卷上签名,按上手印,我们对上边有个交代。” 旁边有几个教师拿着打印好的调查问卷,像给学生发卷子似的发到各位家长手里。常大伯看上面印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自愿要求,让孩子参加素质训练。’下边是家长签字,年月日就完了。 有个丰姿冶丽c浓妆艳抹的金发妇女看都没看就说:“哎呀,五十块钱算啥哩,少抽一盒烟就出来了。我愿意,为了孩子,出五百我也愿意。” 有个衣冠楚楚c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接着说:“就是吗,五十块还算钱哩?为这点事跑着上告,真是太不值得了。我爸我妈都是退休干部,一个月就领万打万元,全家人取利息都吃不完。我想把娃送到贵族学校里去,我爸我妈每天非要见到孙子不可,没办法,只能在这烂学校里混着。学校要加强素质训练,这是多么好的事呀,只收五十块钱还有说的啥哩?我愿意,在坐的家长们一定都愿意吧。为了自己的心头肉,谁会不愿意哩?” 有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说:“愿意就签字吧。赶快把这事结束了,回去还能打半天工。只要对娃有好处,我就是吃糠咽菜都愿意。” 有个衣衫褴褛的妇女站起身说:“我不愿意,国家不准补课,你们一星期还要五十块钱的补课费,就是我上文教局反映的。我和别人不一样,他爸吸毒把家败光了,现在在强制戒毒,他婆气得得了脑溢血,瘫倒了,我打不成工,五十块钱从哪里来呀?我娃只上义务教育的学,你们要补课就给有钱人的孩子补,我娃的成绩上不去,只怪他爸,不怨老师。” 台上的老师说:“那不行呀,学校不能为你一个孩子迟上早放呀。你孩子的成绩上不去,就会拉全班级的后腿,影响全学校的声誉!” 那妇女流着泪说:“不行就不念啦,谁叫他有个不争气的爸哩。” 桃花就在她旁边坐着,看到这种情况于心不忍,连忙拉拉她说:“嫂子,不能不让孩子上学。你家情况不好,每周五十块钱,我替你出。” 那妇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拉住桃花双手只能说个‘谢谢’二字。那个老师当即宣布:“如此说来,全数通过,那就签字吧。” 众人正要签字,常大伯却站起身大声说道:“大家别急,这个字不能签。国家三令五申不要给孩子补课,是有道理的。学生不干活,那也是脑力劳动,也得有一定的休息时间。学生放学的时间太紧张了,每顿吃饭都是狼吞虎咽,每晚睡觉都是半夜以后,休息不好能学好习吗?星期六不上课,那也是让学生适当地放松一下。国家不让补课,你们为了钱而煞费苦心,把补课说成素质训练,上边要查,就把责任推到家长身上,一一一一一” 他说着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把‘家长说了算’,改成‘当按政策办’,然后大义凛然地讲了一段话。会场形势大变,人们都朝他看。 直叫那:困难家长喜盈盈,老师补课弄不成。要知他能怎么讲?看了下回心里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回雄赳赳单舌战群儒 气昂昂多家助学生 学生时间太紧张,违规补课不应当。 师父爱钱私心重,徒弟效仿灵魂脏。 今天民富国家强,还有贫穷需要帮。 集资扶困不治本,狠抓教育是良方。 老师不健康,学生要遭殃。休息时间短,童身不是钢。 廉洁不冤枉,美名万世香。人生一场梦,正道是沧桑。 闲话过多太荒唐,言归正传向前方。上文说道:小凡所在学校的教师,为了挣钱而违规补课,大多数家长为了孩子好,都不在乎多出几个补课钱,但还有个别困难家庭承担不起这笔花费,有人就把问题向上反映,县文教局顾忌政策,不得不电话查询。学校想把责任推到家长头上,便召开了家长会,让大家在调查问卷上签字,以便继续补课。 几个有钱的家长都显得慷慨大方,认为为了学生学习,出这点钱算得了什么。表示支持学校的决定,增强对孩子们的素质训练。 多数经济不宽展的家庭,也表示只要对孩子好,自己就是省吃俭用c辛苦拼命,也得让孩子得到更多的学习机会,愿意出这个补课钱。 只有那个向上级反映的妇女,说明自己家庭特别困难,无法支付这笔补课开支,不愿意让她的孩子参加这样的素质训练。 老师却感到非常为难,说学校没办法为他一个孩子单独上课放学。还说她的孩子不参加素质训练,成绩上不去会拉全班的后腿。那个妇女在会上说清了家里的具体情况后再说:“如果实在不行,那就不让孩子念了。” 今天参会的家长们多是华服盛装,鲜艳辉煌。唯独这个妇女面容难看,衣裳不艳,没有人愿意和她同坐,只有桃花离得最近。 桃花听了她家的遭遇,顿生恻隐之心,答应自己替她孩子出那每周五十块钱的补课钱。妇女十分感激地拉住桃花双手,不知说什么好。 教师们觉得这个问题解决了,那就算全数通过,马上让大家给那份打印好的志愿书上签字,按手印。正当大家准备签字的时候,常大伯却出乎意料地站起身,大声提出了不同意见,并雄赳赳地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把黑板上写的‘训练不训练,家长说了算,’的后半句改成了‘当按政策办’。回过身面对大家,就跟当年给学生讲课那样,清晰而洪亮地说:“各位家长,我知道,大家都是望子成龙哩。没人愿意做他们所谓的‘不负责任,和别有用心’的家长。只要说是为了孩子学习,自己节衣缩食也愿意出这个钱。但是,你们应该实事求是地说,孩子们能吃好,能睡好吗?” 有个家长说:“孩子的时间的确太紧张了,我得提前把饭晾着,娃放学回家一路小跑,进门就吃饭,狼吞虎咽地往嘴里猛刨,不嚼就咽下去了。匆匆忙忙地刨完碗里的饭,拿块馍又向学校跑去。” 又有个家长说:“我看到孩子那么辛苦,每天晚上睡觉到十二点,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白天连慢点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我,我简直心疼的不得了,哪有啥办法哩?孩子就是学习的时候,不抓紧不行呀!” 站在旁边的教师说:“是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现在你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会出人头地哩?过去就有句话说:‘早知书内有黄金,高点明灯下苦心。’所谓寒窗苦读,就是这个意思。” 台上的教师赞同着说:“是呀,学习当然是辛苦的,那是先苦后甜。有句老话说得好,‘不受苦中苦,焉能人上人?’咱们不能心疼孩子而断送娃的前程。孩子吗,就是要刻苦学习,发奋读书哩。” 常大伯说:“抓紧学习是对的,但不能抓得太紧,不给孩子留有充足的吃饭c休息时间。欲速则不达,那样往往适得其反,不但不会提高成绩,还有把娃压垮的危险。这么大的孩子,正在曾智力,长身体的时候,经常这样吃不好c睡不好,营养达不到,睡眠不充足,娃能长个好身体吗? 没有很好的休息,就没有很好的学习。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国家给学生制定的学习c休息时间完全正确。你们为了增加自己收入就给学生补课。国家防着这一点,明令不准补课,你们就把补课说成什么素质训练,真是用心良苦呀!都训练的啥吗?还不是把猫叫个咪咪。每生每周五十块钱,大多数富了的家长都不在乎这点钱。但大家应该想想,咱们花这些钱能不能起到好的作用?是不是给孩子买罪受哩? 答案只有一条,好处只在学校,只在教师。每生每周五十块钱,听起来不多,初中一个年级四个班,一个班五十个学生,四个班就二百,二百学生一个星期收一万元,一个月该收多少,三个年级又该收多少?教师的工资有县财政负担,建校有国家c政府负担,学校要这么多钱干啥呀?无非是多发奖金,增加福利,让自己过上更奢侈的生活。 其次就是铺张浪费c任意挥霍。就拿今天的志愿书来说,这么好一大张纸,就印了几个字,而且还是画蛇添足,完全不必要的。我看着觉得可惜,大多数家长也会觉得可惜,你们做教师的却没有一点可惜心理。因为你们铺张惯了,浪费惯了,把这点办公用品根本没当一回事。” 有个老师说:“这么大个学校,还在乎几张破纸吗?少见多怪。我们收点补课费咋啦?就是社会主义时期,那还有个多劳多得地分配原则,何况现在是市场经济。教师们加班加点,多得点报酬也是应该的。” 常大伯走到他跟前问:“请问这位老师,你懂得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吗?这是几张破纸吗?今天这样的打印纸怎么也有几百张,是不是学校的办公经费买的?这些钱花得值不值?我再问你现在的工资是多少?国家对你们这些做教师的待遇怎么样?家里的日子过得去吗?” 哪位老师红着脸说:“我们的确太疏忽了,没纸了就买,从来没算过办公花费的账。我现在基本工资一个月四千多不到五千元,国家的待遇也差不多。家里的生活还算可以,基本上达到小康水平啦。” 常大伯说:“我也觉得国家对待教师很不错啦。地位提高,待遇优厚,工资和当权干部一样。像你们这种年龄,基本都是一个孩子,还享受着独生子女待遇,收入大,负担小,日子过得无限好。我想,你们该满足啦,应该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兢兢业业地把学生教好才是。为啥还要贪心不足,违规补课?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牺牲学生的休息时间?” 台上那个教师说:“我们补课也是恨铁不成钢,主要是出于对自己的学生负责,使他们取得优异成绩,将来成为国家栋梁,更好地为人民一一一一。” 常大伯大声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请不要玷污了这句神圣语录。你没看看自己的灵魂,摸摸自己的良心,配说这种话吗?自己贪而无厌,和学生斤斤计较,迟放一会学就要收钱,连一点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也没有。你还有脸说为人民服务的话,你只能为金钱服务,为自己服务。 像你们这种思想境界的老师,连一点一心为公的意思都没有,能教出枵腹从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仁人志士吗?上梁不正下梁歪,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们教出来的学生,经商的一定是唯利是图的奸商,做公务员的也是溜须拍马的小人,当官的更是贪而无厌的赃官。 为什么社会上的赃官污吏如此多,坑蒙拐骗到处有,当权派任人唯亲,执法者徇私舞弊,法律没作用,政策落不实,干部利欲熏心,腐败堕落,农村享受救助c低保待遇的未必都是贫寒户;学校获得助学金c补贴款者未必都是困难生。有的甚至是坐着高档车,住着别墅房,花钱如流水,怀中抱媚娘的纨绔子弟。这些都是由于贪心所致,其根源就在学校,正是这样的教师c这样的学校,才能培养出来这样贪心的人才。 社会要前进发展,国家要永不变色,必须提高教师队伍的思想觉悟,清除不够资格的教师,保证学校的高度纯洁。让心灵美的一一一一一一。” 有个老师阻止他说:“大叔,别说了。做老师的也不容易,每天起早贪黑地给学生上课,晚上还要备课,批改作业,辛苦的不得了。” 常大伯盯着他说:“辛苦,你们就是吃的那辛苦饭,挣的那辛苦钱,一个月四五千元的工资不是白拿的,不上课,不备课要你们干啥呀?你们还辛苦,一年寒假c暑假c小长假,这节那节教师节,一个星期还有两天的休息日,你们一年能工作多长时间?工资却是天天不短,日日照常,冬天取暖费,夏天降温费,你们还辛苦?怕辛苦可以辞职呀!可以打工去呀!不怕辛苦,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多得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那个衣着朴素的妇女说:“是呀,我给人家打工,出的啥力,下的啥苦?干一天才挣五六十块钱,一晌不干就没钱啦。你们教师还有说的啥哩,不管干不干,工资永不变。放了假给自己干活,还拿着国家的钱。本来吗,教书就是你的本职工作,学生学习成绩上不去,也是你们没教好,是你们失职,加点班也是你们分内的事,要钱就显得太省分了。” 台上的教师说:“有智者吃智,无智者吃力,你没本事挣轻松钱,就只能干那又脏又累,出力不挣钱的活。社会上的事就是这样,蠢人学不会,灵人不够学。我们算啥哩,比我们能挣钱的人多得是,有人一天挣的钱,叫你一年都挣不来。哪有啥办法,谁叫自己太蠢,没本事哩。” 常大伯盯着他说:“你是凭本事当教师的吗?看你这模样,你爸我认得,过去和我在一个学校教过学,你一定是接了他的班。可是他哩,他是怎样当教师的你知道不?要不要我在这里向大家说清?” 那个教师忙说:“别,别说了,大叔,你别说了,我知道一一一一一。” 旁边站的一个教师说:“现在和过去不一样,是人人都向钱看的经济社会。有了钱就有一切,谁也不会怕钱多了扎手,活没有白干的,班没有白加的。我们的工资听着不少,一天一百多,可是,啥都涨价哩。不管是穿的戴的,用的爱的,吃的喝的,看的摸的,都在不断地涨价。就拿我自己来说,一个月四千来元的工资,听起来和机关干部一样,可是,人家干部都有外快c都有第二产业哩。我们要是不想办法多挣点,家里的生活就会捉襟见肘,收不付出,日子过得不如人。” 常大伯又走到他跟前说:“你这话说得不错,自古就有‘穷教书匠’之说。由此看来,学校比不得官府,做教师的,就是要过清贫寡欲的生活。请问你家有几口人,负担重吗?你的钱主要花在啥地方了,怎么会收不付出哩?你除了给学生补课而外,还能想啥办法多挣点?” 那个教师说:“我两口一个孩子,还有父母亲,要五口人哩,就凭我一个人挣钱,负担能不重吗?我的钱父母没用啥,主要让妻子和孩子用啦。衣服价大,孩子吃的也不便宜;还有首饰c化妆品都很费钱,指望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做教师的没有其他特长,只能拿啥的耍啥,除了在学校挣点补课费而外,就是利用节假日做家教,办个什么学习班。” 常大伯说:“哦,你为了钱确实挺辛苦的。你说父母没用你的钱,你两口只有一个孩子,四千多元的工资还不够?你妻子平时都穿的啥衣裳,戴的啥首饰,用的啥化妆品?那你不能用便宜的,少花点钱吗?” 那个教师迟疑了一下,有个妇女替他说:“我和他家是对门,啥都知道,他妻子就不穿便宜衣裳,起码都在一千上边,就是里边穿的那些小玩意都是高档的,最少也得几百块。首饰都是双双对对,应有尽有,化妆品吗,足有好几十种,就跟梁山泊英雄排座次那样,一排一排摆了几溜子,我不知道是些啥名字,听她说好几种都是外国货。一个孩子幸福极了,啥玩具都有,光电动气车就是七八百;七八岁的娃了,每天离不了奶粉。” 常大伯又说:“难怪呀,他娘们这样花钱,单凭你的工资就是不够,真是难为你了。那她就不能朴实一点,首饰不戴完全可以,衣裳买便宜的不是不行,化妆品吗,用不用还不是那么回事。我一辈子没用过一分钱的化妆品,还不是照样过来啦,皮肤不见得比别人少个啥。当然,现在的年轻女人不可能和我一样,一点都不用;一般的c便宜的,多少用点也能行,为啥非要用那些价大的?孩子也是咋惯咋来,不能太溺爱了。” 那个教师囔囔着说:“妻子在家里为我抚养小的,照管老的,也挺不容易呀!我得多挣钱,尽量满足她,让她高兴,怎么能亏待她哩?” 常大伯追着他问:“喂,你父母有多大年纪?生活能自理吗?” 教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还是那个妇女替他说:“他父母五十多不到六十,身体结实着哩。父亲除了种地而外,农闲时还打工哩;母亲料理家务看孩子,每天靠住着做饭。他妻子过着小鸟依人的生活,地里没去过,家里啥不做,只知道描眉画眼,刻意打扮,跳舞比谁都跑得快。嘿,说她照管老的,真是大言不惭,太不要脸,说老的照管她还差不多。” 那老师红着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为悦己者容吗。她主重服饰,爱好打扮,还不是为我而容,努力加深我们之间的爱慕之情吗。” 那个妇女大笑着说:“为你而容,哈哈,你在家的时候为你而容;你不在家的时候,还不知道为谁而容哩?你就那么相信你的妻子吗?” 教师走过来,两眼瞪着那妇女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在为谁而容?有啥根据吗,你,你可得给我说清楚。我,我这么辛苦地为她挣钱,她,她却给我戴绿帽子,那还有天理吗?我,我真是亏死啦!” 教师顿足捶胸,妇女连忙陪着笑脸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打个比方,说笑而已。不说不笑不热闹吗,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哩!” 教师松了口气说:“我就说么,我妻子对我够忠贞啦,她咋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哩?瞧你这个玩笑开的,我都不知怎么活呀!” 妇女还是笑着说:“看你说得严重成啥啦。你要是死了,谁挣钱养活你妻子呀?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破事,有啥意思哩?大可不必过分认真。说啥忠贞不忠贞,还不是那么回事吗。咱村里那么多人,不一定都是他爸的亲娃,谁都知道有不少人是怎么来的。可是,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哩?更没有人到别人槽上去认骡驹子。就拿你自己来说,敢保证是你爸的亲娃吗?如果去做个亲子鉴定,就知道自己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那个教师一时不知道说啥才好,常大伯忙说:“今天是家长会,要说训练不训练的事,大家切不要离题太远。其实,不知道能咋,知道又能咋?人吗,也是一种动物,不管怎么来的,到这个世上就是社会上的,大可不必弄得那么清。人活在世上是要清醒哩,要在人品道德上清醒,要在前进的道路上清醒,要在做人的原则上清醒;要在大是大非c爱民爱国上清醒。至于在个人身世上边,有时清醒了不如不清醒,清醒了倒给人增加些无端烦恼,糊涂着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吗?干嘛要弄得那么清哩。有位名人不是说过一句名言,叫什么‘难得糊涂’吗。” 那位教师还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常大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小伙子,别想啦,做教师的就要有教师的胸襟哩。拿得起,放得下,提高思想觉悟,努力把自己的本职工作搞好,多给学生贯穿一心为公的高尚品德,做个真正够标准的人民教师。你爱你的妻子是正确的,但也要尽力而为之,不能溺爱过度,那样会惯坏的。年轻人不能老过着小鸟依人的生活,得给她找个工作,两个人挣钱,生活节俭一点,你们不但会过得游刃有余,还有能力资助贫困学生,为国家减轻负担,为社会做点有益的事情。教师是个神圣的职业,为人师表,就是人的榜样,有了好声誉,才有可能青史留名。” 有位家长支持着说:“是呀,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钱挣多少得够,有吃有用就是幸福日子。人活一辈子,就是要留个好名声哩。一个年轻人,自己能劳动而不劳动,成天停着靠人养活,有啥意思吗?” 那个教师小声说:“工作,工作不好找呀!她那人机会不好,迟了一步政策变了,没接上她妈的班。自己眼高于顶,一般工作看不上,更不用说去打工啦。我看,目前没有适合她干的工作,先这么混吧,我多辛苦一点,也要让她过得幸福。这是我婚前对她的承诺,咱得言而有信。” 常大伯说:“只怕你的办法想不成了。补课的事,就算家长都同意,上边也不会允许。你们勉强搞,上边追查下来,弄不好会丢饭碗的。至于你爱人的工作,可以到我们果业公司去看看,如果有适合的,在那里干个推销c统计c外交方面的工作也行,她有了事就不会多生枝节啦。” 从外面进来一个教师说:“行了,行了,都别说了。今天的家长会就是这个内容,给大家发的志愿书也是张调查问卷,把家长的意见征求一下。同意对学生加强素质训练的签个字,不同意就不签了。” 常大伯迎上去说:“我看就不用多次一举了,把这些纸收上去,用背面还能印些其他东西,如果把字一签,那就一文不值了。这事上边知道了,定会追查到底,非严令禁止不可。你们还是见好就收,不要再搞了。 现在的家庭都能过上温饱生活,不会舍不得为孩子出这几个钱;就是少数困难家庭,也会节衣缩食,勒紧裤带,把这笔钱省下来。因为,大家别无选择,你们说是为了学生的学习成绩吗。谁也不愿意落个你们所谓的‘不负责任的家长’,或者‘别有用心的人。’没有人知道你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只是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在处心积虑c挖空心思地从学生身上榨油水。‘为了学生的学习成绩,’不过是借口而已。 今天要大家把字一签,就可以把责任完全推到家长身上。开始补课的时候,你们只叫孩子回家要多少钱,谁问过家长愿意不愿意,同意不同意?现在上边追查起来了,你们为了继续敛财,推卸责任才想起了家长。用家长做挡箭牌c护身符,不亏是当教师的,算盘打得多精呀!你们要是能够把这些心机用在教学事业上,学生的学习成绩自然就上去了。 我觉得真正需要加强素质训练c开展政治学习c提高思想境界的人是你们教师,而不是学生。教师自身提高了,学生自然就提高了。 做教师的,首先应该自身学习,尽心尽力地寻找教学技巧;想方设法地开发学生学习能力。而不是得过且过,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上课照本宣科,放学风花雪月。只知道领工资c争待遇,费尽心机多捞钱。” 桃花站起身朝外一看,教室外面还站着好多老师,天哪,要是他们每人说上几句,大伯如何招架得住。她再仔细观看,大多数只是静静地听着,没发现想要说话的意思。她觉得大伯的话太多了,便走到前边阻挡着说:“大伯,别说了。咱不同意不签就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得罪人。” 常大伯坚持着说:“小事,你觉得这是小事吗?这事不小呀!这是关乎着后代成长c国家未来的大事。我早就想让你爸到县里去说说,一直没有机会。看来不能再等啦,你爸去了也是稀泥抹光墙哩。我得自己去,把这个问题郑重其事地向上级提出来,县里不解决就到省里去。 教育是至高无上的事业,教师是崇高而圣洁的工作,学校也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能让学校变成贪心的苗圃c赃官的摇篮,蛀虫的饲养基地,罪恶的制造工厂。教师队伍必须保证高度纯洁,要有浩然正气,有大无畏地奉献精神。要把没有品位,利欲熏心的败类彻底清除出去,不能让其无所作为,误人子弟,玷污了这个神圣领域。 国家为了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把教师的地位提升到至高地步,各种待遇优厚,工资涨了再涨,还是满足不了贪得无厌的没底心。为多挣钱巧立名目c见缝插针,如果你们耐不得清贫,完全可以到能发财的地方去大展宏图呀!看上这份工作的人不在少数。” 这时候,学生下了课,有的也站在门外听着。桃花看到这种情况,又拉拉大伯的衣裳说:“大伯,别说了,你难道不怕对咱学生不利?” 常大伯大声说:“不怕,不怕,我孙子要凭实力往上念,不凭关系走后门,不靠优待求照顾,成绩要是不如人,回家种地做农民。这样的学校要是不改变方式,我就给孩子转学,不在这里念了。天下的好老师,好学校多得是,只要是个好学生,那个学校都争着要哩。像我小凡那样的学生,得过全县一等奖,我还怕小肚鸡肠的老师给他穿小鞋吗?我今天已经来了,就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让老师们听听。” 他说着话又拿起粉笔说:“我给老师们写几句话,对不对请指正。” 说着略一停顿,在黑板上挥笔写道: 为人师表先自重,上梁不弯下梁正。 丹心一颗无私欲,学生万众有大用。 教育源头常清理,永不变色不是梦。 校园保持无垃圾,社会方能少弊病。 有个教师看了他写的字说:“大叔说得极是,我记下了,往后一定要清除私心杂念,全心全意地把书教好,给学生们做好的表率。” 有个学生走进门说:“常大爷,听小凡说,他的作文好,主要是受了你的影响。难得大爷能到学校来一次,也给我们说几句话吧。” 常大伯高兴地说:“行,行么,只要你们爱听,我就说几句。你们一一”那个学生打断他的话,指指黑板说:“嘴说我们记不下,就像给老师说的那样,写在黑板上,让我们用笔记下来,就永远忘不了啦。” 常大伯笑了笑说:“好,我就给你们写几句。”说罢拿起粉笔写到: 人有知识受人敬,成才方能造成就。 求学之舟行逆水,一刻不进便退后。 老师耗能做路灯,家长尽力挣费用。 专心专意攻书山,为国为民支梁栋。 几个学生进来用笔就抄,还有一个说:“常大爷,太少了,再写几句吧。听说常大爷是个大方人,对我们不能太小气了吧。” 常大伯在他头上轻轻地拍了拍,笑着说:“你这个小鬼头真精呀,小小年纪就会说这样的奉承话,长大了还不是个马屁精吗。” 那个学生说:“我实事求是,咋成了奉承话啦?你就是大方吗,经常给灾区捐钱哩。五幺二大地震,你一次就捐了一万元。” 常大伯忙说:“行了,行了,别说啦,我就再写几句。” 说着又拿粉笔写到: 学习好似登天路,每上一阶靠奋斗。 紧绷心弦向前赶,只有希望功不够。 物质看前难得前,成绩比后必落后。 学生脱颖果实优,老师家长心花怒。 学生们急忙用笔抄完,看着念着走出教室,又去上课。教师们互相使着眼色,其中一个说:“各位家长,今天的家长会就到这里,老常叔这些话,的确说得很好,给我们这些当教师的上了一堂很好的政治课。使我们茅塞顿开,获益匪浅,是值得我们深思的。今后一定兢兢业业地搞好本职工作,提高教学能力,按时上课放学,有时加点班也不收钱啦。” 那个和桃花坐在一起的妇女站起身,高兴地拍着手说:“好,好呀!我,我再不用为这事作难了。大家不知道呀,我丈夫强制戒毒,婆婆看病欠了几万元的贷款,人还在床上瘫着哩。虽然有公公在家,我还是不能经常打工,隔三差五地挣几个钱,生活都过不去,实在没办法缴补课费。这下好啦,不收补课费,我娃还能上这免费教育学校,我,我太感激了。” 老师宣布说:“今天的家长会到此结束,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 常大伯大声说:“别急,你们没事了我还有事哩。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好年景,市场繁荣,物产丰富,绝大多数人都过上了富足生活,特别突出的有钱人更像雨后春笋似的遍地涌现。可是,还有少数人因天灾人祸c意外事故,还有上当受骗,误入歧途者,过着极其艰难困苦的生活,如果有人帮一把,就能摆脱困境,重见天日。 就拿今天的情况来说,家长会来了这么多人,大多数都过着很不错的生活,还有好多人已经超过了小康水平,特别困难户只有这位妇女一人。她之所以把日子过到这寸地步,还不是被社会上的弊病害啦!如果社会上没有黑心贼,没有贩毒者,没人引诱她丈夫吸毒,他们能把日子过得如此狼狈吗?由此说来,根源还是教育界把人没教育好。 每个人都是社会上的一个分子,对社会上发生的事不能漠然置之。如果在座各位都有一点爱心,出手帮她一下,这个家庭就活了,她必然会感恩戴德,永远不会忘记各位的好处。这点帮助对大家来说没有丝毫伤损,不过是举手之劳,少花一点,少浪费一点而已。” 常大伯说到这里,摸出自己口袋里仅有的贰佰元钱来到那个妇女跟前,把钱塞到她手里说:“我今天出来没带啥钱,这点钱你先用着,添不了斤也能添个两。以后有啥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到老村李来找我。” 那妇女接住钱,十分感激地说:“大叔,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就是老村李的老常叔呀!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办了家大企业,周围群众的日子都好过了,我村里也有人在那里干活,我,我就是走不开。” 常大伯又说:“不要紧,等以后条件允许了,我一定给你安排个合适工作。日子要慢慢过,先把家里安排好,一切都会有的。” 桃花走过去说:“大嫂,我刚说替你出补课费哩。现在不用补课了,我说的话还算数。先把身上这点钱给你顾个紧,以后要是过不去,我还会帮你的。”说罢掏出自己身上几张红票子,看都没看就塞进妇女手中。 妇女接住钱激动地说:“谢谢,你们真是好人呀!我咋感谢你呀?” 桃花安慰着说:“感谢啥哩,扶危济困,是我们中华民族地传统美德。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用不着那么感激。” 那个教师朝同行们看了看说:“对呀,众能济一,大家拾柴火焰高,我们每人少用两天工资,就可以帮这位大嫂度过难关。”说罢掏出贰佰元塞到妇女手中,其他的教师照着他的样子,都给了妇女贰佰元。 常大伯高兴地说:“对呀,不愧是做老师的,到底比普通群众觉悟高,接受能力强,改正错误快,我们孩子的将来,还是有希望的。” 那个丰姿冶丽的金发妇女走出来说:“这有啥哩,好人谁都会当,不就是少打几圈牌的事吗。咱这人伸出手指比腰都壮,几百元拿不出手。”说罢从胳膊弯挎着的小包里摸出一叠红票子递给那个妇女说:“拿着,少说也在一千上边,咱这人不图青史留名,就是图争口气哩。” 那妇女看着钱不敢接,嘴里连声说道:“不,不,我咋能要你这么多钱?要给就和大家一样,少给点我就感激不尽了。” 常大伯给她鼓着劲说:“别怕,人家诚心给你,你就收下才是。现在这社会,有钱人多啦。有人八寸拽一尺,有人把千千元当毛毛钱着用哩。别客气,给多少就收多少,你要是不收,那才叫看不起人哩。” 妇女听他这么说,就大着胆子把钱收了,还一个劲地说着:“谢谢。” 金发女人把手一摆,扭着屁股边走边说:“不用,不用,只要做个第一,把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压倒,我这屁股都是高兴的。” 那女人说罢,还把自己屁股拍了拍。那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说:“夸啥富贵哩,有我在这里,你今天这个第一做不了。”说着走到妇女跟前,从兜里摸出一叠大票子又说:“这是我准备吃顿饭的钱,大概两千多吧。今天换换口味,随便吃点,省一顿给你算了。” 他把钱递给妇女,妇女看了看常大伯,常大伯点点头,妇女就把钱收下了。男子昂首阔步地大笑着说:“哈哈,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当第一。” 妇女穿的衣服没有口袋,双手拿着钱没地方装。桃花拿着自己的包说:“大嫂,我这包里没装什么,来,把钱装进去提着。” 桃花说着张大袋口,妇女看看她的脸把钱装进包里。桃花连钱带包交给她说:“拿着,今天这家长会开得挺有意思,能帮你解决些问题。” 妇女感激地说:“你是哪里人呀,叫啥名字,我得给你送包去。” 桃花指指大伯说:“我是他侄媳妇,名叫桃花,也是老村李人。我这包送给你了,不用送,在家好好服伺婆婆,日子还是有希望的。” 妇女连声说:“好人,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呀!太感谢你们了。” 她的话音未落,有个家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百元递给她说:“妹子,咱争不起气,不能和人家比,这一百元拿着,你可别嫌少呀!” 妇女激动地说:“不嫌,不嫌,多谢,多谢。都是好人呀!” 这时候,所有的家长排着队往出走,手里都拿着多少不等的钱往哪个妇女手里塞。有一百二百的,也有三十五十c百二八十的。妇女收着钱,不知如何表达,只会连声说着:“谢谢,谢谢,”二字。 教室里的家长走完了,哪个妇女收的钱不少了。桃花帮她把钱装好说:“大嫂,有了这笔钱,就能解决不少困难,拿回去先把要紧事办了。” 常大伯说:“可能有两万多吧,先把贷款还了。家里没有收入,天天长利息可不是个事呀!这回把贷款一还,你再做点工,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啦。往后要是有啥困难,就到老村李来,我这人说话是算话的。” 妇女感激得热泪盈眶,拉着他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大叔呀,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下子能有这么多钱。今天要不是你,谁能看见我这个困难户,谁会把钱给我这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常大伯又说:“那也不一定,我一个人有多大能力,世上还是好人多呀!人家要是没有爱心,不愿出钱,我能把人家怎么样?” 桃花纠正着说:“好人多是对的,还要有人出头引导哩。就今天这情况而言,主动出钱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在大势所趋的形势下,自己不出不好意思。那两家出钱最多的则是在显富贵c赌气争面子。大嫂的话说得对,如果没有你出头引导,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他们边说边走出教室,常大伯正要去推电摩,有个器宇轩昂的男子走过来说:“老常叔,久仰大名,我是学校校长,想和大叔说句话哩。” 常大伯站住脚说:“哦,你是校长,失敬失敬,有何见解尽管说,” 校长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到会议室坐坐。” 常大伯朝两边看看说:“说话还有啥地方哩?这里通风透光,怎么就不能说话啦?我这人喜欢在光明的地方说话,不会搞黑市交易。” 桃花推着他说:“啥黑市交易,站久了腿也吃不消,立客难打发吗。咱就进去坐坐,听听校长的真知灼见,顺便也把办公室参观参观。” 那个妇女和他们再见,提着桃花的包回去了。二人和校长走进会议室,坐在中间桌案旁边的软面椅子上。有两个年轻女教师用托盘端来三盏盖碗茶,一盒高级香烟,还有糖果c瓜籽,葡萄c苹果c点心之类的东西放在桌案上。然后一盘一盘,一样一样,慢条斯理地摆到他们面前。 校长满脸堆笑,亲自把茶杯递给他们说:“二位请喝茶,吃瓜籽c水果,千万别客气呀!听说你们渭北果业公司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企业,资金充足,实力雄厚,头一年就大见成效。天下的能人异士闻声而动,无不像渴骥奔泉似的赶了来,有学识的发挥特长,有眼光的倾囊投资。真个是人才辈出,前景光明远大,仅仅一年多时间就名扬海外了,可见你这个董事长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正了不起的人才呀!我们教书匠时间紧迫,一直无暇拜访,所幸今日相遇,实乃三生有幸也!” 常大伯喝着茶没有开言,眼睛上下前后,一个劲地打量着,这间宽敞的会议室真够漂亮呀!怎见得: 顶上花灯整五盏,四周一圈荧光管; 大窗明亮光线足,花帘绿纱不耀眼。 五色涂料染墙壁,七彩磨石铺地板。 字画幅阔名家作,盆景精致外国产。 办公伏案玻璃硬,休息坐卧沙发软。 电视屏大图像近,音响箱小声音远; 闲时耳听明星歌,开会眼观教学片。 两头空调功率高,一排立柜是新款。 清新喷剂香气长,电器烧水时间短。 名贵茶叶茶盒装,纯净水瓶水常满。 糖果瓜籽闭目等,苹果仙桃绽笑脸; 葡萄冬枣颗颗圆,点心饼干块块扁。 老师招待手脚慢,校长开口语言缓; 学校实意表诚心,大伯不知水深浅; 看遍室内全新貌,像是宾馆没地毯。 老纹满脸无喜色,只喝不吃心反感。 桃花看大伯只顾着四面观看,一时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便放下茶杯说:“我们公司开业时间不长,一切都在试行阶段,尚未纳入正轨,没有传说中那么有实力。我大伯更是两手空空,凭着一股韧力把大家组织到一起,自己连一点股份也没有,算啥董事长哩?老师切莫言过其实。” 校长忙说:“那里,那里,自古商场如战场,不战而屈人之兵者,才算是高人也!你大伯没有成本能把事弄成,可见其雄才大略非比常人,你还对我客啥气哩。你们今天能到这里来,也是我们学校的福气,别客气,快吃吧。看你两个咋没眼色哩,就不能帮大叔把苹果削削吗?” 两个女教师先拿起水果刀,又慢腾腾地去拿苹果,常大伯这才拦住她们说:“别削,我们没有被招待的习惯。有啥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我觉得能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用不着这么礼贤下士,弄得人不好意思。” 校长笑嘻嘻地说:“大叔真是快人快语,听说你一辈子急公好义,扶危济困,在这一带有口皆碑。前几年,在自己极其困苦的环境下,还经常帮助别人,曾多次给灾区捐款,在五幺二地震的捐款会上,竟然牺牲自己的幸福,把准备办老伴的一万元全部捐了,真是令人钦佩极了。 今非昔比,大叔已经是人人仰慕的董事长了,那就更加出手大方,不会是几千c几万的事了,起码就在几十c几百万上说话哩。大叔向来关心下一代,注重教育事业,今天到这里来,能不能给学校捐点教育经费?” 常大伯一口回绝说:“不能,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国家对教师的待遇,学校的经费就够优厚c够充足啦,根本用不着任何人捐。就拿今天要给家长发的志愿书来说,那么大一沓好纸,每张只印了几个字,你们连一点可惜意思都没有。节约,就是要从一点一滴作起哩,只要你们稍微紧细一点,学校的办公经费不但够用,还能给学校省出一部分公积金。 再拿你们这间会议室来说,简直奢侈得跟宾馆差不多啦,你们这样花钱值得吗?家长会在教室开哩,教师时间紧迫,能开多少会吗?平时有话在那里都能说,划得来弄这么豪华的会议室吗?我看你们学校都是些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子,即便教育经费再多也不够。我这人一辈子紧细惯了,对铺张浪费深恶痛绝,就算有钱也不会助纣为虐,让你们这样糟蹋。” 桃花看着眼前的东西插话说:“今天用来招待我们的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可能也不是老师们自掏腰包吧?” 校长立刻改变口气说:“不是,不是,你们批评得极是,在任何时候,浪费都是不应该的。我们在这方面的确太不应该啦,以后一定多加重视,养成艰苦朴素的良好习惯。大叔向来希望老师兢兢业业,鼓励学生努力学习,是不是能拿出点钱作为奖学金,奖励有突出贡献的教师,和成绩优异的同学。这样一来,一定会激励老师专心致志c努力拼搏;激励学生刻苦用心c积极奋进。可以取得良好效果,达到预期目的。” 常大伯不加思索就说:“不行,不行,虽然是张行之有效的药方子,但它治标不治本,而且副作用太大,势必加强人们的拜金主义意识,助长私心膨胀,贪念萌生,给前进的道路上挖下陷坑,给国家的未来埋下隐患。弊大于利,咱不能为了眼前的一点效果,看不见后边的严重隐患。” 一个准备削苹果的女教师停住手里的动作说:“现在不是经济社会吗,以前批判的金钱挂帅早过时了,许多名牌大学都在实行奖学金制度?” 另一个女教师也停住说:“是呀,金钱社会,大多数人都向往着物质享受,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工厂要把生产搞上去,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发奖金;学校要把成绩赶上去,也得拿起‘奖励’这个法宝。” 常大伯又说:“别人用什么法子咱管不着,但要先管住自己,明知是有害的东西就不能吃c不能用。原先批判的物质刺激c金钱挂帅,是有好处c有道理的,起码不会诱发贪心,能够树立大公无私的良好品德。要激励学生的上进心,可以从名誉上刺激,发奖状c公布名次,少量地奖点学习用品c文化书本,这些都是行之有效的好方法。” 那个女教师又说:“那样还不是加重了学生的名利思想吗?学习的目的纯粹是图了名誉啦。你不是主张克己奉公c淡薄名利吗?” 常大伯说:“图名不等于图利,名和利并不统一,完全可以背道而驰,而不是并驾齐驱。古往今来,大凡真正以天下为重c以国家民族为重的出名人物,大都没有私心贪念,其家境也没有多么富有的。 你们都是人民教师c有识之士,这方面的例子可以车载斗量,就不用我班门弄斧c多费口舌了吧。古语有云:‘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觉得图名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学生们努力奋进,都想越名次c做第一,你追他赶,成绩自然就上去了。如果社会上的人都想留个好名声,那就没有贪官,没有犯罪,没有欺诈一一一一一,社会只能往好的方面发展。” 校长不得不点点头说:“大叔的确学识渊博,见解独到,在下佩服极了。我觉得大叔已经是个知名度很高的人了,想让你为咱的教育事业奉献一点爱心,没想到你一连几个都是‘不能c不行。’这么说来,你这个德高望重c实至名归,扶危救急c慷慨大方的老常叔,岂不是成了铁公鸡啦?” 常大伯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每句话无不掷地有声。“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学校,已经营养过剩啦。根本就无危可扶c无急可救,如果继续供其营养,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极有可能使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因此,我在这里宁愿落个铁公鸡,也不愿落个冤大头。铁公鸡有何不好,它虽然没有可拔之毛,还可以投进熔炉,炼成铁汁铁水,铸造好多有用的东西,在社会上发挥作用。冤大头能干什么,只能作为人们的谈笑资料。 不过,通过今天的事,对我倒有一种启发,使我看到‘丰收之年,少不了缺粮之家的真切事实。’这些年来,国家搞改革开放,的确大见成效,经济突飞猛进,国家富强了,全国人民普遍过上了好日子。但是,像刚才那位妇女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这种现象并不奇怪,任何时候都是免不了的。再健康的人都会生病,再美好的国家,也少不了出现这样那样的弊病,有些病往往是无法根治,会使人贫困潦倒,无法自拔。” 桃花又插话说:“是呀,就像刚才那位妇女,如果没有人帮,这家人就没有翻身出头之日。大家今日能够帮一把,她家的问题不就解决啦。” 校长继续点着头说:“这种情况到处都有,不光在平民中,就是我们挣工资的教师,也经受不起天灾人祸地意外打击,往往弄得债务压身,生活紧迫。现在这社会啥都好,就是贫富差别太大,有钱人钱太多,多得没处用就吃喝嫖赌,寻找刺激;没钱人则是塌账累债,生活都无法保证。听说老常叔是这一带有名的智多星,能不能想办法适当地调配一下,让有钱人把自己用不完的钱拿出来,送给那些困难群众。要是那样的话,老常叔就功德无量了,社会上没有遭难群众,也能减少坏习气的滋生。” 常大伯坦荡地说:“不能,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也不是什么智多星,根本没办法改变这种社会现象。不过,我会涓滴不漏地努力去做,我老二倡导的助学会,就是朝这个方面发展的。通过今天的启发,我又想在我们公司的董事会上提条建议,建议每年分红的时候,留出点钱作为咱村学校的助学基金,帮助遇上天灾人祸的老师同学渡过难关。咱们学校的特困师生就可以到公司去申请,我们通过审核,着情发放。 我想,这个建议一定能够通过,因为,我们公司的股东,大都是具有爱心的好人。若果公司有前途c效益好,往后,或许能够惠及全乡,甚至全县。就这样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我们的希望,还是要寄托在教育事业上。如果教育部门能够教出一心为公c没有私心贪念的下一代来,改变这种社会现象,是完全有可能的。希望咱们能够共同努力。” 常大伯没有吃摆在面前的任何东西,就是由于说话多费唾沫,口渴得不行,把那盏盖碗茶喝完了。他说完这些话后,马上起身告辞。 校长站起身由衷地说:“大叔是个农民,境界如此之高,我这个校长自愧不如呀!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的使我茅塞顿开,豁然大悟,明白了许多道理。今后一定要发扬艰省节约地优良传统,从一点一滴做起,把办公经费省下来。同时以身作则,动员经济阔绰的同僚们,每月多少拿出点钱,作为学校扶困基金,用来帮助困难师生。”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让我们共同努力吧。再见,咱们后会有期,你能这么做,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校长,为国家培养出优异的人才。” 校长把他们送出门对两个女教师说:“你们去把那些东西收拾一下,能退的退,退不了的给大家分着吃了,今天的花费都算我的。” 一个女教师说:“咱们学校不是能报销吗,怎么都算你的,你又不是为自己的事才买东西。这盒烟要几十块哩,留着还能招待上边来人。” 校长坚持着说:“叫你退就退了吧。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招待,就是教育局长亲自来了,那也是淡茶一杯,不能在这方面花钱。咱们要精打细算,把经费省下来,增加扶困基金,把钱用在急需用钱的地方。” 常大伯骑电摩带着桃花走在回家路上,桃花坐在后边问:“大伯,你说那个教师他爸是怎么进学校的?为啥不说明哩?” 大伯回答说:“那还用明说嘛,无非是凭关系c走后门而已。不是光彩事,当时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明,让他咋下台哩?” 二人回到果品厂,桃花进去搞自己的会计工作,常大伯把玉顺叫进门房,先把开家长会的情况大概说说,再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玉顺首先表示赞成,并想把这项工作作为助学会的一个项目来搞。 坐在旁边的老蝴蝶也赞同着说:“行,这项工作很有意义。我的工资用不完,参加助学会不够,出点基金就可以吧?” 常大伯说:“那当然可以,你还能向大家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如果都能拿出多余的钱,这笔基金一定不会少。” 老蝴蝶又说:“让我宣传,就得封个一官半职,名不正则言不顺,怎么开展工作呀?”常大伯说:“那你就当个宣传部长吧,老官迷。” 玉顺笑着说:“你的官衔已经不少啦,还不满足,未免太贪心了。” 老蝴蝶也笑着说:“我的官衔就跟‘齐天大圣’一样,有职无薪,算啥贪心哩。最多就是图个名声,有点光宗耀祖的野心吗。” 常大伯打着趣说:“那你早点写份遗书给儿子说清楚,等你日后死了,让青娃把你所有的官衔刻在墓碑上,子孙后代永远敬仰你。”他的话音未落,就见七寸蛇进来惊慌地说出一句话,使他方寸大乱,不知咋办,啊呀!一生未把坏事干,难道今日坐法院?要知她说什么话,接着再把下回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回看稀奇警车鸣警笛 闻消息主任问主张 保护动物有章程,要想养殖先弄清。 告人为报坐牢怨,不料还是一场空。 开发狂飙从天降,摧古拉朽如吹灯。 无知老农难接受,有识干部能说通。 改革似秋风,莫要勉强争,黄叶清扫净,新芽好再生。 老人把病生,亲属罪不轻,住院花费大,自杀坏名声。 闲话且住,先说正事。上文说道:常大伯参加家长会回来,在果品厂的门房里向玉顺c老蝴蝶说着会场情况,和校长在会议室的谈话,以及自己准备在公司董事会上提出建议,筹集助学基金的想法。 当他们说完事正和老蝴蝶开玩笑的时候,七寸蛇却惊慌地走进门说:“你们还有心说笑,可能要出大事了!” 常大伯忙问:“怎么,是不是坟上的鸡出了问题?”玉顺也说:“你别急,慢慢说,到底能出啥大事吗?无非死几只鸡。” 七寸蛇着急地说:“哎呀,不是,坟上的鸡都好好的。就是我那个老不死的把你告下了,还恶狠狠地说:‘这回非让你把坐牢的滋味尝尝不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出去避避吧。” 老蝴蝶大笑着说:“哈哈,他坐了牢不憋气,就想叫老常坐哩。放心,放心,老常要是能坐牢,世上的人就得都坐。” 常大伯也镇定地说:“我一不违法,二不犯纪,三也没拘老婆,他能告我个啥吗?法院又不是他开的,他凭啥让我坐牢哩?” 七寸蛇还是着急地说:“哎呀,你没拘老婆是实,但你拘黄鼠狼来。他说黄鼠狼是珍稀动物,是国家重点保护对象,你未经许可,随便拘捕,非法限制牠们自由就是犯法,就得坐牢。” 玉顺担心地说:“他说这话有门,国家在这方面宣传力度不够,一般人都不知道啥动物受着保护。我听新闻上说过,有好多人不知详情,稀里糊涂地犯了法,咱可不能大意呀!” 老蝴蝶摇着头说:“不可能,祥合不是在网上查过,说黄鼠狼是保护动物,但不属于珍稀动物,不是重点保护对象。本来么,黄鼠狼是个瞎东西,牠吃鸡就是有害,算啥益兽哩?国家保护牠,真是闲得没事干了。牠要侵犯咱们,咱就要自卫还击吗。” 常大伯又说:“牠就算是保护动物,咱捕而不杀,犯不了法。就是有一点,我让祥合在网上查查,如果养殖那些东西需要办啥手续,咱就要抓紧办理,也不知他查得怎样,手续办了没有?” 玉顺说:“他这几天忙得不沾家,那里有时间查呀,手续肯定没办。电脑咱不会用,我马上进去,让那两个年轻娃查吧。” 常大伯忙说:“别急,如果人家有工作先别打搅,闲了在查。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即便不允许养殖,大不了让他们拿去,或者送给动物园,或者带到山里放生,绝对不会把我抓去坐牢。” 老蝴蝶说:“是呀,咱又没有伤害野生动物,他们凭啥抓人哩?他烂头蝎再告,还不是拉屎毬动弹——鼓了些闲力。” 七寸蛇这才说:“你们这样说我就放心啦,只要没事就好。你们聊吧,我得回去做饭,再听听那老东西还有啥害人的想法没有。” 常大伯嘴里那么说,心里没底,难免有点不实在,七寸蛇刚走就给祥合打电话,问他把养殖黄鼠狼的事办得怎样? 祥合在电话中说:“黄鼠狼不是重点保护动物,它的经济价值很高,不光皮毛价格不菲,其骨c肉c血都是制药的重要原料。可以人工养殖,手续也不难办,只要有林业局的养殖许可证和动物检疫部门的有关证件就可以了,我这次回去就能把手续办好。国内的山东c江苏都有黄鼠狼养殖基地,咱陕西在这方面好像还是空白,现在有了四只,也算把这个空白填补了。不过,这家伙还有一整套养殖方法哩,咱当时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我回去在电脑上查查,那上边啥都能查出来。” 常大伯放下电话,心里踏实多了,这才回家吃过饭又去小坟岗,先到养小猪的地方去看黄鼠狼。沙二虎两口刚吃过饭,妻子收拾厨房,二虎正在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看他来了就说:“大叔,这家伙好像也通人性,我喂了几回就认得了,一点也不害怕。” 常大伯说:“那当然啦,动物都是有感情的,只要互不伤害,就能和平共处。接触时间长了,自然会熟悉的。” 二人正说着,七寸蛇也来了,看他们在这里就过来说:“我刚回到家里,那个老不死的正给打牌人谝着说:‘我这回非叫他老常坐牢不可,一会警车来了,大家都去看热闹,也给我助助威。他要是不顺顺当当地上警车,咱们一起动手,也像他上次对付我那样,把他轰上去。嘿嘿,我终于等到报仇的一天啦,这回就要把压在心里的怨气出出哩。’ 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可别弄个狗咬尿泡——空喜欢。’就进厨房做饭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听他给那些打牌的吹着哩。” 常大伯说:“让他吹吧,无非是满足心理需要,不顶啥。”他的话音未落,忽听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直向这里急速而来。 七寸蛇大惊失色,身体颤抖,上下牙碰磕得说不出话来。沙二虎惊慌地说:“啊!警车真的来了,这可咋办呀?” 七寸蛇这才说出:“咋办呀,赶快把老常藏起来。咱们就说人没在,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找不见人,只能打道回府。” 常大伯镇定地说:“怕啥哩,咱没犯法,为啥要藏哩?即便真的有事,那也不能逃避,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迟早都要正确面对哩。走,咱们出去看看,我如果真的犯了法就去坐牢。监狱该谁坐,修牢房也有咱们一份,一辈子不坐一回划不来。” 七寸蛇跺着脚说:“哎呀,不行,还是避避吧。你要是真的坐了牢,那还不把我那老不死地高兴死啦。” 常大伯笑着说:“那不正好吗,把他高兴死了,咱村里就没有瞎人啦。你要是想要老汉,我让胖媒婆给你另说一个,怎么也比那个烂烂头好,说不定还是个有工资的退休干部哩。” 七寸蛇着急地说:“哎呀,都啥时候啦,你还有心思说笑。人家退休干部,年轻姑娘都要不完,谁会要我这老怪物。” 常大伯大踏步地走出猪圈,站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仰头看着,七寸蛇和沙二虎只好跟出来站在旁边,一同朝来路看去。 果然有辆警车已经走到半路,后边远远地跟着一群群众,朝这里急匆匆地走着。警笛还在一个劲地响,刺耳的声音把附近干活的人都吸引来了,一刹时,这小坟岗东面就跟有庙会似的,真是热闹极了。 烂头蝎仿佛年轻了一截子,雄赳赳地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指指戳戳地说着。他旁边几个人有的点头,还有捋衣袖的。 警车停下了,警笛终于不响了,从车里下来两个够威武的年轻警察,身穿警服,头戴大盖帽,腰里还佩戴着短枪。 这边的人全都替常大伯捏把汗,个个好像群众掩护八路那样,不约而同地往他前面站。烂头蝎则像鬼子队里的汉奸,快步走到警察前面,点着头,哈着腰,手指常大伯说:“警察同志,就是他,我告的就是他,黄鼠狼就是他逮的,快把铐子拿出来铐呀!” 警察并没有取出手铐,而是走到常大伯跟前说:“黄鼠狼在那里?先让我们看看,有狼大吗?我们还没见过哩。” 烂头蝎赶到警察前边又说:“不用问他,我都调查清啦,就在那个坑里猪圈旁边,我带你们去。告人当然要有根据哩,先去看看,把证据摆到面前再抓。任他的嘴再能说,在证据面前也无法强辩啦。” 烂头蝎一马当先,把警察领进养小猪的地方,抬手指着猪圈旁边说:“就在那铁笼里关着,比我用铁链拴还恶劣得多,当然要罪加一等哩。这可是铁的事实,你们不抓人还等啥哩?” 两个警察走到铁笼跟前仔细看着,一个失望地说:“唉,就这么小一点,比大老鼠能大点,我还以为跟动物园里的狼一样。” 另一个也说:“唉,杀了也是巴掌大个皮,多少才能做件大衣?养殖这种东西能赚多少钱,咱们今天跑来,真是大失所望了。” 烂头蝎忙说:“来得正好,及时着哩,不失所望。你们别看牠小,秤锤虽小压千斤,牠们可是珍稀动物呀!受法律保护着,比我老婆值钱多了。我把她栓了几天都犯法哩,他把保护动物关在铁笼里,限制牠们的人身自由,一定比我犯的法重,你们把他抓回去就立了大功啦。” 警察没有搭他的话,拧身走出来,见了常大伯并没有抓,只是朝众人点点头,啥话没说就向警车走去。 烂头蝎赶到前面挡住说:“你们咋可走呀!为啥不抓人哩?你们人民警察是干啥吃的,不抓人跑来干啥呀?是不是受了他的贿?同志,行贿受贿都是犯法的,你们,你们不能知法犯法,一一一一。” 一个警察打断他的话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弄不好会犯诬告罪的。我们来到这里,下了车你一直跟着,啥事看不到吗?跟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怎么能受贿哩?你不是在空口说白话吗?” 另一个警察接着说:“你老叫我们抓人,抓谁哩?凭啥抓哩?” 烂头蝎忙不迭地说:“抓老常呀,我告的,就凭他抓捕国家保护动物黄鼠狼,非法限制牠们的自由,难道还不该抓吗?” 一个警察说:“你一报案我们就查,黄鼠狼不是重点保护对象,受保护因为牠是益兽,吃老鼠对人有好处,不让随便伤害,允许人工养殖。我们都调查清了,人家已经在林业局办了养殖许可证和相关手续,并没有伤害牠们,也没有触犯任何法律,我们为啥要抓人家?” 烂头蝎像泄了气的皮球,刚才的力气‘噗嗤’一下全没有了,当时两腿酸软,站立不住,往地上一坐大失所望,嘴里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们不抓人,那,那,你们弄这么大的动静,跑到这里干啥来了?” 一个警察笑着说:“我们没见过黄鼠狼,听你报案后觉得好奇,特地跑来看看稀奇,没有什么意思,更没有理由抓人。” 另一个警察接着说:“主要是听说牠的皮毛很值钱,养牠经济价值很高,就想给家里弄几只,作为家庭副业来搞。没想到这么小一点,能卖几个钱吗?真是大失所望,白到这里来了一趟。”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站在常大伯面前的人‘呼啦’一下散开了。七寸蛇走到丈夫跟前说:“快起来回去,耍啥死狗哩。看你刚才高兴的样子,真按我的话来了,弄了个狗咬尿泡——空喜欢。” 烂头蝎瞪了老婆一眼,爬起身啥话没说,一摇两闪地往村里走去。两个警察向大家招招手说:“没事,没事,大家都忙去吧。” 警察说罢就要上车,常大伯却挡住他们说:“你两个既然来了,先别急着走,我还想请教二位几个问题哩。” 一个警察马上站住脚说:“不敢当,不敢当,大叔有话尽管说,何言请教二字,叫我们如何担当得起呀!” 常大伯说:“请问二位今天到这里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另一个警察立刻警觉地说:“我们正好在这一带巡查,听说这里有黄鼠狼,一时好奇,顺便过来看看,没有重要的事。” 常大伯又问:“看样子,你们开的一定是公车了。那么,我斗胆再问二位,这警车上的警笛是干什么用的?” 那个警察说:“这还用问吗,我们出来巡查,当然是公车了。警笛是有抓捕任务c处理突发事件,或者押解犯人时用的。” 常大伯再问:“那你们到这里来,有没有抓捕任务和突发事件?或者押解什么犯人?如果没有,为啥要鸣警笛哩?” 正想离开的观众不走了,全都站在原地看那两个警察的尴尬像。有个看热闹的大声说:“为啥,为了显示威风呗。” 常大伯说:“你们显显威风不要紧,把这么多人吸引来了,他们可都是凭时间挣钱的人呀,一晌不干就没钱啦。不是你们这些挣工资的人,为了满足自己一点好奇心,鸣着警笛跑到这里,扰乱正常秩序,不管是公事私事,你们的工资一分不少。可是,这么多人的工资谁负担呀?” 两个警察红着脸无言以对,周围群众纷纷指责,有的说:“是呀,你们没事为啥要鸣警笛?我们以为当真抓老常来了,都想来替他说几句好话。没想到是这么回事,白耽搁了半晌时间。” 有的说:“你们要来悄悄来吗,耍啥威风哩。没事弄这么大的风声,影响多不好。你们不怕把人吓死了要承担责任吗?” 还有人说:“人家警察有啥责任哩,怎么都能说过去。” 又有人说:“能说过去也不行,他们是在扰民呀!依我说,咱们耽搁了的钱,就该由他们出,不给就往上反应。” 一个警察马上认着错说:“乡亲们,是我们错了。我们刚从警校毕业不久,没有工作经验,一时好奇而铸成大错,给大家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还望乡亲们能够原谅,别向上级反映了。” 另一个警察走到常大伯跟前说:“大叔,我们求求你了,劝大家千万别向上级反映。我们能有这份工作不容易呀,父母亲把我们养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排了这份工作,把多年的积蓄都花完了。要是因这事把锅砸了,我们还有什么出路,这一辈子就完了。” 那个警察又说:“我们知道错了,还望大家能够网开一面,放我们过去吧。今天使大家受了损失,等我们发了工资一定补上。” 常大伯说:“补上,这么多人,你们补得起吗?算了,只要知道错了,以后改正就是。希望你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多注意影响,多考虑群众,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群众会拥护你们的。快去忙吧,大家凭劳动吃饭,都不是多事的人,不可能和你们斤斤计较。” 警察上车去了,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常大伯回到住所,想躺在床上小憩一会,脑子里却响着各式各样的警笛声。消防车c救护车c警车,在有紧急情况下,警笛的确是很重要的。这两个小伙没事鸣警笛,只有坏影响,连一点好的作用也没有,真是太不应该了。 正所谓: 警察开车事不急,不该无辜鸣警笛。 只图自己显威风,惊动群众难安逸。 学校毕业少经验,来到单位多学习。 人民本是涛涛水,大鱼小虾不能离。 这次事件之后,烂头蝎完全气妥了,只能蛰伏在家,经营他的麻将馆和小卖部,再没有找常大伯的事,小坟岗上一直太太平平。 人生如朝露,时光似秋风,吹得绿叶黄,眨眼到寒冬。世事本无常,时运有衰兴。生命城可贵,万事皆为空。钱乃过眼云,切莫拼命争。 两年多时间很快过去了,小平c小凡进了高中,草莓c草果上了幼儿园,柳枝和杏花也能腾出时间,在他们的事业中担当一面。 渭北果业公司在两家人呕心沥血地努力下,变成了渭北实业集团,开发了十几个项目。果品厂增加了好多产品,门前也是门庭若市,开了十来间门面,连皂角树下都摆了几个时节性的小吃摊子。周边的村子基本上没有闲人,凡是能劳动的都有自己的工作,群众的确过上了好日子。 常大伯仍旧坐阵小坟岗,到处查看料理,经管指挥,再也不是以前那样埋头苦干了。现在的小坟岗上,果树已经开始零星挂果,树下的养殖业还在继续搞着。各项工作都有专人负责,真个是路路有兵c关关有将。祥合还给父亲安装了电脑,让他没事了就学着上网c打字。常大伯慢慢习惯了,有时还能在新闻上发表几条评论,遇上问题也可以在网上查查。 正当他们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件事却是常大伯大伤脑筋,简直到了心灰意冷c悲痛欲绝的地步,使这个百折不挠的老头丧失了斗志。 养猪场和屠宰场相继开业以后,肉食加工和服装生产接着启动,这样一来,他们承包的三十亩地根本耍不开,人员没处住,大部分员工都在附近村子里租房寄居。场地不够,厂房欠缺,使多项工作难以施展。 渭北实业集团,不得不扩大地盘,愿意出比种庄稼多一倍的价钱承包小坟岗北面西村里的三百亩地。有地的村民当然高兴坏了,自己不用出力流汗,辛苦耕耘,一点成本不摊,一刀一枪不动,一亩地还有二亩地的收入,谁又何乐而不为哩。有地的人很快把字签了,没地的人看到这样的好事轮不到自己,很有意见,提出土地是大家的,好处人人都有份,不能让个别人占了。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就不允许他们开工。 村上解决不了,想让渭北集团把这个组的六百亩地全部承包,村民们就没意见了。可是,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这么多地根本用不了。 常大伯费了一番脑筋,去西村里挨家走访,最后和村干部协商决定,这三百亩地的承包费,属他们组全齐村民所有,其他的地按人重分一次。村干部又说分地麻烦,人不好叫,工资也难以支付。 常大伯又答应由他们公司派人分地,不用村干部麻烦。就这样,总算把这个粘牙事解决啦,村民同意啦,干部没事啦,常大伯也松了口气啦。 谁知道,他这一切工作都是徒劳的。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世事大如海,有卖就有买。比他们大的集团,比他们能行的人多得是。 正当他们派人给人家分地,准备动工修建的时候,被县上来的人挡住了,同时带来了有如晴天霹雳似的大消息,直惊得渭北集团所有的人昏头转向。常大伯更是痛不欲生,拼命力争,结果还是胳膊扭不过大腿。 县政府不但不准扩建,还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拉马转店。说是咱县升了级,已经变成区,上边有规划,不能由自己。国际能源工程部,有个大千世界集团的老总,带着工程师坐飞机考察,看上了这一带的地方,而且已经洽谈成功,这里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将由他们开发,境内的村庄c坟墓,建筑物都得搬迁。没有前途的厂子关门,有前途的厂子自找出路,今冬明春,半年之内,必须给人家把地方腾出来。 常大伯为这个事业付出了全部心血,好不容易才弄得像个样子,果树刚挂果,厂子有前途,要人有人用,要钱也不穷。谁料霹雳响,理想成梦游,前景一片黑,心血付东流。这样的下场,让他怎能不心疼? 风雨欲来风满楼,渭北实业集团人心惶惶,一切工作都陷入瘫痪状态。接到正式通知之后,各厂都打开了自己的主意,好多股东纷纷要求退股,这个刚起步不久的集团公司就要土崩瓦解了。 祥合开着车到处跑着寻找地方,想要搬迁果品厂;常大伯骑着电摩,天天往县委c县政府跑,想要把这些地保住。说他们公司十年不分红,所有的利润全部用来买地,一定不比人家出的钱少。 开发办的同志说:“省里开发有个统一规划哩,就算你们真的有钱,能出起地钱那也不成。你想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方圆几十里都是人家的,咋能让你们在中间存在呢?何况你们根本没有能力买地,你说十年,谁知道十年之后是什么样子。县里是抓政绩,看现实,不可能抓了芝麻,丢了西瓜,更不会相信一句无根无据的空话。” 从不向困难低头的常大伯,这回用乞求的口气说:“同志,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我的小坟岗哩。我在那里灌注了全部心血,果树刚刚挂果,马上看到回报啦,就跟刚长成的新青年一样,如何忍心向他们举起屠刀呢?” 有个办公人员见他说得可怜,就和其他同志商量着说:“咱们可以和对方协商,让那块小坟岗在着,影响不了大局,也能给他们增添一道风景。同时,咱们还可以省出一笔数目可观的迁坟费。” 有人支持着说:“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三全其美,与各方面都有好处。咱们可以试试,他们那么大的事情,不会在乎区区百十亩地吧。” 常大伯眼前有了一点亮光,起身拱拱手说:“那就拜托各位尽量协商吧,只要保住小坟岗,我就感激不尽了。其他的事,唉,不管了,他们爱咋办就咋办吧。自己都是快死的人了,没力气啦,还往几时管哩?” 常大伯骑电摩回到家里,连孙女都没看,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心里痛苦万状,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保住小坟岗的这点希望,才没有把这个百折不挠的人彻底打倒,他过两天还想再去县里看看。 柳枝进来给他宽着心说:“老头子,别往心里去,没了就没了吧。咱都这么大年纪啦,还能活几天?这几年也没少给乡亲们办事,这一带的群众都没少挣钱。往后把地收了,村子一搬迁,每家再赔不少地钱c房子钱,还有什么过渡费c补偿费,把这些钱存到银行里,年年取利息也够吃了,人人都跟退休干部一样,再不用辛辛苦苦地挣钱养家啦。” 杏花也过来帮着腔说:“是呀,他们把地开发完了,永远没有农民,世上就公平啦。爸呀,想开些,咱怕啥哩?厂子赔钱c房子赔钱,地钱还是按人分哩,咱家四个大人,三个孩子,一共要七口人哩,在村里算是人口最多的。还有坟上那么多果树,下来要赔多少钱哩?” 柳枝又说:“不行了啥都不弄啦,用厂子赔的钱把贷款一还,把人家的股金一退,咱们一个外债也不欠,往后取着吃利息,吃到底本钱还在哩。这么好的日子,你应该高兴才是,还有熬煎的啥哩?”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我不是熬煎咱的日子,我是心疼呀!这些年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忽然一下子全都没了,叫人怎么接受得了。还有那些刚长成的果树,它们就跟我的孩子一样,还没结果就要被全部砍杀,我,我能不心疼吗?” 杏花给他泡了杯茶说:“爸,喝杯茶,心疼是暂时的,过去了就没事啦。你的心胸那么开阔,为啥在这件事上想不开哩?” 常大伯喝着茶c叹着气,正要说话,对门三快婆进来大声说:“弄不成了去球,有啥大不了的。你这个吆犁地歇下了,我们这些老鸹就歇下了。年龄不饶人,这几年把我也干累了,到歇的时候就歇吧。” 常大伯尚未开言,七寸蛇进来接住她的话说:“是呀,钱挣多少得够,这几年弄得很不错,乡亲们基本上都不缺钱啦。往后再分些地钱,谁家不是好日子?我来再给你透露个消息,你知道了也好提前应对。” 柳枝忙问:“怎么,是不是你那个坏老汉又想出了什么瞎点子?” 七寸蛇接着说:“除了他还能有谁。这几天,咱们果业公司成了大家谈论的焦点,有的为你惋惜,有的为你不平,还有人说:‘土地是国家的,上边要收谁也没有办法。不过,瞎事里边有好事哩,坟上那么多树,不说十年,就按三年的果期计算赔偿,要赔多少钱哩?老常今后啥都不干,每天睡着吃,子子孙孙都吃不完。’我那个老不死的听到这话又搧开啦。” 三快婆着急地说:“他能搧个啥吗,坟地是人家包的,树是人家栽的,赔钱多少都是人家的,他再眼红也拿不去。无非跟上次一样,再弄个狗咬尿泡——空喜欢。管他哩,爱搧让他搧去,这回谁还会听他的。” 七寸蛇却说:“那也难说,人见钱黑心哩。我听他给几个打牌的外村人说:‘坟地是几个村的,树是用大家先人的油上起来的,附近各村的人都有份,赔钱不能给他一个人赔,发财不能让他一个人发。你们回去给村里人说,有坟的人都去要钱,不给就不迁坟,组织人上县去告。’有几个人表示赞同,都说回去照他的话说,他自己还亲自上外村去了几次。” 三快婆第一个大声说:“放他妈的屁,人家下了那么大的苦,把乱坟岗包成开出来,有点利就想打主意哩。真真是做梦娶媳妇——尽想了些好事。小坟岗多年来长着荒草,还不是他先人的油养着,他们问谁要钱呀?” 柳枝生气地说:“真是爱钱不要脸,想要咱们的树钱,咋有脸开口哩?如果谁有啥困难,跑来告个艰难,兴许给他几个,这样要连门都没有。要告让他们告去,谁怕谁哩,咱们有承包合同,他们赢不了。” 杏花也说:“是呀,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就是官司打到中央,咱也奉陪到底。不信上边都成了糨子官啦,连这点道理也分不清。” 常大伯说:“这是烂头蝎和我怄气,让他搧去。小坟岗收不收还不一定,我今天到县里去,开发办的同志给我说,他们再和对方协商协商,想把小坟岗保留住,县里还能省一笔迁坟费,现在还不知能行不能行?” 三快婆又说:“我看这官司迟早得打,即便这回不收,往后结了果,有了收入,他们还会说是用他先人上的,煽动大家来要钱。” 常大伯又说:“不会,如果果树能逃过这一劫,往后卖了钱在咱们手里,他们没办法要。这回是觉得我发了大财,烂头蝎心里不憋气才想了个无赖用的办法,能起啥作用吗?咱不管他,等我下次从县里回来再说。” 过了两天,常大伯又骑电摩到区开发办问结果,有个办公人员对他说:“大叔,你说的事不行呀!我们也尽了力啦。人家搬得很硬,要求在他们用地范围之内,一户群众,一座坟墓也不能有。否则,一切免谈。 我们说留下小坟岗不过弹丸之地,对你们来说无关大局;对我们来说也省不少事哩。同时,还能给你们企业内部增添一道风景。 他们的代表说:‘什么风景,一片乱葬坟,无非增添一道晦气罢了。我们内部的景区早就规划好了,小坟岗那块地方是游乐场c度假村,如果留片乱葬坟,只能大煞风景,那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我们好说歹说,人家丝毫不让,区里没有办法,只能丢卒保车啦。大叔,你还是别坚持了,上边绝对不会为你小小一片果树,而把这家大企业耽搁了。趁早打自己的伤心主意,在索赔方面尽量多要,把你们这几年付出的加倍要回来。人家财大气粗,多少钱都出啦,还在乎那点事吗。” 还有个同志说:“大叔,你辛辛苦苦地弄那事,还不是为了钱吗?人家把钱给你,就不用你出力流汗地干活啦,这还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吗。回去和你们的人商量,再不要心疼那些果树啦,抓紧给它们寻买主c找出路,等把钱赔了,你再把果树一卖,一个萝卜两头切还有说的啥哩。” 另一个同志接着说:“是呀,大叔,财神爷上门啦,你应该高兴才是,为啥要这么悲痛哩?想开些,不要把财神爷往出推。” 常大伯绝望了,没有回答他们的话,从沙发上起了几下没起来。一个有眼色的工作人员急忙走过去帮忙扶起,他一手把着墙走到门边,才回过头说了一句:“唉——,我只是可惜,可惜多年来的心血白流啦。” 说罢,自己真的像个失血过多的伤兵,面色蜡黄,双眼无光,蹒跚着走到电摩跟前,双手扶住手把,腿却沉重地跨不上去。 他知道自己受了打击,当时很难骑电摩回去,只好先坐下歇歇,努力使自己往开地想。他只歇了一会就毅然站起来,跨上电摩回到家里,往客厅里的沙发上一坐,啥话不说,闭目养神,柳枝进来问了几回也不搭理。 常大伯没指望了,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人当时显得精疲力尽,一蹶不振,啥事都不想管啦。附近的乡亲们纷纷前来看望,有关心的,有劝说的,还有出谋划策的。家里成天人来人往,络绎不断。 小坟岗上的养殖业马上停止,现有的鸡卖完不再进了。二蛋开发路上的鸡厂没在这次征地范围之内,有些设备c饲料都能用上。同时还在他那里腾出一点地方修猪圈,准备把二虎负责的仔猪场搬过去。让二虎两口挪到那里继续养猪,还和在小坟岗一样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其他的养猪场c屠宰场c肉食加工c服装生产等各项企业,自找地方,各讨方便,想干找地方搬迁,不想干的关门,一切随其所愿。 三快婆最了解常大伯的性格,知道他这回受地打击实在太大了,常常过来说些宽心话。“老常,歇就歇吧,蛤蟆三跳都有一歇哩,何况咱们都是快入土的人啦,还往几时干哩,眼睛一闭,啥都看不见啦。” 老蝴蝶自己用手转着轮椅,从东头来到西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常大伯看见他就迫不及待地问:“老花,快来给我说说,果品厂的事怎样?” 老蝴蝶叹着气说:“唉,还能怎样,有几家股东退了股,自己想征地建厂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等赔了钱包地建厂,就得耽搁几年时间。不老公司占了那么大的地盘,到现在杀不杀放不放的,人家腰粗腿壮,想动也动不了。还有新建的那些半拉子厂房,闲了几年也没人管,谁想接手承包却不容易,手续一环套一环,想发横财的人太多了,路路的神仙都得敬到。咱们要是陷进去就出不来了,祥合不想招惹那些鬼鬼子。” 常大伯也叹着气说:“唉,这么说来,果品厂恐怕也保不住啦。可惜咱们买的那些设备,正在青年时代,也只能当废铁着处理啦。” 老蝴蝶忙说:“不一定,祥合又找了一家中小工业园区,占地有三百多亩,里边基本建设完毕,已经开始招商。祥合去看了几回,也了解得差不多啦,想在那里租赁几栋厂房,先把果品厂搬过去。如果那几个厂子还想继续办,咱就多租几栋厂房。你的小坟岗没有了不要紧,到时候,咱两个去给咱的厂子看大门,清清闲闲地混几年就到头啦。” 常大伯考虑着说:“那好,你仍旧给咱的果品厂看门。人家既然是工业园区,正门一定有正式保安,其他的厂也有自己的看门人。我对这样的开发想不通,已经心灰意凉,啥都不想干了,就在家里看孩子吧。” 三快婆支持着说:“好,好,你这想法不错,咱们也该过几天清闲日子啦。咱现在就说好,往后搬进小区里也住在一起,吃了饭没事干,坐在一起喝茶c说闲话也不心急,那就叫安度晚年,幸福快乐。” 柳枝连声说道:“好,好,你又会骑电摩,咱另买个三轮的,把我和快婶拉上到处逛,把没吃过的好东西都吃一吃,把没去过的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吃,吃,你就知道个吃,都不怕把自己吃个啥麻达。人活在世上就是干事的东西,要是啥事不干,那还活啥意思哩?” 三快婆犟着说:“不对,不对,干事是对啥人而言哩。年轻的时候要养活婆娘娃,要养活老年人,你不想干事也不行。咱们现在老了,干不动了,到靠人养活的时候啦,只要日子过得去,不干能行就不干啦。” 常大伯坚持着说:“人老了也不能停着等死呀,重活干不来,也得干点力所能及的轻快活。老年人活得时间长,社会经验多,就要给年轻人出主意c当参谋,能干什么就干点什么,把最后的余热发挥出来。” 老蝴蝶说:“老常说得有道理,我这残疾人都有用处哩,何况你们这些健全人。过去就有句话说:‘八十的老,门前站,一天不死要吃饭。’人活一天,就要吃社会上一天饭哩,如果啥都不干,良心上也过不去。” 杏花走来插话说:“是呀,是呀,老花叔说得对。我最近和二妈学了几条成语,什么‘老当益壮啦,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啦,老马嘶风啦。’说的都是老年人有用处。还有土话说的‘生姜越老越辣,人老心不老一一一一什么的。’都是指老年人比年轻人能行,多少干点什么还是好些。” 三快婆说:“话是这么说,地收完啦,村子搬迁啦,人都住到高层上,连羊都养不成,你就是想干,还能做啥吗?人家办的厂子,年轻人都用不完,谁会用咱这些老不死的,你再能干也只能停着等死。” 老蝴蝶点点头说:“这话也是事实,人家的厂子,看门用的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年轻人。要不是祥合的果品厂,我这碗饭早吃不成啦。” 有人进来接住他的话说:“吃不成了不要紧,我来安顿你们。”众人听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好久没见过面的村主任,连忙招呼让座。 杏花麻利地泡了杯茶,递到主任手里说:“主任是个大忙人,今天能来我家一定是有啥事哩?先喝杯茶,然后再慢慢说。” 主任接住茶杯说:“我的确很忙,到你家来当然有些事哩。不过,凭我老常叔的为人处事,再难的事到他手里就不难了。” 常大伯说:“再别钢我了,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c计穷力尽了。面对这种形势实在接受不了,好好的村庄就要被夷为平地,刚结果的绿色园林就要命丧黄泉,肥沃的土地种不成庄稼,美好的家园毁于一旦。这样要糟蹋多少东西,毁掉多少生命哩?你说我能不可惜,能不心疼吗?” 柳枝忙说:“主任呀,你就不能给他们说说,把小坟岗给咱留上。就说咱们是签了合同的,有法律保证,不到时候不能收。老头子付出了多少心血,眼看树长成了,正要开花结果,却得全部砍掉,咋能忍心哩?老头子这回被彻底打垮了。咱们的地自己不能用,啥道理吗?把地卖给他们能弄啥,能用多少?那么好的地长着荒草,白白地糟蹋浪费。” 三快婆接着说:“是呀,你看开发区那边,大片大片的田地都弄的啥吗?被荒草霸占了好多年啦,现在又要咱这里的地方。祖先留给咱们的地自己用不成,都要卖给人家,让外国人进来当家做主,这不是卖国是什么?清朝的卖国贼出卖国家主权,动不动就割地赔款,把咱中国人的脸丢尽啦。那时候的朝廷无能,贪官盛行,国力空虚,打不过人家,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而不得不那样做。现在倒好,国家强大了,不怕被人欺负啦,却还要把国门开大,请人家进来做主人,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老蝴蝶说:“怎么想的,无非是看上人家的钱呗。政府要是没有钱,当官的拿啥贪污哩?咱们别急,先拖着,说不定这阵子风过去就没事啦。” 三快婆说:“对呀,共产党弄事就是跟刮风一样,一阵一阵的,有时刮得时间长,有时短,这阵子风可能一闪就过去了。” 村主任喝口茶说:“过不去,这回改革开放是基本国策,永久性的,还要继续深化哩。政府为了加快拆迁进度,制定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咱们还是要积极响应哩,拖拉的时间越长,越对自己不利。小坟岗上的事,咱们订了合同倒是不假,土地是国家的,国家要征用,咱定的合同就不起作用啦。大家别担心,国家这一步走得完全正确,只有改革开放,才是走向富裕的必经之路,也是彻底解决三农问题的出路。 国家领导是干啥吃的,比咱眼光远大得多。人家看得宽c看得远,看得全面c准确。咱们知道啥吗?只能看到满地长着绿油油的庄稼就是收入,谁知道这样的收入能值多少钱?你别看开发了的地方没有用完,有好多良田长着荒草。你们却不知道人家一个能行的大厂,一年给县财政缴的税收有多少,比咱全县一年的农业总产值还多。 大家何不想想:过去,所有的土地都种庄稼的时候,国家敢免农业税吗?要不是开放搞活,政府拿啥办合作医疗c免费教育c农业补贴c蛋奶工程,现在还有了农民养老保险,等等好多惠民工程?这些看得见c摸得着的好事,那一项没钱能行?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恐怕想都不敢想。” 老蝴蝶插话说:“这些倒是实话,无工不发吗,现在的确比过去富多了。就拿全县的道路硬化来说,国家要投资多少钱哩?如果纯靠种地收入,恐怕下辈子也办不到。可惜国家的钱,绝大部分好过了贪官。” 三快婆着急地说:“打路的贪官不是都抓了吗,要是把钱追不回来,你的腿不就白断了。不行,这事还得去县里问问,不能让老花的腿白断。” 村主任忙说:“不用问,只要把案破了,赃物赃款一定会追回来。国家那么多执法人员,都不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咱现在只说咋办呀,我希望大家能起带头作用,积极响应,争取把这项工作提前做好。” 常大伯想了一会说:“这么说来,确是事实,咱们的眼光的确太短浅了,看改革开放就跟瞎子摸象c管中窥豹一样,只能摸着一块,看见一斑,根本不知道全貌,难怪认识偏差,听主任这么一说,心里才能亮堂一点。” 柳枝说:“唉,亮堂了能咋,不亮堂又能咋,到啥时候都是上头说了算,咱农民能犟过谁吗?人家不要生娃就不能生,人家要把你迁徙到没人烟的地方就得去,咱有啥办法,到哪里说哪里的话吧。” 村主任又说:“我今天来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因势利导,舍小家,为大家,在搬迁中起到带头作用;千万不要死扛硬拖,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三快婆说:“我老两口子无所谓,住了一辈子的破家,舍就舍了吧。反正是快死的人啦,死到那里还不是一样的。” 常大伯说:“你老两口可以住到你侄子家去,那里的村子暂时还不搬迁。羊娃不是说要养活你们吗,现在搬过去正好,不用出钱租赁房子,把政府给的过渡费也省下了。你侄子管你们不但不花钱,还要落钱哩。” 三快婆说:“那可不是,我们分的地钱c房子赔偿费,还有我两口的养老金,和这几年挣的钱,临死都用不完。他两口把我们服侍到头c养老送终,不但不花他们的钱,可能还要落钱哩。” 柳枝忙说:“哪也不一定,你们谁要是得个啥麻烦病,住医院花钱跟吃钱一样。指望你们那点钱,着得住用吗?你侄子不知要贴赔多少钱哩?你又不是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死了还能领十几万元,害得他儿子和后妈打了半年官司。最后,听说还是他那个年轻媳妇赢啦。” 三快婆忙说:“去,娃都在这里,说她干啥。我们这身体,临死也不住院。万一得个麻烦病,弄点毒药喝了去球,反正不能连累他们。” 杏花插话说:“别,别,那样也不好。后辈少花点钱,落个啥名声吗,一辈子在人面前抬不起头。一般的年轻人,宁愿多花钱,也不愿落个坏名声。人话一辈子,钱多少都能过去,名声坏了咋活人呀?” 三快婆张大嘴说:“啊!这话说得极是,我们要是喝药死了,那不是把我侄子害了吗?人家会说:‘他两口要是对他姑妈真好,老人怎么会喝药哩?’不行,不行,就是难受死也不能喝药。这还把人难死哩,怎么才能既不住院,又能自自然然地死了?自己不受难过,也不连累人家。” 柳枝说:“那还不好办吗,平时吃好喝好,把自己保养好,身体有了抵抗力,就不会得啥麻烦病。看你两口瘦得皮包骨头,身体有啥营养哩,这样下去,不得病才怪哩。赶快把生活搞好,多买些营养品补补。” 常大伯瞪了她一眼说:“你这话不对,有句老话说得好:‘有钱难买老来瘦’吗。其实,老年人有好多病都是吃出来的,人上了年纪,各个器官都衰老啦,吃得多了加重脏腑负担,营养太多吸收不了一一一一。” 柳枝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又和我抬这种杠呀!你说吃的好了不好,那你就吃瞎些;我就要把幸福生活享享哩,不吃划不来。” 七寸蛇已经来了好大一会,听见村主任在这里没有进来。站在客厅外面听到这里,实在等不及了就一脚跨进客厅说:“火都烧到屁股上了,把我急的不得了,你两个还有心抬闲杠。我那老不死这几天可没少煽风点火,咱村里的乡亲们没人出面奓血脸,他就到外村去搧,周围那几个村有好多人见钱黑心,都往村上c乡上c县上跑得马不停蹄。” 老蝴蝶满不在乎地说:“谁爱跑让他们跑去,与咱有啥关系?有些人心太重啦,都想在这次动荡中多劳几个钱,能粘尽管粘,能要尽管要。他们跑来跑去,目的都是为了多要钱,咱管他哩。谁能要尽管要去,反正不用咱们出。其实,国家弄这么大的事,早就计划好了,各种赔款都是有下数的,该赔多少就赔多少,他们就是把腿跑断也不顶啥。” 常大伯说:“那也不一定,我听胖猪倌说过,他们那里在拆迁赔偿方面,猫腻还不少哩,里边存在的问题可多啦。有些素质低下的工作人员和地方干部c流氓地痞勾结一起,狼狈为奸,在工作中弄虚作假,欺下瞒上,多要的部分就分赃啦,还有一家房子赔几回钱的现象。” 村主任说:“前几年初开始的时候,由于经验不足,工作人员没有经过专门培训,不少人都是临时拉的差,免不了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你说的这种现象的确有过不少。你们放心,现在不同啦,时间越长,经验越多,上边早就防患于未然,那种现象再也不会出现了。” 七寸蛇着急地说:“不是,我说的不是那回事,他们这回搧着要老常的钱哩。我上次都报过信啦,你们咋一点不急,还在这里抬闲杠?” 常大伯微笑着说:“是那么回事,他们说小坟岗上的坟是私有的,我栽那些果树是用先人们的油上起来的,赔钱不能让我一个人得,所有的人都应该有份。他们跑的目的,就是想分我的果树赔偿款。” 老蝴蝶气愤地说:“他们这不是讹人吗,人家辛辛苦苦地把杂草除完,好不容易把果树务成功了,他们不动一刀一枪就想坐享其成。想得倒美,爱跑尽管跑去,只要老常不同意,再跑也是白搭。” 三快婆接着说:“是呀,世上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他们再跑也不顶啥,无非是给腿加劲哩,上边不可能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 村主任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想问问老常叔的主张。你们说得不错,这事完全是他们在无理取闹,就是官司打到北京也不会赢。” 柳枝说:“那还有问的啥哩,你大主任只要坚持正义c秉公而断就是了。你觉得他们要钱有理就给些,你觉得没理就不给,没有问他的必要。” 杏花也说了一句:“是呀,明知道是无理取闹,还要问我爸的主张,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就替他说了,坚决不能给他们,一分一文都不能给。如果让这些无赖把钱得了,世上还有公理吗,人间还有正义吗?” 七寸蛇支持着说:“对呀,爱钱就要自己挣哩,靠讹人挣钱算啥本事。干部要是把钱给了这样的人,就是助长歪风邪气,就是扶持不正之风。” 村主任又说:“唉,干部的工作也难做呀,明知不合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为了工作进展,有时还得顺着来。有些死狗赖皮,法办不够条件,说啥就是不听,干部不让点步,工作就没法搞。 就像这次事件,明知他们的要求不合理,但他们不达目的不迁坟,还到处跑着上告,无理瞎胡闹,制造坏影响。干部有啥办法,就不能把这些人都逮捕了,只能和群众协调,商量着把事行了。” 三快婆说:“那是你们干部的事,我们群众管不着。工作搞不前去,只怪自己本事不行,我们没职没权,你到这里来问能起啥作用吗?” 村主任瞅着常大伯说:“这里不是有个智多星吗,我就是请教来了。老常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一定有办法帮我解决难题。” 柳枝忙说:“不行,不行,他现在连死的心都有啦。就这几天时间,身上能掉好几斤肉,自己都不知道咋办呀,还能帮你想啥办法?” 老蝴蝶接着说:“是呀,老常的点子的确多,但都是为群众分忧解难,替乡亲出谋划策,与你们干部可是井水不犯河水。” 村主任又说:“其实,我的难题就是群众的难题,帮我解决了就是帮了群众,就是为乡亲们办了好事。老常叔一心为着群众,处处替乡亲们着想,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今天特地过来请教,他不会不帮帮我。” 常大伯不得不说:“主任,不用那么煞费苦心,想怎么还不明说,比我在上多了。我知道自己应该咋办,不用说了,你来这里的目的达到啦。” 他随后说出自己的主张,直听得在座诸人目瞪口呆,惊讶不已。直叫那:主任轻易把事办,周围群众没意见,要知他能说什么,九十六回更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回大董事散财成大义 小寡妇敛性得小婿 都说钱乃身外物,谁家没有难幸福。 农村偏有傻瓜汉,巨款送人不在乎。 青春年华不检点,人老珠黄独自哭。 幸有月老牵红线,荡妇变作好媳妇。 百姓想安居,改革大势趋,人心没深浅,永远不满足。 古树是名木,年久变文物。旧村保得住,全托它的福。 闲话过多没人听,书回正传说事情。上文说道:时代变迁,风起云涌,在继续深化改革的浪潮中,刚起步的渭北实业集团随之土崩瓦解c难以支撑。为此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常大伯心如刀搅,痛不欲生,亲自上县跑了几趟,也是徒劳无功,只能回到家里生闷气,躺在床上不出声。 附近的乡亲们都来看望,劝他就此罢手,安度晚年,过几天轻松日子。隔壁的玉顺和桃花都忙着果品厂里的事,只有玉柔一个人过来帮忙招呼。 七寸蛇又说起烂头蝎煽动外村群众,到处跑着上告,想要瓜分小坟岗上果树赔款的无理要求。就在这个时候,村主任也来到常大伯家中。 在村主任的解说下,常大伯基本明白了改革开放所起到的重大作用。村主任接着旁敲侧击地说出了七寸蛇所言之事,以及干部们的难处。 在座诸人无不谴责那些无赖的可耻行为,表示绝对不能让他们获得丝毫赔款。常大伯却出人意料地说:“大家何不想想,他们这样做也不是纯粹为自己获得好处,周围几个村的群众都有份,就连咱们这些人也不例外。” 老蝴蝶赞同说:“是呀,所有的群众在小坟岗都有坟地。就是按他们说的赔钱,那也该人人有份,不可能光给他们赔。” 柳枝忙说:“你说这话是啥意思?难道想把咱们辛辛苦苦种成的果树赔款,给大家分了不成?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如果要那么办,咱们先分家,那些树不是你一个人的,家里人人都有份,你要分拿你一个人的分,我们的分不成。往后啥都弄不成啦,我还要指望那些钱过日子。” 杏花嘟囔着说:“就是嘛,不管合理不合理,人家想要就给哩,连一点原则性都没有。要那么干,我也不同意,咱家人多负担重,老的老,小的小,光三个孩子长大c上学,要花多少钱哩?还有,还有两个老的,平时看着花钱不大,要是有个什么大病,我们不给你治能行吗?” 三快婆说:“这就成了你们的家事啦,我们外人无权干涉,我只能说他们想要那些树钱不合理,给不给就是你们的事啦。要说送人就没有合理不合理,五一二大地震,你把仅有的一万元全部捐啦,能说合理不合理吗?这些年来,你为乡亲们办了多少好事,几时要过报酬?你把自己的钱垫上,时间费上c力气出上给大家浇地,谁能说合理不合理。” 常大伯坚定地说:“我干这事的初衷,就是为了给群众办好事,并不是为了个人发财。烂头蝎的要求虽不合理,但受益者是全体村民大众,只要对群众有好处,就没有什么合理不合理的。我家以前遇的那些事情,要是没有乡亲们帮助,能有我李玉常的今天吗?就是这几年弄的事业,如果没有大家扶持,咱一家人再能干,也不可能把事弄成。乡亲们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就是把生命奉献给大家,我也在所不惜。” 一直没有说话的玉柔走到柳枝跟前说:“嫂子,我哥说的可是实话,执法队砸家的时候你还没过来哩,粮拉完了,家里能砸碎的东西全砸完了,都是乡亲们帮过来的,那些东西粮食,到现在都不知是谁拿来的。” 柳枝说:“乡亲们的深情厚谊我知道,咱们当初弄这事的时候,他就说是为大家办好事。谁家要是真有困难,怎样帮我都没有意见,把钱让人家这样讹去,人心里就是不憋气吗。” 杏花也说:“大家对咱家的确很不错,迟早有个啥事,都是铺上盖上来哩。咱把钱要下,送给乡亲们还能落个好,让人家讹去算啥事吗?” 老蝴蝶说:“哎呀,怎么给还不是给啦,落个好能弄啥。只要真心为大家办事,显示不显示是一样的,群众心里都明白。” 三快婆说:“老常一辈子不图名,不图利,只为群众好,只要大家能够得到实惠,他心里就高兴。这事咱们插不上话,怎么办就在他自己啦。凭老常的为人处世,他可能早就拿定主意啦。” 常大伯毅然向大家说:“都别说了,主任,为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尽快搞好这次搬迁工作,小坟岗上那些果树赔偿款,全部给周围的群众分了。我李玉常就是为群众而活着,那些钱也应该让大家得了。” 村主任看着常大伯激动地说:“老常叔,你能这样决定,我们的工作就好搞多了。你,你真为我们帮了大忙啦。平心而论,那些树的赔偿款完全应该属于你们所有,一般人都不会让步,也就是你这与众不同之人,才能做出与众不同的决定,我代表所有的地方干部谢谢你了。 我再补充的一点就是,小坟岗上建筑物的赔款纯粹是你家的,果树的赔款应该刨过你摊的成本,剩余部分谁家的坟就是谁的。” 常大伯说:“那样不行,大部分果树都栽在两座坟墓中间的沟里,具体是谁家的不好算,容易引起争执。干脆按坟分了,一座坟多少都多少,几时把坟迁走几时领钱,这样都没意见,也能提高工作进度。至于刨去成本的话,我看就不用麻烦了吧,那会给算账的人增加工作量。” 村主任坚持着说:“算账的人就吃的那碗饭,不算账要他们干啥呀?我知道,你那些树苗都是贷款买的,拉粪c栽树用工,花了不少钱哩。到现在银行里的贷款还没有清,你把果树赔偿款都给大家分了,拿啥还人家的账呀?你为我们的工作做了这么大的牺牲,群众得了实惠,我们也要让你过得去哩。所有的群众都富裕了,你一家过穷苦日子也不行呀。”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觉得怎么合理就怎么办吧。我无所谓,就是小坟岗上的啥都没了,祥合的果品厂还在,我的地钱和房子钱,就不能给大伙分了吧?你还担心我会沦为乞丐不成?” 村主任站起身说:“好了,你们聊吧,我得走了。最近实在太忙,没时间和大家多说,告辞,告辞。哦,对了,老常叔,我还有个事忘了和你说。你以后要是没事,我倒有个好工作,你干着最合适啦。” 常大伯挥挥手说:“快去,快去,你的目的达到就行了,还给我找啥工作哩?我最近没心思考虑那些事,等以后就绪了再说吧。” 柳枝和杏花把村主任送出大门,柳枝感激地说:“主任,多谢你了,要不是你说那些话,我们的贷款不知几时才能还上?” 杏花也说:“我爸那人,心里只想着大家,从来就不替自己着想。你们算账的时候,可不能让我们太吃亏了。你看我家,人多劳少,负担太重,小坟岗上的事业弄不成了,往后的日子还得过呀!” 村主任说:“放心,你们尽管放心,只要能把闹事的人安顿住,让这项工作顺利进行,账还不是由咱着算哩。我当然会一碗水端平,妥善地把这件事处理好,不能让我大叔这样的好人吃亏太大。” 村主任走了,七寸蛇还在客厅里嘟囔着说:“老常哥,你要这么弄事,自己吃了大亏,我那个老瞎怂的阴谋不是得逞了吗。” 三快婆推推她说:“哎呀,又不是他一个人得好处,能高兴个啥吗?老常一个人吃亏,大家都得好处。他要是拿自己和老常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佩服才怪哩。说不定经过这件事,他还能变好哩?” 七寸蛇说:“不会,不会,你们别异想天开啦。他那人心太瞎了,对老常恨之入骨,想让他变好,那就是与虎谋皮,绝对不可能的。” 老蝴蝶补充着说:“我看就是痴心妄想,那家伙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瞎透着哩!想叫那样的人变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玉柔说:“那也不一定,社会在往好地变,人不可能一成不变。” 三快婆拍拍七寸蛇说:“是呀,你原先不是和他一样吗?那时候,谁会想到你能变成好人。可是,老常以德报怨,一下子就把你变好啦。” 七寸蛇想着说:“这话也是,我也想让他变好哩。可是,不管咋说他都不听,两口子见了跟仇人似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常大伯帮她出着主意说:“你不能见了他老跟仇人一样,应该对他好一点,应该关心爱护他,让他感觉到家庭的温暖,老婆的重要性。他也是有感悟,有脑子的人,不可能经常处于仇视之中,会慢慢变好的。” 七寸蛇往出走着说:“那我回去试试,只要他能变好,我,我怎么都行。唉,往后年纪越来越老,经常这样别别扭扭地也不行了。” 三快婆和她一同走着说:“是呀,人常说:‘少年的夫妻老年的伴。’老夫老妻,经常跟仇人似的咋过日子哩?我两口现在就不抬杠了,都是七十多的人啦,还能活几天,互相忍让c体贴着就过去了。他爱说《西游记》让他说去,我以前爱干涉,现在还支持哩。上了年纪的人,干干自己爱干的事心情好,心里舒坦了身体才能好,身体好了不容易得病。” 七寸蛇边走边说:“快婶说得是,只要他不再害人,我当然会对他好。回去就按老常说的话办,能好不能好就在他啦。” 二人说着走着去远了,常大伯家里的人渐渐走完啦。但他的决定却不胫而走,很快在周围各村传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村民们无不赞叹c敬佩常大伯的为人,就连处处与他作对的烂头蝎都由衷地说:“老常,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呀!他比我伟大多了。我这次煽动村民弄事,不过是见他发财不憋气,故意出了个难题而已。谁知道他会做出匪夷所思的决定,把那么多钱给大家分了。这事搁到任何人身上都不行,只有他,只有他这伟大人物才会这么做。我这回真是佩服极了,他的高尚品德使我自惭形秽,从此一定痛改前非,再不和他作对啦。” 七寸蛇听到这话高兴极了,飞快地跑来说与常大伯听,常大伯也高兴地说:“好呀,这也算一件大好事,咱村里从此再没有坏人啦。你两口也能和和睦睦c互敬互爱,和正常人一样地过日子了。” 小坟岗上的果树很快清点了,建筑估价赔款了。紧接着,算清了各家的经济补偿,拆完了周围的钢网围墙,拉走了猪圈里的老母猪,铁笼里的黄鼠狼;只剩下那些判了死刑的果树,垂头丧气地站在坟旁。 常大伯第一个叫人叫车,先把自家的坟墓迁到了上边统一规划的指定地点,这一带的迁坟高潮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小坟岗上顿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穿白挂孝的男男女女成群结队,有哭有说;吹吹打打的唢呐乐队c洋鼓洋号,一拨一拨,吹拉弹唱,有戏有歌。拉活人c装死人的车辆来来往往,快如穿梭;挖掘机c装载机的响声轰轰隆隆,声震五岳;比过去那些大上民工的会战场面,还要壮观得多。 至于那些出师未捷必须死,白来世间活到今的果树,谁家坟旁谁处理,能卖的就卖,有用的就挖,没用的举刀挥斧,全部砍杀。它们在常大伯的创始下,来到这里开了花,又在常大伯的带动下,丢了生命回老家。 呜呼呜呼果树呀,莫要伤心落泪花,生命到头终有死,换个世界再安家。就当没到人间来,就当日寇又侵华,多少生命遭涂炭,多少儿童被屠杀,抗日志士抛头颅,洒尽热血救国家,忠魂白骨丢荒野,谁为他们吹唢呐?将前比后仔细想,迟死早死没有啥。安心随缘飘然去,莫骂人类是傻瓜,并非我们心太狠,大势所趋没办法。呜呼果树呀,咱们再见啦。 常大伯顾全大局,忍痛割爱,赶年前处理了小坟岗上的一切。过完年又准备带头搬家拆房,农民祖祖辈辈住过的家园,搬起来谈何容易。首先,得找住处,搬家不比临时住人,瞎好租间房子就可以了。谁家没有一大堆过活,家当工具c衣裳被褥c锅碗瓢盆c米面粮食,各种东西一大堆。国家规划的住宅区没有建好,要各人自找地方,这可是个大难题。 常大伯在家里为难地说:“能找多大的地方呀!这么多东西咋办呀?丢掉舍不得,搬走往哪里放呀?唉,国家要叫搬迁,就得先把房子建好再搬,受麻烦只是一次,这样把人能折腾死。看来,这个头咱没本事带了。” 柳枝说:“哎呀,这点事就难住了,亏你还是智多星哩。二妮和强子不是把小吃摊子换成了门面房,家里的房子闲着哩。把咱一家子搬过去,不是一河水都开啦,咱们不用找地方,还能给他们看家。” 常大伯想都没想就说:“你能想到的事,我咋能想不到哩。他们那里离此不远,可能也要搬迁。大妮那里远,一定没在拆迁范围之内,她家的房子不多,咱们搬过去住不下。唉,把人都能为难死。” 柳枝又说:“不难,不难,那就搬到柳絮弯去,四宝有了工作,轻易不回去,那里盖的房子没人住,咱就搬过去先住着。等杏花接娃回来我就和她说说,问她有没有意见,她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就这么定了。” 常大伯开着玩笑说:“不行,不行,那我不是成了上门女婿啦,还得带上一大家子。四宝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他要是恋爱个对象领回家,看到咱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不吓得跑回去才怪哩。” 柳枝也笑着说:“没事,没事,我四宝没考上大学,那个姑娘能看上他。要不是玉顺帮忙,恐怕到现在连工作也找不到。听说现在的姑娘眼头高c价钱大得能吓死人。他还能找个对象,可能这一辈子没指望了。” 常大伯点点头说:“你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根据当前形势看来,凡是前多年强行超生的小子娃,在社会上占的人数太多,造成了男女比例失调的严峻局面,势必会有一定数量的大龄剩男。” 柳枝着急地说:“那咋办呀?我这个四宝要得后悔死了。他爸为他丢了生命,玉顺为他花了钱c费了心。可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是没考上大学。他要是再成不了家,叫我日后见了他爸咋交代呀?” 常大伯安慰着说:“不怕,不怕,人死了啥都没啦,谁给谁交代呀?四宝在学习上确实用尽了力,没考上大学不能全怪孩子,那是天赋不够。也就是土话说的‘不是那块料’,先天性的智商不高,后天再努力也很难攻上去。你也不能要求过高,人吗,啥人都有用处,干啥都一样。” 柳枝疑惑地说:“照你这么说,是我和他爸不行,孩子就念不进去。不怪早听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他爸他妈是老粗,生出的孩子就上不了大学,错在父母,怨不得孩子。” 常大伯继续说:“也不完全是这样,有好多一字不识的老农民,生出的孩子却是高材生,特别优秀。那是他们本来有高智商的基因,因为条件不好,没有开发出来,到下一代的时候条件好了,智力就出来了。其实,人和人的智商相差甚远,智商高的人干高级事,智力低的人干平常事,都是一样生活。也就是土话说的:‘啥货要往啥架板上搁哩,’有智者吃智,无智者吃力,也就是这个意思。啥人都要吃饭,啥活都要人干,人活在世上,能干啥就干啥,只要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就行了。” 柳枝又说:“你说得不错,是这么个理,四宝要是问不下媳妇咋办呀?咱们这么大的年纪了,就不能把他管一辈子。” 玉顺刚走进门,听到这话就说:“你别熬煎,车到山前必有路,四宝的媳妇有我哩。胖媒婆不是曾经说过,四宝的媳妇她包啦。我有空就去找她,不是漂亮的c苗条的咱还不要,赖都要把她赖上哩。” 常大伯也说:“是呀,咱有胖媒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人真是各有所长,胖媒婆在这方面的确有一套,咱们一村没有能比上的人。” 玉顺接着说:“是呀,世上的人就是这样,各人都有各人的用处哩。不用说平常的人,科学家都是各有所长,有的擅长物理,有的擅长数学,有的在化学上独树一帜,有的在医学上有所建树,有的一一一一。” 柳枝打断他的话说:“对啦,我知道。是猫,就逮你个老鼠;是狗,就看你个大门;有本事的就当你个干部,没本事的就做你个农民。有福没福,苦辣酸甜,只怪自己没本事,谁也怨不得谁。” 常大伯笑着说:“对,对,就是这个道理,你说得太对了,既清楚,又明了,而且非常具体。一下说到枣刺坟里去了——扎实极啦。” 三快婆一脚跨进门说:“扎实个屁,叫我说,都是灵人哄着吃闷人的馍哩。就拿咱村里那些出去当干部的来说,哪一个是凭本事一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行了,又是老生常谈。社会上的弊病任何时候都少不了,别咬住一个干屎块就不放,老拿那些不健康的东西说整体,他们占了便宜也不光彩。你要是真有超人的本事,国家绝对不会把你埋没在农村。人家女强人多得是,你咋不去当哩?非当出力不挣钱的闷怂农民不可?只怪自己没本事,不是干大事的那块料。” 这个说话从不让人的三快婆马上缄口藏舌,无话可说。自己出生在贫寒之家,自小没有刻苦读书,大字识不了几个,的确干不了什么大事。只配在地里刨土窝,家里做馍馍,割草喂奶羊,勤俭度日月。被常大伯几句话说得自惭形秽,无言以对,脸上难免烧呼呼的。 正所谓: 人人生世都有头,颗颗内在不相同。 峰上景好无力攀,山下漫步也能游。 智商有时出先祖,莫怨自己太无能。 凡人无须进天庭,安心耕田修地球。 玉顺看三快婆太过尴尬,连忙调和着说:“咱们在一起别抬那些闲杠了,世上的世事就是这样,大部分人都是凭本事c论技术吃饭哩。还有一部分人是靠机会c凭关系脱离农村,进入上层社会。这是社会上难以根治的顽疾,没办法的事情,人家已经把便宜占了,谁也无法改变既成事实,经常说那些话就像触摸牛皮鲜似的,一点作用没有,只能使人感到更痒。因此,对那些事只有知白守黑,置之不理,不要老说没用的话。” 柳枝忙说:“是呀,咱们这些乡党邻居,在一起住不了几天啦。现在只说要紧的事,需要解决的事,再不要抬那些闲杠了。” 玉顺接着说:“目前,最紧c最难的事就是找房子搬家,我觉得实在不容易呀,谁家没有一大摊子东西,你们准备往哪里搬呀?” 柳枝说:“往哪里搬呀,各人打各人的伤心注意呗,快婶有娘家侄子管,不成问题啦。咱这一家子,拖累太大,的确是个难题呀!” 三快婆这时才说:“是呀,咱说那些话连屁都不顶。在一起住了几辈子啦,突然离开,谁见不到谁了,人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在过去的战争年代,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有遭受大的自然灾害,群众才逃荒在外,过着颠簸流离的生活。谁能想到,在这国富民强c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百姓还要抛开温暖的家庭,丢掉幸福的生活,拖家带口地搬出去,到处跑着租房居住。” 这时候,村主任一脚跨进门,兴冲冲地说:“你们不必为难了,我来告诉大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咱这村子不用搬迁了!” 屋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张开嘴巴睁大眼,一时惊喜得无法形容。常大伯第一个说出声来:“啊!政策怎么突然变啦?莫非人家变了挂,不征咱这里的地啦。哎呀,要变咋不早点变哩?可惜小坟岗上的树了。” 柳枝惊喜地说:“啊,咱正为搬家作难着哩,只要不搬就把活喋了,你还吃了五花想六花,心重得不行。那些树没了就没了,人家没少赔钱。” 三快婆也高兴地说:“是呀,只要村子不搬迁,咱们就不用分离了。可能是上边感到搬一个村子不容易,不愿看到百姓为难就把政策变了。” 玉顺估计着说:“不会,不会,可能是县里财政紧张,一时筹不起这么多搬迁费。我听说咱县上已经贷了银行一百多亿啦,以前的账还不了,银行不会再给了。上边没有钱,只能把搬迁的时间往后拖。” 常大伯疑惑地看着村主任说:“你不是说县上很有钱吗,一个厂子缴的税收比全县农业总产值还多吗?咋能欠那么多外债哩?” 村主任说:“蛇壮窟窿粗,大有大的难处。那些话未必真实,有人把正常的经济周转,有时就当成欠账啦。县上的财政不比从前,入的多出的大,动辄就是几十亿,欠银行百十亿元,不是什么大事。” 常大伯吃惊地说:“啥,百十亿元还不是大事,多少才算大事哩?要是财政不紧张,能出起这笔搬迁费,他们是不可能停止的。” 三快婆忙说:“哎呀,你管他紧张不紧张,他们把钱给到手里咱再搬,不给钱就不动。县上要是真紧张了,你把自己的钱给完也不顶啥。” 柳枝接着说:“是呀,人家不让搬了不是正好吗,咱们就安安宁宁地住着。你可千万别打给钱的主意啦,咱一家子还要生活哩。” 常大伯忙说:“去,去,给钱,谁给谁钱哩?我是说县上弄了这么大的事,还欠了那么多的账,真不如啥都不弄,也不用欠外债啦。” 村主任又说:“哎呀,不是你想得那样。如果啥都不弄,那里来的钱哩?这么多惠民工程拿啥搞呀?干部的工资拿啥发呀?还有一一一。” 三快婆着急地说:“还有,如果啥都不弄,钱咋能到干部腰包里去呢?当权派c管事的,还有那些有关系的人怎么发财呀?” 村主任也着急地说:“哎呀,你们尽说了些啥话吗?真真是快婆说的‘膝盖上边钉掌哩——离蹄太远。’咱们这个村子不搬迁,是那颗皂角树救啦!连东村里也跟着那颗古树粘了光,咱这两个村子都不搬迁了。” 三快婆兴奋地说:“没想到,没想到那棵树救了两个村,真是神树呀!咱这两个村的人就该给树烧香磕头,把它当祖先着敬上。” 柳枝接着说:“是呀,老树长得时间太长就有了灵气,不是神树是什么?它真是咱这两个村的救命恩人,就是应该把它供起来。” 常大伯想着说:“啥神树,可能国家对古树有啥保护政策哩?就跟保护动物一样,不允许随便破坏。咱知识欠缺,对这方面知道得太少了。” 玉顺接着说:“听说国家有规定,农村的古树名木,有百年以上的就算文物,受法律保护。咱村里这棵皂角树不知有多少年了?谁也不知道,我记得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起码有一百多年了。不然,上边为啥那么重视?我想,能让两个村逃过这么一劫,一定非常珍贵。” 村主任说:“是呀,据县志记载,咱村里这棵古树起码在三百年以上,经历了几个朝代。考古学家认为它就是活着的文物c化石,在整个渭北地区仅此一颗,简直就是林木资源的瑰宝,是非常珍贵的。 还说这棵树是自然界的璀璨明珠,藴藏着丰富的政治c历史c人文资源,是整个关中地区文明程度的标志。从经济角度看,它是旅游的重要资源,对发展旅游事业具有极其重要的经济价值;从植物生态角度来看,它是珍贵树木,珍稀和濒危植物。在维生物多样性c生态平衡和环境保护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现已被列为国家级保护文物,两旁的村子就是护树村。这样一来,咱们就省事多了,果品厂也不用搬迁啦。” 常大伯说:“确实是个好消息,我觉得未免说得太玄乎啦。不就是一棵老树吗,能有那么珍贵?最大的好处就是热天能歇凉,除此以外,似乎没有多大用处。说它是棵稀有的风景树,对发展旅游有所帮助还算有门;和什么明珠啦,政治历史啦c文化经济啦,有啥关系哩?” 柳枝附和着说:“是呀,它不过和我一样,连一个字都认不得,还说是什么文化资源,简直就是驴头不对马嘴,骑着驴割麦子——差得太远了。国家也真是的,有用的东西不当事,没有用的倒成了宝贝啦。” 玉顺解释着说:“话不能那样说,物以稀为贵吗。钢铁的用处比翡翠大得多,其价值远没有翡翠昂贵,原因就是翡翠太少之故。再拿动物来说,牛能耕地,马能拉车驮人;熊猫有啥用处,什么也干不了,为啥牠能那么珍贵,竟比誉为国宝,世界各国都争着要哩?其原因就是因为牠太缺了,他们国家没有。如果牠像猪那么多,也会像猪一样成为人们的肉食。因此,人家说咱村里这棵老树藴藏着丰富的人文资源是有根据的。” 常大伯又说:“有啥根据,有啥人文资源,我看都是小题大做c故弄玄虚。不论哪个国家,没有那些没用的东西,国民还不是一样生活哩。” 三快婆忙说:“哎呀,咱管他人闻狗闻的,只要能把咱们村子保住就是功臣,咱就得敬着它。我赶快出去说说,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三快婆说着就不见人啦,常大伯也往出走着说:“对呀,我得赶快给果品厂说说,让大家都放松放松,祥合也不用找地方啦。” 柳枝挡着说:“哎呀,不用跑,你打个电话不就都知道啦。” 常大伯继续走着说:“还有那些开门面的人,他们最近都慌得不行,正谋划着找地方哩。我赶快过去说说,大家心里就踏实啦。” 村主任也一同走着说:“我也要到村上去,还有那几个村的事哩。”二人一同走到主任的小车旁边,主任临上车又说:“大叔,我上次说的那个事情,你闲了好好考虑一下。以后没事了,你就不能经常蹲在家里。” 常大伯挥挥手说:“快上车走吧,先把工作搞好,那些话以后再说。我现在还有好多事要办,没有心思考虑别的,等稳当了再去找你。” 村主任开动他的漂亮小车,没听见响声就不见了。常大伯来到果品厂门前,看见门外坐的老蝴蝶就大声说:“老花,快给大家说说,咱这村子不搬了,果品厂也不用搬了,让大伙安心弄事,不要再为难啦。” 二铁他爸从三秀的修理部出来惊喜地说:“啊!不搬就好了,我们正为这事熬煎着哩。娃在这里刚闯出名声,远近的人都知道啦,活多生意好,娃也变得开朗起来啦。突然说弄不成了,对娃地打击太大啦。” 二铁他爸说着从里边拉出一张椅子又说:“老哥,过来坐下歇歇,给大家说说是怎么回事吗?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把人高兴得不知所措。” 常大伯没有客气,走过去往椅子上一坐,老蝴蝶也用手把轮椅转到他旁边。两边开门面的小老板都出来了,像众星捧月似的把常大伯围在中间。 有的说:“啊,老天总算开了恩啦,咱们能安居乐业比啥都好。” 有人说:“可能是什么大干部的良心发现,让群众流离失所太不应该,一句话就把方向扭转啦。咱们得打听出来,记着这位干部的好处。” 还有人说:“咱管他什么原因,只要保持正常的生活秩序就是好事。当干部的,能够关心群众疾苦就是好干部,不用记都有好名声。” 常大伯说:“你们估计得不对,国家的政策没有错,改革就是彻底解决三农问题地根本出路,拆掉旧家是让大家走向新生哩。咱这里不拆迁是沾了这棵皂角树的光,它是一棵非常珍贵的古树名木,当重点文物着保护哩。为了保持它周围的原有风貌,两旁的两个村子都不拆迁。” 人们把目光全都移到皂角树上,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一阵微风吹来,树上枝桠摇曳,展示着多种风姿,人们才觉得这棵老树还有可爱之处。 三秀泡了杯茶,端出来递到常大伯手里一句话都没有说。常大伯接住茶杯看了看三秀,发现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脸色白净,微微带点红晕,身材好像也壮实了点,一身衣裳整体合体,显得一表人才。 常大伯不由心中暗想:啊呀,那个经常不见天日的宅男,被自己无意之间撞到,帮他走出深闺,没想到还出脱得这般英俊。要是再帮他成个家,那就好上加好啦。可是,这样的智障男子,谁会嫁给他哩? 周围的人说了一会,便去各干各的事情,老蝴蝶推了推常大伯说:“喂,你不喝茶想啥哩?门外这么多人,娃只给你到了一杯茶,你还端着不喝,心事重重地胡思乱想。小坟岗上已经没有啦,你再想也不顶啥。” 常大伯喝了口茶,朝里喊道:“三秀,给你老花叔也泡杯茶。你别看他腿断了,办事能力还是有的,说不定对你有大用处。” 二铁他爸急忙进去泡了两杯茶,端出来递给老蝴蝶一杯说:“老哥喝吧,这孩子有点那个,和正常人不一样,你可别见怪呀。” 老蝴蝶接住茶杯说:“不怪,不怪,在一块住了几年啦,我还不知道啥吗。这孩子在修电器方面,的确有独到之处,仅此一点,就够他吃一辈子啦。现在的家电越来越多,修理的人却很少,他干这一行最合适。” 二铁他爸说:“这事还是老常哥指点的,的确适合他干,这几年干得不错,挣了点钱,人也变灵醒了。可是,我的年龄越来越大,还能活多长时间,我要是撒手西归,丢下他瓜瓜实实地咋活呀?” 老蝴蝶大咧咧地说:“嗨,那有啥哩。人吗,有山靠山,无山自担呗。有你在世他有靠山,没有你了他自然会生活,操那些心干啥呀。” 二铁他爸又说:“你说得不错,正常人是这样的,他不是正常人呀!唉,不管怎么来的,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娃,总是丢心不下。他自己年轻时能修电器,有收入,生活不成问题,日后上了年纪靠谁呀?” 常大伯说:“我想给他说个媳妇,有了孩子就把问题解决啦,一时想不起合适的人。老花,能不能帮忙想想,那里有和光的人哩?” 老蝴蝶笑着说:“我看你是异想天开,现在的男女比例失调,媳妇最难问啦。我有个侄子还是大学毕业生,人长得英俊潇洒表人才,就是家里穷点,本人有点言笨,不善于表达,三十多岁啦还问不到媳妇。像三秀这样的人,想给他说媳妇,谈何容易,我可没有那种本事。” 二铁他爸也说:“的确如此,给这样的人说媳妇,根本办不到,你就别枉费心机啦。他是不该到世上来的人,上天也不允许他娶妻生子。” 常大伯说:“谁说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啥事都没有绝对的,只要你多留心,善于发现,就有可能遇到合适人。” 三人在外边喝着茶c说着话,三秀一个人在里边聚精会神地工作着,他们谈了那么多话,一句也没进他的耳朵去。 突然间,一股异香扑鼻,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三秀,我的电饭锅修好了没有?”三秀专心致志,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电器说:“好了。” 那个年轻女子又说:“啊,你小子真有本事!这么快就修好了。这回要不是有你,我这个电饭锅又该扔了。以前把多少好电器都扔了,电风扇c电磁炉c电饼铛c电热壶,用了没有多长时间,有点麻达就扔啦。 那时候,老公月月有工资,啥东西都用新的,扔多扔少不在乎。现在不同啦,老公死了,工资领不成了,只给十几万元就算清啦。就这,他两个儿子还要继承,他们连自己的接班责任都尽不到,还想继承遗产,我怎么能答应哩?官司打了几个月,他们还是没赢了。我是他爸的合法夫人,受法律保护着哩,房子和钱自然归我所有。他父子们要是能把他爸的班接好,保质保量地完成他爸的责任,我兴许能给他几个一一一一。 哎呀,我说话你咋不听哩?就不能把手里的活放下,咱两个谝一谝吗。人家说了半会话,你连一句都不听,跟个木头似的,真没劲。” 三秀始终没有抬头,嘴里只说了三个字,‘我没空。’又继续干自己的活。 常大伯刚才只顾说话,没看到这女人是怎么来的。听她说话好像有点耳熟,连忙朝里看去,尽管只看到个背影,也知道来人是谁了。他连忙站起身,走进里边说:“要红,原来是你呀,自己跑来修电器哩。” 那女人回头看了看说:“是你,我老公的学生,我爸的大叔,这样的班辈,叫我怎么称呼呀?看到你对我爸我妈的恩情上,也叫声大叔吧。” 常大伯说:“随你的便,叫啥都可以,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吗?” 要红叹口气说:“唉,咋得好哩。老公死了,给了十几万元,以后永远没有啦,我不省着用能行吗?以前的电器有点麻达,扔了另买新的,现在只好修修将就着用。保姆早就辞退了,啥活都得自己干。” 老蝴蝶凑到门边大声说:“老公死了不是还有两个接班人吗,他们接了班也有工资。这几年一直顶替他爸工作着,父子几个服伺你,难道还不到位吗?这些跑腿活,应该让他们小辈跑才是,你老人家一一一一。” 要红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别提他们没良心的小辈啦。他爸刚死了就闹伙着要分遗产,不但要房子要钱,连我都要分哩。想把我跟他们接了班的工作一样,一人一个月,你说我能答应吗?” 常大伯肯定地说:“当然不能,他爸的夫人跟着他儿子,伤风败俗,算怎么一回事吗?要是那样,你们的颜面何存,手续咋办哩?” 要红回答说:“那倒没有什么,现在的人,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没有人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是手续也不难办,他死了我就是自由之身,愿意跟谁就跟谁,合理合法,谁能把我怎么样?” 老蝴蝶又说:“那你答应了就是,为啥还要自己干这干那哩?” 要红又说:“他两个也不年轻了,力不从心,尽不到丈夫的责任。既是都有儿子接班顶替,那也不是长法,我得为以后打算呀!”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早该为以后打算啦。自己年轻轻的,啥事不能做,啥活不能干,正儿八经地嫁个丈夫,怎么也能过上好日子。你却摊了那么大的底整容,非嫁个干部不可。把家里害得一无所有,债务丛集,父母的日子无法过啦。要不是我收留他们,死到哪里都不知道。 你自己不管他们的死活,成天跟着几个老父子鬼混,糟蹋国家的钱,过着荒淫无耻地下流生活,做人的良心叫狗吃啦,对得起把你养大成人的父母吗?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现在还能自理,日后老了咋办哩?” 要红那张俊脸一红一白地变着颜色,嘴里囔囔着说:“我,我以前的生活高级着哩。吃得好,穿得阔,天天日每能快活。一一一一。” 老蝴蝶接着说:“是呀,老公工资多,啥活保姆做;件件服装美,顿顿好吃喝;金链项上挂,玉镯套胳膊;保健产品贵,化妆不用说;老公年纪迈,儿孙再接着;月月把钱领,天天度蜜月。” 要红急着说:“是呀是呀,就这他还说我过着下流生活;那么,上流该咋过呀?嗯——要不是见他对我爸我妈好,我就骂他连上下都不知道。不过,他说我对不起父母倒是真的,我就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父母,才花钱请了出名律师,和那父子们翻脸打官司。虽然花了点钱,官司总算打赢了,我老公的遗产完全由我继承,他们连边都没沾上。” 老蝴蝶打着趣说:“你是你老公的合法妻子,受法律保护着,继承遗产是天公地道的事。为啥还要出钱请律师?我看你是钱多得没处用啦。” 要红咧着嘴说:“你就不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花钱想打赢官司,恐怕连门都没有,他父子们舍不得花钱,官司输了,还得给法院出诉讼费。把他父子气的不得了,从法院回来,几个月都没理我。” 老蝴蝶又打趣说:“啊呀,几个月没人理你,怪不得见你经常往这里跑。你要是不甘寂寞,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好小伙。这里开门面的手艺人不少,那个裁缝有老婆,那个理发师刚结婚不久,还有那些开食堂的c补车胎配钥匙的,卖水果食品的都不合适。就是这个修电器的,堂堂一表c凛凛一躯,青年才俊,年龄相趁,技术也是一流的。让他给你做丈夫,那真是郎才女貌c惟肖惟妙,再合适不过了。怎么样,你的意下如何呢?” 要红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竟厚着脸皮说:“我就是看他长得不错才经常往这里跑,把家里以前扔了的电器都修完了。给我爸我妈送了几件子,我自己也尽量少花钱,争取省出来为父母尽点孝心。可是,死水怕勺舀哩,再加上啥都涨价,眼看着那些钱越来越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一次从小坟岗回来,看到他在这里修电器,人长得蛮不错的,就经常用言语挑逗他。可是,不管我怎样暗送秋波c使出了浑身解数,他总是不理不睬,跟个机械人似的,根本就不懂得风情。这样的人不行,还是慢慢混着,就凭我这模样,还愁没有通情识趣的男人。” 常大伯大声说:“混,混,混到几时去呀?你爸你妈老了,还有个女儿哩,你不管都不行,人民政府的法律会干涉你的。可是,你就不可能永远年轻呀!你自己老了谁还能看上,动不了的时候指望谁呀?” 要红那颗昂着的头终于低了下来,深思好大一会说:“我,我没考虑那么多。就,就是不可能青春永驻,总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天哪,到那时,我,我该咋办呀?大叔,你说得对,我就是不能再这么往下混啦。” 常大伯紧接着说:“那你就该收心敛性,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嫁了,正儿八经地过日子。争取生个一男半女,将来上了年纪就有依靠啦。像你这样放荡下去,只顾一时,不管以后,要不了多长时间,日月不催人自老,花开能有几日红?你那改装脸蛋也不漂亮啦,到那时,谁还会继续和你鬼混?只能孤苦伶仃c坐吃山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哭都没有眼泪。” 要红像傻了似的愣了半会,慢慢地看着周围的人;过了好大一会,又回头盯着三秀那张脸,像鉴定文物似的看着。三秀还是那样旁若无人,专心专意地忙他的活,对这几个人的谈话,连一个字也没听见。 要红看了半晌才说:“我,我就是再嫁,也看不上这样的人;起码也得嫁个退休干部,每个月能领工资,生活质量不用说都是高的。他除了修电器而外,好像啥都不知道,我跟他能过个啥生活吗?” 常大伯又说:“这样的人才是靠得住的人,你看他干啥多么专注,要是娶了媳妇,对媳妇自然也最专心啦。常言道:‘纵有万贯家产,不如薄艺在身,’他修电器的手艺你也看到了,不比退休干部的收入小。” 要红忙说:“他咋能跟退休干部比呢?人家只要不死,不管活多大年纪,工资一天不少,就是死了,还能领一大笔钱。他能干的时候有收入,老的干不成了,谁还会给他钱?所以说,我只有嫁个退休干部保险。” 常大伯生气地说:“退休干部,退休干部,你就看上退休干部的工资。可是,你已经臭名昭著啦,人家退休干部,谁还会要你?再说,大凡退休干部都上了年纪,生活质量能高到哪里去?像你老公那样的接班儿子,世上再也不会有了。你只有收心敛性,改变自我,嫁给三秀这样执着的小伙才是最佳选择。你自己既然会做菜c会按摩为啥不干哩,?经常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什么都不想干,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依我说,你不如嫁给三秀,给他做做饭c帮帮忙,理理财,小两口勤勤奋奋,共同前进。他不知道的你可以给他说,不懂得的你可以给他教吗。两口子只要有一个人会,何愁生活质量不得上去。” 二铁他爸拉拉常大伯的衣袖,什么话也没有说,常大伯回头看着他说:“别拉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可是,你三秀这样的人,想问个姑娘是不可能的。就算你那两个儿子愿意帮忙,出的钱再多也没人跟他。我看老花说的是一句人话,也是真话,他和要红在一起,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后给你生个孙子,那也是最心疼的。 至于她以前的缺点,你大可不必在意。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吗。只要能够认识到,就有改变的希望。我村里的武大郎你知道吧,他老婆蓝菜花,过去的名声和要红比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嫁给武大郎,把以前的毛病全改啦。两口子恩恩爱爱,幸福无比,每天做馍卖馍,收入颇丰。后来还加入我老二办的助学会,给自己认了干儿子,日子有了奔头,老两口可有劲啦。你有啥好担心的,只要他两个的好事成了,你不但不用再担他的心,还能跟着享享福哩。” 二铁他爸又看看要红没有说话,要红一直注意着三秀地一举一动。三秀突然停住工作,站起身长长地出了口气说:“终于搞定了。” 要红瞅着他的脸说:“定了就订了,那你把电饭锅给我取一下。我都来了半天啦,该回去做饭了。修电饭锅多少钱?把钱给你。” 要红说着就在包里取钱,二铁他爸走进去说:“不用取钱啦,你修的多,这回给你帮忙。吃饭就不回去了,一个人做饭趁不着,怪麻烦的。隔壁就是食堂,啥饭都有,味道也很不错,在这里一吃省事。” 要红说:“我现在要尽量少花钱,还是回家随便做点。” 二铁他爸又说:“一个人能吃多少,饭钱算我的,不用你出。” 三秀取出她的电饭锅说:“爸,你咋能给她出饭钱?她又不是你儿子。修电饭锅,便宜点可以,不能不要钱,你给十块钱算了。” 要红取出十块钱交给三秀,二铁他爸说:“三秀,别要钱,人家常来陪你,帮忙是应该的。”三秀还是收了钱说:“该收的为啥不要哩?” 二铁他爸叹口气说:“唉,你就不能灵活一点,这娃真是死心眼。” 要红拿上自己的电饭锅说:“这样的死心眼才好。他说得对,该收的钱不能不收;要是把钱不当回事,怎么能把日子过好?” 老蝴蝶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忽然把大腿一拍说:“好呀,我刚才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和老常的想法不谋而合,咱两个老伙计又尿到一个壶里去啦。不错,这事有门,我就给他们做介绍人。他爸,先买瓶好酒去。” 常大伯推了他一下说:“去,去,八字没见一撇就向人家要酒,脸皮太厚了吧。只要你把媒说成了,人家自然会请你坐上席。” 老蝴蝶笑着说:“先要瓶酒把嘴润润,嘴不干了才好说呀。你去忙你的,这事就交给我了,以后结婚的时候,请你坐席就是。” 常大伯也笑着说:“我知道你愿意干这样的事,看门c说媒两不误,不但有酒喝,也能扬名立万。你老花脑袋没残,这点账还是会算的” 老蝴蝶看要红拿了电饭锅没有离开,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三秀。他就推推坐在旁边傻看的二铁他爸说:“怎么样?还不表示表示,咱们到隔壁去,先把介绍人的嘴抹抹,别在这里碍事,你咋没一点眼色哩。” 三秀他爸如梦方醒,马上站起身说:“对,对,咱们到隔壁坐,我请客。”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三秀,你们要是饿了,一块过来吃饭。” 老蝴蝶用手转着轮椅,和三秀他爸走进隔壁食堂,常大伯走到门口说:“你们慢慢吃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办,咱们就此再见。” 三秀他爸快步赶出来,双手拦着他说:“你今天就是有多大的事也不能走,快给我往里边坐,想吃什么点什么,我早就想谢谢你哩。” 常大伯还是硬要走着说:“你请媒人哩,谢我干啥?我的确有事。” 三秀他爸拉住他不让走,老蝴蝶大声说:“要走就叫走,我一个媒人就行了,叫他来算个弄啥的。快走,快走,没有他我能多吃一点。” 常大伯走进门说:“你老花叫我走,我还偏不走。要不是有我,你给谁做媒人呀?还没过河就要拆桥,都不怕把自己掉下去了。”说着走进去往椅子上一坐。老蝴蝶仍旧挥着手说:“去,快回去,咋进来坐下了?” 常大伯板着脸说:“我怕把你吃得憋死了,谁给果品厂看门呀?”老蝴蝶嬉皮笑脸地说:“不咋,不咋,要是把我憋死了,你来接班。” 三秀他爸说:“行了,别说笑啦,你想吃啥就随便点。”老蝴蝶说:“有老常哩,他不爱麻烦,那就简单一点。炒四个菜,弄个烧鸡,来瓶一般酒就行了。主食吗,先下一斤饺子算吃着,不够了再要。” 常大伯说:“就这还说简单一点,要是复杂点咋办呀?依我说,每人半斤饺子就很不错了,其他的一概不要。普通百姓吗,生活不要太奢侈,能够隔三差五地吃顿饺子,那还不是好日子吗。” 老蝴蝶说:“人家不是谢媒吗,和平常不一样。媒酒媒酒,没有酒算怎么回事吗?你还是得席就座,再不要多生枝节了。” 正在这时,只听沙要红走进来说:“大叔,你们在这边吃,那边没人,我给他把饭端过去。”常大伯他们三个人互相看着,频频点首。 正所谓:水到之处渠自成,落花逐浪港湾留。欲知还有什么事,下回接着说分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回办喜事东村摆婚宴 受委托西建看材料 寡妇再嫁合法度,接班顶替早不用。 继承遗产有顺序,不尽责任靠边停。 人到中年方有感,收心成家知天命。 老头大事作不成,看料虽轻责任重。 上边有法令,下边关系硬。无户占庄基,有时邪胜正。 农民没地种,打工把钱挣。干部作老板,群众仍劳动。 闲言碎语不要多,紧接上回往下说。上文说道:常大伯苦心经营的小坟岗没有了,祖祖辈辈住的村子也要搬迁,村里人心惶惶没主张,各打主意找地方。常大伯一家人正在发熬煎,冥思苦想着欲往何处,村主任却带来了意外的惊喜消息,他们村子在那棵古树的庇护下不搬迁了。 大家听了这话非常高兴,三快婆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满村宣传,常大伯也飞快地跑到果品厂门前,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那些正为搬迁发愁的生意人。大家听了这话都安心了,在一起喝着说着,分享快乐。 三秀他爸在谈话中流露出了自己的心病,为三秀的将来担忧。常大伯马上产生了帮三秀成家的念头,三秀他爸和老蝴蝶都说他这想法根本不可能,要给这样的人娶媳妇,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常大伯一时也没有目标。 正在此时,雷鸟先生的夫人沙要红来取她修的电饭锅,常大伯觉得她和三秀倒很般配,马上搭讪着说上了话,并要求老蝴蝶担当这事的介绍人。 三秀他爸开始不大愿意,在常大伯地说服下欣然同意,把二人叫进隔壁食堂吃饭说话。时隔不久,要红也过来要了饭菜,端到隔壁修理部,和三秀一起吃饭。他们三人看到这种情况,互相点头示意,觉得此事有门。 从此以后,要红经常过来和三秀说说话,关心他的生活,做做饭,洗洗衣服。习而久之,三秀和她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两天不见,就要站在门口张望几次。老蝴蝶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及时给常大伯通风报信。 常大伯觉得水到渠成,就到鸡厂去和二虎两口说说。但他没有想到,二虎听到这话却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事万万不行。大叔,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常言道:‘好男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咱咋能弄那有悖伦理道德之事?大叔,你是了不起的有识之士,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虎夫人接着说:“是呀,女人事夫尽道,就要从一而终。她丈夫死了,她就是寡妇,要为丈夫守节才是,咋能说择婿再嫁的话。” 常大伯笑着说:“都啥年月啦,你们怎么还记着那一套封建礼教。就是在民国时期,早就不兴那一套了;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那些旧意识形态在建国初期就破除完了,你们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现在这社会,寡妇再嫁,合理合法,有啥不行的?你们真是太守旧、太落后了。有时间出去走走,把现在的世事看一看,离婚结婚的事随处可见,今天离了婚,明天当新娘是常有的事。你女子才多大一点,年轻轻的年轻娃,你能让她守一辈子寡吗?明给你说哩,你们能行,她也不行。 你两个看电视不能光看电视剧,把新闻、生活、法律常识多看看。那样能增长见识,了解社会变化,提高自身素质,你们的脑子就开化啦。” 二虎愣了一会说:“以前那一套当真用不上了,那你说咋办就咋办吧。娃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哩,没有男人就是不好过。” 二虎夫人果然对丈夫唯命是从,听了他的话也马上顺着说:“对,对,咱们知道啥,大叔说能行就能行。那个修电器的小伙我见过,人长得不错,不爱说话,干活怪踏实的。只要他两个没有意见,有咱说的啥哩。她要不是非嫁干部不可,咱也不会受几年洋罪。” 二虎叹口气说:“是呀!要不是遇见大叔,饿死都没人管。她嫁个干部能弄啥,年龄太悬殊,到死的时候就得死。要是早点找个有手艺的可靠人嫁了,咱也不用受罪,到现在外孙都好几岁了。” 二虎夫人又说:“以前有句老话说:‘先嫁由父母,再嫁由各人。’咱那女子,先嫁都由自己的性子来哩,何况是再嫁,她爱怎么就怎么吧。” 常大伯马上过来和三秀他爸、老蝴蝶说了,并和要红言明叫响,选了个日子,把两家人叫到一块当面敲定,同时商量结婚事宜。 为了方便其间,地点仍旧放在修理部隔壁的食堂里,参加人数就是要红一家三口,三秀父子二人,还有常大伯和老蝴蝶一共七人。 招待也很简单,糖果瓜籽四种,茶水香烟两样;吃饭四菜一汤,米饭馒头随便。内容也不复杂,就是把这事定下来,让两家人认识一下。 常大伯首先介绍着说:“这二位是要红的父母,这一个是三秀他爸,这个坐轮椅的就是你两家的介绍人,我自己就不用介绍了吧。” 要红给大家倒着茶说:“好,你们互相认识认识,往后就是亲家了。大家都随便喝,爱吃啥就吃啥。”说着把糖果给每人面前抓了些。 三秀他爸起身给二虎两口续着茶说:“亲家喝茶,听说你们可是大能人,母猪养得相当不错,现在都是厂长了,在下佩服佩服。” 二虎说:“我两个算啥能人哩?这位大叔才是真正的能人,听他的话没有错。唉,我以前要是能遇见他,就不会犯那么严重的错误了。” 二虎夫人接着说:“是呀,我女子死了丈夫,我们都觉得再找丈夫不道德。大叔说社会变了,寡妇再嫁能行,我们马上就同意了。” 老蝴蝶忙说:“同意了就好,谁有啥意见,啥想法尽管说。如果都没意见,我这个没跑过腿、没动过嘴的介绍人,今天可要行使权力了。要红、三秀,你两个当事人,必须当众表明态度,同意不同意?” 要红马上回答说:“同意,自己看上的人,没有包办代替,没有强迫利诱。我死了丈夫,他没有媳妇,我们组成一家,合理合法。” 三秀只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有说,一张清秀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上。老蝴蝶接着说:“好,摇头不算点头算。看来,在坐的都没有意见,那你们抓紧把结婚证一领,把媒人一谢,咱们再说定日子、结婚的话。” 常大伯忙说:“结婚证是得抓紧办理,谢媒定日子就不必啦。咱们都是忙人,三回当一回着跑,今天就结婚的事宜谈妥,日子订了,省得过来过去地跑着麻烦人。干脆,打铁趁热,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去领结婚证,趁这二三月里的好春光,后天结婚。从此各弄各的事,我就一心无挂了。” 老蝴蝶忙说:“不行,不行,你急着死去呀?小坟岗上啥都没有啦,你当时没事干,正好说说媒,跑跑腿,找点营生混混嘴。人常说:‘是媒不是媒,先吃几十回。’咱连一顿像样饭都没吃,你就急着把事办完弄啥呀?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事当然要一件一件地办。” 三秀他爸说:“依你说应该怎么办?我无所谓,咋办都能行。” 老蝴蝶接着说:“明天去领结婚证,回来正式请媒人,把媒谢了才能要结婚的日子。这几项步逐是金钉钉的,少一步都不行。” 常大伯瞪着他说:“看把你得能成啥啦,给个麦稭杆当柺柺着拄开了,小心把腰闪了。也不看自己这媒人是怎么来的,没有你能行不能行?这事是我提起的,人家自己认识的,你这介绍人介绍的啥吗?再不要拿着鸡毛发号令,扛着磨子不知重啦,要是搬脱了,今天这顿饭都吃不成啦。” 老蝴蝶笑着说:“我还不是狐假虎威、拿块废铜充黄金吗,主要是想让你多改善几顿生活哩。我吗,住在隔壁不用跑,天天比你吃得好;清早喝茶吃糕点,外加一碗豆腐脑;今天一顿羊肉泡,明天就是花样饺;各种美味全吃尽,月月工资用不了,虽说官衔没你高,有酒有肉肚子饱。” 常大伯也笑着说:“再别吹了,我看你好像没吃过啥,不然,怎么老想着多吃人家几顿。我没有你的生活好也不在乎吃,今天就把结婚的日子订了,你要是觉得不过瘾,以后让三秀他爸陪你多吃几顿。” 要红说:“现在不是兴改革吗,可有可无的过程就不要了。老花叔要是怕吃不好,我以后常在这里给三秀做饭,把你叫过来一起吃。” 常大伯接着说:“是呀,听说要红以前就学过做菜、按摩,一直不用怪可惜的,这回不妨全部发挥出来,三秀修理电器,你搞按摩修理人,自己做饭做菜,吃不了的还能卖,也让你老花叔尝尝你的好手艺。” 三秀他爸高兴地说:“要是那样,收入就大得多了,而且花费还小。那我,我以后就在这里给你们帮忙,省得一个人住在家里害心慌。” 老蝴蝶打趣说:“想得倒美,你在这里不是成了第三者了。”三秀他爸说:“啥第三者,我是个老头,在这里给他们帮忙做生意,不影响什么。” 老蝴蝶又说:“咋不影响哩?年轻人都向往二人世界,你在这里碍手碍脚,就是不方便吗。就算白天帮着干活,晚上往哪里住呀?” 要红忙说:“没事,没事,我家里那么大的地方,床帐被褥都是现成的,再多几个人也有处住。白天在这里干活,晚上过去睡觉有何不可?” 常大伯支持着说:“是呀,是呀,你家里我去过,富丽堂皇、宽敞漂亮,房多室好,满屋飘香,客厅开会沙发软,前堂跳舞地板光。纵有来宾几十人,休息住房不紧张。干脆,让你爸、你妈都住在哪儿。” 二虎忙说:“让亲家住着可以,我们有工作,也有住处,晚上还要照管小猪,在哪里住不成。亲家要是孤单,也该找个老伴才是。” 三秀他爸忙说:“不,不,我一个人惯了,不孤单。咱这老头子,谁会跟我,今辈子没想。咱还是先把他们的日子订了,不要说我。” 常大伯说:“说你也没办法,从目前的形势来看,给你说老伴不可能,没有人愿意嫁给没有工资的老头。他们结婚的日子越快越好,明天把手续一办,给你们三天准备时间,日子就定在第四天,三月初八。” 要红兴奋地说:“好,我同意,初八是个好日子,就是开始发家的意思。” 三秀他爸说:“初八好是好,时间太紧张啦。以前没想到三秀能结婚,家里房子倒是不少,就是没有收拾。结婚吗,新房怎么也要弄得体面一点。我们家在杀鸡村也是大门大户,三秀能娶这么排场的媳妇,村里的乡党还不像炸了锅似的惊奇,我们必须办得热热闹闹,好好地风光一回。” 要红着急地说:“哎呀,我这里的房子是现成的,不用收拾就能行,前边大厅里摆十桌八桌不成问题,不够了门外还能搭彩棚。衣裳也不用买,当时够穿就行了。三秀凭辛苦挣钱不容易,咱得尽量少花点。” 老蝴蝶高兴地说:“行,这里路近,我这轮椅不用人推就过去了。要是放在你们杀鸡村,你还得叫辆高档小车专门来请我这介绍人。” 常大伯拍拍三秀他爸的肩膀说:“这里啥都好,房子漂亮得跟宾馆似的,比你那杀鸡村的房子高级多了。三秀就要成为这栋房子的主人,你们人财两得,可是拣了个大便宜呀!你还有啥不高兴的?” 二虎也说:“是呀,我两个非住猪场不可,女儿的房子再好也没福住,以后就是亲家你的了。你就放心住吧,不要不好意思。” 二虎夫人接着说:“对,不结亲是两家,结了亲是一家,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分啥你我哩。你就是叫那两个儿子都搬过来也能住下。” 三秀他爸说:“亲家,你女儿的房子再好我们也不住。我那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庄院,地方宽大,房子质量也很不错。我在这里主要是不放心三秀,家里还有一院庄子,他们往后能行了,我就回去看自己的家。你女儿的房子再好、再多,永远也是你女儿的,我们用不上。” 常大伯又说:“我看你就住在这里算了,家里又没有老伴,回去干啥呀?不如在这里给三秀帮帮忙,老得干不动了就享享他们的福。” 三秀他爸说:“我自己怎么也好说,三个儿子都不想麻烦。现在的政策好了,农民有养老金,谁的脸都不用看,自己省着点就够用了。” 老蝴蝶忙说:“指望那点钱不行,开始一月八十块,今年听说涨到百一二,就是涨到二百,日常紧细点基本过得去,要是有个啥麻达需要住院,那点钱能做啥吗?连检查费也不够,你不指望儿子指望谁呀?” 三秀他爸说:“我,我就不看病,更不住院,平时小伤小病,扛几天就过去了。要是有什么大病,早点死了不麻烦别人,自己也不受罪。” 常大伯说:“死了好说,死不了咋办呀?你儿子能看着你受难过而不管吗?别胡说了,你把三个儿子养大了,他们能不管你吗?” 三秀这时才说:“爸,你放心,我们一定把你的晚年生活照顾好。” 要红接着说:“是呀,人人抓儿育女,就是为了老有所依,儿女咋能不管自己的父母哩?我以前不懂事,只考虑自己,从不为父母着想,让我爸我妈受了不少苦。往后一定改正错误,重新做人,让老人们安度晚年。” 老蝴蝶说:“好呀,社会好了,啥人都能变好,往后的儿女一定会一个比一个好。咱不说这些话了,结婚的日子订在三月初八,地点就在东村里。双方的亲戚朋友自己通知,具体咋搞,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三秀他爸为难地说:“这样搞不是成了倒插门啦,让我给亲戚朋友咋说哩?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帮忙的知客咋请呀?结婚没人帮忙,事咋过呀?婚礼咋举行呀?要是在我村里,只要听说三秀结婚,乡亲们不用请,家家户户都能来,屋里屋外尽是人,乡党礼就能收几万元。” 常大伯说:“不要图过事收礼,那都是欠账哩。礼尚往来吗,收得再多还要出去;就是乡党帮忙,那也得欠人情债。不如自己人在一起坐坐,知道一下就行了。办婚礼、宴宾客,那都是走过程哩,不要完全可以。至于你说倒插门更不用顾虑啦,在那里结婚都一样,-----。” 老蝴蝶忙说:“是呀,是呀,要红的娘家在韩沙寨,咋能算倒插门哩?现在的年轻人结婚,有钱人都在城里买房子,那算谁插谁的门呀?计划生育搞了几十年,独生子女特别多,一对青年男女要负担四个老人哩。不管住到那里,双方老人都得管,谁还顾得倒插门顺插门的。 老常说得对,倒插门的话大可不必考虑。他说不举办婚礼我不赞同。谁一辈子能结几回婚,人家三秀还是童男子,第一次结婚,不是你弟兄两个办老婆,自己把人拉回来,往一块一住就行了。人家问了这么漂亮的年轻媳妇,当然要讲排场、图热闹哩。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图省事,怕花钱,一辈子老知道个省、省,喝一口敌敌畏啥都省下了。” 常大伯说:“我不和你抬杠,你再说还不是为了吃吗。至于事怎么过,那都是主人家的事,主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介绍人好像没权干涉。今天这顿饭吃了,往后人家请你才能吃,不请就吃不上了。” 三秀他爸说:“这事就不用说了,我们自己商量着办,咱们现在先吃饭吧。我回去和大钢二铁商量商量,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决定。这些年村里过事的人多啦,给人家已经把礼行过了,咱过事无声无息,行出去的礼几时往回收呀?三秀无所谓,我估计大钢二铁不会同意。” 要红到后边吩咐厨师上菜,走过来听到这话就说:“爸,那你吃了饭回去商量,家里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和三秀明天去领结婚证,赶三月初八先在我家聚聚,就算把婚结了。家里如果要求过事,到时候我们回去应付一半天,收点礼钱也是好的,谁还和钱过不去哩。再说,咱们过事不待客、不收礼;人家过事不可能不待客,咱没收礼也得往出行。” 常大伯想了想,觉得要红说得也对,目前农村过事就是这样,大多数都待客收礼,个别人没收礼还得给人家行礼。于是,他就顺其自然,再没说什么,老蝴蝶对这样的决定自然没有意见,大家吃过饭后各讨方便。 三月初八这天,沙要红在自己家里小打小闹,没请厨师没放炮,也没去照婚纱照,知客亲朋没有请,司仪彩车全不要。她自己动手,简简单单地做了几个拿手菜。参加人数也和上次在食堂里一样,一共只有七八个人。谁知马上开饭的时候,果品厂门前那些做生意的人知道了三秀今天结婚的消息,全都过来行礼,人数一下增加了多一半子。 好在雷鸟先生家里地方宽敞,增加几张桌子绰绰有余。可是,他们啥都没有准备,人家行礼来了,就不能喝茶吃瓜子那么简单吧。 三秀他爸急得来回度步,不知如何是好。常大伯说:“别急,我到武大郎家多取点馍,让开食堂的老板回去准备几个菜,在那里待吧。” 三秀他爸搓着手说:“不像话,不像话,人家来行礼,咱提前没订酒席,这里是小饭馆,能有几个菜吗?这样招待人家,咋好意思哩。” 正在这时,大钢二铁从门外进来说:“我们怕这里没有准备,今天送货回来,顺便在那里带了两桌现成菜,还有饮料啤酒什么的,一定用得上。” 三秀他爸高兴地说:“你们真是及时雨呀,我正为这事作难哩。那就快往进搬吧,咱们一起动手,菜多了,你兄弟媳妇一个人不行。” 父子们急忙把饮料啤酒,糖果瓜籽拿进来招呼来宾。客厅里抽烟的有烟,不抽烟的嗑瓜子;茶水饮料,随其所好,没人伺候,自喝自倒。 他们然后把所有的菜搬进厨房,一起动手,该切的切、要热的热,和要红准备的菜互相搭配,很快凑成了三桌像样酒席。 常大伯把热馒头带回来了,大家入席就坐,吃菜吃馍,喝酒划拳,友好交谈,气氛蛮和悦的。有人提议:先给新郎新娘举行结婚仪式,然后让他们给来宾看杯喜酒。老蝴蝶马上支持说:“要得,要得,结婚吗,就得有个结婚的样子。看酒更要得了,新娘子倒的酒有味,先给介绍人看。” 要红走过来说:“新啥哩新哩,早都成了烂车箱啦,还新娘子哩。结婚吗,手续一办,往一个被窝里一躜就行啦。举行啥仪式哩,都是多余的。我和雷鸟先生结婚,搞那么隆重的仪式能弄啥,一点作用也没有。” 老蝴蝶又说:“是呀,年龄不饶人,你老公岁数大了,仪式搞得再好也没劲。三秀就不一样了,年轻有为,血气方刚,再把仪式一举行----。” 要红忙说:“不用,不用,我们都试过婚了,比那老东西能行得多,就是他儿子也赶不上。”众人暗笑着吃菜喝酒,互相看看不说什么。 老蝴蝶继续说:“那就不举行仪式啦,自己知道结婚就行了,拜来拜去有啥意思哩。一拜天地,天地管你结婚不结婚;二拜高堂,自己的父母,拜不拜也知道娃结婚啦;夫妻对拜,纯粹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完全没有必要。那就看酒吧,先从介绍人开始,然后转着圈轮。” 要红又说:“看酒就更不应该了。酒不是什么好东西,爱喝的人觉得香,喝上几杯粘得跟狗屎一样,嘴里胡说八道,有时就把麻达懂下了。不爱喝的人就觉得难喝,说它跟马尿一样。人家把酒杯递到面前,不接吧不识人敬,只好硬着头皮把酒喝了,跟喝药似的难受,有时引发----。” 常大伯马上支持着说:“对,这话说得对极了,酒喝多了的确没好处。爱喝的多喝几杯,不爱喝的不能勉强,谁想喝了自己倒,能喝多少倒多少,为啥叫别人看,谁倒不是同样的酒吗?不知味从何来?” 老蝴蝶忙说:“哎呀,看酒还不是图个高兴,让大家多喝几杯吗。喜酒,喜酒,喜酒多喝点,客人们喝得痛快,主人家才高兴哩。” 一句话没说的三秀突然说:“酒也是钱买的,一瓶几十块。主人家不是傻子,没人喝才高兴哩。喝得多了高兴,除非脑子有麻达。” 在座的有人笑出声来,常大伯忙说:“对,三秀这话有理。大凡正常的人,谁都知道三个多、两个少。现在的烟酒的确价大,对人也是瞎处多、好处少,少喝点当然好,让主人家少花钱,怎么能不高兴哩。” 老蝴蝶啥话不说,自己给自己倒着喝着。常大伯看他有点不高兴就说:“老花,养鸡户最近没给你这会长送几只死鸡,自己能吃完不?” 老蝴蝶瞪了他一眼说:“吃不完也不给你,在食堂的冰柜里放着,谁有啥事给一点。这里用的鸡就是我的,你当谁啥底不摊,白吃白喝哩。” 常大伯又说:“你当谁想吃你的死鸡,我怕那些鸡是病死的,有病毒,你自己吃点没啥,反正是快死的人了,早点吃死了少受难过。” 老蝴蝶笑着说:“放你的心,有检疫证哩,没有一点问题。” 二虎突然说:“检疫证,不过是走个过程,收点检疫费,连屁都不顶。我过去贩猪娃的时候,只要给人家交点钱,人家看都不看就把章子盖了。有了人家的章子就能在市场卖,要是没有章子,猪娃再好也卖不成。” 常大伯想了想说:“这话说得也是,检疫部门不过是个收钱的关卡,只要交钱就能盖章过关,根本不做任何检验测试。我那些年想养鸡没有条件,就在家里收拾一点地方,逮了五百鹌鹑精心喂养成功。这小东西产蛋量还不小,农村销量不行,我就骑自行车带着两笼鹌鹑蛋到省城去卖。 骑自行车去省城,天刚亮就得上路,那时候的路没有现在这么通畅平坦,自行车带着鹌鹑蛋就得慢慢走,要三四小时才能赶到省城郊区。 当我走到离省城还有十多里路的时候,突然被路旁过来的人挡住去路。我以为遇上了等路的,当时大吃一惊,连忙下车喝问:‘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莫非,莫非还有拦路打劫的不成?’ 那人的面目并不狰狞可怕,走到跟前笑嘻嘻地说:‘我连凶器都没拿,你咋能当成等路的?我们是动物检疫站的,为了保证城市人民的食品安全,凡是进城销售的肉蛋,都要经过严格检疫才能销售。我看你带着两个竹笼,一定是进城卖蛋的倒蛋部队,故此挡住接受检疫。’ 我听到这话放下心来,也笑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该挡,该挡。为了人民的身体健康,你们这关口设得好,需要检疫就检吧。’ 路旁的房子里又走来一个衣着鲜明的人,手里拿着一张盖有大红印章的纸片,往我手里一塞说:‘那你缴五块钱的检疫费吧。’ 我接住纸片看了看,掏出五块钱递给他说:‘五块钱,不多,不多。检疫吗,仪器就得一大堆,麻烦一次只要五块钱,的确是为人民服务的。’ 我把钱交给他,正要撑好车子接受检查,先挡车的那个人说:‘检疫证都给你啦,还不赶快进城卖蛋,你撑车子干啥呀?’ 我大惑不解,怔怔地望着他们说:‘你们不是要检疫吗,咋没看就叫走哩?我这是鹌鹑蛋,你们,你们就是这样为人民负责的?’ 那两个人走着说:‘走不走随你,好像没卖过蛋,啥蛋都得检疫。’ 我把那张盖着印章的纸片装进口袋,慢慢地推起车子走着想:这就是他们的检疫,只要把钱收了,一眼不看就允许进城摆摊。我说这是八十年代的事了,以后再没卖过什么,不知道这种情况变了没有?” 旁边坐着的大钢说:“变啥哩,还不是老样子,我们送鸡也要人家盖章哩。那些往外地拉鸡的大老板,每次都得缴钱盖章,才能长途贩运。” 二铁接着说:“检疫本身就是多余的,无非多收一道手续费而已。肉蛋在操作过程中都要经过高温,就是有点什么病毒也不能存活。” 常大伯又说:“话不能这样说,检疫是为了防止疫情传播,保证食品安全,以及人民身体健康的重要环节,你咋能说是多余的?” 二铁又说:“检疫人员只是收钱盖章,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说它再重要也是徒有虚名,一点实地意义也没有,说是收钱的重要环节还差不多。” 常大伯说:“也许国家在这方面还没有充足的设备,和专业的技术人才。下边的普通工作人员只会收钱盖章,其他啥都干不了,把检疫工作当过程着走走。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负责任,觉得现在的禽蛋安全可靠,用不着认真检疫,便把章子一盖,让你们能卖就可以了。” 老蝴蝶气愤地说:“既然用不着,为啥还要收检疫费?我要不是这该死的腿,就想跑出去调查调查,看他们收这笔钱干啥用啦?如果上交国家,那咱无话可说,要是被私分贪污了,就非告狗日的不可。” 三秀他爸说:“行了,自己都成了残疾人啦,只要有吃有喝,再混几年就到头了,还管那些闲事干啥呀?他们收那些钱,当然得上缴一部分,要是一点不上缴就不可能合法。下边工作人员的工资、福利待遇、奖金什么的,也得占用一部分,不管啥人都得吃饭,都得养家糊口呀。” 常大伯没有再说,他觉得目前的现象就是这样,流于形式的过程太多。国家在这方面应该重视起来,需要认真的地方就得认真,不需要检疫的东西就不要多次一举,没有检疫而收费,就是有点不合道理。   正是: 食品安全不容轻,动物检疫走过程。 各处道路多关卡,只要交钱行得通。 禽蛋肉类上市卖,疫情谁能看得清? 各项工作要人干,没钱吃饭肚子空。 席上当时没人说话,主人家沙要红边吃边说:“大家都多吃点,今天吃了这顿饭,我和三秀就算正式结婚啦,三秀晚上就应该住在这里。” 老蝴蝶大笑着说:“那还用说吗,晚上让他爸睡在那边看店,你两个就在这边度蜜月吧。争取来年生个孩子,你们将来就有指望啦。” 常大伯也笑着说:“老头子想回家就回去,那边的店看不看没有啥,只要把钱拿走,谁进去偷啥呀?他两个这边那边换着住。” 大家微笑着看看他们,一时无人说话。就在这时,门外却进来两个不速之客大声嚷着:“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办,我们一千个不答应。” 常大伯看见来人也大声说:“大有、二有,人家正儿八经地结婚,合理合法,结婚证都领啦,有啥不行的,你们为啥不答应哩?” 大有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是我爸的法定接班人,既然能接工作班,当然也能继承遗产。这边的一切,连她本人在内,都是我爸的遗产,我们就有继承的权利,咋能允许她在外面招蜂引蝶,私定终身哩?” 二有接着说:“是呀,自从我爸力不从心,一直都是我们接班顶替着哩。为了满足她的需求,有时把儿子都贴赔了,你咋能这样无情无义,一句招呼不打就把自己卖出去了?凭心而论,她这样做对得起我父子们吗?” 要红起身推着他们说:“哎呀,你两个要是能行,我能走这一步路吗?自己年纪大了,我就不能和你两个的儿子结婚吧。爷爷的妻子嫁孙子,你们难道不怕丢人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你们就不要多生枝节了。以前那些话见不得阳光,更拿不到桌面上去,快回去吧。” 大有却说:“回去,没有那么容易,我们以前能接班,以后为啥不成哩?我们不行了还有儿子,怎么就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二有又说:“是呀,现在给儿子娶媳妇,谈何容易,价钱大得吓死人。指望我们,一个人只能领半个人的工资,想给儿子娶媳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让我们的儿子接班顶替,继承了你这个遗产,那不是两全其美之计吗。我们不用另问媳妇,省钱省事;你有两个年轻小伙,总比一个强呀!” 气得常大伯大声喊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大有、二有,你们再不要满嘴喷粪了。人不是财产,怎么能分割继承哩?国家以前有过接班政策,也就是你们赶上的那一次,有好多缺德无才的人粘了光。----。” 老蝴蝶忙说:“是呀,国家也觉得那种政策有点偏差,所以以后不再用啦。老常不是早就给你们说了,还介绍了一份烧锅炉的工作,你们怎么还做那种美梦哩?你爸的遗产由要红继承,这是法院判决的,你们咋能再说这样的话?要是不服判决,可以去上诉呀,跑到这里胡喊啥哩?” 二虎也起身推着他们说:“快走,快走,这里的一切,与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要胡搅蛮缠,我马上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收拾你们。” 大有还是硬犟着说:“我们是我爸的亲生儿子,法定继承人,我爸的遗产不能叫外人夺去。法院上次那么判决,是我们没有花钱请律师,法官很有可能受了贿。我们这次学了继承法,就是要上诉打官司哩。” 二有接着说:“我们这次也要请个好律师,非把官司打赢不可。过来先向你们打个招呼,法院没有重新判决之前,必须保持现状,停止一切活动。不管是订婚、结婚都是不应该的,我们坚决反对,一万个不答应。” 老蝴蝶气呼呼地说:“你们答应不答应比屁淡,人家的事该咋办还要咋办。快去上诉吧,那是你们的权利,这里没有人剥夺。以我看,你们把这官司打上十次八次,无非多花些诉讼费而已。想赢,连门都没有。” 大有蛮有把握地说:“我们可是我爸的亲娃,就是滴血认亲、做亲子鉴定,那也是真理实屈的,是第一顺序的遗产继承人,怎么也不会输。” 二有也肯定地说:“能赢,肯定能赢。没有遗嘱的遗产,就是要判给死者的直系亲属哩。我两个可是我爸最亲的娃,咋能赢不了哩?” 沙要红不耐烦地说:“快去,快去上诉吧。我们在没有接到法院的传票之前,还是要按照原来的判决办事,你们说那样的话,连屁都不顶。” 大有二有往出退着说:“今天的事不算,你等着,我们就去上诉。” 常大伯上前一步说:“你们要上诉可以,首先得把继承法弄清。据我所知,继承法上明文规定,第一顺序继承人先是配偶,其次才是儿女。要红是你爸的合法妻子,继承你爸的遗产是合理合法的。如果你爸没有配偶,下来才能轮到儿女。还有一条说得很清,没有尽到赡养责任的子女不能继承。你们比谁都清楚,自己对父亲是否尽到了赡养责任?”  正所谓: 有钱老人命归阴,留下遗产惹是非; 失情破面同室斗,常使亲人变仇人。 逝者生前没遗嘱,继承条例有法规。 配偶子女按顺序,没尽责任不能分。 大有当时愣了一下说:“我爸自己的工资都用不完,还用得着我们养活吗?他在没娶要红之前,还不是我们东奔西跑,躜山进川,给他跑着寻找延年益寿的方子,以及各种保健产品、强身壮体的药物吗?” 二有跟着说:“是呀,自从娶了沙要红以后,家里有了保姆,有些跑腿的事当然用不上我们了。可是,他两个老少悬殊,我爸再用药也尽不到丈夫的职责,我两个义不容辞地接班顶替,弄得自己的家庭不和,老婆蛮有意见。你们说,还要我们怎么尽责任哩?” 老蝴蝶大声说:“好,就算你们把责任尽了,快去上诉吧,别在这里影响人家吃饭。明给你说哩,要想继承这所房子,除非把沙要红暗害了。” 大有二有互相看看说:“不敢,不敢,那不是成了杀人犯啦。” 常大伯站起来说:“你两个真是恬不知耻,把丢人当给先人争光哩。你爸能有多少遗产,就是把官司打到北京,这所房子也得给他妻子留下。你两个都有自己的庄基地,自己的房产,按道理也是不应该的。农村的庄基地历来都是:一家有弟兄两个的才有权申请一院庄基,而你爸只有两个儿子,却占了三院庄基地,还不是沾了老干部的光啦。 现在你爸没有了,一切优越条件也就跟着没有了,你们再闹下去,上边要是深究,只怕你们的庄基地也得被没收一院,-----。” 老蝴蝶忙说:“这话说得很对,一般农民家庭,有两个儿子只能分出一个,只有那些干部、有关系的和人不一样。一家多占几院庄基,没有户口也要庄基地盖房,前后盖了几层子,里边连个鬼都没住。这些年来,农村这样的现象实在太多啦,糟蹋的耕地、建材有啥多少哩。 叫我说,国家应该下功夫清理清理,把那些非法建筑,不合理的庄基地全部没收。让这些人吃点亏,往后就没有人敢侵占集齐耕地啦。” 二铁他爸说:“你这想法不顶啥,国家也是民不究,官不问,少一事比多一事强。就像他们这样子,没人追究永远这样下去啦;要是有人追,那就很难说啦。墙倒众人推,没有靠山的人,人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大有走到门外说:“二有,咱一个月能领半个人的工资就很不错了,怎么也比没有工资的老农民强。我看咱还是不要没事找事了,要是把半个人的工资弄丢了,光指望烧锅炉那份工作给娃问媳妇,连门都没有。” 二有也说:“可不是吗,谁会支持咱这样的人,万一再丢一院庄基,往后的日子咋过呀?别说给娃娶媳妇,恐怕连生活都成问题。” 大有二有说着走着去远了,客厅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大家吃着喝着,笑着说着,和和气气地吃完这顿饭,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 沙要红从此和三秀成双作对,和和美美,白天店部去工作,晚上同宿安乐窝。这个埋头修电器,那个打杂把饭做,三秀实干能挣钱,要红灵巧会快活。互敬互爱生活好,同心同德度日月。丢开过去事,未来有感觉。 三秀他爸和大钢二铁回到家里,大张旗鼓地为他们准备新房,通知亲友乡邻,选择五一长假期间举行婚礼。届时少不了专车接送介绍人,老蝴蝶理所当然地坐了上席,吃吃喝喝,好不快乐,常大伯却到处找不见人。 常大伯到哪里去了呢?他这时已经坐上了村主任的小车,向他的建筑工地走去。村主任开着车说:“老常叔,我知道你这人闲不住。小坟岗上的事弄不成了,果品厂里用不上你,我给你找这个工作最合适了。”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我现在心灰意凉,本来想在家里看看孙女,混几年算了。可是,孙女上了幼儿园,家里无事可干,几天就急得停不住啦。没办法才想起了你的话,说啥合适不合适,有点事做就行。” 村主任继续说:“我就是觉得你干这项工作最合适,给你说了几次,你当时没有答应,我还是没有另找人,一直给你留着,你果然来了。看来,这项工作非你莫属,咱两个还是有缘分啊!” 常大伯又说:“不就是看材料吗,只要不是瞎子都能行,咋能说非我莫属哩?这样的工作不向阳,人家都叫看门狗,没人爱干。” 村主任笑着说:“看门狗太难听,那都是无知之辈乱叫的。现在的体面名字叫‘保安’,各个企业的正门都要受过专业训练的保安上岗;工队的小门,工地的材料才能用上了年纪的老头看护。” 常大伯忙问:“那你怎么不用正式保安,人家年轻有为,训练有素,心明眼亮,身手敏捷,比做了一辈子庄稼活的老头强多了。” 村主任又说:“你不知道,那些人架子大,工资高,我有叫一个保安的钱,农村老头能叫几个。他们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责任心不强。” 常大伯说:“哦,那你叫我准备给多少钱哩?太少了我可不干。” 村主任又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在钱上抠掐,但我能叫你来,也要给个差不多哩。一个月一千四,管吃管喝;两个人换班,下了班就在房里休息,回家也可以。总之,只要白天黑夜,始终有人值班就行。” 常大伯也笑着说:“管吃管喝,一月一千四,的确不少,我还以为给几百元哩。这样说来,人家正式保安一月就得几千块。” 村主任说:“最少下不了两千,高级地方还有三千的。我用农村老头,出的钱也比别人能高一点,其他工地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常大伯又说:“别看你的待遇高,我今天先去看看,干不干还不一定。祥合有他的事业,杏花又想进果品厂工作,我和柳枝管管孩子看看家,有养老金够零花,谁的脸色不用看,清闲自在聊咋啦。” 村主任又说:“那你先看看,干不干由你。我觉得你看了就想干哩,因为,你活了一辈子,经历的事的确不少啦。但是,你从来没进过工地,在这方面一无所知,就算是出于好奇心,也该来体验体验生活。”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咱这普通百姓,一点名气也没有,想干啥哩!知道得再多也不顶啥,反而给自己多加些烦恼。” 村主任看看他说:“你不是能写作吗,知道的多了有好处,多搜集一些题材,写出文章就能充实得多,比那些空洞无物的作品实在。” 常大伯又说:“现在的文艺作品,兴虚不兴实,越是实在的东西越没用。再说,指望咱这样的水平,这样的地位,写点东西也没人看。” 村主任没有看他,只说了句“到了,前边就是工程队的大门。” 常大伯从窗口朝外看去,公路旁的巨幅标语牌就栽了几里路长。车窗太小,只能看见下边的架子全是槽钢、角铁之类的钢材焊成的,看不到上面都写着什么,只见这种规模、气派,已经令他叹为观止了。 小车拐向路旁一座大门,由于路高门低,透过车前玻璃,常大伯看见门上悬着的拱形横幅上写着斗大的字:‘西北工业园区建设施工队’。 村主任没有停车先按了下喇叭,立刻有个小个老头跑步出来,迅速打开大门,然后像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垂手待立门旁。村主任没有搭理老头,直接把车开了进去,停到左边另外一座大门前,另一辆漂亮小车旁边。 村主任伸手打开车门说:“老常叔,到了。这辆小车是我给秘书买的,你如果能在这里工作,有啥事就叫她开车送送。这边是我的工队所在地。咱先到里边看看,从那头的便门出去,不远就是我承建的工地。” 常大伯跟着村主任,从大门右边一扇写着‘门卫’招牌的小门进去,里面竟有一所五六亩地大的院子,两边各盖着十几间临建房,中间有条六七米宽的水泥硬化路,门前到路边还有一块三米来宽的空地。 北边第一扇门上有块写着‘总经理室’的牌子,占有两间地方;第二扇门上的牌子写着‘副总经理室’,占地能小一点,下来就是工程师室、技术室、会议室、资料室、机械师、电工、保管等等一些技术人才的住房。下来才是库房、餐厅、厨房、储藏室诸多地方;再往里就是大院子,露天放着各种东西;还有水塔、电房诸多建筑,最里边就是五谷轮回之所了。 南边的房子能少一点,里边住着监理、工长、队长、采购之类的头面人物。村主任指着靠门的小房子说:“那间小房子就是两个看料人的住所,里边有床有桌子,你如果愿意干,就把铺盖拿来放在那里。” 二人由这头走到那头,从东南角的边门出去,外边还有一排用石棉瓦搭建的房子,有几间住着几个施工负责的四川人。房子左边就是木工棚,木料场,主要堆些压缩板、楞木之类的木材。木场对面的钢筋加工车间是用钢管搭建的敞篷,下边放着几件加工机械正在呼呼地响着。钢筋棚东面是堆放钢材的场地,棚的紧南边就是刚开工的建筑工地。 村主任指着这一片子说:“你们的责任就是看护这里的材料,主要是钢材、钢管之类的铁货;木材没人偷,要严防失火。看料人上班时间不能睡觉,吃饭尽量和上班工人岔开。我很忙,没时间常来,这里的负责人主要是副经理和我的秘书,你要是愿意干就归他们管。回去把行礼带来按时上班,让副经理记上名字,以便每月五号发工资。” 常大伯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去和家里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如果要来,自己骑电摩把被子带上就来了。挺方便的,不用麻烦你啦。” 村主任说:“那好,我过去给他们招呼一下。你可要快点决定哩,不打算干我就另打主意呀!现在只有一个人看料,时间长了不行。” 常大伯果断地说:“时间不会长,能行了明天就来上班,明天要是不来,你就另找人吧。有事快去忙你的,我自己搭车可以回去。” 村主任走着说:“我把你拉来的,再忙也得送回去。咱自己的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咋能叫你搭车哩。你到门前等等,我给他们说几句就来。” 二人仍旧从便门进去,慢慢地穿过大院,向前走着。各室工作人员纷纷走出房门,热情地招呼村主任;村主任好像检阅部队的首长,向大家频频点首。有个服装耀眼、身材苗条,金发披肩、容貌漂亮的年轻女子,像燕子似的飘到前边,敏捷地打开那扇总经理室的房门。 村主任挺胸昂首地走进里边,那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老年男子紧随其后,还有几个肚大头光、体健发长,形态各异、貌相堂堂地年轻小伙跟着进去。其他的人员各回各室,常大伯孤伶伶地站了一会,慢慢地走出院子。 常大伯在村主任的车前站了一会,那个最先开门的低个老头走过来搭讪着说:“你是新来看这座门的吧?这就好,我总算有个伴啦。” 常大伯看他的年龄好像比自己还大,便恭敬地说:“老哥,你一个人在这里看门哩?我吗,还不一定,就算能来,也是在工地里看材料,下了班才能回到门房睡觉,给你老哥做不了伴。” 老头叹口气说:“唉——,私人的企业,把一个人当几个人着用哩。我看的是工队的总门,三四个工队的大小车辆、材料民工,都要从这里进出,把一个人绑得死死的,一会也不叫离开。” 常大伯说:“总门不是都要正式保安看吗,怎么只有你一个老头?” 老头又说:“我是甲方的人,看的也不是正门。甲方老板很会算账,这样的门用保安,代价太大,我让他们再找个老头都怕出工资。” 常大伯也叹着气说:“唉,这也难怪,私人的企业,就是要精打细算哩。多用一个人,起码也得一千多元的工资吧。咱们这些老家伙,怎么都是混时间哩,有空回家能干啥吗?待在这里还不是一样地过去啦。” 老头点点头说:“这话也是,回家也干不了什么。不过,自己有家有舍,长时间不回去,心里总是苦苦楚楚地不美气。好在我家就在附近村里,只有一里来路,有时抽空回去转转,干啥不干啥,看一下也能顶点事。甲方知道了也不言传,要是路远,那就没有这种便利条件啦。” 常大伯正要再说,村主任走出来说:“姑父,我老常叔刚来头一次,你们就谝熟啦。要是常在一起,你们一定会成为莫逆之交。” 常大伯怔怔地说:“怎么,他还是你的姑父,我怎么不知道哩?” 村主任笑了笑说:“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哩。要是能来,慢慢就知道得多啦。现在没时间,赶快上车,我把你送回去还有要紧事哩。” 村主任说话算话,把常大伯一直送到他家门口才匆匆而去。常大伯回到家里,碰巧祥合也回来了,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喝茶说话。常大伯把村主任叫他去工地看料,自己已经去看过了的话说了说。 祥合第一个反对着说:“不去,不去,都是七十岁的人了,好好在家里歇吧。出去给人家看材料,夏天受热,冬天受冻,咱啥事不得过去啦?” 杏花也说:“是呀,年纪大了,出去受那么大的罪不值得。我想去厂里工作,你两个在家里看家,接送孩子,保证叫你们有吃有喝有钱用。” 柳枝却说:“自己挣的钱用着气长,想咋用就咋用,想给谁就给谁,你们挣的钱就没有那么气长了。看料又不干活,坐着挣钱有多重的,一个月给一千四,我们干啥能用完,还不是谁有困难就能帮谁。家里没有啥活,孩子在东村里上幼儿园,牙长一截路,我一手领一个就接回来了。平时还有玉柔、桃花帮忙,叫他停在家里干啥呀?出去挣几个就比不挣强。” 常大伯最后决定说:“去就去吧,闲着没事有啥意思。挣钱多少无所谓,我也把工地上的生活体验一下,这辈子就没啥遗憾的了。” 祥合知道父亲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说,杏花自然不坚持了。常大伯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便收拾自己的东西,骑电摩向工地走去。 五月份的天气,早晨骑电摩一点不热,当他来到昨天哪所门前下车,那个矮个老头给他开着门说:“啊,你真的来了,先在我这里歇歇。” 常大伯推着电摩朝他点点头说:“不啦,我还是先过去报到吧。” 那老头朝左边大门高声喊道:“媚子,你们的看料人来啦。”门那边有个女人的声音说:“来了进来报到,又不是老板,难道还要我迎接不成?” 老头和常大伯从那扇小门进去,昨天那个靓丽女子站在总经理室门前说:“先去隔壁登记,然后把行礼拿进门房,去和你的同行见见面。” 低个老头推开隔壁的门说:“朱工,新来的看料人到了。”里边有个男人的声音说:“来了就进来吧,我昨天见来,好像比我年龄还大。” 常大伯走进门,里边开着空调,凉飕飕的,沙发上坐着个秃顶老头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说:“老者来了,叫啥名字,多大年纪啦?” 常大伯站在桌子旁边说:“我叫李玉常,刚过七十岁啦。”那人起身坐在办公椅上,捉笔在一个本子上写了名字和来的时间,然后往常大伯脸上瞅了瞅说:“果然比我大四岁,也姓李,咱两个还是一家子。” 常大伯迟疑地说:“你也姓李,我刚才咋听他叫你‘朱工’哩?”那人笑着说:“他们看我其貌不扬,嘴唇朝上翻着,长得有点像猪。” 常大伯这才注意到这人额头有三道皱纹比较深,上嘴唇朝上翻得厉害,脸蛋下垂,鼻孔深黑,个头也不高,相貌果然有点像猪。自己初来乍到,不便多言,迅速退出来走到门外,从电摩上取下自己的行礼,那个看门老头帮着拿进这边门房,放在一张闲着的单人床上。 老头看着室内说:“到我那边喝茶,你刚来,这边啥都没有。这种简易房太热啦,里边没有降温设施,再过几天就停不住人啦。” 常大伯抬头瞅了瞅说:“是呀,房也太小,天气热了跟蒸笼似的,没有降温设施就是不行。我看这里每个房子都装着空调,为啥这间没有?” 那个年轻女子站在窗外说:“为啥,你见那个看门的有空调哩?嘿,也不看自己值不值。快跟这两个过去,和你的搭档见见面,让他们给你两个把工作安排一下,责任明确明确。”说罢,急忙进了总经理室。 常大伯心里老大不快,脑子里立刻有了拿起行礼走人的想法。那个老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马上劝解着说:“我的房里也没有空调,天热了从家里拿个风扇将就着。咱们看门的就是低人一等呀!你们的工作场所在工地里,能在房里停多长时间?往后天气太热,下了班就可以回去。” 外边有人大声说:“喂,姑父,还不让他快点出来走,磨蹭啥哩?你两个刚见面有多少话?说起来没完没了,真是人不亲行亲呀!” 另一个人接着说:“年纪大了就该有点眼色,你不放快过去,谁看那边的门哩?别以为我们把你叫姑父,就可以擅离职守、不负责任。” 老头连忙过那边去了,常大伯走出房门,外面站着一高一矮,像孕妇似的两个光头男子。上身穿的绿汗衫朝上卷着,下身穿的花短裤系在腰下,两个肥大的肚皮就跟亮宝似的,完完全全地露在外边。 常大伯跟着二人穿过院子,从便门出去来到料场,高个子孕男高声叫道:“曹师,过来,过来,和你的搭档见见面,把责任明确一下。” 有个黑脸大个应声跑过来站在旁边。低个孕男说:“这里的材料就交给你两个了,工地要求不能离人,上班时间不许睡觉。你们每人十二个小时,十二点对十二点吧。新来的先去休息,晚上十二点接班。” 高个孕男又说:“除了看料,还有院子里外的卫生工作,扫地、清理厕所也是你们的。这些活利用休息时间搞,不能影响正式工作。” 两个孕男说完匆匆离去,常大伯和搭档说了会话就回住所打扫卫生,上床休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上班第一晚就发生了一桩惊人大案。正所谓:顾了脑袋露了腚,头上暖和屁股冻。要知责任谁担当,再看下回明如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回盗贼凶晚上偷扣件 恶狗猛白天咬民工 料场值班不睡觉,围墙里边被贼盗。 洞多手少难捂完,室内有眼没看料。 恶犬凶猛人人怕,民工被咬嗷嗷叫。 千元工价值得省,几万药费向谁要? 工钱没出到,有人偷着笑。责任落不实,损失自己报。 监控防偷盗,破案有功效。用狗凶险大,还是人可靠。 闲话多说没必要,速回正题接着道。上文说过:常大伯接受村主任的邀请,骑电摩带上自己的行李去工地报到,承担了看护建材的工作。 两个不知什么官衔的魁伟小伙领他和先来的看料人见了面,简单地交代了具体工作,又从来路快步返回,大概到有空调美女的地方凉快去了。 常大伯看那个同行身体健壮,年龄也不太老,便开口问道:“曹师有多大年纪?看你的身体还不错哩,打工一月能挣三千多,怎么看上这事?” 那人微微一笑说:“我五十六啦,曹村人,近近的。家里把地收了,打工活重不想干,我老表在这里当保管,他给老板一推荐我就来了。咱干这事,就是图个轻快,工资大小无所谓,待在家里也是闲着。” 常大伯说:“看料虽然不出多大的力,责任也不轻哩,挣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负责。刚才那两个小伙说,上班不准睡觉,不能擅离职守;下了班还要打扫卫生、清理厕所,干好多杂活,这事也不轻松。” 曹师又说:“嗨,别听那两个小子的话,他们都是老板的哥们,常在这里的有七八个,也不知是什么职务,没见干过具体工作,就是咋咋呼呼地啥事都管,经常和那个女秘书嘻嘻哈哈,不知都干些什么。 我刚来的时候,啥都听他们的,一会叫我平场地,一会叫我帮电工;成天干这干那,就没有闲的时间,有时连装卸工都当啦。” 常大伯吃惊地说:“怎么,还叫当装卸工哩?那是最重的活,他们咋能叫看料人干装卸工的活,把羊当驴着用哩。要是那样,不如打工去。” 曹师说:“可不是吗,有时要拉走的东西没人装,有时拉来的东西没人卸,他们就把我靠住啦。我挣这点钱就是为了轻快,咋能甘心让人家当骡子马着用。于是,我就眼窝放亮,看到有装卸的事赶紧溜,他们找不见人,只好从大院里临时拉差,叫来的也是保管、电工之类的低档人物。 他们从不敢招惹高级人物,只会在咱们跟前耀武扬威,找不见我就说擅离职守,要扣工资。我说我挣的是看料钱,没挣装卸工的钱,只要没丢东西,就算尽到了责任,你们凭啥扣工资哩? 他们说不过我就耍横,我给他来个死猪不怕煎水烫,干不成了去球。我老表和老板他五爸是同窗好友,老板都是叔长叔短的叫哩,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想把我开销了就得自己看料,只能这样将就着。 至于他们说的‘打扫卫生、清理厕所’,我就没干过。院子里住了那么多人,手都叫猪咬啦,没人动弹就叫脏着去。看料人有多下贱的,在工地看材料,还要进去给他们打扫卫生。厕所没人清理,他们嫌脏了把勾子塞住。咱们要拉要尿,那边的草地大着哩,我就没往厕所去过。” 常大伯说:“人家大人物都有大事情哩,咱们下了班,睡上几个小时就行了。睡不着了干点杂活有啥不应该的,别在那上面计较。” 曹师又说:“你爱干你干,我不爱干那些活。这是人权问题,你不争,他们就把你往脚底下踏哩。我的路近,下了班就骑车子回去啦。” 常大伯说:“那好,下了班是你的自由,你看着,我去歇歇,晚上十二点准时换你。”说罢,还从便门回去,先给自己把床铺好再去推电摩。 他把电摩放在门房外面走人的过道那头,刚进房子坐了一会,看门老头推门进来说:“老李,快吃饭了,自带碗筷,你有没有?” 常大伯说:“你内侄说来,我带着哩,两个碗一双筷子,这点底还是要摊的。你坐吧,到时候一块走,我初来乍到,啥都不熟悉。” 看门老头说:“怕啥哩,开饭有人叫,听见就把碗筷拿上往餐厅走。你收拾吧,我先过去在老杨房子坐坐,人家保管房子有空调,凉快。” 老头说着出门去了,常大伯觉得这个小房子就是太热,便出来走到南墙底下的阴凉处通通风。过了一会,就听有个女人的声音高声喊道:“开饭了。”他急忙进屋取出自己的碗筷,出来向餐厅走去。 餐厅里墙壁洁白,上边挂着空调却没有开。室内摆着四张米黄颜色的长方形饭桌,每张饭桌两边都有四个天蓝色圆凳,看着怪干净的。 吃饭的来了十几个人,把不大的餐厅占完了。做饭的妇女把煮好的面条捞到一个大盆里,吃饭的自己往碗里挑,多少不限,能吃多少挑多少。挑好后由做饭的用勺浇油;盐、醋、辣子之类的调料自己随便用。 头一锅很快没有了,第二锅也不够,常大伯直到第三锅才挑了碗面,餐厅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人家都端着碗回自己房里去吃。 有个四川工头也在这里吃饭,看到里边没人了就问:“喂,老头,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常大伯说:“不少,管吃管喝一千四。”那人笑着说:“一千四还不少,刚端饭走的那个老头,一个月顶你一年的工资。” 常大伯也笑着说:“人家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咱这看料人,在这里是最没本事的人,工资自然最低了。哪有啥办法,谁叫自己没本事哩。” 那个看料的曹师也回来吃饭,看到常大伯就说:“你咋还没吃哩?快调,快调,调好到我老表房子去吃。这里的空调不让开,吃饭太热啦。” 曹师调好饭领常大伯走进保管房子,里边果然凉飕飕地,靠墙支着两张床,室内还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电摩,地方也是紧紧张张。保管和电工同住一室,床头上还坐着那个看门老头。他们进去都招呼让座,显得非常热情。屋里凳子只有两个,几个人便坐在床沿上,吃着说着,感觉不错。 看门老头吃着饭说:“咱们只能在他两个的房子凉快一会,其他人的房子地方大,人家是上等人物,不欢迎咱们这样的下等人。” 曹师气呼呼地说:“什么上等人,他爸可能还不如咱们。我就看不惯那些自命清高的家伙,他们还不是同样的人,为啥看不起下苦的。” 保管是个瘦高个,尖下巴,眼睛不大,脸上也没有多少肉。他听到这话就瞪了曹师一眼说:“人家就是本事大吗,要不是这些有本事的人,你连看料的工作都找不到。看不惯能弄啥,人家为啥要让你看惯哩?” 曹师也瞪着他说:“你这浮上水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阿谀逢迎的舔勾子货。在家里当个破村干部,见了上级摇头摆尾,不知道怎么骚轻呀;到这里当个烂保管,一月只有两千四百元,被人家像狗一样呼来唤去,自己忙不过来叫我帮忙。迟早见了那些上等人,轻嘴淡舌,总爱说些舔勾子话。人家把你准了个啥吗?就是再骚轻,在人家眼里还是连狗都不如。” 保管挥动筷子说:“你才是名副其实的狗,我两千四比你一千四强得多。老板用人付工资,就是凭本事哩。朱工能当副总,啥楼都能盖,人家一月就是一万四;驴工能看图纸,做预算,月工资也在一万上边;技术员有技术,一月六千,开吊车的五千,管资料的、管电的四千,我两千四,做饭的两千,只有你最少。老板是因人而异,有啥不合理的?” 电工是这里最年轻的一个,个子不高,身材适中,圆脸蛋,年龄大概五十出头,看着像个比较本分的老实人。他吃着饭慢腾腾地说:“你两老表就是爱抬杠,说那些话能弄啥。这些人的工资都是老板私人负担,没有什么合理不合理,自己的钱,想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谁也无权干涉。愿意的就干,不愿意的别来,老板又没强迫谁,咱就别抬闲杠啦。” 常大伯说:“是呀,人和人不一样,我觉得一千四就不少了。至于人家挣多少和咱不相干,都快吃饭,别说那些没用的话。” 大家吃完饭,各人到水池子上洗自己的碗,常大伯拿着碗往回走,看到门房外面停着一辆电摩,上边红花绿叶,显得挺漂亮的,停的地方却不太文明,把房门当了多一半,一个人侧着身子才能勉强进去。 常大伯看电摩那么华丽,以为是女人用的,秘书梅子有自己的小车,大概是做饭妇女骑的,可能一会收拾完就骑走啦。他没有在意,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可是,这时候的屋子里实在太热,一会儿便热得大汗长淌。 他实在受不住了,又想到保管房子去呆一会,他们即便午休,咱坐在凳子上就可以吗。门外的电摩还没有走,只能侧着身子出来向保管房子走去。这时候,大院里阒无一人,太阳直射在矮矮的简易房上,整个院子都是热的,两边的房门全都关着,做饭的厨房门也上了锁。 常大伯走着想:做饭的妇女已经走了,怎么没骑自己的电摩哩?他想着走着推开保管房门,屋里果然像春天似的凉爽。保管和电工正在床上躺着,看他进来连忙起身,热情地招呼让座,态度相当不错。 常大伯摇着手说:“你们快睡,我坐一会就行了,不会影响你们休息。” 保管热情地说:“休息啥哩,咱这年龄的人,晚上睡几个小时就够了。咱们初次见面,好好谝谝。其实,我对你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啦。” 电工也说:“是呀,我也听老板说过,他村里有个农民企业家,是个了不起的出名人物,能写会算,开口成章,这几年弄的事可不小哩。先办公司,再弄集团,比他有本事多了,想不到咱们能在这里见面。” 常大伯忙说:“惭愧,惭愧,我要是有我村主任一半本事,就不会到这里给他看材料。我现在已经是落水之狗,一无所有,只能停着等死啦。” 保管泡着茶说:“那里,那里,关公还有走麦城的时候。喝茶喝茶,不说那些不痛快的话了。咱们能在一起干事,也算有缘分呀!” 常大伯刚坐下,看前门的老头也来了,走进门就说:“对,对,热了就在这里凉,咱没有空调,只能跟他两个沾点光啦。我哪里有风扇还能停住人,你刚来啥都没有,我想进去看你咋熬哩,门口还被朱工的电摩挡着。” 常大伯惊讶地说:“怎么,那么花的电摩,还是老头的。我以为是做饭妇女骑来的,把门挡着不好进人,她忙完了就走啦,没想到是朱工的。” 看门老头说:“做饭的妇女是西村里人,几步路,从来不骑车。那辆花电摩是朱工的,平时在过道那头放着,中午刚骑走,你就把车推进去把地方占了。他可能不想明着和你争,故意把门挡住,你进不去就知道啦。” 保管已经跑出去看了一回,急忙跑进来说:“老常,你咋能把人家副总经理的地方占了?他是这里的总负责,老板要是没有他,工程就无法进行。你赶快把车推出来,把他的电摩放好,不行了放在我这里。” 常大伯不看就说:“你说放心话哩。放在你这里,除非拆成零件塞到床底下。算了,我就放在外面窗下,咱那烂电摩,晒晒太阳不要紧。” 曹师也回来在他老表这里倒水,听见这话就说:“不让,地方又不是他私人的。都是来上班的人,谁放得早归谁。他把车放在门口就给他扔到外边去,好狗都不卧当路哩,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能当总经理。” 保管又瞪着他老表说:“人家不懂道理当了总经理,你懂咋没见当哩?你就是个看料人,凭啥和人家争哩?我真后悔把你介绍来。” 常大伯怕他们再争,连忙阻挡着说:“行了,你老表说得对,咱凭啥和人家争哩?快把水端着上班去,别让人家说咱不负责任。” 曹师拿起水瓶上班去了,看门老头不敢多呆也去坚守工作岗位。常大伯和保管、电工说说闲话喝喝茶,一个小时过去,好像成了莫逆之交。 开工的时间到了,保管对常大伯说:“我两个要去工作,你下午不值班,就在这边睡一觉吧。那边房子太热,半夜以前睡不住人。” 常大伯感激地说:“那就多谢二位了,晚上要换班,我就在这边睡一会。” 电工往出走着说:“谢啥哩,我们一走,两个床都闲着,你随便睡。” 保管、电工和去工地上的人一块从便门出去了。其他科室人员都在自己房子里各负其责,具体干些什么,他就无从得知了。 这时的大院里静悄悄地,常大伯去了趟厕所,里边臭气熏天,真该好好清理清理。下午太热,自己也不知工具何在,怎么清理呀?还是把他们问问,趁明早天凉的时候,工人上班以后再抽空回来清理。 常大伯想着走着回到保管室内往床上一倒,香香地睡了一觉,直到保管和电工进屋才醒来说:“啊,这一觉睡得真解馋,你们睡吧。” 保管给自己倒着水说:“现在睡几时的觉哩,喝点水凉快一下,一会开饭,吃了饭天快黑了,今天的时间就算过去啦。” 常大伯坐起身说:“我这样打搅你们不是长法,得想办法自力更生。明天下午回去把风扇拿来,有个风扇转着,房子里就能停住人啦。” 电工说:“打搅啥哩,都是打工的,互相照顾着,过得去就行了。有个风扇能强一点,时间长了不行,空气太热,搧的风也是热的。” 常大伯又说:“我去了趟厕所,里边太臭啦,想清理没有工具,不知道咋弄呀?那两个小伙昨天说,我们还有打扫卫生,清理厕所的活路哩。” 保管说:“别听他们的,我老表就不理那一套,他没干过那些事。” 常大伯说:“他那时是一个人,没时间;我来了是两个人,就有时间干那些事了。自己在这里生活,环境卫生很重要,也应该干。” 电工说:“这个好办,库房里有水管,我找一条接好,你明天回来把龙头一开,拉进去把里边冲冲,当时就不臭啦。” 保管又说:“库房里还有扫帚、笤帚,只要你爱干,我大力支持。明天取出来放在库房外边,你想几时用就几时用。最好不要占用下班时间,就在上班期间干。工人上工以后,工地上人多眼稠,我们常去那里,贼娃子再胆大也不敢偷啥。你那时回来打扫卫生,谁也不会说啥。” 他们正说着,看门老头拿着碗进来。保管说:“你拿得真住,过来就快开饭啦。一下午也没见过来凉凉,坐在你那公馆里热不?” 看门老头说:“我开着风扇,不甚热。就算有点热,也得坚守工作岗位呀!我们和你不一样,没有用空调的命,只好加强自己的忍耐力。” 常大伯说:“有个风扇就能将就,我明天下班也回家取一个。” 看料的曹师走进来说:“不用你拿,我明天来捎一个。你那么远的路,风扇不好带,有电热壶拿一个,我家里没有。咱就是要准备自己的东西,经常看人的脸不是回事,人家嘴里不说,心里不知是咋想的。” 保管大声说:“你别阴阳怪气地好不好?你经常在这里烧水趁凉,谁说啥来?动不动就飘凉话,有志气别来吗,又没人请你。” 电工连忙打着圆场说:“你两老表真是的,一个槽上栓不下两个好叫驴,一见面又踢又咬,就不能和和气气地好好说话吗?” 曹师笑着说:“我专门逗他的火哩,不说不笑不热闹嘛。” 他们正说着,又听做饭妇女喊道:“开饭了。”大院里的人拿着碗,纷纷向餐厅走去。看门老头站起身说:“咱们也走吧。” 常大伯到前边取了自己的碗,随众人又进餐厅。下午的餐厅里仍然很热,做饭人蒸的花卷,烧的稀饭,还炒了两样菜。人们很快舀了稀饭,拨了点菜,拿两个馍就回房去了。常大伯舀好饭菜,拿着馍又进保管房子。 吃过饭后,日近黄昏。屋子里还是很热,常大伯没有再进保管房子,而是和看门老头一起,在外边找了块阴凉通风的地方说闲话。有两个瘦点的小伙走过来说:“姑父,说是说,谝是谝,可不能夹着喇叭丢盹。” 看门老头忙说:“没事,没事,这里离大门不远,能看见。你们尽管放心,咱是弄啥的人吗,怎么会把事不当事。” 其中一个小伙说:“就是嘛,老板把你叫姑父,我们都得跟着叫。老板用的全是有关系、信得过的人。工程搞好了,咱们也能多挣点钱。” 另一个小伙接着说:“你的工资虽然是甲方负担,但是老板叫来的人,吃的是这边的饭,就要多操这边的心,多给这边办事哩。” 老头又说:“那当然啦,老板和甲方是哥们。他们能在这里站住脚,全凭老板的关系、势力。不然,咱县上领导认得她是谁,缴了怂大一点钱就圈了六百亩地,空手套白狼,叫工队盖着,他们卖着,得了钱才缴地钱、付工钱,自己空里得利。老板介绍个看门人,他们能不用吗。” 那个小伙又说:“这个甲方老板真有本事,人看着没有多出色的,不过是个一般妇女而已,咋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好多能行人都跟着她转,咱们老板只是其中一个,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强人呀!我是佩服极了。” 另一个小伙说:“听说她就是在省城北边圈地发了大财,弄了个什么公司,专门靠圈地、卖地、卖房子赚钱。省城附近的地没有了,又到咱们这里弄,气派好大呀!每来一次,几百万的小车一长溜,县上领导能不刮目相看吗?在招商引资的浪潮中,人家没费多大的劲就把地圈成了。” 看门老头说:“不管怎么说,人家能弄成就是本事。如果没有能行人,咱们这些平常人挣谁的钱呀?只能像以前那样在地里刨土窝。” 一个小伙说:“知道就好好看你的门,现在不热了,我们再去工地转转。” 两个小伙走远了,常大伯疑惑地问:“老哥,你们这是咋搞的?我和老板是一个村的人,他有你这个姑父,我咋能不知道哩?” 老头说:“我是他妹夫子的姑父,他妹子叫姑父,他能不跟着叫吗?他们那些哥们也跟着叫,我就成了这里的官姑父啦。” 常大伯站起身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个姑父也不是真的。”老头说:“胡叫冒答应呗,论我和他妹子的关系,他也只能这么叫。” 二人坐到九点多,常大伯说:“这会凉了,我得回去睡会,半夜还要上班哩。”二人起身各回各屋,屋里还是不凉快,常大伯倒在床上苦熬着。 时间刚过十一点,常大伯就从便门出去找到曹师换班。曹师说:“还没到时候哩,你怎么不多睡会,急着跑来干啥呀?” 常大伯说:“屋里没有外边凉,你去睡吧,早也是几十分钟。咱不能那么教条,非到十二点不可。你要睡就去睡,不睡了多谝一会。” 曹师说:“谝啥哩,你要上班就上,屋里热得睡不着,我才不受那种洋罪,车子一骑,十来分钟就到家啦。明天来带个风扇,起码吃饭就不热了。经常挤在我老表那里吃饭,人家说不说,咱觉得不气长。” 常大伯又说:“这样说也对,那你走吧。现在回去不是时候,看门老头刚睡一会,又得叫起来开门锁门,我觉得太麻烦人了。” 曹师理直气壮地说:“嗨,他就挣的那种钱,开门锁门是本职工作。怕麻烦就别干了,回去睡到老婆炕上,保证没人麻烦他。” 常大伯心里不满,嘴里没有再说。他觉得刚共事的搭档,说得多了不好意思。曹师走了以后,他就在工地上到处走着看着。 看样子,这座建筑规模不小,地下的基础还没完成,钢管、楞木、加工好的钢筋横三顺四,到处都是,两边安着两个大灯,把整个工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在次以南还有两家工地,其灯光远没有这边明亮。 常大伯转乏了,就走进钢筋棚下,坐在加工钢筋的案子上歇歇,眼睛看着工地上的角落,耳朵听着公路上的车声;脑子里却想着这么亮的灯光,长夜空照着未免有点可惜,下次来带上笔纸,还能借光写点什么。 直到一点多钟,他觉得口渴,又端起茶杯从便门进去,想回住所倒点水。刚进便门走了几步,觉得院里似乎有动静,便驻足仔细观察,院子里静悄悄地,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想院里住了这么多人,或许是谁起来解手又回房睡了,遂不再多想,快步穿过院子,到住处倒了杯水又去工地。 天亮了,上班的工人来得很早,都想趁早晨天凉多干点活。这些头戴安全帽,身穿工作服的打工者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一上班就唧唧喳喳,什么强调都有。住在临建房里的头头也起来分配活路,指点工作。 干活的工人刚上班,就是管理人员吃早饭的时间。常大伯也端着自己的茶杯从便门进去,准备吃了饭打扫卫生。啊,那些人怎么不进餐厅吃饭,全都站在院里看着说着,指着戳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常大伯走到跟前,就听那个朱副总挥着手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可咋办呀?起码能丢三分之一,价值一万多,该由谁赔呀?” 那个大个光头说:“由谁赔呀,工地有看料的人,谁值班就是谁的责任。” 另一个接着说:“是呀,挣老板的钱,就要操老板的心哩。东西丢了,当然是看料人的责任;院里住的人虽说不少,人家挣的不是看料钱。” 朱副总对保管说:“老杨,先别说谁的责任,赶快把数弄清,一共进了多少,现在剩了多少?向派出所报个案,谁的责任不是咱们能定的。” 那个工程师说:“还用数吗,明显少了三分之一。要不是我起来解手撞见,可能全偷完啦。他妈的,刚进回来的扣件,盗贼怎么会知道?” 常大伯走过去问:“怎么,把啥丢啦,这里放的啥吗?” 保管大声说:“扣件,这些袋子装的全是新扣件。你真行呀,刚上班头一天,就丢了这么多东西,干一年的工资也不够赔。” 常大伯冷静地说:“不怕,我的不够有你们哩。老板给我说得清清楚楚,我两个负责的是工地上的料场,院里放的东西没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也没人给我说院里放着什么东西,丢了让我赔,似乎与理不通。倒是你们这么多人,未免睡得太死啦,门口放的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那个工程师操着西县口音说:“我们晚上就是睡觉的,不是看料的,当然要睡死哩。晚上休息不好,第二天怎么工作,怎么看图纸哩?” 朱副总说:“行啦,都别说了,快吃饭吧。吃了饭各干各的事,具体谁的责任,等老板回来再说。一会派出所的警察来了,谁知道啥情况就仔细说说,尽量协助派出所把案破了,不管是谁的责任也不用赔啦。” 餐厅里没人说话,大家匆匆吃过饭又各负其责。派出所来人备了案,把知道的人问了问,又把院里院外,盗贼的进出路线看了看就回去了。 大家吃完饭早饭,又去各负其责,院里就跟没事一样。常大伯按照自己的计划,先清理了厕所,打扫了大院里外的卫生,然后再去工地看料。 工地上紧锣密鼓,各种机器轰轰隆隆地转着,工人们紧紧张张地干着,管理人员悠悠闲闲地看着,各种事都在按部就班地办着。常大伯是个闲不住的人,有时给电工打打下手,有时帮保管收收材料。 换班的时间到了,曹师赶十二点准时来到工地。常大伯下了班,吃过中饭便骑电摩回家,一路上骑着想着:工地上发生了这么大的被盗案,怎么不见老板去哩?他难道不知道吗?不会,那些人早把电话打去了。 常大伯回到自己家里,柳枝正在厨房做饭,孩子们上学未归,家里冷冷清清。他前后走着看着,无可事事,便出门向村主任家走去。 村主任家大门紧锁,连那个看守深宅矿院的主任娘子也不知去向。他只好转到果品厂门前,老蝴蝶大声招呼:“喂,老常,在那里工作怎样?” 常大伯走过去说:“工作倒还不错,可我出师不利,头一晚就被盗了。” 老蝴蝶忙问:“怎么,把东西丢了,问题严重不?能值多少钱?” 隔壁两邻的人都出来了,常大伯坐在门前把昨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各抒己见,放心地议论着、猜测着。 常大伯说:“不管怎么说,我刚上班头一天就发生这样的事,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想去和村主任说说,让他另找个人算了,家里却锁着门。” 老蝴蝶说:“唉,可能到外省撵兔去了,最快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听说这次去了几十条名犬,几十辆名车,连人带狗,一共一百多口子,吃饭、住店,所有花费,全是咱们村主任一人承担。”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闲得没事干了,领那么多人出省撵兔,一个星期要糟蹋多少钱哩?把那些钱要是用在公益事业上多好呀!他娘子怎么也不在家?他出省撵兔,总不能把娘子也带上?工地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两口一个都找不见,我该给谁说呀?” 老蝴蝶又说:“你不用找,也不用说,能干就干着,又不是你的责任,管他哩。价值一万多元的东西,碎碎个事,在人家眼里就不算钱。主任出门少不了带女人,但不是家里这位娘子。大凡有本事的男人,家里都有做饭的、出门还有陪转的。像咱们主任这样的人物,那个家里没有几个娘子,出门没有几群情人?他家里这位娘子,听说到什么山庄避暑去了。” 常大伯皱着眉说:“你这话未免太悬殊了,谁家里就有几个娘子?一个槽上都栓不下两个好叫驴,几个娘子,那不是闹翻天啦!” 老蝴蝶大笑着说:“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老乡棒,人家那样有本事的人,谁没有好几个家。一个男人的娘子,有在乡下的,有在城里的,有在山南海北的,互不认识,甚至临死都没见过面,怎么会闹仗哩?。” 常大伯啥话不说就往回走,一路上走着想着: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状况的确好得多了,贫富差别也大得多了。工地上丢了一万多元的东西,自己看来就是大事,然而,人家撵一次兔的花费,不知比这要大多少倍哩?唉,人有了钱是好事,可惜用钱办好事的人太少,任意糟蹋的人太多了。正是:工地被盗损失重,老板出省去撵兔。 人狗同行数百口,慷慨解囊担费用。 千元工资百般抠,数万甘买一时兴。 发家致富好是好,可惜人心不端正。 常大伯回到家里,赶时间去幼儿园接回两个孙女,陪孩子玩到半下午的时间又想:晚上十二点上班,走夜路怕到不怕,就是要打搅看门老头的休息;老汉上了年纪,刚睡着再叫起来不是回事,不如下午就去,曹师已经把风扇带去了,有风扇就能睡,我在那里睡到半夜再去换班,谁都不用打搅。主意打定,他就把孙女交给柳枝,自己收拾了要带的笔纸、眼镜、字典、收音机等一些常用的东西;再带上烧水的电热壶就要出门。 柳枝说:“不是半夜上班吗,这么早就去呀?怕我不给你吃。” 常大伯笑着说:“不是,我去了吃别人的,把咱的不就省下了。”说罢推起电摩,出门上路,来到工地正好赶上黄昏吃饭的时间。 常大伯打了饭来到保管房子,里边吃饭的少了个看门老头。曹师看见他就说:“老常哥,你真会过日子,半夜才上班哩,这时专门吃饭来了。” 常大伯笑着说:“我再会过日子,也不在乎一顿饭。我怕半夜来打搅看门老哥的休息,上了年纪的人瞌睡少,刚睡着再叫起来不是回事。” 曹师说:“你不叫我还要叫哩,他再不高兴也得起来开门。没办法,只怪自己太爱钱了。那么大年纪的人,啥事不得过去,还是个挣不够。” 常大伯吃着饭说:“都在一起弄事,就该互相体贴着,能不打搅最好。”电工也说:“是呀,能在这里认识都算缘分哩,还是省点事好。” 曹师说:“省点事,咋省哩?我晚上下班非回去不可。这里四面都是围墙,有几个门也锁得死死的,我就不能拎着自行车翻墙出去。” 保管突然说:“这事好办,我这里还有东头那座闲门上的钥匙哩。吃了饭给你们找出来,换班的时候从哪里走,出去后再把门锁上。” 常大伯高兴地说:“能这样当然最好,谁都不会影响啦。”当时吃过饭,保管找到钥匙交给常大伯,然后清洗碗筷,各取所爱。 曹师继续上班去了,常大伯和保管电工出去在围墙里边散步,看着这圈起来的六百亩平坦土地里密密麻麻,可惜长的不是庄稼,全是荒草。常大伯少不了感叹一番,惋惜一番,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落后话。 保管和电工都说不必伤感,咱只要月月能领工资就行了,至于那些事不是咱这些人操的心。他们转了一会天就黑了,三人一同回来,先进常大伯的门房里坐了一会,尽管开着风扇,屋里也不显得凉快。 电工站起身说:“我晚上回家去,你可以过那边睡我的床。这屋里没有空调,风扇搧着也是热风,前半夜睡不好,后半夜咋上班哩?” 保管也说:“行呀,你家只有四五里路,骑电摩几分钟就到了,现在回去明早来,只要不影响吃饭、上工,也没有谁说的啥。”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你们在开空调的房子住惯了,在这里当然觉得太热;我就感觉不太热,开风扇睡觉完全可以。这边院子刚被盗,老板还没来哩,他要是知道谁没在这里,难免产生不好的印象。” 保管说:“这话也是,你就将就几天,等平息了再说。”二人不愿多坐,赶快告辞离开。常大伯用电热壶烧了一电壶水,喝了点就上床睡了一觉,醒来取出手机一看,十一点了,不能再睡,还是早点换班,遂装好眼镜,带上纸笔、收音机,再泡了杯茶端着,从便门出去换班。 曹师见他又说:“我换你来不早,你每晚来得这么早不怕吃亏。” 常大伯笑着说:“睡不着了就来,在那里不是消磨时间哩,能吃个啥亏。咱们在一块共事,迟点早点没有啥,不必把时间认得那么真,你走吧。” 曹师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常大伯把东西放在加工钢筋的案子上,取出钥匙和他来到那座锁着的花框铁门前用手电一照,外面黑洞洞地。 常大伯说:“外面没有路,不知都是些啥东西,黑灯瞎火的,咋走哩?” 曹师说:“不咋,我的眼睛好,你开门吧。从这里出去,往北一拐,穿过绿化带就能上公路。你没来以前我在外面看过几回,熟悉着哩。” 常大伯用钥匙打开铁锁,曹师推着自行车出去了。他用手电照着,外面杂草丛生,高低不平,而且有沟有渠,地形相当复杂。正照着就听曹师说:“行了,不用照啦。我已经上了公路,你把门锁好回去吧。” 曹师没让老头开门也回家去了,常大伯一个人上班守着。工地上的后半夜比较安静,没有机械声,没有撞击声,不管是木工瓦工钢筋工,全都进人美梦中;只有野鸟猫头鹰,不时发出怪叫声;还有身后公路上,车辆轰隆似飓风。他在外边转转,还从便门进去到院里看看,困了便坐在加工钢筋的案子上歇歇乏,喝喝茶,听听收音机,有时拿笔写点什么。 天亮工人上班,常大伯又回到院里打扫卫生,清理厕所,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大院里窗明地净,焕然一新,人进厕所再也没有那些熏人的臭气啦。住在院里的工作人员嘴里不说,心里无不赞美这个看料人勤快肯干。在这期间,他还抽空出去看看,觉得那座闲门外边到公路上相当难走,好像还隔着一道铁丝网,晚上夜不观色,曹师不知怎么不费劲就摸出去了? 村主任直到第六天才来到工地大院,院内的管理人员争先恐后地向他说了被盗情况,并有人建议,让他给院里再找个看门人。 主任尚未表态,他的一个哥们抢着说:“不用,不用,找个人还得管饭、多出工资,不如把你家那条大狗拉来栓在院里,方保万无一失。” 另一个哥们接着说:“是呀,嫂子不在家,那条狗闲着没用,还得叫人抽时间回去喂牠。不如拉到这里,咱哥们顺便就把牠喂啦。既养了狗,又看了料,还不用多出工资,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吗。” 常大伯连忙阻挡着说:“不敢,主任,千万不敢那么办。那头藏獒太凶恶了,要是伤了人就把麻达弄下了。咱还是小心为好。” 那个哥们说:“哎呀,老头,你太胆小了,有我们在这里,你怕啥哩?用铁链子拴好,伤不了人。这狗晚上一叫,贼就吓得不敢来了。” 还有一个哥们说:“养狗就是为了看家护院,就是为了咬人的,如果不咬人要牠干啥呀?咱自己有狗不用,却要花钱雇人看院子,就是划不来吗。咬了人怕啥,打几针狂犬疫苗就没事了,受点疼也怪他自不小心。” 村主任想了会说:“拉来就拉来吧,你几个可要看好哩,尽量不叫出事。”那几个都说:“放心,放心,有我们你就尽管放心吧。”他们说着就开车去了,村主任要去派出所催案,众人各干各的工作,工地又恢复了原样。 那几个小子办事迅速,赶下午就把村主任的藏獒拉进工队院子。他们为了看护全面,还弄了条钢绳砸在院子里,把栓狗的链环套在钢绳上。这样一来,藏獒在院子里可以从这头跑到那头,连厕所门也能够到。 这条藏獒身高体大,满身黄毛,跟头雄狮一样。自从牠成为这所院子里的成员之一,院里就热闹了起来,在这里吃饭的人无不像讨好上级似的讨好牠、巴结牠,有的给吃饭、有的给吃馍、还有的从外面买肉喂牠。只有常大伯和曹师对牠不理不睬、敬而远之,尽量不到跟前去,到工地上下班,宁愿绕点路从前门出去走外面的土路,再也不走院里从便门出进啦。 一个星期过去,那条狗渐渐不咬院里的人了。这一日天下着雨,温度不高,院里的人都到餐厅吃饭,那狗远远地看着一动不动,只有常大伯和曹师去的时候,牠就扑过来拼命地咬,他们只好躲在别人后边往进溜。 有人在餐厅里说:“这条狗为啥不咬别人,专咬你两个哩?”看门老头说:“不奇怪,狗眼看人低吗。”朱副总说:“不是,这有多难猜的,有句名言不知是谁说的,叫什么:‘同行见不得同行’吗。” 餐厅里的人看着他们直笑,连饭都不吃饭了。常大伯看着朱副总,慢悠悠地说:“那牠为啥不咬你们?可能也是‘人不亲行亲’吗。” 保管连忙打着圆场说:“大家快吃饭,别说了,都是给老板打工的,谁比谁能高多少?能在一起共事不容易,尽量不要互相攻击。” 餐厅里的人吃着饭没人说话,常大伯也当一句闲话,毫无在意。谁知这位朱副总嘴里不说,心里和他过不去,整得常大伯下了班不能归宿。 这一周两个看料人倒了班,常大伯看前半夜,曹师看后半夜。常大伯下了班回房睡觉,前边的门不知被谁关了,他叫了半天也没人开,只好仍旧从那头便门进去,顺着墙根向前摸。那条狗向他扑着狂吠,常大伯再喊也不起作用,眼看着恶狗离自己近在咫尺,再向前几步,还要经过电房,自己非被狗撕碎不可。他只能退出来,从围墙外面走到前边叫门。 里边的人已经被狗叫起来了,保管走来开了门说:“老常哥,你也太胆大了,半夜从里边进来,那狗要是挣断铁链,还有你的命吗?” 常大伯说:“谁把前边的门关了,我下了班要回来睡觉,再叫也没人开,只能从里边冒险。人没进来,差点被狗咬了。谁没事关门弄啥呀?” 保管说:“可能是朱工吧,他的电摩在这里害怕丢了。”常大伯嘟囔着说:“里外都有人,前边大门也锁着,谁能进来偷你个烂电摩?” 保管又说:“那你把钥匙带上,晚上回来就不怕锁门啦。”常大伯看着门说:“钥匙带上也不行,这种门把下边关住,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保管说:“去睡吧,我明晚睡迟一点,如果谁把门关了,我给你开开再睡,谁不会再起来关一回吧。”两人说到这里,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天晚上,常大伯半夜下班回来,前边的门仍然关着,他不再冒险,也不想再次打搅别人休息,就去工地上和曹师商量,想把换班时间改到天明以后的上午七八点,吃饭上工的时间换班,省得半夜下班回不了营。 曹师也觉得半夜来啦去啦太麻烦,把时间这样一改就方便多了。二人商量停当,常大伯就在工地上找了块黑影处躺到天亮。 吃早饭的时候,保管看到常大伯就说:“老常哥,我昨晚睡得最迟,到前边开了门才去睡的。你昨晚准时回来,不用打门叫户啦。” 常大伯说:“我回来门还是关着,就到工地上将就着睡了一会。” 保管惊讶地说:“我记着开了门才去睡的呀,怎么还是关着?这就怪了。” 常大伯淡淡地说:“这不奇怪,有人想看我的笑声,故意关的门。唉,这人挣那么多钱,心胸这般狭窄,简直就是挨眦必报,他长远不了。” 保管忧心地说:“那咋办呀?往后的日子长着哩。后半夜有点凉,躺在工地上没铺没盖,感冒了自己受难过。是不是和他说说?” 常大伯说:“不用,我两个商量过了,把换班的时间一改,从今往后早晚换班,还是一个星期一倒。半夜不回来了,看他还能使个啥心眼。” 保管点着头说:“是呀,只要工地上不离人,几时换班还不是一样的。就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倒你这个出了名的‘智多星’。” 常大伯说:“快吃饭吧,啥智多星,听谁说的?我可担当不起。”保管又说:“谦虚啥哩,老板说的。你没来之前,他就向大家介绍了你的情况。” 吃过早饭,常大伯骑电摩回家了。当他黄昏时分来换曹师的时候,却见曹师满脸痛苦之色,左臂用纱布绊着掉在脖子上。 常大伯惊慌地问:“咋啦,你这是咋啦?”曹师苦笑着说:“唉,该倒霉哩,被这头藏獒咬了一口,打针吃药还是疼得不行。” 常大伯又问:“你不是走外面吗,怎么会被狗咬了?是不是绳挣断了?” 曹师又说:“不是,要是绳挣断了,可能我就没命啦。你回去时间不长老板就来了,那头狗看见主人,摇头晃脑地跑过来显示亲热。 老板抚摸着狗头说:‘黄狮,给咱好好看着,这里的东西就交给你啦。’ 他的一个哥们说:‘放心,有黄狮和我们在这里,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另一个接着说:‘要是再把监控装上,那才够气派啦。院里院外发生的一切事情,尽在掌控之中,同时还能获取藏獒活动的第一手资料’ 还有一个说:‘装监控不费啥,打个电话人就来啦。咱这里有监控就正规化啦,比那几个工队在上得多,甲方能不另眼相待吗?’ 老板听了这些话便点点头说:‘那就装吧,花不了多少钱。’他的哥们马上掏出手机打通电话,装空调的老板带着工人,果然很快赶到。 说来也巧,老板带来的安装工人和我有点亲戚关系,我便给他泡杯茶,说说话。两个老板看好线路,讲好价钱就回去了,剩下就是工人的事了。 由于工人是我的亲戚,我就主动给他帮忙递东西。前门和前院的摄像头装完了,最后还要给便门上边装个摄像头,线路必须从围墙上边走。 工人在围墙上边走线,我在墙外给他递东西。眼看快到头了,他却失手把锤子掉到了围墙里面。我当时忘了里面有狗,从便门进去拣锤子,锤子刚拿到手,那条狗像狂风似的刮了来,我紧跑慢跑,还是被牠咬住了左臂。多亏牠的头被铁绳拽紧了,要是再松一点,我这条胳膊就报废了。 我右手的小锤打在牠头上也没有松口,装监控的工人从墙上下来,拿了根钢管朝牠猛戳我才挣脱,胳膊还是被牠的前牙咬烂了。” 常大伯看着他那有两个血窟窿的胳膊说:“怎么没有包扎?”曹师说:“医生说最近天热,包住容易感染。就这样晾着,吃药打针好得快。” 常大伯又说:“狂犬疫苗要按时注射。老板没让你休几天假?” 曹师又说:“老板说伤在胳膊上,只看料不干活还是可以的,用不着休假,受疼在那里都是一样的。至于狂犬疫苗,那是必不可少的。”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我知道这狗一来就要出事,没想到先把你咬了。幸亏问题不大,吃药打针,注射疫苗,也就六七百元的事,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要是把人咬伤残了,那就不是一个钱、两个钱能解决的事。” 曹师说:“花钱再多有老板哩,你操那闲心干啥?咱只要注意着就行。” 常大伯又说:“你注意着还是被咬了,快回去歇着,得一段时间哩。” 曹师一个手骑车子回去了,常大伯用电热壶烧水,把电壶灌满提到工地上,喝茶听广播,没伴不用说,晚上看料不干活,写点文章也不错。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有一晚,常大伯转到前门看看,伸手推了下那扇小门,竟轻轻地推开了,里边没关。他不仅心中暗笑,这个朱副总怎么跟小孩一样,那几天真是故意报复,我不回来了,他晚上也不关门啦。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常大伯又在白天上班,这回只能打扫门前和前院的卫生,后院和厕所就不敢去了。有时喂狗的人把狗拉住,他才敢急匆匆地清理一下厕所,大多数时间都在工地帮保管、电工干点杂活。 这一日起来得早,柳枝给他把早饭做好吃了,他骑着电摩没进院里吃饭,而是直接骑到工地,工人上了班,都在紧紧张张地工作着。常大伯这边瞅瞅,那边瞧瞧,怎么不见曹师哩?他可能吃了饭还没有来。 他又从围墙外边走到前门进去,院里怎么乱哄哄地,朱副总的门口躺了个妇女嚎啕大哭,两个小子拉着衣裳往外拖,她双手抓住门框不肯出来。 有个小子看见常大伯进来就说:“你们门卫是干啥吃的?怎么把啥人都往进放?快来把她拖出去,有啥事等老板回来再说。” 常大伯大声说:“你小伙咋说话哩?这里的门卫有你们,院里有藏獒,我们只是工地看料的,不管啥人进来,与我们没有关系。” 那小子瞪着眼还要再说,保管过来说:“哎呀,哎呀,你两个小伙都拖不动,你叫老汉咋拖哩?他要是摔个啥麻达,看你给老板咋交代呀?” 常大伯忙问:“怎么,出了啥事啦?这个妇女是干什么的?” 保管把他拉到远处小声说:“你不知道,昨晚把冷活喋下了,狗把一个工人咬得重了,县医院不收,连夜晚拉到省城大医院去了。这妇女可能是他媳妇吧,天不明就来闹伙到现在,老板没回来,啥事都弄不成。” 常大伯长长地嘘了口气说:“啊,果然照我的话来啦,没想到这么快的。”保管说:“这不是咱们的事,还是去工地吧,哪里反而能清净些。” 常大伯说:“我回来找你老表换班,工地上到处不见人,以为他吃饭还没去哩,没想到进门就遇上这等事。老板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会认这些哥们,说话差得远,连一点水平都没有。” 保管说:“这些人看往啥地方用哩,咱们只是不知道罢了。如果没有重要用处,老板怎么会白养活闲人?咱只干自己的事,少惹他们。” 二人说着走着未到工地,电工回来叫保管开库房取材料。常大伯问他见没见曹师,电工说:“没在这边,在那两个工地周围胡转悠哩。” 保管和电工往回走去,常大伯一个人继续走着想:这边的看料人,在人家工地转啥哩?他正想着,猛抬头看见一个妇女向便门走去,急忙大声喊着朝前疾跑。可惜迟了一步,工地上机声隆隆,妇女没听见他喊些什么,还是快步走向便门。当常大伯跑到门外,妇女已经进去了。 那妇女还没走到厕所门口,那条狗叫了两声从那头往这边跑来。妇女要是及时退出来也不要紧,要是快步跑进厕所也来得及,可是,她既不进,也不退,看见狗来两腿发软,当时吓得坐倒在地,大哭大叫。 眼看着恶狗快到跟前,一场悲剧又将在所难免。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常大伯一个箭步冲到妇女跟前,双手抓住她的胳膊使劲一拽,那狗已经扑到跟前,差一点就咬住了。常大伯一连几拽,直到拖出便门才松开手。 危险化解了,又一场悲剧总算消除在了萌芽状态。那妇女的裤子全湿完了,坐在地上哭着起不来。正干活的几个女工友闻风跑来,先对常大伯连声道谢,然后把妇女扶到附近的荒草中去换裤子。 曹师从人家工地转回来,看见常大伯来了,便推起自己的车子走过来。常大伯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来到处找不见你,却遇上这等事。” 曹师说:“我到南边转转,你要是见到我了,就遇不上这等事,咱老板又得多出一个人的医药费。你好好当英雄吧,我回去了。” 曹师说着骑上车子,脑袋朝南看着走远了。常大伯去木工棚里找了块黑色压缩板,又到石棉瓦简易房的窗台上找到保管收料用的粉笔,在木板上写了‘警示!院里有狗,切莫擅入’十个大字,拿去立在便门外边。 朱副总领着一帮管理人员从墙外走来说:“你怎么今天才写哩?昨天要是有这块警示牌,不至于惹那么大的乱子,尽弄了些马后炮。” 常大伯说:“刚才有个妇女进去解手,看狗跑来吓软瘫了,我急忙进去把她拉出来,差一点就被咬住了。那妇女一泡尿全撒在裤子里,她的姐妹扶到荒草里去换裤子,我才想到写个牌子就没人进去了。” 那个工程师说:“好,好,举手之劳便可以化险为夷,你们咋想不到?” 有个小伙说:“不是想不到,是没有多大作用。有些外地民工认不得字,看见也不知道写的啥。咱又没人走这里,干脆把门封了就保险啦。” 常大伯说:“你们不是和狗的关系好吗,怎么也不敢走里面?”朱副总说:“这狗东西有时翻脸不认人,谁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工程师说:“为了保险期间,还是找两个人把门封住,不费啥。”常大伯看着周围的人说:“咱们这么多人,这点活还用找人吗?” 朱副总忙说:“人多都有自己的事,你说不找人就自己干吧。活要做好,要和围墙一样,咱们的墙要是做得不像样子,就会影响工程队的形象。” 常大伯后悔多说那句话,明知朱工和他过不去,他还自己送上门来。可是,话已说出去了,怎么往回收呀?便抬头看看围墙说:“我吗,年纪大了,地上慢慢干点活基本可以,高处就不行了,你还是另找人吧。” 保管和电工取了东西走到这里,朱副总看见他们就说:“快来,你三个把这点活抽空干了,电工年轻,上的再高都不怕,做这点围墙算啥哩。” 保管满口答应着说:“行,你们忙去吧,这点活交给我们,保证做好。”电工站着只看不说话,常大伯又能说什么哩?只有挽起袖子干吧。 人家都走了,常大伯找了辆车子拉砖头,保管和电工干完手头上的工作,又来饮砖、搬水泥,和灰、铲沙子,三个人干起了垒砖封门的瓦工活。 常大伯捉刀做着问:“没听昨晚那人的伤势怎么样?”保管递着砖说:“听从医院回来的人说,浑身多处咬烂了,可能一只眼睛保不住。” 电工擩着锨说:“老板也真是的,听那几个小子的话,非日弄到辽东挖参不可。这回可不是打几针狂犬疫苗那么简单,光医院就得好几万,还有误工工资、陪护人工资,如果成了单眼,这话可咋说呀?” 保管说:“管他哩,赔再多的钱也不要咱们出。老板几千万的家业,还在乎那几个钱吗?劲大多出几个就没事了。”电工又说:“老板可能不会多出钱。那几个小子说他晚上跑到院里偷东西,咬死了活该。” 常大伯说:“那不是跟人胡说吗,凭啥说人家偷东西?”电工说:“唉,外地民工,人生地不熟的,咋能斗过这帮地头蛇,病看好就很不错啦。” 常大伯又说:“外地民工怎么啦,到哪里都有公理哩。老板能弄这么大的世事,不可能亏下苦的,那几个小子不过瞎咋呼罢了。” 保管忙说:“别说啦,要是被他们听见,会说咱胳肘拐朝外扭。咱毕竟是吃老板的饭,挣老板的钱,说话就不能向着外人。” 三个人说着干着,赶中午吃饭只完成了一半,吃了饭继续干完天就黑啦。自从封了便门以后,果然太平无事,好长时间没人被咬,那几个小子好像立了战功的将领似的沾沾自喜。谁知一波刚平息,一波又掀起,正所谓:封门防患于未然,工队之间惹事端。要知矛盾因何起?九十九回继续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回接喜帖拒赴再婚宴 受邀请背诵获奖作 自寻短见能怎么?走了一个来两个。 葬礼婚礼都是礼,事多客多收入多。 散文如诗有创意,工地内外到处说。 儒林外史儒家著,农夫真传农民作。 贫贱爱老婆,富贵找新乐;人间真君少,地下冤鬼多。 有智不是错,心胸要开阔。周郎气量小,持才见阎罗。 闲言碎语不要多,书接上回继续说。上文说道:工队为了防止外面民工从便门进院再被狗咬,给工队带来许多粘牙事,就让常大伯和保管、电工封了便门,院里的人上工地绕点路,走外边倒也没啥,自己人上厕所还是害怕狗咬,只能往人家工队的厕所跑,常大伯却不用清理厕所啦。 可是,时间长了,人家工队把门一锁,不让这边的人进厕所去,气得这边断了那边的水,两个工队之间弄得不可开交。最后由甲方出面,召开了一次三方会谈,终于达成了这边供水,那边开厕的决议。 一个月过去,院里的人对狗已经习以为常,不怎么恐惧了。有天早上,狗的铁链不知怎么脱了环,那条狗大摇大摆地向前边走来。正要进餐厅吃饭的人们吓坏了,一个个逃进房子,关紧门不敢吭声。 那狗却耀武扬威,跑前跑后,好像当年独霸世界的恐龙,把整个大院占完了,所有的房门都造访遍了。喂狗的小子不知去了哪里,老板也联系不上,做饭的关着门龟缩在厨房里。做好的饭没人去吃,门外的工头不敢进来汇报,工人不能领料,一切工作都停止了;就连内急的人,也得硬憋着。哪个美女媚子蹲在墙角瑟瑟发抖,一泡尿全部洒在了裙子上。 正在这时,主任娘子好像三圣母从天而降,出人意外地突然驾临工地。门房老头到这边院子准备吃饭,也被狗挡在保管房子不能出去。主任娘子按了几声喇叭没人开门,只好把车停在大门外边,人从小门进来。 外面的人看她去推这边的门,连忙阻止着说:“不敢,不敢进去。里边的狗开来了,你要是把门推开,牠出来会咬死人的。” 主人娘子嫣然一笑说:“不怕,不怕,我有宝莲灯哩,妖魔鬼怪都不怕还怕狗吗?不管多么厉害的狗,见了我都会乖得跟绵羊一样。”说着轻轻推开门叫了一声:“獒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条大狗撒着欢向她跑来,吓得门外众人大惊失色。常大伯这时走进门说:“大家别怕,该干啥就放心干去,她就是这条狗的主人。” 众人惊魂稍定,回头想着自己要干的事情。主任娘子抱住狗头亲昵地说:“獒獒,我在外地避暑太寂寞了,赶回家接你同住,没想到人去楼空,前后找不见,你原来在这里称王称霸。走,咱们一块避暑去。” 院里各室人员都出来了,大家纷纷招呼着主任娘子,女秘书更是殷勤地往经理室叫。主任娘子说:“这里有你们就行了,我是专门领獒獒来的,不打搅了。獒獒,咱们走,我给你换个新环境。和大家再见。” 那狗果然回头叫了两声,然后依偎在主任娘子身旁。那个大个光头说:“嫂子,你可不能把牠带走,这条狗起的作用真不小呀!” 主任娘子果断地说:“作用再大也不行,我的獒獒怎能替你们看家护院?我丈夫养活了这么多人,难道还不如一条狗吗?” 那个低个光头忙说:“哎呀,嫂子离不开就叫领走吧。有咱们在这里,什么样的狗也能弄来。走个穿黄的,来个穿黑的,赶晚上另弄两条。” 主任娘子回过头,看见常大伯笑了笑没说什么,领着她的獒獒还从小门出去,一同上了小车。那辆车朝后倒着上了公路,很快消失在车流之中。 常大伯在院里没有找到他的搭档曹师,急忙赶到工地还是没有见人。那个四川工头看见他说:“你的搭档好像往南走了,我问他不回去吃饭胡跑啥哩?他说早上的米汤馍有啥吃头,先到南头转转,一会下了班回家吃。” 常大伯走到工地南边向南张望,果见曹师从南头匆匆走来。常大伯等他快到跟前就问:“你在这边看料,经常到人家那里看啥哩?” 曹师说:“唉,闲得无聊,到处走着转转,顺便在草地里解个手。咱院里的厕所没人敢去,也省得你这个勤人清理、献殷勤啦。” 常大伯大声说:“快下班回去,我这人就是闲不下,不清理厕所还要打扫卫生哩。主任娘子刚才把狗领走了,整个院子都得打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还能活动筋骨。老板又不在这里,我给谁献殷勤哩?” 曹师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说:“你爱活动就慢慢干吧,再勤也没人给你增加工资。我闲了就到处转转,反正不爱干那些肮脏活。” 曹师边说边走去远了,常大伯看工人都上了班,自己又回到院子里打开大门,拿了把扫帚正要打扫卫生,却见有个中年男人把自行车直接骑进院子,看见常大伯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喂,老头,全兽在那里?”。 常大伯看他衣衫不洁,急急匆匆,以为是干活的工人要去厕所,问狗还在不在,他就顺口说道:“放心去吧,别怕,老板娘子领走了。” 那人着急地说:“不是,我找我村里的李全寿,他家里出了事啦!” 常大伯愣了下说:“李全寿,没听说过,可能在那两家工地,你去南边那两个工地找吧。我还以为你要去厕所,害怕被狗咬了。” 那人又说:“哎呀,说清就在门朝西的这所院子里,你咋能不知道哩?他就算当了经理也不能忘本呀!认不认乡党没有啥,他老婆喝了药啦,他不回去咋办呀?他们可是同甘共苦了几十年的结发妻子呀!” 常大伯还在纳闷,朱副总从门里出来大声问道:“二喜,你说啥,谁喝了啥药啦?”那人也大声说:“还能有谁,你老婆,喝了敌敌畏啦。” 朱副总张着嘴“啊——”了半会才说:“她,她,为啥喝药哩?问题严重不?”那人说:“为啥,你都不知道?严重不严重自己看去。” 朱副总掏出手机打了会电话,然后骑上自己那辆花电动车出门走了。二喜撑住自行车,不管脏净就坐在水泥台阶上直叹气。 常大伯站在旁边问:“喂,你说他老婆为啥喝药哩?”二喜说:“为啥,生老头子的气呗。她老汉这几年发达了就赶时髦,包二奶,养情人,什么牡丹菊花粘了几个,要和老婆离婚哩!老婆气不过才走了这步路。”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她老婆太傻了,现在的社会这么好,谁离了谁都能活,为啥要寻短见哩?喝敌敌畏太痛苦了,死不了就得活受罪;要是死了,那才给人家把路让开啦,谁也给她偿不了命。” 二喜又说:“可不是吗,她就是想不开、气不过,也没想让谁偿命。他两口同甘苦、共患难了几十年,从一无所有的时候奋斗过来的。一直恩恩爱爱,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感情那可是雷打不动的。没想到这些年大搞开发,有建筑技术的人身价猛涨,她老汉在这方面有所特长,人一下子值了钱,月工资涨到了一万四五,臭毛病就越来越多,乡里乡亲不认了,结发妻子不要啦,经常寻花问柳,吃喝玩乐,把年龄都忘啦,----。”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唉,钱多了真不是好事啊!他要是没有那么高的工资,老两口还能相濡以沫,和原来一样和和美美,白头偕老,怎么会出这么多事哩?都老夫老妻啦,还能在世上活多长时间?却要悲欢离合,各分东西,老伴喝药受难过,自己缺德遭唾骂。人老了还有多大精神,只图欢乐一时,把一辈子的名声坏完了,实在划不来。” 二喜说:“这都是大搞开发的弊病,要是和以前一样,工人做工,农民种地,吃穿不愁,日子照样幸福快乐,怎么会出那么多的陈世美哩?” 这时候,电工回来取东西,听到这话就插言说:“这是人品的事,咋能怪改革开放哩?要不是这些年大搞建设,咱们在那里挣几千元哩?要不是改革开放,人民的生活咋能富足哩?有钱当然是好事,变坏的只是人品低下的个别人,大部分都能坚持原则,洁身自爱,过正常人的生活。” 二喜又说:“大部分都是挣不来大钱的平常人,当然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啦;凡是发了财的暴发户、大款、阔佬,没有一个过正常生活的人。就像我村里这个李全寿,要不是有这么多工资,谁知道他会是个人品低下的人?还有那些荒淫无耻的大老板,清贫时候都是正人君子。” 常大伯低头沉思,他两个谁的话对呀?好像都对都不对,发了财能够纤尘不染、富贵不淫的人自己的确没见过。过去的皇上三宫六院,官宦妻妾成群;就是小官僚、地主也是三妻四妾的;现在的有钱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哩?然而,没有充足的钱,那又咋能算富足哩?他百思不得其解。正所谓: 都说世间钱可爱,谁知太多反是害。 有人丢官进牢房,有人丧德把国卖。 千秋功罪无人说?待到后世论好坏。 但愿革命早到底,金钱社会不存在。 当常大伯抬起头的时候,电工和二喜都走了,大院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急忙拿起扫帚打扫卫生,门外和前院扫完了,正准备扫后院的时候,突然来了几辆明光闪闪的漂亮小车,一直快速开进院里。 常大伯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到了,连忙拖着扫帚闪在旁边。车停了,门开了,最先下来的却是那个女秘书,接着就是一帮常见的各式小子和两只不认识的大黑犬,个头比那个黄毛藏獒能小一点,看着也挺凶的。 那个大个光头看见常大伯就说:“喂,老常头,把这只小点的给你拉去拴在料场,院里有一只大的就行,我们高枕无忧,你们也省事多了。” 那个低个‘孕妇’接着说:“我们为你办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也该表示表示吧。去买条像样烟把狗拉走,你们晚上就有了伴啦。” 常大伯淡淡地说:“还是给你们留着吧。我怕麻烦,不想养活牠。” 女秘书忙说:“不用你养活,牠们不能乱吃东西。工地有的是高级狗粮,一袋要几百元哩,我们回来就拉了几袋子,吃完了继续拉。你只要一天给牠舀上两碗,往盆里一倒就行了,一点都不麻烦。”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我才不爱伺候那些没用的东西,吃那么贵的粮,养尊处优,有啥用处哩?有钱用到正地方,比养活牠们强。” 高个光头瞪着他说:“你老头真是不知好歹,我们好心好意地为你们办点实事,你不但不领情,还言三语不四地说些不算啥的话。明给你说哩,我们拉狗的目的,是怕我哥的东西丢了,你当谁心疼你哩。” 另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小子说:“是呀,现在的建筑材料值了钱,贼娃子见偷就是好几万,你只挣那么点工资,出了事拿啥给我哥赔呀?” 常大伯气哄哄地说:“你们别看我挣的钱少,家里还有个公司,还有个工厂哩。我在这里看料,自信比这些狗强。上班期间要是丢了东西,我负全部责任,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给你哥赔上,你们就别操闲心啦。” 那个低个光头说:“这老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既然那么说,咱就都拴在院里,工地上的东西要是丢了,非让他赔不可。” 红头发小子又说:“你们别听他吹,自己有厂有公司,何必跑到这里给别人看料?为了咱哥的财产安全,咱们受点麻烦栓到工地上去。” 常大伯还是执拗地说:“你们拉去自己管,一切与我无关。” 高个光头说:“工地上地方大了,我们拉去栓在西边,不用你管。唉,我哥为啥看上你这老头?多要几条狗,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常大伯放下扫帚说:“我干不干无所谓,赶快叫你哥把我开销了。有你们在这里,啥事办不成,干吗还要出钱雇人?真是多此一举。” 常大伯边说边走去了工地,那几个小子拴好院里的大狗,又把那条小点的安置到工地西边,拴在别人闲着的打桩机底下。从此以后,大院里一切如故,工地上添丁进口,多了一个不挣工资的看料狗。 与此同时,在曹师的要求下,他两个看料人也大胆改革,把换班时间变成了二十四个钟头,上班一天一夜,休息也是一天一夜。这样一来,下了班可以干自己的事,常大伯两天就有一次回家的机会。 三四天以后,常大伯刚到工地就收到了一张请帖,他觉得很惊讶,自己在这里没亲没故,谁会给他送请帖哩?然而,没戴眼镜,怎么也看不清上面的字。给他请帖的曹师说:“别看了,是朱工的,他要结婚。” 常大伯更加惊讶地说:“怎么,朱工要结婚,他老婆前几天才喝了药,咱还不知道问题严重不,他这么快就和谁结婚哩?” 曹师说:“不严重他能结婚吗?咱在这里不知能干几天,管他哩。爱结天天结去,我和他非亲非故,行干啥的礼哩?请帖早就扔啦。” 常大伯说:“是呀,人家是工程师,一月的工资一万四;咱不过是个看料的,有今天没明天的,一月那么几个钱,和人家拉啥关系哩。” 电工也说:“是呀,行礼都是有来有去的事,不在这里干了各分东西,谁能认得谁吗,指望他几时给咱行礼呀?我也不想去。” 保管忙说:“他两个不去能行,一天一夜来一次,人在工地上轻易不见,不管就不管啦。咱们住在一个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咋好意思哩。再说,这次和他结婚的女人叫‘菊花’,到这里来过几次,和咱们也算熟人,以后必然常来常往。人家结婚送了请帖,咱们要是不去,往后咋见面哩?” 曹师走着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有一百元能吃好几天,给他行了礼只吃一顿,明显地划不来吗,我不干那种鳖怂事。” 曹师回去了,常大伯和保管、电工往工地上走着说:“行礼的事各随其便,采取自愿。腿在自己身上长着,想去的就去,不想去也不犯原则,没有为难的啥。不知这个朱工是咋搞的,老婆喝药死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难道就不愧疚,就没有一点责任?这么快另结新欢,还大张旗鼓地送请帖、办婚礼,难道娘家人都能行?法律也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保管说:“朱工和他老婆的感情好,回到家里哭得天昏地暗,痛不欲生。娘家本来要告,见此情况心就软了;再加上他义薄云天,把娘家人的困难全解决了;同时还慷慨解囊,为其妻大办丧事,光酒席就准备了一百多桌。娘家人只能就坡下驴,见好就收,咋好意思和人家对驳公堂。” 电工也说:“钱是万能的,可以摆平一切。民不究,官不问,娘家人不追究,别人能说啥吗?法律还不是由嘴着说哩,大不了给点好处,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自己喝药死的,怎么都能说通。” 保管又说:“这话说得虽是,咱有啥办法哩?只能顺其自然,管他三九二十七,收到请帖就去吃,一百元的事,无关大局,平时省着点。”三个人说着走着来到工地,各尽其责,干着自己该干的事情。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一年中最难熬的三伏天不期而至。第一层建筑封了顶,工人们抓紧早晚的时间干活,中午太热了就多休息一会。看料人虽然照常上班,好在新楼底下四面敞着,东南西北风都能吹进去,中午在里面夏凉,并不亚于开着空调的房间。看料人理所当然地常在楼下乘凉,有些干活的民工吃过饭,也到这里休息一会;经常享受空调的科室人员亦觉得这里比室内畅快,这层新楼底下当时红火了起来。 常大伯晚上值班从不睡觉,有时间就坐在电灯底下写点什么。民工们热天上班特别早,天不明就接二连三地进了工地。这一日天还没明,常大伯正在聚精会神地写着,猛不防有人从身后抓走他正在写字的本子说:“老汉写啥哩?你还能写,真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让我看看。” 常大伯抬头一看,原来是哪个四川工头,便笑了笑说:“闲着没事,胡写乱划呗。老农民能写啥吗,你看了可别笑话呀。” 四川工头看了会说:“不错,不错,写得相当不错。真人不露相,大叔还是个大文豪呀?像你这年龄的知识分子,都拿着大工资,成天睡着吃都吃不完。社会地位高,在家受保护;除了钻研养生,其他啥都不干,你怎么能看上那几个钱?跑到这里来看料,瞅人家的眉高眼低。” 常大伯忙说:“什么大文豪,老老的老农民,种了一辈子地;托共产党的福,现在一月有百十块钱的养老金。过去念过几年书,多少认识几个字,爱好看书写字,有兴趣了随便写写,消磨时间而已,谈不上什么水平。” 四川工头又说:“嗯——你写得很有特色。我也喜欢看书,像你这样的文章还是第一次看到,的确别具一格,见解独到。说你是大文豪,并非言过其实,我觉得比文豪的文章读起来朗朗爽口,意味深长。能不能把你的大作拿来,让我抽空瞧瞧?将来干不动了也好拜你为师。” 常大伯笑着说:“看看可以,拜师之言,咋可能哩?等你干不动了,咱们早就阴阳两隔了。再说,凭我这点文墨为人师表,岂不比人笑掉大牙?” 工头正要再说,旁边有人插话说:“哎呀,只听你说写得好,到底好在那里?不妨读出来让大家听听,我们文化虽底,好坏还能分清。” 又有人说:“我听老板说过,老常哥的文章还得过什么奖哩,今天就给大家说说吧。咱们工地有个了不起的文学家,传出去都有光彩。” 常大伯回头看时,身后围了一大堆人,有要进工地干活的工人,有找工头要活的领班;大院里的保管、电工、朱工和一帮管理人员都来了。 常大伯尚未开言,有人抢着说:“是呀,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别只听吹。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识货的一眼就瞧出来了。” 还有人小声说:“我就不信,写文章的专业文学家比驴群都多;老农民能写多好的文章?得了奖除非评委有他的什么亲戚,或者行贿。” 那个四川工头看了看表说:“时候不早了,我把大叔晚上写的这篇散文读读,大家听了快去上班。要听获奖文章,到中午休息的时候,都来这楼下乘凉,让大叔给大家说说,如果可以读读原文,那就最好啦。” 他说着举起刚才看过的本子大声说:“这篇散文的题目是: 《端立在大雪中的‘羊’》 今年的大雪带着吉祥,大白天纷纷扬扬,不慌不忙,早早地把世间一切,全部包藏。不见了街道路旁,不见了村庄楼房,到处都是白茫茫地一片,分不清苗弱草强,辨不来高低短长。开门看雪景,寒风吹来透心凉。 常见的鸟儿不飞翔,勤劳的人们不奔忙;有钱的阔佬住洋房、睡软床,怀里抱着美娇娘,幸福快乐喜洋洋。没钱的穷娃在草堂,靠土墙,一家老小倍凄凉,不能打工愁断肠。天天要花钱,不干没指望。 咱是人中大多数,有穿有住有余粮,虽说难与阔佬比,却比有些穷娃强。吃饱穿暖出门看,极目只见对门墙,雪中行人无一个,墙下怎有两只羊?顺墙直立姿势怪,声音不正像叫娘。 啊!这么大的雪,对门老两口的奶羊怎么还在外边?哦,不对,他家的奶羊不是比贼偷了吗?嗯——莫非,莫非是贼疏于防范,让羊跑回来了。听,牠们的叫声多么凄凉。老两口年纪大了,耳朵听不见,羊急得想从墙上翻过去,可惜墙高够不着。不行,再冷也得过去叫他们开门。 我顶风冒雪,快步跑到对门的门楼下,双手拍着门环放声大喊:“喂,你两个老家伙,没睡死快把门开开,你们的羊跑回来了。” 门里没人答应,门外的‘羊’却口吐人言说:“大叔,是我两个。” 我看着他们吃惊地问:“啊!真是你两个小子呀!这么大的雪,你们不在家里暖和,站在这里干啥哩?看把你们冻的,话都不会说啦。” 其中一个拍拍身上的雪说:“大叔有所不知,我们的英语不如人,考试成绩老上不去。听人说下雪天背诵英语单词不容易忘,我们趁今日这场难得的大雪,站在这背风处背诵英语单词,效果可能不错。” 我看着他们说:“英语实在不行,在其他方面发展也可以呀!不一定非背英语不可。这么大的雪,要是冻感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个小子说:“大叔此言差矣,如今面向世界,英语是门主课,学不好就进不了大学校门。我们明年就高考哩,不受苦中苦,焉能人上人?不下苦工学好英语就没有出路。大叔,天太冷,快回去吧。难得今日大好机会,我们还要抓紧学习,争取考上大学,改换门庭哩。” 我回家躺在热炕上,心里还是凉冰冰的。中国人为啥要把人家的语言列为主课?日寇侵华的时候,强迫中国孩子学习日语。现在可是太平盛世,没有谁强迫谁,自己强迫自己学习英语。不是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吗?难道没有人家的好,中国人不说外国话就无法生活?” 工头读到这里,那个外地工程师说:“对呀,这话说得极对。中国文字源远流长,无所不能,还有什么涉及不到之处,为啥要把人家的语言列为主课?你看现在,各方面都是外文,医药产品、宣传机构,文学艺术,弄得中外夹杂,云遮雾罩;就连站、演播台上,也尽用了些外文,把我们这些老知识分子都难住了,更不用说普通民众啦。” 有个技术员接着说:“的确如此,大部分演员、主持人、写文章的作家,开口闭口都是外语。这不是喧宾夺主、舍本逐末吗?照此下去,岂不鸠占鹊巢,把咱们辉煌灿烂的中国文化,让人家取而代之啦。” 有个农民工说:“那些人都是显示自己的黑勾子哩,与咱没啥关系,管他干啥。我觉得大叔这篇文章,前边的话写得特别好,通顺连句又实在。现在这社会,有钱人和没钱人的生活没法比,相差太悬殊了。” 那个四川工头说:“唉,花花世事就是这样,不光是现在,古来如此,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大叔的文章很有艺术性,咱们慢慢领会吧。时候不早了,大家赶快上工,抓紧早上的时间多干点,中午就能多歇一会。” 工人们进入工地,其他人各负其责,常大伯还是回大院打扫门口和前院的卫生。然后再到工地周围转转,把零三八四的扣件、钢管、架板整理到一块,又把地上扔的散乱钢筋、螺丝拾起来分类整理。 前半天很快过去了,吃了中饭就是休息时间,常大伯先到新楼底下,找了块压缩板放在平处,刚坐下就看保管和电工同时来了。 二人照直走到常大伯跟前,也找了块压缩板和他坐在一起,保管看着常大伯说:“老常哥,老板说你会写文章我还不信,今天才知道是真的。不简单,像你这样有文才的农民太少了,在咱们这里可算得首屈一指。” 常大伯说:“我就是爱好,闲了随便划划,没啥用处。” 电工说:“你都得了奖啦,还说没啥用处,你要有啥用处哩?” 常大伯苦笑着说:“咱是老农民,不是人家那些文学家,得了奖就有很多钱,名利双收。咱那算不得得奖,只有一本获奖证书。” 保管疑惑地说:“文章得奖不是有奖金吗,你咋能啥都没有哩?” 常大伯又说:“奖和奖不一样,我是在农民读书征文大赛上侥幸得了三等奖,给本获奖证书就很不错啦,咱还能有什么奢望?” 保管又问:“你的文章听着很有味,可能写的不少吧?没有较高的文字功底,不可能写出像样文章,更不用说得奖啦。” 常大伯叙述着说:“那篇获奖作品是我写的第二篇文章,虽然没有奖金,却鼓励我拿起了笔,找回了过去丢失的梦想,有时间便写点什么。” 电工说:“你过去就可能爱好文学,不然,怎么会想到写文章哩?” 常大伯又说:“不错,我的文化不高,但很爱看书,对文字情有独钟,回到农村还是书不离身,有空就拿出来看看,梦想当个作家。然而,条件不允许,家里负担沉重,实在太穷了,必须先为全家人的肚子着想。我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放下心爱的书,选择了学手艺、抓现成的道路。 后来的几十年中没看过书,把梦想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改革开放以后,生产队解散了,土地承包到户,国家免了农业税,颁布了多项惠农政策,农民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很快解决了温饱问题,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啦。群众高兴极了,无不打心眼里感谢党和人民政府。 我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经常看电视、听广播,庆幸我们这一代人还算有福。虽然年轻时饿肚子,发熬煎,出力流汗受可怜,老了还能赶上这样的好政策、好社会;还能过上这样舒心的幸福日子。 我当时最爱听农村广播的各档节目,特别是播送农民通信员和文学爱好者的文章。听几次我也试着写了一篇,寄去时间不长被录用了。当我在广播里听到自己写的文章,心情无比高兴,一下子激起了我过去的爱好。 那篇文章的题目是:《我的家乡》记得前边是这样写的: 我的家乡就在渭北平原,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庄,一切都那么平平凡凡。没有秀丽的山川,没有辽阔的草原;也没有古迹名胜,供人赏玩,海味山珍,让人嘴馋;我们这里只有一片片种粮的农田。 就在这些田地里,我们祖祖辈辈,度过了多少日日夜夜、岁岁年年。起早贪黑,流血流汗,常为吃穿所困,常为生活作难。------。 唉,时间太长,后面的记不起了。人上了年纪,记性大不如前。” 保管忙说:“以前写的文章,能记这些就很不错了。你这人记性好,要是我,连一句也记不住,不知你那篇获奖文章能记多少?” 常大伯说:“那篇文章感受颇深,记忆犹新,使年近七旬的我找回了过去的爱好,告别了消遣光阴的麻将场,改变了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落的生活规律,有空便看书写字,故此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电工急着说:“那你背一遍让我们听,看值不值得得奖?” 常大伯朝附近看了看说:“这么多工人都来休息,咱这时背文章,可能会影响大家休息,还有点故意卖弄的嫌疑。” 周围几个民工都说:“不要紧,你背吧。让我们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调剂一下生活。经常在工地里干活,累死累活,枯燥乏味,太没意思啦。今天能够听听文章很有好处,起码会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常大伯说:“既然如此,我就给大家说说。哪年中央九个部门联合举办了一次农民读书征文大赛,主题是‘我与新农村的建设’篇幅要求在一千字左右,由各省广播电台宣传征稿,咱省当然就是农村广播了。 我当时想:一千字的文章,篇幅太短,写啥都不可能完整,更谈不上详细具体啦。我没想投稿,也就没有构思,注意听别人的文章就行了。听了几次以后,心里渐渐有了想法,觉得既然是农民读书征文活动,投稿的不是教师,就是退休干部,很难听到一篇真正的农民文章。 农民的知识欠缺,文化不高,中央为了提高农民文化水平才举办这次大赛。为的是激发农民的学习积极性,只可惜不见农民的文章,机会全让没参加过劳动的人占了。于是,我就开动脑筋,想投一篇真正的农民文章。 经过一晚构思,第二天便动笔写了篇农民深有体会的文章,题目是: 《家里的养老院》 我家有所不大的养老院,住着我的忘年之交、亲密伙伴,今天有点时间,再去把它们看。 走过宽敞明亮的前厅,穿过花香芬芳的中院,养老院的位置,就在后门的左边。房上虽是旧瓦,砖墙也是新建;老式的窗不用关,过时的门不用栓,我的那些伙伴,不会调皮捣蛋。 走上前去,推开门扇,两个槌子,眼前出现。平底的,顺墙端站;尖底的,斜靠它的前面,好似一对恋人,在深情地吻着脸蛋。 我说:槌子老兄,你们退休多年,身体依然强健,闲在无人的屋子里,还是这般浪漫。想君当年,也是英雄好汉,你们能把黄土,打得乖乖立站,那时候的农民住房,全是黄土修建,都得依靠你们干。 回想当年,你们也有些讨厌,不该把我的双手,多次磨烂,鲜红的热血洒在你们脸面,我把牙关一咬,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再把你的手把攥紧,继续奋战,干场如同战场,也叫轻伤不下火线。 看过你们,目光左转,锄头镰刀,镢头洋镐,占满了中间一段,身上落层灰尘,色泽变得灰暗。你们这些伙伴,一个个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田地里,除去了种种杂草,收割了料料庄稼;曾随主人走州过县,南北转战。宝鸡峡,那么深的大渠,是用你们挖成;梅七线,那样高的山梁,也是靠你们挖断。是你们,让我的双手长满了老茧;又是你们,把那些老茧多次磨烂。把你们磨得起明发亮,而我的双手,和榆树的外皮一样。 如今时过境迁,社会到了飞跃发展的阶段,奥妙神奇的科学技术、各式各样的生产机械,把你们全都替换。我们农民,再不用那么拼命蛮干,不信你看,我手上的老茧已经完全不见,好像那光滑的绸缎。 啊吁,谁在后边召唤,粗暴的行为,几乎把我的后臀撞烂。回头一看,原来是架子车在那儿不满地抱怨。你听,它仿佛在说: 主人家,为啥不来把我看?我才是你最亲密的伙伴。是我,跟着你没黑没明地苦干,把多少庄稼拉回场坢;把多少粮食拉到粮站,把多少柴草拉进家院。我才是英雄,我才是好汉,装上一千多斤,司空见惯,上街上县,像吃家常便饭。买棉花常去永乐店,拉粮包常上火车站;送病人飞奔县医院,拉粪土碾转牲口圈;拉胡基砖瓦,盖起了多少座农民家院;拉沙子石头,铺平了多少里砂石路面;西安城里,拉货拉炭,大街小巷,陪你走遍;拉化肥去过蒲城的黄河岸,张家山的拦河大坝,也是用我拉的石头修建。主人家,我跟你跑的那些路,实在无法计算,也不知有几个二万。 不错,不错,你听我说:架子车呀!我最最亲密的伙伴,你让我流的那些汗水,能把几亩旱地浇灌;你让我把多少根绊绳拽断,把多少双布鞋磨烂。布鞋不耐穿,干脆光着脚板、赤着脚面,走在烈日暴晒的道路上,也不知道烧;踩在尖硬的瓦渣上,也不感觉垫。因为,脚底下那层坚硬的死肉呀,足有一分半。 自从有你出现,我们农民结束了扛揹挑担,在那史书的记载里,应该有你光辉的一段。让后人们知道你,劳苦功高常祭奠。 不过,现在的车辆,一个个都比你能干,你拉一千多斤,人家一车就是几万。我们农民,也不用出力流汗,只坐在舒适的驾驶室里,把那方向盘轻轻地转。车身轻如燕,速度似闪电,不信你来看,我脚底下那层坚硬的死肉,早已彻底不见,好像那柔软的被面。 旁边的铁锨也在提着意见,你听,它分明在说:主人家,为什么把我另眼相看?我和它们的资格一般,级别没变,它们全都退休修养,只有我,还在把活干,那么多的庄稼地,仍然要我来浇灌。 哎呀,铁锨老弟,且没抱怨。你看它们,个个色泽不艳,只有你,神采奕奕,红光满面。请再坚持几年,节水喷灌,就会全面实现。到那时,你也不用再把活干,住在这儿,睁着眼看,看着这个空前绝世的好社会,天天都在巨变,你也觉得不可思议,也会发出连声惊叹! 腰间手机呼唤,前边在叫吃饭,伙伴们,大家安心静养,咱们下次再见。” 常大伯背到这里,周围响起了一片喝彩声。有的说:“好,好极了!这才是真正的农民文章。没受过那些辛苦的人,根本写不出来。” 那个四川工头说:“的确是篇好文章,朗朗爽口,韵味十足,把早年农民的艰辛写得真实具体,同时反映出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巨大变化。” 保管接着说:“这篇文章紧贴主题,构思特殊,艺术性极强,一般作者根本想不出来,怎么才得了三等奖?难道还有人写得比这好?” 常大伯说:“咱这文章是地方语言,难登大雅之堂。用老陕话读起来顺口,用普通话就不顺了。我在广播上听过两遍,用普通话播诵别别扭扭,很绕口,当时就心灰意凉了,结果还入了围,能得三等奖就很不错了。” 电工说:“你说的可能不是主要原因,方言作品怎么啦,有多少方言小说不是也出名了。依我看,一定是评委里边没有农民,要是让了解农村,在田地里下过苦的人当评委,你这文章无疑是一等奖。” 那个四川工头说:“你说的或许是原因之一,咱没见过一二等奖的文章,不对比、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还是先干好自己的工作要紧。” 常大伯说:“是呀,到时候了都干活吧,得奖不得奖都是次要问题,咱又不指望它发家致富。我写的东西,只要有人听有人看,心里就高兴。” 从此以后,有几个爱好者要求常大伯把自己写好的东西拿来一点,他们闲时看看,他当然满口答应。一来二往,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提高了不少。可是,到发工资的时候,他和曹师每人只领到了七百元。 曹师当时就问发钱的媚子,媚子说她是按照朱工写的工资表发的。曹师拿着钱,气势汹汹地去问朱工。朱工说:“从上月开始,工地建立了考勤制度,一天没见人的当旷工论处。打工者从来都是干一天活,挣一天钱,一响不干就没钱啦。我只见你们来了十五天,发半个月的工资有何不对?” 曹师说:“我们是看料的,两个人来回倒班,料场有一个人就不算旷工,没来就是下班休息时间,你咋能不算工资哩?” 朱工理直气壮地说:“我管你倒班不倒班,挣老板的钱,就要为老板的事负责哩。工地有工地的规章制度,没见人来就不能记你出勤。整天在家里干自己的活,工地还给你把工资发上,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常大伯说:“我来的时候,老板说清是两个人换班;要是不准换班,壹仟肆佰元的工资谁愿意干?你这样做是老板的主意还是自己的?” 朱工说:“规章制度当然是老板定的,允许十二点对十二点换班,每天都能见到人。谁叫你们一天一夜换一次?人不到咋能算出勤哩?就是下了班,也应该在工地休息,你们不见人,有事在那里叫呀?” 曹师大声说:“下班是休息时间,有事凭啥叫我们哩?我们挣的是看料钱,不是装车卸车的钱。想叫我们顾紧,小心把舌头闪了。” 朱工也大声说:“我就是这样弄,干不干由你,有意见给老板说去。” 曹师还要再说,常大伯把他拉出来说:“算了,咱该咋弄就咋弄。我回去问问老板,如果是他叫这么办,咱就不干了。我怀疑是他自己的意思,上次送请帖,人家都去了,咱两个没给他面子,这人心胸太狭窄了。” 曹师说:“我看他就是欠揍,几时好好收拾一顿。”常大伯忙说:“别,别多事,咱不能做出格的事,少给七百元是小事,打了人事就大啦。” 曹师又说:“我这一月没有其他收入,领了七百元,家里咋生活呀?” 常大伯说:“钱多少都能过去,多了多用,少了少用,没有就不用啦,有啥大不了的。你要是有非办不可的事,把我这七百元先拿去。” 曹师不客气地说:“那就多谢了,我的确有难事,不用钱实在不行。”常大伯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钱递给他,曹师接住钱就回去了。 他两个没有因为少发工资而改变,还是一个对时换一回班。一个月过去了,朱工又给他们只算半个月的工资。常大伯好不容易见到村主任,村主任让他不要言传,给多少领多少,差多差少,自己以后给他补上。” 时光飞快,几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工地里的楼房盖到了第四层。楼房周围搭起了一圈外架,人在这边看不到那边,在那边看不到这边,看料人就得经常在周围转。这样一来,责任心强的常大伯工作量大了,而不负责任的曹师却有了投机取巧、耍奸偷懒的机会,经常溜得不见人。 常大伯给曹师说了几次,给人家看料要负责哩,要是一时大意被贼偷了就是咱的责任。咱两个那么点工资,家里也不富裕,咋赔得起哩? 曹师蛮有把握地说:“放心,有咱两个看料,这个工地没人偷,晚上能睡尽管睡。南边那两家工地把贼挡着哩,被盗也不是咱们的事。你要是害怕就各负其责,交班的时候转着看看,我值班如果丢了东西自己赔。” 常大伯说:“在一起弄事,这样做显得太省分了。”曹师又说:“这叫责任明确,算不得省分。他们不让晚上睡觉,我每天晚上都照睡不误。一月就那么点钱,还让人家把一半子扣了。老板说以后补上,几时给哩?他要是不给,咱能把人家怎么样?不让睡觉,除非是你这老实疙瘩子。” 常大伯又说:“老板那人我了解,他说给咱补上就一定会给,你还是认真点好。不怕一万,单怕万一,要是万一出点事咱就受不了。” 曹师说:“人不能太胆小了,你要认真就认真,我反正认真不了。咱还是各负其责,谁上班丢了东西自己赔,绝不连累对方。” 一个月时间又过去了,常大伯兢兢业业,曹师还是不负责任。说来也怪,不管负责不负责,效果都是一样的。那两家工地连连被盗,钢管、钢筋一丢再丢,刚装好的扣件,一夜之间就没有了,而这边却一直平安无事。 那两家都来这边院里取经,大院里那些人说:“狗是贼的克星,你们舍不得养活狗,盗贼当然翻了天啦。”那边也找了几条狗栓在工地,结果还是不理想,贼不但偷了东西,连狗也弄得不知去向。那边的老板被偷得撑不住了,不得不想法防贼,让干活的工人住在工地,轮流守夜。 不热不冷的天气没有多长时间,中秋节过去不久,寒潮便汹涌而至。他们又把早上换班的时间改成了下午,来时路上不太冷,晚上值班却冷得不行。常大伯虽然添了几件衣裳,新楼底下四面没墙,不管那里都不暖和。 常大伯只有在新楼周围不停地跑步才能不怎么太冷。然而,上了年纪的人,跑一会就撑不住了。他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特别沉重,又坐到加工钢筋的案子上歇歇。夜已经很深了,远处漆黑一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猫头鹰,落在塔吊顶上发出难听的叫声。公路上的载重大卡车,每天晚上都特别多,整个夜晚接二连三,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塔吊上安的大灯仍然很亮,常大伯思索片刻,又习惯地取出纸笔写道: 风似刺骨刀,身如冷水浇。唉——年迈身衰不耐冷,不如目前遍地蒿。 鸟唳如鬼嚎,车过似浪涛。唉——鸟为觅食飞到死,人为挣钱累断腰。 看料把心操,盗贼何其嚣?唉——只要整夜不合眼,看他本事有多高? 他刚写道这里,忽听南边工地呜呼连天,连忙出去一听,原来是那里又撵贼哩。啊,我得过去看看,隔壁两邻,能帮就帮一把。 常大伯疾步跑到南边工地一看,值班的人倒是不少,全都站在外面吆喝,没有一个人真去追贼。他就大声呵斥道:“你们喊啥哩?有这么多人,要抓贼还不容易吗?只要不动声色,悄悄溜到跟前就抓住啦。” 有个人回答说:“唉,吓跑算了,抓啥哩。我们都是白天干活的工人,晚上住在这里也不加钱,谁会认真抓贼,只要吓跑就是好的。” 常大伯说:“你们不追,贼把东西不是揹走啦。如果都去撵,即便抓不住贼,他们也会把东西扔下跑,工地起码受不了损失。” 又有人说:“我们才没有你那么傻,损失是老板的,得罪人是自己的。要是追得太紧,贼回头给你一刀子,那就更划不来了。老板原至给你出点医药费,认个误工补贴,谁能替你受疼吗?如果伤重死了,老板也会找种种借口推卸责任,绝对没有烈士那样光荣伟大。” 那边的看料人说:“是呀,有个工地就发生过这样的事,贼开着车偷东西,装满要走的时候被看料人发现了。他就冲上前去,死死地抓住盗贼后衣领不让开车,并大声喊着:‘抓贼,抓贼,快来人呀!’盗贼使劲挣也挣不脱他的手,情急之下便喝令同伴用马刀砍。另一个盗贼挥动马刀,一下就把他的胳膊砍了下来。看料人昏倒在地,盗贼开着车急速逃去。 工地上的老板到医院看望他的时候说:‘你咋那么傻的,连账都不会算,让他拉走算了。你要知道,胳膊比那车东西值钱多了。这下可把我害惨了,恐怕十车东西的钱也没有给你花得多。’你说人家说得对不对?” 有人接着说:“老板说得不无道理,他的确太傻了,自己受疼不说,还要连累老板花大钱。往后的话才不好说,少一条胳膊可是大事呀。” 常大伯说:“弄啥得有技巧,要是我就不那么办,悄悄地用手机把贼拍下来就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收拾他们,为啥要自己冒险哩?” 那边的看料人说:“你说得容易,大凡看料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汉,有几个会耍手机的?我连电话都不会打,怎么拍照、报警哩?” 常大伯又说:“那也不能蛮干。敌强我弱,就要避其锋芒,以巧取胜;最不行也要记住车型、车号,相貌特征,尽量多掌握一点破案线索。” 最先说话的人又说:“看料人要是有你那么精明的头脑,就不会给人家看料啦。我们干了一天活,晚上要休息哩,谁还有精神帮他抓贼?” 常大伯往回走着想:唉,老板怕出钱,叫工人睡在工地里不负责任,不怪贼老偷他们。他要是出点奖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么多人睡在这里,如果都负责任、想办法,要抓住盗贼不是什么难事。 晚秋将尽,气候越来越冷,看料人没有遮挡风雪的地方实在冷得不行。常大伯听四川工头说,他住的那排石棉瓦房还有一间闲着,原先盖的时候就说是给看料人准备的,收拾一下可以御寒,起码比外面强些。 常大伯为此去找掌管全局的朱工,谁知他的房门紧锁,到处找不见人。前边的看门老头说朱工回家去了,问他还有啥事要找朱副总。 常大伯说:“天太冷了,你把钢炭炉子都生着了,我们连个窝窝都没有。听说工地上那排石棉瓦房子有一间闲着,我想收拾一下避避风寒。人家是这里的总领导,咱不看脸不行呀,你知道他几时能来?” 看门老头说:“他新娘子住了院,问题挺严重的,最近常往回跑,几时能来咱说不准。这点小事不用找他,钥匙在保管那里,我和你去给保管说说,要钥匙去把门开开收拾便是。那间房子我去过,顶上只有一层石棉瓦,缝隙太多、太大,一点也不暖和,冬天住人恐怕不行。” 常大伯说:“房子在人收拾哩,我们找东西把缝隙塞严实,总比外面强吧。人家的空调早开了,屋里跟春天一样,咱要间房子不过分吧。” 看门老头又说:“是呀,瞎好有间房子就比没有强,咱过去要钥匙吧。” 二人走进保管房子,里边不但不冷还热乎乎的。常大伯抬头看看空调说:“房内有十度左右,不冷就可以了,二十四度太费电啦。” 保管说:“电费是工地上出,你操那么大的心干啥呀?咱这算啥,人家房里都到三十度啦。进屋就是汗衫短裤,连单衣都不穿。” 电工接着说:“还有更甚者,外地那两个技术人才,休假十天半个月,空调还是照常开着。那么多总管都是瞎子,难道就没人看见?” 看门老头说:“不是看不见,一丘之貉,谁不说谁。”常大伯生气地说:“都是啥德行吗,自己不出电费也不能白白浪费呀!我得给老板说说。” 保管忙说:“说也不顶啥,现在就是这些人耍牛的时候。老板离了人家不行,得罪不起。咱还是少管闲事,看不惯就把眼睛一闭。” 看门老头又说:“是呀,眼不见,心不烦,管他哩。你还是快要钥匙吧,先把自己的事弄好,冬天有个窝窝,少受些冷就行了。” 保管忙问:“钥匙,问谁要啥钥匙哩?”常大伯说:“问你要哪间石棉瓦房的钥匙哩。听说闲着没用,让我们收拾收拾,瞎好能挡点寒冷。” 电工高兴地说:“行呀,你们有个地方,我们去工地也有了歇脚之处。那地方闲着也是闲着,快把钥匙找出来,咱有空也过去帮一把。” 保管却说:“别看那地方闲着,朱工说冬天要放水泥,得他同意才行,你我都拿不住事。再说,工地看料,说清不准睡觉,这事恐怕不行。” 看门老头着急地说:“咋不行哩,不准睡觉就不能有个暖和点的地方吗?冬天天寒地冻的,小伙子晚上停在外边也撑不住,何况是老头。” 保管又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朱工不在,咱没有这个权利呀!”电工问道:“朱工是咋搞的,这个才娶了几个月,怎么就可住院了?” 保管说:“有啥奇怪的,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吗。菊花结婚几个月,到工地上来过几次,人看着怪飘的,才几天时间又住院了。” 电工回忆着说:“是呀,记得她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打趣着问:‘嫂子,人说女配三房恶如狼。你离了马公子,撇了羊公子,再嫁猪公子,到底哪个美呀?’她还笑着说:‘哪个老了都不如年轻的。我可是比狼恶,比虎猛,七十二变啥都懂。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保证叫你美得连老婆都不要啦。’唉,那么精神的人,想起来历历在目,谁知这么快就病倒了。” 保管笑着说:“你可能试过吧,有啥特殊本领?一下就把朱工俘虏了。”电工推了他一把说:“去你的,人家能要你都不会要我。” 看门老头大声说:“再别谝闲传了,你拿不住事就打电话问问。你们住得这么暖和,他们在野外受冻,不帮帮忙心里过得去吗?” 电工也说:“你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敢拿?怕啥哩,快取钥匙给他们,然后打电话说一声,行不行就那么办啦,他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保管说:“我还是先问问好。”说着取出手机,拨通朱工的电话说:“喂,朱总,新嫂子的病情怎么样?严重不,大概几时能出院?” 只听朱工在那边说:“能严重个啥吗,大不了死了了事。怕啥哩,走个穿红的,来个穿绿的,死个菊花,牡丹还在后边等着哩。我老了老了还能再当一回新郎官,再办一次结婚宴。有啥话快说,别婆婆妈妈的。” 保管把看料人要房子的事说了一遍,只听朱工在电话中说:“不行,不行,连门都没有。那间房子有大用,怎么能给他们,除非把我死了。” 屋里的人都听见了朱副总的话,看门老头气得大声喊道:“不行也得行,不给钥匙就把门砸开,看他能把谁怎么样,大不了不干啦。” 电工接着说:“真是岂有此理,闲闲的房子不让住,把人冻死他才甘心。老杨,你不给钥匙我就把锁子卸了,就那个破门,还能难住我。” 电工说着拿起工具就往出走,看门老头紧随其后。常大伯正要阻拦,门外有人进来说:“老杨,钥匙给他们,人重要还是东西重要?” 保管看见来人吃惊地说:“啊!老板,你,你怎么来了?”连忙拉开抽屉寻找钥匙。屋里的人都很惊讶,个个大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常大伯愣了会说:“主任,你可是比总理都难见的人呀!今天怎么突然能来?真是太意外了。”主任说:“咱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咋能比总理都难见哩?”常大伯又说:“可不是吗,总理经常能在电视上见,而你的贵面实在难见,电视上没有,家里找不见,今天也不会是为这点小事来的?” 主任说:“当然不是,我今天受人之托,不来不行呀!都是这里的老板,人不亲行亲。他们有困难求咱帮忙,咱咋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常大伯说:“那你快去吧,不要为我们这点小事把正事耽误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主任后边的话更使他不明就里,惊讶不已,  正所谓: 老板帮邻荐能人,出谋划策擒盗贼。要知他还说什么,接着再看下一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0帮邻居出谋息盗患 为同僚划策争工资 挖下陷坑捉盗贼,谁料贼是自己人。 狠罚多放非良方,攻心解难是正门。 谋略不光战时用,平常亦能有作为。 智者智慧随处在,各方各户没愁云。 上界住仙神,地下居鬼魂。良莠差距大,唯有中间人。 地是聚宝盆,世代养万民。一招被圈占,肥了少数人。 闲话多说不成文,书归正传人入门。上文说道:时至秋末,气候越来越冷,常大伯想要工地上的石棉瓦闲房避避风寒,非要经过朱副总的同意不可。可是,朱副总因新娘子生病不在工地,看门老头和电工都觉得这等小事不用请示,叫保管把钥匙交给常大伯就行,有啥好怕的。 胆小如鼠的保管不愿担当责任,非要打电话请示不可。电话拨通以后,朱副总说那间房子有大用,不能交给他们,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门老头和电工都很生气,这个要去砸门,那个要去撬锁。常大伯正要阻挡,老板却突然推门而入,一句话就把问题解决了。 众人都很惊讶,觉得老板出现得太突然了。常大伯知道老板绝对不是为这点小事而来的,就让他快去办自己的事,不要为此把正事耽误了。 谁知老板却说:“我今天的正事就是专门找你赔不是来了。老常叔,实在对不起呀!贤侄一时口快,不小心把你出卖了,还望老叔谅解呀!” 常大伯笑着说:“我又不是地下党,你也不是叛徒,何来出卖之说。有话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我喜欢直来直去,你不是不知道。” 村主任也笑着说:“知道,知道,你一辈子光明磊落,乐于助人,在咱们那里可是有口皆碑、妇孺皆知,我咋能不知道哩?” 常大伯催着说:“快说啥事,我这人也不爱听奉承话。” 村主任这才说道:“事情是这样的,甲方昨天开会招标,几家承包方聚在一起聊天,南边哪家工队的老板向我诉苦,说他们第一座工程非赔不可,下边的也不想再投标啦,让咱们放心做预算。 商场如战场,我以为他是在打烟幕弹,就照直说:‘老兄,别给我使眼雾啦,这么大的建筑量,就咱们三个工队,不停地干也得五年时间,我可不想把谁撵走。咱还是别争了,预算不要做得太低,标书该咋投就咋投,免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劳心摊成本,担风冒险没收入。’ 他叹着气说:‘唉,我和你不一样,你们开始的时候丢了一次东西,以后就太平无事啦。我们则是三天两头被盗,有次拆架装了五六十袋扣件,准备第二天给租赁公司还东西,谁知道一夜之间连一袋都没有了。几个月来,我们丢的东西太多了,照此下去,有点利润都让贼偷完了。我要是再不悬崖勒马,别说挣钱啦,恐怕把婆娘娃卖了也不够赔。’ 我当时对他说:‘别灰心吗,我这次是占了地利,有你在南边挡贼,我才没有多丢东西。下次就没有那么走运了,我的工地要是在你外边,也能给你挡贼。你这次赔了,下次多赚点;我这次赚了,下次再赔点,反正都是一样的。你还是想办法把贼防住,赚钱的日子在后头哩。’ 他又说:‘我把不想的办法都想啦,就是不见效,实在不行又叫工人住在工地里换班看着,这才稍微强了一点。贼虽然没抓住,东西丢得没有以前厉害。这也是权宜之计,往后天气越来越冷,咱不能让工人经常住在那里,他们休息不好咋干活哩。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想打退堂鼓。’ 我又劝着他说:‘干咱们这一行,拉开了就不好收拾。工具、机械、材料摊了一河滩,想处理也不是容易的事,还是增加看护人,好好干吧。这次投标,咱们都把管理费提高一点,情况会好转的。’ 他还是说:‘增加看护人也不容易,像你那责任心强的看料人不好找。年老的不顶用,年轻的看不上,管理费太高了甲方也不会同意。’ 我当时忍不住说:‘像我老常叔那个人,的确不好找。他可是我们那一带人所共知的智多星,再难的事到他手里就不难了。一辈子扶危救急、乐善好施,经常为乡亲们分忧解难,附近十里八村,不管谁有难事就找他,他总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比自己的事还上心,是大家公认的好人。’ 他听了这话就求我引见引见,还说要备份厚礼,请到饭店里好好招待招待,目的只是求你为他出主意、想办法抓住盗贼,往后就不再丢东西了。 我知道自己一时说漏了嘴,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连忙解释着说:‘不行,不行,他这人脾气倔强,不畏权贵,对有钱人不理不睬,对老百姓亲亲热热。我和他是一个村的,就因为是村干部,他没有要紧事从不登门。像你这样的大老板,就是把钱摆满求他办事,他看都不看一眼。’ 他又说:‘那我学刘备那样礼贤下士,来个三顾茅庐,诚心诚意地请他帮忙。我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我还是说:‘不行,不行,他又不想出相拜将,你那样做感动不了,一点作用也不起。他会说:我老农民何德何能,岂敢劳你老板大驾。我要是比你本事大,就不会给人家看料了。你能说啥吗,只有一去二三里。’ 他死缠硬磨,承诺许愿,求我帮他想办法。我实在无法推托,只好给他点窍了一下。老常叔,对不起,可能会给你招惹麻烦,故此过来说一声,让你有个思想准备。具体该怎么应对,那就用不着我说了。” 主任说到这里,保管眉飞色舞地说:“好事,好事,先让他在五星级饭店把咱们请一顿,然后再说一条计谋多少钱。他如果舍得出钱,还要讨价还价,合适了就帮他想想办法。我想,这点小事难不倒老常。” 看门老头也说:“对呀,金钱社会就是这,弄啥都挣钱哩。什么指路费、信息费,说媒介绍费、搜集情报费,主意也当然不能白出。依我看,人家是大老板,一辆小车百十万,咱不能要的少了,每条要他十万八万。” 电工接着说:“不多,不多,人家电视台一条广告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着要钱哩。咱的主意只要管用,要他十万不成问题。” 村主任笑着说:“要多要少是我老常叔的,与你们有啥关系?” 看门老头说:“咋没关系哩,咱和老常停了几个月,谁不知道谁的啥吗。他那人仗义疏财,不吃独食,只要自己发达了,就不会忘记咱们。” 村主任说:“这话倒是事实,但这回恐怕沾不了什么光。他帮人分忧解难,从来不要报酬,怎么会发达哩?你们忙,我得走了。” 常大伯站起身说:“有你给他点窍,我连发达的机会都没有啦。快走,快走,你这人时间宝贵,今天来这一次,不知要影响多少收入哩?” 村主任走后,看门老头着急地说:“老常,人不能太傻了,不要报酬看对谁哩。要是他们老板请你出主意,你就狠狠地宰他一次。” 常大伯微笑着说:“行么,老板那么有钱,我就要他几十万,见一面,分一半,咱们在座的都有份。不过,有咱的老板给他点窍,他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随俗沉浮,怎么会在我面前出乖露丑、自讨没趣哩?” 电工说:“管他哩,到时候再说,咱又不指望它增加收入。快把钥匙拿上过去开门,先把房子收拾好,你们晚上就不用在外边受冻啦。” 看门老头说:“咱们都走,人手多了快些。”常大伯忙说:“不用,你们有事在身,最好不要擅离职守。我今天下班不回去,和曹师收拾就行。” 看门老头又说:“没事,没事,今天有雾霭,报的重度污染。上边成立了防污染专业队,每个工地都住着几个小伙看管,不准车辆上路。我把大门锁着,只留小门让人出入,那些小子没在,门看不看能行。” 电工接着说:“我今天也没事,材料拉不进来,几个项目都停工了。本来给打栏板的、贴瓷片的拉电哩,他们把工人放了,我也不用干啦。” 保管把钥匙交给常大伯说:“你们去吧,我得趁今天的时间把账走走。上次给人家还的钢管数量不对,出入还不小哩,不知原因何在?” 电工说:“原因很简单,收的数算多了,还的数算少了。人家送来的时候我就说,咱得把数点清。你说这么多钢管,一次就拉了七大车,咋数得清哩?多少就多少吧,人家那么大的公司,还能给咱多算。咱还的时候怎么样?人家可是仔仔细细的丈量,一米都不会多算。现在知道对不上号,怪谁哩,只怪自己太粗心了,你就准备着给人家赔吧。” 电工说着就和常大伯、看门老头向工地走去。常大伯走出门说:“那次收钢管的时候是他老表上班,他们怎么那样粗心,连数都不查?” 电工说:“那一天我也很忙,他老表跑得不见人,一次拉来七车,整个场子倒得横三顺四,乱七八糟,人家都不管,他一个人查不清。” 看门老头说:“应该把院里那帮小子都叫来查数。他们不知干的啥事,成天白吃白住,人五人六的,难道就不该操操心吗。租赁公司的东西差远了,那可不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这个责任不能让保管一个人承担。” 电工又说:“叫,谁叫哩?他们在这里好像老板,啥人都管,比咱在上得多,咱有啥权利叫人家?保管可不是好干的,稍微不细心就把麻达懂下了。这次损失可能不小,老板要是让他赔,老杨两年不要工资都不够。” 看门老头又说:“听说老杨和老板他几爸是同学,关系很要好,老板对他不会太绝情。咱们别操那些闲心,快去拾掇房子要紧。” 三人说着走着来到那间石棉瓦房门前,常大伯开门一看,里边尽是建筑垃圾和一些乌七八杂的闲置东西。他们先把有用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到房子西边的墙角处,然后把破篷布盖在上边。接着在工地里找了辆推车,到四川工头那儿借了张铁锨,开始清理房子里边的垃圾。 他们刚把房子清理干净,按时换班的曹师来了,看见这种情况高兴地说:“啊!咱们在工地上也有房子啦。好,好,你下班吧,剩下的活我来干。” 看门老头说:“那你就把里边打扫干净,还有石棉瓦底下的缝隙,也得要你这大个子来塞。下了班让老常回去,有啥要帮忙的活就言传。” 电工说:“库房里有张三斗桌子闲着没用,我去帮你抬来,再用压缩板、楞木支张床,就像个住人的房子啦,我们闲了也能进来歇歇。” 曹师说:“那就多谢了。老常哥,你回去吧,明天来啥都好啦。我家里有台电暖器,下次回去拿来,再把那边屋里的椅子搬过来就像回事啦。” 常大伯说:“那我就回去呀,走得太晚天就冷了。你两个有事就忙去,这里不是急的事,得慢慢来,弄不完了还有明天哩。” 看门老头和电工都说:“你走,你走,我们帮着弄好便是。” 赶常大伯第二天下午来换班的时候,他们的住所果然收拾好了。曹师兴致勃勃地说:“咱这公馆还不错哩,红砖铺地,墙壁洁白,我把所有的缝隙都塞完了,比外面暖和得多。明天再把电暖器带来,那就一点不冷啦。” 常大伯看了看说:“我下次来带张电褥子就行了,用电暖器费电,恐怕朱工要干涉哩。咱没给他行礼,他就处处和咱过不去。” 曹师气愤地说:“我就把电暖器拿来,看他能怎么样?他们把空调开得那么热,咱用个电暖器还嫌费电。他有意见冲我来,我不怕他。” 常大伯又说:“不是怕不怕的事,咱只要过得去就行,尽量避免冲突。别人浪费不浪费咱管不着,自己能省就省一点吧。” 曹师扭着脖子说:“省,省,你就知道个省,给谁省哩?爱省你自己省去,我不想省,也不会省。有个电暖器到底方便吗,人坐在跟前喝茶聊天多好呀!冬天没有取暖的东西,这烂房子咋停得住人哩?你害怕就别用了。” 曹师说罢,也不等常大伯回答就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走了。常大伯先在工地周围转着看看,发现南边的外架内侧,第二层楼高的地方有两处缺少十多米钢管。自己心里疑惑着想:是不是被贼偷了?急忙上到二层细看,并没有被人卸过的迹象,下边也没有一点痕迹。他觉得不是搭外架的工人少用了几根,就是被支壳子的工人卸去了,绝对不会是贼偷啦。他没有在意,准备明天问问那个四川工头,就漫步走着转回大院。 吃晚饭的时候,保管问他房子收拾得怎样?他说都收拾好了,一会把被子拿过去,晚上太冷了,就盖着暖和暖和,不用在外边硬冻啦。保管吃着饭说:“嗯,到处都是凉冰冰的,有被子也是凉的,能暖和个啥吗?” 常大伯停住筷子说:“我下次来带张电褥子,人坐在被窝里就不冷啦。”保管又说:“对了,库房里还有不用了的泡沫板,铺在床上越睡越热,被电褥子都暖和,还不用费电。我今晚没事,吃了饭帮你拿两张。” 常大伯感激地说:“不用费电当然好啦,那就多谢你了。”保管客气地说:“谢啥哩,收拾房子我没去,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吃过晚饭,保管在库房里取了两块泡沫板,常大伯拿上自己要用的东西,一块来到那间新住所里。保管把泡沫板铺到床上,宽窄正好,长短有点长,二人拿到外边用铁锨裁了一块才合适。常大伯把被子放到床上,自己坐在椅子上说:“杨师,这几天把账走得怎样,钢管出入大不大?” 保管坐在床沿上说:“还没弄清,可能差得不少,你明天帮我把工地里的数数,要是差远了就得想法弥补,不然,我把家当卖了也赔不起。” 常大伯满口答应着说:“行,行么,咱们在这里认识也算缘分,就是要互相帮助,共同担当哩。要是差得太多,我也给老板说说,他那些哥们不管事,有问题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老板是个好人,不会让你赔。” 保管说:“听老板说过,他最敬重你了,可见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还望你在老板跟前美言几句,只要不叫我倾家荡产,我将感激不尽。” 常大伯忙说:“不会,不会,老板那人很仁义,咋能叫你倾家荡产哩?咱们在一块共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也用不着感激。” 保管连声说道:“好,好,咱们互相担待。你这里有啥事只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全力以赴,绝对没有说的二句话。” 常大伯说:“多谢美意,我这里能有啥事吗?就是下午接班后在工地周围转着看看,发现南边外架内侧,有两段缺少几根钢管。我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被盗迹象。估计开始就没搭够,我想明天问问工头。” 保管忽地站起身说:“不会,不会,怎么会没搭够哩?一定是被贼偷了。咱现在过去看看,也好提前做个思想准备。” 常大伯说:“急啥哩,天已经黑啦,明天,明天再去看吧。” 保管往出走着说:“走吧,走吧,那么亮的电灯,天黑怕啥哩?现在去看没人知道,明天人多眼杂,都知道丢了钢管就不好遮掩啦。” 保管说着已经走了老远,常大伯只好跟在后边走着说:“丢啦就丢啦,有啥好遮掩的?看把你急的,晚上再看能起啥作用吗?” 保管不听只走,常大伯只好和他来到工地南边。保管仔细看着说:“好着哩,一个都没有丢,你咋能说不够哩?真是闲得没事干了。” 常大伯说:“我不说你就看不见,那不是吗,外边看着够够的,里边有两段不够,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这架搭了几个月啦,我今天才看见。” 保管朝上看了半会才说:“啊!怎么在那里,你不说就没人发现。下边没有一点痕迹,贼可能从二楼那儿偷走的。走,咱们上去看看。” 保管说着就去上楼,常大伯一同走着说:“不可能,贼偷方便哩,放着下边的钢管不偷,却要去偷上边的,除非脑子进了水。” 保管回过头说:“咋不可能哩,下边容易被人发现,故此上到没人注意的地方卸着保险,有人来老远就能看见。有句话不是说,登高远眺吗。” 二人上到二楼仔细观看,主杆没有安过扣件的印迹。常大伯说:“一定是架子工搭到这里没钢管啦,就少搭了几根,我明天问问就知道了。” 保管说:“不会吧,可能是贼偷得早,灰尘把印迹掩盖完了。那些架子工搭完外架早就走啦,其他工人怎么会知道,你问谁去呀?”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你说丢啦就丢啦,我和你老表一人一半,赔不了几个钱。地上那么多值钱东西,贼上到二楼去偷几根钢管,谁信哩。” 保管朝楼里瞅着说:“啊呀!不是几根,这里放了一堆钢管也不见了。我前几天还见来,一定是一块偷走的,起码能拉一大车。”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胡说哩,我每次上班都是楼上楼下的走几次,这里几时放过一堆钢管?你咋那么自私的,想给自己差的数量找出路,就往别人身上硬压。看料人不光是我,还有你老表哩!” 常大伯气得不理保管,一个人回到住所,背靠被子躺在床上,想来想去,觉得保管不光自私,也太可憎啦。为了洗脱自己,不惜牺牲别人。这人呀,真是没尾巴比驴都难认。看着人头嘴脸,相差不多,内心世界形形色色,百人百性,各种思想无所不有,真善美,假丑恶,简直相差太远了!正是:同样有鼻有嘴脸,品质优劣差得远。 外表美丑显而见,内心好坏没深浅。 油嘴滑舌尚可恕,口蜜腹剑最危险。 代人受过少抱怨,天下自古多冷暖。 常大伯想了一会,没盖被子觉得太冷,便走出房门,先到料场看看,再去工地周围转转,想把身上转暖和了再回房上床,将棉被拉开御寒。 当他转到和邻居工地交界的地方,忽听那边新盖的楼上有人连声咳嗽,他自然朝上望去,虽然灯光照不上去,还是认出就是那个看料老头。啊!这老家伙站在上面干啥哩?天这么冷,要是冻感冒了可不是小事。于是,急忙走过去朝上喊道:“喂,老同行,快下来,上边风大,太冷啦!” 那老头在上边说:“多谢关心,我都没法活啦,受点冷怕啥,早点冻死就好啦!你快回去睡觉,有我们给你挡贼怕啥哩?天冷就不用转啦。” 常大伯不但没回去,反而往跟前走着说:“下来,下来,看料也不用站在上面。你们工地住着那么多工人,你还有为难的啥哩?” 老头又说:“天太冷,工人都走啦。东西丢得多了,人家没挣看料钱,老板只能把气往我身上出,非叫我抓住盗贼不可。还说清只要我抓住盗贼,保证今后不再丢东西,他就给我出两个人的工资;要是抓不住贼,东西继续丢,我看料的工资一分没有。老同行,我自看料以来,工资一分钱也没领过,都在老板那儿压着,准备过年一次捎回去,我家可指望它生活哩。 老同行,老板丢了东西,不想出工资就故意刁难我。我这人能抓住盗贼吗,没办法,只有站在上边,贼来了老远就能看见。他们要偷东西,非从这楼下走不可,我准备些滚木礌石,钢管铁锤之类的东西,瞅机会扔下去,要是侥幸砸伤几个,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了。” 常大伯忙说:“不可,不可,高空坠物,力可穿石。你想过没有,要是把贼砸死了咋办哩?不但你要负刑事责任,老板还得受连累,非给人家赔命价不可。他让你看料抓贼,没叫你给他懂人命呀!” 那老头说:“我没想那么多,实在不行,自己装着失足坠楼,一了百了。人吗,活多少得够,迟早都是要死的,不会死的花几十万,弄得人财两空;会死的挣几十万,没人了还有钱哩。我在他的工地死了,也算工伤事故,他老板起码赔个十万八万的,家里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啦。” 常大伯着急地说:“别,别胡说,你快下来,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可以帮你想个办法,一定能把贼抓住。而且皆大欢喜,一点险也不用冒,一个人也不会伤。你老板如果说话算话,就会给你付两个人的工资。” 老头激动地说:“啊呀!你说这话是真的吗?那你等等,我马上就来。”常大伯等了一会,那老头果然下楼来到跟前,拉住常大伯的手说:“老同行,我太感谢你了。走,我先领你看看地形,然后再说咋办呀。” 老头朝回走着又说:“把我跟上,你没到这里来过,地形不熟悉,要是你那个同行,就不用我领啦。他今天还来逛过,对那里都了如指掌。” 常大伯跟他走到楼南,老头指着前边说:“那儿有一堆扣件,害怕贼偷没敢装袋子,我就用篷布盖起来,准备明天装好给租赁公司送去。” 常大伯走到前边再看,那儿果然有个圆塚,比小坟岗上的大坟还大。他揭开篷布一看,里边全是扣件和一米多长的短钢管。便盖好篷布,在四面看看说:“咱们在这里挖个一人多深的坑用篷布蒙住,盗贼一来就得掉下去。咱走来先用手机一拍,再用架板把上边一盖,压些重东西,让贼在下边呆着去。至于明天怎么处理,那就是老板和警察的事了。” 老头高兴地说:“好计,好计,就跟猎人捉野兽一样,真是妙极了。” 常大伯说:“好是好,可是,这个坑要几方土哩,还得倒在那边坑里,工程量不小,指望咱两个老家伙,恐怕赶贼来也挖不成功。” 老头想了下说:“我们这里叫了个小挖掘机挖厕所下水,是按小时算钱的,刚挖完,司机正在那里吃东西,我去叫他开过来挖一下。” 常大伯说:“那好,给他加点时间,别让人家吃亏。” 老头去不多时,果然把挖掘机叫来了。常大伯指挥着,一会功夫就把坑挖好了。老头对司机说:“你休息好了就走,多加二十分钟不吃亏吧?” 司机说:“算了,算了,这点活算啥时间哩。”常大伯说:“算就算吧,你弄这事也不容易。没事了快点离开,我们准备抓贼呀。” 司机又说:“你两个老头行吗?我在这里还能给你们壮壮胆,帮帮忙。”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我们用计抓贼,不出多大力,没有危险性,你在这里反而不便,贼要是把你认得了可不是好事呀。” 司机开车回去了,两个老头把坑周围拾掇好,搭了几个树枝蒙上篷布。老头取了两根一米多长的钢管,常大伯说:“不用那东西,贼掉下去了你只管照手电,我用手机拍照就行了,你拿钢管有啥用处?” 老头说:“以防万一吗,贼要是反扑,手里有家伙胆就正啦。”老头一手拿手电,一手拿着一根钢管,和常大伯躲在楼下暗处看着。只见到: 楼外电灯空中挂,扣件盖在篷布下。四野漆黑无声响,二人作伴不害怕。腹内心跳忍不住,嘴里不说一句话,两双耳朵仔细听,四只眼睛全睁大。这个抓贼要工资,那个不知为了啥?” 二人蹲得时间长了,免不了冷气侵身,腿脚发麻。看料老头活动一下身子小声说:“到现在没有动静,贼今晚可能不会来了。” 常大伯起身取出手机一看说:“时间尚早,盗贼一般到十二点以后才出来作案,有些睡觉迟的人现在还没睡哩,咱们再等等。” 看料老头又说:“这话属于事实,现在的年轻人爱谝闲传,晚上怕睡,早上不得起来。盗贼偷东西,就是要等大部分人睡了以后才动手。” 他们又等了一会,远处最黑的地方似乎有了动静,功夫不大,就可以听见‘沙、沙、沙’的脚步声。二人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看料老头不由得向常大伯跟前挪了挪。常大伯把他的胳膊捏了一下,示意保持安静。 沙沙声走出黑暗,到了亮处,好家伙,一溜来了七八个猫着腰的人,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两个老头不动声色,只是瞪大眼睛看着。 来人离得近了,头上还用什么东西蒙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楚,就是认不清人。走在前边的人突然小声说:“跟着走,别乱跑,马上就到啦。我把路线都摸清啦,他们没装袋子,用篷布盖着当谁知不道。” 后边有人接着说:“我们跟着你,今晚再给他来个连锅端,生意做成了,当然少不了你的信息费。几个月来都是如此,你的收入比我们大得多。” 有人随后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信息时代的信息值钱,人家光出卖信息就能发大财。咱就是掌握了信息才能挣钱,多给他一点算啥哩。” 前边那人又说:“都别说话,前边就是,随我来。”嘴里说着,脚下加快,率先跑向篷布盖的大塚。只听啊呀、噗通一声,整个人不见了。 常大伯高声喊道:“掉下去了,都快出来抓贼呀!”后面那些人拧身就跑,看料老头提着钢管要追,常大伯一把拉住他说:“别追,快照手电。咱们抓住一个曹操顶十个夏侯惇哩,只要有坑里哪一个,其他的都跑不了。” 看料老头开亮手电,和常大伯快步跑到坑边,坑里的人要往上爬,就是差了一点够不到上边。常大伯先用手机拍了几下说:“把他的头套取下来再照几张,这几张看不清模样,作证据有点不太全面。” 看料老头说:“不忙,不忙,先让我砸他两下出口气。这几个月把气就受扎了,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非好好出出气不可。”说着便放下手电,双手拿起钢管要往下砸。常大伯连忙制止着说:“别,别,打人是犯法的。你要是打了他,不但自己费力生气,还要犯错误,两头都划不来。” 老头又说:“那我去把老板叫来,他这回说话要算数哩。” 常大伯说:“半夜三更的,你到哪里找他?说不定正和相好的共度良宵。你去打搅人家的好事,他一生气就把说过的话忘了。还是明天再说。” 老头说:“那咱得看好,要是让他跑了,咱就前功尽弃啦。” 常大伯又说:“不怕,去把头套一缷,让我再拍两张,然后用架板盖严,压些重东西,这么深的坑,量他跑不了。就是万一被同伴救走也不怕,咱有照片,派出所会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抓回来。” 看料老头去拽头套,那人把身子往下一蹲,老头爬在坑沿也够不着。常大伯大声说:“去拿根钢筋,窝个钩搭往上勾,看他能躲到那里去。” 老头很快拿来了钢筋,用钢管窝了个钩搭去勾头套,那人双手拽住钢筋不让勾,差点把老头拽下坑去。常大伯生气地说:“不让拍照就打110,叫警察拉到派出所慢慢收拾,看他还老实不老实。” 那人蹲在坑底说:“别,别叫警察,他们拉去我们倒霉,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往后,工地上的东西还会丢得更多。”常大伯忙问:“此话怎讲?派出所拉走一个,就能把你们那些同伙全部抓完,咋会再丢东西?” 那人又说:“抓完倒是不假,抓完了又能怎样?无非是罚款要钱,钱罚光了放人。我们出来以后,必然要变本加利地继续偷,非把损失弄回来不可。所以说,发财的是派出所,工地里的损失只会更加严重。” 常大伯听到这里说:“这声音听着好熟,你是谁呀?把头套取了让我看看,如果是熟人就把做贼的原因说清,咱或许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个看料老头也说:“看这身形,听这声音,好像是你那个搭档。” 常大伯说:“我早就怀疑是他,就是不知他为啥要做贼哩?” 坑底那人说:“老常哥,就是老熟人。我,我是没办法才走这步路的。儿子得了神经病,常年四季住在精神病院里;他妈身体不好,我让他们的医药费、住院费弄得焦头烂额,不这样弄钱,日子没法过呀!” 常大伯说:“曹师,家里有特殊困难,可以办低保,申请贫寒救助,国家会让什么人都过得去。你怎么能干这种不光彩的事哩?” 曹师说:“老常哥,你不知道,我在村里是单门独户,那种好事轮不到咱这种人。名额都让干部亲属、自己人占完了,我根本沾不上边。” 常大伯又说:“这话倒是不假,农村的宗族观念到处存在,的确太强,把公平公正取而代之了。那你可以向政府部门反映,或者想别的办法,咋能干这做贼的营生。曹师,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要及早回头哩。” 曹师在坑底抬起头说:“老常哥,咱这人人微言轻,往上反映不但不起作用,还会招来指责唾骂。他们会骂我是裤裆里的虼蚤——咬蛋虫;拉屎毬动弹——鼓了些闲力。人家合理不合理,领的是国家的钱,与你有啥关系?国家的钱不领白不领,自己没有本事就学瞎,把腿跑断不顶啥。那样一来,我的处境那就可想而知了,弄不好会有无法居住之危险。” 常大伯气呼呼地说:“没有本事就学瞎,这话算是说对啦!你不是在学瞎还是干好事不成?咱们院里的扣件也是你偷的吧?这里丢了那么多东西,一定都是你们偷的。世上啥事干不成,你就不能想办法干点正经事,难道只有做贼才能发家致富,只有偷东西才能把你家的日子过好?” 曹师自己取下头套说:“想办法,能想啥办法吗?老常哥,你要是能帮我想个好办法,只要家里的日子过得去,我就洗心革面,永远不再做贼。如果不行,就把我交给警察。反正死娃抱出南门——没指望啦,出来后破罐子破摔,还得继续做贼。到那时,你们就要猴手不离笼鋬地看着。” 看料老头着急地说:“以后要是再丢东西,我的工资就难要了。老同行,咱们不能交给警察,还是帮他想个办法吧。都是看料人,人不亲行亲吗,只要他能痛改前非、回头是岸,你也算与人为善,功德一件。老同行,怎么样?凭你那么足智多谋,帮他想个增加收入的办法,一定不是难事。” 常大伯看着他说:“那你得答应我,对你老板别说实话,就说贼逮住了,他们人多,咱们寡不敌众,又被同伴救走了,总算东西一点没丢。今晚的事就咱两个知道,只要不对任何人讲,曹师的名声还可以保住。” 曹师在坑底高兴地说:“好,好,老常哥,真有你的。能够这样的话,我就太感谢了,今生今世,记你们一辈子好处,保证说话算话。” 常大伯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还要答应我一件事,让你们那些同行改过自新,都别干了。从今往后,只要这里三家工地太平无事,我就可以帮你想个办法。要是哪家工地再次被盗,那就别怪我不讲情义,非把照片和录音交给派出所不可。警察必然顺蔓摸瓜,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曹师忙说:“我答应你,他们的日子都差不多,也有自己的事。到这里偷东西是我勾引的,还保证万无一失,他们当然不嫌钱多了扎手。我明天就去说说,一定不成问题。人吗,都想过平安日子,谁也不想出事。” 常大伯说:“那好,上来吧,只要你说话算数了我也就算数啦。”说着就拿了块架板放到坑底,看料老头把手里的钢管架在坑沿上。曹师脚蹬架板,手抓钢管上来,向二人打躬作揖,千恩万谢,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常大伯对老头说:“他们不会来了,咱们也该放心睡觉啦。你明早就去对老板那样说,要是对谁说了实话,消息泄露出去,你要工资就难了。” 老头说:“那当然,你没地方就到我的窝棚睡吧,外边太冷啦。” 常大伯说:“我们也有住处啦,就是那排石棉瓦房,西边第一间,没事了过去坐坐,咱们结成统一战线,互相照应着与大家都好。” 看料老头忙说:“好,好,我把西边工地那个同行也叫上,咱们三家看料人联合起来。你给咱把领导当上,我们一定唯你马首是瞻。” 常大伯说:“快去睡吧,再见,咱们互相关照就行了,当啥领导哩。”说罢回到住所,上床拉被,往曹师的被子上一靠,和衣躺了许久也睡不着。他知道这是习惯,自己上班一直没睡过觉,当时改不过来。没办法,不如出去走走,把工地里的新钢管数一数,和买的数一对就出来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工人已经上班,常大伯正要打扫卫生,却见保管和朱副总、工程师、技术员,还有那几个各色小子一块往工地上走。他不禁心生疑虑,保管每次去工地都是和电工走在一起,今天怎么变了常态?自从天冷以来,那些人都爱在开着空调的屋子里暖和,没有要紧事不会到工地上去。啊,可能是保管说工地上丢了钢管,把他们叫去看现场的?不错,听保管昨天那口气,非把钢管的误差赖在看料人身上不可。 常大伯想到这里,就叫电工一同去看,并把昨天下午和保管发生争执的经过说了一遍。电工说:“他昨晚也和我说了,我当时就说他胡然哩。搭外架用的钢管是自己买的,统一喷了红漆,和租赁公司的钢管不一样,就是真被贼偷了,与你差的钢管数量没有丝毫关系。他又说二楼放着一堆钢管同时丢了,数量最少有千十米。我又说他纯粹胡说,租赁公司的钢管送来,你查了数就不管了。支壳子的工人干定额活,用多少拿多少,谁会给二楼堆放一堆钢管?你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粘不上你。” 常大伯说:“我两个没给朱总行礼,他那人心胸狭窄,处处和我们过不去,没事都想找茬。这回听了保管的话,他还不颠倒黑白、一意孤行,非制造冤假错案不可。老板轻易不来,指望那几个混小子能主持公道?” 电工说:“不怕,我经常从那里上上下下,二楼有堆钢管难道看不见吗?我会实事求是地说话。那几个小子虽然有点混,也不会硬冤枉人。” 常大伯又说:“那你就把朱工得罪了,小心和我们一个下场。” 电工又说:“我是凭技术吃饭的,他要是对我过不去,立马走人,别的工地争着要哩。这里没有我马上停摆,他想找个合适电工可不容易。” 常大伯想想也对,电工不是看料人,随便拉一个都能用。现在的打工族,有技术就是资本,到哪里也不容轻视。朱工不敢像对咱那样对待他。 他们说着走着来到工地南边,老远就看见保管指着上边在说什么。二人刚到跟前,朱副总就大声呵斥:“老常,你们看料不负责任,咋能丢了那么多钢管。你可是大言不惭地说过,上班期间丢了东西自己承担。” 常大伯大声说:“不错,我现在还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们上班期间,工地上的东西要是被贼偷了,我负完全责任,丢多少赔多少。” 朱副总说:“这外架上边明显少了钢管,是不是该由你们看料的赔?”常大伯又说:“如果真是被贼偷了,当然该由我们赔。要是开始就少搭了几根,或者是支壳子的工人拿的钢管一时不够,顺手卸了几根,我们就没有必要赔了。保管还说二楼放着一堆钢管,前几天还在,现在也不见了,一定是一块被盗的。这样说来,被盗时间应该在这几天。那么,外架的主杆上就有卸了扣件的印迹,我和他昨天下午仔细看过,一点迹象也没有。他当时说丢得早了,印迹被灰尘淹没了,那他前几天见的一堆钢管,又是从何说起哩?这样前后不符、自相矛盾,不是一派胡言是什么?” 电工马上站出来作证说:“杨师,你是为给自己找替罪羊在无中生有、胡说八道,谁给二楼上放过一堆钢管?我一天从这里上来下去好几回,从来没见二楼放过钢管。拉来的钢管老是供不应求,怎么会有闲放的哩?你说的一堆钢管是那里来的?是谁拿到二楼上去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那个大个光头说:“哎呀,杨叔,看料人还有你老表哩。你这人真够可以的,为了开脱自己,啥事都做得出来。” 朱副总还是坚持着说:“里边放没放钢管先不说,外架的确少了呀?保管能够看出来,说明他工作认真细致,对老板的事业负责。我看就给他两个看料人算上,下次发工资顺便一扣,也好让他们引以为戒。” 这时上工不久,各个工地的头头都来检查工作。南边工地的老板听了看料老头的汇报,知道昨晚抓的贼跑了,东西一点没丢,心里也很高兴,就同西边工地的老板来到工地,想当面谢谢帮忙出主意、抓盗贼的常大伯。 众人看见这里聚集了许多人,不知发生啥事,自然而然地围过来看了一会。南边工地的老板听到这里说:“朱工,你们这个看料人不负责任,干脆开销了算啦。老常叔,到我工地来吧,我一月给你开两千元的工资。” 西边工地的老板说:“到我工地来,我给你双份工资,两千八,怎么样?一月顶你在这里干两个月,一年就顶两年,冬季还有大衣哩。” 常大伯笑着说:“条件蛮高的,可是,我没有不负责任呀!钢管没丢,我要是到你们工地去,这个黑锅不是背就啦?” 南边工地的老板说:“哎呀,背就背吧。就那么几根钢管,能值多少钱?我给你认了,回头让工人拿几根过来,给他们一赔就没事了。” 常大伯大声说:“这不是几个钱的事,人的名声是无价的。工地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少,我为啥要含冤负屈地背这个黑锅哩?” 朱副总指着上面也大声说:“我看你是背着牛头不认赃,上边明显少了那么多,你还硬说啥都没少。那里可是铁的证据,你犟得过去吗?” 常大伯成竹在胸,一点也不示弱,上前一步指着朱工说:“你把眼睛睁大看看,搭外架用的都是今年买的新钢管,你知道买了多少吗?” 朱工朝后退了一步说:“时间长了,我记不起来,回去一查就知道了。” 常大伯又说:“你不知道我知道,我不但知道买的数量,还知道这一圈外架现在是多少,搭钢筋棚用了多少长的,锯了多少短的,和买的数量没有多大出入。即便少个十米八米,那也是自然损耗,绝对不是贼偷啦。” 那个矮个小子说:“不会,不会,贼不会只偷十米八米。长钢管锯成短的,有损耗那是必然的。朱总,我看你就不要犯糊涂啦。” 常大伯面向大家说:“他不是糊涂,是在没事找事。原因就是我两个看料人接到他的请帖没去行礼,他就处处报复、刁难我们。这几个月说我们考勤不到,无故旷工,只给一半工资。他就是个心胸狭窄、眨眼无情的卑鄙之徒,这里的事如果是他的,就是把钱摆满我也不来。” 西边工地的老板拍着手说:“对,对,这里有这样的小人,就有受不尽的窝囊气,干啥哩?今天就到我这里来,我一定给你最好的待遇。” 南边工地的老板说:“不行,干啥都有先来后到哩,他昨晚已经帮我抓住贼了,因为贼多人少,被同伙救走了,我们一点东西都没丢。我觉得没丢东西就是最大的胜利,贼跑了还好些,要是交给派出所就麻烦了。派出所会把他们罚个米干麺净,押几天又放出来,咱们可就后患无穷了。我今天专门来感谢他,并聘请他把我的工地兼顾上,你就别争了。” 常大伯说:“这个工地的副总不是好人,老板却比你们强。比如说:你们承包工程,看料费每月都是按三千元作的预算。这边叫了两个人看护,一个人一千四,两人就是两千八,只剩贰佰元还有生活费哩。你们叫了一个人,只开壹仟肆佰元的工资,一个人能吃多少?你们包工包料把钱长了,还要在看护费上抠一千来元。由此看来,你们比这边老板心重。” 二人都说:“我们不是心重,工地经常丢东西,指望一千元能够弄啥?要像你们那样不丢东西,我们就把看护费全部给看料人。” 常大伯又说:“如果你们真能这样做,我们四个看料人把这里三家工地全包了,保证不丢任何东西,你们每家一月支付两千八百元的看护费。要是丢了东西,不管值多少钱,全由我们四个人赔偿,我老常决不食言。” 南边工地的老板首先说:“此话当真?没问题,往后不丢东西,我就给你两千八百元的看护费,你们四个人愿意咋分就咋分。” 西边工地的老板接着说:“那点钱算啥哩,只要不丢东西,我们要少花多少钱哩!就那么办,我没意见,一月两千八,你们看着办。” 常大伯说:“光没意见不行,还要准时兑现。你们要知道,打工的人经济紧张,家里的日常用度,就靠这点工资。你们要是拖欠,或者一年给一次,那么,他们这一年中的生活就成了问题。” 两个工头都说:“没问题,工资每月五号准时发。那么点钱,我们少浪费几个就出来啦。你看咱们要不要签订合同,省得反悔?” 常大伯又说:“我看就不用麻烦了,你两个大老板,不可能在这小事上失信于人。只要双方守信就行,签写合同,那还不是多此一举吗。” 电工鼓着掌说:“好,好啊!你们三家联合起来看料,既轻松、又实地,而且工资也能增加。我看还得感谢咱的保管,要不是他在此制造事端,你们互不相识,不可能在这里相遇,怎么会达成这样好的协议哩?” 常大伯朝四面看看,朱工和保管不知几时就不见了。那几个小子在常大伯周围啧啧称赞,这个说:“老常叔真是把头割啦——不见蛋呀!”那个讲:“这老头看着迷迷的,吹着利利的,把咱朱工说得连三分人气都没有啦。”还有一个说:“能写能算,鬼点子挺多,我算是服啦,咱几个加起来也不如他。今后对老年人要尊敬些哩,人家那几十年饭不是白吃的。” 那两个工地的看料老头对常大伯的为人处世、聪明才智由衷地佩服,二人紧紧地站在常大伯左右,好像比桃园结义的三兄弟还亲。常大伯一手拍着一个人的肩膀说:“下午曹师来了,你们到我住所来,咱四个人见见面,一起商量具体怎么看护,以及往后的工资分配问题。” 电工在旁边说:“有商量的啥哩,你们就让老常当头,他说咋办就咋办。这样的好人有啥不放心的,他做出的决定,毫无疑问都是合理的。” 西边工地的老头说:“是呀,商量就没有必要啦,在一起聚聚可以。咱们干脆买点香烛供品,祷告天地,像古人那样结成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我不信那一套骗人的假话。过去那些结义弟兄,有几个同年同月同日死啦?人的生死怎么能一样呢?咱们以后不在这里干了,年纪越来越大,可能见一面都不容易,何来同生同死之说?咱们今天有幸碰到一块,只要互相关照、互相体贴就行了。谁有啥困难,知道了就帮一把,其他什么形式都是多余的。”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早走完了,电工也去忙自己的事情。两个老头都说:“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服从就是,再见,咱们下午再会。” 两个老头去了自己工地,常大伯还是回大院打扫卫生。当他再次回到工地,在住所里用电热壶把水烧开,给自己泡了杯茶,刚端起来一口未喝,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回头看时,只见保管不声不响地进了门。 常大伯往床沿上一坐,喝着茶淡淡地说:“怎么,又发现那里把钢管丢啦?你应该去找朱副总呀,跑到这里干啥呀?人家不会到这地方来。” 保管红着脸说:“老常哥,对不起呀。我,我昨晚到现在,让鬼把心窍迷啦。只想着为少了的钢管找借口,没想到误伤了你们。实在对不起,我特地来给你赔个不是,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把这事记在心里。” 常大伯说:“放心,我这人不会记仇,过去了就没事啦。只要你能想开,不再做损人利己的事,咱们还是好同事,你有啥难处我还会帮。” 保管嗫嚅地说:“我,我最大的难事就是这批钢管,收的时候太大意,没有叫人帮忙查数,可能让租赁公司捉啦。现在的数量差得远,没办法给老板交代。老常哥,你要是有办法帮我度过难关,你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在我心里比革命导师都伟大,我会永世不忘你的好处。” 常大伯大声说:“行了,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农民。你差的钢管是个硬账,我能有啥办法?除非是神仙给你变出一堆钢管来。” 保管又说:“老板说你是智多星哩,这点办法总会有吧?还求你大发慈悲之心,帮兄弟把这事抹平,我将刻骨铭心、感激不尽。” 常大伯说:“我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这种账怎么能抹平哩?你还是去租赁公司好话多说,答应长期用他们公司的东西,求人家老板给你免一部分。我再和这里的老板说说,他不可能把你一棍子打死。” 保管说:“是呀,硬头子账谁也没有办法。你只要在老板跟前好话多说,我就感激不尽了。老常哥,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还是朋友。” 常大伯笑着说:“你是怕我在老板跟前于你不利,才来回话拉关系的。你这人呀,真是能立起来能蹲下,摇着竹板捉蚂蚱。尽管放心,我这人没有坏心眼,对谁都不说瞎话。该干啥快去干啥,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保管走了以后,常大伯喝了杯茶也去干自己该干的事情。到了下午时分,曹师带着电暖器,准时赶来上班,见了常大伯一反常态,从自行车前边的篮子里取出瓜籽花生,十分热情地说:“老常哥,来,吃瓜籽。” 常大伯也不客气,伸手抓了把瓜籽看着他问:“怎么样,昨晚伤着了没有?实在对不起呀,帮别人抓了自己人,你不会怪我吧?” 曹师插上电暖器说:“不怪,工地上早晨发生的事,附近各村都知道了。老常哥,你给大家办了好事,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哩?还有,昨晚的事你可千万别往出说,要是传开了,我就没脸在这里停啦。” 常大伯说:“那就取决于你啦,你只要不让那些人再偷东西,昨晚的事谁也不会知道。至于你家里的难题,咱就用多要的工资解决。” 曹师高兴地说:“附近的情况我都知道,群众普遍生活好了,大部分都不做贼,偷顺手东西的只是个别人。我今天就和他们见过面,把昨晚的情况和今后的打算全说了,大家都表示赞同。有的说:‘是呀,咱赶上了这样好的社会,吃穿不愁,顿顿有油,啥事不得过去做贼哩?’ 有的说:‘现在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社会,国家算是对咱农民开了天恩。咱弄那种事就是不应该呀,要是万一被抓,就把人丢到家啦。’ 我说我弄这事也是逼上梁山,没办法了才走这条路。昨晚听我那个同事讲了许多道理,顿时大彻大悟,决心从此金盆洗手,坚决不干啦。” 常大伯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咱看料就轻松多了。要想长治久安,还要尽职尽责,坚守岗位,随时掌握那些人的思想动态,千万不敢放松警惕。要是那个工地万一被盗,不但工资没有保障,还得赔偿损失。” 二人正说着,那两家工地的看料老头如约而至,四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吃着曹师带来的瓜籽花生,显得格外亲切。常大伯说:“咱们四人是不是分成两班?这样都有休息时间,还能帮家里干点其他的事。” 南边工地的老头说:“你两个当地人这样可以,我两个外地人就不行了。我们出门打工,吃在工地,住在工地,下了班往哪里去呢?没处吃,没处住,还得住在工地上,下班上班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两样。” 西边工地的老头说:“你两个照常倒班,我两个看着那边,就不用倒班了。我们白天休息的时间,你们不管谁上班,关照一下就行了。” 曹师说:“这样也好,你们在那边啥都熟悉,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办,互相之间,多操点心就行了。反正往后没有盗贼,咱们都省事了。” 常大伯又说:“这样办也行,咱再把工资的事商量一下。” 西边工地的看料人说:“有啥商量的,一个人原来是一千四,这回总共多出两千八,每人七百不是刚好吗,往后就是两千一啦。” 常大伯说:“你三个增加七百可以,我的那七百元给曹师,就能解决他家的实地困难。我家的情况可以,一月有一千四就够用了。” 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说:“我有壹仟肆佰元也够用了,多出的七百元一起给曹师吧。他家的情况我知道,只有老常的七百元可能不够。” 曹师忙说:“够了,够了,我的工资都到两千一了,再加老常哥的七百就两千八啦,宽宽展展的,咋能再要你的钱哩?自己留着用吧。” 西边工地的老头说:“我家有一千四就能够,寄得多了浪费大。”常大伯说:“那好,钱这东西,够用就行,太多了还会给人惯些坏毛病。不如把那壹仟肆佰元作为咱们的活动资金,谁家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 常大伯正说着,有人突然进来说:“你几个看料的明天别来了。”四人扭头一看,来人正是甲方的几个头头,当时好像照头浇了一瓢冷水。正是:四人结盟心正齐,难道被人炒鱿鱼?欲知发生什么事,再看下回莫着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1查安全县长临工地 防污染学生回家中 县长要来查安全,看料老头换保安。 民工无帽不上班,观众有屈欲报冤。 闲谈亦能顶大事,危险消除萌芽间。 因噎废食太可悲,风云雾露很自然。 不怕赃官贪,国法大无边。为解一时气,伤人要坐监。 学生是明天,教育抓时间。雾霭虽有害,校门不能关。 闲话过多费时间,车行正轨路走端。上文说道:常大伯和另外两家工地的老板达成协议,每家一月出两千八百元的看护费包给现有的四个看料老头。谁家工地要是丢了东西,均由他们四人负责赔偿。 三个工地的看料人聚在常大伯新要的看护房里,坐在电暖器周围喝茶吃瓜籽,气氛很和美,共同商量具体的看护分工和工资分配问题。四个人很快统一了口径,达到了共识,亲密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正当他们斗志昂扬、士气高涨的时候,甲方的几个拿事人进来说:“你们几个看料的,明天都不要来了。”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无异当头一棒,直打得四人头昏脑涨,晕头转向,当时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 四个看料人心里都在问着:这是怎么啦?刚说好的事,为啥这么快就变了?无非是两个工地出了自己该出的看护工资而已,他们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人炒了。咱们看料人太渺小了,想多挣几个钱咋就这么难呀! 曹师和那二人的心在突突直跳,脸上马上变得白刷刷的。常大伯只怔了一下就开口质问:“我们是乙方叫的看料人,你们有啥权利不让来?” 有个年轻点的说:“有啥权利,明给你说哩,我们啥权都有,想叫谁来谁就能来,不想叫谁来谁就来不成。别说几个臭看料的,就是你们老板也得听我们的。我们让他干他才能干,不让他干,就得滚蛋。” 常大伯说:“小伙子,说话放文明点。我们老板垫资承包你们的工程,要摊多大的底,冒多大的风险哩?人马三起一来回,挣钱也是挣几个辛苦钱;而你们老板能摊多大的底吗?他何尝不是凭我们老板挣钱哩。” 另一个小伙说:“笑话,真是笑话,我们凭你们老板挣钱?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不圈地,那里来的建筑项目?没有项目,你们老板就算有几个臭钱,他到哪里承包工程呀?你们这些打工的到哪里挣钱呀?” 常大伯又说:“只要你们不侵占农民的土地,我们有地就能丰衣足食,根本用不着给人打工。我真不明白,你们那么有钱,吃穿不愁、肥得流油,啥事不得过去吗?为啥还要抢夺农村的土地,断送农民赖以活命根本?” 有个年纪大点的人说:“大叔弄错了,这不叫侵占,更不是抢夺。这叫转型、流转,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换句话说,我们是在帮助农村改天换地,帮助农民彻底脱农,让农民永远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下苦啦。” 常大伯说:“我只知道土地是养活中国十三亿人口之根本,是要养活中华民族的子孙万代。至于你说的那些哲学理论,我们不懂先不说他,或许你说得是对的,农民走出农村的梦想将要实现了。其实,对于国家政策,发展方向,农民懂与不懂,理解不理解,那都无关大局。不管理解不理解,都得跟着形势走,土地是国有的,国家要征用,政府要转型,农民不同意也得照办。比方说,你们圈了这么多农田,不见得农民都同意,你们还不是照样开工建设吗,他们还不是给你们打工挣钱吗。” 其他三个看料人也缓过了神,不再像老鼠见了猫那样害怕啦。曹师先说:“你们的权利再大,也应该車走車路,马走马路才对。我们是乙方叫来的看料人,即便你们看着不顺眼,要解雇也得经过乙方老板同意才行。你们甲方直接不要我们到工地来了,未免有些与理不通。” 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接着说:“是呀,做啥都得豇豆一行,茄子一行。你们再有权也得以理服人,我们不吃那一套,要解雇也该是乙方。” 西边工地的看料老头说:“我们挣的是乙方的钱,认得你们是干啥的?是人不是人都想在下苦的跟前逞威风,没事了快走,我们还等着商量事哩。屎巴牛立在粪堆上——装啥大货哩。我们来不来你管不着。” 那个年轻的又犟着说:“咋管不着哩?我说能管就能管。解雇你们,真是可笑极了,就你们这几个糟老头子,用得着我们解雇吗?” 那个年纪大点的忙说:“大叔,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解雇---。” 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打断他说:“说清不让我们来了,不是解雇是什么?说成开销了,那还不是踅跟顺一样,鞭杆跟棍一样,把猫叫个---。” 那人又打断他说:“事情是这样的,明天县长亲临工地,检查指导安全工作。不让你们到工地来,并不是不要你们了,只是让你们呆在院里不要出来,等检查完了以后,你们还是照常干自己的事情。” 曹师松了口气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来就不来,咱们也落个清闲。只要工资不少,天天不让来才好哩。咱四个明天好好欢聚欢聚。” 常大伯说:“县长来工地检查安全工作,那就是安全施工,防止发生工伤事故,无非是些安全设施、通道,还有加强防范意识,以及注意事项什么的,与我们看料人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再说,工地上的安保工作也算安全之一,如果没有看料人,那就有点不太完美。我觉得还是叫我们来就全面了,县长见了不但不会反感,还会觉得咱们的安全防范工作没有漏洞。” 那个年轻的说:“不让你们来,就是嫌你几个有损工地的安全形象。明天的看护工作,我们会从保安公司聘请专业保安上岗。人家服装统一,年轻有为,由他们负责看护,工地就显得朝气蓬勃,那才叫正规全面哩。” 另一个年轻的说:“这么大的工地,由你几个糟老头子负责看护工作,成何体统?不但没有像样的保安服,连个平常的安全帽都没有,在领导心目中是什么印象吗?就你们这种形象,县长看见咋能不反感哩?” 曹师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让来不来就是,何必多说那些话哩。你们请正式保安算啥,把正规特警请来,那才叫气派哩。” 那两个老头说:“别说了,不叫来还不是好事吗,你们快走吧。” 常大伯说:“好事也不能听他们的,不怕官,只怕管,就是不让来,那也得乙方的头通知才行。没见管咱的人说话,你们再说也不顶啥。” 曹师这时才说:“是呀,最低得见朱工的话,没有他亲自通知,咱们要是不来上班,有他说的没咱说的,扣工资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了。” 那个年纪大点的说:“行,行,我就叫你们的老板来下通知。”说着拧身就往出走,那两个跟在后边走着说:“真是岂有此理,老板都不敢不听咱的话,几个糟老头子竟敢把咱不当人,以后想法收拾一顿。” 走在前边的人说:“收拾,咋收拾哩?人家说得有理,人常说:‘端谁的碗,受谁管。’人家没吃咱的饭,没领咱的钱,咱就不能指挥人家。” 甲方的人走了以后,他们四人继续喝茶吃瓜子,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过了一会,曹师看着常大伯说:“老常哥,快走吧,再迟天就黑完了。” 常大伯说:“黑了就不走啦。他两个每天都在这里,咱两个轮换倒班,我觉得有点不太合适。咱们既然是一个整体,就应该同眼对待才是。” 南边工地的老头说:“你们倒你们的,别顾忌这些。我两个情况不同,离家太远,下了班回哪里去呀?不如在工地上方便。” 西边工地的老头接着说:“其实,你们回家也不占便宜,虽然能帮家里干点活,还得吃自己的;我们不回去把饭钱省下了,比你们收入大。” 曹师又说:“老常哥,今天太晚,不回去了。咱们明天不到工地去,就到镇上食堂包席菜,弄瓶好酒,好好庆祝一回。” 常大伯说:“又不是抗战胜利,有啥值得庆祝的?我就是不回去也不到镇上去,就在工地里把不掏钱的饭吃吃有何不可?” 南边工地的老头说:“曹师,咱四个人中,就你家里的困难大,你还想包席喝酒哩。咱挣几百块钱不容易,就不要学人家有钱人的样子啦。” 曹师说:“不去就不去,咱们明天就在这边院子里聚会,那里还有我们一间房子哩。吃饭可能还得各吃各的,这边工地不会给你们管饭。” 常大伯又说:“明天就不用聚会啦,各讨方便,谁爱干啥就干啥去。明天县长要来,机会难得,我还想出去看看咱们这位县长大人哩。” 曹师忙说:“有啥好看的,还不是有鼻子有眼,和平常人一样吗。你看县长弄啥呀?难道还想拉关系不成?快把脚蜷了,人家认得你是谁。” 那两个老头都说:“是呀,咱是老农民,看人家县长干啥呀?不如在一块好好谝谝,还能互相了解,加深友谊,交流一点实用经验。” 常大伯说:“正因为咱是老农民,轻易见不到县长才想看看哩。就跟看戏、看电视一样,看个稀罕,饱饱眼福罢了,咱还想干啥哩?” 他们还没说完,朱副总进来说:“你几个一时得意,多挣几个钱有啥了不起的?人家甲方的话,我们都不敢不听,你们竟然不买账,非要我来通知不可。明天都停在自己房子里,不要出来丢人显眼。” 曹师大声叮着他说:“我们又没勾三搭四嫖婊子,咋就丢人显眼啦?” 朱副总也大声说:“你们没有干那种事的本事,一月挣那么点钱还想弄啥哩?明给你说哩,经济社会就是这样,凡是好东西都是给有钱人兴的,好女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拥有。你如果比我钱多,一定比我更甚。” 常大伯站起身说:“对啦,话说到了就走,不想和你磨闲牙。” 曹师也站起身说:“快走,快走,你不是不给我们这地方吗?老板给了你咋不要哩?你大概也没有那个本事,见了老板就跟龟孙子似的。” 两个人往起一站,中间的电暖器就亮出来了,朱副总看见又吱哇开了:“啊,谁叫你们用电暖器哩?老板给房子没让用电暖器呀!你们未经同意,私自使用电器,应该当偷电论处,罚多罚少,那可是我说了算的。” 曹师瞪大眼睛盯着他说:“你们用的空调,我们都不敢用电暖器吗?三台电暖器也没有一个空调费电。真是欺人太甚,你老怂会遭报应的。” 常大伯也说:“电暖器我们非用不可,你要罚款就随便,多少都无所谓,劲大不从你手里领工资啦,老板会一分不少地给我们。倒是你要小心哩,人常说:‘男配三房绵如羊,女配三房恶如狼。’你那些菊花牡丹比狼还恶,要是被她们吸得精力衰竭,你就连我们看料人都不如啦。” 朱副总瞪着眼说:“真是无知之极,现在的高科技无所不能,就我这年龄,不亚于他们年轻小伙。你们这些下等人,知道了也无福消受。” 曹师推着他说:“快去,你有福快去消受吧,停在这里小心把福丢了。我们这些下等人没有福,只要过个安生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朱副总离开以后,天就完全黑了,他们再喝了一会,两个老头一起回去,常大伯对曹师说:“你在这里值班,我回院里咱那间房子去睡。” 曹师说:“那你快过去,小心去得迟了,人家关了门又进不去啦。” 常大伯说:“门现在没人关了,原先是朱工为了看我的笑话才故意关的门。自从咱们改变了换班时间,他也就不再关门啦。” 常大伯抱着自己的被子回到大院,那扇小门果然没有关。他把被子抱进房里,自己那张床上却躺着一个人,回身想把被子放在曹师床上,曹师那张床已经不知去向。他左看右看没处放,只能放在那人脚下。 躺着的人忽然坐起来说:“你,你是谁吗?拿啥压我哩?” 常大伯看着她的满头金发说:“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从未打电话预约,你怎么睡到我床上了?是不是走错门啦?朱工在北边第二个门里。” 那人揉着眼睛说:“就是朱工叫我睡在这里,你怎么是主人哩?” 常大伯仔细看看他的咽喉说:“天哪,原来是个小伙,我当你是慰聊公司上门搞工作的小姐哩。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啥要占我的地方?” 小伙又说:“朱工说这里闲着没人住,硬把我叫过来的。唉,我两个在那边住得好好的,他说两个人住一间房子太紧张,分开就宽展啦。咱这里有的是闲房子,咋能让你们受紧哩,有点小秘密都无法保守。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年轻人吗,谁没有一点秘密。于是,我就听他的话,把行礼搬过来了。谁知刚住了三天两后晌,你却说是你的地方,叫我咋办呀?” 常大伯想了想说:“听说县里派人进驻工地,已经好长时间了,我一直没见过,大概是你们吧?你们在这里干的啥工作吗?” 小伙说:“说是防污染哩,具体没有啥事,每天就是吃饭睡觉谝闲传。两个人在房子里也不太急,看看手机,打打游戏,玩玩扑克,无聊了就出去娱乐娱乐。工作倒是不累,就是工资太少,不到时候就没有了。” 常大伯问:“你们一个月多少工资?在这里吃饭得多少钱?” 小伙答道:“这里的饭不要钱,我们也不常吃。工资吗,太少啦,一月两千四,谁看上这么点钱。我爸说:‘那工作就跟城管、交警一样,别看基本工资少,奖金、外快多了,说不定还能成为正式干部。’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奖金没有多少,连外快的毛都没见过,早就不想干啦。” 常大伯说:“哦,这么轻松的工作都不想干,你们还想干啥哩?好好干吧,这里吃饭不出钱,一月两千四,还有奖金就不少啦。” 那小伙又说:“不出钱的饭不好,我们能吃的回数不多,大部分都是买着吃哩。凭自己那点工资差得远,每月还得问老爸老妈要几千元。” 常大伯惊讶地问:“哦,你爸你妈可能是什么大干部吧?”小伙说:“不算大,乡计生办的模范干部,他们的钱不给我用给谁用呀?” 常大伯叹口气自言自语:“唉!又是个一孩化的新产品。娃少了还要教育好哩,要是这样的产品太多了,中华民族的前途堪忧呀!” 那小伙不解其意,朝满屋子看着说:“这里只有咱们两个,哪来的新产品呀?是不是在你口袋?快拿出来瞧瞧,老汉的新产品,小伙也能玩。” 常大伯抱起自己的被子就往出走,小伙急忙下床拉住他说:“大叔,大叔,到底是啥一孩化的新产品?别急着走呀,你就让我看看吗。” 常大伯挣脱他的手大声说:“我没有,回去问问你爸你妈,他们都有哩。”说罢,急忙走出房门,大步流星地向保管和电工的房子走去。 保管看他推门进来,连忙招呼着说:“啊,老常哥来了,快坐,快坐。你抱被子干啥?要是回去怕冷,我这里有大衣,用不着把被子抱来。” 常大伯说:“我下班没回去,这里的床位被别人占了。以为你们谁晚上回家了,想在谁的床上凑合一夜。既然都在,我过去和曹师挤一挤。” 常大伯说着回身要走,保管挡住他说:“急啥哩,冬天夜长,睡觉早着哩。坐下喝杯茶,谝一谝,我已经向你回过话了,你难道还反感吗?” 常大伯只好放下被子,自己也坐在床沿上说:“你太多心了,我看你们都在,就想过去把住处安顿好。说啥反感不反感的,我就那么小气嘛?” 电工说:“老常哥是啥人谁不知道,他怎么会小气哩。你那里的床位被谁占了?我过去把他轰走,咱不管他是谁,随便侵占地方就不行。” 常大伯说:“再有谁哩,朱工叫来了个小伙,我还以为是慰聊公司上门搞工作的小姐走错了门,原来是县上派来防污染的工作人员。” 电工又说:“哪怕他是省上来的,这里闲了那么多房子,为啥要占你们的地方?我看还是朱工和你过不去,咱得找他问问,不能随他欺负。” 常大伯说:“算了,反正咱又不打算常住,他爱占就让他占去。工地上的房子,又不是私有财产,过得去就行了,咱何必那么认真哩。” 保管接着说:“是呀,混一天是一天,说不定明天就不干了。那两个小子我见过,好像是干部子弟,没见干什么工作,就知道吃喝玩乐。他爸可能是什么大干部吧?不然,朱工不会在他们跟前献殷勤。” 电工说:“朱工嫌老板直接把那里的房子给老常哥啦,不是他的脸面,故此心怀不满,把那小子叫来占地方,无非是报复老常哥而已。” 常大伯说:“这话差不多,那小子的父母也没有当多大的官,他说是什么乡的模范计生干部。唉,把孩子惯出屎来了,在他们家里跟大熊猫似的,无价之宝。那么大的小伙啦,屁本事都没有,这个工作可能是走后门弄的,到这里也是临时顾顾紧。一月工资两千四,奖金不知多少,家里还得再贴几千元。他爸给他说:‘这工作就跟城管、交警一样,基本工资虽然不多,奖金和外快没啥多少。’他来了两个月没见外快,心里很不满意。” 电工又说:“政府也真是的,让这帮小子防污染,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成天不知道干的啥事,抽烟喝酒谝闲传,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月两千四百元,还有奖金都白撂啦,就这还想搞外快哩。” 保管说:“他们都是干部子弟,停在家里花费太大,瞎好安顿个工作,让国家负担一点,干部的压力减轻了,才能轻装上阵,工作有劲。” 常大伯瞪了他一眼说:“你这话是什么逻辑?自己把娃惯坏了让国家出钱养活,亏你想得出来。珠子出在鳖身上,还不是咱全县人民的负担。” 保管又说:“娃惯坏了不全是父母的责任,与国家也有关系哩。要不是计划生育把干部管得那么严,只准生一个孩子,他们怎么能溺爱过度哩?由此说来,父母应该负主要责任,政府也该为错误政策负担一点。” 常大伯生气地大声说:“纯系一派糊言,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是正确的,有些地方的确做得太过火,但没叫过分溺爱。孩子少了更应该优生优育,精益求精,提高教育质量。自己把孩子惯坏了不光是自己的损失,同时也是国家的损失。你还要国家出钱买单,这是什么道理吗?你也不算算,全县要多少工地哩?一个工地派两个,总共得多少人派?一个人一月两千四,总共得多少钱花?这些钱要办多少正事哩,可惜比他们白糟蹋啦。” 保管陪着笑脸说:“哎呀,老常哥,别生气吗。咱是在盐店门口说闲话哩,啥作用也不起,你大可不必操那些闲心。自从开放以来,咱县上的经济突飞猛进,那点钱算啥哩,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再不说了就是,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为闲话气坏身体,那可划不来呀。” 门外有人进来说:“你们说啥哩?那么大的声。”常大伯见是前边的看门老头就招呼着说:“你还没睡?我们说些闲话,没有啥事。” 看门老头坐下说:“那几个小子把喂狗的活推给我了,没办法,还得把狗喂毕才能睡觉。老常,曹师下午来了,你咋没下班回家哩?” 常大伯说:“我几个看料的在一起谝得时间长了,人家通知我们明天不要到工地去,说是县长要来检查工作,怕我们在那里丢他们的人。我想晚上不回家了,明天看看县长是怎么一个人,就把被子抱回来想睡觉,没想到地方被防污染的小伙占了,只好过去和曹师同塌而眠。” 看门老头说:“那两个小伙算甲方的人,本来都住在那边,让朱工把一个叫过来了。你要睡就把他撵走,这边是乙方的地方,他算弄啥的?” 常大伯说:“我只睡一晚上,怎么都能过去,还是别多事了。明天县长要来,你们到工地去不?我不能到工地去,只好站在门外看了。” 保管说:“朱工刚才说了,有安全帽的到工地去,谁没有就呆在院里别出去。这里的人就电工能去,我们都没有安全帽,就和你到门外看去。” 电工说:“我能去也不看他,他做他的县长,咱当咱的百姓,看他干啥?还不是皮包骨头、有眉有眼,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常大伯抱起自己的被子说:“那好,时候不早了,我得过去睡觉,咱们明天再见。”看门老头也说:“我把狗喂毕啦,也该过去睡觉。” 二人先后走出房门,向自己的住所走去。曹师看常大伯回来就问:“是不是又把门关了?那你早点过来,这么冷的天到哪里去了?” 常大伯放下被子说:“门没关,地方被人占了,我和保管、电工说了会话。今晚没处去,咱两个凑活一夜吧,冬天挤挤暖和。” 曹师说:“谁把咱的地方占了?我要不是脱了衣裳,就过去把他撵走。”常大伯说:“是个防污染的小伙,咱又不住,谁爱占就叫占去。” 二人说着话,曹师往旁边挪了挪,常大伯铺好自己的被子,上床和衣躺下。曹师很快打开了鼾声,常大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个小伙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使他想起很多地方在计划生育工作中的过火场景。还有对独生子女的特殊照顾,好多孩子是在唯我独尊的环境中过着公主、太子般的生活,不能吃苦耐劳,只会娇蛮任性,必将成为社会上累赘。正是: 计划生育孩子少,娇生惯养不得了。 自小溺爱少管教,长大成人岂能好? 既是父母遗产丰,败家后代也难保。 辛苦一生随风去,留给社会是毒草。 当常大伯早上起来,那座轻易不开的正门已经打开,工地里果然来了好多正规保安,清一色的黑制服,大盖帽,腰里还悬挂着一尺来长的警棒。他们个个身强力壮,年轻有为,容光焕发,眼亮齿白,看着的确精神过人。除了大门两边立着四个站岗的而外,整个工地里边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严阵以待,好像是电视里保护鬼子司令的汪伪警察。 常大伯和曹师看了一眼,顿觉自惭形秽,急忙灰溜溜地向偏门走去。看门老头看他们过来,就叫进他的门房坐坐。二人进去坐在火炉旁边,看门老头泡好茶,三人喝了一会,又一块过去吃早饭。 当他们走进大院,院里静悄悄地没见人。三人走进餐厅,做饭妇女招呼着说:“你们怎么才来呀?人家都吃过饭到工地去了。” 看门老头说:“我们是按开饭时间来的,怎么会迟了呢?”做饭妇女说:“朱工昨晚就打了招呼,叫今早提前半个小时开饭。” 曹师大声说:“时间变了咋不给我们通知?真是狗眼看人低。”看门老头也生气地说:“别人都吃了,就咱不知道,真不是东西。” 常大伯说:“别生气,变也是一半回。今天县长要来,他们早点吃了,急着去工地给县长摆样子,明天一定还是以前的时间开饭。” 做饭妇女说:“是呀,他们都带着安全帽走的,明天照常开饭。”说着就把饭菜热了热。三人刚吃过饭,常大伯就要去正门外边看县长。 看门老头说:“早着哩,县长可能到十二点以后才能来。外面天冷,不如在我这里烤烤火,喝喝茶,暖和暖和,中午过去都是早的。” 曹师说:“我不看什么县长,不让到工地里去就出去逛逛。”常大伯知道他说的逛逛是什么意思,当时也不再问,就和看门老头进了屋。 二人刚进屋坐下,保管进来说:“老常哥也在这里,我没有安全帽,人家不让到工地去,一个人在那边算算账,时间长了有点急,---。” 看门老头打断他的话说:“急了出去逛去,到我这里干啥?你们空调用惯了,我这炉子有煤气,危险性大,要是中了毒就得见阎王。” 保管厚着脸皮说:“不怕,不怕,你们都不怕我怕啥哩!要是中了煤毒,咱三个一块在黄泉路上说着谝着,不知不觉就到啦。” 保管说着找凳子坐下,自己取个茶杯倒茶。常大伯喝着茶问:“账算的怎样?能差多少?和租赁公司交涉了没有?他们的态度怎样?” 看门老头瞪着他说:“快去看县长来了没,这样的人不值得关心,你问他那些话干啥?人家都想给你搁事,你难道还想替他赔钢管不成?” 常大伯说:“我只能给老板说说,他在这里工作还是挺认真的,钢管的事不能全怪他。朱工既然负责全盘,就应该安顿人接收查数。一次送来那么多,一个人怎么数得清哩?大院里闲了那么多人,领导不指挥,谁会主动走出空调室,到烈日下去帮忙查数?他一个保管无权去叫别人。” 保管感激地说:“老常哥,你真是个大好人呀!我日后就是不在这里干,也会常去看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常大伯站起身说:“行了,用不着,你是啥人我知道。慢慢喝吧,我出去看县长来了没有。”说着走出房门,保管也随后一同走去。常大伯头也不回,一直走上公路,大踏步的朝正门走去,保管像尾巴似的跟在后边。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正门前面,门外有几个保安不准闲人靠近,他们只能站在公路旁边远远地看。这儿还站着好多高低胖瘦不相同,个个脸上带表情的人。只看到:有的喜,有的怒,有的好像喝了醋。有的穿得薄,有的穿得厚,有的比猪肥,有的没猴瘦;有的服装绣着花,有的衣裳露着肉;有的垂手插裤兜,有的抬臂筒在袖;有的抬头看,有的来回度。 出门观天色,见人观成色,常大伯把前后左右的人扫视一遍,觉得这些人不光是看热闹的,可能还有借机闹事的危险分子。看来,人家请来那么多专业保安不全是画蛇添足,可能还肩负县长的安保使命。 常大伯正看着,保管在旁边说:“老常哥,你说来看县长,只管看观众干啥呀?”常大伯说:“我从观众脸上就可以看到县长的好坏。” 保管又说:“县长能够体恤民情,关心民工的生命安全,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暖和,亲自到工地来抓安全工作。不错,是个好县长。” 旁边有人搭话说:“好,好屁哩。到工地来不过做做样子,老板早在大饭店里把密室预定好了,具体商谈啥事,谁也不会知道。” 有人接着说:“再能洽谈啥事吗?无非是些股份红利、投资提成方面的事情。”常大伯问:“企业的股份红利,和县长有啥可谈的?” 那人又说:“这个县长姓蔡,我们叫他蔡八利,可会抓钱啦。全县百分之八十的投资企业都有他的股份,人家可是不添炭只烧哩。” 常大伯摇着头说:“不可能吧?国家明文规定,领导干部不能投资经营,开展第二产业,他咋能那么办哩?再说,全县又不是他一个干部,他占那么多股份,其他干部能不提意见?政法部门能任他中饱私囊?” 那人说:“所以说,他只占了百分之八十。同朝为官,自己吃肉,也得分给别人一杯羹。当然,生财之道万千条,人家都有自己的路子。” 常大伯继续摇着头说:“照你这么说,县里尽成了赃官啦。那么,这么多工作,政绩都是谁搞的?乡党,不要一概而论,赃官的确有,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清正廉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 那人扭着头说:“你老汉知道啥吗?我就敢说,现在的基层干部,就连乡上村上的在内,闭着眼睛拉一个,杀了再查,绝对不会冤枉他。” 常大伯笑着说:“信口开河,吹牛皮不犯死罪。你要是有证据,可以向纪委反映,在这里说得再多,还不是像吹风一样,忽地一下就没有了。” 有个面带怒容,来回度步的人走过来说:“反映连虱都不顶。我亲身经历的事,再跑也是证据不足。天下乌鸦一般黑,个个见钱都黑心。我不跑啦,百万富翁落得这种下场,活啥味气哩,今天就和他同归于尽。” 常大伯看那人脸色发青,眼睛圆睁,头发散乱不见耳,嘴唇藏在胡须中,一身棉衣旧又破,脚下皮鞋有窟窿。双手交叉胸前抱,脚似八字地上蹬,衣襟底下何物硬?大伯老眼看不清。个子是中等,看着不年轻。 常大伯听他的话不对劲,衣襟底下好像藏着什么硬东西,连忙近前一步说:“乡党千万别做傻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贪官迟早都要受到法律制裁。没有过不去的坎,跨过去还是好生活,犯不着做不理智的蠢事。” 那人又说:“我反正活不成了,临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拉个垫背的,为人民除去一个吸血虫,还能像烈士那样虽死犹荣,流芳百世。” 常大伯大声说:“你只能遗臭万年,死得一文不值。你也不想想,群众谁知道原因何在?谁会记住你的好处?贪官定了罪群众才能知道。而你却落个杀害革命干部的凶手,死了比人唾骂,死不了锒铛入狱,悔恨终生。乡党,把老汉的话听下,茫茫苦海没有边,及早回头还不晚。你到底有啥解不开的疙瘩,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还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保管忙说:“对呀,这位就是人称智多星的老常哥。我给人当保管,差了那么多钢管,他都能帮我出主意,想办法,把我的思想问题彻底解决啦。你有啥难事只管说,他一定能帮你想法解决。” 那人摇摇头说:“唉,非亲非故,人家凭啥帮我哩?再说,我的难事非同一般,一个没职没权、啥都不是的农村老头,如何解决得了?” 保管着急地说:“你没说咋知道解决不了?他这人谁都帮哩。我也和他非亲非故,还赖他看料把钢管丢了,他都能不计前嫌,何况是你。” 那人朝常大伯拱拱手,还没顾得开口就听‘咣当’一声,怀里揣着的杀猪刀子掉在了公路上。常大伯弯腰拾起来说:“你想干啥哩?县长是那么好杀的吗?人家出来前呼后拥,摄像的、采访的,还有陪同干部,光小车就是一溜串。就算到这里下车,挎警棒的保安站了几个,你能把人家怎么样?走不到跟前就得被抓。我今天要是不到这里来,你非坐牢不可。” 那人还硬着嘴说:“我,我还能翻墙到里边去,非把他干掉不可。” 常大伯大声说:“里边,里边天刚亮就戒严了。你根本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杀不了人家你坐牢,杀成功了你偿命,划得来吗?有啥大不了的事哩?他就是把你爸杀了,把你娃捏死了也不能那么干。” 保管接着说:“是呀,那么干,不划算,怨恨报不了,自己坐法院。不披枷锁戴手铐,妻子儿女见不到。快说什么事,别再瞎胡闹。” 那人这才向常大伯和保管,还有跟前的人说起自己的事情。 这人姓宋,脑子比较灵活,爱倒腾。生产队的时候在家里倒腾,土地承包到户又在地里倒腾,当地人送他的外号叫‘宋折腾’,是农村人常说的‘眼窝有水,能看来风向’的聪明人。他却和这位县长有点亲戚关系。 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吹过来的时候,他就和这位远亲县长走近乎啦,仅凭县长给他未到先知的信息,在将要被开发征用的地方包地植树搞名堂,刚弄成就被征用,地皮钱是当地的,地面作物、建筑则是给他自己赔款。这样一来二去的倒腾着,一次比一次规模大,一回比一回赚钱多,几年下来就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有钱人啦,人们又把他叫成了‘宋百万’。 宋百万是个有良心的人,吃水不忘挖井人,自己由一个普通群众变成了阔佬大亨,当然忘不了给他提供信息的县长亲戚。今天送这,明天送哪,虽然是亲戚往来,感恩回报,却使这位县长看到了权力的重要性,从而起了贪心。时间长了,这位县长的手越伸越长,口越来越馋,胆越来越大,心越来越重,把一个比较廉洁的县长,变成了欲壑难满的贪官。 这位宋百万最后一脚踩空,把自己多年赚的钱全部塞进去了,从此拿着金碗讨饭吃,空有资产变不了钱,只能闲在哪里无人问津。全家人生活成了问题,弄得债务累累,十分狼狈,有产阶级连无产阶级都不如啦。他眼窝里的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人们又把宋百万叫成了‘宋空院’。 他说自己之所以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全是他这位亲戚县长所赐。县长还像以前一样,给了他将要征用之处的可靠信息,他便倾其所有,先包地皮,再搞建设项目。盖了两座楼房,修建了几亩鱼池,弄了个休闲娱乐中心,自己的钱不够了,又借了许多债,高息贷了不少款。 娱乐中心建成了,开发也眼看快到跟前,宋百万高兴得眉开眼笑,成天盘算怎样索赔,做着发财的美梦。可是,开发速度慢了下来,方向也有点变了。急得宋百万天天找他的县长亲戚,并许以利润对半分的承诺。谁知这位县长已经不是以前那么好说话的亲戚了,巴结的人越来越多,眼高了,心重了,社会经验丰富了,给他来了个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时的宋百万债务累累,生活吃紧,那里有能力孝敬这位县长亲戚。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开发的方向转了弯,宋百万的休闲中心不沾边。楼房无人住飞鸟,广场有地只长草,鱼池臭水生蛤蟆,花圃狐兔安了家。他的产业变不了钱,贷款的利息天天在涨,放账的债主限期逼债,到期还不了,人家就要用他的产业顶账,到那时,他连空院也没有了。 宋百万挖空脑思也无计可施,只有硬缠这位县长亲戚。这时候的县长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想见一面都不容易,更谈不上协商办事啦。他实在没办法,就准备破罐子破摔,想到了这种轰轰烈烈地死法。 常大伯和周围群众听完他的事后,你一言,他一语地议论着。有的说:“好县长变成大贪官,还不是挨了他的错啦。要不是他拉拢腐蚀,行贿巴结,说不定现在还是个好县长。其实,他这样做也好,给自己把气出了,咱县里还能减少一个贪官。同时,也算他向全县人民谢罪哩。” 保管插话说:“这么容易变坏的县长,就算没有他,也会在这样的经济社会中变坏。不过是迟早的事,绝不会到现在还是好县长。” 有人随声附和:“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该杀,杀了才解恨。” 有的对常大伯说:“老叔,别挡,快把杀猪刀子给他,就让他做个杀猪宰羊的胡三。咱们还能看看热闹,大饱眼福,多美的事呀!” 还有人支持着说:“是呀,百万富翁变成了穷光蛋,唉,活啥味气哩?这样才是明智之举。人吗,迟早都是要死的,就这样干才能出名,才能上报上电视,起码轰动几十天,比平淡无奇地死法强得多。” 有人拿着瓶酒走到那人跟前说:“乡党,给,喝几口酒就有胆量啦。武松要不是喝了酒,咋能打死景阳冈上的老虎?你把这瓶酒喝完,就有胆量把他当老虎着打,一下子就出名啦,我们都把你当大英雄哩。” 常大伯气呼呼地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酒瓶子说:“你得是马尿喝得多了?一般正常人都知道与人为善,没有劝人作恶的,你们这是安的啥心吗?别人杀了人,成了罪犯,与你们有啥好处哩?人常说:‘不怕杀人的,单怕递刀的’,如果真的出了事,你们这些煽动的、怂恿的、支持的,都脱不了干系,就算判不了刑也得负点责任,我劝你们还是留点口德。” 保管接着说:“对呀,赃官固然该杀,那也得依法判罪。现在保护野生动物,老虎不能随便打,谁打死了都得犯罪。咱们不能贪图自己看热闹,让别人去干犯法的事,如果真的弄出人命案来,教唆者难辞其咎。” 那人陪着笑脸说:“咱们不过说笑而已,你两个不必当真。宋倒腾是个眼窝有水的聪明人,他咋能连瞎好话都听不来哩?” 又有人说:“放心,那么灵活的人,你就是叫他杀人他也不干。”常大伯说:“那也难说,人在气头上容易失去理智,一时按耐不住就把祸事闯下了。到那时犯法判刑,镣铐加身,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附近的观众都不说了,常大伯和保管又给那人讲了许多道理,并答应抽时间去他那里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那些死产业活起来。 那人心里的紇繨解开了,给常大伯留了地址,接过自己的杀猪刀子离开了,周围群众无不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位微不足道的农村老头。 保管正要向观众介绍常大伯的人品,只见公路上来了好长一溜串漂亮小车。有人喊了一声,‘都快看,来了,前边第三辆就是县长的车。’ 众人连忙让开中间的大路,夹道欢迎,一个个仰头伸项,都想瞻仰县长的尊荣。可是,人家到门口并没下车,一阵风似的从正门开了进去。等了半天的群众,和端端正正站在门口的保安,连县长毛也没看见。 群众进不到里边去,只有带着遗憾离开。常大伯和保管顺公路慢慢地走到偏门,又进看门老头的门房喝茶向火,议论着刚才地眼见耳闻。 他们刚坐一会,话还没说几句,电工回来说:“县长走了,保安也回去了。朱工叫咱们各负其责,该干啥的继续干啥,人不到就当旷工论处。” 常大伯惊讶地说:“啊!这么快,我还说走的时候或许能见一面。”电工又说:“车一直开到主楼门口,下来只拍了个照,前后二三分钟时间,标语没贴完就上车走了,县长连一句话也没说,不知跑来弄了个啥?” 保管说:“走啦就走啦,看不看都无所谓。人家县长工作忙,时间紧,能抽时间来转一下就不错了。咱们见了能咋?还是各干各的事吧。” 看门老头说:“忙,紧,忙是忙自己的事,紧也是紧自己的钱哩。至于政府的工作,百姓的事,连半天时间都用不了。” 常大伯说:“只为自己忙的干部咱管不了,他也长不了,我相信共产党会管他的。曹师不知几时能来,我还得到工地去。” 保管起身说:“对,咱们都去,不然,朱工又该抓辫子啦。”说罢,自己首先出门,常大伯和电工跟着走出门外,三人一道向工地走去。 工地上除了几道横幅和欢迎县长亲临指导的标语而外,其他的一点没变。楼还是那么个楼,路还是那么个路,工人还是那么干活,工头还是那么指挥。可惜那么多标语上的新气还没退去,有的墨迹未干就成了垃圾。 曹师直到下午才到工地上来,看到常大伯替他值班就说:“老常哥,你昨晚没回去,今天还替了我,就像连续上了两个班。现在快回去吧,明天下午再来,家里要是有事,后天来也行,咱们就当倒了回班。” 常大伯觉得自己也想回去给祥合说说,让他抽时间去宋百万那里看看,如果用得上就把它租赁下来,起码能解决他全家人的生活问题。于是,也没和曹师客气,马上回大院去骑自己的电摩。当他推起电摩往外走的时候,感觉比往日费劲,连忙重新撑好朝下一看,前后轮胎都没气了。 他看着轮胎想,怎么前后都没气了?不可能是带烂了。如果带不行了,或者扎了什么东西,不会两条同时破,一定是人为的。 常大伯想着朝朱工那扇房门看了一眼,忽听里面有人放声大笑。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对着那扇门大声骂道:“真不是东西,和我过不去把小孩的伎俩都用上了。”遂掏出手机给电工打电话,叫他赶快回来取气管。 电工回来看到这种情况,也觉得不是带烂了,连忙取来气管帮着把气打好大声说:“放气这活谁都会干,骑电摩的人就小心着!” 常大伯啥话没说,骑上电摩上路回家,一路加速快赶,到村口天色已晚。他先到老蝴蝶的门房一打听,知道祥合出外办事去了,老蝴蝶叫他歇歇,喝杯茶再回去,他说明天不上班,专门到这里喝茶谝闲传。 老蝴蝶打着趣说:“快回去,快回去,家里有老婆,几天都不见啦,咋能在我这里坐住?”常大伯也不理他,骑上电摩回到家里。 家里的人都在客厅看电视,祥俊和桃花也在这边和孩子玩,看见大伯回来就起身招呼。柳枝问他吃了饭没有?杏花说:“不用问,这时候回来,一定没吃晚饭,你们都坐,我去厨房拾掇晚饭。” 常大伯刚坐下就问:“祥俊,今天不是双休日,又是什么节吧?” 祥俊说:“大伯,不是,这几天没有节日,说是雾霭严重,空气质量太差,对人有危害。上边为了保障学生的身体健康,所有的学校都停课关门,把学生全放回家了。我们教师无事可干,也只有回家休息。” 常大伯说:“什么雾霭,这些日子的天气,自古以来都是雾茫茫的,就算有害,也不应该把学生放了。学生是国家的未来,学习时间怎么能耽搁哩?雾霭的有害物质在空气中,把学生一放难道就不用呼吸了?” 柳枝接着说:“可不是吗,害怕饿老鼠不抱鸡娃子啦。幼儿园都放了几回,一回就是三天,几个星期只上了两天学,一个月缴的钱还是一分不少。两个娃天天在家里,非出去玩不可,那里有停在学校保险。” 桃花也说:“这样的天气不上课,简直就是因噎废食。害怕雾霭对学生的身体不好,停在教室上课怕啥哩?少出来活动也就是了。放回来停在家里更不好管,孩子正在贪玩的时候,谁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杏花端着晚饭刚走进来,听到这话也说:“太阳明晃晃的,偏说有什么雾霭,大小娃都不让上学。一个星期就停三四天,星期六星期日没有雾霭还是照常休假。我看是老师偷懒哩,放得时间再长,工资一分不少。” 祥俊忙说:“这是上边的决定,咋能怪老师哩?我也觉得学生在学校里上课,比放回家好管理。可是,上边不让上学,下边的老师有啥办法。这些日子放了几回,停在家里无可事事,真是太无聊了!” 常大伯接住杏花端来的饭说:“我明天和你爸说说,让他去文教局郑重其事地提意见。这样放学生,不管是谁的决定,无疑是错误的,学生不能再耽搁啦。文化革命期间,停课串联、游行造反,把那时的学生耽误扎啦,对国家、对社会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天空中的风云雾露古来如此,咱这里下半年的天气,几个月的早晨都是雾茫茫的,要说对身体有害,让孩子尽量减少户外活动即可。如果要停课放学,无异于浩劫再现。” 祥俊支持着说:“对,这话该说。学生正在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候,咋能把宝贵的光阴这么浪费呢?就算现在的学生生活好,资质高,如果没时间用功学习,怎么会掌握更多知识,怎么会取得优异成绩?” 桃花站起身说:“明天就让爸上县去一趟。时候不早了,咱们过去看看小平小凡。这两个孩子过年就中考哩,不上学也得抓紧。” 祥俊也站起身说:“大伯大妈,你们在,我两个过去呀。”常大伯吃着饭说:“去吧,去吧,过去把两个娃的课给补上。学校不让去了就在家里教,把咱村和附近的中学生都叫来,咱尽力而为,多教一个是一个。” 祥俊满口答应着和桃花过去了。常大伯吃完饭,杏花端起碗筷去厨房收拾。他和柳枝看着电视,陪两个孙女玩到九点多,孩子和杏花回房睡觉,二人关了电视,也回自己房里脱鞋上床,拉被睡觉。 柳枝躜进被窝说:“往这边睡,摸我身上怎么样?比过去绵软多了。”常大伯摸了摸说:“老婆子,少吃点,要减肥哩。人常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年龄越来越老,不能吃得太多,身体胖了可不是好事呀!” 柳枝推开他的手说:“去,去,你怎么又来了。老了还想赶时髦,现在的姑娘身体瘦,你咋不去找哩,还要回来找我这个难看的胖老婆。” 常大伯说:“谁说你难看啦?我经常说是为了你好,并不是怕你吃,更不是嫌你胖了难看,就是怕你吃个啥麻达把我耽搁了。” 柳枝说:“你现在是厂长他爸,不是过去那个没人见得的老常头啦,我要是有个啥麻达,你还能找个苗条的、年轻漂亮的姑娘娃。” 常大伯笑着说:“厂长他爸还是老农民,永远也没有工资,别说姑娘娃啦,老掉牙的女人都不会跟。就是现在的你也来之不易,我当然要加倍珍惜、当然要特别关心爱护哩。你如果真的有了麻达,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麻达修理好,永远陪着你走完最后的路。” 柳枝也笑着说:“你说放心话哩,我又不是硬蛋媳妇,这么好的身体能耍啥麻达。如果真跟硬蛋媳妇一样,你恐怕也跟硬蛋一样啦。” 常大伯忙问:“硬蛋媳妇不是糖尿病吗,那种病只要饭前注射胰岛素,人就跟没病一样,连一个钱的事都没有,她能有啥麻达?” 柳枝又说:“啥麻达,瘫啦,睡在床上不能动了。听金蛋媳妇说,硬蛋不但不管,还把别的女人领回家,当着她的面就躜到一个被窝去了。媳妇气得想寻死,自己动不了就叫硬蛋把她捏死,或者买点毒药就能把路腾开。硬蛋说:‘你躺你的,不影响,我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要是把你捏死了,你娘家人一定不会答应,只要报警我就得坐牢。到那时,工资再多也领不成了。我才不会那么傻。’媳妇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把眼睛一闭,任他成道去。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我如果到了哪一步,你可能也不例外吧?” 常大伯说:“你咋能拿我和硬蛋比哩?简直是墙上挂草席——太不像画了。尽管放心,你万一瘫倒了,我给你喂吃喂喝,端屎端尿地服侍到底。我要是不行了就去找你,绝对不会再和任何女人结婚。” 柳枝偎在她身上说:“你这话我信,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硬蛋一样。”常大伯摸着她说:“是呀,硬蛋是啥人,你老汉是啥人,咋可能一样哩。” 柳枝捏了他一把说:“还不是皮包骨头肉人。你没有工资,就是有点花花肠子也没有女人愿意。我之所以能嫁给你,主要是你有个好兄弟,主动出钱才把这事促成。因此,我对你是一百个放心,一万个放心。” 常大伯一把推开她说:“你怎么老拿钱去衡量一个人,难道人品就一文不值吗?我当董事长的时候,也没见把你一脚蹬开。” 柳枝又往他跟前一偎说:“你别生气吗,现在的人不就是为了钱吗。谁的人品再好,没有钱还是办不成事。你老婆没文化,不懂得大道理,只能看到眼前这些事实。当初要不是玉顺出钱,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常大伯没有再推开柳枝,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有多少农民中年丧偶,就因为没有工资,到老也是单身汉。自己之所以能娶到她,主要是玉顺解决了她儿子的上学问题。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 夜尽天自晓,不必仔细表。常大伯的家里早就今非昔比了,也是楼房客厅洗澡间,各种电器到处安。院里没有种菜地,前后地面铺瓷砖。走路脚下不沾土,烧水做饭没有烟。国富民强政策好,农民彻底把身翻。 常大伯的房里也有空调,他们嫌空调制热过于费电就用钢炭炉子,既能取暖,又能烧水,有时家里人少,顺便把饭也做了。虽说烧炭和用电的代价差不多,空调的用处只能取暖,相比之下,烧炭还是比较划算。 冬天的早晨太冷,没事的人都喜欢在热被窝里多呆一会。学生不上学的日子,大多数人起床都很迟。常大伯虽然早就醒了,但他怕影响柳枝睡觉,便静静地躺着不起来,直到柳枝睡醒才穿衣下床。 吃过早饭,常大伯先到隔壁和玉顺说了学校因雾霭放假,太不应该。让他上县教育局问问,是谁作这样的决定,对孩子太不负责任了。玉顺也有同感,当时明确表示:“惧溺而不可自沉,因噎更不能废食。谁作这样的决定,的确有欠考虑。我先去教育局问问,如果是省上作的就进省城。” 常大伯从玉顺家出来,如约来到老蝴蝶的门房。老蝴蝶两口刚吃过饭,老伴正在炉子上热水洗碗,看他来了马上招呼让座,泡茶倒水。 二人话未说几句,茶没干一杯,老蝴蝶的孙女节节进来说:“爷爷,学校不让去,我的作业早写完了。实在闲得没事,推你出去转转吧。” 老蝴蝶大声说:“你没看见你常大爷在这里吗?这娃怎么没有一点眼色。没事了多看看书、写写字,功夫没有枉费的,写得多了可以更好。” 他老伴嘟囔着说:“唉,天晴着哩,没风没雨,偏说有啥雾霭,天天不让上学,不知心里咋想着哩?把娃耽搁地——学不到本事咋办呀?” 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就说:“老花,难得孩子有空,就让娃推着转转,你能散散心,孩子也能放松一下。我回来想找祥合,咱们下次再谝。” 有人一脚跨进门来,脸上笑嘻嘻地,说出的话却似夏天的飞雪,冬天的惊雷,直听得常大伯懵懵懂懂,南北不清,如同坠入五里雾中。正所谓:别说流言不伤人,常使家庭起裂痕。要知说的什么话?静心凝神看下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2旧门房慢尝高价酒 新会所快题低调诗 人在世间谁都懂,天上怎能掉馅饼? 偏有头脑简单汉,不挨洋错不清醒。 随便作画本无心,即景题词出圣手。 工地虽大无学者,易懂唯有顺口溜。 男人事业抖,美女换着搂。无能不肖子,一个也没有。 骗术多无数,花环是憧憬。一旦套上脖,变作索命手。 闲言无用且住口,书归正传继续走。上文说道:常大伯在工地搞了个联合承包看料,给大家增加了收入,四个看料人非常高兴,无不对他唯命是从、奉若神明。他下了班却没有回家,目的是想看县长来工地检查安全工作。谁知县长没见到,却在正门外边意外地知道了宋百万的过激想法。在他和保管的说服帮助下,终于平息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流血事件。 常大伯赶天黑回到家里,又听到学校因雾霭不让学生上学的事,自己觉得十分不妥,学生的学习时间不能这样白白耽搁,准备让玉顺上县问问,建议他们取消这样的决定,恢复正常的上课时间。 第二天早饭过后,常大伯先和玉顺说了上县的事,再到果品厂门前和老蝴蝶坐坐,然后再找祥合,让他抽时间到宋百万那些空房曠院里看看,如果能用上就租赁下来。自己宽展了,宋百万的生活也有了着落。 常大伯进门房刚坐一会,老蝴蝶的孙女节节跑来说:“爷爷,学校不让上学,我的作业早写完了,今天闲着没事,就推你出去转转。” 老蝴蝶嫌节节没长眼色,让她回家把作业多写几遍。他老伴边洗锅边嘟囔,埋怨学校不该放假,操心孩子不上学,学不到本事没出息。 老蝴蝶连骂带说:“真他妈的胡弄哩,这么好的天气把学生放了,说什么雾霭严重。咱活了一辈子,快死得啦才听了个新名词,什么鬼雾霭,分明是老师太可憎,自己耍奸躲滑,不想上课才编出的鬼名堂。他们就不为学生、为国家的未来考虑,我要不是这两条腿,非跑着告狗日的不可。” 他老婆接着说:“可不是吗,老师的心就没有底。一星期休息两天,一年暑假寒假几个月,五一国庆过元旦,一放就是一星期,还有清明端午教师节,八月十五连住歇,一年能上多长时间课吗?就这样还没歇够,现在又想出个什么雾霭。干脆把学校关了,孩子不上学,教师也别混钱啦。” 常大伯忙说:“这是上边的决定,你们别怪老师,当老师的也想把学生教好哩。我已经叫玉顺上县问去了,他们可能会恢复正常的上课时间。老花,节节难得有时间,你就让娃推着散散心,娃也能放松一下。我这次回来有点事,不知祥合回来了没有?我要进厂看看,没回来就得打电话。” 这时候,沙要红走进门房,脸上笑嘻嘻地说:“啊呀,我爸他大叔,你要找祥合就问我,我知道他干啥去了。我爸他大叔呀,你可能要多娶个儿媳妇哩!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和三秀喝喜酒呀。” 常大伯瞪了她一眼说:“你胡说啥哩,我只有一个儿子,媳妇孩子都在家里,怎么会多娶儿媳妇,纯粹一派胡言。不挨骂都是好的,还想喝什么喜酒。好好和三秀过日子,想办法多挣几个,再不要胡说八道了。” 要红嬉皮笑脸地说:“你老头知道啥吗,有本事的男人一个媳妇怎么能行。你祥合现在是大厂长,有钱有权,人又长得英俊潇洒,起码要家里有个做饭的,厂里还有作伴的,出外也有陪转的。他这次出门就是带着别的女人,能干啥吗,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开房打滚,过得比谁都美。” 老蝴蝶挥着手喊:“快滚,快滚,再不要胡放屁了。知子莫若父,祥合是个啥人,他爸比谁都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乱嚼舌根。” 常大伯不由得乱想一通,但他嘴上却说:“祥合出门带女人,那也是工作需要,用不着大惊小怪的。现在又不是过去,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沙要红又说:“是呀,时代不同了,一个老婆不行了。不光经济开放搞活,还要开放搞活思想,守着老一套跟不上形势的需要。你也不想想,你家那个儿媳妇,虽然人长得漂亮,可她没见过世面,文化也差得远。要论迷惑男人的本事和现代化的床上功夫,她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样落后的农家妇女,是不可能跟上形势,满足成功男人的需要。” 老蝴蝶大声说:“老婆子快把她轰出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不轰把我的拐子拿来,看我不打烂这个吃人饭不说人话的狗头。” 他老婆推着沙要红说:“姑娘,你还是出去吧,别跟他一般见识。”老蝴蝶又喊:“啥姑娘,不知陪过多少男人啦。还姑娘哩,臭不要脸。” 沙要红往后退着说:“我不要脸把你咋啦?嗯,要不是看在你们给我说个好丈夫的份上,非叫你说个张道李胡子不可。我爸他大叔,我就是看你是个大好人,才给你通风报信哩。我说的不是假话,能防就防着点。” 沙要红出去了,老蝴蝶继续说:“老常,可别信这种女人的鬼话,祥合是个啥人,你还能不知道吗?他的事太多,身边没有秘书忙不过来。” 他老伴也说:“是呀,心放宽些。社会是他们的,他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去。咱们这些老家伙看不顺眼,干脆不看啦,别管年轻人的事。” 常大伯走出门说:“人没在就不等了,咱们就此告辞,我回去还有点事哩。让节节把你推出去转着再想一下,祥合的事还望实言相告,我可是千锤百炼的硬汉子,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被压垮的。” 老蝴蝶忙说:“没啥,没啥,现阶段的年轻人,能行的谁没有点风流韵事。用过去的眼光衡量,就是严重的作风问题;现在看来,成了衡量男人本事的标准。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疼爱,有许多女人追求,就说明这个男人有本事;相反,就是一事无成,就是碌碌无为的蠢材。” 常大伯回过头说:“照你这么说,有本事的男人就没有真爱了,人与人之间也没有真情可言啦。老花,社会再开放,起码的道德还是要有的。” 老蝴蝶又说:“你说的真爱、真情的存在,都在普通群众之中,有钱人就不同了。你祥合如果还是以前的打工仔,一个媳妇都不愿跟了,怎么还会有别的女人追求?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家里闹矛盾。” 常大伯在回家的路上走着想着:祥合不该是那样的人呀!他那么老实,那么懂事,应该是个洁身自爱的正人君子,怎么会做那种事哩? 这也难说,随着环境的改变,人也会变的。就算祥合正统,现在的年轻女人太不要脸。为了达到目的,博取男人的青睐,就百般挑逗勾引,什么不顾皮毛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她们见识广,经验多,甜言蜜语都会说,有的还专门学过男女之间的特异花样,平常的家庭妇女如何是她们的对手。 祥合就是再正派,他也是个风华正茂的正常男子,在异性的百般挑逗之下,如何控制得住男人的本能?真正的唐三藏、柳下惠之类的人物,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除非是有生理问题的,或者像老蝴蝶那种人。 老蝴蝶的话不无道理,什么是真情真爱?无非是异性的需求罢了。就拿我自己来说,和祥合他妈的感情那么深厚,不但没有生死与共,而且连起码的贞操也没守住。后来与柳枝结合,还不是出于需要,谁能说不道德哩。听沙要红和老蝴蝶的话味,这里的人可能都知道了,我该咋办呀?难道只能像老蝴蝶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不行,得给祥合说说,让他悬崖勒马,及早回头。还要注意影响,不能让杏花知道,弄得自家不和。 常大伯走着想着回到家里,杏花还在精心照顾着草莓草果,他见了不知说什么好,就走进自己住房。柳枝正给孩子做棉鞋,看他回来就问:“喂,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在厂里转着看看,你就这么放心儿子。” 常大伯往沙发上一坐说:“不放心又能怎样?咱都是有今没明的人了,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迟早都是他们的,人家比咱强。” 柳枝说:“是呀,好驴都欢不了几年,何况是人。只要你知道自己老了就别干啦,回来把老婆好好陪几天,看看孙女,享享天伦之乐就行了。” 常大伯笑着说:“哦,你还知道啥叫天伦之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也不是原先那个没有文化的柳枝了,大有长进,真不简单呀!照你这么说,那不是停着等死吗?人常说:‘八十的老,门前站,一天不死要吃饭。’我觉得要吃饭,就得干,不然,咋对得起吃下去的馍饭哩?” 柳枝抬起头说:“别糟蹋人了,我就是和玉柔学了几个成语,有啥长进哩。人老了不停着等死还能怎样?咱吃馍饭还是吃自己的,儿子孙子的,这几年就是领了国家一点养老金,有啥对不起的?那些退休干部干啥哩,月月领国家那么多钱,还不是停着等死吗,人家咋没见对不起谁?” 常大伯忙说:“好,好,算你说的对得行。我说的是能干的时候多少干点,经常停着有啥意思哩。你看孩子,缝衣做鞋,还不是在干吗?咱就是应该尽力而为,能做个啥就做个啥,你咋又扯到退休干部身上去啦?” 柳枝又说:“我说得不对吗?咱不干活对不起馍饭,他们不干活对得起谁呀?白拿国家那么多钱,心比猪心都瞎。猪喂肥了还能回报主人,他们只知道自己享受,一点好事都不干。国家给他们发钱,真不如---。” 常大伯急忙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行了,快别说了。隔壁两口都是退休干部,他们的心比猪心瞎吗?你咋能说这没良心的话哩?” 柳枝吐了下舌头说:“啊,怎么把他们忘啦。我说的是个别的,不是全部。就像雷鸟先生、硬蛋那样的人可多啦,他们活在世上对得起谁呀?” 常大伯说:“好了,别说那些话了。对门快婶回来过没有?”柳枝说:“没有,她还回来弄啥呀?上次伤风感冒,要是在前几年,吃点药就过去了。现在就扛不过去,我和玉柔请了几次医生都没治好,没办法才给她侄子打了电话。羊娃先开小车把她送进医院,再开大车来把四叔和常用的东西都拉走了,看样子不让回来啦。快婶没儿子,这个侄子还不错哩。” 常大伯又说:“是呀,羊娃是个好娃,上次就说他养活快婶和四叔哩。这下好了,他们的女儿回不来,有侄子照管咱也放心了。快婶真是个好老婆,比我大好几岁哩,身体一直很好,这回一下子就把人撂倒了。” 柳枝说:“七八十岁的人了,说不行就不行,还能好到几时去?她轻易不生病,一有病就重得不行,连小小的感冒都撑不住啦。” 常大伯说:“年纪大了抵抗力差,身体的各个零件都老化啦,容易耍麻达。这老婆人好心好,你没过来的时候,她给我把忙帮扎啦。我下次回来用电摩带上你,咱们去东土村把快婶看一回。门对门住了一辈子,天天见面,互相帮助,关系一直很好,老了谁见不到谁,人心里很不美气。” 柳枝忙说:“是呀,我过来以后,她还是老帮咱们,大事小事,就她最先到场。这些日子没见过人,别说你啦,我也怪想她的。” 常大伯说:“那好,我明天下午回来,咱们后天就去。快去做饭吧,我看孩子,你两个做饭快些。冬天的下午没时间,我吃了饭要上班去。” 柳枝放下手中的活就去做饭,常大伯走出房子,到客厅里照看两个孙女,杏花腾出手也进厨房,婆媳两个轻车熟路,很快就把饭做好了。 常大伯吃了饭赶到工地,时间还早早的,曹师看他来了就说:“老常哥,来这么早干啥呀?你每次换我都特别早,我可来不下这么早呀!” 常大伯说:“我闲着没事就早点来,你爱几时来就几时来吧,迟早没有啥。咱们在一起共事,不要认得那么真,在那里都是一样地度光阴哩。” 曹师推起自行车说:“你老这样吃亏,人心里过不去,我来---。”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快去,你家里事多就抓紧时间,别那么婆婆妈妈的。” 曹师走了以后,常大伯把电摩推回大院,仍旧往窗前的台阶上推。保管走过来说:“别往上推啦,放在那边过道里不怕风吹日晒天下雪。” 常大伯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说那儿是朱副总放电摩的地方吗?”电工随后过来说:“你放你的,人家害怕被谁放气,推进房里去了。” 保管又说:“他不放车正好,你放着才宽展了。谁把气放了怕啥哩,咱有的是气管,几下就能打起来。”电工大声说:“谁再放气我就割他的带。”保管笑着说:“人家的房子那么大,电摩不在外边放,你怎么割带呀?” 电工仍旧大声说:“不在外边放,我也有治瞎怂娃的办法哩!” 常大伯笑着说:“行了,该干啥干啥去,咱不能和娃一般见识。”对门屋里一直鸦雀无声,三人说着笑着来到工地,一同走进那间新住所。 屋里乱七八糟,床上的被褥都拉开了,地上撂满了烟头。常大伯看到这个样子就说:“曹师又不抽烟,咋有这么多的烟头哩?唉,这人太邋遢了,被子拉开不叠,东西乱七八糟,满屋子脏成啥啦。” 保管往床上一坐说:“你别怪我老表啦,这里已经成了新会所了。上工的时候,院里那些科室人员一到工地就躜到这里,围着电暖器抽烟喝茶谝闲传,就连朱副总也不例外。谁都知道坐在这里比站在工地里暖和。” 电工接着说:“中午放工的时候人也不断,那个小工头把自己四五个干将都招呼在这里,喝茶吃饭打扑克,坐在床上嫌脚冷就用被子盖。” 看门老头走进来说:“晚上还有咱们哩,老常这里红火的不得了,把我都看眼红啦。明早不忙,都往我哪里走,不光烟茶招待,还有价值一千多元一瓶的好酒哩。把那两个看料老头也叫上,放开喝,保证管饱。” 常大伯用笤帚扫着地说:“你们谁能喝就去吧。我不喝酒,再好的酒喝着也感觉不到香,反而跟喝药似的难受。我就不用去了。” 看门老头往床沿上一坐说:“你不去咋行哩?再难喝都得去。”保管连忙调解着说:“老常哥,叫去就去吧。搬扯啥哩,不喝酒尝尝也可以。” 电工接着说:“明天没啥事,咱们都去吧。人常说:‘备席容易请客难。’老叔盛情相邀,你都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能不去哩?” 常大伯扫完地说:“好,去就去,不喝了尝一口也算事哩。我是怕我这不会喝酒的人,把好酒浪费了也不知道好。”说着把笤帚靠墙一放,眼睛看着墙面说:“啊!谁几时在墙上画了些啥吗?看着蛮不错的。” 保管看着墙说:“一定是我老表,屁本事没有,画个啥还基本像那么回事。他一个人晚上在这里无聊,就拿我收料用的粉笔在墙上随便画画。” 电工看着画说:“这个人一条腿朝前弯着,一条腿向后伸直,像是迈步走的样子;两条手臂还是一前一后伸开,却是想飞的样子。前边有一棵花树,树上只开了一朵花,花旁落着一只鸟。人前边的草丛里有条蛇,花树两边站立着两只仙鹤。鹤和蛇的中间还有一只猫在抬头张嘴,望着空中半圆的月亮。啊,他画这些东西干啥?有没有什么意思?” 保管大声说:“他是没事干随便画画,解心慌罢了,有啥意思哩。” 常大伯看了半会说:“要是题几句词就不同了,没意思也变成有意思啦。” 看门老头忙说:“那你题几句词吧。咱们这些人中,只有你能行。” 常大伯看着画又想了一会,从桌子上拿起曹师没用完的粉笔,在右上方的空白处挥笔写下一首小诗。 欲飞无翅难,迈步有蛇拦。 前景花鸟稀,两旁仙鹤闲。 大地浮云变,小猫叫声甜。 明月几时有?苍天不开言。 电工看了半会说:“念着通顺有味,的确是首好诗。就是有点太深,一般人看不懂其中意思。”保管说:“诗就要含义深刻哩,咱们如果能看懂,那就不叫诗啦。”看门老头说:“老常,给我几个俗人讲讲吧。” 常大伯说:“啥俗人,还不是一样的。其实,我也是就画论画,没有什么深意,真正有深意的诗咱也写不出来。你们看他画的这个人,展开双臂想飞,但胳膊毕竟不是翅膀。迈开大步要走,面前却有蛇拦路。我写的前两句‘欲飞无翅难,迈步有蛇拦。’纯粹是指这人而言。再往前只有一朵花,一只鸟,两边却站着两只鹤。我的下两句就写‘前景花鸟稀,两旁仙鹤闲。’下边两句‘大地浮云变,小猫叫声甜。’有点当前大势的味道。最后两句‘明月几时有?苍天不开言。’却有点典故的意思,算不得什么深意。” 保管说:“这就很不错了,没有真才实学,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把墙上这些画全部包括进去,而且还切合当前形势,真不简单呀?” 电工说:“的确不简单,只看了一下画,思考的时间不长就能写出诗来,虽然没有曹植的七步诗那么快,也算得才思敏捷。” 常大伯忙说:“快别那么说,一个老农民能认得几个字,怎敢和曹植比,人家可是三国时代的天下奇才,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看门老头说:“叫我说,诗写得再好,没人懂得就跟没写一样。工地里这么多人,就连甲方那些上层人物在内,能看懂这首诗的人没有几个。” 常大伯又说:“这话说得不错,要叫一般水平的人一看就懂,那就只有写顺口溜,简单明了,毫不掩饰,只要能认得字的人就可以一目了然。” 看门老头又说:“你能写诗,写顺口溜更加不在话下了。时候不早了,我这人前觉紧,你们要谝继续谝,记好明天过来,我得睡觉去了。” 保管笑着说:“咱们都走,老常哥昨晚出了力,让他早点睡吧。”电工也说:“对,要走都走,客走主人安。咱们明天再来看顺口溜吧。” 他们走了以后,常大伯照例到工地上转着看看,还去那两家工地走走,顺便给他们说了明早到看门老头那里喝酒的事。那两个看料人都说:“去就去,工地上这些日子一直太平无事,看不看都没人偷。” 常大伯说:“还是要认真看哩,千万不能大意。这话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能和别人说,要是让老板知道了,咱们这份工作就没保证啦。” 二人又说:“那当然啦,咱们外紧内松,你晚上也该放心睡一觉啦。” 常大伯点点头没有吱声,又转回自己住所,把床上整理好就坐在被窝里听着收音机,脑子里却想起了看门老头一千多元一瓶酒的事。 第二天一早,常大伯第一个来到偏门口那间最早的旧门房,看门老头看他来了就说:“还说不会喝酒,这么早就来了。别急,有你喝的。咱先把工地上的饭吃了,等我儿子把下酒菜送来以后,人到齐了慢慢喝。” 常大伯说:“怎么,还有下酒菜哩?那感情好,我不喝酒还能吃几口菜。”看门老头说:“那当然了,喝酒没有菜,就把那么好的酒喝糟蹋啦。” 常大伯又说:“啥好酒吗?能不能让我先睹为快?”看门老头弯腰从床下拉出一个纸箱说:“咋不能哩。你看,整整一箱子,咱几个喝不完。” 常大伯看纸箱上有‘五福门’三个金字,龙飞凤舞,煞是有劲。看门老头从纸箱里取出一个瓷瓶子说:“瓶子也讲究,我昨晚尝了几口,真香。” 常大伯看了一眼说:“啊!很像茅台酒瓶,可能是百年陈酿吧,不怪那么值钱。咱们先过去把饭吃了,然后再开怀畅饮,喝他个一醉方休。” 二人过那边吃了饭,叫上保管和电工回到门房,那两个工地的看料人也来了。常大伯问:“你儿子是啥干部?这酒可能是别人送的吧?” 看门老头说:“我儿子是个老实娃,从来没当过干部。一直给人家装水安电,拾掇房子。凭下苦挣钱虽说发不了大财,日子过得蛮充实的。” 常大伯惊奇地说:“哦,凭下苦挣钱咋能舍得买这么贵的酒?一箱子少说也得五千多,把月打月的收入跑了,真是个大孝子呀?” 保管羡慕地说:“真没看出,你老哥教子有方,把儿子教育得这般懂事。知道他爸爱喝酒,买这么好的酒都不怕花钱,比我儿子强多啦!” 电工附和着说:“的确是个很少见的好娃,老叔真有福呀!”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说:“是呀,别说这么好的酒啦,我儿子给我连块糖都没买过。” 西边工地的老头说:“我儿子不但不给我买,还嫌我回去不给他买啥。像老哥这么好的儿子,尘世上可能找不出第二个。把人能羡慕死。” 看门老头却说:“这酒不是我儿子买的,是别人送的。头一次送了四箱,第二次送了八箱,一共十二箱哩,他喝不完才给我拿了一箱。” 屋里的人都很惊奇,常大伯急切地说:“不对,你儿子不过是凭下苦挣钱的老实娃,谁会送给他六七万元的酒,这里边一定有蹊跷。” 看门老头说:“没有,没有,酒是正儿八经的好酒。我儿子一直凭下苦挣钱,就是最近遇上贵人啦,很快就成了什么经理。” 门外有人进来说:“就是这‘五福门’酒业有限公司的普通经理,如果再能发展几个门徒,多少有点业绩,下月就能转成正式经理。” 常大伯看来者是个相貌平常的中年人,和看门老头有点相像,胳膊上挎了个早就很少见的马蹄笼。不用猜,一定是他儿子送菜来了。 来人朝大家点点头说:“各位大叔来的早,今天请大家品尝我们公司的美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扩大影响而已。当然,如果有愿意成为五福门徒的热烈欢迎。我自己马上就可以公布门规,接收新人入门。” 中年男子边说边打开马蹄笼盖子,从里面取出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一盘凉拌三丝,还有一盘冻肉摆在桌子上。再取出一把竹筷子,一盒瓷酒杯,一双一双、一只一只地放好。然后从酒箱里取出酒瓶,把每个杯子斟满。父子二人把酒递到各人手里说:“大家先尝尝这酒如何。” 众人接过酒杯慢慢喝到嘴里,随后咂咂嘴说:“好酒,味道果然不错。”常大伯尝了口说:“我这人不管喝啥酒都是一个感觉,难喝。你们爱喝多喝点,再好的酒让我喝了,无异暴殄天物,把好东西就糟蹋了。” 中年男子招呼着说:“大家随意喝,能喝酒的放开喝,不能喝的少喝点。都把筷子捉起吃菜,不要客气。你们和我爸一起共事就是我的长辈,我可以给大家介绍一个挣钱比较容易的门路,那就是加入我们的五福门。” 常大伯说:“哦,人常说:‘钱难挣,屎难吃。’世上还有啥容易挣钱的门路哩?不妨说来听听,看我们这些有今没明的人能不能入门?” 中年男子连声说:“能,能,我们公司面向全人类,不管男女老少,只要爱国爱民,诚心入门的人都要,都可以成为天天有工资的经理。” 保管忙说:“那感情好,不知干啥事哩,一天能给多少钱?” 中年男子继续说:“啥事都不用干,一天给一百五,一月就是肆仟伍佰元的工资。如果谁能发展一个人入门,另外还有一万元的奖金。” 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说:“啊!果然是好事,比给人家看料强得多。看我能行不?能行了就给我办个入门手续,有了工资还看啥料哩?” 西边工地的老头说:“入门又不干啥,咱就是入了门也不影响看料。现在看料不担心,多挣一份工资有何不可?你还怕钱多了扎手吗?” 电工沉默了一会说:“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不干活领工资,那不是天上掉馅饼吗?入党要交党费,入会还要会费,这入门可能也有规定吧?” 中年男子说:“那当然啦,任何一个单位,一个组织,一个公司,都不是随便进的。相对来说,我们这个公司的入门手续还是比较简单的。只要办张银行卡,有身份证,手机号,遵守二十二条门规,缴纳两万贰仟元就可以啦。应该说明的一点就是,你缴两万贰仟元,公司马上给你价值两万贰仟元的‘五福门’牌高档酒。你自己喝也行,卖也行,请客送礼,一切由你。自正式入门之日开始,一个月后,公司每日给你的银行卡上打一百五十元,一个月四千五都是白给哩。什么活也不用干,什么事也不用做。如果你想多挣钱,那就发展门徒,每发展一个人就有一万元的奖金,你在公司的地位也能上一个台阶。如果不想多挣,每天只领工资也行。” 看门老头说:“这事听着确实不错,你交两万二,人家已经把两万二的实物给你了。一个月后还天天给钱,这么好的事为啥不干哩?我这几年存了两万元,明天就去取出来,再添两千元办个入门手续,不但有酒喝,还能每天领工资。啊!那该多美呀!咱也和退休干部一样啦。” 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说:“我也有点存款,就是没在手顺处。”西边工地的老头也说:“我问老板把今年的工资一要,差不多也能够。” 电工接着说:“现在的人,谁没有三两万元,就是害怕不靠谱。” 中年男子忙说:“靠谱,靠谱,绝对靠谱,我把第一次的奖金都拿到手啦。人家扣了六千元的税收,给我的卡上打了一万四。我觉得没有啥,该扣的让人家扣,给一万四就不少了,我干半年活也挣不了那么多。” 保管拿起酒瓶,给大家倒着酒说:“都喝,都喝,管他靠谱不靠谱,反正这酒是实打实的好酒。大家难得遇在一块,抓紧时间多喝一点。” 常大伯拿起酒瓶看了会说:“我不喝酒,尝不来好坏,也不知道现在的酒价。你们喝了几杯啦,就应该知道比几十块钱的酒能好多少?” 保管说:“反正是真酒,要问能好多少,那就很难说了。”南边工地的老头说:“都差不多,我好长时间没喝酒了,觉得稍微能香一点。” 常大伯问看门老头的儿子:“喂,年轻人,你说缴两万贰仟元入门,公司马上给你价值贰万贰仟元的酒,那你咋能有十几箱哩?” 老头的儿子笑着说:“我用了点小窍门就把公司套住了,先缴了两万二入门,公司给了四箱酒。接着就想介绍两个人进去,挣他两万元的奖金。可是,自己的才不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说服不了别人。于是,我就开动脑筋,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出三分钱的利息贷了四万元,再让两个朋友用他的身份证办了两张银行卡,就说我发展了两个人。公司信以为真,又办了两个人的入门手续,再给了八箱酒,同时,还给我的卡上打了壹万肆仟元的奖金。把我高兴得整夜睡不着觉,觉得这个公司太好哄了。还想再贷十万元,发展四个人入门,我就成了高级经理啦。不但能拿十六箱酒,还有四个人的奖金。到那时,我一个人拿着七张银行卡,一个月后,一张卡上每天一百五,七张卡就是壹仟零伍拾,一月就有三万多元的收入啦。十几万的贷款,连利息在内,要不了一年就还完了。” 保管忙说:“啊!一月三万多,比两个朱工都挣的钱多,那你能娶八个老婆。你这么孝顺,给你爸也讨几个年轻的,让他老人家享受享受。” 常大伯却说:“这么说来,你已经投进去了陆万陆仟元啦。得了壹万肆仟元的奖金,还有伍万贰仟元没有回来,人家要是不给你咋办呀?” 老头的儿子忙说:“不会,不会,说好一月后往卡上打钱,他们那么大的公司,不会自食其言。再说,我家里不是还有六万多元的酒吗。” 常大伯又说:“一千元一瓶的酒,卖给谁去呀?你们爱喝酒的谁愿意买?”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说:“别说一千,一百元我也不买。” 西边工地的老头也说:“我爱喝酒,平时只买十来块钱一瓶的酒。就是过年待客,最多几十块钱的酒就行了,一百上边的酒从没买过。” 常大伯说:“这就对了,人家给你说五千多元一箱的酒,实地上连伍佰元也不值。就按二三百元一箱的好酒算,你这十来箱酒,也就值个三两千元。也就是说,你那五万贰仟元的巨款,只买了三两千元的酒。” 中年男子着急地说:“我在网上查了,这酒就是九百多元一瓶的价。”保管接着说:“是呀,现在的值钱酒多的是,听说茅台酒比这贵得多。” 常大伯说:“你查的一定不是物价部门的网站。现在的网站多如牛毛,一般的单位、私人都有自己的,自己在网上公布自己的价,当然想说多少就是多少。茅台酒主要是牌子值钱,只有耍牌子的人,请客送礼才买那么价大的酒,一般人不会买着喝它。他们这五福门酒,名不见经典,比咱陕西的西凤酒都相差甚远,有啥资格和茅台酒相提并论?年轻人,不是你把人家公司套住了,而是人家把你套住了,你一个人投进去的越多人家越高兴。因为,人家为的是钱,不管谁的都一样。他们说一个月后给你打钱,不会一点不打,因为还想吸收更多的门徒,但绝对不可能是全部。” 中年男子又说:“不会,不会,人家公司能发展得那么大,主要靠的就是信誉。如果说话不算话就会失去人心,以后还怎么发展壮大呀?我在网上看了,总公司的规模的确不小,几十层子的楼房一栋挨着一栋。” 常大伯笑了笑说:“网上看的不一定真。你看过动画片吗?那些被怪兽毁掉的楼房有多漂亮。现在的电子这么先进,给网上弄几张照片还不容易吗?我只听你介绍的入门路数就可以肯定地说,他们绝对不是正当的。因为,凡是正儿八经的大公司,不会用这种办法筹集运营资金。人家周转不开可以到银行贷款,用这种办法筹集大量资金,几天就把公司赔垮了。”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说:“人家公司是凭扣税盈利的,赔不了。” 常大伯又说:“税收只有国家才有权收,任何单位和个人只能缴税,不能收税。他们所谓地扣税,只不过是那几个人的费用而已。年轻人,好好干你的活,空里成不了神。我也不知道你们二十二条门规是啥,他们给你勾画的那些美好憧憬,以及给到手的好处,都是给你挽笼头哩。为的就是把你套住,一旦套实在了,那就只有由人家着宰割啦。” 电工这时才说:“是呀,咱们这些凭劳动挣钱的人,只能实打实地干活挣钱,那样的饭吃不了。论口才,拙嘴笨舌,只有人说服咱,咱说服不了人;论脑子里的环环,只有别人套咱,咱套不了别人;论心眼,只有吃亏上当,永远骗不了人。还是靠下苦挣钱,心里永远是踏实的。” 看门老头的儿子沮丧地说:“照你们这样说,我那五万多元可能要不回来啦。这可咋办呀?四万元的贷款要是还不了,几年就能翻一倍。” 常大伯说:“投进去的钱想明着往回要,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报警,那些人会逃之夭夭,钱更追不回来。你可以虚与委蛇,只说发展更多的人,老是决定不了。他们弄的时间不长,还想发扬光大,对你以前的钱会按开始说的办,即便给不了全部,也能给一部分。你只要再不投资,损失也没有多大。在此期间还要留个心眼,摸清他们的底细,等掌握了证据再报警,让警察把这个组织连窝端了,省得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保管说:“这等事算不得诈骗,也不是传销,不知警察管不管?人家可以说他们收钱付酒,何罪之有?警察能拿人家怎么样?” 电工说:“他们这样做,可能就是人家常说的‘洗钱’吧?” 常大伯说:“不管是集资还是洗钱,反正都是非法的,警察当然会管。”看门老头指着他儿子说:“娃呀,我还以为你真弄了个好事,原来是掉进陷坑里了。好我的爷哩,今天要不是你大叔来,你再贷十来万投进去,那就永世不得翻身了。一辈子都得给人家还利息,可能孙子手里也还不完。” 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说:“好险呀!要不是老常,我可能也参加了。”西边工地的老头也说:“老常把咱们救了,以后有啥事都听他的。” 看门老头的儿子说:“老常叔,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就陷得深了。对你的大恩大德,小侄无以回报,回去带瓶酒作为纪念吧。我马上就给他们说,这一次发展了六个人,等工资发了才能办手续。” 常大伯说:“六个人太多,人家不会相信。少说几个,把他们的胃口吊住就行。年轻人,以后引以为戒,好好干活,再不要想空里成神的事啦。只要自己没有欲念,不想占便宜,就不会为利所动,任他骗子手的本事再大也骗不了你。你们爱喝酒的慢慢喝着,我不会喝酒就先过去啦。”正所谓:莫道骗子技超群,只怪自己想成神。 万变不离色利诱,千般憧憬是浮云。 我心如水无欲望,骗术再高能骗谁? 可惜凡人多凡念,世间才有这一门。 常大伯说走就走,其他人这时也不觉得酒香了,纷纷起身告辞。看门老头送着说:“大家有空就来,这一箱酒是咱们的,不管几时来都可以喝。” 常大伯先到工地里转了一圈,保管和电工也来了,工人们都在忙忙奔奔地干着包干活,其他的管理人员、技术人才一个也没看见。 三人看了一会就想回住所暖和暖和。常大伯第一个推开那间房门,啊,里边的人真不少呀?大院里那些要来工地办事的人一个不少,就连那个美女秘书都不例外,还有几个小包工头也在里边请示工作。 常大伯扫了一眼说:“啊呀,这里真的成了新会所啦!你们不是喧宾夺主吗,我寻人看脸,要点地方多不容易,进来连站脚的地方也没有啦。” 那几个小工头往出退着说:“我们的事办完了,退出去就有地方啦。”那几个小子说:“哎呀,老常叔,我几个往床上一坐地方就大啦,再来几个人也不成问题。外面确实太冷,里边有电暖器,大家在一起挤挤暖和。” 常大伯淡淡地说:“你们放着有空调的房子不停,为啥要躜在这里挤热窝。我们这电暖器不让开,你们随便开了,工地上不认电费还要罚款。” 朱副总忙说:“我说的是你们未经同意不能用,并不是我们不能开。我们用电降温取暖,那都是经过甲方、老板协商认可的。这几日天气太冷,我们不来工地不行,来了就得在这里避避风寒,开电暖器那可是合理合法、名正言顺的。你们这些没有用电资格的人,跟着白沾光还有说的啥哩。”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经理有用电资格,那就在你的经理室用去。我这里谁都可以来,就是你这有资格的人不欢迎,快给我把地方腾开。” 朱副总把脖子一扭说:“这地方是工地上的,我这个总经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不过是个臭看料的,有啥资格把我撵走?” 常大伯又说:“地方是老板的,老板让我住,我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不受欢迎的人最好自亮一点。再说,房子是工地上的,电暖器可是我们的私有财产,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取暖,唯独你这个总经理不行。” 那个外地工程师忙说:“哎呀,老常叔,别生气吗。我们到工地来,时间不会长,一会没事就走啦。大家能在一起弄事,就该和睦相处。” 保管接着说:“是呀,谁有资格,谁没资格?都是给老板打工的,互相理解理解,忍让忍让,把事行了就好,何必弄得不愉快哩。” 那几个小子上了床,保管把常大伯推地坐在床沿上说:“行了,行了,有处坐就行了。我坐在这里离秘书近些,还能多少沾点香气。” 那个女秘书站起身说:“就这破地方有啥争的,叫我多停一会都嫌臭。没我的事了,你们都在这里挤着暖和,我先回自己的地方去。” 美女说着出去了,那几个小子正要下床去跟,技术员看着墙上的画和诗说:“谁给墙上画的,这首诗题得真有水平,不知出于何人之手?” 保管说:“除了老常再有谁哩?咱这三个工地里没人有这能耐,我和电工可是亲眼见的。我们一起进来看见墙上的画,老常稍微思考一会就题了这首诗。电工当时还夸他才思敏捷,和三国时期的曹植差不多啦。” 电工接着说:“他这诗的确写得好,就是有点含义太深。咱这工地上的人,可能没有几个能懂的。我还说有机会再看看他的顺口溜哩。” 正准备下床的大个光头看着墙上说:“是呀,咱这里没有文豪,写诗就要写叫人一看就理解,一听就明白的那种。这首诗我就不解其意。” 那个工程师看着常大伯说:“他能写出这样的诗?我咋有点不太相信。一个有此大才的人,怎么会是老农民?怎么会在这里给人家看料?” 那个技术员接着说:“是呀,简直不可思议。没有思考多大功夫就能写出这种水平的诗,早应该是人上人了。我记得书中记载,宋朝才子秦少游,为对苏小妹的下联想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苏东坡帮了一把,才想出了‘投石冲破水底天’的佳句,当时的文人作为美谈,一直流传至今。农村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老常叔如果真有这样的本事,也算得农村一奇了。” 保管说:“听你们说话的意思好像不相信,那就让老常叔当面来一首。”低个光头立刻附和着说:“对,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咱们这么多人,谁出个题让老常叔显示一下。” 电工说:“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小学的语文书上有李白一首诗,叫《赠汪伦》。咱这里就朱工的职位高,工资大,那就写一首《赠朱工》吧。” 高个光头立刻响应着说:“好,这个题目好极了,就来一首赠朱工。”保管马上把粉笔拿着塞到常大伯手里说:“老常哥,别客气,来一首吧。” 常大伯起身走到墙边,不加思索,抬手就写:《赠朱工》 痛失老伴三日悲,喜结新欢四季春。 菊花生病住医院,牡丹又在后边跟。 君子有情不记恨,小人无义心最黑。 一张请帖人没去,几月工资被风吹。 屋里众人看了,无不拍手叫好,唯有朱工红着脸一言不发,一个人走出房子到工地去了。众人不去理他,仍旧对常大伯赞不绝口,这个说:“这老头不是吹哩,果然有两下子。这首诗信手拈来,一挥而就,一点也不费劲。”那个讲:“这首诗入木三分,把朱工写得恰如其分,暴露得淋漓尽致。而且端出直入,简单明了,毫不掩饰。读起来朗朗爽口,真是痛快极了。” 那个工程师说:“不简单,真不简单,简直就是出口成章。没有相当的文字功底,不可能这么快就写出诗来。佩服,佩服,我是佩服极了。” 那个高个光头说:“这首诗没有藏着掖着,让人一看就懂。而且写得很具体,都是事实。朱工就是这样的人,一点也没有冤枉他。” 电工看着常大伯说:“老常叔,你不是说写一段顺口溜哩,趁今天人多,给大家写一段吧。”保管也说:“对,你就是这么说的,可不许赖账。” 常大伯说:“写就写,趁我正在兴头上,你也出个题吧。” 电工说:“我不会出题了,只在墙上写一个字,你顺着韵往下对就行。”说着拿粉笔在墙上空白处写了一个‘县’字。常大伯略一思索,就在县字前边写了我们两个字,在县字后边点了逗号,接着一个劲地写了下去。 很快,那片白墙上清晰地出现了一段顺口溜,写的是: 我们县,香油灌,良田沃土金不换。 没山梁,没沟畔,中间有条南二干。 不怕涝,不怕旱,一年亩产近十石。 人的心,没有岸,种地只嫌来钱慢。 卖土地,搞基建,杀鸡取蛋把钱赚。 平了渠,断了电,世代田园把主换。 农村娃,庄稼汉,再也不用地里干。 坟迁完,村拆烂,鬼不安宁人抱怨。 广告牌,最好看,条条大道像场坢。 围墙新,厂房乱,片片良田被草占。 老农民,没经验,这种现状看不惯。 看不惯,就别看,唉声叹气没法办。 居民区,工程慢,搬迁安置难兑现。 一村人,不得见,投亲靠友像逃难。 年轻人,身强健,打工挣钱吃饱饭。 有技术,香又艳,姑娘小姐把媚献。 大老板,只闲转,一辆小车几百万。 县财政,往上窜,惠民工程不间断。 单身汉,啥不干,有穿有住吃好饭。 村委会,面貌变,楼房前后风景苑。 路没泥,门有扇,圆柱电杆两边站。 合疗费,政府办,学生有奶又有蛋。 国家好,民有盼,幸福生活在当面。 人有恶,也有善,贪心干部占多半。 新中国,有光焰,多行不义做罪犯。 有些人,不听劝,一夜输成穷光蛋。 生活紧,太懒散,空里成神把人骗。 正道明,斜路暗,及早回头才是岸。 常大伯一个人写着,屋里许多人都看着,有念的,有赞的,还有高声感叹的。那个工程师说:“写得的确好,就是立场不太鲜明。有些说改革开放不好的句子,有些说好的句子,不知到底是反对还是拥护?” 高个光头说:“这才是好诗,通顺,流畅,明了,实地。农民能有个啥立场,你反对不起作用,拥护也不顶啥,上边该咋办还是咋办,谁会重视老农民的立场。只有把好的方面,坏的方面都说出来,让后人评去。” 低个光头接着说:“好,好,念起来真顺口,比那首《赠朱工》更容易懂。至于好啦坏啦的不用管,开发就是有好有坏吗,实事求是就行。” 保管说:“对呀,有一利必有一弊,利害相连着哩,就看好处多还是坏处多啦。咱们的领袖都说过:‘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了’。” 电工接着说:“也就是老话说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要建立一个新世界,必须先破除一个旧世界。叫我说,如果不搞改革开放,农民老种着那一亩三分地,一年就那么点收入,永远也过不上小康生活。” 那个技术员说:“是呀,要不是改革开放,咱们到哪里挣这么多钱呀?社会在向前发展,机械化程度高得多了,如果还继续保持着过去的生产机制,现代科技用不上,新机械也就用不上了,社会将会停止不前。” 低个光头又说:“土地就是要开发哩,如果还是以前那么干,把人挣都挣死啦。那里有这样自由,这样舒服,这才叫幸福生活哩。” 常大伯放下粉笔说:“大家说得对,土地转型,或许是发展的方向,是彻底解决三农问题的根本办法。把所有的土地都开发流转了,农村拆完了,农民自然没有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也就永远平等啦。咱这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思想跟不上形势,脑子转不过弯。看到种粮食的好地尽是荒草,感到怪可惜的。随便抒发一下情感,没有反对的意思。” 技术员又说:“不管怎么说,你这顺口溜确实不错,这么长只用了一个韵,一会功夫就写成了。我想,当代有名的文学家不一定能办到。” 那个工程师说:“总而言之,土地开发就是好。我们那儿也把地征了,地面作物已经算了钱,我前几天回家就是给人家腾地方去了。” 保管忙问:“你地里都有啥哩?这么远的路,还让你亲自回去腾,豆腐把肉的价都搅下了。”工程师说:“我这些年就没种啥,咱一年十来万元的工资,还在乎那点地吗。几亩地只有两棵桐树,能卖四百来元,开发办给赔了八百元。说句良心话,人家的确没少赔,就是有一段路过不去,收树的没人要,家里人没办法。我不回去,任何人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电工问道:“那你回去是怎么解决的?自己挖的拉出来就有人要啦。” 工程师说:“我是工程师,这么有能力的人,怎么会出那种蛮力?” 技术员忙问:“那你用的是啥巧妙办法,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咱就当交流经验哩。在座各位如果遇上同样的难题,就不用费心思考啦。” 工程师又说:“其实也没有啥,只要你舍得花钱,再难的难题就不难了。我先叫了推土机把路推好,再叫挖掘机把树挖下来,然后叫吊车吊起来给收树的装到车上。好家伙,几个收树的争着要哩,几乎打起架来。” 保管说:“不愧是工程师,办事就是有气派,把你们那里的人都震啦。”工程师自豪地说:“可不是吗,我把电话一打,要啥车来啥车。一般的人,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惊得直咂舌头。” 常大伯问:“你这人的面子就是大,那些车都自愿帮忙。可是,人情债也不好还呀?你常年四季在外边工作,几时才能把人情债还清?” 工程师扭着头说:“我出钱叫车,欠他谁的情哩?只怕他们还要欠我的情。我让他们挣了钱,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哩,怎么会欠他们的情?” 常大伯又问:“那你叫车总共花了多少钱?没看值得不值得?”工程师又说:“咋不值得哩,花点钱算啥,不就是为了增光吗。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总共花了三千来元,这有啥哩,要不了我十天的工资。” 电工笑着说:“你说树能卖四百多元,叫车就花了三千,还说值得。人家把大头捉住了,当然争着要哩,你这人咋跟白痴似的。” 工程师还犟着说:“收树的又没得钱,咋能算捉大头哩?”常大伯忙说:“不算,不算,工程师哩,花钱就是图争气吗。要是我这老农民就争不起那样的气,只能给家里打电话说:‘那树咱不要了,谁要谁挖去。’我想,缺柴烧的人都会要,争着挖的人可能比收树人多得多。”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工程师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候,朱工在门外大声喊道:“都快出来干事,成晌躜在房子里,怕冷就别挣人家的钱了。” 屋里的人一个一个地往出走,一会功夫就走得只剩了一个主人。常大伯这才把房子里仔细整理一番,然后出去找活干。下午,曹师也来得很早,常大伯回到村里天还没黑。老蝴蝶不在门房,他直接走进厂里去推那间厂长办公室的门。门倒是推开了,里边坐的不是祥合,而是个年轻女子。 女子对常大伯嫣然一笑,很有礼貌地说:“大叔,您好?厂长没在,有啥事和我说说,能解决就帮你办了,办不了也好帮你联系厂长。” 常大伯看这女子品貌端庄,彬彬有礼,不管是人才上,气质上,比杏花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心里难免不生好感,想厌恶也厌恶不起来。 常大伯很自然地说:“姑娘,我是祥合他爸,有点事也是私事,就不麻烦姑娘你了。祥合要是没在,我明天来就是了。你忙你的,再见。” 女子笑容可掬,急忙站起身说:“大叔,别急着走。厂长和副厂长在后边看地方,想盖一座库房哩。咱这厂子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啥东西都没处放,想扩建又没地方,把厂长为难得无计可施。” 常大伯脱口说出:“正好,我就是为地方来的,你说他在后边。”说着拧身要走。女子忙说:“大叔,坐下歇歇,我给他打个电话,马上就能回来。我就说吗,厂是私厂,事当然是私事了。快坐,快坐,喝点饮料。” 女子说着打了电话,让常大伯坐在沙发上就倒饮料。常大伯拦住她说:“别倒,别倒,我不喝那洋玩意,有杯开水就行了。” 女子又说:“那我给你泡杯茶吧。”常大伯又说:“不要,不要,现在喝了茶,晚上睡不着觉。你就别忙活了,我自己倒杯开水。” 女子说:“你坐,水马上就开。”说着用手指在烧水器上按了一下,上边的水壶马上发出嗤嗤响声,三二分钟,常大伯就喝上了刚烧开的煎水。 常大伯喝着开水,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女子那边瞟,脑子里同时在想:这姑娘不会是那种厚颜无耻的轻薄女子,他们那些话不能相信。 祥合进来听了父亲说的事,当时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声叫好。正所谓:下坡碌碡顺风船,又轻又快自向前。要知此事如何好,留着下回仔细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3看近邻出门揭黑幕 放年假留守吃白菜 小伙不听老人言,吃亏受骗在眼前。 昨在工地今出门,两天承救两家男。 人有才干做老板,谁知所挣何人钱? 放假留守看料者,专吃白菜过新年。 两口生活甜,莫嫌老人烦。闲心无人操,迷途不知还。 丈夫能挣钱,媳妇也不闲。小三甜如蜜,不是常乐园。 闲话无用莫多言,书归正传继续谈。上文说道:常大伯从工地回到村里天还没黑,他就先进果品厂里去找祥合,一来想说宋百万的事,二来还想看看沙要红和老蝴蝶的话是否属实,自己也好有个思想准备。 当他第一眼看到祥合办公室里那个女子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对厂内外的传言怀疑起来。这么温文尔雅的贤淑女子,怎么会勾引人家的有妇之夫哩?不可能,祥合也不是轻薄之徒,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轨之事。可见传言有误,过去的封建思想没有肃清,男人和女人接触几回就有不正当的关系?那些话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无风不起浪吗。男女有别,应该注意才是,如果接触得过于频繁,难免产生感情,弄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牙事。我得和祥合说说,让他注意影响,秘书尽量换个男的。唉,这话咋说呀? 常大伯坐在沙发上,喝着开水,正想着祥合就进来招呼道:“爸,才下班回来?你怎么还不放心,回来就要先来厂里看看,看出问题没有?” 常大伯说:“问题太多啦,这学校地方太小,把外面的空地盖完还是耍不开。我知道有人投资包地,盖了几栋楼房,修建鱼池度假村,想让开发来了赔钱哩。结果开发拐了弯,转了向,他的产业没等上。那地方没热起来就冰凉啦,楼房没人用,假村没人度,场地长荒草,鱼池养蛤蟆。这人把钱花净还贷了不少款,弄得债主涌门,全家人没法生活啦。我想让你过去看看,如果用得上就租下来,咱宽展了,也能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 祥合高兴地说:“好,好,我正为地方发熬煎,这不是瞌睡遇上枕头吗。爸呀,你这消息真是太及时了,地方在哪里?我明天就去看。” 常大伯说了地址,又看看那个女的说:“你明天和老关去,他年纪大,经的事多,办事比你强。带个年轻娃不合适,两人都没有社会经验。” 祥合说:“这个不用你说,办啥事就要带啥人哩。” 常大伯站起身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呀。你没啥事了常回家看看,两个孩子也该关心关心,家里有老有小,不能不当回事。” 祥合把父亲送出门说:“你说得是,我的确太忙,好长时间没回家了。爸,你放心,家里有爸有妈,有老婆孩子,我咋能不当回事哩。” 常大伯走出厂门又说:“祥合,我还想提个建议。你能不能把秘书换个男的?弄个女娃经常停在一块,难免让人家说三道四。不管弄啥,都要注重个人形象,避免不良影响哩。我来了一回就听到许多闲话。” 祥合紧走几步,赶到父亲前边说:“哎呀,爸,都啥年月了,你咋还那么封建哩?只要自己走得端,行得正,谁爱说啥叫他说去。我用女秘书那也是工作需要,她能办到的事,不一定男的能办到。再说,现在提倡开放搞活,各个方面都要开放搞活哩,男女之间更应该开放搞活。以前那样太教条、太呆板了,动不动就是作风问题,道德问题。其实,男女之间不该那样拘泥,那样鸿沟高磊,只要互相需要就是正当的-----。” 常大伯大声打断他的话说:“行了,照你那么说,男女之间就可以胡搞乱来,就不要道德啦。你爸的脑袋僵化,再开放也开放不到那种地步。你要是做出始乱终弃、对不起妻子儿女的事,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常大伯说着大踏步地朝前走了,祥合原地跺着脚说:“唉,唉,你咋越来越跟不上形势啦!也罢,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亘古不变的儿子。” 常大伯回到家里,杏花不知到哪里去了。他心里虽然有气,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逗着孙女玩耍,直道柳枝来看孩子,自己才走进房子吃饭。 柳枝已经把饭菜放在了火炉上,他坐在小凳上吃着想着:听祥合说话的意思,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他们把别人的议论根本不当什么。现在的年轻男女之间,早已没有鸿沟了。唉,咱这种年龄的人真的过时了,对现在的事物看不惯也没法办。不说心里过不去,说了也不顶啥,只有希望他们把握住分寸,不要影响家里的正常秩序。看那女子的人才气质,不会没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打算,她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给人家做小三。 柳枝从外面进来,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咋啦,有啥事哩?那样吃饭小心噎着了。回来和我连一句话也没有,不知道心里都想了些啥。” 常大伯回过神说:“哎呀,没有啥事。老夫老妻的啦,天天回来哩,有多少话也说完啦。杏花到哪里去了?我回来咋没见哩?” 柳枝说:“她能到哪里去吗?就是上了趟厕所。我想叫她去厂里上班,她说两个孩子给我留着,怕我撑不住,要是累病了就麻烦啦。你说我这身体,壮得跟牛一样,有害怕的啥哩?两个孩子还不是一样的管哩,白天往幼儿园一送,下午往回一接,有啥管头哩?还有玉柔和桃花,有空就过来帮忙。她在果品厂上班,有多远的路吗?下班回来还能照管孩子。都停在家里,两个人专门看两个娃,做两个人的饭,就是划不来吗。” 常大伯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马上高兴地说:“对呀,让杏花去上班,挣的钱肯定比我看料多,都停在家里确实是个浪费。再说,我两天还能在家里停一天,咱现在又没有地,专门照看两个孩子有啥不成的。” 柳枝说:“那好,咱两个都在哩,明天就让杏花去上班。”常大伯说:“你的忘性太大了,明天不是要去看快婶吗。让她后天去,紧慢不在一天。” 柳枝听到这话就出去了,常大伯吃完饭,先给电摩把充电器插上,然后回房看着电视想:对呀,杏花到厂里上班,他们有所忌惮,自然就会收敛。他一个人想着想着,心里踏实多了,柳枝没回来就放心地睡了。 第二天早饭吃得早,常大伯推出电摩,带上柳枝要去三快婆的娘家东土村。一路上速度不高,有说有笑,在半路上买了几样礼物。东土村来过一次,这回不用问路,不到一个小时便来到三快婆的侄子门口。 四慢叔正在门外抽烟,看他们来了却没有招呼,拧身要往回走。常大伯叫住他说:“四叔,四叔,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坐在门口干啥哩?” 四慢叔回过头,眼睛朝上一翻说:“我爱在门口坐,你管得着吗?” 常大伯笑着说:“真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人走到哪里都是怪怂。你老婆好吗?”四慢叔又说:“好不好都是我老婆,与你有啥关系?” 柳枝上前一步说:“四叔,我们远远地来啦,你不招呼咋往进走哩?”四慢叔朝她一笑说:“我急着回去给你们泡茶,你老汉还说我是怪怂,真是冤屈死了。咱这人手底慢,脚下就得走快一点,不然就跟不上形势。” 常大伯往进走着说:“你别急,慢慢走,老两口有一个快的就行了。如果都快,那还不跑到形势前边去了,叫我们这些平常人咋赶得上哩?” 三快婆从里面出来招呼着说:“哟,你两个来了,真是稀客呀!快往进走。老乌龟,还不赶快爬进去泡茶,怎么又停下不走啦?” 四慢叔边走边嘟囔着:“有你大龙虾扑腾着就行了,还要我这老乌龟干啥呀?一辈子就会支拨我。好不容易来了两个乡党,就不给人----。” 三快婆大声打断他的话说:“还不快点走,嘟囔啥哩?你还当前几年哩,成天看着那本破《西游记》,我不靠你把啥都做啦,现在-----。” 柳枝着急地说:“快婶,那回感冒好了没有?最近身体怎样?”三快婆慢慢走着说:“感冒是好了,身体和以前可差远了,快不起来啦。” 常大伯说:“年纪大了,到快不起来的时候啦。人一辈子就是这,七十以后一年不如一年,就跟快要落山的太阳一样,热不了啦。” 他们一块进门,同时向客厅走去,三快婆又说:“慢点走,他们这地面太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骨头不结实啦,跌一跤就不得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柳枝把礼品放在桌子上。三快婆指着沙发说:“快坐,快坐,你们能来就太好了,买那些东西干啥。”常大伯往沙发上一坐说:“看你说的,不买东西,怕你老巫婆不让进门。” 柳枝坐到沙发上说:“快婶,你两个在这里住得惯吗?”三快婆也坐下说:“我们也是发他妈把发死了——没法啦。凑合着混几年算了,有啥惯不惯的。就算侄子再好,也没有住在自己家里舒坦。” 常大伯朝后看着说:“今天咋没见羊娃两口哩?他们对你难道不好吗?”三快婆说:“好,好着哩。他两口都算得好娃,咱自己总觉得不气长。” 柳枝插话说:“哎呀,有啥不气长的?你管他哩。人上了年纪,在那里不是一样地混时间哩。只要饿不着,冻不着就行了。” 四慢叔这时才拿来电壶,三快婆取出一次性纸杯,给里边捏着茶叶说:“唉,他们这里有烧水器,给我说按这压那,我就是记不下。人家没在,咱这人的确不行了,还得用老办法泡茶,你们就将着喝点。” 常大伯说:“我也不会用那洋玩意,不论怎么还不是一样地喝茶哩。羊娃两口可能开车拉货去了?有你们在这里,他们也不用锁门啦。” 四慢叔倒着水说:“大车都卖啦拿啥拉货哩?听说把好事寻下了,再不用担惊受怕地开车拉货啦。最近天天出去,到什么仙境学法术去了。” 常大伯忙问:“怎么,车开得好好地咋不开啦?到底干着啥吗?” 三快婆说:“咱到底不是他妈,人家弄啥都不给我说。成天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家里经常来些没见过面的生人,就跟电视上的地下党似的,不知叽叽咕咕地都说了些啥。我怕他再去赌博,得空就问,他老是说:‘我们的事与你没有关系,问那么多干啥呀?你老两口在这里,有吃有住有衣穿,没钱用了就言传,什么事也不用管,保证不再受可怜。’可是,说不操心不由人么,看他们鬼里鬼气的样子,就害怕不是好事。我想,好事就应该正大光明,不敢让人知道的事,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要是弄日塌了,往后的日子咋过呀?我老两口是该死的人啦,有啥害怕的,大不了早死几年。他们的娃小,花钱的日子长着哩,如果误入歧途就不得了!” 四慢叔端着一杯水递给常大伯说:“喝茶,喝茶,管她哩。我们在这里不过是寄人篱下,她还把自己当成王母娘娘啦,啥事都想管。” 常大伯又问:“他们回来都弄啥哩?你从谈话中也应该知道一点。” 三快婆接着说:“弄啥哩,啥都不弄。两口子一人一个手机,按着看着,做饭也开着,吃饭眼睛都不离手机,不知上边都有啥哩,就那么吸引人。我实在忍不住就说:‘娃呀,你们成天看手机,小心把眼睛看瞎了。’羊娃说:‘姑妈,放心吧,我们用着护眼模式,没一个钱的事。’羊娃媳妇还说:‘姑妈,现在的网上啥都有,你要是看进去了也和我们一样,就放不下了。’老常,你说这网到底是啥东西,在上边看看就能要啥有啥吗?” 柳枝插话说:“网不是捕鱼捉虾用的东西吗,咱这平川地区要那干啥?” 常大伯笑着说:“人家说的网是现在的网络,叫什么互联网,有电脑手机的人都上网哩。不是说那上边看看就能要啥有啥,只能说那上边要啥有啥,不管啥事,无所不有。但是,就跟天上的云一样,看看可以,上不去,也拿不下来。现在的互联网发展很快,的确给各行各业带来了很多好处。可是,监管的步子却太慢了,远远地被人家抛在后边。 我虽然上过网,但还是摸不清,吃不透,知之甚少。总觉得那上边管理混乱,早弄得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不健康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拿它比大杂烩,不知要杂多少万倍了,里边真是包罗万象、浩如烟海。不光好的东西应有尽有,坏的东西也是层出不穷。常常使人眼花缭乱,真假莫辨,一时不慎,就会上当受骗,轻则旷日废时,重则懊悔终生,难以自拔。” 三快婆插话说:“既然是国家发展的互联网,那就该多弄些好东西,把那些坏东西清除干净,早早滚蛋得了,干吗要叫他们存在哩?” 常大伯继续说:“是呀,我也希望国家在那上边强化管理,严格把关,把网络系统好好地筛选净化,让不健康的东西没有立足之地。然而,互联网不是咱一个国家拥有,早就遍布了世界各地,而且外国发展得更快,咱们对前边的还没制定出监管措施,后边的又出来了,弄得无暇应对。” 柳枝又问:“那上边都有啥坏东西吗?你不听他的不就完事啦。” 常大伯又说:“谈何容易,大部分人心都是有私欲的。人家说得美妙绝伦、天花乱坠,听得人心振奋,不由不信,比及后悔就来不及了。” 三快婆问:“那你说说,那上边都有啥哩?让人连瞎好都分不清。” 四慢叔说:“问啥哩,世上的世事就是那样,没有迟就没有早,没有瞎就没有好,不论啥都有瞎好哩。当官的有瞎官好官,做人的有瞎人好人;事有瞎事好事,神有瞎神好神。就是妖魔鬼怪太多,孙大圣只有一个。” 常大伯接着说:“是呀,妖魔鬼怪确实太多了,而且神通广大,孙大圣也有降不住的时候,还得求这个,请那个,何况是平常人哩。 现在的网站就跟西天路一样,洞洞有妖精,一个比一个厉害。谁都可以建立自己的网站,尤其是不正经的网、骗子网、赌博网特别多。 不正经的网组织年轻女娃干些肮脏事,还美其名说什么‘慰聊公司、上门搞工作’,公开挂牌营业。骗子网势力强大,涉及面广,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手段都有,稍不留神就会掉进陷阱,钻入圈套。 当然,他们不会公开说自己是骗人的,都是披着一件件合法外衣,干些非法勾当。什么这样门、那样群,以各种名目吸引人,以各种好处引诱人,以各种好话哄骗人。赌博网更是层出不穷,各种项目齐全,让你天天上网去玩,先让你得一点好处,目的都是为了弄你的钱。” 三快婆又说:“只要你把握住自己不上当,他们就不能把钱硬掏去。” 常大伯又说:“当然,只要你不看、不听,谁的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只怕听几回就不由人啦,人家不要你也会主动地掏出来送给人家。比如说那些传销组织,谁都知道是非法的。可是,还有人听几回课就会跟着人家走。工地上有个瓦工小伙,技术挺不错的,一年能挣好几万元,家里不太富有也差不多。由于自己好奇,和朋友去听了几回课就被洗了脑,活不干啦,钱不挣啦,好好的日子也不过啦。贷了七万元出去跑传销,半年不见人影,家里人急得到处找不到人,人家放贷的还经常跑到家里要钱。” 柳枝忙说:“是呀是呀,我就挨了几回错。村里来了讲课的,今天送个这,明天送个那,把村里的老汉老婆都吸引去了。七寸蛇叫我我就不去,她说白领东西为啥不去哩?我去了一回就上了瘾,每天不等人叫就拿着小凳去了,结果一百多块钱买了个炒瓢。明知挨了错还嘴硬地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吗’。其实,还不是和几十块钱的炒锅一样用哩。第二次来了讲课的我不去了,几个妇女跑来给我说:‘走吧,走吧,反正闲着没事,就当散心哩。咱几个说好,他们不要钱送东西,不管多少都要哩。叫咱们拿钱买货,说得再好也不要。’我想也对,只要不买他的东西,他就不能把咱的钱从口袋掏去。于是,我又跟几个妇女去了。谁知开始说得干巴硬正,听着听着就不由人了,每人都买了几百元的东西。” 三快婆接着说:“我前几天也挨了一回错,我老两口闲得没事就去村里转转,看村东头聚集了好多人,老头子不想过去我就说:‘走吧,走吧,看那么多人弄啥哩?要是说书的,你就把你的《西游记》拉开,保证听的人有增无减。这样一来,你每天出去说书,我跟着听听也不急了。’老头子就跟吸了大烟一样,当时来了精神,跑得比我都快。 我们站在人背后一听,原来是讲课的,老头子要走,我说:你听,你听,好像说的什么书,学生的成绩能提高十几倍。咱们仔细听听,如果真有那么神奇就买一本。咱住在侄子这里老不气长,给孩子买本实用书,他爸他妈回来肯定高兴。老头子听我说得有理就耐着性子站住了。 我们亲眼所见,人家那种算法就是快,那么多的数字,不用算得数就出来啦。现场的人都争着买人家的书,我们紧挤慢挤,总算买了一本。羊娃两口下午回来,我兴冲冲地拿书让他们看,羊娃看了看问我多少钱买的。我说不贵,人家为了照顾农村的落后人群,三百多元的书只卖一百块。 羊娃看着书说:‘姑妈,你可能上当啦,这书上一个公式只能算那一个题,换个题就用不上啦。书上的定价虽高,没人要才拉到乡下哄人哩。不要紧,上当也是一百元,以后再不要乱买啥了。’我疑惑了半晌没说一句话,那么多人都争着买,难道大家都上当了?我真后悔死啦。” 柳枝说:“可不是吗,农村的老年人多啦,那些讲课的都是到乡下哄骗老婆老汉哩。如果没有那么多人上当,他们指望啥生活哩?” 四慢叔说:“只怪自己爱上当,如果都停在家里不出去,他们骗谁去呀?” 常大伯说“不出去怎么行,人是有生命的动物,咋能成天呆在家里?社会上的人多啦,大部分都上过当,用利益引诱上当的最多,还有因色上当的,因好奇心上当的,为身体健康上当的,为前途光明上当的----。” 三快婆打断他的话说:“我看你就没上过当。”常大伯又说:“上过,我啥都没为也把当上了。那是八十年代初期,市场刚开放的时候,我去庙会上转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适合咱做的生意,遇上个河南人在拉场子,我也随着人群围上去看是干什么的,刚听一会就想离开,嘴里说着:‘快走,快走,明明是个卖当的。’可是,两条腿却迈不开,整个人被他的话吸引住了。结果,我自己也心甘情愿地买了他的药,到现在都没用上。” 柳枝又说:“是呀,那些人的嘴就是会说,听几句就不由人了。不怪传销组织到现在还有人信,大都是听几回课就被人家洗了脑,就跟吃了迷药似的,不由自己啦。人家叫往东就往东,叫往西就往西。” 常大伯又说:“那有啥哩,现在的电信诈骗、网络诈骗比这高级得多,上当受骗的人不在少数,国家再不下大力气整改,互联网就没法用啦。” 四慢叔慢吞吞地说:“骗子有多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信仰。那些邪教、恐怖组织,不知用的啥办法,明明是叫人死去哩,人就心甘情愿地去做汽车炸弹。还有前多年的什么功,叫人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点火,那些人就能那么办,难道他们就不知道疼吗?就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吗?” 三快婆忙说:“扯那么远干啥,那些事与咱有啥关系?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羊娃两口子,他们要是上当受骗,弄个大窟窿可咋办呀?老常,你可得给他好好说说,羊娃还是相信你哩。以前赌博的时候,我咋说他都不听,后来叫你说了几回,他就彻底戒了赌,这些年再没犯过。” 四慢叔接着说:“是呀,老常,这可能也是信仰吧?我们在他跟前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你给他说话就跟真言咒语似的,不听都不由他。咱们都是老关系啦,门对门住了几十年。就像西游记上说的那样:‘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老常呀,你可不能给我老两口来个有偿服务。” 柳枝急着说:“四叔,看你说的啥话吗。老常不管给谁帮忙,几时图过什么?何况咱们是几十年的老关系啦,用得上就要尽力而为哩。” 常大伯说:“只要我能管上、能说上话,当然要尽量说哩。他们人不回来,我又不能常住,下午还要赶到工地上班,见不了人咋说哩?” 四慢叔怪声怪气地说:“哟,这就把你智多星难住了?空有虚名。”三快婆接着说:“是呀,再难的事到你手里就不难了,这点小事还能没办法。” 常大伯想了想说:“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我晚上给他打电话。”三快婆又说:“电话号码,一长溜子,我记不下。打电话还得花钱,也挺麻烦的。你不是会写吗,我给你取笔纸,写在纸上好处最多。不用花钱,不用麻烦,什么话都可以谈;不怕丢,不怕忘,随时都能用得上。” 三快婆说着就找笔纸,四慢叔说:“你急着和媒人拜堂去呀!人家刚来,一杯茶还没喝就说个没完,能不能让人歇歇,把茶喝毕了再写。” 三快婆忙说:“对,对,咱们慢慢喝着谝着,吃了饭再写。”常大伯说:“喝茶可以,吃饭就不必了,我等着回去,下午还要上工地哩。” 三快婆又说:“哎呀,吃饭不影响你上工地挣钱。如果时间不够,你下午从这里直接上工地,让柳枝和我住一晚,明天叫羊娃开车送回去。” 柳枝着急地说:“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家里有两个孩子,杏花一个人忙不过来。”四慢叔说:“留不住就别留了,妖怪都有自己的营生,何况人哩。其实,他们走了才对,两个人的饭比四个人的饭好做。” 常大伯笑了笑说:“你这样说我还不走了,专门叫你老两口清闲不成。”四慢叔又说:“快走,快走,你不是要上工地吗?挣钱要紧。” 常大伯又说:“上工地怕啥,我把柳枝也带到工地上去,让同行们眼红眼红。反正那间房子就我一个,带个夫人有何不可。” 柳枝忙说:“哎呀,不行,咋好意思哩?再说,咱家里确实走不开。”常大伯笑着说:“我是故意说哩,看把你急的,我不知道咱家里的事吗。快喝,喝够了就走。看样子,这老两口的菜馍当时吃不了,咱还是早点走。” 三快婆也笑着说:“一个字都没写就想走,急着回去让人吃菜馍呀?我不答应看你走得了。”柳枝督促着说:“那你少喝点,赶快写,写好就能走啦。想吃啥菜馍,我回去给你做,咱就不用在这里等着吃他们的。” 四慢叔说:“哈哈,等着吃我们的菜馍,猪别笑老鸦黑。咱们这些凡人,又不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仙,迟早都得让人家吃菜馍。” 常大伯放下茶杯说:“吃就吃吧,到吃的时候就让人家吃,有啥可怕的。把纸笔拿来,让我给羊娃写几句吧。至于他听不听,我可不敢保险。” 三快婆取出纸笔说:“你写,只要是你写的,一定能起作用。” 常大伯戴上眼镜想了想,铺开纸,捉住笔,一会儿就写好一段文字交给三快婆。三快婆拿在手里看了看说:“我认不得字,麻烦你念一遍吧。” 常大伯看着四慢叔说:“你不是有个能篡改西游记的老汉吗,让他给你念吧。自己守着老汉不用叫谁用呀?我得空还能多喝两杯茶。” 四慢叔接过纸说:“念就念,离了你那勾子还不上粪啦。”说着仔细看了看又说:“你写的是啥呀?前边连问候都没有,太平常了,啥水平吗?” 常大伯喝着茶说:“我给他写的话还用问候吗?你怎么也墨守成规?平常语言好念、好懂,写得深了怕你念不下去,听的人也听不明白。” 三快婆忙说:“越平常越好,咬文嚼字的谁能听懂吗?羊娃又不是老师教授,平常人就是要听平常话哩。快念,再不要弹嫌鸡蛋没长毛啦。” 四慢叔仔细看了两遍才出声念道: “羊娃,我是你老常叔。今天到你家看望你姑妈,他老两口在这里过得衣食无忧、老有所依,作为多年好邻居的我也就放心啦。眼观现状,心有感觉,现实在当面,不用嘴来说,可见你夫妻有情有义、人品不会错。 听你姑妈说,你两口这些日子经常出去听课,不知都干了些什么。她老人家为此郁郁寡欢,寝食难安,生怕你们误入歧途,上当受骗,把自家的好日子过烂。操心你们任重道远胆子沉,儿女还没长成人。 人常说:‘儿走千里母担忧’,可见她老人家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儿。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把路认清,千万不要一脚踩空,掉入深渊之中。 如今的骗子一簧两舌,诡计多端,骗术更是多如繁星、花样百出。希望你们能够以实地出发,不要相信那些邪门歪道的花言巧语、不经之谈。以免坠入别人的圈套,自己蒙受损失,悔恨不已,妻子儿女又得受穷。 互联网更是鱼目混珠、真假难辨,简直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有明的,有暗的,还有忽隐忽现的,也有随时都会消失的流星。好多网站都有各式各样的门,形形色色的群,披着千姿百态的外衣,干着违法犯纪的勾当。 昨天,工地上有个同事的儿子听了几回课,就入了什么五福门,贷了几万元的款投进去了,还准备再贷十万往进投,做着从此不再干活,坐领工资的美梦。我知道后及时阻止,才使他有所醒悟,没有陷得更深。 其实,人家给你勾画的美好蓝图只是虚无缥缈的憧憬,他们就是先令你神往,再使你入迷。给你的是一芹之微的好处,要你的是把所有积蓄倾囊相授。一般人一旦进入人家圈套就不能自拔,最后弄个鸡飞蛋打。 羊娃,我不知道你们弄的是什么事,总而言之,凡是让你出钱参与的事、投资获利的事,不管他们说得多么中听,不管利润有多么丰盛,收入有如何可观,那些都是圈套、是陷阱,你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没有陷深及早拔腿,到边沿了赶紧回头,再不要做那轻松赚钱的美梦了。 羊娃,好好开你的车,拉你的货,活没有多重的。凭你的年龄、你的身体、你的头脑,干这样的活完全可以胜任。咱们这些平凡之人,钱只能凭辛苦去挣,世上没有免费的肉让你去吃,幸福的生活更不会从空而降。 我今天来时间不多,见不了你的人,只好以笔带说。言仅于此,还望你们好自为之,脚踏实地的去干,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再见。 四慢叔刚念完,三快婆连声说道:“好,好,写得好极了,这些话他肯定听哩,有你写的这信我就放心了。消清喝着,我给咱做饭去。” 常大伯说:“让人是个礼,锅里没下米,就不要虚情假意了。今天来看你老两口好着哩,我们也该放心走呀,你还是给你两个做饭吧。” 常大伯说着起身就走,柳枝紧随其后,三快婆送到门外,二人骑上电摩,告辞上路,很快又回到他们家里。到家啥话没说,看孩子的看孩子,做饭的做饭,原至一个半小时就把饭吃了,下午赶到工地,时间也不算迟。 过了几天,常大伯从工地回家,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柳枝嘴噘脸掉,杏花哭哭啼啼,草莓草果在一旁自己玩耍,估计听到了有关祥合的流言蜚语。他还是先把电摩撑好,插上充电器再把柳枝叫进房子问话。 柳枝吊着脸说:“杏花到果品厂去上班,祥合不给安排工作,叫她停在家里把孩子管好就行了。杏花在那里听沙要红说了许多闲话,回到家里就对我哭着说着。我这人嘴笨,不知道说啥呀,就过隔壁去找玉柔。 玉柔过来对杏花说:‘沙要红那种人的话不能信,祥合是个啥人你不知道吗?心放宽,别熬煎,不看昨天看明天。现在不是过去那样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工作、一起出门、一起吃几顿饭,那些都是正常的。你只要不往心里去就没有什么,不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杏花还是想不开,觉得人家比自己强,有文化、有本事,模样也长得漂亮。担心祥合事大心高,要是不要她了,她能有啥办法?自己娘家没人,这里无门,谁能为她做主,替她说话吗?我咋说都不听,老是个哭,孩子都没心管啦。这样下去咋办呀?两个孩子哩,把我都能熬煎死。” 常大伯说:“别熬煎,你去叫杏花进来,我先给她说几句。” 柳枝去不多时,杏花就进来了。常大伯端出直入地说:“杏花,尽管放心,祥合要是真敢不要你,我为你做主,替你说话,做你的坚强后盾。 你现在不过听到了几句闲话,并没有眼见耳闻,更不用说真凭实据,祥合也没有对你提出什么。你大可不必在意,应该高高兴兴地生活下去。” 柳枝把孩子领进来说:“是呀,该干啥就干啥,该高兴还高兴,成天熬煎啥哩。把自己的身体哭坏了,不用人家争你也把路让开啦。” 杏花抽搐着说:“我,我永远不和他离婚,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他祥合想把别的女人娶回来,连门都没有,除非把我死了。” 柳枝又说:“哎呀,说啥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呀!祥合啥话都没说,你操哪门子心吗?管他哩,到哪里说哪里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常大伯接着说:“是呀,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对于那些闲话,你不当事就没事了。现在的男女之间就是再开放,家里还得有人伦道德。祥合要是敢无辜休妻,离婚再娶,我第一个不答应。家里只有你杏花一个儿媳妇,你就是这个家庭的主人,任何人也不能取而代之。你怕啥哩,你哭啥哩?应当理直气壮地做人做事,坦坦荡荡地正确面对。我永远承认你、支持你、帮助你。祥合虽然是我的亲儿,我这人可是帮理不帮亲。” 杏花擦了擦眼睛说:“爸,有你这爸我就放心了,也知道该咋办了。草莓草果,跟妈回房睡觉,让你爷爷早点休息,咱娘们就指望你爷爷了。” 杏花领着孩子走了,老两口看了会电视就上床睡觉。柳枝很快睡着了,常大伯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直想着祥合,想着杏花,觉得农村的媳妇很不容易。杏花是个山区娃,娘家一个亲人也没有,她没有文化,人也呆板,比起祥合那个秘书,的确差得太远,祥合如果真要离婚,让她到哪里去呀?虽然自己第一眼看到那个秘书,心里就有好感,如果成为祥合媳妇,自己也相当露脸。但是,咱不是无情无义的小人,一定得坚持原则,做事清白,对杏花负责到底,决不能让她离婚再嫁,走出家门。正所谓: 农村媳妇娶进门,永远就是谁家人。 操持家务养儿女,事夫尽道续人伦。 丈夫有成欲出轨,妻子辛苦为了谁? 明白父母行仁义,当为媳妇鸣不白。 一夜好去,白天又至。杏花果然不再熬煎,早早起来管娃做饭,打扫庭院,脸上也有了笑容,就跟没事人似的,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柳枝放心了,看着丈夫心想;这老家伙真行,几句话就能把人心里的紇繨解开。叫我说上几天几夜,恐怕把嘴说烂也没有这样的效果。 常大伯心里并不轻松,他知道现在的儿女婚事由不了父母,如果祥合真的铁了心,不顾一切闹离婚,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对,我得问问玉顺,他每天都到厂里去,对这样的事情不会不知道吧?还有桃花,她和那个女秘书肯定熟悉,先过去了解了解,看看势头摸摸底,惟愿没事更好,如果有事,就在一起商量商量,也好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之前。 常大伯催着提前吃了早饭,出了门先到玉顺家里,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听厨房里有动静,急忙进去一看,只有玉柔一个人正在做饭。 玉柔看到他就招呼说:“大哥来了,玉顺和桃花在书房对账哩。你先在客厅坐坐,饭马上就好了,咱们一起吃饭说话,两者不误。” 常大伯说:“早饭我吃过了,你慢慢做,我去书房看看。”说着走出厨房,来到书房,一脚跨进门就说:“你两个挺忙的,在家里算账哩?” 玉顺抬起头说:“哥,今天没到工地去?厂里的地方太紧张,我就叫桃花把账拿回来算,有事电话联系就能行,把房子腾出来安排别的。” 常大伯点着头说:“对,就该这么办,家里房子闲着,厂里地方紧张,为啥不利用起来?去了给祥合说,那边的闲房子也能安顿利用,厂在自己村里,从东头到这里没有多远,几步就到啦,住工人、领导都行。” 桃花打过招呼后说:“我想叫那个女秘书和我住,不知能行不能行?” 常大伯忙说:“咋不行哩,这样最好,要省多少事哩。你们常到厂里去,看没看到祥合的什么问题?听没听到有关他们的舆论传言?” 玉顺说:“我看他两个亲亲热热,卿卿我我,成天你走她跟、形影不离,心里直犯嘀咕。厂里厂外,议论纷纷,都是瓜田李下,谁也没见行为。” 常大伯说:“唉,社会变了,年轻男女之间,大都不避嫌疑,这样发展下去,难免日久生情。现在的小三、二奶,相好、情人,都成了公开职业啦。祥合要是在这方面把持不住,咱怎能独善其身,把人丢到家了。” 桃花抬起头说:“嗨,我看你们这是蒿目时艰、杞人忧天,放心,天塌不下来。我祥合哥不是那种好色之徒,人家小乔秘书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绝不是不顾廉耻的野草闲花。他们虽然经常接触,但不会超越雷池半步,你们尽管放心,大可不必为此费心神、伤脑筋。” 常大伯心里的顾虑打消了许多,嘴里还是不放心地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最好还是叫她和你住在家里,他们接触的机会少了,产生情感的概率就能小一点。青年男女耳鬓厮磨,有如干柴遇火,岂能不着?咱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我想找胖媒婆给她找个合适下嫁,咱就彻底放心了。” 桃花笑着说:“你就别劳心了,有文化的年轻女性都要自己找男朋友哩。你那想法有如隔靴挠痒,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人家肯定会付之一笑。大伯一辈子纤尘不染、洁身自好,有其父必有其子,祥合也坏不到哪里去。” 常大伯又说:“先天因素固然重要,后天变换也不容忽视。现在兴的是改革开放,男女之间也太开放了,大部分新生青年把两性关系就不当一回事。结婚离婚,随随便便,未婚同居,司空见惯;大街上搂搂抱抱,广众中挑逗嬉闹,在这样的大染缸里,想长棵出水芙蓉,那是不可能的。” 桃花又说:“有哪些坏毛病的青年的确不少,大都是公子哥们富二代,独生子女受溺爱,这些小青年在社会上的坏影响就是不小。但受过良好教育的有志青年也大有人在,他们才是社会上的主流,是前进中的动力,也是国家的希望。我祥合哥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和那些坏青年不沾边。” 玉顺也说:“是呀,就是有点相互仰慕、亲亲热热,那也不是衡量人的道德标准。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先看看再说,不要太上心了。” 他们还未说毕,玉柔进来说:“饭做好了,咱们边吃边说吧。”常大伯说:“我吃过饭了,也再没有说的啥,你们吃饭,我去村里转转。” 常大伯走出玉顺家门,又想去果品厂了解情况,却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小车。啊,谁来了?车看着有点眼熟,急忙回家一看,原来是羊娃和媳妇拉着三快婆、四慢叔回来了,柳枝和杏花正把他们往客厅里让。 常大伯进门招呼着说:“啊,对门子,你们怎么回来了?家里又没有金银珠宝,有啥不放心的?还非回来看看不可,丢心不下啥吗?” 三快婆说:“丢心不下你么,今天回来是专门看你的。”四慢叔接着说:“你看了我们,我们不来看你,怕你说我两个不知道礼尚往来。” 羊娃说:“他们说的都是次要问题,主要是我两口要来谢恩,顺便把我姑妈和姑父捎回来看看。他们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不见还怪想的。” 常大伯诧异地说:“谢恩,谢啥恩哩?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呀?”羊娃媳妇说:“从何说起,要不是你那天去看我姑妈,给我们写了金玉良言,我两个就陷得深了。这样的大恩大德,如同再造,我们咋能不道谢哩?” 羊娃又说:“是呀,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们那天回来看了你的留言,心里一下子醒悟啦,马上把前后经过仔细地回忆研究了一下,这才发现所谓的好事不靠谱,很有可能是个大陷阱,我两口子及时回头,没有遭受重大损失。你都能去看我姑妈,我们就不能谢谢你吗?” 柳枝着急地说:“哎呀,快往客厅走,立客难打发,站在外边算怎么回事吗?掌柜的,快进去泡茶。啥人哟,回来就说个没完没了。” 三快婆对老伴说:“掌柜的,咱就不进去了,先过那边看看吧。”四慢叔瞪了她一眼说:“咋不叫老头子啦?人家叫掌柜的你也叫,看样学样,勾子夹个鞋样。走就走,到那边先叫我过过瘾,人家客厅不让抽烟,咱得放自亮一点,能不让人讨厌就尽量别让人讨厌,我这就前边走了。” 四慢叔拧身就走,柳枝拦着说:“别急吗,先喝点再过去看。那边没住人,冰锅冷灶的,连水都没有,你们急着过去喝啥呀?” 常大伯说:“让他走吧,他那人抽烟比喝茶重要。老巫婆,快跟着去吧。看一会就过来,我先给你把茶泡上,今天就在我这边吃饭。” 三快婆跟着过去了,羊娃两口和主人走进客厅,放下礼品。杏花招呼客人坐好,给每人端了一杯茶说:“你们慢慢喝,我去给咱准备做饭。” 柳枝说:“你也坐下喝点,说说话,熟悉熟悉。孩子上了幼儿园,咱轻松多了,一会两个人做饭,很快就能做好,赶接娃的时候就把饭吃了。” 杏花也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羊娃说:“杏花嫂子,一会只给你们做饭就行了,我们家里没人,学生回来还要吃饭哩。不能在这里久停,赶学生放学就得把饭做好,你这里的饭没有福吃。” 柳枝说:“对呀,有学生就没办法留你们了,那就多喝点。” 宾主喝着茶说了会闲话,三快婆和四慢叔就过来了,羊娃夫妻等他们喝了点再起身告辞。主人们不再挽留,一起送出大门,上了门外的小车。 三快婆他们走了以后,杏花看着桌子上的礼品说:“羊娃拿了这么多东西,说是谢恩,又没说到底是咋回事。不知谢的啥恩,我还黑搭糊涂的。” 柳枝说:“他两口子不知弄啥哩,神神秘秘地不给人说,把他姑妈急得没办法,让你爸给写了几句话,他们回来一看就明白啦。没挨人家的洋错,就跑来谢你爸哩,具体啥事,我也黑着哩,只有你爸一个人知道。” 常大伯说:“我也不知他们弄的啥事,肯定是被人家洗了脑,幸亏还没投进去太多的钱。总算及时清醒啦,没有遭受多大损失。要问具体弄的啥事,还不是那些骗钱的伎俩来回变换,花样百出。但他万变不离其宗,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别人的钱弄进自己腰包。” 杏花说:“我也常在电视上看过,现在的电信诈骗,网络诈骗太厉害了。有多少大学生都上了当,把自己好不容易凑够的学费让人骗走了,有的羞愧难当,自杀的也不少哩。这些骗子手真是太可恶、太可怕了。” 常大伯又说:“骗子没有多么可怕,最可怕的是自己的贪心。如果人人都能够清心寡欲、不贪名利,任他骗术再高也难以得逞。” 柳枝看了看表说:“不说了,做得饭啦。总地来说,只要你不想占便宜,不想空里弄钱,再狡猾的骗子也骗不了你。我做饭去呀。” 柳枝和杏花做饭去了,常大伯心里还在想着,但他想的不是骗子,而是祥合。从祥合说出的话来分析,大概听来满不在乎,仔细想想,这小子好像变了,他能‘走得端,行得正’吗?‘只要需要就是正当的,’这是什么话吗?男的需要女的,女的需要男的,不管是不是夫妻都是正当的吗?简直一派胡言。由此可见,他在这方面不可能走得端,行得正----。 他还没想出可行办法,厨房的饭就做好了。三个人一起吃过午饭,杏花收拾厨房,柳枝去接孩子,常大伯骑上电摩又去工地上班。 时间过得真快,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快到了。今年的腊月特别寒冷,工地冻得干不成了,准备提前放假。再此期间,工地里的东西就要清理一番,该还的还,该送的送,还要用的都得拉到院里保存起来。干活的工人早放了假,大院里的管理人员闲暇无事,这活自然就落到了这些人身上。 这些人中,除了两个看料的和保管、电工干过出力活外,大部分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职人员和管事的。常大伯、曹师和这些人把东西收拾完后,别人都放假回家过年,看料的住在院里守营看摊子。 这样一来,常大伯和曹师就倒不了班,回不了家,每天都得干着繁重的体力活。拉钢管、扛架板,挖电缆,装扣件,满地的砖块摞整齐,零乱的水泥往回转,平常的便宜放房内,砂浆王价大入库管。总的来说,凡是值点钱、有人要的东西一律拉回院里,连各个房间的空调、电脑,会议室、资料室的复印机、打印机,以及测量仪器,都由两个看料人负责看管。 最重的活算是装钢管,虽然人多,真正出力的没有多少,一车装下来,实干的人无不累得大汗长淌。其次就是挖地下埋的电缆线,洋镐挖冻地就跟挖在石头上似的。那些没出过力的人,几下便震得两臂酸麻、双手疼痛难忍,就是常大伯那双胳膊经得起考验,他就只好能者多劳了。 这些人浴血奋战了一个多星期才接近尾声,最后还有些小袋包装的砂浆王,体积小,分量轻,拉回来放进库房里,回家过年就放心啦。 这东西装卸虽不费劲,就是粉尘太大,装车卸车都不好弄,不但衣裳要脏,手脸也会弄得看不见眉眼。这种活没人爱干,那些文职人员都以种种借口逃避,最后还是落在了两个看料人和保管电工身上。 四个人装车卸车,最后一趟拉到库房门口,那个外地工程师挽着袖子走过来说:“我的事刚办完,帮忙卸卸车,与你们也能轻松一点。” 保管连忙挡住他说:“行了,行了,这是最后一车,我几个卸了就一刬完啦。你来弄一下,脏一身衣裳划不来。快回房去,这里空气不好。” 工程师拧身就回房去了,常大伯在保管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骚轻得没点点子了,标准的勾子客。人家好不容易出来动动手,你挡啥哩?他卸一袋咱不是少一袋吗。说那舔勾子话能弄啥?都不如放个屁。” 保管支吾着说:“我,我看他穿得好,干这种活可惜衣裳啦。”电工说:“衣裳是人家的,可惜不可惜与你有啥关系?真是个会舔勾子的下巴狗。” 曹师瞪了他老表一眼没有说话,保管红着脸就去干活,直到把车卸完,一句话也没说,锁好库门就去掸灰洗脸,回房上床睡了。 常大伯他们洗了以后,一起走进房子喝了会茶。曹师揭开保管的被子说:“起来喝茶,生啥气哩,你就是会舔勾子吗。社会上的舔勾子货多啦,又不是你一个,有啥不敢担当的。其实,你们这种人吃得开,用处大。” 电工接着说:“是呀,舔勾子也是一种本事,我想学还学不会哩。人吗,各有所长,不必生气,快起来喝茶,马上要分手了,咱们多谝一会。” 常大伯说:“咱喝咱的,叫他干啥?人家要谝会找那些有本事的上等人,和咱们这些不值钱的人谝啥味气哩?别叫,人固有自知之明。” 保管一骨碌爬起来说:“我还能和谁谝?咱们才是一个等级的人。就是分手回家,我有时间还会找你们叙旧。和人家谝,那是背着褡裢撵骆驼——撵上搭不上。我刚才确实不该那样,让他干一会就知道咱们辛苦啦。” 电工说:“不说他了,从明天开始,咱们就正式放假啦。防污染的小子虽然回去了,那边房里也只有一张床,晚上就住我们的房子吧。” 曹师说:“对,那边地方不大,住两个人太紧张啦。老常哥住这边,我还是住咱们的房子。分开住着宽展,也能照顾全面。” 常大伯点点头说:“也好,就这么办。这边窗大光线好,桌子椅子都是现成的,我没事了还能写点什么。放假一月时间,啥活都不干,也不让回家,成天坐着没有事,把时间白耽搁啦,我写写字就不急了。” 前边的看门老头走进来说:“我过年也不放假,那两个看料的回去了,整个工地只有咱三个人。在一起喝喝茶,谝谝闲传,听听收音机,一月时间很快就混过去了。你一个人写文章,让我两个干啥呀?” 曹师说:“老常哥能写就让他写吧。咱两个好办,离家近近的,抽空回去弄个啥。过年吗,人来客去的,谁家还能没有些事。” 看门老头又说:“人家要求不让回家,咱回去可能不好。我倒无所谓,甲方的人不在这里,你们就不同了,朱工离得近,知道了又要扣工资。” 曹师满不在乎地说:“人家都忙着过年,谁管你回去不回去。白天只要有一个人守摊子就行了,晚上都来睡在这里,咱不说就没人知道。” 电工插话说:“我觉得怎么都能行,过年吗,贼娃子也放假过年哩,不会出来上班。你们白天不来打扰,老常哥才能静下心写文章。” 保管接着说:“是呀,写文章就是要有个清净环境。你们这个一来,那个一说,就把人的思路打断啦。以老常哥的才华,应该构思一本系统的长篇小说,临死之前给世上留下一本有用的好书,那才有价值。” 电工支持着说:“这话说得极对,有能力写本书,就能永远流传下去,即便自己得不到实惠,后世就可以受用无穷。就像流传下来那些名著,作者自己没有享受成果,给社会留下的财富是不可估量的。” 常大伯说:“只怕我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写本书不是容易的事,要写一本能够流芳百世的好书,那就更不容易了。咱已经是年过七十的人了,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就怕书还没有写成,人先不行了。” 看门老头说:“那就不写了,七十多的人好好享受几天生活,吃好喝好,爱逛就逛几天,不爱逛了就混几天算啦。费那些脑子干啥?即便把书写成能挣钱,人劳死了要钱弄啥呀?不如咱们在一块喝喝酒、高兴高兴。” 常大伯笑着说:“一人一乐,一个人一个爱好。你有儿子给你弄的好酒,你不喝给谁喝呀?我这人不爱抽烟喝酒,不爱游山看景,就是随便写点什么还觉得挺不错的,要说完成一部长篇大作,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他们正说着,那个女秘书拿个纸包进来说:“老常头,这是老板让我给你带的东西,还叫我临走之前,把你们留守人员的生活安顿好。我看狗粮还不少,厨房里麺菜都有哩,你两个人吃不完,调料不够了自己买点。” 女秘书说着把纸包往桌子上一扔,拧身就出去了。常大伯打开纸包一看,除了钱还有张纸,纸上这样写着: 老常叔,工地要放年假,留你看摊子我一百个放心。这是朱工扣你们的工资,本来只给你一个人补,因为,工地的总负责不能没有一点权威性。我说过‘给你补上’并没有包括他。但是,我深知你的为人,如果只有一个人的,那么,得钱的肯定不是你自己,我只能把两个人的都捎去。 屋里人把老板写的话轮着看了一遍,曹师说:“老常哥,我沾了你的光啦。要不是有你,我的工资就叫朱工扣老实了,叫我怎么感谢你呀?” 常大伯说:“感谢啥哩,在一起共事就该这样,同呼吸,共命运,我咋能让你一个人吃亏。把钱拿上走,先到厨房看看,看咱过年都有啥哩?” 几个人走进厨房,里边除了面粉而外,就是两袋子莲花白,还有半壶油,两包盐,醋壶里有点醋,米袋里剩点米,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 曹师生气地说:“我问她去,过年啥菜没有,叫咱专吃白菜呀?”说着,踏踏踏地走出厨房,到前边去问那个女秘书。 看门老头也说:“太不像话了,要饭的过年都要吃一顿饺子。那么有钱的老板,给看摊子的连一点荤腥都没有,把人当成啥啦?” 常大伯说:“不能全怪老板,他忙得没顾上来,啥事都交给女秘书啦。就看曹师去问的怎么样?”话音未落,曹师跑进来大声吵着说:“前边连个鬼都没有啦。他妈的,刚说放假,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电工说:“那个女秘书家里我知道,咱把电摩骑上找她去。” 常大伯说:“算了,不够麻烦钱。有油有麺有白菜,这还不是好生活吗。你两个离家里近,白天又想回去帮忙,那还不是想吃什么有什么吗。” 曹师说:“我们都好说,回去就把饭吃啦。主要是你,过年没有肉,连日常生活也不如,我心里过不去,来时用自己的钱割几斤肉。” 看门老头说:“我离得最近,抬脚就到啦,老常干脆到我家吃饭。”常大伯忙说:“不用,你们吃好就行。白菜营养高,我就在这里吃白菜。”正是:清贫生活家常菜,叫人多吃人不爱。要问此话有何意?再看下回更实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4守营寨老汉写小说 逢佳节老婆患大病 创作适宜静夜想,屋顶落弹狗叫嚷。 贵鸟再贵有何益?好书能好万代赏。 老伴在家突然病,乍闻如同霹雳响。 模范看料做不成,五好丈夫受褒奖。 野生天地养,自然和谐长。立宪当明喻,犯法没人想。 医院门宽敞,看病停车辆。患者医病痛,花钱如水淌。 闲话过多人不爽,言归正传继续讲。上文说道:工地过年放假,只有常大伯、曹师,还有看门老头,三个人守着整个大营,继续挣那一月一千四百元的工资。老板由于太忙,没时间亲临现场收拾总结,只给副总经理朱工打了个电话,就把一切安排就绪。并让大院里的女秘书给常大伯和曹师捎来被朱工扣了的工资,顺便把留守人员过年的生活安排好。 女秘书一直看不起这几个人,啥也没买就回家过年去了。常大伯他们到厨房去看,米剩了一点,麺还不少,平常的油盐醋都有一点,就是只有两袋子莲花白。几个人都很生气,电工要骑电摩去找那个女的;曹师要拿自己的钱去割肉卖菜,看门老头还说做饭麻烦,叫常大伯到他家去吃。 常大伯则说:“不用,不用,有这些东西就是好生活。咱把饿肚子的岁月都熬过来啦,现在还有啥说的。白米细面,调料不缺,白菜营养丰富又便宜,我最爱吃啦。你两个路近,觉得好了就吃,不好回去吃自己的,反正要回去帮忙干家务,在家待宾客,我在这里咋吃都能行。” 保管说:“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别人都走啦,我两个也该收拾回家,你晚上就有处睡啦。”说罢,就和电工回房收拾他们的东西。 保管和电工把自己的行礼放在电摩上,常大伯和看门老头把他们送出大门,该走的人就全部走完了。曹师说:“我也得回家看看。”说着骑上自行车出了门,看门老头给狗添了食也锁上大门往回走。 整个工地空空荡荡,只有常大伯一个人,真是清闲极了。他把自己的被褥铺在保管床上,用电热壶烧开了水,泡杯茶坐在保管算账的椅子上慢慢喝着。人虽然闲了,但他的心却没有闲,脑子里想这想那,从家里到果品厂,从祥合到杏花,最后还是转到了这一个月时间上。 这么清静的环境,就不能天天坐着无所作为,我除了写点什么还能弄啥?到底写啥呀?杂谈、感想,作几首乱七八糟的小诗意义不大。就像保管和电工说的,构思一部小说,不管有没有利益,出名不出名,临死之前给世上留下一部有价值的书,咱也算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 凭自己的阅历,要写小说的题材不成问题,就写最熟悉的农村生活。但是,这可是个极其巨大的艰辛工程,没有充足的时间、百倍的努力是完不成的。人常说:‘五年六月七日八时’,咱现在是活天天的人,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这样的年龄想写一部小说,难免出师未捷身先死。 常大伯一个人喝着想着,一时拿不定主意,写吧,不可能完成,不写,又不甘心。怎么办,还是出去转转再说。想到这里便出门向工地走去。 工地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不见,前些日子的热闹景象完全没有了。那些空空荡荡的建筑物好像也放假了,但他们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不管是建成的还是正建的,全都吊着脸,孤伶伶的站在旷野中无人问津。他没有进到里边去,在外边看看又去还没有开挖的空地里走着。 地里的荒草全干枯了,绿色销声匿迹,黄色霸占舞台。昨天郁郁葱葱,今日变成干柴,来年种子再生,干身腐烂不埋。生世不到一年,不知所为何来?自己不由得感慨万千,人和这些草比起来,不过多活些时间而已,其实都是一样的。它们一辈子为了什么,干枯了,腐烂在地里能干什么?他们的种子在自己身下发芽,从缝隙中躜出来继续生长。 啊,它们腐烂了不是有机肥吗,后代吸收了才能更加茁壮地成长。为啥这些草一年比一年茂盛,就是因为吸收了一代又一代的养分。人又何尚不是如此,为啥一代比一代强?就是接收了前人智慧,总结了先人们的经验,利用成功的,避免失败的,才能创造出更好的东西来推动社会前进。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后代吗,为后代也是为社会、为人类的未来。我不是有小凡吗,他在文学方面有特长,将来就是大学毕业,没有阅历还是写不出好东西。我想写小说又怕完不成,小凡可以接替,不管写多少都是有用的。哪怕只构思个提纲,搜集些素材,勾画个轮廓,对初出茅庐的小凡来说,那都是很有用的。我还犹豫什么,利用这一月时间写吧。 常大伯想到这里拿定主意,迅速走回住处,往床上一倒,闭着眼睛开始构思。天渐渐黑了,他还没有吃饭,看门老头和曹师进来都不知道。 看门老头以为他睡着了,没有打搅先去喂狗。曹师到厨房里一看,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才回房叫道:“老常哥,你咋睡得不吃饭啦?” 常大伯坐起来问:“现在有几点啦?我还不饿,没顾得做饭,你没吃咱就先做饭。”曹师说:“天都黑啦,谁还没吃,人家把狗都喂了。” 常大伯朝外一看说:“啊,天这么快就黑了,我觉得功夫不大么。”曹师又说:“人睡着了不知道时间,快去做饭吧,我给你帮忙。” 看门老头给狗添料回来说:“老常,没人了就冷睡哩,肚子饿不?”常大伯说:“我没睡着,躺在床上想文章,肚子也没觉得饿。” 三个人一块走进厨房,常大伯看着他们说:“你两个吃啥呀?我给咱做。”看门老头说:“我在家里吃得饱饱的,啥都不想吃,给你自己做吧。” 曹师说:“你还会做饭?自己想吃啥就做啥,我们早就吃啦。”常大伯挽着袖子说:“我把单身生活过了好多年,不会做饭咋生活哩?你两个既然吃了,一个人做饭划不来。笼里有馍,我炒点白菜就行了。” 曹师嘟囔着说:“除了白菜啥也没有,你不炒它还能炒啥?” 常大伯取了两个馍,在案上用刀一切,放进电饼铛里炕着。又切了点莲花白在电磁炉上炒,不大一会就好了。看门老头说:“你炕馍咋不用油哩?” 常大伯说:“现在的油不纯,谁知里边都有啥哩,还是少吃一点好。麦麺馍虚虚地,只要炕热就好吃,没油才能吃出麦麺的原香味。”说着取了双筷子往菜盘子上一插,一手端馍,一手端菜走回房里往桌子上一放,大嚼大咽地吃了起来。看门老头和曹师一同进来,目不转睛地看他吃饭。 看门老头说:“你吃你的,管他哩,只要是油都能吃,先让嘴里香了再说。吃饭没有油,那饭有啥吃头;人不吃油身体也撑不住。” 曹师接着说:“是呀,人不吃油活啥味气哩?现在的油就没有纯的,里边或多或少都掺着假;就跟卖的面粉一样,里边都有添加剂哩,你就不能啥都不吃。依我说,你觉得怎么香就怎么吃,不要想得那么多。” 看门老头又说:“他们掺假是为了多赚钱,不敢掺对人有害的东西,把人害死了,他们赚谁的钱呀?所以说,你就放心大胆地吃,不用害怕。” 常大伯边吃边说:“不吃当然不行,我说的是不能多吃,有点就行了。人的嘴也是咋惯咋来,好东西吃多了,一般的粗米淡饭就吃不下去啦。我不想给嘴惯下坏毛病,平时尽量少吃点油腻过重的东西。” 曹师憋着嘴说:“一个人一个口味,谁爱咋吃就咋吃吧。这里有空调,咋不开开暖和暖和?一冬都没用过,人家走了,你就开到二十度。” 常大伯说:“有跟没有一样,遥控器拿走了,想开也开不成。”曹师生气地说:“我老表咋是这人哩,回去还把遥控器带走,我找他要回来。” 看门老头说:“不怪你老表,也不怪电工,是朱副总把各房里的遥控器收了。可能在他房里锁着,想用空调取暖,非看他的脸不可。” 曹师又说:“他妈的,真不是东西。电费又不要他出,他为啥不让咱开空调?我明天找他去要,他要是不给,我让他的年过不安宁。” 常大伯说:“算了,你去也不一定给,他会说咱没有用电取暖的资格。你能拿他怎么样?就不能为这点事再去找老板,不如不要啦。你那边有电暖器,他那边有钢炭炉子,我一个人冷点才能保持头脑清醒。” 二人不再多说,坐在床沿上互相看着。常大伯吃完饭后,三个人一起喝着茶,说了一个钟头闲话,看门老头和曹师回自己住处睡觉去了。常大伯没开收音机,先坐在床上暖了一会,等被窝热了才脱衣躺下,关灯睡觉。人休息了,心没有歇,脑子里继续思考着写本什么样的小说。 可是,宁静的夜晚并不宁静,他刚考虑一会,院里的狗就叫了起来。突然间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屋顶上,又骨碌骨碌地滚下来落到院里。这间简易房被砸得一阵颤栗,狗叫声由平稳变成了狂吠。 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了常大伯的思考,脑子里不由得画满了问号。啊,谁弄啥哩?莫非院里进来贼啦?不对,贼偷东西不可能在房顶上砸呀?职责所在,不能不理,他只好穿衣下床,开门出去到院里看看。 院里有生命的东西只有那条拴着的狗,牠虽然挣不脱结实的铁链,还是一个劲地对着墙外猛扑狂吠。常大伯的目光立刻朝狗扑的方向望去,墙外漆黑的夜空中,有几道强烈的光束晃来晃去,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叽叽咕咕地说话声。由此可以判出,墙外的人数至少在三个以上,他们晚上在围墙外边弄啥哩?墙外是公路下边的绿化带,十几米宽都是树林,白天人在里边都不好走,晚上躜在树林里所为何事?不可能是偷树吧?没长成的半拉子树,卖木头不成材,卖树苗太大啦,谁要它干啥? 啊呀不好!他忽然想起这一排房里的空调主机,不是都安在围墙外边吗,一定是偷空调的。那东西不便宜,要是被贼偷去可不得了。 常大伯想到这里,拔腿向前门跑去,路过曹师窗前只叫了一声就跑到前边开了门。他刚出去走了几步,却和往这边走的看门老头撞了个满怀,赶忙扶住老头说:“快,快开大门往出跑,贼在外面偷空调哩。” 看门老头忙说:“不是,外边的人我知道,不是偷空调的,看把你急成啥啦。我听院里的狗咬得厉害,怕你着急就起来了,还是没有你快。” 常大伯说:“外面好像几个人哩,我不快能行吗。那么多空调主机都在墙外,要是让贼连窝端了,我和曹师咋赔得起哩!” 曹师这时也起来了,出来听到这话就说:“我早就给你说了,你咋还操心哩?我两个就是跟前人,附近谁不认识,没有人敢偷咱的东西。快往进走,放心睡觉去,今晚要是把空调丢了,我一个人赔。” 常大伯往进走着说:“别说大话了,你拿啥赔哩?那些空调值好几万,你就挣那么点工资,全家人还要靠它生活,可能连一台也赔不起。咱还是小心为好,外面的动静那么大,院里的狗拼命咬。咱看料人操的啥心,不起来看看能行吗?把我急的不得了,你未免睡得太老实啦。” 曹师说:“房上打得啪啦啪啦响,我咋能听不见哩。我两个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忘了告诉你,你不知道当然睡不住啦。没事了,快去睡吧。” 常大伯抱怨着说:“谁晚上躜在树林里弄啥哩?光照弄得跟闪电似的,还拿啥在房上砸。你两个知道不给我说,害得我白白担惊受怕。” 看门老头跟进来说:“是我村里几个小伙子,最近闲得没活干,晚上就在树林里用弹弓打鸟。砸在房上的是铁珠子,落下来的力度小,听着声怪大的,其实把房砸不烂。你安心睡你的觉,用不着害怕。” 他们正说着,又听房上几声响,两个珠子滚下来差点打在头上。曹师大声说:“赶快进屋,那家伙落在人头上可不好受。” 曹师说着,第一个走进房子又说:“都快进来,这边有电暖器。” 常大伯往进走,看门老头用手电照着,把落在院里的珠子拾起来装进口袋,这才跟着常大伯走进房子。常大伯问:“你要那珠子有啥用处?” 看门老头从口袋摸出珠子,在手里掂着滚着说:“过去拉架子车的时候,这东西跟宝贝似的,我曾经顺石子路跑了几十里,就是为了捡几颗珠子。现在不拉架子车了,珠子没用处,小伙用它打弹弓,准头就是好。” 曹师说:“你老汉现在不拉架子车,拣那几颗珠子也想打鸟哩?” 常大伯忙说:“现在的鸟可不敢乱打,弄不好会犯法的。有好多人不知不觉就犯了法,被人家抓了还黑搭糊涂地不知道啥事。” 曹师笑着说:“打个烂鸟还能犯法,没听过,没见过,你可能是危言耸听吧?”看门老头也说:“不会,不会,现在的农家乐、食堂里都收蛇收鸟,蛤蟆青娃,乌七八杂的东西都要哩。这些小伙晚上打的鸟,都卖给食堂里了,没见一个犯法的。人家公安闲得没事干了,这种小事都管哩?” 常大伯耐心地说:“以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保护野生动物,国家立了法就不是小事啦。我记得野生动物保护法明文规定,受保护的鸟类有七百多种哩,认不清就不能乱打,如果有人反映就得被抓,轻则罚款,重则判刑。咱不能为了一点小钱冒此大险,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啦。” 看门老头低下头不再说话,曹师说:“你这人对谁也不说瞎话,能说就有这事。咱不打鸟,不伤害野生动物,犯法不犯法与咱没有关系。” 常大伯又说:“自己不伤害还不够,回去给那些打鸟的小伙好好说说,劝他们不要再干那种事了,省得弄个触犯刑律,后悔药无处可买。”说罢,自己回房去睡,看门老头也默默起身,慢腾腾地向自己住所走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常大伯办完‘公事’以后,先用电热壶把水烧开,再热了热昨晚没吃完的白菜,然后泡了碗馍连吃带喝,干散利落,一会功夫,不饥不渴。他没有抹嘴漱口,不用洗碗涮锅。门开无人进,窗大光照多。坐在椅子上,面对办公桌。取出笔和纸,开始搞创作。不听路上车声响,不看窗外麻雀多,专心致志笔下情,万事难踢头一脚。 时间好快,当看门老头进来喂狗的时候,他才初步拟了个提纲,写了点开头。看门老头进来问他吃了没有?早晨做的啥饭? 常大伯边写边说:“吃了,吃了饭才开始写,没有多大功夫,现在一点不饿。中午准备做麺,煮些白菜一拌,调点油盐酱醋,再剥几瓣大蒜。麺香吃着实在,蒜能杀菌消炎,面汤喝上一碗,下午再写两段。” 看门老头看着桌子上的碗和菜盘子说:“你早晨没做饭,吃了点开水泡馍,菜还是昨晚剩下的。这样下去不行,身体垮了还想弄啥哩?” 常大伯说:“没事,没事,有这些东西吃,能量就可以充足;要是在过去,过年都吃不上。咱那些年饿肚子干着牛马活,不是都撑过来啦。” 看门老头又说:“过去那是没办法才忍饥受饿、吃糠咽菜哩。现在条件好了,想吃啥就有啥,谁头上有毛爱装秃子?谁不爱吃饱吃好?一般的人都是有了肉就不吃豆腐,就是脑子有麻达的傻子都会拣好的吃。” 常大伯说:“所以说人心没底吗,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古往今来,都是这么作、这么说,这么活着过日月。没啥吃的时候说:‘几时能吃饱肚子就心满意足啦。’有了粮食又说:‘如果能吃上肉菜就很不错啦。’有了肉菜又说:‘咱要是能吃上人家那山珍海味,就不枉为人一世啦。’不然,社会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奸商赌棍、贪官污吏、强盗恶霸哩?” 看门老头叹着气说:“唉,也就只有你这比傻子还傻的人,有便宜而不占,有好饭而不吃。过年就吃这些东西,还觉得津津有味,挺不错的。” 常大伯忽然扭转话题说:“喂,老哥,你儿子那事怎么样了?” 看门老头忙说:“问题不大,能赔三四万元,把人后悔得都不想活了。我劝他说:‘娃呀,赔啦就赔啦,没见过个啥,你就当丢啦,就当打牌输啦。人活在世上,谁一辈子不挨错上当。几万元不要紧,好好干,两年就挣回来啦。先把我的钱拿去给人家还点账,起码能少出些利息。这回要不是遇上你老常叔,你娃就赔得深啦,一辈子都翻不过身。’他还说要---。”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我就是想找他问点情况,那天见面只听了个大概。我想把这种事写进小说里,不了解清楚不可能写好。” 看门老头连声说道:“可以可以,写进书中知道的人多,上当的就少了。你的时间紧,不能耽搁;他这几天没有活,我叫来给你详细说说。” 常大伯高兴地说:“那好,我就多谢了。”看门老头说:“问个情况要说谢,他就应该磕头礼拜,把你当神着敬上。你可别写地忘了吃饭呀。” 常大伯说:“对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我得先做饭去。”说着放下笔,出门向厨房走去,看门老头也出门向家里走去。 过了几天,看门老头喂了狗又走进保管房子,常大伯爬在桌子上正写着,看他进来就说:“这两天外面没动静,院里的狗也没咬,我晚上才能静下心来构思。脑子里有了东西,白天写起来就顺利多了。” 看门老头往床沿上一坐说:“还动静哩,都上了电视啦,人抓走了几个,谁还敢动静吗?老常呀,你简直跟神一样,果然照你的话来了。 前天晚上,我儿子拿上弹弓要出去,我记着你的话就拦住他说:‘别去了,你老常叔说鸟不能随便乱打,很多种类都受法律保护着,弄不好会犯法的。咱还是不要打了,为挣几个小钱,担那么大的风险划不来。’ 我儿子犹豫了一下说:‘既然是我老常叔说的就差不多,他是个难得的好人,很有见识,的确与众不同。咱就把他的话听下,不打鸟啦。’ 我昨天回去就听他说:‘咱昨晚多亏没去,去了的人都让派出所抓啦。’我当时高兴地说:‘娃呀,又是你老常叔把你救啦。’没想到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两个警察,说我儿子非法伤害野生动物,也把他带走了。 我急得饭都没吃就出去打听,原来是抓走的小伙把我儿子供出来了。我儿子在派出所里如实交代,说自己原先不知道,打过鸟,后来知道了就不再打啦。最后缴了两千元的罚款,赶下午就放回来了。那几个被人家当场抓住,从他们打的死鸟中找出了几种珍稀鸟类,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他几个当时回不来了,听说缴几万元的罚款还要判刑哩。”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没事就没事,有了事就是大事。现在的年轻人,经常拿着手机看,不知道都看了些啥?有用的正经知识一点不学,尽看些谝闲传的东西。国家的野生动物保护法早就颁布了,年轻人有几个知道的,糊里糊涂犯法的人不在少数。国家对这样犯法的人不该处罚太重,教育教育,保证以后不犯就算啦,自古就有不知者不为罪的说法。 他们又是罚几万元,又是判刑,干脆枪毙了给鸟抵命。真是小题大做,岂有此理?难道国家就没有责任吗?二〇〇四年颁布的法律,到现在十几年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就不该负宣传不力的责任吗? 国家养活了那么多吃皇粮的,拿着高工资,不知都干的啥工作?那么多宣传部门都是干什么的?他们就应该是党的喉舌,是国家的宣传工具;就应该及时把党的政策、国家的法律法规宣传到位。如果真正的作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就不会有糊里糊涂犯法的人。 国家的地方大了,受保护的动物太多,遍布祖国各地,农村的群众比较落后、又兼消息闭塞,不懂得法律的人群比比皆是。国家的公职人员不及时广泛地宣传各项法律条文,实地上就渎职,就是玩忽职守。 再往深的说严重点,他们是在诱使普通民众犯罪,犯了罪重罚重判,搞得轰轰烈烈,电视采访、网站转播、各个媒体竞相报道,哓哓不休,一会儿全世界都知道了。以我看来,他们这样作无异悬驼就石、愚蠢之极。” 看门老头笑着说:“我看你才愚蠢之极哩!那正是人家的聪明之处。如果像你说的,把法律宣传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确费不了多大的劲。那样一来,没人犯法咋办哩?公检法就得关门大吉,那么多人失了业,他们靠啥吃饭呀?各地的派出所罚谁的款、挣谁的钱呀?” 常大伯也笑着说:“你这谬论也有点歪道理,世间万事都是相反相成、互相依赖的。这就和医生离不开病人,病人离不开医生;老师离不开学生,学生离不开老师,等等等等,都是一样的。公安人员谋私利、乱罚款,那只是个别的。大部分都是明镜高悬、一心为公的人民公仆,咱不能一概而论之。你说这事咋那么巧哩?咱刚说了就出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看门老头说:“我开始以为,你刚知道了派出所就来抓人,不是你报案还能有谁?可是,虽然怀疑,心里老不相信,你这人光明磊落,怎么会干那种龌龊事哩?我昨天出去了解了一天,原来是从农家乐烂的事。” 常大伯迟疑着说:“农家乐,农家乐不应该告呀?他们和打鸟的可是互利互惠,打鸟的能挣几个钱,农家乐挣得最多,事烂了对他们没好处。” 看门老头又说:“不是农家乐告的,是记者。人说现在的记者跟特务一样,这话一点不假。有个农家乐接待了一对青年夫妻,说是出来度蜜月的。老板为了让他们多住几日,想尽千方百计安排生活,把住房布置得跟洞房似的,顿顿吃饭不重样,还给人家吹着:他们这里啥都能吃,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各种野味齐全,你们想吃什么有什么。 那两个人说他们不爱吃野兽爬虫,野兽想着害怕,爬虫觉得肮脏,他们之所以到农家乐来,就是想看田园风光,吃野生飞鸟,象征比翼双飞。 老板高兴地说:‘你们算是来对地方啦,我们这里的鸟类品种最多,要啥有啥,而且都是新鲜的,每天晚上有几个人专门送货。’ 那两个人又说:‘我们要的可是在蓝天上自由飞翔的野鸟,不是笼子里关的家雀。我们要像飞鸟那样自由自在,不想叫人关在笼子里养着。’ 老板拍着胸脯说:‘保证是货真价实的野鸟,晚上送来了,你们自己挑,自己拣,我们给你做好就是了。他们每晚都在公路下边的防护林里打,赶十二点就送来了,你们挑最珍贵的,我们把佐料上全,绝对是天下美味。’ 老板满以为自己碰到了财神爷,谁知道却是个丧门星。当天晚上,他正忙着准备佐料,那几个打鸟的小伙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老板看小伙后面跟着好多警察,情知大事不妙,急忙叫人拿烟倒茶,自己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招呼警察,嘴里一个劲地奉承恭维、百般讨好。 警察不吃他那一套,把小伙打的死鸟放到他面前说:‘这是他们给你送的鸟,还不赶快查收过数,论质定价,先给他们把账开了再说。’ 老板死不认账,连声说:‘那里,那里,我没叫他们给我打鸟。’前边的小伙顶着说:‘你没叫倒是实话,我们每天晚上打的鸟都卖给你了。’ 老板争辩着说:‘我没有支使他们伤害野生动物,那些鸟已经死了,扔了更可惜,我出钱买回来,做好卖给顾客吃,废物利用难道还犯法吗?’ 一个年轻警察生硬地说:‘出钱吃的人都犯法哩,买卖的人咋能不犯法?你卖了多长时间?得了多少非法收入?赶快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另一个警察和蔼地说:‘先生,你能说出伤害野生动物的话,可见知道野生动物保护法。那上边明文规定,七百多种鸟类都在‘三有’动物保护之列。国家对这些动物不准扑杀,不准买卖,不允许嘴馋的人吃牠们。不光是扑杀的人犯法,买的卖的,吃牠们的人也犯法哩。’ 还有一个警察说:‘掌柜的,你在这里经营的时间长了,干的非法勾当不少,这些死鸟里就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我们还要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违反国家法律的东西,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 老板忙说:‘没有,没有,啥也没有啦,你们就别麻烦了。’ 警察们不听他的,马上来了个全面搜查,果然找出了些野鸡、野兔,长虫、蛤蟆等好几种野生动物。住在里边的青年男女,一个拿出相机这边照照,那边照照,另一个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老板这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乔装打扮的记者,走过来瞪着他们说:‘你两个年纪轻轻,咋跟特务一样,鬼鬼祟祟地干这种害人事,太缺德了!’ 男的向他做个鬼脸说:‘特务好呀,我们这特务作的太有意思啦。现在这社会,利欲熏心、违反原则的人太多了,没有我们这些特务不行呀。’ 女的接着说:‘大叔,实在对比起呀!你对我们确实太好了,我们还要做对不起你的事。从情义上说太不应该,从道义上讲,职责所在,盖不由己,我们不能为情义而放弃原则。还望大叔能够理解,不要记恨我们。’ 警察把老板和几个打鸟的小伙带走了,那对青年男女也收拾自己的行礼离开了。第二天的陕西新闻、都市快报上都报道了这件事。 我了解了这些情况,才确信这事不是你干的。如果真的是你,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就会降低许多。往后,我搭理你、关心你的回数就少了。” 常大伯说:“你搭理也好,不搭理也罢,我不在乎这些,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其实,我现在一心写书,搭理的人越少越利于我的工作。” 看门老头连忙起身说:“那我赶快走,今天又打搅了你,对不起。”常大伯忙说:“你坐,今天不算打搅,提供了有价值的东西,我写书用得上。” 看门老头还是走出门说:“有用也说完了,你忙,我不打搅啦。” 常大伯送出门说:“让你儿子抽时间来把情况说说,我需要哪些资料。”看门老头走着说:“他不忙,只要你不嫌打搅,随时都可以来。”说着抬头一看又说:“那不是他来了,还拿着礼品,是来感谢你的。” 常大伯往出一看,他儿子果然刚走进院,两只手提着几个盒子袋子,老远看见常大伯就说:“老常叔,你对我太好了,我也该来感谢一下。” 常大伯说:“你来给我把情况说说就是最好的感谢,买啥东西哩!”老头的儿子说:“谢人岂有空手之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老叔笑纳。” 看门老头着急地说:“哎呀,酸啥哩,再不要关公门前耍大刀啦。赶快进去把情况说清楚,你老常叔的时间要紧,咱不能多打搅他。” 他儿子连忙进门放下东西,把自己如何被骗入五福门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说完立即起身告辞,一点也没耽搁便和父亲回家去了。 他们走了以后,大院里再没人来,常大伯的思绪还是回不到自己正写的故事中去。脑子里的打鸟小伙,记者、警察,一直挥之不去。 他觉得这几个小伙真不值得,犯这样的法太冤枉了。他们只是冬天没事,晚上成群谝闲传,出去打鸟玩玩,卖钱也是几个小钱。 如果政府的公职人员能够把涉及面广的法律宣传到家,他们知道了还会出去打鸟吗?知法犯法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百姓。群众都是顺民,政府说怎么就怎么,不让做的不会做,何况是违犯法律的事。 公职人员宣传这样的法律没有多难,只需要打个电话,发个通知,让村干部给各个自然村的墙报上写写,对他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大多数群众都知道了。即便是印成宣传材料,给每户村民各发一份,那也费不了多大的劲。这样一来,普通群众的犯罪率起码能降低百分之八十。 正所谓: 普法宣传不到位,群众犯的糊涂罪。 知法犯法该严惩,不知不罪古有训。 无知百姓失自由,有识干部混社会。 自己职责尽到否?当扪胸脯把心问。 常大伯想:应该给政府提提建议,让他们加强宣传力度,对无意中犯罪的人以教育为主,不要处罚太重,只要能起到引以为戒的作用就行了。 建议,谈何容易,咱算个老几?谁会听一个老农民的话哩?我得让村干部去说,村干部都忙于给自己挣钱,没人管这些事,那咋办呀?没办法,他们自认倒霉吧,咱又于心不忍。还是给玉顺打个电话,让他上县跑跑,把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之类的人物找一下,咱就当尽心哩。 他想再写一会做饭,电话晚上打,晚上玉顺就闲了。于是又伏案捉笔,怎奈思绪还是不能归位,干脆先做饭吃了再说,迟早都是要吃哩。 一个人的饭,一会就做好吃了,回到房里还是写不下去,只好拿出手机给玉顺打电话。电话很快打通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完情况,玉顺说:“好我的哥哩,你管的是哪门子事呀?连人都不知道,叫我咋说哩?” 常大伯说:“不需要知道人,你只说事就行了,让他们不要光罚别人,也应该考虑自己是否尽到了责任?赶快加强宣传力度,为时未晚。” 玉顺说:“好,我明天就去。我知道你那种人,不答应睡不着觉。” 常大伯也知道玉顺那种人,自己答应了的事,无论如何也得尽力而为之。他这才放下手机,纳入正轨,思想回到故事当中,提笔写了起来。 官闲了容易腐败,人忙了时间飞快。常大伯还没觉得,一个月的假期就过完了。他在这一个月里,没出过门,没待过客,也没吃过酒席筵宴、美味佳肴,每天都是面条、白菜,喝着面汤开水,年也照样过去了。 大院里的各室人员都来各尽其责,老板收假那天来过一次,总结了前一阶段的工作,分配了新一年的任务。还当众表扬了常大伯,说他能坚守岗位,以身作则,一个多月,没有回村,是工地里的模范看料者。 常大伯开着玩笑说:“模范不够全面,还有白菜,我可是每天吃着馍饭白菜熬过来的。当了一个多月真正的和尚,连一点肉渣渣也没吃过。” 老板吃惊地说:“怎么,你一直没吃过肉,那怎么能行。大年初一,谁都要吃一顿肉饺子哩。作为中国公民,过年咋能不吃一点肉哩?” 看门老头说:“你还说哩,当老板的关心过他没有?厨房里只有麺和两袋莲花白,你让下苦的吃啥哩?他连大门都没出过,在那里吃肉呀?” 老板看着女秘书说:“我不是让你把留守人员的生活安顿好吗,你是怎么搞的?过年期间,咋能不买一点肉?简直太不像话了。” 女秘书扭着脖子说:“我看厨房里有麺有菜,看门的还要吃啥哩?没有肉才不用麻烦,他们还不是照样过来啦。”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行了,我们看料的没长吃肉的嘴,你就是把肉买下我也没时间做。你们有资格的人天天吃、顿顿吃,尽量多吃些。” 女秘书扭捏着说:“我正在减肥,不吃那些油腻东西,太胖了没人爱。”老板瞪了她一眼,没说话就上车走了,其他的人都进了自己的房子。 工地如期开工,工人们又来上班挣钱。常大伯给保管腾床,把自己的行李仍旧拿到工地上那间石棉瓦房子里,继续干他的本职工作。 时间紧凑,节日依旧,春节过去月数天气,三八妇女节紧随其后。气候暖和了许多,人们不用穿得太厚,看料上班下班,还是骑着电摩上路。 常大伯下午赶到工地,和曹师换班的时候说:“明天是三八妇女节,咱中午提前换班,你前半天在家里陪老婆,让我后半天也陪陪老伴。” 曹师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妇女的节日吗,没有老汉过啥味气哩。”曹师说着骑上车子回去了,常大伯在工地里转转,把零三八四的钢筋、扣件拾起来放到一块,又把倒在地上的砖头重新摞好。 吃过晚饭,工地上静悄悄的,常大伯仍旧到处走走看看,最后回住所继续写他的小说。半夜以后又出去转着想着:明天中午回去,骑电摩把柳枝带出去玩玩。她自过门以来,没过一次像样节日,明天就让她畅快地玩半天,进食堂好好地吃一顿,再进商店买两件好衣裳,尽量让她高兴高兴。如此说来,今晚就得睡上一觉,不能再写了,转回去就睡。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和保管电工一块向工地正走着,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谁会给我打电话哩?急忙带上眼镜,掏出手机一看,啊!是杏花的,她能给我打电话,一定出啥事啦?连忙按了接收键,同时压了下免提。 只听杏花在那边焦急地说:“爸呀,我婆婆早晨在厨房里突然跌倒了,身不能动,话不能说。我急忙打电话叫祥合和四宝开车回来,把人往县医院拉。现在已经半个多小时啦,你从哪里骑电摩去近些。”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常大伯几乎惊呆了。电工提醒着说:“快答应吗,那边的电话还没挂哩。”他这才对着手机说:“我马上去。”接着让保管和电工先照看一会,曹师中午就来啦。自己跑步回到大院,推出电摩就骑了上去,和看门老头连招呼都没顾得打,飞快地向县城方向奔去。 当常大伯赶到医院,祥合和四宝已经把人抬进了急诊室,医生看了一眼就说是中风,先去做cd,拍个片子看看。医生说着开了张单子,祥合接过单子,问清地方,三人把病人推到放射室拍了片子,医生又给开了住院证去办住院手续。这时候,祥俊和桃花闻信赶来,帮着把病人抬上三楼住院部,护士领着取了被褥、枕头、电壶、便盆,把人安置在病房里。 紧接着,护士端着药盘进来扎好吊针,众人刚缓了口气,医生拿着片子进来说:“喂,你们谁是拿事的?从片子上看,这个病人的脑里没有出血,省城大医院能做动脉溶栓,只要不超过六个钟头,人可以恢复如初。你们这位病人,自发病到现在不到两个钟头,转到省城去做动脉溶栓,时间完全来得及。赶快拿主意吧,错过时间就不起作用啦。” 柳枝的左半身基本能动,右半身好像没有筋骨似的,一点都不能动。她还睁着眼,偏着头,面呈痛苦之色,心里看着有话,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祥合不知如何是好,四宝只会伤心落泪;祥俊和桃花看着常大伯都不说话。护士在旁边督促着说:“你们赶快决定,越早效果越好。” 医生又说:“省城虽然贵些,人家到底技术高,设备全,效果当然好得多。咱救人要紧,不要怕花钱吗。我们开张转院证,合疗也报销哩,” 常大伯果断地说:“只要能把人治好,花钱多少我不在乎。怎样去才能快些,我怕迟了跟不上。你赶快开转院证,我们马上就走。” 医生说:“转院证不急,出院办手续的时候才用哩,你们迟早来都能开。我给你们联系救护车,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到啦,完全赶得上。” 医生说着就打电话,祥合也掏出手机给叔父打着电话,说自己走得仓促,没来得及取钱,让叔父叫人把钱直接送到省城医院来,越快越好。 救护车一会功夫就到了,120的人拿着担架床进来,常大伯举起吊瓶,几个人又把病人连县医院的被褥枕头一起抬到担架床上,抬下楼出了住院部,抬到前院上了救护车。常大伯把电摩钥匙和牌子交给祥俊,让他在门外保管站取出电摩,骑上回学校上课,自己和桃花四宝上救护车照看病人,祥合开着自己的面包车跟在救护车后面,一个小时就赶到了省城。 县医院挂的吊针打完了,120的人拔了针让常大伯按住针眼,救护车直接把病人拉到急诊室门外。祥合找地方把自己的车停好,赶过来跑了好大一会,救护车上的人和常大伯,桃花四宝,已经把病人推进急诊室。 若大的急诊室里到处是人,大厅里的病床摆得满满的,一张挨着一张,站人的地方都很紧张。医生护士匆匆忙忙,病人家属哭哭啼啼,患者呻吟着,大夫询问着,亲属哭诉着,真个是人声吵杂、乌烟瘴气。 急诊医生给他们说:“这里住不上院,急诊室里也没地方了,实在对不起呀。省城里医院多啦,你们还是另换一家吧。” 常大伯说:“大夫,想想办法吧。省城医院虽多,这种病只有你们医院看得最好。我们也是慕名而来,别的医院就算没人我们也不去了。” 大夫又说:“你们要在这里治,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住上院。门诊上的花费,合疗医保都不报销,我就算想法加张病床,花费也太大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不报就不报,我们的钱一会就送来了,赶快想办法治呀!县医院说,超过六个钟头就溶不开啦,咱得抓紧时间呀!” 医生马上叫护士把病床再往一块挤挤,腾点地方放了张床。众人一起动手,把病人从120的床上抬到病床上。救护车拉着自己的东西回去了,医生开着单子说:“先办张卡去做磁共振,检查清了才能确定治疗方案。” 祥合问:“办卡需要多少钱?”医生说:“随便,一万两万都行,用不完有你的钱在。太少了不行,没有钱就没有药,病再急也没办法。” 祥合说:“大夫,事出突然,我们急着救人,没来得及带钱。你看能不能灵活一点?救人要紧,该怎么办就赶快办,送钱的人一会就到啦。” 医生说:“没有钱啥事都办不成,怎么救人呀?看病吗,再急也得把钱带足。给我说不顶啥,卡上有钱,人家才给你检查哩;卡上没钱了,在药房里连一粒药也取不出来。你有多少先缴多少,把磁共振做了再说。” 几个人马上掏光身上的钱,一共只有两千多点。有个护士笑着说:“天哪,这点钱能弄啥吗?病人来到这里,要命就得拿钱换。” 医生督促着说:“快去办卡,先把磁共振做了。遇上这样的下家,只能算捏佛算烧香,走一步是一步吧。”说罢,坐到办公桌前开单子。 医生开好单子就打电话,祥合跑到急诊收费处,缴了两千元办好卡,又急急赶回来,医生放下电话说:“快去做磁共振,加急的贵些。我好说歹说才把事办好,不然,光排队就得几个小时,咱等不及呀!” 常大伯说:“贵就贵吧,只要不排队,咱没有等的时间。” 祥合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几个人推起病床,护士擎了块牌子在前边领路,几经曲折才来到做磁共振的地方。果然排着好长的队,病床占了多半走廊,一直延续到楼外。病人家属站在床边焦急地等着,把路也占完了。 护士擎着牌子边走边叫让路,常大伯几个推着病床紧随其后。站在路上的患者家属,看见牌子上写着‘急诊加急’四个大字便纷纷让路。 他们一点也没耽搁,直接把病人推进放射室做了磁共振,祥合等着拿片子,常大伯和桃花四宝,又把人推回急诊室,停在挤出来的那点地方上。 常大伯看柳枝身上盖的被子湿了一点,连忙揭开一看,腿上穿的棉裤尿湿了半截子,身底下铺的褥子、单子,连棉袄下边都湿了。他搓着手说:“这咋办呀?天气还不暖和,湿衣裳穿在身上,人怎么撑得住哩?” 桃花急忙去找医生,医生说这种病就是大小便失禁,让她出去买垫子,把湿衣裳脱了先给铺上,他马上安排护士插尿袋、挂吊针。 常大伯急着问:“大夫,你们说静脉溶栓不能超过六个小时,磁共振已经做了,咋还不赶快治哩?再迟一会,超过时间可能就不起作用了。” 医生说:“关键是你们的钱要快哩。静脉溶栓的药一瓶六千块,最少得用两瓶,你们只缴了两千元,连检查费都不够,没有药叫我咋治哩?” 没办法,医院虽大,没钱救不了命,只能等玉顺把钱送来。桃花找祥合要了点钱,出去买包垫子回来,常大伯和她脱去柳枝的湿衣裳,把身子翻得侧身躺着,将垫子那边捲着铺平这边,然后又把人翻到这边将那边铺平。柳枝光着身子仰面躺着,用被子盖住上半身让护士插尿袋。 尿袋插好以后,病人才算和自己的尿液分开了。护士接着就挂好吊瓶吊管,扎上能管四天的预埋针头,调好药速方才完事。祥合把片子拿来交给医生,自己又给叔父打电话,催他赶快把钱拿来,这里没钱取不出药。 玉顺在电话中说他们快到啦,路上倒车、堵车的,快不了,只能慢慢往过磨。让他给医生好好说说,先治病救人,他们的钱已经到省城啦。 常大伯听到这话,马上跑去哀求医生。医生拿着片子说:“不急,我刚才在电脑上把片子看了,病人脑里已经出了血,虽然量不大,溶栓也做不成了。只能动手术,开颅把淤血排出来,再就是保守治疗。” 常大伯忙问:“那种办法风险小、效果好就用那种。”医生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动手术能快些,风险小不了;保守治疗风险小,效果就很难说了。这种病致残率极高,医院只能尽力而为之,谁也保证不了效果。当然,动手术的费用大得多。从拍的片子看来,病人出血量不大,你们的钱又迟迟不到,没有钱手术也做不成,还是吃药打针,保守治疗吧。” 常大伯说:“那就先治着,一会把钱送来了,需要动手术就动。只要能把人治好,不管花多少钱都行。人要钱做啥呀?就是要在这时用哩。” 有个护士小声说:“这老头不敢小瞧,好大的口气,可能很有钱吧?”另一个护士也小声说:“别听他吹,那叫打肿脸装胖子,几个人才凑合了两千元,够做啥吗?咱买件衣裳、买瓶香水也得几千元哩。” 还有一个护士说:“听说现在的农民翻身啦,六十岁就发养老金哩。”第二个护士又说:“嗨,一月百十块,那也算个钱吗?国家跟哄小孩似的,多少给点就听话啦。翻身,能翻个啥吗?翻过来倒过去还是农民。” 桃花听这话不顺耳,正准备过去说几句,祥合挡住她说:“别插言,爱说啥让她说去。咱们来看病,正是用人家的时候,不要多生枝节。” 常大伯心急如焚,不听她们胡言乱语就到门外去看玉顺来了没有。祥合跟出来说:“爸,别太着急。做手术有瞎有好,我妈只是少量出血,用保守疗法完全可以,而且没有多大风险。这种病只要过了危险期,后期恢复主要靠家属照顾,康复锻炼哩。咱们这么多人,一定能让她恢复如初。” 常大伯说:“咱们只好如此了。现在的医院都是钱道主义,救死扶伤,完全建立在钱的基础上,没钱人患了病,那就只有自认命贱了。”他说着走到柳枝床边,先看看吊瓶,再摸摸她右边不能动的胳膊腿,看看她脸上的痛苦表情,自己忍不住老泪纵横,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桃花见大伯伤心落泪,连忙劝着他说:“大伯,别难过,有了病咱治就是。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么好,咱也有能力看,大妈会好起来的。” 这种事没人劝还好些,有人劝适得其反,常大伯的眼睛像泉眼似的,泪水不住地往出冒,急忙掏出手帕去按,一块小小的手帕马上就湿完了。 桃花不说了,从口袋掏出叠好的卫生纸递向大伯。常大伯边擦边说:“你大妈太不听话了。我经常让她吃清淡些,她老是和我抬杠,总说吃好怕啥哩?人胖了身体健康。这回把大麻达懂下了,后悔来不及啦。” 桃花说:“病了就说看病,说那些话干啥?得这种病的人多啦,又不是咱一个。病该谁得,咱们多年不来医院,医院每天人满满的,做磁共振都排队哩。你现在把心放宽,啥都不要想,咱们全心全意地把病人照顾好,尽心尽力地配合治疗,让我大妈少受痛苦,争取早日康复。” 常大伯何尚不是这种想法,但他看到柳枝难受的样子,心里免不了阵阵酸楚,忍不住眼泪就出来了。听桃花这么一说,自己才岔了过去。 这时候,玉顺提着提包进了门,后面还跟着大扭、二拧、三改,她们进门啥话没说,立刻来到柳枝的病床前,看着母亲直掉泪,四宝也跟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常大伯遇到这种情景,刚忍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祥合见状就大声说:“都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来了就看一看,该弄啥的弄啥。人已经病倒了,都把心放整顿些,哭解决不了问题。” 玉顺看了看急诊室里的情况,把提包交给祥合说:“里边有五万先用着,不够了再拿。这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人多了没处停,也用不上,不能都这么耗着。你把人分配好,轮换值班。我想找找熟人,看能住上院不。” 常大伯问:“你在这里还有熟人,是学生还是同事?” 玉顺说:“都不是,你忘了,咱们在省城里有不少关系,也有当医生的。我就是把他们的电话没记住,还得回去查查,晚上联系人都在哩。” 常大伯说:“自己的弟弟妹妹,咋能忘了哩,我是不想打搅他们。他们都有工作,忙忙的,咱能过去就行了,还是别让他们知道好些。” 玉顺执拗地说:“好啥哩,现在不用他们几时用呀?过得去就行了,你看这情况过得去吗?没熟人住不上院,就得经常停在这里,多花钱不说,连站人的地方都没有,病人躺在床上,陪护的人往哪里坐呀?” 祥合也说:“这里的确不行,人多声杂不安静,对病人影响太大了。”桃花接着说:“是呀,条件太差,没有关系就没办法了,有关系为啥不用哩?咱们多年来没麻烦过我姑和那几个爸,这回事大,麻烦一回没有啥。” 柳枝的两个大女儿和四宝都没说话,只有三改说:“谁经常得病呀,该麻烦的就要麻烦哩。咱就是要把所有的关系都用上,尽量往好处争取。” 常大伯还是坚持着说:“这里停了这么多人,别人能行咱就能行。他们有本事就把这些病人都安置好,我这人不愿意凭关系搞特殊化。” 玉顺灵机一动,马上改变口气说:“好,好,你说不麻烦就不麻烦,在那里都是一样用药、一样治病哩。祥合,陪护的用年轻人,克服困难将就几天。让你爸回去歇歇,咱有的是年轻人,不要把老年人累病了。” 桃花接着说:“人到现在就是用儿女的时候,祥合哥每天开车来回拉人,我和这些女儿女婿,还有四宝换班服侍。今天停四个人,我和四宝一班,二拧和三改一班,其他的人都回去。明天把大扭、大妮、二妮和蛮牛拉来换我们。这里休息不好,就不让我大伯来了,在家帮杏花看孩子吧。” 大扭首先表态说:“对,就这么办,每天保证有两个人守在我妈身边,有时间就按摩。咱们这么多人,还怕把一个母亲经管不好吗。” 其他的人都表示赞同,当时就按桃花说的留了四个人。祥合和父亲、叔父,还有大扭走出急诊室,走了好长一段路,拐了几个弯才到他停车的地方。祥合打开车门,几个人先后上车坐好,面包车慢慢地朝西走去。 常大伯着急地说:“错了,错了,门在那边哩。”祥合仍旧转着方向盘说:“那边是进车的门,只进不能出;出去的门在西边,不能乱走。” 车拐到西边却停在别人后边不往前走,常大伯又说:“咋不往前走哩,停在别人后边弄啥呀?”祥合又说:“在这里排队缴停车费哩,别看那边能往前走,出不去,谁不缴钱也出不了门。” 常大伯探出头朝前一看,有几个出口都在收钱,每个出口都排着好长一队车。他不由脱口说出:“天哪,几个出口都排队缴钱,这医院不光看病挣钱,收停车费就把财发啦。不知这里的停车费咋算哩?贵不贵?” 祥合说:“按小时算,一个小时两块多,一天一夜起码得五六十块。没办法,在这里花钱跟流水一样,不管是门诊、住院,每个收费处都排队哩。里边这么大的地方,旮旯缝缝都停着车,进的不断进,出的不断出,光这一项地收入就不少啦,还有那些检查仪器,个个都要排队预约。听说省城医院的收入最大啦,每天都有自己的运钞车专门拉钱。” 他们等着朝前挪着,好大一会才到收费处,祥合先把牌子递给坐在玻璃里边的人,人家一看说:“十八块九。”祥合递进去二十说:“别麻烦了。” 祥合开车走出门,常大伯又说:“医院是看病的地方,患者开车是来看病的,医院就不该收取停车费。他们这样作与理不通,也算不务正业。” 祥合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开车上,大扭怕他说话误事,自己就插话说:“可不是吗,在这里看病都是花大钱,停车还要收钱,太不应该。” 玉顺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这时才开言说:“说啥应该不应该的,经济社会就是这,不管弄啥的都可以跨行跨业,只要把钱弄到手就是本事。” 祥合开车的技术还算不错,没有一个小时就回到县城。常大伯下车去祥俊学校骑自己的电摩,祥合先拉着叔父和大扭回去了。常大伯骑上电摩一路再想:桃花这样安排好是好,时间长了不行,自己还是非去不可。正是:住在医院陪病人,唯有老伴最贴心。人无经历没体会,看了下回知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5辞工作工地别同事 进省城省院陪老婆 白衣洁白最吃香,灵魂不灵太肮脏。 真心实意凭关系,黑钱红包换健康。 农民生病住医院,刚翻过身又恓惶。 儿女尽孝是正理,老伴伺候也应当。 平民没智商,求神不烧香。无礼少人情,有病多遭殃。 思想不健康,想好没指望。莫怨熔炉炽,烈火炼金刚。 少说闲话多掂量,人间正道是沧桑。上文说道:常大伯的老伴柳枝突然发病,进了省城的大医院,由于病人太多,床位太少,医生说一个星期之内住不上院,要在这里治疗,只能在急诊室里临时呆着。 急诊室里人多地方小,条件太不好,桃花看大伯容易激动,就安顿留四个年轻人照看病人,其他的人坐车回去,明天还是拉年轻人来换。 常大伯回到县城,到祥俊学校取了自己的电摩骑着回家。一路上走着想着:柳枝这病不是三天两天能看好的,得拿时间慢慢磨。桃花这样安排听着合情合理,时间长了不行。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日月过活,咱不能为了自己,把他们的事耽误了。不行,我还得去把他们换回来,老汉服侍老婆,啥都方便。 常大伯回到家里,杏花已经在叔父那边问了情况,看见公公回来就嘘寒问暖、准备吃喝。他在客厅里和孩子玩了一会,玉顺和玉柔一块过来安慰,帮忙照看孩子。常大伯说:“你们不用多说,没有啥,我自己能想开。” 玉顺和玉柔坐了一会就回去了,杏花做好饭端进客厅,自己照看孩子,让公公赶快吃饭。常大伯吃完饭天就黑了,又和孩子玩了会回房休息。房里少了柳枝,免不了有点孤鸿寡鹄的感觉,一个人只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打开电视也无心观看,干脆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再想。 他这回想的不是小说里的人物故事,也不是他人的闲事,这回想的完全是自己的事情。柳枝躺在病床上的痛苦表情,急诊室里的紧张地方,收费处的繁忙景象,病人家属的焦急心理,以及自己应该如何打算。 工地上干不成了,明天去给人家说说,让老板另找一个看料人算了。老板见不了,给朱工说一声也行。朱工听了准高兴,这回让他如愿以偿啦。 第二天,祥合一早就拉着人进了省城,常大伯领着两个孙女去幼儿园,遇见的乡亲熟人,少不了问问柳枝的病情,说几句千篇一律的安慰话。只有老蝴蝶调皮地说:“咱村里的脑梗队又添新成员啦,我看应该高兴才是,脑梗该谁得,医院该谁住?人一辈子不在医院住住,死了都后悔哩。” 常大伯笑着说:“你住院是公费医疗,县长亲自看哩,那当然风光了。我们咋能跟你比,花多花少的钱都得自己掏,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 老蝴蝶说:“不是公费医疗那也有合疗哩,自己能出多少钱?” 他老伴说:“人一辈子不住院才把福享啦,有啥后悔的?平常病住个乡镇医院、县级医院,合疗还能多报一点。要是得个大病,省城医院就跟吃钱一样,合疗说报百分之四十,还有这不报那不报的,能报百分之二十都算好的。青娃他舅的日子本来不错,谁知他妗子一次大病得的花了成十万,把家里的存款花光还欠了五六万元的账,日子一下紧张的不得了。” 老蝴蝶忙问:“啥,这是几时的事?我咋不知道哩?啥病就能花十来万?”他老伴又说:“你两条腿都不能动,给你说能弄啥吗?” 常大伯估计着说:“可能换什么器官来,不然,花不了那么多钱。多长时间了,人现在恢复得怎么样?听说器官一换,就跟好人差不多。” 老蝴蝶的老伴说:“换器官,换器官就得五六十万,他是个普通农民,砸锅卖铁也换不起。他妗子得的病跟你老婆差不多,县里转到省里,溶栓没起作用又动手术,给头顶上开了个窟窿,十来天就花了十几万。回来在县医院又住了两个月,到现在四个多月啦,还是跟植物人一样。” 老蝴蝶着急地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该去看看呀!咱还有多少钱?让青娃叫车把我拉去看看,把咱这几年攒的钱都给拿去。” 他老伴又说:“咱存那几个钱,在医院的时候早拿去了,现在只有一千来元,都拿去咱吃啥呀?青娃的钱也给他舅了,别指望他。” 常大伯忙说:“我还有半年的工资没用哩,这就回去给你拿过来。” 常大伯说着转身就走,老蝴蝶的老伴连忙拦住他说:“不去,不去。要在前几个月,不管多少我都要哩。现在不紧了,人的病就绪了,躺在家里磨时间哩。不用药也不花钱了,欠别人的账不急,都是大劲亲戚的。让他儿子慢慢挣着还着,迟早还完都能行,不用麻烦你。” 老蝴蝶接着说:“你这回还有钱给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指望那点工资能弄啥?要是小坟岗上的果树赔款还在,那你说大方话底气十足,可惜你把钱给大家分完了,现在凭啥说那些话哩?” 常大伯又说:“我,我不是还有果品厂吗,咋能没有底气?我老婆住院就不让我出钱,玉顺昨天送去五万。我的工资闲着没用,你们紧了先用着,日后有了再还就是,咱不能让钱闲着叫人受紧,需用尽管拿去。” 老蝴蝶老婆又说:“现在不需用了,欠谁的都是欠哩,倒来倒去图个啥吗?你家遇了那么大的事,我们帮不上忙再添麻烦,啥道理吗?” 老蝴蝶说:“五万元是黄瓜打驴——差了半截子,果品厂里的钱拿多了也不好,会影响厂子周转运营。你挣那点钱闲不下,可能连自己的踏杂都不够。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我们怎么都能过去。” 住在隔壁的沙要红站在门外边说:“哎呀,你老两口也真是的,我爸他大叔给你你就要,多说那些话干啥呀?他儿子是大厂长,厂长她妈住院怕啥哩?几十几万元对他来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他自己把风流韵事稍微控制一点,花钱节俭一点,少领情人旅游一回就出来啦。” 老蝴蝶朝她摆摆手说:“快去,快去,别在这里乱放臭屁啦。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要脸吗?成天跑来和三秀睡觉,肚子咋还鼓不起来?快去医院检查检查,有麻达抓紧修理修理,免得让三秀劳而无功。” 要红不但没去,还向前一步说:“我说的是事实,咋叫乱放臭屁哩?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凡是有本事的男人,谁没有几个老婆?没有情人。不会风流快活的男人也有,那就是和你一样的个别人。我的肚子鼓不鼓不要你操心,我两口只要自己舒服就行了,不想劳心费神地养孩子。” 常大伯不想搭理这样的女人,一句话不说就出门往回走。要红跟在身后大声说:“哎,哎,你咋走啦?我和三秀还攒了点钱,需用就拿去用。你儿子的老婆多、负担重,别靠他,自己的老婆还要指望自己哩。” 常大伯回过头说:“你只要把你爸你妈照管好就很不错啦。”说罢,大踏步地朝前走去。要红赶了几步说:“我爸我妈自己挣的钱都用不完,----。” 常大伯回到家里,杏花已经做好了饭,他赶快吃了,牙缝都没顾得掏就骑车去工地。一路上无心观景看人,心里老想着青娃他舅家的事,溶栓做了,那么贵重的药用了咋能没起作用哩?动了手术也不顶啥,那还不如死了算啦,花了十来万,弄得生活紧迫,落个植物人实在划不来呀! 他就这样走着想着来到工地,看门老头看见他,连忙走出来问:“喂,老常,你老婆的病怎么样?快进来歇歇,把情况说说人就不急啦。” 常大伯走着说:“病情严重,一会再说。我是来辞工作的,先过去和曹师说说,再给老板打个电话,如果打不通,还得过来给朱工招呼一下。”说着跨上电摩就走,一会儿来到那间石棉瓦房门口。 曹师和电工正在楼上拉线,看见他来就下楼过来,保管看见他们也跟着来了。曹师没到跟前就问:“老常哥,嫂子的病怎么样?” 常大伯撑好电摩说:“人不会说话,半个身子一点不能动,看着怪严重的。医生说这种病致残率极高,看样子,她当时起不来了。我在这里干不成啦,得去服侍老婆。今天来工地就是给拿事的说说,让人家另安顿人看料。顺便和大家告个别,以后各奔东西,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曹师忙说:“不用和他们说,我一个人看着,你每个月来领工资就行了。只要工地上经常有人就没有他们说的,你就放心去伺候嫂子吧。” 保管说:“这样做几天可以,时间长了恐怕不成,朱工非把你除名不可。你还是去两天再回来看两天,这样做互不耽搁,省得朱工找茬。” 电工也说:“服侍病人是儿女的事,听说你们的儿女不少,让他们轮换着服侍,你继续上你的班。人一辈子抓儿育女,不就是为了防老吗。” 常大伯说:“我两个女一个儿,她三个女一个儿,的确不少,他们就是不让我去。我觉得娃们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她三个女儿家里也有老年人,时间短了没问题,时间长了问题少不了。我老伴有老汉,老汉就应该患难见真情,不能完全依赖儿女,影响他们的家庭生活。 再说,他们年轻人到底阅历少,没有老的掌舵就会挨闷错、花些冤枉钱。我老伙计的亲戚和我老婆的病差不多,在省城医院花了十来万,静脉溶栓做了一整也没起作用,再动了一次手术,还是落个植物人。” 看门老头从前边走来,听到这话就说:“植物人还算好的,我老婆子在古城二院花了十几万,结果落个人财两空,连植物人也没落下。家里瞎好有个人,人回去不觉得孤独,没人了就孤苦伶仃、没捉拿了。” 保管说:“植物人不能说不能动的,还得要你喂吃喂喝、抓屎抓尿,能弄啥吗?有还不如没有。没有了遇上合适的还能续弦,有植物人占着地方,再合适也娶不成,只能陪着个半死不活的人磨日子。” 曹师瞪着他说:“你说得太轻松了,农民续弦,谈何容易。你见过几个农民死了老婆能续弦的,即便有一半个,那也是特殊情况。” 看门老头又说:“这话才是实话,续弦要看对啥人而言哩。人家有工资的干部,不管年龄多老,娶几个都不费啥,还要花中挑花哩。咱这老农民就不同啦,没工资谁会跟着你过没钱的日子?家里有个植物人老婆,回去还能帮她擦擦洗洗,喂水喂饭,自己也显得不孤独啦。没有那个人了,进门冰凉冰凉的,有话没人说,有手没啥摸,跟个孤鬼似的,----。” 常大伯听他说得有点伤心就抢着说:“现在这医院不知咋搞的,不起作用就别作,不顶啥就不要动手术;不行了就叫拉回去办后事。为啥要叫医院摊成本,医生白忙奔,病人受痛苦,家属枉花钱,与谁有啥好处哩?” 看门老头接着说:“唉,你这出了名的智多星,在这方面简直傻得可怜。医院不让你做检查,他们挣谁的检查费呀?不动手术挣谁的手术费呀?不给你大量用药,人家挣谁的药费,怎么拿回扣呀?你知道医生做一个手术挣多少钱,开一盒药拿多少回扣?动手术的医生除了明挣的而外,病人家属还得给人家塞红包,手术质量完全取决于红包的轻重。 没有红包的手术排在后边没人的时候才做,质量就不同啦。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是让学徒练习主刀,就是有什么研究实验的新项目。说白了,家属不给人家塞红包,病人就是实习生的练习本,研究生的试验品。” 电工笑着说:“不可能吧?照你这么说,医院都成了坑家店了。”曹师支持着说:“对,坑家店这个名字给医院用上恰如其分,最合适不过了。” 看门老头又说:“坑家店太小,古城二院简直就是吸钱厂,进去的人就得被人家吸光吸净、一点不剩,真是可憎极了。没进去过的人不知道,我可是亲身经历了的,当然知道得比你们多。我老婆哪年住院动手术,医生说人多安排不过来,得排队等等。我们啥都不懂,只能听医生的话等了一个礼拜,每天吃药打针,花了两万多元还是轮不到跟前。” 常大伯插话说:“我们昨天去的也是古城二院。那里看得好,名气大,病人的确太多啦。我们把病人弄去住不上院,人家还要往别的医院推。我们听说古城二院看这种病最拿手就坚持不走,停在急诊室里算治着。在那里不管弄啥都要排队,住院排队,检查排队,给人家缴钱也排队哩。没想到动手术还得排队,唉,有啥办法哩?只怪这样的好医院太少了。” 保管随声附和着说:“是呀,病人多,医院少,国家就应该把好医院多建几座。省得让医生为难,病人来了,不收不行,收了又没地方住,只能排队等着。治病救人,争分夺秒哩,这样等下去不是把病耽搁啦。” 曹师插话说:“国家就应该把那些贪官的财产全部没收,拿出一部分多建几家医院,多培养些好医生,这样一来,群众看病就方便多了。” 看门老头说:“你们说得差远了,这样的医院建得越多,不懂人情世故的农村病人挨的错越重。叫我说,一般的平民百姓就别往大医院去,平常的小伤小病在诊所、县级医院看看,就是挨个八棒槌也撑得住。 治不好的麻烦病就别治啦,回去磨磨算了。农民吗,又不是有工资的退修干部,人家把身体将养好,多活十年就是几十万。咱们挣挣扎扎地多活几年能弄啥?没收入还得经常花钱吃药,自己受痛苦,亲人发熬煎,活着不如死了。不想死的都是瓜怂,走进大医院就把穷根扎到海里啦。” 电工赞同着说:“你说这些倒是实话,我隔壁有个老汉,老婆是心脏病,县医院叫往省城拉,走到半路人就死了,没给医院送多少钱。老汉一个人过了两年,想续弦没人跟,自己又得了脑梗,花了不少钱就算把命保住啦。人虽然没死,生活还是不能自理,成天坐在轮椅上,没人推不能动,时间长了,儿女也显得不孝顺啦。吃饭饥一顿饱一顿,有时把嘴就吊起来啦。屎尿没人靠住清理,冬天还能好一点,夏天蝇子嗡嗡翁,气味熏得人不敢往跟前去。那样活着就叫生不如死,活受罪哩。” 保管接着说:“我对门有个老汉就不同啦,家里人照顾得特别好。吃饭有人喂,拉屎有人擦,一日三餐有食谱,洗澡按摩不离家。人家活了九十几啦,得了几回要命的病都不得死,你们知道啥原因吗?” 常大伯说:“还能有啥原因,身体素质好,抵抗力强吗。其次就是人家教子有方,儿女知书达理,对老人倍加照顾,当然比别人寿命长。” 保管接着说:“你这话差之千里、大错特错,主要原因是老头一月有四千多元的工资哩。儿女是看在钱的脸上才对他那么好。” 曹师又插话说:“是呀,与教子有方的啥事哩,主要是沾了钱的----。” 常大伯不想听这个话题,连忙打断他的话说:“行了,别说那些话啦。社会上不公平的事多啦,谁也没办法把它铲平,咱们再说也不起作用。你刚才说你老婆在古城二院做手术,到底做了没有?是不是等了一个星期把病情耽搁啦,手术没做了才把人没救下?那就花不了十几万呀?” 看门老头说:“手术做了,多花了几万元人当时没死,再住了半个月院,天天用进口药也没顶啥。把人弄了个烂烂头,死了连帽子都戴不上。” 常大伯又问:“可能你们等的时间太长,手术没有成功。” 看门老头又说:“啥叫成功?人没死在手术台上就不算失败。我们等了一个星期,每天检查这检查那,把人就折腾扎了。有个啥检查项目就要四五千元,咱没听过、没经过,连名词都说不上来,医生叫做就得做。” 电工插话说:“那当然啦,病人到医院里,命在医生手里攥着哩。医生的话就跟圣旨一样,人家怎么说就得怎么做,谁知道需要不需要。我---” 常大伯着急地说:“别打岔,让他说老婆是怎么死的。我们住的是一个医院,把这方面的情况了解了解有好处,起码能记住前车之鉴。” 曹师也说:“对,快把情况说明,老常哥在那里就不跑冤枉路啦。” 看门老头接着说:“我们花了几万元还没排到跟前,有人却刚来就能做手术。我以为人家的病特别紧,挂个加急就不用排队。有一次,我看那个病人家属坐在连椅上休息,我也过去和他坐在一起问:‘喂,先生,你们的病人得了啥病?刚来就能做手术,我们等了一个星期还轮不到跟前。’ 那人看看我小声说:‘唉,你们农村人不懂得人情世故,就得多花冤枉钱。你们挣点钱不容易呀!用不到地方就白糟蹋啦。让你们这些可怜人乱花钱,他们就能忍心得下,我实在于心不忍,干脆给你点窍一下。’ 他爬在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真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是那么回事,不怪人家说咱农村人不懂人情世故。我当时茅塞顿开、如梦方醒,马上和儿子商量了一下,照人家的方子抓药,果然立竿见影、灵验极了,第二天就叫做手术哩。我对那人万分感激,要不是人家不吝赐教,恐怕半个月也做不了手术。只可惜,手术做了又住了半个月院,啥进口药都用啦,结果连个植物人都没保住。人家还堂而皇之地说什么:‘有心救人,无力回天’的漂亮话。咱有啥办法哩,不行了只能拉回来准备后事。” 电工气呼呼地说:“有些医生的确太缺德了,只要能捞到钱,根本不管能行不能行,需要不需要,啥事都做得出来。不该检查的叫你检查,不做手术能行的要你做,开药尽开些合疗不报销的价大药,还指名道姓地让你在某某药房去买,分明是和药房夥夥做生意哩。他刚才说听了别人的方子才把手术做了,不用明说我也知道给人家封了红包。医生得了钱还不担风险、不负责任,每动一步都要家属签字哩,出了问题找不上他。” 曹师说:“现在的医生,好东西不多,只想抓钱还不担一点责任---。” 保管争着说:“医生看病,当然要把自己的手摘净,就连诊所、大小医院的医生都是一样的。你没到大医院去过,咋能知道哪些事哩?” 电工又说:“没去过也知道,我是听我隔壁老汉说的。去年夏天,他在我门口树底下歇凉,突然间打雷闪电,大雨快要来啦。他家的人忙着上房去收晾晒的麦子,把他撂在外边没人推,我看见了赶快出去推起轮椅,刚跑进我家大门,大雨就哗啦哗啦地下开啦。他和我谝了几个小时,主要就是在医院看病的情况。还说他后悔死了,不如不看,花了钱还落个活受罪,把家里连累得翻不过身。要是当时不看,也就不用受罪啦。” 常大伯说:“有些医生的确这样,就跟现在的贪官似的,只要能弄钱,啥事都敢做。但他们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医德高尚的好医生。” 看门老头扭着脖子说:“嗯,你说地刚好相反,大多数都是这样,好的不能说没有,有也是个别的。国家要是不下功夫整顿,任其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恐怕连个别好医生、好干部也没有啦。” 电工说:“这话并不是杞人忧天,人常说:‘三坏加一好,想好不得好;三好加一坏,想坏不得坏。’普遍都成了这个样子,有个别好的也好不了。我要是得了啥麻烦病,只要确诊了就不治啦,趁能动的时候上到最高处,闭上眼睛往下一跳,担惊、害怕、受疼就是那几秒钟的时间。省得住在医院里,每天吃药打针受难过,临死之前还得让人家把血吸净、油榨干,再给儿女加负担,多年辛苦白送人,自己没钱发熬煎,----。” 保管忙说:“哎呀,哎呀,看你说的啥话吗,人家能过去咱就能过去,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操那些心干啥呀?老常哥,你老婆在古城二院啥地方住着哩?咱们在一块干了这么长时间,说啥也该去看看呀。” 看门老头随声相应:“对,咱们关系都不错,你还给我们帮了不少忙,现在遇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应该关心关心,能帮上的地方----。” 常大伯连忙打断他说:“别,别,千万不要去,省城太远,去一趟不容易,你们都是精人精分子,走了势必影响工作,朱工非找麻烦不可。我家有那么大的果品厂,儿子是厂长,昨天就送去了五万,不够了还会陆续送,经济不成问题;我老两口儿女众多,四个人一天轮换着照顾,生活没有问题,还有你们帮的啥忙哩?都安心把自己工作做好就行了。” 曹师忙说:“不要帮忙也得尽尽心。你在这里为我们办了多少好事,老婆得了大病,九死一生,我们要是无动于衷,良心上咋过得去哩?去,一定得去,朱工要是找茬,我就不给他们干了。” 这时候,南边和西边工地的看料老头闻信赶来,听到这话就一直表示非去不可。还说那怕这里的工作不干,也不能不尽人情,做昧良心的事。 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觉得不能再拒绝就说:“大家的心意我领了,省城医院地方太紧张,现在还在急诊室,连站脚的地方也没有。我想过了危险期转回来住当地医院,到那时路近地方大,你们去就方便啦。” 保管马上说:“对,转到县医院咱再去,一个多小时就回来啦。这样做两者不误,影响不了工作就没有朱工说的啥,省得老常哥为难。” 看门老头说:“对,就这么办,只要有心,紧慢不在一时。” 常大伯说:“那我先过去给朱工打个招呼,让人家另找人看料。我还得尽快到医院去给他们说说,尽量用保守疗法,能不动手术就不让动啦。” 曹师说:“要走就走你的,别给朱工说啦,我一个人先看着,过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了再说也不迟。你又不想干啦,用不着把他当人。” 常大伯想了想说:“我也不爱看他的脸,你一个人算看着。我有空给老板打电话说说,让他给你加点工资就不用另找人啦。” 常大伯告别同事,骑车回家,一路上想着大家的话,特别是看门老头说他们在古城二院亲身经历的事情。觉得国家的确应该加强医院的整改工作,下功夫培养医德高尚的好医生,提高其思想素质和技术水平。  正是: 自古医者父母心,当今没有白求恩。 医德相差天地远,灵魂只对金钱亲。 救死扶伤变了味,人道主义不是真。 国家不治医院病,患者苦难比海深。 常大伯回到家里,连充电器都没顾得插就向门外走去。杏花赶出来说:“爸,你别急,接娃的时间还早着哩。先在屋里歇歇,一会我去接娃。” 常大伯还是走着说:“我想问医院里的情况,过隔壁看桃花回来了没有。”杏花说:“不用过去看,回来了她就会过来说。” 隔壁只有几步之遥,常大伯说着话脚没停就进了玉顺家门。玉顺夫妻连忙让进客厅,玉柔倒着茶问:“大哥今天到工地去了,几时回来的?” 常大伯往沙发上一坐说:“刚回来,我去给人家说说,让他们另找看料的人,我得去医院服侍病人,看不成料啦,顺便和同事们告个别。” 玉顺淡淡地说:“服侍病人有儿女哩,你着什么急。人要儿女做啥呀?就是这时候用哩。我嫂子有四个儿女,这边还有几个,用不上老头子服侍。你还是继续上你的班,挣你的钱,为啥要跑去辞工作哩?” 常大伯说:“柳枝这病不是短时间能痊愈的,娃多属于事实,也应该服侍母亲,但时间长了就不行啦。他们肩上的担子都不轻,一家子老老少少要靠他们生活,不能把时间过多地消耗在医院里。四宝虽然没有负担,在咱们厂里工作也影响不大,但他涉世不深,不能全指望他。” 玉柔给他们递了杯茶说:“对,咱不能把担子压在一个孩子身上。我觉得大哥去服伺嫂子最合适,儿女们再轮换着帮帮,不让太辛苦就行。看料那活本来就不该干,主要是碍于面子,不好推脱才去的。这回遇了大事,嫂子出院也离不了人啦。正好把工作辞了,也没有村主任说的啥。” 玉顺坚持着说:“工作不工作无所谓,以后在家里陪陪嫂子也好,医院还是不要去啦。你年纪大了,接受能力差,不适宜医院里的环境,看不惯现阶段的社会现象。再加上笨手笨脚,干活不利索,没有年轻人中用。工作辞了也好,就在家里呆着,陪孩子玩玩,领出去转转。以后嫂子回来了,你再好好照顾她,尽丈夫的义,全夫妻的情,怎么陪伴都能行。” 常大伯正要再说,就听门外车响,急忙出去一看,祥合的车停在门外,桃花已经从车上下来了。祥合看见父亲在这边,自己也下车招呼着说:“爸,二爸二妈,你们都放心吧。我妈的病情稳定,一切都安顿好啦。” 玉顺忙说:“好啦就好,进屋再说,站在门口说啥哩。”自己首先走进屋里,玉柔、桃花、祥合都跟着走进客厅,坐下喝茶。 常大伯最后一个走进去问:“怎么个好法?手术做了没有?” 桃花兴致勃勃地说:“没,没做手术。昨天还叫排队做手术,今早就催着叫签字,我说拿事的没来,先把队排上,等拿事的来了再签字。我祥合哥去了以后,正要叫他去签字,我两个姑和三爸四爸都来啦。我们赶忙招呼,急诊室里坐没处坐,站没处站,想给他们倒杯水也没法办。 他们挤到我大妈跟前看了看,都叫了几声大嫂,我大妈躺在床上一声不响。他们又挤出来走到门外,我们跟出去想找个地方,招呼坐一会。 他们四人互相看看,三爸说:‘这怎么能行,咱们得帮帮大哥。’四爸说:‘不难不难,我去找个人,一会就能解决问题。’我两个姑都说:‘找啥人哩,不够麻烦钱。我们打个电话试试,说不定马上就能住上院。’ 她们说着就掏出手机,走到远处打电话。我隐隐约约地听到毛主任、苟院长什么的说了几个,具体啥内容就听不清了。我和祥合哥还在瞅啥地方能坐人,想让他们坐下歇歇,喝点饮料。就见有个护士出来高声叫道:‘喂,柳枝的拿事家属来了没有?来了就赶快进来办手续。’ 我以为他们又催着签字哩,连忙大声说:‘祥合哥,快进去签字吧。人家做手术要拿事的家属签字哩,已经催了几回啦,你没到没人敢签。’ 祥合拧身就往进走。我姑走过来说:‘不是做手术签字哩。你妈这样的病,现在做手术没有必要,保守疗法就可以了,他们叫办住院手续哩。’ 祥合愣了半会说:‘啊!不是说一个星期都住不上院吗,怎么就有地方了?’我推了他一把说:‘你管他怎么不怎么,叫住咱就赶快办手续。’ 我们走进医护办公室,医生把刚开好的住院证交给我们说:‘快去住院,到心脑血管专科十三楼。你们有这么大劲的关系,咋不早说哩?’ 我们把大妈推出急诊室,找到心脑血管住院部,乘电梯上到十三楼。一路上绿灯开放,医生护士积极认真,和蔼可亲,很快办好住院手续,住进了宽敞漂亮、设备齐全,只有两张床位的高级病房。 我几个爸和姑在那张闲着的病床上坐了一会,看着把一应物件领齐全了,又给主治大夫叮咛一番,再打了几个电话。最后嘱咐我们听医护人员的话,好好配合治疗,用心护理,有啥事就给他们打电话。” 祥合接着说:“我心里十分感激,一直送到他们的小车跟前说:‘要不是你们来,我妈不知几时才能住上院。我,我不知怎么感谢呀?’ 我三爸说:‘看这娃哟,咱们都是一家人,有啥好感谢的。’我四爸接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啥事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我大姑也说:‘我们不帮你帮谁呀?你爸对弟弟妹妹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们有心相报,他却从不接受,这回总算有点报恩的机会了。’ 我二姑又说:‘娃呀,你可不敢学你爸那种死脑筋了,该用我们的地方就要用哩;有啥困难就要说哩,我们能够报答一点就好受些。’ 我让他们上车快走,以后有啥困难就去找。他们给我留下电话号码,又不厌其烦地嘱咐一番才上了车,到收费处缴了停车费,挥手告别。” 常大伯听到这里,瞪了玉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起身走出客厅,回到自己屋里往床上一倒,闭着眼睛啥也不看,脑子却在急速飞转。 他知道玉顺没听他的,但自己又能说什么哩?社会上目前就是这种风气,关系社会,金钱社会,有钱有关系的人就可以特殊,就可以少花钱。一般的老百姓没关系、心眼直,那就得多花钱,多受磨难了。 弟弟妹妹们顾亲情、念旧恩,那倒无可厚非,周围的正直人都觉得应该。大嫂遇难,弟妹相帮,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自己人微言轻、力不从心,怎能够力挽狂澜,鞭笞天下。只有顺其自然,随流应天,不说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他看到自己太渺小,争下去不但不起作用,还会引起许多不愉快的事发生。于是,他决定不再说了,便起身走出房门,给电摩插上充电器,准备徒步去接两个孙女。杏花走出厨房说:“爸,我去,接回来就能吃饭。” 常大伯不和她争,又回房想着等着。杏花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没见回来,他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按时间,有半个多小时就该回来啦,啊呀,从东村过来还有一截公路哩,莫非,莫非遇了啥事不成? 他一时心慌意乱,马上出门向村口望着走着。当他看见杏花领着两个孩子远远走来,那颗悬起来的心立即落了地。但他没有转身回去,而是站在路边看着等着。杏花越来越近,从眼睛和脸上就能看出好像有啥事哩。 杏花来到跟前不但没有正视,还偏着头从旁边匆匆而过。常大伯随后回来和两个孩子在客厅玩了一会,杏花就端着饭进来叫他们吃。 常大伯端起碗说:“杏花,有啥事但说无妨,孩子还小,即便听见也不要紧。”杏花往旁边一坐说:“爸,没有啥事,快吃饭吧。” 常大伯看着杏花的脸说:“事都挂在脸上了,还说没有,给我说说怕啥哩。是不是遇上祥合啦?或者那个沙要红又对你说了什么?” 杏花给孩子拨着饭说:“两者都有。我刚到果品厂门口就遇上祥合开车出来,前边还坐着那个女秘书小乔,看见我只招了下手就过去了。 那个沙要红走出来说:‘你怎么不把车挡住,他们出去吃饭,也该带上正室夫人啊。你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哩,为啥不能一起带出去逛公园、进饭店?开一个大房间也能成么。社会开放啦,谁有本事领八个女人也没人管。你应该跟出去享受新的生活方式,尝尝新鲜的甜蜜味道。成天窝在家里不出门,让丈夫风流快活,自己有男人见不着,跟尼姑有啥区别哩?唉,人长得那么漂亮,你就甘心这样虚度年华吗?’ 我知道那种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遂大声呵斥着说:‘胡说啥哩,他们一块出去办事,有啥不应该的?不要把天下的女人都当成你那种东西。’ 我骂着拧身就走,她还在后面说:‘你咋那么瓜的,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哩。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还骂我,真是什么狗咬吕洞宾----。’ 我走远了,还听身后乱哄哄的,好像是我老花叔的声音。爸,你别往心里去,我都不在乎你在乎啥哩,咱就当她放了个屁。其实,祥合就算真有那种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咱在家里只要有吃有穿有住有钱用就行了,他在外边咋弄咱也逮不住、管不了。与其生闷气,不如不理他,一切随他的便,只要不提离婚就这么混着吧。” 常大伯吃着饭说:“要是真有那种事就得管,咋能由着他们胡来哩?关键问题是咱们没有真凭实据,说这话的人也没有亲眼所见,咋管呀?我当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打打预防针,旁敲侧击地说说而已。希望他们能够考虑影响,尽量少接触,最好换个秘书就不会发生问题了。” 杏花又说:“换,换秘书不是咱说换就能换了,我还是求求桃花姐,让她帮帮我。爸,你能不能在家里管几天孩子?让我去医院服伺婆婆。四宝没有结婚,媳妇只有我一个,我不去影响不好。人家会说我们婆媳关系不好,只有女儿和侄媳妇到医院来,一直没见媳妇来过。我去了和我桃花姐一班,有时间问问厂里的情况,她和那个女秘书关系不错。” 常大伯停住筷子说:“让桃花做做工作,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两个孩子没离过你,我白天看管她们完全可以,恐怕晚上不行。你妈在省城住的时间不会长,你还是不要去了,等转到县医院再去。孩子还小,咱不能顾及一点虚名,让她们晚上哭着要娘。自家的事,主要看需要不需要哩,不要在乎那些不关痛痒的议论。你想和桃花说话,什么时间都可以说,她今天就回来啦,下午晚上,有多少话都能说完,吃完饭就过去吧。” 他们吃完饭后,常大伯看着孩子,杏花收拾了厨房就去隔壁,直到天黑才回来。常大伯见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估计已经烟消云散了。他觉得杏花思想单纯,桃花安慰安慰就能过去,但还是治标不治本,自己应该给祥合好好说说,如果能让他把持住自己,没有非分之想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杏花见公公一言不发就说:“爸,没有啥,你别往心里去。我桃花姐说她和小乔关系要好,知道她不是轻薄女子。他两个一直是工作关系,一块出去也是工作需要。二人接触的机会多了,时间久了,难免有点瓜田李下之嫌。大部分人只看表面现象,也有个别人唯恐天下不乱,故意制造紧张空气哩。她叫我不必在意,他们如果有什么不良动态就给我说。” 常大伯说:“那好,你尽管放心,该干什么就干好什么。他要是真敢和你离婚,我第一个不同意,两家人都会反对他、支持你。他就会舟中敌国、众叛亲离,自己成为孤家寡人,不论在家里、厂里,都没有立足之地。” 杏花说:“我有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的公公、这么多坚持正义的亲人,还有啥不放心的。他就是真不要我了,我也要把孩子养大成人。” 天黑了,杏花把孩子领回自己住房,准备哄她们睡觉。常大伯一个人回到屋里,屋里的钢炭炉子过完年就灭了,他觉得有点冷就开了电褥子,拉开被子脱鞋上床,坐在被窝里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常大伯眼睛瞅着电视,心却没在电视上边,脑子里一直想着祥合的事。他觉得桃花的话靠不住,她和小乔只是表面关系,人家内心怎么想的不会给她说,尤其是那些个人隐私更不会向她直言不讳。她的话只能安慰杏花,稳住杏花的心,只要杏花不胡思乱想,就不会打乱家里的正常生活。 厂里有桃花夹在中间,能起到障碍物、隔离墙的作用,他们必然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为所欲为。从祥合的话味分析,别人的话虽有出入,但也不是空穴来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绝对不会冤枉了他。出门办事,带谁不行,为啥非带个漂亮女人不可?那种事是当今社会的普遍现象,他是个生理正常的平凡男人,又怎能独善其身、束性自好呢? 不能叫桃花再到医院去了,她一走,厂里连一点防御体系都没有了,别人只能添柴加油、擂鼓助威,谁会真正关心他的家庭、他的名誉。我明天无论如何都得上医院去,有我陪在柳枝身边,他们无事可做就不去了。常大伯想到这里,主意已定,看了会电视就熄灯睡觉。 第二天,他天不亮就起床洗脸刷牙,收拾自己要带的东西,赶杏花起来就对她说:“杏花,我今天就到医院去,当时不想回来。你给咱把家看好,把娃管好就行了,其他啥事不用你管。我去桃花就不用去了,让她停在厂里还能监视他们,于咱家里有好处。” 杏花说:“那你去吧,去把婆婆多陪几天。家里不用操心,我会把家看好、把孩子管好的。一会祥合回来拉人,你顺便坐上就去了。” 常大伯打开大门,站在街道上望着等着,人和车倒是等回来了,他急忙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要上车,祥合却说:“爸,你就在家看孩子吧。杏花以前有我妈帮不觉得什么,现在没人帮啦,她一个人看两个孩子太累了。” 杏花赶出来说:“我一个人能行,你就让爸去吧。咱妈住院,咱爸去服侍最合适不过。老两口在一起心情好,咱妈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祥合把头从车窗探出来说:“瞧你说的啥话吗?母亲住院,正是儿女们尽孝的时候,让爸去算怎么回事吗?咱不能把事往爸身上一推就万事大吉啦,人家会说咱这么多后生小辈全都不懂道理。就让爸停在家里,医院和家里都能顾上,把家和孩子给你一个撂下我不放心,也过意不去。” 常大伯大声说:“家有看的啥哩?孩子往幼儿园一送有啥管头,我看杏花一个人完全可以。你妈有老汉呢,她现在受难着,我不在身边算怎么回事吗?人说患难见真情,你妈现在最需要我,我今天就非去不可。” 祥合也大声说:“杏花做饭看孩子、干家务,不管啥都靠我妈哩。我妈现在生病住院,她还能靠谁吗?你停在家里对啥都好,咋那么倔的?” 常大伯寸步不让,向前走了几步说:“我都倔了一辈子啦,你才知道。不错,我就是这么倔,是天性,临死也改不了。人常说:‘有山靠山,无山自担’,有你妈在世的时候她靠哩,没有了就得自己担。妇女在家管家务、看孩子就是本职工作。我就是想让她一个人干干,习惯成自然吗。” 祥合又说:“你去了笨头笨脑的,啥都不懂,对啥都看不惯,往往会把事弄瞎。叫你停在那里碍手碍脚,把儿女们尽孝的权利都剥夺了。” 常大伯又说:“想尽孝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是等老人病了、死了才能尽孝。比方说:在老人能吃能喝的时候让他们吃好,从外边回来给他们买点好吃的就算把孝行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图名声哩,自己带着女人出去游逛,今天吃这,明天吃那,从不知道给父母捎上一点,病得吃不成了才知道。死了却大办丧事,唱歌跳舞地胡成哩,把钱撂得连响都不响。” 杏花说:“祥合,你就叫爸去吧。你们该咋办就咋办,咋就尽不成孝啦?我一个人能行,你得让我锻炼锻炼,妈以后出院回来我就不靠啦。” 祥合还是不开车门,向杏花大声说:“哎呀,快把爸拉回去吧。你知道啥吗,他那古怪脾气,不接受新事物,我怕他去了起不到好作用。” 他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吵了半会,玉顺和玉柔都出来了。玉顺说:“哥,不让你去就不去啦,回来到咱县里还能去么。咱这次是凭关系住上院的,搞了点特殊化,他们怕你去把事情弄砸,与各方面的人都不好看。” 常大伯拉着车门说:“我早就想过啦,去了保证不说就是。弟妹们已经给咱把事办啦,我感激还来不及,咋能不知好歹地多事哩?现阶段的形势就是这样,我一个人再坚持原则也搬不过来,还是顺其自然吧。” 祥合还是不开车门,直到桃花拿着包出来,他才开了前边的门,桃花上去往驾驶室一坐又把门关了。祥合不理父亲,开着车向村外去了。 玉顺看着哥哥笑了笑说:“算了,回去送孩子吧。”常大伯沉着脸站着没动,玉柔劝着他说:“哥,不去就不去了,以后把嫂子照顾好也一样。” 常大伯提起自己的东西往回走着说:“哼,他以为不拉我我就去不成了,谁离了谁都能行。不坐他的车我搭班车去,最多两个小时就到啦。” 杏花看他回来还吊着脸就说:“爸,别生气。你去送孩子,我给咱做饭,回来吃了饭再说,他们不让你去算了,如果想上工地就去吧。” 常大伯气呼呼地说:“他不让去就不去了?我没有那么听话的。你给你一个人做饭就行了,我把娃送到幼儿园,从哪里搭车去省城。” 杏花忙说:“哎呀,不敢,省城地方大了,你多年没去过,下了车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要是找不着地方咋办呀?出个啥事不得了。” 常大伯笑着说:“能出啥事吗,谁要一个死老头子干啥呀?没去过怕啥,鼻子底下就是大路。我不是还有手机吗,实在找不着就打电话。” 杏花也笑着说:“也是,我把手机忘了。信息时代,只要有部手机,走到哪里也丢不了。你想去就去吧,路上尽量小心,听说小偷骗子不少。” 常大伯又说:“没事,咱没带多少钱,小偷偷手机也拣值钱的偷,咱这老年手机不值钱,可能送人都没人要,谁会冒险偷咱的手机?” 他说着装好手机,背起挎包,领上两个孙女走出大门,走到村口,抬头看看已经被保护起来的皂角树。树上的新叶还没出来,去年结的皂荚黑压压的,比绿叶还浓,没人用,没人动,就这么一直挂着,吹起风哗啦哗啦直响。如果全摘下来,大概一车也拉不完,可惜没有一点用处了。 他没有过多地留恋、感叹,领着两个孙女从旁边过去,把孩子送进东村里幼儿园,自己走到公路旁边的停车点,只等了一会车就到了。 班车上的乘客还是不少,常大伯上去前后瞅瞅,没见一个闲着的位子,他就把住上边的栏杆站在车厢里等着看着,有人下车才能坐。 旁边座位上有个姑娘站起身说:“大叔,你坐我这里吧,年轻人站着不要紧。”常大伯朝姑娘的脸上看了看说:“姑娘,看你脸色好像有病哩?你坐吧,我的年纪虽大,身体没病,结实着哩,多站一会没问题。” 售票员过来说:“大叔,到哪里去呀?把票买一下。”常大伯说:“我去古城二院,你看到那里下车合适?我多年没坐过车,不知道路。” 售票员说:“啊呀,你去古城二院,坐这趟车不合适。那你坐到北门下来倒车,在路旁看看牌子,搭203就可以坐到,买三块钱的票吧。” 常大伯买了三块钱的车票继续站着,那个让位子的姑娘又坐下说:“大叔,我,我的确有点那个,实在对比起,让老年人站着不好意思。” 常大伯说:“不能单纯地看年龄,还要结合身体状况,年纪轻身体有病就该优先照顾;我老汉年纪虽老,身体很好,站几个钟头不成问题。” 他们说了几句,班车就到了下一站。常大伯前后瞅瞅,不但没有一个下去的人,还上来了两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服饰昂贵,体胖腰粗,耳环闪亮,项链垂胸,鬈发光明头上顶,皮靴黑亮足下登;脸色白净鼻尖红,牙齿发黄眼圈青;上车前后左右瞅,异香刺鼻螫眼睛。 那女人看车上没有座位就走到姑娘身边说:“你这娃怎么没有一点素质,长辈来了也不知道让开座位。唉,你爸你妈是怎么教育你的?” 常大伯忙说:“她刚才让位了,我看他身体不好就没坐。” 那女人瞪了常大伯一眼说:“我看她就是‘六月的萝卜——少窖’,你不坐还有我哩。也罢,让我替他父母教育教育这个没有教养的东西。”说着伸手抓住姑娘的头发往起一拉,自己顺势坐到位子上还不松手,把姑娘按在自己腿上扒衣裳。嘴里还吱吱哇哇地叫着:“我今天非让你懂礼不可。” 那姑娘只是呜呜地哭,连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常大伯向前一步,伸手抓住那女人的肩膀稍一用力,嘴里同时厉声呵斥:“放手,要让别人懂得礼数,自己必须先懂。这娃病得这么严重,你的眼睛难道瞎了不成?” 旁边有人支持着说:“对呀,年轻的让年老的,健康的让有病的,这都是起码的社会公德。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拽人家头发往起拉,还要当众扒姑娘娃的衣服,简直太不像话了。请问,这是有教养的人所为吗?” 还有人煽动着喊:“是呀,我看该受教育的是这个怂婆娘,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到哪里都想欺负人,咱们一起动手,把她好好教育教育。” 有人随声附和:“对,简直太霸道了。咱管她有钱没钱,先在她身上练练拳脚再说。走,都往过走,我今天就要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礼数。” 车里的乘客纷纷起身,人头簇动,声音嘈杂,顿时不安静起来。 常大伯抬头看看那几个煽动的人,又看看女人说:“赶快放手,向姑娘赔礼道歉,不然有你好看的。那几个煽动的绝非善类,他们可能看上你的包、你的首饰啦,想要把水搅混,趁机浑水摸鱼哩。” 那女人松开手,摸摸自己的肩膀,看着常大伯说:“你老汉好大的劲呀!我不知道这娃有病。姑娘,姨对不起我娃,你有病咋不言传哩?来,坐到姨的腿上,姨这两条大腿,坐两个你都不成问题,比座位上舒服多了。” 那姑娘腼腆地说:“不,不,要是把你衣裳弄脏了,还得麻烦洗。” 女人把姑娘拉过来,往自己腿上一按说:“哎呀,叫你坐你就坐吧。一件破衣裳怕啥哩,脏了也不洗。我穿的衣裳,从来都是一次性的。” 走到跟前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不走了,煽动者只好偃旗息鼓,只看不动。 常大伯看着女人的衣裳说:“你这衣裳多少钱?怎么是一次性的?我只见吃饭的筷子、喝水的杯子、擦屁股的纸有一次性的,从来没见穿的衣裳也有一次性的。你在那里买的?让我老汉也去买些,穿脏了不用洗,脱下来一扔就行了,多省事呀!不光节省时间,也不用买肥皂洗衣粉。” 那女人说:“我买衣裳,一般的商店不去,都是在超级商场买的。价钱便宜着哩,一件也就千十块钱,穿三天五天就扔啦,花不了多少钱。” 旁边有人吐着舌头说:“啊!千十块钱的衣裳只穿天,你一天光穿衣裳就得几千元。你是干什么的?莫非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不成?” 那女人大笑着说:“哈哈,你看我是当老板的料吗?告诉你,我啥都不是,一分钱也不挣,就是命好,嫁了个有本事的丈夫,他的钱不让我花让谁花呀?人说钱难挣、屎难吃,尽是她妈的屁话。我丈夫挣钱,就跟耍的一样,一点都不难。人吗,有了本事就是牛,钱自动地往进流哩。” 旁边又有人问:“你丈夫是干什么的?可能是什么大干部吧?你还是多劝劝他,人心不要太重,够用了就住手吧。贪得太多会跌跟头,到那时官当不成了,赃款赃物没收。丈夫成了罪犯,看你用谁的钱呀?” 那女人又说:“放心,放心,我丈夫从来没当过官,不是什么干部,他的钱都是合理合法,凭本事挣来的。我用着也心安理得、衾影无愧。咱中国自古都是礼仪之邦,大凡我们炎黄子孙都懂得投桃报李、寸草春晖的道理。我丈夫给人家办了事,人家给他相应的回报,那也是当之无愧的。” 那个坐在腿上的姑娘问:“阿姨,你到啥地方去呀?”女人说:“我去古城二院,给丈夫帮点忙,有本事的人太忙了,钱都够不得存。” 姑娘忙说:“我也去古城二院,想检查一下,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县医院查不出来。你丈夫可能是古城二院的院长吧?能不能帮忙---。” 那女人拍了姑娘一下说:“没麻达,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丈夫不是院长,也不是什么领导,他只是个有本事的主治医生,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谁的脸都不看,领导也要巴结他哩。我去给你引见引见,起码让你不走弯路,少花钱,多办事。要是没有熟人,光检查费就得一大笔钱。” 姑娘笑了笑说:“谢谢阿姨,看来,我今天这头发没让你白拽。” 他们说着话班车过了几站,只有上车的人没有下的,车中间的过道挤满了人。常大伯感叹着说:“现在的私家车越来越多,班车还是这么挤。” 那姑娘听到这话就问:“阿姨,你家这么有钱,咋没买私家车哩?” 女人说:“有哩,是什么马呀豹呀之类的。我不会开,在医院放着哩,他上班下班都用,休假日也开出去旅游,到新开发的景区玩几天。” 常大伯插话问:“他就在医院住着,上下班怎么还要开车?古城二院不是按小时收停车费吗?他把车经常放在医院里,一年得缴多少钱?” 女人又说:“医院有他的房间,经常闲着没住。我们在城里有几处商品房,他下了班就开车回别墅。医院只收别人的停车费,不会收医生的。” 姑娘瞅着女人眼睛说:“阿姨,你家在城里有那么多房产,你怎么还住在乡下?想去还得坐班车,又吵又挤的,连一点好处也没有。” 那女人说:“家里盖了好多房子,不住人也不行,开发来了知不道。我住在乡下,主要是等开发赔款哩。城里的房产多,每处都有人住着。” 那姑娘又问:“阿姨,你家有多少人呀?几处房子都没有闲的。” 常大伯这时的脑海里,想的全是医院里的紧张状况,那么多病人没地方住,只能挤在急诊室里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人家医生的房间却常年闲着也不要患者住。他却没有想到,女人后边的话更使他感叹不已。正所谓:人有本事真不错,条件优越房产多。要问后边有啥事?下回听她怎么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6乘班车让座惹辩论 到病房闲聊起争端 不是大哥爱多事,不平偏于他相遇。 在家不觉天上风,出门常见人间戏。 车上论理没说清,医院求人行仗义。 眼见病友受磨难,不管心里过不去。 医院为盈利,家属当仔细。得下不治病,花钱没意义。 好人想仗义,可惜没绝技。蚍蜉太渺小,盆大戴不住。 只说闲话没新意,紧接上回再继续。上文说道:常大伯要去医院服伺老伴,说到底祥合都关着车门不让他上。常大伯一气之下搭上了去省城的班车,没想到在班车上也遇到了看不惯的事。有个后来上车的中年妇女,满身珠光宝气却不讲道理,硬把一个有病的姑娘拽着头发拉起来自己坐。 常大伯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出手干预下,那女人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向姑娘赔了礼、道了谦,还把姑娘拉地坐在自己腿上。 常大伯从谈话中知道她们也是去古城二院的,姑娘去检查身体,女人则是去给老公帮忙,她丈夫就是古城二院的主治大夫。条件优越,在医院里有车有房,城里还有好几处商品别墅。他不由得心生感慨,想到急诊室里那么多病人住不上院,医生的房子却常年闲着没人住。 他正感慨着,又听姑娘问道:“阿姨,你们既然是独生子女户,一个儿子还出了国,家里只有两个人,你们买那么多商品房都没闲,一定是出租给没有房子的人住着,一年光房租就是一大笔收入,怪不得那么有钱。” 那女人说:“我们才看不上那点房租,招客收钱,太麻烦了。我丈夫工作忙,没时间收那点麻烦钱,他挣钱都是人家悄悄地往口袋塞哩。” 常大伯听到这话脱口说出:“悄悄地塞就是见不得人的黑钱,那种钱收多了会变成尖刀利剑,可能要把你刺得体无完肤、痛苦终生。” 那女人大笑着说:“哈哈,你老汉知道啥吗?不是黑钱,是红包。现在就讲究发红包、塞红包、送红包、抢红包哩,咋能变成刀呀剑呀的?” 常大伯说:“不管是黑钱红包都一样,人家能给你悄悄地塞,可见就不是正大光明的合法收入。你丈夫这样做不但有损医德,还在犯罪。” 那个姑娘拧过头,面对常大伯说:“不至于吧,他又不是干部,没有贪污公家的钱;收红包也是别人心甘情愿送的,怎么能犯法哩?” 旁边有人附和着说:“是呀,一家买马,两厢情愿,人家本事到哪里啦。没本事的人想叫别人送红包,想死也不会有人给他。” 还有人支持着说:“现在就是凭本事挣钱的时代,不管各行各业,本事大的人挣钱跟耍的一样,没本事的人苦干一辈子,也没有人家一天挣的钱多。你看那些大明星,钱多得有啥数哩,有的早就富可敌国啦,也没见法律把人家怎么样。没本事的只能怪自己不行,怨得何人。” 又有人大声说:“是呀,是呀,那些歌星、影星、唱戏的,嘴只要一张,钱就往跟前流哩;还有那些书法家、画家,写几个字,做一幅画就是好多万。谁会说人家的钱不是合法收入,有人愿意出、愿意给就是应该的。” 一时间,车上的人你一言、他一语,真个是众口铄金、积非成是,全都认为医生是凭本事挣的钱,不是什么非法收入,没有一个支持常大伯的人。常大伯孤立无援,他倒成了众矢之的,被满车人批判着、指责着。 在这众盲摸象的形势下,常大伯形单影只、孤掌难鸣,人们都这么认为,他怎么才能说清道明哩?没办法,这个智多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但他还是坚持着说:“乡亲们,作为医生就应该境界高、思想好,医德高尚,洁身自爱,脑子里只装医术,眼睛里唯有病人,对患者如亲人,视金钱为粪土。他这样做不应该,是在亵渎医生这个神圣职业。” 那个女人说:“哟,真没看出,你老汉还会说漂亮话,那管什么用呀?现实生活中就要讲现实哩。请问:思想好能顶钱用吗?哪一个思想好的人不要钱白干哩?我丈夫把人家的命救了,人家知恩报恩有啥不对的?” 常大伯又说:“你丈夫身为医生,治病救人是他的天职,是他的本分,医院给他有工资、有奖金,他再要病人的钱就不应该、就是违规----。” 女人打断他的话说:“不是要病人的钱,而是人家自愿给的,那里有不收粮的仓哩。有人给焉有不要之理,与医院没有关系,违谁的规哩?” 常大伯耐心地说:“乡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患者生病住院就是正在难中,经济本来就紧,家属都是竭尽所能、多方借贷,有的甚至连房子都卖了。医生再这样榨取患者钱财,于心何忍,简直就是有损阴德。” 那女人说:“哎呀,哎呀,啥君子小人的,我丈夫一没偷、二没抢,也没有坑人骗人,人家给钱也是出于自愿,咋就成了小人啦?他那么有本事,我看他就是大人、伟人。你爱当君子就当吧,我们要讲实惠哩。” 旁边终于有个人说:“讲实惠是讲实惠,收钱看收谁的钱哩,有钱人多收点不要紧,对于农村的可怜人,应该网开一面,就当积福行善哩。” 常大伯又说:“农村人也不要人家施舍,该缴的钱还要缴,不该缴的就不能给,那样会惯医生的坏毛病,会使他们的心越来越黑、越来越重,继续发展下去,离犯罪就越来越近了。乡亲们,我们国家是正在往共产主义过度的社会主义国家。不能让歪风邪气蔓延滋长,大家都应该醒悟起来,分清是非、辨明方向,共同抵制那些不正之风、不良习气。只有这样,社会才能健康地向前发展,人类的远大目标,共产主义社会才能顺利---。” 他的话未说完,就听售票员高声喊道:“喂,去古城二院的下车啦!” 常大伯不得不来个急刹车,慢慢地向车门走去。旁边有人说:“这老汉说得真好,还想多听听他的卓识远见,可惜要下车,听不成了。” 那女人拉着姑娘的手站起来说:“说得再好能做啥,生了病还得给医生塞钱。”常大伯回头大声说:“我就是死了,也不惯医生的坏毛病。” 那女人又说:“嘴那么硬的,还得往医院去,有你看脸的时候哩。” 常大伯还要再说,被后边急着下车的人推着下了车。他下来不知在那儿等车,就到路边一个一个地去看牌子。那女人则是轻车熟路,领着姑娘直接往203路班车的停车点走去,连常大伯理都不理。 常大伯见她们过去,自己不再看了,也朝那边走去。女人看他来了就迈过头不看他,那姑娘拉着女人的手寸步不离,好像找到了救星似的。 常大伯这才看清姑娘的身形容貌,这娃虽然面带病容,却长得相当标致。只见她:体态轻盈、眼亮目明,不像富贵牡丹,也似出水芙蓉。他觉得这娃天生一副美人坯子,去找不道德的医生看病,容易发上问题。 于是,常大伯就搭讪着说:“姑娘,古城二院是看心脑血管病的专科医院,人特别多,价钱也贵,做啥都得排队等好长时间,既费时间又花钱。你是检查身体,去那种医院不合适,还是到别的医院去吧。” 姑娘尚未开言,那女人抢着说:“放你的心,古城二院啥病都看哩。人多钱贵,检查排队属于事实,这就说明医院名气大,医生看得好,检查身体当然要到有名气的好医院去哩。排队费时间看对谁哩,她有我这样的关系还用得着排队吗?保证随到随看,一点也不耽搁时间。” 常大伯还想再说,203路班车到了,车上的人已经不少了,下边还有许多要上的人。那女人领着姑娘抢先上车,常大伯等人上完了他才上去,座位早就没有闲的,就连中间过人的地方也挤满了。常大伯只能站在车门跟前,距离那姑娘和女人还隔了好多人,他想再说也说不成了。 这趟车比刚才那趟还吵、还挤,售票员只能艰难地挤来挤去,喊着叫着让刚上车的人买票。常大伯把钱让几个人传过去买了张去古城二院的票,他看到几个刚上车的人没有买票,售票员就过去坐下不动了。 常大伯忍不住高声喊道:“喂,那边还有没买票的,你咋不动啦?” 车厢里立刻有人不客气地说:“狗逮老鼠,多管闲事。人家买票不买票关你屁事?骚轻地没点点子了,我看这老家伙真是欠揍。” 有人阻止着说:“我看你也别多事了,那么大年纪还多事的人就是倚老卖老。揍啥哩,戳一指头就把麻达弄下了,他要是往地上一倒,那就不是一个钱两个钱能打发得了的。爱喊让他喊吧,喊破喉咙也不顶啥。” 常大伯清清嗓门正要开讲,旁边有个老年人拽拽他的衣裳说:“老哥,算了吧。国法千里,人情亦在,那一趟火车汽车、戏院剧场没有些人情票吗。古往今来都是这样,谁都没有办法,就是咱们的革命导师在世也管不住。你不过是个老年农民,那就更管不住了,还是留点热气暖肚子吧。” 常大伯不言语了,他想,这种关系学、人情学,是历史上流传下来的。的确根深蒂固、坚不可摧,咱们的伟人在《反对自由主义》上早就提出来了,还作为老三篇天天学、时时讲。当时能作用,过后又恢复常态、愈演愈烈,到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不管干什么,有关系就是好办事吗。正所谓:自古熟人好办事,历经沧桑传万世。 大小单位后门开,万千行业认关系。 狗洞阴暗被溜光,人路光明过不去。 三篇光焰当再炽,长盛不衰暖大地。 常大伯又一次感到自己太渺小、太无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不说了,车厢里有人议论着说:“那老家伙还有点自知之明,不在妄自尊大了。” 有人接着说:“人吗,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管别人的闲事干啥呀?算他没有瓜实,知道回头是岸。不然,一会下了车,有他好看的。” 常大伯装聋卖哑,就当没听见,低下头只想自己的。但他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个姑娘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她少不更事,把那个女人当救星一样的深信不疑,连一点戒备之心也没有,人家要起不良之心,她非上当不可。不过,对方只是个贪心的医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常大伯正想着,下车的地方到了,他下去后没有先走,而是站在路旁等那姑娘走过来说:“姑娘,出门在外,得有自己的主见,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我在医院里住着哩,有啥困难就来找,我一定尽最大的能力帮你。” 姑娘站了一下,那女人拉着她边走边说:“快走,快走,不相信别人相信他。他一个老农民能弄啥吗?有啥能力、有啥资格帮别人哩?” 女人领着姑娘,昂首阔步地走进医院,常大伯慢腾腾地走进急诊室,走到柳枝停过的地方没见人,这才想起他们的病人昨天就住上院了。 常大伯只愣了几秒钟的时间,旁边的人看见他就说:“老汉,你还到这里干啥呀?能不能凭你们的关系,把我们也弄进住院部去?” 有人接着说:“老哥,帮帮忙吧,咱们在一块住了一天也算难友哩。住在这里花费太大啦,合疗又不报销,咱们农民咋撑得住哩?” 还有人说:“怎么样,帮忙把我们弄进住院部,我们感激不尽,永远不忘你的大恩大德。咱们都是乡党哩,你咋能连这点忙都不帮吗?” 常大伯忙说:“你们别急,让我想想办法。不瞒你们说,我是老农民,在这里连一个熟人也没有。我老伴能住上院,是我老二打电话叫我几个兄弟和妹妹帮的忙,具体住在哪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地方。你们得让我把人找见了看看情况,只要能帮上,我一定把大家的事当自己的事办。” 那几个人都说:“好,好,你快去找人吧,请不要忘了我们。” 常大伯背着挎包,走出急诊室找了几个地方才到心脑血管住院部。当他走近楼房门口,门外站着好多穿着一身黑制服、头戴平顶帽,皮靴裹脚亮晶晶,皮带束腰雄赳赳,多能警棍握在手,虎背熊腰年纪轻。 常大伯不知道是警察还是保安,看这阵势,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心中暗想:住院部又不是什么军事基地,也没住什么重要干部,要这么多保卫人员干啥呀?简直是大炮轰苍蝇、拳头砸虼蚤,白花多少钱哩。 他没理他们,壮着胆子照直往进走。那些站着的保卫人员只顾自己谝闲传,根本不理进进出出的人流。常大伯心里又想:看着严阵以待,其实也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我以为他们要查身份证,防恐怖分子哩。 常大伯走进门里,底层大厅到处是人,南边排着好长一溜串,大部分人手里都拿着整沓红票子,还有些拿银行卡的。他不知人家排队干什么,就好奇的挤到前边一看,原来是住院部的收费处,这些人都是缴钱的。 他这回不想了,急忙挤到北边找电梯。电梯门共有四个,分别在东西两边,两边门外都排着长队。听桃花说他们住的是十三层,要是层就爬上去,不用挤着乘电梯了。他两边看看,不知在那里排呀。 有个身穿蓝制服的管理人员走过来问:“大叔,到几楼去呀?” 常大伯答道:“我上十三楼,不知在那边排呀?”管理人员说:“那你排西边,东边只到九楼。”他向那人说了声‘谢谢’就排在了西边最后。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才搭上电梯,常大伯从十三楼下来往进走,又被一个身穿白衣的老头拦住了。老头坐在椅子上挡着门,说现在不是探视时间,让他坐在休息厅的连椅上歇着,等下午两点以后再进去探视。 常大伯着急地说:“我不是探视病人的,我老婆在这里住院,我是来服伺她的。第一次来,不知道地方,你叫我进去找找吧。” 白衣老头说:“这里的病人都有陪护人,你来陪护谁哩?第几床位?”常大伯说:“我老婆叫柳枝,昨天才住到十三楼,不知道多少床。” 他们正说着,祥合、桃花、大扭、二拧从里面出来正好遇见。祥合见了父亲就抱怨着说:“爸,不叫你来就是不需要,你为啥非来不可?” 桃花接着说:“大伯,这么多人在这里服伺大妈,你有啥不放心的?” 大扭二拧都说:“她是我亲妈哩,我们能不尽心服伺吗?快坐车回去。” 常大伯说:“你们应该服伺你妈,我就不该服伺我老婆吗?你们年轻人都有事哩,不能经常耽搁。我老了没事,既然能来就不想走啦。” 桃花忙说:“病房不让停的人多,咱们到休息厅说吧。祥合哥,大伯已经来了,咱就不能硬往回抬。你拉四个人回去,让大伯停几天吧。” 他们一起走到休息厅,祥合说:“看来只好如此了,我们下去把把二妮、斗娃一叫就走啦。病房只准停两个陪护人,你们三个咋停哩?” 常大伯忙问:“病房里还有谁哩?”桃花说:“只有四宝陪着她妈,他和我一班,三改和蛮牛在外边旅社歇着,后半夜来换我两个。” 常大伯说:“好麻烦呀!就要这么多人。让四宝回去上班,我替他就行了。明天少来两个人,有我在这里,不来能行的就干自己的事吧。” 祥合说:“这怎么能行,我妈要吃药打针,喂饭喂水,拉屎撒尿,心脏检测仪,吸氧量体温,最麻烦的是两个钟头必须翻一次身。这些都是丝毫不能大意的事,时间长了就把身子压烂了,人少了根本不行。” 桃花接着说:“是呀,咱们这么多人怕啥哩,不但要把病人伺候好,陪护人也要吃好喝好休息好哩。咱们在旅社包间房子,下班的人就能休息好,上班的两个人也能换着出去吃饭,及时给病人把饭买回来喂。” 常大伯说:“那也用不了四个人呀,我觉得你们是小题大做。咱们一个人生病,其他的人还要生活,就不能让所有的人都陪在医院里。” 大扭说:“四个人平时是多了点,遇上检查就不多了。咱在旅社包房子离医院近,随时叫着方便,几时需要检查,电话一打人就来啦。才住院的病人每天都要检查,我妈身体好,没有四个人抬不到机子上去。” 二拧也说:“现在就用四个人,往后不检查了再少来几个。大叔说得也对,咱不能让这么多人都守在我妈身边,大家身上的担子都不轻呀。” 桃花说:“对,那就先这么办着,以后不检查了再减人。今天就让四宝回去上班,四宝要攒钱问媳妇哩,咱得照顾一下,我和大伯顶一班。” 桃花把大伯领进病房,向四宝传达了刚才的决定。四宝招呼了大伯,交代清有关事项,并向母亲说了几句话就走出病房,和祥合一起回家了。 柳枝仰面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插着吊针,鼻子上带着氧气管,床头柜上还放着检测仪,前半个身子上边尽是各种管子、电线,像蛛网似的缠来绕去,麻烦极了。她睁大眼睛看丈夫,眼珠子动着想要说话,嘴里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急得把那只能动的左手伸出被窝,挣挣扎扎地摇着。 常大伯赶忙拉住她的手,看着老伴的面容鼻子发酸,忍不住泪水就流出来了。桃花顺手把一张椅子挪过来推到大伯跟前,他坐下来伏在床边,双手摸着、揉着老伴的手说:“你,你疼吗?难受吗?你,你吭声呀!” 桃花看到大妈的脸上有了表情,嘴唇动了动还是不能出声。两只睁大了的眼睛底下,涌出两汪亮晶晶地清水,一下子淹没眼球、溢出眼眶,顺眼角流过鬓角,落在了头下的枕头上。她自己一阵心酸,泪水也掉下来了。 常大伯看见了,他先擦了自己的眼泪大声说:“老婆子,别难受,自己要坚强哩。病已经得下了,伤心、难过有损无益,咱应该以良好的心态,勇敢地去面对它。我要你心放宽、高兴些,啥都别想。咱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有这么多的孝顺儿女,又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一定能够战胜病魔,恢复如初。老婆子,咱们要有决心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桃花擦擦眼泪正要说话,两个护士同时进来,其中一个先说:“大叔说得真好,伤心落泪不起好的作用,只有心情开朗,病情才能向好的方面发展。大婶要听大叔的话哩,你有这么好的丈夫,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另一个护士也说:“是呀,你们有钱有人,医院里又有大劲关系,医生谁敢不用心诊治?我们谁敢不精心护理?阿姨这病,不好都不由它。” 桃花热情地招呼着说:“好,好,多谢二位护士小姐。” 先说话的哪位自我介绍着说:“我姓易,是这个病区的主要负责人,你们叫我小易就行了。给你们的陪护人交代清楚,这个病人要认真看护,准时服药,必须两个钟头翻一次身。陪护人要细心负责,不要睡着,二十四个小时不能离开。有事及时按铃,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另一个护士补充着说:“还有一点特别重要,这种病致残率极高,除了药物治疗而外,恢复的程度主要靠按摩哩。你们人多,有时间就给她按摩。阿姨能不能恢复如初,病人得有良好心态,家属也要有毅力呢。” 那个叫小易的又说:“我可以向你们传授一套正确地按摩方法,只要能坚持下去,阿姨以后就跟好人一样,说话清清楚楚,走路端端正正,一点不像得了脑梗的样子。好多这样的患者,治好以后也是胳膊不直、腿脚不端,说话咿咿呀呀,走路歪歪扭扭,那都是没有坚持正确按摩之故。” 常大伯忙说:“护士同志,那你给我教教,我一定按照你的方法坚持到底。老伴以后恢复好了,我老汉感激不尽,永远不忘你们的好处。” 小易看看他说:“我这方法相当费劲,年轻人每天做两次,每次能坚持四十下都不容易。你老汉恐怕不行,年纪大了,有心无力也是枉然。” 常大伯争着说:“我能行,别看年纪大了,干活比年轻人有劲得多。” 小易说:“好,我先做个示范,你两个照着做,看谁做的次数多。”说着走到柳枝左边又说:“阿姨主要是这边不能动,吊针在右边挂着,左边不论几时都能做。胳膊轻,做起来容易,最难的就是这条腿。你们不管它能不能动、有没有知觉,平时都要放端放直,两边垫上软东西,尽量不要使其歪斜。做的时候掌心紧贴脚心,手指捉住脚后跟;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下边向上托,捉脚的手往大腿底下送,就这样反反复复不停地做。” 她说着揭开被子做示范,常大伯和桃花目不转睛地看着。护士一连做了十几下就停下说:“胳膊也这样做,比腿轻松多了。你们谁来试试,我再指导指导,只要每天坚持做两次,阿姨一定能跟正常人一样走路。” 桃花走过去先试,护士指导好手势要领,她照护士的样子做了起来,开始不显得怎么吃力,做到二十几下就觉得有点吃不消,勉强坚持到三十六下,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气喘吁吁,黄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下来。 她坐在床沿上喘着气说:“太,太费劲啦,我只做了三十六下,就是得叫小伙子来。咱的小伙也不少,每天换着来两个就能做下来。” 常大伯说:“你没干过出力活,当然吃不消。一条腿有多重的,我一定不会太吃力,要是你大妈那几个女儿女婿做,如同翻掌似的容易。” 他说着让桃花看吊瓶,自己走过去按护士说的要领做了起来,果然轻松自如,一连五十下,头上虽有少量汗珠,嘴里一点气也没喘。 一个护士惊讶地说:“好呀,大叔不是吹哩,当真老当益壮,比咱们这些年轻人有劲多了。大婶有这样的好老伴,恢复起来不成问题。” 常大伯把柳枝的腿放直垫平,又给按摩着胳膊说:“有啥好奇怪的,经常劳动锻炼的人都是这样。你们有时间抓紧锻炼,比买保健品强。” 另一个护士说:“大叔说得对,生命在于运动,我们就是应该加强体育锻炼。你们忙吧,有事就按铃叫人,我们还有几个患者要关照哩。” 护士说着就要出门,常大伯忙问:“喂,护士同志,你们说这种按摩法每次做四十下。我想知道做多了怎么样,是不是有副作用?” 护士回过头说:“没有,越多越好,你只要有劲,能做一百下那就更好了。动不了的地方让它动,能够加速血液循环,不会有副作用。” 常大伯拱拱手说:“多谢指点,万分感激,你们快忙去吧。” 护士走了以后,桃花看吊瓶,常大伯继续给柳枝按摩胳膊,直到翻身的时候他才停下。二人搭手翻好身后,桃花往床下看了看说:“大伯,不能经常按摩,病人要有充足的休息时间。你看吊瓶,我给大妈倒尿去。” 常大伯这才看见床下挂的尿袋满了,他把老伴的胳膊放进被窝说:“你看我,顾了这边就把那边忘了。你看吊瓶,这种脏活让我来吧。” 桃花已经取来便盆,弯腰放着尿袋里的尿说:“有多脏的,快坐下歇歇。才来啥都不知道,让你来,你知道怎么放尿,往那里倒吗?” 常大伯的确没看见桃花从哪里取来便盆,他弯腰往床下看了看,床下连脸盆毛巾都没有。桃花放着尿说:“别看了,这里不是县医院,也不是一般病房,里边有厕所、洗澡间,还有放衣裳行礼的大柜子哩。” 常大伯这才看到这间病房宽敞漂亮,设备齐全,但见那: 两张床位分开摆,四扇大窗面朝南; 床头柜子靠墙立,液晶彩电墙上悬; 暖气供暖准时开,变频空调省能源; 排便不用出门去,洗澡如同在家园; 立柜多层放东西,镜子双面闪光环; 沙发座椅有几张,陪人休息不犯难。 常大伯正看着,忽听桃花在门外招呼来人:“啊!姑、爸,你们都来了。有我们服侍大妈,你们不用天天来。今天我大伯来了,快进屋吧。” 常大伯听声就知道是谁来了,自己心里想到:来得正好,我也想求你们办事哩。时间不容多想,外面的人已经进了门。桃花把灌满开水的电壶放在柜子上泡茶,来人喊着“大哥”往里走,常大伯嗯了一声让他们坐。 老三首先说:“大哥,你咋来了?有我们在这里,有啥不放心的。” 老四接着说:“是呀,我们早就安排得头头是道。大嫂儿女众多,个个都很孝顺、听话。你这么大的年纪啦,不在家里歇着跑来干啥呀?” 大妹也说:“哥呀,大嫂病得这么严重,你要把自己身体保护好哩。往后大嫂出院回去,你的身体要是累垮了,谁来照顾大嫂呀?” 二妹又说:“大哥,我们以后给你出钱雇个人服侍大嫂。久病床前无孝子,咱们不能全指望她那几个儿女。娃们再好,都有自己的日子哩。” 常大伯说:“你大嫂能够安排得这么好,你们都出了力、尽了心,的确给哥帮了大忙。我要是没有这么能行的弟弟妹妹,你大嫂可能还在急诊室里躺着。对你们的深情厚谊,老哥我铭肌镂骨、没齿难忘。往后的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你大嫂有我照顾,谁都不用麻烦,你们就放心吧。” 老三忙说:“大哥太言重了,你对我们恩重如山,没有你老哥人家,就没有弟妹们的今天。我们为你作这点微不足道的事,实在难报春晖于万一,你说这些话令为弟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还望大哥不要太客气了。” 老四也说:“是呀,大哥对我们恩同再造。多年以来,弟妹们诚惶诚恐、不可终日,都想尽点寸草之心,你总不给我们一点机会。这回好不容易帮了点忙,你却说了这些刻骨铭心的话,使我们自惭形秽、难以做人。” 大妹接着说:“大哥,别多心了,我们帮你是应该的。常言道:‘亲顾亲顾’,人活在世上就要顾亲情哩。你是我们的亲大哥,为弟妹们的成长出尽了力、流干了汗,尽到了父母般的责任,我们不帮你帮谁呀?” 二妹又说:“对呀,人常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们就是我们的父母亲,帮自己父母做点事,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打了几个电话,举手之劳,值得你那么念念不忘吗?” 常大伯等他们说了才说:“弟妹们说得都对,你们帮都帮了,木已成舟、船已下水,不想接受也得接受。客气话不再说了,老哥知道你们都是有能力、有本事的人,办这点小事如同翻掌、不费吹灰之力。老哥还有两件事想求弟妹们出手帮忙,还望你们不要推辞,认真办好,老哥将---。” 老三着急地说:“弟妹为老哥办事,还用得着求吗?有啥事只管开口,我们必然竭尽全力办好。你能让我们帮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老四跟着说:“哥呀,你总算开了窍,这就对啦。咱们亲姊热妹的,应该互相关照、互相帮忙。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咱们共同面对。” 大妹忙问:“大哥,是不是经济紧张?不成问题,需要多少尽管说。咱们这些人都混得不错,就是需要换什么器官,得五六十万也不是难事。” 二妹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说:“大哥,这张卡里有十来万元,你先拿着用,不够了我再往里边打。钱是个啥吗?让你用了我才高兴。” 二妹说着把卡就往大哥手里塞,常大伯摇着手说:“不是,不是,这种病换啥器官哩。你们也知道,咱家这几年不是从前,也成了资本家啦,你老哥还当过董事长。祥合现在是厂长,咋能没钱给他妈看病?” 老三急忙问道:“不是钱的事,那你还能有啥事吗?快说来听听,只要是你的事,就算寻人看脸、求神拜佛,不管有多难都要办到。” 桃花泡了五杯茶水,一杯一杯地递到来人手里,再把最后一杯递给大伯说:“大伯,有啥难事尽管说。趁我三爸四爸,两个姑姑都在这里,说出来就帮你解决啦。要是他们回去了,想说还得打电话,费钱又麻烦。” 常大伯咳嗽了一声说:“我今天在班车上看到、听到了关乎这家医院的许多事情,结合我前天看到的情况一分析,觉得这家医院存在许多原则性的问题。有些医生道德沦丧,素质低下,为拿回扣多开药,为增收入多检查,有红包的就能及时做手术,没红包的不管轻重缓急都得排队等着。尤为可憎的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为了多收红包,不该做的手术都做哩。这样的医生简直就是医疗行业的败类,如不及时清理,必然后患无穷。你们都是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能不能把这种情况向有关部门反映反映?败类清除了,咱们才能放心治病。怎么样?就当给哥帮忙哩。” 听的人还没吭声,他又把在车上看到和听到的事说了说。病房里一时寂静无声,桃花发现大妈的手在动,急忙往上一看,吊瓶里的药液马上就没有了,赶紧按铃叫人,护士果然随叫随到,很快换了药瓶,朝屋里看看说:“啊!你们都来了。放心吧,主任交代过了,大家都特别认真。” 大妹站起身说:“好,好,的确照顾得很周到,多谢你们了。” 正往出走的护士回头说:“谢啥哩,主任的关系,谁敢不用心护理。” 老三等护士出去以后才说:“大哥,这是得罪人的事,咱的病人只要不受吃亏就行了,管别人的闲事干啥呀!现在不是讲安定团结吗。” 老四接着说:“大哥,社会上不合理、不公平,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人和事多啦,咱管不过来。你刚开始看不惯,慢慢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不仁、见怪不怪了。哥呀,你这老脑筋跟不上形势,还是回家看孩子吧。”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你们身为国家干部,怎么都是这种思想。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你们,你们把领袖的教导都忘完了。人人都照你们的样子来,国家不变颜色才怪哩!我回家看孩子,就要把你大嫂也拉回去,这样的医院我住不起,这样的医生我不放心,还是回去听天由命吧。能活了多活几天,活不成了早点走,人活多少是个够吗?你哥一辈子不走后门,不搞特权,看到不合理的事就要管,遇到有困难的人就要帮。这种脾气、这种性格是天生的,临死也改不了。今天不早了,明天就回去,没人抬了我雇人,没车拉了我叫出租,离了----。” 桃花看大伯生了气,连忙向三爸四爸使了个眼色说:“哎呀,大伯,我三爸四爸只是不想多事,又没说彻底不管,你生那么大的气干啥呀?” 大妹忙说:“这种事管起来也不费啥。我听三妹说过,有几个人向市纪委反映过这家医院、医生的好多问题,纪委正准备着手调查哩。我回去给三妹打电话说说,她是政法干部,去单位说说就可以了。” 二妹也说:“要管也不得罪啥人,咱不爱多事,爱多事的人多着哩。我和几个记者是好朋友,把这些情况对他们说说,他们还要感谢我哩。让记者插手调查,在报纸上一登,电视上一放,有些干部想保也保不住啦。” 老三改口说:“好,这事交给你两个啦。大哥说得对,这些渣滓不清理,普通患者就得不到良好的救治。人人都不管闲事,社会就乱了套啦。” 老四接着说:“对,咱们虽然不是梁山好汉,但都是正直人,正直人就要管不正直的事哩。如果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咱就对不起国家的培养。” 常大伯肚子里的气慢慢地消失了,喝完杯子里的水又去倒,桃花连忙拿起电壶,给每人杯子里都添了水。他们边喝边说,你一言、他一语,尽拣常大伯爱听的话说了半会。常大伯低头喝水,一句话也不说。 老三看大哥不言不语,就叫着他说:“大哥,你刚才不是说有两件事吗,这一件就这么办,很快就会大见成效,你说另一件是啥事吗?” 桃花看了看手机说:“啊,时候不早啦,咱们也该吃饭呀!有话吃了饭还能说么。这里没有吃的,医院食堂的饭你们吃不惯,咱出去吃吧。” 大妹说:“对,咱们今天人多,干脆到火锅城去吃火锅。”桃花说:“火锅城在那里,路远了不方便,咱还是在附近的小吃城吃吧。” 二妹说:“小吃城乱七八糟的,能吃个啥好饭。路远怕啥哩,咱有几辆小车,几十里路就跟在门口一样方便,十来分钟就到了。” 常大伯说:“桃花,你和你爸你姑出去吃饭,到哪里都行,记着把钱开了。这里离不开人,我留下陪你大妈,回来瞎好捎点吃的就行。” 桃花说:“大伯,你去吃吧,我在这里陪大妈,你们回来后我再去吃。” 常大伯执拗地说:“叫你去你就去,我不习惯在食堂吃饭。”老三说:“桃花,他不去算了,回来给你大伯买半斤羊肉饺子,加个肉夹馍。” 常大伯忙说:“不要,我不想得三高。这里有水,买两个馍就行了。对了,给你大妈买点米汤,我看她的嘴好像能动,试着看能吃不。” 桃花高兴地说:“对,买碗米汤,她吃不了你还能吃,浪费不了。” 桃花和众人出去以后,常大伯进洗手间看看,正面是洗漱台,面盆上装着两用龙头,左边半墙上有淋浴器,下面有排水口;右边有扶手坐便,便盆靠墙放着。他没有脱衣洗澡,只往坐便里尿了一泡,放水冲了冲。然后用脸盆接了半盆温水,单手端出洗手间把门拉住,来到柳枝的病床前,先用毛巾蘸水给她洗了脸,再揭开半边被子,绕着各种线管擦洗身子。这边洗完盖好被子,又揭开那边去洗,整个过程换了八次毛巾才洗完。 翻身的时间到了,桃花还没有回来。常大伯不爱麻烦别人就想自己试试,实在不行再叫护士帮忙。他先取出这边垫的枕头放在那边,然后揭开那边被子,一手搬住肩膀,一手搬住大腿,双臂猛一用力,就把柳枝的身子侧过来了,连忙弯腰用一只手和胳肘拐扶住,腾出另一只手抓过枕头垫好,双手盖住被子,站直身子出了口气说:“没有多重,一个人完全可以,往后不太检查了,有两个人就能行,不要四个人,也不用在旅社包房子啦。” 柳枝动着手有所表示,他坐在椅子上摸着她的手,不断地说着宽心、鼓励方面的温暖话。直到瓶里的药液完了,他才按铃叫护士。 护士进来换了吊瓶说:“大叔,怎么就一个人?不敢忘记了翻身时间。” 常大伯说:“没忘,我刚刚翻过来的。” 护士惊讶地说:“大婶这么好的身体,你一个人没叫我们咋翻哩?” 常大伯又说:“没有多重,我轻轻一下就翻过来了,不用麻烦你们。” 护士看看他羡慕地说:“大叔看着瘦瘦的,身体真好,力气不亚于小伙。大婶这几天都是几个人给她翻身,你今天也算是首创呀!” 常大伯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依赖思想,人多了就互相依赖哩。要是只有一个人,没有依靠啥都能做。我觉得停的人多了也是浪费。” 护士往出走着说:“大叔真会过日子,做啥都算账哩。” 桃花回来刚到门外,听到这话就接口说:“你才知道,我大伯是当会计的出身,账算得可精啦。后来当过董事长,到现在还这么细发。儿女为母亲尽孝,多来几个都嫌浪费,大妈有这么多儿女,你不让谁来能行?” 常大伯说:“桃花,别说了,你大妈的儿女多,都很懂事听话,这些属于事实。但是,他们的负担很重,经常耗在这里没有收入,一家子老老少少的日子咋过呀?咱只要能行,还是尽量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牺牲。” 护士离开了,桃花进门了,手里提着给大伯买的饭,还有给大妈买的米汤说:“大伯,快吃饭吧,给你买了半斤饺子,不够了还有肉夹馍哩。” 常大伯朝门外看看说:“他们都回去啦,我还有个事没说哩。” 桃花说:“没回去,在下边找地方停好车,说会话就上来啦。叫我先上来让你吃饭,啊,翻身的时间早过了,咱得先给大妈翻了身再吃饭。” 常大伯接住饭说:“我刚给她翻了,现在就吃饭吧。”桃花看了看说:“啊,果然翻过来啦。我没回来,你是叫护士帮的忙,这里的护士真好。” 常大伯解着提饭的塑料袋说:“我没叫,一个人轻轻一下就翻好了。这点事还用叫人,不够麻烦钱,你大伯从来不爱麻烦别人。” 桃花说:“啊,我们一直都是几个人翻的身,你一来就革新了。大妈这么壮的身体,你是怎样翻的,一会给我教教,一个人能行就少来几个。” 常大伯把米汤取出来倒进碗里,桃花看见说:“饺子在哪个袋子,你拿错了。”常大伯说:“没错,我取的就是米汤,先给你大妈喂点。” 他说着取了个勺子,放在碗里搅了搅,眼睛瞅着柳枝的脸问:“老婆子,肚子饥不?”柳枝的嘴动了动,两片嘴唇里竟崩出了‘饥,饥’的声来。 就这微弱的两个字,惊得常大伯大声叫道:“桃花,桃花,你大妈会说话了。你听见没有,我问她肚子饥不,他给我说‘饥,饥’。” 桃花迟疑地说:“是吗?我咋没听见哩,可能是你心里想的吧。” 常大伯肯定着说:“真的,真的,你不信了注意听,我再问问。”说着又问:“老婆子,你吃饭不?”柳枝的嘴里又崩出了‘吃,吃’的声音。 桃花这回听清了,把她高兴得连声说:“大妈,大妈,你真行呀!你真的能说话了。我再问你,喝米汤不?”柳枝又说了个‘喝,喝’。 常大伯连忙用勺子舀着米汤,自己先用舌尖试了一下,再用嘴吹了吹给她喂。柳枝的嘴张开了,张大了,米汤倒进去,她咬着动着咽了下去。 常大伯高兴极了,连住喂着说着:“老伴呀,你太可爱了。只要能吃上饭,就有希望站起来,你就开心地吃吧,想吃啥老汉都给你买。” 常大伯的弟弟妹妹回来了,桃花像小学生得了奖似的迎出去说:“三爸四爸,大姑二姑,好消息呀好消息。我大妈能说话了,会吃饭了!” 他们急忙跑进来叫着看着,柳枝竟向他们动动手说:“坐,坐。”众人激动得乱纷纷地说:“好,好,大嫂,你真行呀!你,你会好起来的。” 桃花抢过大伯手里的米汤碗说:“大伯,让我喂吧。你快吃饭,有肉哩,一会凉了还得热。你先试试,有肉的饭凉了可不敢吃呀!” 小妹说:“时间不短了,可能凉啦。在那里热哩?我去给大哥热热。” 桃花给大妈喂着饭说:“饺子用饭盒装着,凉得慢。大伯快尝尝吧,如果需要热,走廊那头有微波炉,打开水热饭,都挺方便的。” 常大伯打开饭盒,里边的饺子还冒着热气。他用筷子夹了个放进嘴里咬着说:“不凉,不凉,温度正好。我让你们买两个馍,咋还是羊肉饺子?你大妈这病,可能就是把肉吃得多啦。我以前给她咋说都不听,老和我抬杠,这回后悔也来不及啦。人上了年纪,身体胖了不是好事,不能只图嘴上香,吃出麻达就要受罪哩。像她以前那身体,怎么也不会得这种病。” 老三说:“大哥,你这话也对也不对,不能常吃油腻太重的食品,肉还是要适当的吃哩。肥肉少吃点,瘦肉不能没有,不吃肉营养供不上,身体没有抵抗力就容易生病。牛羊肉都是瘦肉,多吃点对身体有好处。” 老四说:“身体不能太胖,太瘦了也不好,饮食就要合理搭配哩。肉不能多吃,也不能不吃。不管是蔬菜蛋奶,各种肉食,以及水果、调料、食用菌,每天都要吃点才能营养全面,营养全面了身体才能健康。” 常大伯吃着饭说:“我再说就要和你们抬杠哩。过去的人啥都吃不上,每天还不是照样干着牛马活,也没见谁得过什么怪病。现在的人富裕了,生活提高了,各种怪病接二连三地出来啦。你们看医院里----。” 大妹打断他的话说:“过去那是医疗条件不好,很多病发现不了,就是发现了也没办法治,只有死路一条。过去的人吃不好那是没有,正因为生活困苦才革命、才改革哩。共产党干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的人都过上幸福日子。以前那种少吃没穿的日子,能叫幸福吗?” 二妹接着说:“是呀,过去的人能活多大年纪,五六十岁就是老汉老婆,现在七十多岁还跟小伙子一样。现在的人,平均年龄就提高了很多。由此可见,现在的生活比过去提高了好多倍,你怎么还和过去比哩?” 老三忙说:“都别说了,让大哥赶快吃完饭说事。要不是大哥有事没说,咱们刚才下去,吃了饭就不用上来,这时候早到家了。” 老四也说:“我很忙,本来回去还有要紧事哩。大哥的事没办好,咱的事再要紧也得放到后边,等把大哥的事办好了,然后再办咱的事。” 大妹又说:“那当然啦,大哥大嫂就是咱的父母,他们的事比谁的事都重要。我们定当全力以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 二妹打断她的话说:“再不要空口表决心啦,先让大哥把饭吃完再说。如果超出了咱们的能力范围,你把决心表得再好也无能为力。” 桃花把米汤还没喂完,常大伯把半斤饺子就吃完了。桃花说:“大伯,不够了还有肉夹馍哩,你自己取着吃吧,凉了在微波炉里热一下。” 常大伯放下碗说:“够了,够了,半斤不够要吃多少哩?”他还是取出肉夹馍说:“没凉,现在吃着正合适。这里的肉夹馍看着不错。” 但他没有往自己嘴里送,而是递到柳枝嘴边说:“老婆子,光喝米汤不实在,咬几口吧,你不是最爱吃肉夹馍吗,尝尝这里的怎么样?” 两个兄弟争着说:“不敢,大嫂病得这么重,吃点流食就很不错了,你咋能给她吃肉夹馍哩?”两个妹妹也说:“是呀,能吃了也得慢慢来。先喝几天米汤,过几天再适当地增加一点干的,肉当时不要吃了。” 常大伯说:“你们不是说:吃肉营养全面,能提高身体的抵抗力吗?”他说着话没有拿开递到柳枝嘴边的肉夹馍,柳枝竟张口就咬。桃花惊奇地说:“啊,你们看,大妈能吃。能吃就让她咬吧,少吃点不要紧。” 柳枝一连吃了两口再喝米汤,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只要你能吃上饭,身体恢复起来就快些。好好吃吧,尽量多吃一点。” 柳枝只咬了两口肉夹馍,喝了半碗米汤就不吃了。老三说:“行了,不吃了不要勉强,今天能吃这么多就很不错啦,明天再增加一点。” 老四说:“大哥,让桃花去洗碗,你快说还有啥事哩?我们出来的时间长了,还得赶快回去。你不是说,要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吗。” 大妹也说:“是呀,有啥事快说,只要我们力所能及,马上就给你办啦。”二妹催着说:“快说,快说,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能办也办不成。” 常大伯两口喝完半碗米汤,把碗递给桃花说:“我的事对你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打个电话就把事办啦。我今天来先走急诊室,那里的病人到现在还没住上院。他们都是没有关系的农村人,经济本来就紧张,谁家有个病人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急诊室里花费大,合疗又不报销,这样下去让他们怎么活呀?弟妹们都不是等闲之人,能把你大嫂弄进住院部,住上这么好的病房,想必弄那些人也一定不在话下。还望弟妹们大发慈悲之心,看在哥的面子上动动手指,打电话把他们弄进来吧。” 老三忙说:“哎呀大哥,不行不行,我们把大嫂弄进来就把关系用尽了,看了几个人的脸才弄了一张床位。你再叫我们弄别人,无异于钻冰取火、榨沙求油,绝对是不可能的事。老哥呀,咱们能住上院就很不错了,别人的事不是不帮,是实在办不到呀!你就别往蚍蜉头上戴盆了。” 老四接着说:“大哥,你以为寻人看脸容易呀,那是要欠别人的情哩。世上最难还的账就是人情债,我们把大嫂弄进来,这笔债不知几时才能还清。你再叫我们去弄别人,就算能办到,弟妹们把债背到阴司去呀?” 大妹又说:“哥呀,你说的这事难度太大,不要说我们,就是院长也办不到。你又认不得人家,不到急诊室去不就完事啦。咱还是别管了。” 二妹笑着说:“哥呀,我听说你已经是咱们那里的‘智多星’了,莫非还想篡‘及时雨’的权不成?人家梁山好汉都是英雄人物,不会有谋权篡位的野心。你还是放本分些,把自己的智多星做好,不要有非分之想。”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什么及时雨、智多星,英雄好汉的,我看都是些笨蛋、蠢猪,没有头脑的莽汉。梁山伯英雄排座次,应该写成梁山伯莽夫排座次才比较恰当,我不愿作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早在七十年代就听人说过:雨倒是及时,可惜没有滋润旱地,全部送到江里有何用处?有智用不到地方,连屁都不是,不怪名字叫个‘无用’。 仔细想来,人家说得不无道理。那时候的大宋王朝已经腐朽之极,皇上昏庸无能,朝里奸佞当道,到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爱国人士受迫害,正直官员坐牢狱,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梁山一百单八将历经磨难才逃得生命,好不容易聚到一块,三败高太尉,两赢童贯。当时军威大振,兵精粮足,要是举旗造反,必然所向披靡。如果再与南方的方腊联合,推翻赵家王朝十拿九稳。可惜他们选择了诏安,向官府投降,变成了朝廷的鹰犬,率领精兵强将去征剿农民起义,使那些好汉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落得狐兔死,走狗烹的悲惨下场。 这本书把人看得生气,什么及时雨、智多星,什么五龙八虎、五虎上将?难道说一百单八将就没有一个有头脑的人,没有一个陈胜吴广式的人物?没头脑还叫什么英雄,我说都是些笨蛋莽夫才较为名负其实。 如果他们那时起兵造反,推翻宋王朝,建立朝气蓬勃的新国家,老百姓有望过上好日子。那样一来,国家就不会被外族侵犯啦,岳飞也不会被奸贼害死啦。我这老农民虽然没本事,绝不崇拜那些所谓的梁山英雄。” 桃花洗了碗出来,听到这话就说:“大伯,《水浒传》我也看过,不知历史上是不是真有那回事,不管真假都与现在无关。是英雄也帮咱们办不了事,是狗熊也对咱没有任何影响,你现在说那些话有啥作用吗?” 二妹又说:“哎呀大哥,我不过打个比方,说句笑话你就讲了那么多。看来,你的确博古通今、见多识广,这里的问题没有我们完全可以。” 常大伯大声说:“是呀,地球不管离了谁都不会停止转动。你老哥虽然人微言轻,但不会坐视不管。我要尽力去做,先找医院领导说说,让他们把闲着的地方利用起来。实在不行,我就把这张床位让出去---。” 老三忙说:“不敢,不敢,你把床位让给别人,我大嫂往哪里住呀?帮人不是这个帮法,你这样做对得起大家、对得起大嫂吗?” 桃花接着说:“是呀,我大妈的病不能耽搁。你想让爸姑们帮别人,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才行。你就算让出一张床位,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急诊室里停了那么多病人,你让谁住的事呀?大部分人不会像你这么礼让为国,万一因此打起架来,反而事与愿违,越发不可收拾。” 老四也说:“我大嫂这张床位,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牺牲自己去帮素不相识的人,太不值得,---。” 常大伯顶着他说:“你们刚说举手之劳、如同反掌,这回又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咳,你们那句话是真的吗?太费劲咱就不办。人吗,迟早都是要死的,多活几年能弄啥,为啥要让你们费那么大的劲哩?” 大妹忙说:“不费劲,不费劲。大哥,我们就是打了几个电话而已。不过,人情用一次可以,你再叫我们去弄别人,人家也不会答应。” 二妹又说:“再管别人的事,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大哥说找领导说说,这倒是个可行办法。咱们就向院长、主任提建议,也许会采纳的。” 老三忧心地说:“就算领导采纳,没有房子也是枉然。即便现在扩建,也得一段时间。抢救病人,那可是迫在燃眉的事,远水解不了近渴。” 常大伯说:“怎么没有地方?现在的大夫,大都有自己的房产,根本不在医院住。他们的房子经常闲着,为啥不能让病人住哩?病房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地方,这间房里两张床位,那一张不是没住病人吗?” 老四又说:“大夫在这里工作,医院不能给人家没有房子,待遇不好留不住医术高超的大夫。医院大了,领导多了,有资历的大夫多了。他们不留几张预备床位,有大劲关系的亲属来了,没地方住咋办呀?” 常大伯大声说:“医院有的是闲房子,这张床位都闲了几天啦,来了病人没处住,啥规矩吗?床位闲着也不让病人住,这是啥医院吗?” 门外有人走进来说:“谁说床位闲着,这不是来了病人吗。”常大伯朝出一看,只见两个护士抱着被褥往进走,后面跟个年轻姑娘,惊得他不由得张大嘴巴,接连‘啊——’了半会才说:“怎么是你呀?” 正所谓:如今世事没法说,谁看不惯能怎么?要知来者是何人,下回文章紧接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7违法记败类进监牢 纳建议闲房住病人 医生医人先自重,思想不纯是大病。 一人生病住医院,多家积蓄全花净。 术高德低素质低,贪心不正法律正。 民间不乏明眼者,举报建议皆有用。 姑娘太不幸,抽血续母命。孝心诚可贵,令人受感动。 当局不识称,旁观明如镜。色狼披白衣,少女遭玩弄。 只说闲话没有用,紧跟前边走端正。上文说道:常大伯的老伴发病,到古城二院住不进去,多亏他的弟妹们帮忙,托熟人、找关系,不但进了心脑血管专科住院部,而且住上了宽敞漂亮,设备齐全的高级病房。 常大伯不顾儿女们阻止,一个人搭班车去医院服伺老伴。他在班车上遇到、听到了许多自己不以为然的怪事,几经争论也没有起到力排众议的作用。到医院又看到了好多具体情况,有关系的病人住进病房,条件优越,没关系的还在急诊室里,困难太多,他那颗正直的心里甚觉不安。 他到医院时间不长,弟妹们昨天安顿好大嫂还不放心,今天又一同到病房看望,常大伯趁机提出两件事要他们帮忙解决。 第一,要他们把自己听到、看到的不良行为向医院领导反映,要求院方对患者负责,将道德败坏、素质低下的医生清理出去。 这个问题经过辩论之后,弟妹们终于答应尽力而为之。当常大伯把第二个问题说出口,他们都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根本无法办到。他尽管恩威并举、办法用尽,说得口干舌燥也达不到预期目的。 气得常大伯大声猛呵:“医院有的是闲地方,这张病床闲了几天也不让病人住,这是什么规矩、什么讲究,什么道理吗?” 弟妹们尚未开言,门外却有人往进走着大声说:“谁说病床闲着不让人住?留下的床位都是有用处的,这不是病人住进来啦。” 常大伯往出一看,两个护士抱着被褥枕头,后面跟的年轻姑娘正是自己在班车上遇到的哪位。惊得他脱口而出:“啊!怎么是你呀?” 坐在床沿上的客人赶快起身让位,护士忙着去铺床帐,姑娘站在常大伯跟前说:“大叔,你们的病人住在这儿,真巧呀!可能是缘分吧?” 常大伯疑惑地说:“你,你今天刚来就住上了?这是怎么搞的?那么多重病人还躺在急诊室里住不上院。这里不是心脑血管住院部吗,你只是来检查身体,能行能走的,用不着住院治疗呀?” 姑娘说:“我也说不用住院,那个邵大夫说观察几天有好处。他真是个有本事的医生,一眼就看出我是气血不足,不需要仪器检查,好好调养几天,只用几种补方,配合药补、食补,很快就能大见成效。” 常大伯的大妹问:“姑娘,这家医院的床位特别紧张,好多重病患者都住不上,你有多么劲大的关系?检查身体就能住进这么好的病房?” 有个护士铺好床铺说:“这姑娘是邵大夫的关系,医院的床位再紧,都得给主要领导、重要医生留有余地,谁没有几个三亲六故吗?”说罢,朝柳枝这边看了看,没说什么就一前一后,匆匆离去。 二妹又问:“姑娘,邵大夫是你的什么人,可能是娘舅吧?” 姑娘说:“啥关系也没有,他是班车上哪位大婶的丈夫。今天才遇上的,大婶嫌我没有给她让座,拽着我的头发拉起来。多亏这位大叔出面干涉,她才认识错误,化敌为友,让我坐在她的腿上,遂成莫逆之交。到医院更是帮了大忙,介绍她丈夫帮我检查、住院,的确出了不少力。” 常大伯的三弟说:“大哥,你说的事我们会尽力去办。时候不早了,你们好好照顾大嫂,什么心也不要操,不管啥事,都有我们哩。” 老四也说:“是呀,该管的事就要管,要是人人都对这样的事麻木不仁,咱们的国家就危险了。大哥,告辞,你就别操心啦。” 大妹二妹都说:“对,这个世上还是正直人多,只要大家共同抵制不正之风,和那些坏人坏事斗争下去,社会就能向好的方面发展。” 桃花这时插话说:“大家的国家,大家的社会,就要靠大家维护哩。你们快忙去吧,咱得抓紧时间,这里来了病人,地方也紧张啦。” 常大伯说:“是呀,就算是大夫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让患者住住有何不可。快去建议吧,这么大的医院,不会没有关心病人的领导吧。” 弟妹们给大哥留下电话号码就往出走,桃花一直送到电梯门口,看着他们进了电梯才回到病房,帮大伯给大妈翻过身后又去倒尿。 常大伯把椅子挪到床边坐下,又给柳枝慢慢地揉着胳膊,眼睛看着吊瓶,还不时的朝姑娘那边瞅瞅说:“真想不到,咱们竟成了同房病友。” 姑娘靠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看着常大伯说:“是呀,我也想不到会和你们住在一起。大叔,大婶得了啥病,好些了吗?” 常大伯‘咳’了一声说:“中医叫中风,西医叫脑梗、脑溢血。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间就发病了。今天能强些,还吃了点东西。” 姑娘说:“强些就好,大婶有你细心照顾,会好起来的。” 桃花从卫生间出来,听到这话就说:“可不是吗,我大妈的儿女一大群,尽管都很孝道,也没有我大伯的作用大。他今天刚来,大妈脸上的容颜就好多了。今天能吃点饭,问话还能简单地回答两个字。” 姑娘又说:“大婶有大叔在身边,病不好都不由它。我妈要是有人关心,她就不会白受那么多罪,我给她输了几年血也不顶啥。” 桃花忙问:“怎么,你妈得了啥病?咋能没人关心,你爸干啥去了?” 姑娘说:“我爸太懒啦,不爱下苦挣钱,老想着挣轻快钱,不知道干的什么事,家里钱不够,还贷了七八万元,出去了再没回来。七八年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点音信也没有。我妈有了病老是拖着不看,嫌医院的检查费太大,实在扛不过去就在附近医疗站随便看看。结果把病耽搁得越来越重,最后实在支持不住,就躺在炕上起不来了。 我当时十三四岁,父亲杳无音信,我只好辍学回家照顾母亲。家里没钱,我跑遍了所有的亲戚熟人,总共筹集了五千多元把母亲弄进县医院,医院检查的结果说是贫血严重,怀疑有慢性白血病的可能。县级医院不能确诊,也没有检查治疗的条件,让我们到省城大医院去。 我妈早就对白血病谈虎色变,听医生这么一说,当时吓的不得了,让我把她弄回家不看了。我虽然少不更事,对白血病也有所了解,上小学的时候就给得了白血病的同学捐过钱。经过多方面的努力,那个同学还是被病魔折磨死了。我当时就深知这种病的厉害,何况现在是初中生了。 我还是安慰着母亲说:‘妈,白血病都是小孩得哩,你已经是中年人啦,怎么会得这种病?县医院说的不准确,咱还是到大医院去吧。’ 我母亲坚硬地说:‘不去,咱拿啥去哩?不说治疗啦,连检查费也出不起。再说,即便检查出来,真是那种病咱也治不起,还是听天由命吧。就在县里治治,不是白血病就能好,好不了算啦,不要白花检查费。’ 我也坚决地说:‘不去不行,去了就能确诊,如果真是那种病,需要骨髓移植,就把我的移植给你,咱光出个手术费,要不了多少钱。’ 我妈坚持着说:‘娃呀,你还是个孩子,往后的路长着哩。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骨髓特别重要,抽了就会影响身体发育,我咋能为自己苟延残喘,让我娃受伤害哩?再说,骨髓就算是自己人的,光住院费、检查费、手术费就是一大笔钱,咱把人求遍、把房子卖完也差得远。 你爸不知死到哪里去了,我娃尚未成人,这么重的担子,你挑不起。咱还是不看了,你回去好好上学,不能为我耽搁你一辈子。’ 我着急地说:‘妈,瞧你说的啥话吗。我已经是初中学生了,难道连一点道理都不懂吗。人活一辈子,辛辛苦苦地把娃养大为了啥嘛?不就是老了、病了有人照顾吗。你坐着歇歇,让我了解一下这方面的费用。’ 我看她不说话了,就到医护办公室去问医生,医生说如果真是白血病,通过骨髓移植就有康复的希望。不过,那是要花很多钱的,就算用自己亲属的骨髓移植,最少也得十到二十万元,成功率谁也不敢保证。” 常大伯听到这里就插话说:“只要有希望就要治哩。改革开放这些年了,社会上的有钱人数不胜数,有爱心的正直人士越来越多,一二十万元不是什么难事。你家情况不好,可以向政府部门、社会贤达求助。” 桃花接着说:“是呀,国家富强了,人民有钱了。众能济一,每人捐献一点就把问题解决了。我大伯要是知道得早,一定会帮你的。” 常大伯又说:“姑娘,你妈现在怎么样?要是有啥难题,大叔还能帮你解决。别看你婶病着,我家还有果品厂,有钱的亲属也多,你有----。” 姑娘打断他的话说:“多谢大叔,现在用不上了,我妈已经死了。” 桃花吃惊地说:“啊!死了,人不是在医院吗,怎么能死哩?” 姑娘接着说:“在医院已经是几年以前的事了,我刚进初中,对社会上的事一点不懂,听了医生的话就吓傻了。几十万元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想都不敢去想,谁会把那么多钱借给一个孩子? 我慢腾腾地从医护办公室出来,躺在连椅上的母亲却不见了。我当时大吃一惊,病得走不成路的她咋能不见了呢?我到处跑着叫着找妈妈,医院里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她的人。把我急得大哭起来,有个好心人给我说,他看见一个女人扶着墙,艰难地朝医院外边去了。 我赶忙跑出医院,远远地看见母亲扶着路旁的树,向过往的班车招手叫停。我跑到跟前大声说:‘妈,你咋一个人出来啦?找不见把我没吓死。’ 我妈扶着树,弯着腰说:‘害怕啥哩,我现在送人都没人要,你还怕丢了不成。我想搭车回去哩,不看就不看啦,过来过去问啥哩?一点都不听话。我自己搭车走了,看你问来问去给谁看呀?’ 我说:‘好我的妈哩,这里没有到咱哪里的车,你不知道人家到哪里去就随便上,拉到外地咋办呀?人生地不熟的,你,你咋得回来呀?’ 我妈又说:‘回不去就不回啦,哪里黑了哪里歇,反正就是这一摊子,有害怕的啥哩。得下这麻烦病,活着也是白受罪哩,不如早点死了好。’ 我好说歹说,连哭带劝,并答应她不到省城去了,总算把她勉强扶进医院里。让医生办个住院手续,用保守疗法先治着。” 桃花说:“那种病不做骨髓移植,保守疗法只能延缓生命,起不到治本作用。你还是应该想办法弄钱到大医院去,做手术就把病根除啦。” 姑娘咳了一声说:“唉,还大医院哩,县医院住了半个月,很快就把钱用完了。我回家求爷爷告奶奶地四处筹钱,所有的亲戚、朋友、自己人都跑遍了。人家可能觉得我爸生死未卜,不敢把钱借给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见我来了就告艰难,给点解决不了问题的小钱。 那点钱拿到医院,无异杯水车薪,医院天天催着要钱,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医院要不到钱就停药不治了,我们只好回家将养。” 桃花叹口气说:“唉,不管哪里的医院,现在都成了钱道主义啦,马上没钱就停药,咋好意思哩。回家能养个啥嘛,无非是停着等死罢了。”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可以找干部呀,当干部的应该关心群众疾苦。你家没人,他们要主动向民政部门反应,这种情况就该政府救助呀。” 姑娘说:“还主动哩,找都找不见人,有时偶然找见了也是一推六二五,让我自己到村、乡政府、民政局跑跑,兴许遇上个好心干部就把事办了。只怪自己的运气不好,跑了七十二系,嘴皮子磨烂也没遇上一个好心干部。实在没办法,只好叫乡村医生先看着。 有个医生说:‘你妈这病要补血哩,她的造血功能出了问题,咱没办法修补可以输血呀。只要她体内有血液就不用造啦,病或许能好哩。’ 我觉得人家说得很有道理,有了血人就不要紧,只要能维持一段时间,兴许我爸就拿着钱回来啦。于是,我就叫医生抽我的血给我妈打。 医生说:‘女儿给母亲输血,按理来说没有问题。不过,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不怕一万,但怕万一,你还是化验一下保险。光化验血型,用不了多少钱,我宁愿给你出化验费也不敢冒险,出了问题就麻烦啦。’ 我想,人家医生也是小心没大错。化验就化验吧,咱再没钱也不能在这上边省事。我妈的血型在医院化验过了,只化验我一个人的也好办。 我当天就去医院化验了血型,医生看了化验单才点点头说:‘没问题,血型完全一致,我可以抽你的血给她输。’我当时嘟囔着说:‘亲亲的娘们两个,血型咋能不一致哩。总要叫人化验一回,白白花些冤枉钱。’ 医生准备着东西说:‘唉,社会上怪事多啦,不小心不行呀!’ 就这样,我三天两头给母亲输血,一个星期过去,我妈的病果然见轻了。脸上的颜色好看了许多,也能吃点饭,人渐渐有了精神。 我高兴地说:‘妈,咱不怕了,只要用我的血,你就有好的希望。’ 母亲忧伤地说:‘好娃哩,这办法只能将就一时,起不了根本作用。你有多少血吗?抽多了不行,那会影响你的身体,妈不能把我娃害了。’ 我连忙说:‘妈,不咋,一次就抽那么一点,不碍事。咱只要坚持一两年,我爸就把钱拿回来啦,咱就可以到大医院去换骨髓。’ 就这样,我娘们两个苦苦等了两年时间,几回都梦见我爸成了老板,西服领带的开着小车回来了。可是,把人高兴醒来还是空欢喜。 我妈不让再抽血了,我每次都是瞒着她把医生叫来,血抽出来了,她不让打也没办法。后来,她连阻挡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由着我来。再后来,水、饭喂到嘴里咽不下去,我就给她挂吊针。只想着延长生命,等我爸回来就有救啦。只可惜,临咽气的时候也没能见上我爸一面。---” 姑娘哽咽着说不下去,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滴。桃花取出卫生纸,撕了块先在自己脸上擦了擦,然后再撕了些塞进姑娘的手里。 常大伯气呼呼地说:“啥干部吗?这样的事都不管,政府要他们干啥呀?你爸已经失踪几年啦,那你们咋不报警哩?干部不管有警察哩!你们要是及时报警,你爸可能早就找回来啦,你妈或许死不了。” 姑娘用桃花给她的卫生纸擦着泪水说:“报警,我也想过报警。我二爸给我说:‘娃呀,咱恐怕不敢报警。你想想,你爸生死未卜,要是把警报了,警察就会一查到底。万一你爸死在外边,户口当时就注销啦。咱这里开发在即,土地征用、青苗赔偿,还有地面作物、过度补助,啥都是按人算哩;就是日后搬进小区,房子也是按人分哩,少一个人的户口就差远啦。咱不报警,你爸活着也好,死了也好,家里人的户口都在,不管分啥钱,一个也少不了。咱只要有了钱,他回来不回来你妈都有救啦。’ 亲戚们都跟着这样说,我一个年轻娃没主意,只能大家意见为意见。结果,我妈没等到开发就走啦。我爸好像泥牛入海,至今无声无息。” 姑娘说着又哭了起来,桃花啥话没有,只能陪着流眼泪。常大伯叹着气说:“唉,别哭了,死了的已经走了,你再哭能起啥作用吗?姑娘,家里还有啥人,你咋一个人出来啦?社会上坏人很多,不小心就会上当。” 姑娘擦擦眼泪又说:“多谢大叔提醒,孩子家身上没钱,谁骗我的啥呀?家里再没有谁,也没有贼感兴趣的东西,我姑妈叫去帮她看孙子。在姑妈家身体也不争气,好好地就昏倒了,姑妈给了点钱让我出来看病。” 常大伯看看躺在床上的柳枝,她睁开的眼睛里也有泪水,一只能动的手捉住丈夫的胳膊摇着。常大伯看着她的眼睛说:“老婆子,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别难受,可怜不可怜已经死了,谁再有本事也不能让她活过来。你好好养病,这姑娘是个好娃,有她姑妈照顾也不要紧。” 他看了看吊瓶,又把目光移到姑娘脸上说:“姑娘,我看你主要是把血抽的多了,没有多大的问题。只要加强营养,吃些补血益气方面的药,打几天葡萄糖,将养将养就会好起来,用不着到这里住院。明天还是让医生开点药,把手续一清回去吧。有住院那些钱,把生活改善好就行了。” 姑娘说:“我姑妈叫来大医院检查,主要是怕我妈的病有遗传。” 常大伯忙说:“不会,不会,白血病不会遗传。我在书上看过,白血病不受基因控制,怎么会遗传哩?你就不该来大医院检查。” 姑娘又说:“邵大夫也说这种病不遗传,如果要检查,就不是一两个部位的事,那会花很多钱的。他就说是气血不足,既然来了住几天,吃点药调养调养,配合几种快速补方,必然大见成效,恢复起来不成问题。唉,早知这样就不来了,在家里打几天吊针、吃好点就行了。” 桃花安慰着说:“既来之则安之,把心放宽,住上了就看几天吧。这里的条件好,有医生调理、护士指导,恢复起来也快些。” 姑娘说:“人家盛情难却,也只好这样了,先住两天再说。” 桃花又问:“姑娘,你多大啦?叫什么名字?缴了多少住院费?” 姑娘回答说:“我姓宋,叫‘雪雪’,今年十七啦。人家要五千哩,我姑妈给了一千元,连我身上的钱,总共不到一千二。” 桃花惊讶地说:“啊,一千来元,连一天的花费也不够。我听人说,这家医院花费大,每天的花费起码按三四千元,下了两千元就不让住了。我们这两天的花费都在一万多、七八千元上边,你没钱咋能住上哩?” 姑娘又说:“我根本没想住院,就是哪个邵大夫亲自到收费处说了,人家才答应收一千元。我不想扫大夫的兴,就办手续住下了。” 常大伯说:“雪雪,你没有社会经验,不能太相信人,弄不好会吃亏的。那大夫和你非亲非故,对你出乎寻常的好,可能另有企图,----。” 姑娘忙说:“哎呀,大叔,我只有一千来元,差不多都给医院缴了,我能吃个啥亏?咱不能把人家的好心当成恶意,他在我身上能图啥吗?” 常大伯正要再说,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说:“姑娘,挂吊针啦。”他只好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双手摸着柳枝的胳膊看吊瓶。 姑娘躺到床上,护士很快给她挂上瓶、扎好针。桃花看着看着就问:“喂,护士小姐,给这姑娘用的啥药?好像没有一点颜色。” 护士收拾着东西说:“葡萄糖能有啥颜色?加点维生素也是白的。”她嘴里说着,手里端上托盘就出去了。 常大伯又想说话,柳枝的药液快滴完了,他只能先问桃花:“你大妈今天挂几瓶吊针?有没有吃的药?”桃花说:“具体几瓶我也说不来,吃的药只有两种,一天两顿,早晨把一顿吃了,第二顿傍晚再吃。” 常大伯看着药瓶说:“不管多少,完了按铃叫人就是,没有了也要叫护士拔针哩。桃花,没事了就去吃饭吧,这里有一个人能行。我早上吃了半斤羊肉饺子,到现在一点不饿,下午饿了还有肉夹馍哩。” 桃花说:“我也一点不饿,咱现在先给大妈翻个身,等吊针打完了再去吃饭。顺便给这姑娘把饭捎回来,她一个人挂着针出不去。” 姑娘忙说:“不,不,你只管你们就行,不用管我。邵大夫说啦,他下了班,我的吊针也打完啦。他带我出去吃饭,还要传授快速补法哩。” 桃花心里纳闷,嘴里没话可说,和大伯给大妈翻过身,瓶里药液也滴完了,立即按铃叫人。护士拿着药瓶进来就换,常大伯开口问道:“喂,同志,我老婆今天几瓶药?打完还有没有?大概能到几时?” 护士看了他一眼说:“大叔的问题还不少哩。今天一共六瓶,这是第五瓶,下边还有最后一瓶,打完的时间可能到下午啦。你问清想干啥哩?” 常大伯说:“我不想干啥,也干不了啥,做到心中有数就可以了。” 护士走了以后,常大伯还想再问点什么,扭头一看,那位姑娘已经睡着了。他看姑娘太累,心想让她睡去吧,醒来以后再说也不迟。 可是,姑娘好像累坏了,这一觉睡得真香呀!第一瓶吊针打完,桃花把护士叫来,换了第二瓶她都没有醒来。常大伯只能缄口不说。 柳枝和姑娘的吊针几乎同时打完,姑娘也睡醒了。桃花给大妈倒了尿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姑娘醒来还想再睡,马上阻止着说:“姑娘,你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不能再睡啦。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睡不着也不好。” 常大伯取出手机看看说:“时候不早了,今天可能没啥事啦。桃花,你下去吃饭吧。这里还有肉夹馍,再随便捎点什么,我就不下去了。” 桃花也看看表说:“吃药的时间还早,那就先吃饭吧。我上来捎两碗馄饨,大妈吃不完了都是你的,不够了柜柜还有食品哩。” 她往出走着回过头又说:“姑娘,人心隔肚皮,肉眼看不清。不能太相信不知底细的人,你和邵大夫初次认识,还是咱两个一块走吧。” 姑娘诧异地说:“咱们也不是初次认识吗?那我凭啥相信你哩?”桃花被她问得不知咋说才好。常大伯大声说:“凭啥,就凭你们都是女人!” 姑娘还是不解其意,继续疑惑着说:“女人,女人能弄啥吗?她又不会看病。人家邵大夫是医生,人到医院里,不就是要听医生的话吗?” 桃花无言以对,常大伯还想再往明白地说,有个护士跑来叫道:“姑娘,快下楼去,邵大夫来电话说,他开着车在楼下等你。” 姑娘立即答道:“好,我这就去。”说罢,看看屋里的常大伯和走到门口的桃花,啥话没说,飞快地走出房门,踏踏踏地向电梯口跑去。 桃花看看大伯,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说话就走了。当她乘电梯下到底层,快步走出住院部,眼看那姑娘上了一辆豪华小车,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叹叹气、跺跺脚,一个人默默地走出医院。 常大伯一个人在病房里陪柳枝说了会话,就开始按护士教的方法进行按摩。一下、两下,直到五十下还不停止。护士说过,做得多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就坚持着、顽强地做着数着,到一百三十下的时候就累得汗流浃背、精疲力尽了,他还硬支持着再做了六下方才停止。 他觉得自己的腰腿酸疼、眼睛不明,头上身上的汗水,一个劲地出个不停。连忙活动腰肢,伸缩双腿,拿过毛巾,使劲擦水。柳枝那只能动的胳膊抬了起来,抓住他的衣服往自己跟前拉。 常大伯顺势坐在病床边沿,看到柳枝满脸感激之情难以表达,两只眼睛又被晶莹的泪水盖住了。他手里的毛巾自然而然地擦到了她的脸上,嘴里同时说着:“老婆子,心里把劲鼓上,能动的地方尽量动动。我会坚持给你按摩,有信心让你重新站起来,争取回去的时候走着进门。” 柳枝抓衣服的手摸到丈夫的胳膊上捏了一下,嘴里同时说出“对,对”两个字,虽然不太清楚,常大伯不但听明白了,心里还有一种新感觉。 他是紧挨柳枝那只不能动的手坐着,当耳朵里听到老伴出声的时候,屁股上边同时有被触摸的感觉。他立刻意识到是老伴那只不能动的手在动,赶忙站起身子惊喜地说:“啊!老婆子,你这只手能动了!”说着揭开被子,双手捉住老伴不能动的手说:“你动,你动,再动动让我看看。” 柳枝的手指果然动了起来,把常大伯高兴得不知怎么表达,嘴里无比激动地说:“啊!果然能动了!老婆子,你真行呀!你,你太心疼了。”他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竟弯腰曲背,把嘴贴在柳枝的脸上吻了起来。 柳枝没有躲闪,也没有推他,而是用自己那只能动的手,在丈夫的后脑勺上抚摸着不让离开。这一幕,却被吃饭回来的桃花看见了。 常大伯听到推门声连忙站了起来,回头看见桃花有点不好意思。桃花笑着说:“没啥,你老两口感情深,都在情理之中,怕啥哩。” 常大伯只窘了一下就说:“桃花,你大妈这只手能动了!” 桃花也很惊喜,把手里的饭往柜柜上一放说:“是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快让我看看。”马上揭开被子,一手捉住大妈的手腕举起来说:“大妈,你动一下让我看。”柳枝又动了动手指,桃花兴奋地大声说:“啊!真的能动了。大妈,你给咱伸个一。”柳枝果然只伸出了一个食指。 桃花连声喝彩,“好,好啊!大妈,你再伸个二。”柳枝又把中指伸直了。桃花再叫“三,你再伸个三。”柳枝马上伸直了三个指头。 桃花放下大妈的手,回头看着大伯说:“大伯,你真行呀!今天刚来,我大妈的变化这么明显,不但能说几个字,不能动的右手也能动啦。看样子,你在我大妈身边所起的作用,儿女们再多、再好也无法办到。” 常大伯说:“这都是药物治疗的作用,你不能完全归功于我。”桃花又说:“药物治疗固然重要,精神疗法也是必不可少,两者配合起来才能相得益彰,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大伯,先吃馄饨,我去把肉夹馍热一下。” 常大伯说:“别急,我想把床摇起来,让你大妈坐着吃。”桃花说:“对呀,坐起来好吃。大妈的手能动了,慢慢就能自己吃。” 常大伯又说:“可能当时不行,先喂着,让她练习捉筷子。这床我还不知咋摇哩。”桃花说:“好办,好办,捉住床头下边的手把,几下就摇起来了,再把那块饭板横担在两边的护栏上,就跟饭桌一样。” 桃花说罢,拿着肉夹馍就出去了。常大伯把床摇得让柳枝坐直,饭板担上去高低正好,再把馄饨倒进碗里放在上边,用勺子舀着,尝尝不烧就给柳枝喂。喂的剩了半碗,他就把勺子让柳枝捉住自己吃。 柳枝捉住勺子能舀,就是吃不到嘴里去。常大伯给她鼓着劲、打着气,还帮着她弯、抬胳膊。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再来。啊,柳枝终于自己吃到嘴里去了。老两口互相看着看着,柳枝竟笑了起来。 桃花进来看到这种情况,自己也跟着笑了一会。常大伯接住桃花递给他的肉夹馍,先让柳枝咬了一口自己再咬。柳枝吃了两口又吃她的馄饨,常大伯吃了一会又让柳枝咬,柳枝还能摇着手说了“不不”两个字。 常大伯张开大嘴,几口就把肉夹馍吃完了,又把第二份馄饨倒进碗里。柳枝再吃了两口,示意自己饱了让丈夫吃。常大伯觉得她刚开始吃饭,不能过多,自己不再客气,端过碗连吃带喝,一会儿全报销了。 桃花去洗碗,常大伯取下饭板,把床放平,又开始给柳枝按摩胳膊。桃花进来帮他给病人翻过身,看了看屁股下边,再看看床下吊的尿袋说:“尿不少了,又该倒一次啦。大妈怎么只尿,这几天一点大便也没有。” 常大伯边揉边说:“你大妈平时就是便秘,好几天大便一次,用过各种通便药,效果都不咋样。多吃青菜水果还能好一点,这几天没吃啥饭,又经常躺着不活动,大便就更不行了,可能还得几天。到时候再说,用点开塞露,实在不行,就得用手指往出掏,我都帮她掏过好多次啦。” 桃花说:“啊,用手掏哩,脏死啦,医生都没办法吗?” 常大伯接着说:“不是没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到医院灌过肠,当时拉出来了,过后还是原样。几种通便药也可以,大便稀了,肚子疼得受不了。大便继续干着,肚子一点问题也没有。” 桃花又说:“大伯,看样子,大妈这病离了你不行。儿女们谁知道她有这么多问题?即便知道了,谁又能下势给她用手指掏粪呀?” 常大伯说:“所以说,只有我伺候你大妈最合适了。你们明天去旅社把房间退了,只留一个人帮我就行,其他人都回去干自己的事。这里停的人多了只能加大花费,没有一点实际用处。” 桃花说:“咋能没用处哩?平时两个人可以,检查的时候就不行了。大伯,你就是再能干,两个人也把我大妈抬不到仪器上去。” 常大伯又说:“哎呀,除了死方,尽是活方,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明天要是做检查,你们都别去,看我一个人给她检查得了。他们的工作人员看到咱们人多,当然不会出手帮忙。要是只有一两个人,他们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动手。如果让仪器闲的时间长了,后边患者都不答应。” 桃花说:“这样说倒是实话,他们工作人员帮着抬一下也影响不了什么。可是,咱们有的是人,没有必要看人家的脸。” 常大伯生气地说:“咋叫看脸哩?那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本职工作让患者家属替代了,人家落得轻松,也就把患者家属靠住了。他们也不想想,只为偶然抬一下病人,让几个人长期住在这里趁得着吗?住店花钱,吃饭花钱,要给患者家属增加多少不必要的负担哩?” 桃花赞同着说:“是呀,为抬一下人多住几个人,的确趁不着,对他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可是,人家已经习以为常啦,谁也改变不了这种现象。咱不住人也行,可以和医生说说,需要几时检查,提前发出通知。家里人接到通知再来,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完全来得及。” 常大伯嘴里没说,心里在想:不够麻烦钱。只要我在这里,叫检查也不会给家里打电话。我倒想试一试,看能不能把这种现象改变过来。正是: 病人检查用仪器,家属人少上不去。 工作人员搭把手,助人为乐留美誉。 患者为此多来人,雪上加霜太不利。 人人皆知雷锋好,不知能否来今世。 天黑了,蛮牛和三改上来换班,常大伯说:“让蛮牛停在这里就行了,三改和桃花下去睡觉。明早就把旅社退了,祥合来了只留一个人,其他的人都回去干活。这里的啥事有我哩,不能都耽搁在医院里。” 蛮牛说:“我也觉得停在这里划不来,有劲用不上,白吃饭不干活,把人停得难受死啦。这种事我实在干不了,明天回去不来啦。” 三改瞪了蛮牛一眼说:“要是你妈躺在这里,看你来不来?”蛮牛吐了下舌头说:“我,我没考虑那么多。不管是谁,该来就得来。” 桃花忙说:“行了,别抬闲杠。看现在这情况,人多了的确用不上,咱就都听大伯的,大伯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比咱想得周到。” 三改又说:“我两个都睡了一天啦,晚上再睡也睡不着。还是让大伯去睡吧,他劳了一天也累啦。人上了年纪要多休息,不能太劳累。” 常大伯生硬地说:“你两个睡去,睡不着了就坐一坐。人老了没瞌睡,我要是睏了,坐在沙发上眯瞪一会就过去了,不用人换。” 桃花忙说:“大伯,这里的沙发是两用的,白天合起来坐人,晚上展开就跟单人床一样,两个人可以换着睡觉。”说着就做了示范。 常大伯看了看说:“不错,不错,这么好的条件,你们还要在旅社包房子,真是太不应该。来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会过日子的。” 桃花给大妈吃了晚上的药就和三改下楼去了,蛮牛让大伯休息,有自己照顾岳母就行了。常大伯给老伴翻过身,又给蛮牛教了按摩方法,让他闲了就给岳母按摩。蛮牛比大伯有劲多了,做起来跟耍的一样。大伯让他一下一下地缓缓来,太快了病人受不了,时间一长自己也撑不住。 蛮牛按照大伯教的方法慢慢做着,常大伯则拉开沙发,躺在上面闭目养神。蛮牛做了五十下就停下来想开电视,看见大伯休息没敢开。 常大伯闭着眼说:“蛮牛,想看电视就开开,让你岳母也看看。我这人只要瞌睡来了,敲锣打鼓也不影响,开电视那就更不用说。” 蛮牛打开电视和岳母看着,常大伯虽然闭眼没看,脑子里一刻也没闲着。他考虑着医院里的各种弊病,考虑那个姑娘少不更事,连一点社会经验,一点防范意识也没有,邵大夫要是心怀不轨,这娃非吃亏上当不可。不行,我得给弟妹们把这事说说,让他们向领导反映一下。 常大伯想到这里,就起来取出手机,戴上眼镜,拿上电话号码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没人的地方打了半会电话,这才回房睡了一会。 那姑娘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病房,常大伯看她脸上有点红晕就关切地问:“雪雪,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姑娘说:“到邵大夫家里去了。他有好几个家,里边要啥有啥,每个家里都有女人,个个年轻漂亮,比在汽车上遇见那个美丽得多。他家的饭菜好吃极了,饭后还给我喝了一杯什么红酒,把我喝得当时来了精神。他就给我言传身教,进行快速补方。啊,效果真不错,简直舒服----。”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好了,我知道怎么回事,这样舒服下去就不得了。唉,你咋那么傻的,自己吃了大亏都不知道。” 姑娘诧异地说:“吃亏,我没吃亏呀!吃他的饭又没给钱,他给我补身体也没要钱。这些都是好事呀!你说我咋能吃亏哩?你说我咋能不得了呢?邵大夫说,用不了一个礼拜就能好。唉,我看你才是老傻啦。” 常大伯看看蛮牛,蛮牛爬在床边睡得正香。他叹着气说:“唉,可能就是我老瓜啦。姑娘,你难道没看过电视?日后看看就知道了。” 雪雪又说:“大叔,你这话才算说对了。我这几年陪着母亲看病,家里买不起电视,别人家我也没时间看。我妈走了,日后或许能看。” 常大伯只睡了一会,除了给柳枝翻身、倒尿而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想。他想到这姑娘是个孝子,为了给母亲看病辍学回家、吃苦受累,为了让母亲延长寿命,用自己的血滋补她、养活她,真是个好孩子呀。 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强了,人民富了,农民也有了养老保险,老婆老汉再不是儿女们的负担了。但还有个别家庭因病致贫,这就得社会关照。医院也应该灵活一点,特殊情况可以适当照顾,不能一味地要钱。 这姑娘为母亲丢光了自己的一切,到现在啥都不知道。我得帮帮这个好孩子,想办法让她明白过来,把道德败坏的医生绳之以法。 柳枝睡着了,蛮牛还没有醒来,临床那位姑娘也发出了鼾息声,病房里只有常大伯还在继续想着。给柳枝翻身的时间到了,他没叫蛮牛一个人翻,蛮牛还是醒了过来,看到大伯一个人翻身就说:“你咋不叫我哩?我岳母身量重了,一个人不好翻,我们一直都是两个人翻哩。” 常大伯说:“你们不得窍,得了窍不费多大的劲,轻轻一下就翻过来了。你看我不是翻过来了吗。你也行,一个人翻身比我还轻松。” 蛮牛照大伯的样子试了一下说:“一个人完全可以,这就是人常说的‘一窍不得,少挣几百。’你睡去吧,我又睡了一觉啦。” 常大伯给柳枝到了尿说:“老这样放尿不行,得让她恢复意识,控制着尿。从明天开始把尿袋关住按时间放,她慢慢就知道自己尿啦。” 蛮牛说:“我桃花姐说啦,你说咋办就咋办。” 常大伯倒了尿,睡了一会又换蛮牛,两人赶天亮换了几回。第二天一早,蛮牛出去吃饭买早点,常大伯给老伴洗了脸,吃了药,问着给她喝了点水又开始按摩。赶蛮牛把饭买上来,他已经做了一百三十多下。 祥合准时把换班的人拉来了,常大伯只让留下大妮,其他的人一律往回走。祥合拗不过,只好随他,自己又把两拨人马拉了回去。 众人走了以后,病房里当时清闲了许多。哪位姑娘下去吃饭还没回来,常大伯向大妮说了姑娘的情况,让大妮抽空给她讲些女人的一般常识。并说清邵大夫道德败坏,对她的行为属于性侵,是法律所不容许的。让她向纪委反映,向法院起诉,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 医生查过房后,护士挂好吊针,大妮趁机和姑娘说东道西,吊针还没打完,二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了。大妮说的许多道理姑娘听进去了,并且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邵大夫侵害了。要说上告,姑娘还没有那个胆量。 常大伯又出去给他的弟妹们打了一会电话。姑娘的吊针刚刚打完,病房里来了两个生人,说他们是纪委的,要姑娘和他们去了解情况。 姑娘胆怯地不知咋办,常大伯给她鼓着劲说:“去吧,别害怕,实事求是地把经过讲清楚,坏人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还你的公道。” 姑娘直到第二天才回到病房办出院手续,并向常大伯说了许多感激话,然后拿上自己的东西回家去了,病房里又剩了柳枝一个病人。 清闲只是暂时的,柳枝的吊针还没打完,新的病人又入院了。这回进来的是个接近老年的中年妇女,能行能走,精神蛮不错的。陪护人是个中年男子,从穿着打扮上看好像是个干部,听语音可能是陕北人。 常大伯心中暗想,怎么还不是重病患者?遂漫不经心地问道:“喂,同志,你们是哪里人呀?路可能不近吧?几时到省城来的?” 那个男子说:“我们是延安人,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今天早上开车从家里走,几个钟头就到了。门诊看了以后,住在这里观察几天。” 常大伯心里又想:天哪,医院的地方这么紧张,人家并没有什么大病,今天刚来就能住进来。不用说,一定又有什么重大关系。想到这里就试探着问:“同志,看样子是个干部吧?在这家医院可能有关系哩。” 那人毫不掩饰地说:“那还用问吗,没关系这么快就能住上院?而且还是这么好的病房。我在市政府工作,和这家医院是老关系啦。” 常大伯又问:“你们是母子关系吧?你妈得了啥病?这么远把工作撂下来省城看病,可能病得不轻吧?是不是要做什么手术?” 男子忙说:“不,不用。我妈没有大病,她最近就是厌倦夫妻生活。我向单位打声招呼,领她到大医院来检查检查,不会影响收入。” 他们正说着,主治大夫进来作调查问卷,由生活起居,到饮食卫生,真是详细极了。最后还问她对夫妻生活是怎么个厌倦法,是你不想找丈夫,还是丈夫找你你没有性欲,不愿意和他亲热? 妇女不知怎么回答,她儿子鼓着劲说:“妈,你就大胆说吧,有啥不好意思的。医生调查明白了才能准确诊断,准确了就好对症下药。” 医生的问话把这边床上的柳枝听得笑了起来,常大伯连忙打着岔说:“哎呀,老婆子,你今天会笑了。好,好极了。老婆子,我刚才给你把尿袋关着,你要是想尿就言传,我不开尿袋,你就尿不出来。” 柳枝笑着笑着就说:“尿,尿,我要尿哩。”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能说几个字啦!你进步真快呀!我给你开尿袋。” 常大伯开了尿袋大声说:“尿,尿,你尿呀!尽量多尿些。” 有个护士拿着单子走进来说:“大叔,小声点,医生正在调查,不要影响人家的工作。吊针打完了去做磁共振,预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 常大伯接住单子说:“好,吊针打完我就去,做磁共振不是第一次啦,熟路,不用人领。我今天没人,你得帮我把病人推进电梯。” 护士说:“这里没问题,下去了我可顾不上,你得另想办法。”常大伯说:“下去了另找人帮忙。我就不信,现在没有一个学雷锋的。” 吊针打完了,今天陪他值班的二妮下去吃饭还没上来。常大伯看四点快要到了,就叫护士帮他把病人推出病房,推进走廊那头的电梯里。 下到底楼以后,他一个人把病床推出来走出楼门。那些全副武装的保安好像没看见似的,只顾自己互相说笑,没有一个出手相帮的。有个过路小伙看见说:“大叔,你咋只有一个人哩?我来帮帮你。” 常大伯忙说:“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就是想看看,现阶段有没有学雷锋的。现在看来,不是没有,社会还是有希望的。” 小伙说:“不用谢,不用谢,推个人有多重的。”二人说着走着把病人推到地方正好四点,只等了一会就给发了鞋套。 常大伯对工作人员说:“同志,我们不知道今天检查,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这个小伙是我在外边碰到个学雷锋的好人,进去往上抬的时候,可能得劳驾你们搭把手。不然,我两个人可能抬不到仪器上去。” 那个工作人员说:“这么重的病人,知不道也得多留人。先往进推,实在不行再说。后边检查的人多了,我们就不能叫你耽搁时间。” 病人进了放射室,工作人员稍微帮了下手,病人就安安稳稳地上了仪器。常大伯和小伙出来等了一会,工作人员就叫进去,搭手把人抬到床上推出来。常大伯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今天可算给我把忙帮了。我们要是为这一下多来几个人太不容易,对你们来说不费什么。就这举手之劳便可以加深医患双方的感情,我们会由衷的感谢你们。” 有个工作人员说:“不用客气,病人家属来的多了,当然不用我们动手。要是遇上没人的,我们不帮就会因耽搁时间而影响工作。不过,一般的重病患者来了,大都是前呼后拥一大帮,根本用不上我们帮忙。你们今天这种情况是极个别的,最近只遇上了你这么一家。” 常大伯和小伙推着病床,走在回病房的路上说:“那人说的也是事实,病人家属来得太多,就算有学雷锋的也用不上。小伙子,你找谁哩?” 小伙说:“我表妹,是个年轻姑娘。我出去打工才回来,听我妈说表妹只带了一千元,一个人到这里看病来了,我不放心就来找她。” 常大伯忙问:“你表妹是不是姓宋叫雪雪,今年十七啦?”小伙惊奇地说:“是呀,你说得太对了。大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常大伯说:“我们在一间病房住了两天,她已经出院回家去了。你们可能在路上打了错差,不用找啦,现在就搭车回去。” 小伙惊奇地说:“咋这么巧的,进来就遇见了你。不然,还不知到哪里找呀!”常大伯说:“不巧不成书吗,你快回去,回去就见到了。” 小伙说:“不急不急,知道平安就放心了。我帮你把人推回病房。” 这时候,二妮回房没有见人,急忙问了护士赶下楼来,到这里遇见了就抱怨着说:“爸呀,咋不给我打电话哩?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常大伯轻松地说:“怎么不行,这不是都做完了。” 小伙看到这种情况,自己便告辞回去了。二妮和父亲把病床推进病房就开始吃饭,柳枝今天又能多吃一点,并且能说:“我吃饱了。”把常大伯高兴得饭都不吃了,捉住她的胳膊不停地活动起来。 二妮看着父亲说:“爸,先吃饭吧。你这样连饿带累地不行,要是自己身体垮了,你还怎样照顾我妈?我们不是又得照顾你吗。” 常大伯觉得二妮说得有理,自己赶忙把饭吃了,又开始给老伴按摩。二妮洗碗进来说:“爸,你歇一歇,让我来吧。自己身体也很重要。”他给二妮说清要领,二妮按父亲说的方法做了起来。 常大伯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眼睛很自然地朝临床看去。临床上没有人了,他心里不禁想到,是不是他们的建议起了作用,医院已经让不该住院的人出了院。效果蛮快的,这回进来的一定是重病人了。 可是,他这种想法很快破灭,那个延安干部领着穿了一身新衣裳的他妈又回来了。看样子刚吃过饭,干部身上还有一股强烈的酒气。 干部让他妈躺到床上休息,他妈脱着身上的衣裳要换病号服,干部往沙发上一坐说:“不换了,咱又不是重病人,穿那衣裳难看死了。” 常大伯主动搭话说:“喂,同志,你们吃饭去了?还给你妈买了新衣裳,真是个大孝子呀!我还以为你妈没有啥病,出院回家去了。” 干部背靠沙发,左腿担在右腿上边,闭着眼睛说:“那当然啦,百事孝为先吗。我们身为国家干部,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回去,回去还早着哩。来了就要好好检查检查,还想把省城名吃多享受几天。” 常大伯说:“你们延安市也发展得不错呀,好吃的不会少吧?” 干部又说:“不错是不错,条件限制,比省城可差远了。可惜咱的经济基础不够,可望而不可及,调不过来。只好养精蓄锐,以待天时啦。” 常大伯不解其意,只得又问:“干部只要认真负责,工作能力强,做出突出贡献,自然就升迁啦。怎么还要啥经济基础哩?” 干部叹口气说:“唉,工作能力只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还是经济实力,----。唉,不说啦,你又不是想升迁的干部,问这事干啥呀?” 常大伯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不说啦。”干部睡着了,他自己心里又想:莫非现在的干部升迁,还要像过去那样打点吗? 第二天,一大早,病人又比昨天好,洗了脸,吃了药,浑身上下都不烧。二妮下楼去买早饭,常大伯给柳枝倒了尿又把尿袋关住,然后和她说说话就开始按摩,赶二妮把饭买上来,他又做了一百三十多下。 他们吃过早饭,把一切工作都做完了,便静静地坐在病房里,等医生上班查房,护士进来巡视,医生查完房才能开药挂吊针。 上班的时间过了半个钟头,怎么还不见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常大伯以为在别的病房耽搁了,自己心急得坐不住就出去看看。他刚走出病房,老远看见医护办公室里有许多医务人员,正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常大伯慢慢地向前走着,还没到跟前就听有人清晰地说道:“邵大夫今早被叫走了,他娃这次可能回不来啦,弄不好要判刑哩!” 有人接着说:“人家早就调查清了,叫去是给他留点面子。本来嘛,干那种事就要小心谨慎,他咋能那么肆无忌惮地恣意妄为呢?” 又有人说:“别说人家,不知是谁把医院举报啦,市里很重视。听说整个医院都要整改,今天先拿邵大夫开刀,明天不知要轮谁哩?” 有个医生说:“放心,抓邵大夫只是杀一儆百,主要起个威慑作用。如果要认真追查,有问题的人多啦,都抓完了医院就得关门。” 常大伯低着头听着想着,突然间鸦雀无声,抬头看时,有个不知什么领导来到办公室门口说:“先开十分钟短会,有几个问题强调一下。” 领导进去以后,办公室的玻璃门就关上了,常大伯只能看见里边的人,却听不到说了些什么,只好来回转了几圈又回到病房里等着。 临床那个陕北娘俩也吃过早饭上来,女的上了床,背靠被子半躺半坐。干部坐在沙发上等得不耐烦了就发牢骚:“这医院是咋搞的?到现在还不赶快查房。服务态度差得远,看我不向领导告他们。” 常大伯朝那边看了一眼说:“正开会哩,一会就来啦。你急啥哩?既来之则安之吗,这么好的病房,多住几天怕啥哩,别心疼钱。” 那干部笑了笑说:“我心疼钱,笑话。多住是要多住的,今天想领我妈去公园玩玩。她老人家没玩过的地方还不少,不能等得太久了。” 常大伯又说:“你们想玩住在外面多方便,医院里地方紧张,好多重病人挤在急诊室里住不上院,你们何必住到这里挤热窝。” 干部傲慢地说:“嗨,医院里的地方再紧张,也得给我们留有余地。我们想几时来就几时来,想几时走就几时走,比自己单位都气长。”他正说着,查房的医生进了门。可是,人家今天说的话大出所料之外。正所谓:发现问题当举报,黑暗最怕阳光照。欲知来人说什么,再看下回很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8感当今忤逆儿女稀 忆往昔艰苦岁月稠 改革成果真可观,眼前变化万万千。 孝顺儿女到处见,忤逆从此别人间。 过去往事莫追忆,提起难免心发酸。 困难时期丢生命,比起先烈也不冤。 狼把羊皮穿,伤人无形间。有术没德行,财色两头贪。 往事如云烟,有苦也有酸。过了五十年,弹指一挥间。 闲话暂且丢一边,速回正题不要偏。上文说道:常大伯陪老伴柳枝在古城二院治疗,刚去就发现医院存在着许多弊病,除了凭关系、走后门而外,还有个别品质恶劣的医生违规犯纪,收取红包,勒索患者钱财。更有甚者色胆包天、卑鄙无耻,竟敢利用工作之便骗奸少女。 常大伯发现这些情况痛彻心肝、坐卧不安,费尽口舌才说服了他的四个弟弟妹妹,要他们向有关部门反映医院存在的问题,并建议领导对医院实施整改,让那些不需要住院而凭关系进来的病人马上出院,并利用一切闲置地方增设病床,把急诊室里住不上院的重病人全部接收进来。 常大伯说服了还不放心,又打了几次电话督促强调,及时反映新发现的问题。在他们姊妹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大见成效,有关部门立案调查,拘捕了利欲熏心的邵大夫。医院采纳建议,马上开会整改。 那个傲气十足的陕北干部在病房里,正在向常大伯夸夸其谈,院方领导和查房大夫走进门说:“同志,对不起了,你妈这病不需要住院。你们马上收拾东西办理出院手续,需要住院治疗的重病人还很多。” 干部惊疑地说:“同志,你们可能搞错了,我们单位不是有老关系吗?”院方领导说:“医院今天开会决定,对病不对人。不管是什么关系,需要住院治疗的病人就住,不需要的立即出院腾床位。” 有个医生说:“你还是赶快走吧,一会纪委的人就来啦。”干部急忙叫他妈收拾东西,自己很快办清手续,领着母亲下楼去了。 医生看看柳枝脸上的气色,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说:“不错,不错,病情大有好转。今天吃饭怎样?感觉好吗?有啥问题尽管说。” 柳枝拽着身上那些电线和鼻子上的氧气管说:“取,取,不要。”常大伯忙说:“她现在能说几个字了,饭量顿顿增加,这只右手也能动啦。你们把这监测仪和氧气取了吧,线管多得跟蜘蛛网似的,太---。” 医生打断他的话说:“该取的时候我们会取。看病吗,不要嫌麻烦,氧气多吸几天对大脑好,心率监测更重要,没有它会出危险。” 常大伯说:“几天老是这个样子,我看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那个医生又说:“没有最好,有了变化就跟不上啦。”常大伯说:“既然有了变化跟不上,用它能起什么作用?不如不要啦。” 同来的护士说:“不要,不要咋办哩?出了问题谁负责呀?” 医生接着说:“用它就能及时发现问题,第一时间进行抢救。要是没有它,心脏出现问题发现不了,不能及时抢救就会出危险。” 常大伯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多用几天,受点麻烦就比出危险强。我还以为,你们害怕取早了会减少医院收入。” 护士笑着说:“真是外行,这么大的医院,会在乎那几个钱吗?” 医生查看了病情就到别的病房去了。功夫不大,护士又进来挂好吊针。二妮说:“爸,那个床上今天没人,你躺上去睡一觉,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这里有我看着就能行,现在没有啥事,抓紧时间歇歇吧。” 常大伯说:“我要歇在沙发上就能行。医院里地方这么紧张,那张床咋能闲哩?可能一会病人就来啦。这回来的,一定是需要住院的病人。”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两个护士抱着被子进来,很快铺好床帐,几个患者家属抬来一个中年妇女放到床上。紧跟着,医生诊断问话,护士插氧气,做皮试,用监测,量体温,写记录,挂吊针,确实忙碌了好大一阵子。 医生护士把这个安顿就绪,又去忙着处理别的病人。常大伯看看那几个陪护人就说:“乡党,你们几时来的?看着好像有点面熟。” 有个中年男子气愤地说:“我看也有点面熟,我们比你来得早,你都住了几天啦,我们今天才住进来。有关系就是好呀!住院早,条件好,照顾周到花钱少。我们在急诊室里多住了几天,就把错挨扎啦。” 有个低个青年说:“别说啦,关系社会就是这,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熟人好办事。哪有什么办法,谁叫咱们没有关系哩。” 有个护士进来取东西,听到这话就说:“你们还算有运气,不知是谁把医院告上了,市委、纪委、公检法立即派人调查,下令整改,今早把邵大夫都拘捕啦。要不是这样,你们再有几天也不可能住进来。” 二妮插话说:“这里本来住着一个延安干部他妈,没啥大病。医院领导今早才把他们撵走,床位也是刚腾出来没有多大一会。” 那个中年男子说:“这么说来,咱应该感谢那个上告的人才对。” 低个青年说:“我妈能住进来,真该好好谢谢那人。可惜不知是谁,咋谢哩?咱得好好打听打听,当面说几句感谢话也是好的。”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他之所以那样做,完全是出于正义感,什么样的感谢都不需要。你们住进来就好好看病,别费心打听他了。” 中年男子说:“哦,听你这么说,那人难道是你不成?不可能吧,一个老农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有勇气往上告也没人听。” 常大伯又说:“不是,不是,老农民何德何能,谁会听我的?你们是哪里人?女人得了啥病?这几天看得强些了吧?” 低个青年说:“我们是半山县人,得病的是我妈,年龄还不到五十岁。听到她一下子起不来的消息,我赶紧请假跑到县医院,马上和我爸把人转到这里。谁知住不上院,在急诊室里看了几天,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中年男子接着说:“她是一个人骑自行车去县医院看病的,连陪护人都没用,自己上街吃饭,做啥都是一个人。谁知越看越重啦,最后起不来了才说是脑梗。看起来没有你老婆严重,就是不见好转。” 躺在床上的女人说:“唉,觉得有点不美就去看病,不知怎么搞的,把聋子治成哑巴了,看着看着一条腿就不能动啦。” 低个男子说:“妈,你这病不咋,能吃能说,胳膊手活动自如,就是这一条腿动不了。咱多住几天,明天我姐就来了,让我爸回去经管我奶,我姊妹两个伺候你,换着按摩这条腿,很快就能康复。” 中年男子说:“我在这里伺候你妈,家里叫你姑来。你和你姐正上学哩,来看看可以,不能耽搁的时间长了,那会影响学习成绩的。” 女人说:“是呀,把你爸的话听下,上学那是一辈子的大事呀!不能为了妈,把我娃一辈子的事耽搁了,你们还是快上学去。” 低个青年说:“上学,上学,你们就记了个上学。依我看,妈比上学重要得多,为了你,耽搁就耽搁啦。书念不成不念了,文化不高还能当农民,世上啥活不是人干的。要是没有你了,我们到哪里找妈去呀?” 中年男子大声说:“胡说,胡说,纯系一派胡言,不管怎么说,学习也不能耽搁。你两个都给我专心上学去,照顾你妈有我哩。” 低个青年又说:“你,你一只手能捂几个窟窿?家里还有我奶,我两个上学要钱,我妈看病要钱。你在这里伺候我妈,钱从哪里来呀?我两个伺候我妈,你才能腾出身子筹钱,想方设法的挣钱。” 床上那女人哭着说:“我娃说的是实话,你爸负担确实太重了,要是把他压垮,咱家的天就塌了。唉,都是妈把我娃害了。这咋办呀?我死了一河水都开啦。你爸挣钱供你两个念书,那就轻松多了。” 低个青年也哭着说:“妈,看你说的啥话吗?无论如何都得先把你的病治好。我姊妹两个将来干啥都能行,不能看着把我爸往死地挣。” 中年男子又大声说:“都别哭了,咱家情况可以,你两个好好上学,我能供起,也有能力给你妈把病治好。像咱家这种情况,政府不会看着不管。办低保、报合疗,还可以向民政部门申请救助,你们安心读书吧。” 常大伯插话说:“孩子,你们的孝心可嘉,但还要明白一点,后生小辈不光有赡养父母的责任,还有报效国家的责任。为母亲而放弃上学,的确难得可贵。但是,如果学不到知识,将来怎么报效祖国呀? 依我看,你们不能放弃上学,这里的事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比如说:咱这间病房里住着两个病人,我们这边靠住有两人陪护,忙的时间少,闲的时间多,白天捎带着把你妈能照顾上。你两个白天照常上课,晚上轮换着到这里陪陪你妈,你爸有事也可以离开,问题不就解决啦。” 中年男子激动地说:“大叔,你,你当真是个好人呀!那就太感谢你们了。孩子,快,快谢谢你这位好心的大爷。” 低个青年刚叫了一声“大爷,”常大伯就抢着说:“行了,行了,谢啥哩?一个病房的病友,互相照顾是应该的,用不着感谢。” 二妮接着说:“这点小事算啥哩。我爸一辈子给人出主意、想办法,帮了多少大忙,从来也不叫任何人感谢,你们完全用不着客气。” 中年男子正要再说,常大伯的弟弟妹妹都来了。老三走在前边说:“大哥,大嫂今天怎样?好些了没有?我们把你嘱咐的两件事都办完了。” 老四接着说:“我们今天到医院来,除了看嫂子的病情而外,更主要的就是看咱们努力的效果怎样?如果还是那样子就没办法了。” 大妹也说:“大哥,我们对你的话可不是敷衍应付,的确出了力、用了心啦。不管效果怎么样,咱们也算把心尽到啦。” 二妹大声说:“尽到啦还得尽,咋能没办法哩。实在不行再往上告,省里不行了还有中央,我回去就给国务院的熟人打电话。” 二妮忙说:“不用啦,不用啦,今天早晨已经把邵大夫逮了。医院也进行整改,不需要住院的病人撵走了,需要住院的重病人都进来啦。” 弟弟妹妹都说:“这就好,这就好,总算咱们的力气没有白费。” 二妮又说:“逮了邵大夫,还把几个叫去问话。看样子,这回是下功夫整改哩。往后,这家医院就不会有那么多坏毛病了。” 那个中年男子惊奇地说:“啊呀,大叔,这些好事真是你干的。我们能住进来,真该好好谢谢你呀。对不起,我刚才还把你误会了。” 常大伯很自然地说:“没啥,没啥,什么感谢都是多余的。我这人就是爱管闲事,看到不公平、不合理的事爱说;看到有困难、没办法的人爱帮。老毛病了,想改也改不了,恐怕要带进棺材里去。” 低个青年说:“大爷,你这是好毛病,千万别改,应该发扬光大才是。有这些毛病的人越多,社会越能变好,我将来也要学习这些好毛病。” 常大伯说:“那是你的自由,我表示大力支持。二妮,别只顾着听话,给你叔父和姑姑倒水呀!他们都是有功之臣,应该犒劳一下才是。” 二妮连忙起身倒水,叔父挡住她说:“别忙活了,我们看到这种情况,比喝什么都舒服。病房里不能停的时间长了,让我们快点走吧。” 常大伯说:“对,你们没事了赶快走,病房里就是不能停的人多。”弟妹们往出走着说:“大哥,有事打电话,我们要管就管到底。” 常大伯跟在后面送着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办好这些事,就算给我把大忙帮了。要是没有你们,指望我能弄啥?把心操烂也改变不了。” 从此以后,这间病房里住着两个真正需要住院的病人。常大伯是这间房里的常驻大使,儿女们每天换着只来一个人,对谁都没有什么影响。临床病人一儿一女,每天晚上来一个陪伴母亲,病人的丈夫没事伺候妻子,有事打声招呼就走。常大伯两个人伺候两个病人完全可以。 一个星期过去,两个病人都有好转,特别是柳枝的变化最快。嘴里不但能说简单的话,那只不能动的右手也能捉住筷子自己吃饭。又过了几天,柳枝的小便恢复意识,自己能控制住尿啦。常大伯让护士给她取了尿管用便盆尿,他双手把老伴侧起来,单手护住不让倒,一只手从床下取出便盆,轻而易举地放到柳枝的屁股下边,然后放平身子叫她尿。尿完再取出来端进卫生间,倒了尿把便盆冲洗干净,仍旧放到病床底下。 刚过两个星期,每天的费用下了两千元,医生进来说:“你两家这病人,危险期、治疗期都过去啦,往后就是康复期。这里的床位紧张,你们还是回家将养。后边需要住院的患者很多,该走的就要走哩。” 临床那个病人说:“不行,不行,我两个的腿还不能动,你叫我们回去咋办呀?我们好不容易住到这里,病还没有治好,不能走呀!” 医生很客气地说:“嫂子,这里是救命的地方,只要把命救下了,在哪里都可以恢复。后边需要救命的患者很多,没有地方不行呀!” 常大伯说:“医生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别让医院为难,到出院的时候就要走哩。家里的条件不好,可以在县级医院康复。自己县里离家近,啥都方便。再说,县级医院花费小,合疗报销的比例大,负担就轻了。” 临床病人说:“这些道理我知道,咱们在一起住了十来天,你给我们把忙帮扎了。一说要离开,心里不是滋味,一时接受不了呀!” 常大伯笑着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迟早都要离开,有啥接受不了的。咱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就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临床病人又说:“大叔,咱们这一离开,再想遇见你这样的好人就难了。”常大伯说:“不难,天下的好人到处都有。打电话叫你丈夫来办手续,出院事情多,我们难以照顾全面,不叫他来可能不行。” 临床病人说:“那当然啦,出院事情多,你也要叫人来哩。” 第二天,两家的人办完出院手续,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边来拉人的祥合却迟迟不到。玉顺已经联系好了县中医医院,叫他们抓紧时间,赶四点下班之前回来办手续。常大伯办好出院手续打了几次电话,祥合只答应就是不见人来。他们心急如焚,等到人来已经三点多了。 祥合看时间不早,害怕赶下班回不去就选择了比较近的道路。玉顺在医院里等不及了又打电话询问,祥合一时心急,车速就快了起来。 可是,近道路况不好,车速一快就会剧烈颠簸。常大伯在车上护住老伴喊:“祥合,慢点开,车上拉着病人,太快了你妈受不了。” 祥合放慢速度说:“叔父在医院等着,我怕咱不能按时赶到。” 常大伯说:“下了班还有值班医生,今天住不上院还有明天哩。路况不好,车速太快我都受不了,何况拉的是脑出血病人。” 同在车上护理病人的二拧忽然说:“啊呀,我妈咋又尿下了?” 常大伯急忙揭开被子一看,柳枝的屁股下边全湿了。急得他捉住老伴的胳膊摇着叫着:“老婆子呀,你怎么又不知道尿啦?” 柳枝闭着眼一动不动,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常大伯忍不住一阵心酸,他估计是刚才的震动太大,可能把刚刚愈合的脑血管又震裂了。但他有啥办法哩?只能擦着眼泪说:“二拧,咱不能把你妈泡在尿里。” 二拧也擦着眼泪说:“那咋办呀?半路上啥也没有。” 常大伯又说:“那边包里有没用完的垫子,你把它取出来,咱两个给你妈铺在身下,我这边还有两件干衣裳,铺在垫子上就不冰啦。” 二拧取出垫子,常大伯双手把老伴侧起,二拧把垫子和衣裳摞在一块,卷起一半塞到母亲身下把这边铺平;常大伯把老伴放平,又侧过来铺那边。二人忙活了好大一阵子,刚弄好一会功夫,柳枝又把干衣裳尿湿了。 常大伯无奈地说:“没办法了,再坚持一会就到了。” 他们终于进了县中医医院的大门,等着下班的医生到车上给病人量了血压说:“高压185,太高啦。赶快抬下来先做cd,看看结果再说。” 今天家里来的人多,做cd的做cd,办手续的办手续,常大伯虽然坐在连椅上歇着,心里却异常苦楚,祥合怎么会迟迟不到哩?今天他妈转院,就是有多紧的事也得先放一放。他估计今天在回来的路上出了问题。 做cd的结果出来了,大夫仔细看着片子说:“你们看,破裂的部位仍在出血,危险期还没过去。看样子,你们还得去省医院再住些日子。” 来的人全都沉着脸面面相觑,没有一个说话的。常大伯站起来果断地说:“刚从省城回来,再去让人家咋说哩,难道咱们这里就不会看病吗?依我说,赶快安顿住院治疗。只要你们把力尽到,不管瞎与好我们都会感激不尽。即便是人不行了,我们自己认命,绝不找医院的麻烦。” 医生听他这么说才开了住院证,五六个人用担架床把病人抬上四楼,护士领进一间四张床位的病房里,指了指19号那张唯一的闲床。 桃花和二妮领来被褥枕头,很快铺好床帐,把病人头朝里,脚朝外摆放停当。常大伯给老伴身下铺着垫子说:“老婆子,想尿就要说哩。你在省城都会说啦,也知道尿了,回到咱们县里可不能颠倒回来呀。” 柳枝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常大伯痛苦极了,坐在床沿上给她揉着胳膊直掉泪。桃花看见了说:“大伯,别难过,大妈会好起来的。” 玉顺走进病房看了看说:“这里和省城比起来,的确差远了。” 护士说:“要不是你们早打招呼,这张床位也被别人占了。你们来只能临时在走廊里加床,等有了出院的才能住进病房。” 二妮自言自语地说:“现在得病的人真多,不管哪里的医院,床位都这么紧张。要不是二爸提前联系熟人,咱们回来也住不上。” 进来询问病情的医生说:“不是住不上,可能得在走廊等几天。这里住院的病人虽多,大部分都是来保养的,打几天吊针就出院了。” 医生又看看片子,问问情况就回办公室开药。过了一会,两个护士进来挂吊针。柳枝体胖,血管不太明显,护士扎了几次才把吊针挂好。二拧不满地说:“你们扎针的技术不咋样,我妈在省城就没扎过二次。” 护士瞪了二拧一眼说:“县里咋能和省里比,省城肯定啥都比这里好。你们放着好地方不住,好护士不用,跑到这不好的地方干啥呀?” 二拧正要再说,常大伯挡住她说:“二拧,别说了。人和人咋能一样哩?再熟练的技术,都是从不熟练的时候过来的。多扎一次怕啥,无非像蚊子叮了似的。护士不经过充分的实践练习,就不会有高超的本领。” 那个护士看看常大伯说:“大叔说得真好,我们的确没有人家的技术高。今天听了你的话,我们一定会加倍努力,争取下次一针扎好。” 吊针挂好以后,护士又给用上了氧气和心脏监测仪,常大伯看柳枝病情转重就没有多说什么。一切安顿就绪,他又叫其他的人都回去。 祥合说:“爸,你都劳了半个月啦,回去歇几天吧。”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让你今天这一下,把我半个月的功劳白撂啦,咱们半个月的钱白花了。你要是有比你妈转院更要紧的事,为啥不在电话上说说?我叫救护车也能行,叫其他车也可以。你只应承不见来,我们早就办完手续等你哩,你一直到三点多才去。忙和尚干不下好道场,回来抄近道、开快车,把你妈整得脑血管又破裂了。你还说叫我回去歇着,你能行吗?你靠得住吗?我如果回去歇几天,你妈可能就没命啦。” 玉顺也说:“祥合,不是你爸说你,今天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耽搁。不说了,事已至此,再说也不顶啥。让你爸再停几天,等过了危险期换回去歇歇。你现在把多余的人拉回去,好好想你自己对不对?” 祥合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走出房门下楼去了。四宝说:“你们都坐车回去,我和大伯在这里就行了,咱姊妹几个换着伺候咱妈。” 其他的人都回去了,病房里的三个病人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临床一个陪护人说:“大叔,我们的病人能行能走,在这里住院就是保养几天。中午把吊针打完,下午没事就回去了,你们晚上在这张床上睡吧。” 另一个陪护人也说:“我们的床也闲着,你们随便睡。我们晚上回去,明早八点才来,只要跟上医生查房、护士挂吊针就行了。” 常大伯问:“你们在这里除了挂吊针而外,再没有别的事了?” 临床病人说:“还有护士测体温、量血压,医生艾灸、贴药,也有扎针的。总之,不管弄啥,最迟赶四点下班以前就全面结束啦。” 常大伯说:“听你们这么说,住院部晚上就没人啦。像我们这样的重病人,晚上要是出现问题怎么办?到啥地方找人去呀?” 有个陪护人说:“不怕,不怕,医护办公室有值班护士,她可以打电话叫值班医生。这里的重病人没有几个,晚上有问题的很少见。” 房里的病人、陪护人,说着说着都回去了,四张床位的病房,就剩了一个病人和两个陪护人。常大伯对四宝说:“这里晚上也很宽敞。” 四宝说:“是呀,白天有点太挤,晚上陪护人也有床睡哩。大伯,你已经陪了我妈半个月,睡觉连衣裳都没脱过,确实太辛苦啦。明天回去换换衣裳、洗洗澡,好好歇几天,让我姊妹伺候我妈吧。我妈有四个儿女,不能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一个老年人身上。” 常大伯耐心地说:“你们的孝心我知道,但没有我的作用大。过几天吧,她现在的情况不好,等好些了再说,我就是需要洗澡换衣裳啦。” 第二天,同房里的病人果然赶八点都来了。他们看常大伯给老伴那样费力地按摩、精心地照料,心里都非常感动。临床两个病人都是六十来岁的老婆,十八床哪个说:“你老婆能有你这样的老汉真是幸福极了。” 二十床的老婆接着说:“昨天就把我看眼红了,我老汉要是能这样把我伺候两天,我,我死了都是高兴的。”她说着竟掉下了眼泪。 她的陪护人忙说:“妈,你怎么又来了,没我爸了还有我。我,我难道对你不好吗?我爸走了这几年,我可没让你受过任何吃亏。” 老婆忙说:“好娃哩,妈知道我娃是个孝子,这几年把妈照顾得很周到。每年春秋两季,非叫妈住院保养两次不可,我不来都不行。你媳妇在家里看娃做饭,你姊妹两个换着伺候我,心都尽到啦。” 十八床的老婆接着说:“现在的娃们都好,在老人跟前的确不错,忤逆不孝的儿女很少见啦。但在伺候他妈方面,到底和老汉不一样呀!” 常大伯安慰着说:“只要照顾好就行,有啥不一样的?两口子不可能同时走,就有个先后迟早哩。人吗,自己把心态放好,即便短点精神也没有啥。你们每年来这里保养两次,一次能住多长时间?” 有个陪护人说:“不一定,一般都是十天左右,多的两个星期,最少也得一个多星期。你别看住院的病人多,大部分是来检修保养的。” 常大伯笑着说:“现在的人都成了车辆啦,还要定期保养哩。” 另一个陪护人说:“在县级医院看病,门诊合疗不报,住院才报销哩。因此,凡是来看病的人都要住院,花够钱数才能报销合疗。这家医院原先一个住院部也经常闲着,现在增加了几栋楼还是不够用。” 二十床的病人说:“合作医疗给群众办了好事,同时也把这家医院救啦。要不是有了合疗政策,咱县上这中医医院,可能早就关门了。” 常大伯未及再问,上了班的医生进来查房,病人们立即坐到自己床位上。医生检查着,询问着,病人诉说着,陪护人补充着。十七、十八床下来就是十九床,柳枝稍微有点好转,嘴里还是一个字也不能说。 医生看了看说:“今天增加五服中药,中西结合,效果会好些。” 常大伯说:“你看她这样子,西药都很难吃下去,中药就更不好吃了。还是先用西药治着,过几天再看情况,能吃了再开中药不迟。” 医生又说:“那就把针灸用上,每天扎一次电针,配合药物治疗,效果会好一些。”常大伯说:“好,中医医院当然要有中医特色哩。” 一个星期过去,柳枝的病情又有好转,能简单地说半句话,也知道大小便啦。那只不能动的右手灵活多了,只要把饭端到跟前自己就能吃。常大伯觉得一个人完全可以,就叫帮他的人回去干自己的事。 他除了精心照料而外,还是坚持着早晚按摩,每次都在一百三十多下。随着柳枝的病情日益好转,自己的心情也日益轻松了,这才打电话叫人来换。他回家只住了一天一夜,换了衣裳洗了澡又到医院伺候老婆。 病房里其他三个病人都能自理,陪护人不像常大伯那样忠于职守,有事的时候就不来了。常大伯谁的忙都帮,有时一个人看着几个吊针。大家对他都很敬重,除了五好丈夫的美誉之外,还成了公认的大好人。 病房里最忙的时间在前半天,大夫查房,护士挂针,检查病情变化,测量血压体温;送药换氧气,敷贴用艾熏;针灸按穴位,准时要翻身。特别是艾灸的时候最难熬,满屋子烟雾弥漫,气味难闻,陪护人都出去坐在外面。常大伯很快适应了这种环境,一个人经管着四个病人。 十二点以后,艾灸熏完了,烟雾渐渐消散,坐在外边的陪护人陆续进来照管自己病人。打完吊针的就可以出去吃饭,收拾东西回家。三四点以后,病房里又剩了柳枝一个病人。常大伯和她吃了喝了,把一切工作干完便倒在别人床上给老伴宽宽心,说些鼓励的话。 柳枝睡着了,常大伯心里感慨万千,觉得农民有了点养老金便和以前的情况大不相同,儿女们普遍都很孝道,国家这一步走得真是好极了。还有合作医疗,乡镇医院、县级医院报销的比例大,农民住院花不了多少钱,有点麻达就来检查保养,不长寿才怪哩。同时,医院也因此发达了。正是:领导英明政策好,合作医疗办养老。 父母有钱孝子多,儿女尽心花费少。 身体保养常检查,发现疾病治疗早。 医院兴旺收入大,百姓健康问题小。 常大伯精心护理了一个来月,柳枝那条不能动的右腿终于恢复了知觉。小腿能弯了,脚趾能动了,肌肉也有弹性了。他心里高兴,除了早晚继续按摩而外,有时间就给老伴活动着、抚摸着,先把她扶着坐起来,把腿转得吊到床下,让她试着往地上踩,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再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柳枝终于能下床走几步了,常大伯每次按摩完了就扶着她的胳膊慢慢走。柳枝另一只手把住墙上的扶手,由每次的三步五步,增加到十步八步,渐渐地能够走出房门,到走廊里来回走着。 柳枝一直大便干燥,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是常大伯用手指往出掏。有次天明以后她要大便,赶八点还没掏完其他病人就来了。病房里臭气熏人,人家进门看到这种情况都出去坐在外边,等他弄完以后才进来。 房子里还是臭得不行,十七床的病人赶快跑下楼,到商店里买了筒空气清新剂,拿进病房喷了两遍,房里的气味才渐渐不臭了。 病房里恢复了正常秩序,常大伯取出二十块钱走到十七床跟前说:“乡党,这瓶空气清新剂算你帮我买的,我必须把钱给你。” 十七床的病人摇着手说:“不,不,是我自己买的,与你有啥关系?快把钱拿过去吧。你给我们帮了不少忙,我买瓶这个算啥哩。” 常大伯又说:“帮忙买回来就很不错了,我不能叫你跑了路再出钱。我老婆子经常这样,这东西既然能行就少不了,给你放下没用处,我还得拿钱去买。”说罢把钱塞到她手里,拿起空气清新剂放到自己这边。 十七床的病人拿着钱说:“十块钱的小事,你不该这么认真。”十八床的病人说:“给你你就拿着,老常叔说得在理,大婶这样子还要用哩,而你却用不上了。咱们在一起帮忙归帮忙,手续还是弄清好些。” 十七床的病人取出十块钱递给常大伯说:“弄清就弄清,那东西只值十块钱,我就不能多要你的。”常大伯接住钱不再多说。 又过了十来天,柳枝不用人扶,自己把着扶手能走到楼梯口,也能上厕所大小便啦。但她的腿刚能走,蹲着大便还是不行,常大伯给她买了大便用的座椅,寸步不离地跟着防她跌倒,每次上厕所大便,都得扶进去给她挤开塞露,有时用了开塞露也不行,还得他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掏。 家里每天有人来医院探望,除了亲戚朋友,工地上那些熟人也来了。桃花素来佩服大伯的胸襟、敬重大伯的为人。特别是参加家长会那次,大伯上讲台说的那些话既深刻、又具体,而且高瞻远瞩、见解独到,句句都在根子上,简直令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桃花怕大伯劳的时间太长身体会垮,她就抓紧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到医院硬不回去,想办法搞好生活、多干点活,尽量让大伯多歇一会。 下午没人了,桃花给大妈按摩、锻炼腰腿、扶着散步,把大伯的工作全替代了。常大伯没有办法,只有得席就座,抓紧时间睡一觉。 到了晚上,桃花还不回去,常大伯催着说:“桃花,你回去吧,我能行。厂里有工作,你不回去咋办哩?在这里会影响我们的夫妻感情。” 桃花坐在旁边的床上说:“我来伺候大妈,主要是怕把你的身体累垮了,怎么就影响你们夫妻感情啦?你们老年人即便有夫妻生活,那也得等大妈康复之后,回到家里再说,现在根本谈不上。” 大伯忙说:“看你说的啥话哟,老夫老妻啦,只要互相关心就是感情,互相陪伴就是生活。你把所有的活干完了,叫我怎么表现呀?” 桃花笑着说:“你在我大妈跟前早就表现完了,现在完全用不着。我大妈也关心你,不想让你太劳累了。大妈,你说我这话对吗?” 柳枝忙说:“对,对,他,他要是有麻达,就,就不得了。” 桃花接着说:“大伯,你听大妈是怎么说的,这才叫夫妻感情。大伯,说到这里我倒想请教请教。人说‘爱情就是单行的独木桥,不允许两个人同时通过。’我听说你和我原先那个大妈感情深厚,关系非常要好;现在又对我这个大妈百般关照、疼爱有佳,那种说法似乎不太正确。” 常大伯说:“正确着哩,不允许同时通过是对的,但先后通过还是可以的。我和你这个大妈结婚,也觉得对不起前妻,心里有点愧疚。但现实生活就需要这样,事实证明,我和你柳枝大妈的结合是正确的,是应该的,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幸福的。你以前那个大妈如果泉下有知,她一定非常高兴。因为她是好人,希望我们这样幸福。由此看来,过去那种忠贞守节、从一而终的说法不太正确。因为,死了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死者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或妻子,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 桃花想了想说:“你这话听着很对,现实生活就是这麽个理。我还想问你,我这个大妈和原先那个比起来谁好?你不会不知道吧。” 常大伯肯定地说:“都好。大伯这辈子还算有福,两个最好的女人全让我娶到了。但你那个大妈的命却不好,嫁给我连一天福也没享过。” 桃花说:“你不是不信命吗?那时候国家穷,群众普遍都过着艰难日子。别说我大妈啦,当时的农村妇女,可能享过福的寥寥无几。” 常大伯接着说:“家庭情况好的能强些,嫁进县城就更好啦。你那个大妈跟我以前,已经和城里车站附近的小伙定了婚,很快就是城里人啦。谁知道鬼差神使地嫁到了农村,要不,我怎么会说她的命不好哩。” 桃花好奇地问:“我听说那时候的姑娘,做梦都想嫁到城里去,她怎么会放弃进城到农村来?是不是人家看上更好的不要她了?” 大伯忙说:“不是,不是,是他们不愿意人家,非退婚不可。没退离的时候我去过,亲眼看她家把人家送节来拿的东西全扔出去了。” 桃花疑惑地说:“可能是那小伙长得不好,或者有什么缺陷,姑娘看不上罢了。不然就是什么政治问题,家里有地富反坏右分子。” 常大伯又说:“都不是,那小伙家里生活好,没负担,个子和我差不多。要看长相面容,比我光彩多了。他爸是铁道工人,没有一点政治问题,而我当时是上中农成分,村里还有人鼓动着要升地富哩。” 桃花又说:“这就怪了,放着条件好的城里不嫁,却要嫁到条件不好的农村来。我那个大妈可能脑子有问题哩?不然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常大伯接着说:“她除了没文化而外,没有一点问题。人才长得也很不错,高个子,瓜子脸,大眼睛,容光闪,身材不胖不瘦的,在咱村里可算得数一数二的漂亮媳妇。比你这个大妈,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躺在床上的柳枝说:“我,我咋能有,有人家好哩?”常大伯安慰着她说:“别往心里去,人各有各的长处,长相咋能一模一样哩?我是就事论事,她没有你的命好,长得再好顶啥哩,早早就离开了人世,---。” 桃花怕引起大伯伤心,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别说长得怎样,我只想知道,她既然脑子没有问题,那咋能和城里退婚嫁到农村来?” 常大伯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她爸脑子有问题哩?她没文化也没主见,全听她爸的,她爸说定就定,说退就退,她妈也犟不过去。” 桃花惊讶地说:“啊,婚姻大事,怎么能全由父母安排?” 常大伯接着说:“她就是个对父亲唯命是从的人。他爸和老队长他哥是干亲,在咱村里很熟悉,老一辈人没有不认识的。我爸当然也不例外,在咱家里喝了两次茶就鬼迷心窍啦,回家硬让自己定了婚的女儿退婚。 她女儿也来过一次,对咱家的具体情况不是不了解,但她还是听从父亲安排,硬和城里的小伙退了婚。和我订婚之前,不但她妈不同意,所有的亲戚全都极力反对。她爸谁的话都不听,还是让女儿和我定了婚。 咱村里的老队长他哥,在我们订婚之前就百般阻挠,订婚以后还不死心,把他亲家叫到他家推心置腹、剖心析肝地说:‘亲家,不是我说哩,你把娃安排了个啥下家吗?一大家子人口,穷得叮当响,上边两代老人,他妈还是半病身子,头偏着,胳膊抬不起,经常离不了药,有时自己连衣裳都穿不上。他婆虽然没有麻达,毕竟年纪大啦,成天管着她老二的两个没妈娃,干活在那边,吃饭就过来啦。下边有一大窝子学生,上初中的一星期揹两次馍,上小学的顿顿回家吃饭,还有个最小的才几个月。你把娃嫁到这样的家庭于心何忍,娃能过好日子吗?恐怕挣都挣死啦!’ 他要他亲家和咱退婚嫁给他外甥,还亲自把他外甥领去认亲,帮忙干活,把她妈都活动通了。可是,她爸始终不同意和咱退婚,也不想因此事和亲家失情破面,太过难看,就把自己的外甥女说给了亲家他外甥。” 桃花想着说:“天哪,咱家过去真有人家说的那么艰难吗?” 常大伯又说:“老队长他哥说的句句属实,咱家那时候的确如此。你爸正上初中,老三和你大姑刚念高小,老四和你二姑上三四年级。你婆生了老五身体就不行了,还得挣扎着管这一大家子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家庭,你大妈她爸不知哪里差了窍,硬坚持着把他女儿嫁给了我。” 柳枝拉着丈夫的手说:“他,他一眼就看清你是个大好人。” 常大伯接着说:“好人能弄啥?嫁过来就把重担压到身上啦。我当时少不更事,还嫌她没有文化,和我没有共同语言,梦想娶个有文化、有共同爱好的媳妇陪伴终生。我,我在结婚前三天竟离家出走啦。” 桃花吃惊地说:“啊!离家出走,你走啦这门亲事不是黄了吗?” 常大伯说:“只差一点。当时,我母亲叫人帮忙做馍,发动全村人把馍揹上到处找我。就在结婚的前一天,我到车站正要买票上车的时候,忽然间被人拦腰抱住。我当时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原来是咱村里的老财迷和他儿子。他们发现我后,就不动声色地悄悄溜到身后突然抱住。 那时的老财迷很有劲,也很倔强,我不管怎样说都不放手,父子两个把我跟押犯人似的押回家里,整夜都有好几个人看着、说着、劝着。我看见母亲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不对。 母亲为我姊妹伙把身体累垮了,我应该赶快娶个能干的媳妇照顾她,替她把担子挑起来才是。我咋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一点莫须有的爱好一意孤行,致母亲于不顾,让她这样操心劳累,我的良心何在呀!我想通了便不再跑,婚礼如期举行,到底把她顺利地娶进家门。” 柳枝眨巴着眼睛说:“你,你就是这命,娶,娶几个都没有文化。” 桃花又说:“啊呀!你真的只差一点就把个好媳妇耽搁了。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啦。往后再问,还不知遇个啥人呀。” 常大伯说:“可不是吗,就咱家那样的情况,还想娶个有文化的媳妇,纯系异想天开。如果不是老财迷找见我,以后的情况那就可想而知了” 桃花说:“听我爸说过,我那个大妈既贤惠、又能干,在咱家里劳苦功高,的确出了力、下了苦,全村没有能比上的。” 常大伯又说:“的确如此,自从把她娶过门,我妈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家里的重担全部压到了她身上。每天给我妈煎中药、穿衣裳,照管我的小弟弟,赶时间还得上地挣工分。放了工才能做饭、安排全家人的生活,一天到晚连颠带跑、紧紧张张,脏衣裳都是晚上洗哩。” 桃花唏嘘着说:“呀,这么多的活,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十几口人吃饭哩,只能用放工那点时间做。还要给学生做馍,真是苦了她啦!” 柳枝说:“那,那有啥哩,过,过去的农民都是这样。” 常大伯接着说:“那时候没有机械,啥活都靠人干,农民的确太苦了。咱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人多劳少,连年超支,家里负担重,上工不能停。你大妈的辛苦程度特别大,但她以身作则、任劳任怨。割麦割走镰,起场打间叉,就跟穆桂英似的,阵阵到,一般农村妇女没有能比上的。” 桃花感叹着说:“啊!真是了不起的人呀!可惜她没有看到今天的幸福生活。每年祭奠时多说一会,也让她心里高兴高兴。” 柳枝又说:“唉,不,不知她能,能不能听见?” 常大伯说:“人死了啥都没啦,咋听得见哩。祭奠都是了活人的心事,让活着的人怀念先人,不要忘本,对死者一点作用也没有。” 桃花又问:“听我爸说过,我五爸是吃我大妈的奶长大的,听你这么说似乎不大可能。我大妈没过门就有了我五爸,刚结婚的媳妇没有娃就不会有奶,我五爸咋能吃上我大妈的奶哩?我爸说的话大概有误差。” 常大伯接着说:“没有多大误差。那时候没有幼儿园,没有学前班,也没有奶粉,孩子吃奶的时间长,有的娃八岁上学还吃奶哩。你大妈刚过门就管着老五,第二年我们有了大妮,老五还不到两岁。你大妈一直管着两个孩子,老五看大妮吃奶就要吃。她看老五没妈,缺奶的时间长了,身体不好就让他吃。她的奶多,大妮吃的少,大部分都让老五吃了。” 桃花出了口气说:“哈——原来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人真能干呀!她后来得了啥病早早走啦?是不是那些治不好的瞎瞎病把命要啦?” 常大伯又说:“不是,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娃多太劳累,我妈是让我姊妹伙把命要了;你大妈也是久劳成疾,硬把身体累垮了。家里娃多事多,经济太紧张,要是放在这几年,十个你大妈也死不了。” 桃花不满地说:“那时候也有医院,经济再紧也得想办法先给人看病。你,你咋能只顾弟弟妹妹和家里的事,把我大妈的病耽搁了?” 常大伯说:“你说得对,你大妈的死,我的确难辞其咎。家里的事把我整得焦头烂额,把你大妈的身体忽视啦。弟妹们都要上学、问媳妇,父母亲生养死葬,那一件事都得花钱。你大妈有啥病硬忍着不说,扛着扛着就过去啦。我看她每天都是紧紧张张地干活,从来没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谁知道她的身体早就有了病啦,都怪我对她关心不够。” 柳枝又说:“不,不,不能怪你,这,这咋能怪你哩?” 桃花噘着嘴说 :“不怪他怪谁哩?后来关心了一回,领我大妈去医院看病,结果把两千元给我姨缴了。那时如果住院治疗,我大妈就不得死。” 柳枝惊愕地看着丈夫说:“啊,啊,那,那是怎么回事呀?” 常大伯看她着急的样子忙说:“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啥事都有轻重缓急哩。她姨坐月大出血,生命垂危,不赶快输血人就完啦。咱是去检查看病,当时没有生命之忧。这事如果是你们遇上也会那么做。” 桃花想着说:“理是那么个理,谁都知道救人要紧。可是,他们得救了就该及时还钱呀?他们却好了疮疤忘了疼,就跟没有那回事一样。两千元是你省吃俭用,攒了几年粮食买的钱,再想有谈何容易。” 柳枝气愤地说:“没,没良心,那,那种人就不,不该救。” 桃花接着说:“你回来又攒了好长时间,再次去医院就来不及啦。我姨家太不够人了。我大妈的死,不怪你也得怪他们。” 柳枝戳了常大伯一拳说:“就,就是怪你,啥,啥人都救哩。”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谁都不怪,只怪那时的人太穷了。他们也是没办法,两千元在当时来说,的确不是小数目。要是放在现在,两万元把谁都难不倒。咱不说了,那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现在还说啥哩。” 桃花又说:“几十年,到现在也没见他们还钱。我妈死的时候,你看那些人的样子,还想讹你的钱哩。我说说好让这个大妈知道你的为人。” 柳枝又说:“我,我知道他是好人,谁,谁知还是个大鳖怂。拿,拿钱把别人的老婆救下,自己的老,老婆却死了。” 常大伯推推她说:“我如果不是鳖怂,咋会有后来这些事哩?你可能现在还在柳絮弯哩。”柳枝捉住他的手说:“我,我可能早就死了。” 桃花看看手机说:“不说了,都十点多啦,赶快睡觉吧。” 常大伯说:“你睡吧,老年人瞌睡少,我等你大妈尿了再睡。” 柳枝欠起身说:“我,我现在就尿,尿去呀,省得让你等。” 常大伯连忙把她扶起来走到墙跟前,柳枝把着墙上的扶手慢慢走,他跟着走到厕所,扶进去尿了再扶出来,仍旧把着扶手走回病房。常大伯把她扶上病床经管着睡了,自己才躺在另一张床上熄灯睡觉。 第二天,常大伯一个早就催桃花回去,桃花还是以种种借口坚持不走,直到吃过早饭,吊针打完,又看着扎了电针才搭车回去。 从此以后,家里的人就跟其他病人一样,每天早上换着来一个人帮他,下午没事了就搭车回去,晚上只有常大伯一个人陪着老伴。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柳枝的病情越来越好,平路上不把不扶自己能走,把住楼梯扶手也能上下楼啦。常大伯不再把饭买回来吃,而是把老伴领出医院,坐在食堂里的桌子旁,想吃什么就要什么。 他们住了两个月时间,柳枝饭量增加了,慢慢走路就跟好人差不多;说话虽然有点慢但很清晰,不知道的人看不出她是得过脑出血的人。 柳枝晚上对常大伯说:“我要出院哩,咱回家吧,我这次就是另活一世。医院把我住够了,也把你害扎了,回去还能把你经管几年。”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常大伯给医生说:“大夫,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你看能不能出院?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最近老想急着回去。” 医生说:“想出院就能出,你们住的时间确实不短,把好几批病人都陪过去了。害怕一次花的钱超出合疗报销上限,中间还多办了一次出入院手续。你们不要求出院就继续住着,要求出院今天就可以走。” 常大伯忙说:“那好,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车来了就回去啦。” 医生说:“急啥哩,就是出院也得把今天的吊针打完,下午再走。” 柳枝忙说:“不,不打啦,不打啦,针把我打得够够的啦。”医生又说:“今天的药已经开过来配好了,你不打给谁打呀?” 常大伯忙说:“打,打,这些日子都过去了,紧慢不在一半天。老婆子,你就再打一天针吧。下午出院,晚上就能睡在咱家里啦。” 柳枝坚持着说:“算了,算了,我自己都能上下楼,不用打了。” 常大伯说:“大夫,她打了几个月针,实在不想打就算了吧。药已经开了就给我们把钱算上,有用处你们随便用,用不上就扔了。” 大夫说:“那,那用艾灸、扎电针还是有好处的。” 常大伯又劝着老伴说:“老婆子,祥合下午才能来,咱坚持也是半天时间。再熏熏艾灸,扎一次电针,然后去吃一次老常家的肉夹馍。回来把手续一办,把咱的东西收拾到一块,祥合一来咱就坐车走啦。” 柳枝终于点着头说:“对,就这么办,不管迟早,今天回去算了。”说罢又往床上一躺,等医生护士例行一天的工作。 常大伯先给祥合打了电话,再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有时间就抓紧办理出院手续。今天不打吊针,刚过十二点就全面结束了。 同房病友的吊针都没打完,常大伯风趣地说:“我们今天彻底解放了,你们还得继续坚持下去。大家都在,我两个再去把这里的饭吃一顿。” 临床有个病人说:“咱县里有了免费公交,医院门口,南边就有车站。你和老伴坐上在县里转转,到公园逛逛,赶天黑回去就行。” 常大伯惊讶地说:“这倒新鲜。人常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咱县里几时有了免费公交?车不是要烧油吗?司机不是要工资吗?坐车的人不出钱,那么、这些成本从哪里来呀?” 那个病人说:“从哪里来呀,县财政出呗。咱县上今非昔比,这些年来,经济突飞猛进,要那些钱干啥呀?就是为老百姓办好事吗。你看咱县上,啥都比临县强,合作医疗该由农民出的那一部分,全部由县财政承担;养老保险比别的县多,道路硬化比别的县早,蛋奶工程比别的县好,土房改建比别的县全面。就是这免费公交也是首创,别的县就没有。” 有个陪护人说:“说句实在话,这些年搞改革开放,各方面的情况都变好了。不怕物价大,人也挣得多了。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啥都不缺,不论到哪里都是要啥有啥。过去的东西倒是价低,有钱也买不到。” 又有个病人说:“是呀,过去的麦子一毛一一斤,种粮的农民一年只分几十斤,干部都是凭粮票买哩。现在的白面馒头随便买,到处都有。” 另一个陪护人说:“这些都是实话,就拿这看病来说,医院不少收入,医生不少挣钱,咱看病的人出钱也不多呀,大部分都由国家出啦。” 常大伯说:“是呀,是呀,我原先对改革开放认识不够,总以为把种粮食的好地糟蹋得太可惜啦。你们在,让我老两口去把免费公交坐一回。”他们告别病友,走出医院,坐上免费公交车,整个县城到处看。正所谓:改革开放有了钱,免费午餐并不难。不知此去看的啥?下回文章继续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09上鹊桥公交免费坐 走村道障碍私自设 病好出院心喜欢,公园遇儿共进餐。 眼见耳闻别生气,天下无处没贪官。 年老无事逛不远,近处有景去参观。 路上私自设障碍,酿出事故要坐监。 一人当了官,鸡犬皆升天。学生得奖状,庆典不一般。 道路平又宽,电摩不冒烟。今日得清闲,喜看天地翻。 闲话暂且丢一边,要问正道在人间。上文说道:常大伯和老伴在县中医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柳枝终于康复出院。常大伯心里高兴,收拾完东西之后,还想和老伴出去游玩游玩,再吃一顿县里的馄饨肉夹馍。 同房病友给他说起县里有了免费公交的事,常大伯有点惊讶,难道世上真有免费午餐吗?同房病友都说是真的,这些年搞改革开放,咱县上成绩辉煌,经济突飞猛进,比临近各县有钱,各种惠民工程都比临县做的好。这免费公交就是首创,别的县根本没有能力这样做。 常大伯听到这事,就想和老伴坐上到处看看,把县上的惠民工程也享受享受。他当时告别病友,和柳枝慢慢走出医院来到停车的地方。 他们等了一会,免费公交车果然来了,比祥合开的面包车能大一点。常大伯等车停下就问:“喂,师傅,这车到哪里去呀?” 开车的司机说:“问啥哩,想坐就上来。这么大个县城,还能跑到哪里去。地方不对了再坐回来,反正又不要钱,用不着害怕。” 常大伯扶着柳枝上了车,坐在位子上前后看了看说:“这不要钱的车,坐的人咋不多哩?位子闲着没人坐,也不用年轻人让座啦。” 司机开动车没有说话,车上有人接住他的话说:“年轻人谁坐它呀?人家都有自己的小车。一般人进城来都骑着电摩,想到哪里到哪里,多方便的,这种车坐的人少,有没有都无所谓。” 又有人说:“外地来的人到县里不熟悉,有这免费公交到底方便吗。” 先说话的人又说:“这里又不是旅游胜地,外地人跑来干啥呀?人家那些洽谈业务的到这里来,哪一个不是高档小车接来送去,谁会坐这种车?叫我说,免费公交不要也罢,县财政没有必要支付这笔开支。” 后说话的人说:“看你说的,不要免费公交,县里要那些钱干啥呀?改革开放的成果,就是要让普通百姓得到实惠,过上好日子哩。” 先说话的人又说:“听说县财政并不宽展,主要靠贷款过日子哩。这样的惠民工程恐怕给老百姓应个名,真正得实惠的另有其人。” 常大伯说:“没有根据的话不能乱说,从现状看来,咱县里真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给群众带来的好处,的确是有目共睹的。就拿今天这免费公交来说,咱们不是都坐上了吗。人常说:‘药好不好看疗效,官好不好看政绩。’如果咱县上没有好干部执行政策,没有好干部真心实意c大公无私地为群众办事,是不可能有这么多好成绩的。” 那个乘客坚持着说:“你不能只看表面现象,要通过现状看本质哩。惠民工程项目不少,每个项目都投入了大量资金,真正用到项目上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进了当官的c经办的c承包的腰包。” 常大伯盯着他说:“你这话可能是猜测的,私下议论可以,拿不到桌面上去。如果真的了解内情,有真凭实据可以向上反映呀!到处都有管官的地方,各县c省c市那么多纪检干部都不是吃闲饭的。” 那人也盯着他说:“你说向上反映,谈何容易,人家干那些缺德事,咋能让老百姓抓住把柄哩?平常百姓都想过平常日子,要向上反映就得付出血的代价。就拿全县的打路工程来说,向上反映的人把腿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那是我村里人,名叫老蝴蝶,为告打路的包工头被人报复,两条腿都残废了,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但他的官司打赢了,人也出名了,那些赃官贪污犯c工头行凶者,全都得到了应有的制裁。贪官污吏任何时候都有,但只是少数,绝对成不了社会的主流。” 那人叹口气说:“唉,把人家告了自己落个残废,实在划不来。” 常大伯又说:“有啥划不来的,比起那些革命先烈,丢两条腿算啥哩?人家为了民族解放把命都丢啦,他们划得来吗?他们难道不知道过平安日子?如果人人都打自己的小算盘,苟且偷安;没有一点大无畏的奉献精神,老百姓的日子如何平安得了?全面奔小康,也就成了空话啦。” 那人低下头不说话了,常大伯朝外看看说:“啊,到哪里了?我们想吃老常家的肉夹馍哩,谁知道在哪里下车合适呀?” 旁边有人说:“那你坐一站路就行了,现在都过了几站啦。” 常大伯惋惜着说:“唉,多说几句话把下车忘了,这咋办呀?干脆到前边下车,往回走几站路算了。唉,坐了回免费车还不如不坐。” 司机听到这话说:“不用下,一回转过去再下也可以。” 常大伯迟疑着说:“多坐一圈,这车不是要增加成本哩?” 司机笑着说:“你真够迂腐的,这车就是在县城转圈圈哩,不管坐多少人都是一样烧油。你老两口坐的时间再长也不会加大成本。” 旁边那人说:“你们到鹊桥公园下车吧,进去好好玩玩,想吃肉夹馍哪里都有,不一定光吃老常家的。多尝几家,才能比较出谁家更好。” 常大伯想了想对老伴说:“老婆子,咱们今天就去鹊桥公园逛逛。” 柳枝拉住他的手说:“听说哪里是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地方,咱去可能不合适。还是在县里随便转转就回,别让祥合来了找不见咱们。” 常大伯坚持着说:“有啥不合适的,县上修建的公园,谁都可以去,没有人规定哪里是年轻人的地方。再说,祥合说清下午才来哩。” 他们正说着车停下了,司机大声说:“鹊桥公园到了,要下的赶快下,坐过去了又得加大成本。”常大伯领着柳枝慢慢地下了车。 五月份的中午,尽管天空云来云去,地上微风阵阵,他们穿着单衣还是感觉有点热。公园里的游人依然不少,大都是青年男女们成双结对,或坐在凉亭下促膝谈心,或依偎在柳荫下卿卿我我。要找老年伴侣,的确少之又少。常大伯牵着柳枝的手走进公园,还是相当惹人注目的。 柳枝拽着自己的手说:“放开,放开,你看别人都看咱两个哩。” 常大伯攥紧她的手说:“哎呀,谁爱看让他们看去,有啥不好意思的。公园是为全县人民修建的,应该有老年人的空间,不能让年轻人独占舞台。咱们以后没事了,也要经常来这里玩玩,搭车骑电摩都行。” 柳枝说:“县里有了免费公交,搭车挺方便的,骑电摩担心太大。” 二人缓缓地走在花圃间的小路上,池塘边的柳荫坡,看着说着,感觉不错,腿睏了就坐,口渴了就喝。行将就木老两口,时至今日才快乐。 他们转过一座假山,柳枝忽然惊奇地说:“你看,那边凉亭底下坐着两个人。”常大伯朝旁边看着说:“有啥好奇怪的,树丛里也坐着人。” 柳枝又说:“我看那个男的好像是祥合,从这里只能看个背影。” 常大伯看了看说:“就是很像,咱们朝那边转转就能看到正面了。” 二人走着望着,常大伯肯定地说:“就是他,旁边那个女的也是秘书小乔。好小子,果然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今天可让我撞见了。” 柳枝拉住他的手说:“咱们别过去了,省得让他们看见不好意思。” 常大伯气呼呼地说:“怕啥哩,我早就听到了他们许多闲话,苦于没有证据,今天终于碰上了。咱们直接过去,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说罢,不等柳枝回答就牵着她的手,快步向前边的凉亭走去。 常大伯满以为自己这回抓住了儿子的证据,就可以义正词严地把他美美训斥一顿。谁知见了面却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还是无话可说。 祥合看见他们走来,赶忙起身迎上去说:“爸,妈,你们到公园游玩来了。好,好呀,就该领我妈到处逛逛,把咱县里的变化看一看。” 那个小乔也站起身热情地说:“大叔,大婶,你们好?大婶恢复得不错呀!走路端端正正的,跟好人没有什么区别,真是可喜可贺呀!” 常大伯冷冷地说:“我们第一次到这里来,没想到把你们打扰了。” 小乔还是热情地说:“哎呀,打扰啥哩。我们到县里来办了点事,祥合说下午要接你们回去。时间尚早,天气也热了,先进公园凉快凉快再到医院去。正好在这里把你们遇上了,真是不巧不成书呀!” 祥合又说:“爸,妈,走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可能还没吃饭吧?先歇一会,凉快了再去吃饭。你们想吃啥?我让小乔给饭店打电话。” 常大伯往凉椅上一坐说:“不用,不用,我们在小摊上吃个肉夹馍,再要碗馄饨就行了,既畅快又实在,饭店没进去过,人不自然。” 小乔忙说:“饭店里最自然啦,没去过才要进去体验体验。大婶今天康复出院,也应该在饭店里庆祝庆祝。小摊上脏兮兮的,在哪里吃饭与身体不好。再说,祥合现在是大厂长,和他爸他妈在小摊上吃饭,让人看见太没面子啦!你们做父母的,应当顾及儿子的形象才是。” 柳枝忙说:“哎呀,你们年轻人好面子,想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吧。我和你爸这把年纪,讲啥面子哩,随便吃点都是好生活。” 祥合说:“正因为你们上了年纪,才要到没去过的地方看看,把没吃过的东西吃吃。趁现在能吃尽管吃,再过几年,恐怕想吃也吃不成了。” 常大伯想了想说:“老婆子,他们说得对,咱们的时候不多了,幸喜赶上今天的好社会,看看没看过的地方c吃吃没吃过的东西也好。今天得席就座,别执拗了,他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只吃便是。” 柳枝说:“你觉得能行就能行,我害怕咱进了饭店不会吃。” 常大伯说:“嗨,不会可以学吗,啥不是人学的,有老师你怕啥哩?看他们怎么吃咱就怎么吃。我在医院停了几个月,医生都学得差不多了,学吃饭有啥难的。回去买个血压表,我每天给你量,高了就服降压药。只要把血压控制好,再经常吃些活血通络的药,你就跟健康人一样。” 祥合忙说:“今天就把血压表买下,回去在哪里买呀?让医生多开点常用药,省得日后在药房里买,合疗不报不说,质量也难以保证。” 小乔附和着说:“是呀,现在的医药市场假药很多,咱们根本分辨不清。在这方面千万不可大意,多花钱事小,耽误了病情事就大了。” 祥合又说:“咱们以后就在医院买药,人起码是放心的。” 常大伯忧心地说:“唉,现在这金钱社会,挖空脑思弄钱的人太多了。制假造假的黑心贼,见利忘义的药贩子无孔不入,有些医务人员贪婪成性,根本不顾道德原则。只怕在医院买的药,未必全是真的。” 祥合着急地说:“那咋办呀?医院的药不会不保险吧?”小乔说:“大叔说得不错,事实的确如此。有些人把钱花了病不得好,把药吃了病不见轻,那就是医生从中作弊,偷梁换柱,把真药换成假药啦。” 常大伯忙说:“这种情况有也是个别的,如果都那样搞,你大婶的身体咋能康复哩?不说它了,有没有咱都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吧。” 祥合说:“咋没办法哩?你不是把古城二院的弊病都改变啦。” 常大伯说:“那都是你几个爸和几个姑的功劳,指望我何德何能,有啥本事改变人家的弊病?再说,古城二院那些弊病都在面面上摆着,和假药问题不一样。这种事都在暗中进行,看不见摸不着的,咋管哩?要说话就得有根据,你说人家用的假药,那咋能把你母亲的病治好哩?” 柳枝不耐烦地说:“哎呀,哎呀,不能说就不说了。我能站起来就是事实,你要说人家的药是假的,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祥合又说:“是呀,咱只是怀疑,没有根据就是不能说。” 常大伯说:“也不是完全不能说,你二爸不是有熟人吗。可以私下和领导说说,为了医院的声誉,为了人民的健康,建议医院提高警惕c严密把关,秘密侦查c提前发现,及时把个别披着羊皮的狼清理出去。” 祥合说:“咱们只能如此,这就跟看病一样,早发现c早治疗就不会给人造成多大伤害。小乔,给饭店打电话吧,简单点就行了。” 小乔走出凉亭去打电话,常大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自己想训斥祥合的话难以开口。社会到哪里了,青年男女在一起坐坐,说说话,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就自己今天撞见这事来说,人家并没犯什么原则呀。 他正想着,小乔打完电话进来说:“定好了,四菜一汤,简简单单的,我怕大叔大婶嫌咱太奢侈,没敢复杂化,你看要不要什么仪式?” 常大伯忙说:“不要,不要,吃饭可以,什么仪式都是多余的。” 柳枝也说:“不就吃顿饭吗,莫非要祷告不成?咱又没信神。”祥合说:“祷啥告哩,她说的仪式就是音乐啦c礼花之类的。” 小乔说:“今天饭店里还有一家庆祝的,不知庆祝啥哩,听说搞得很隆重,光礼花就拉了一卡车。咱要是啥都没有,让人家怎么看哩?” 常大伯大声说:“爱怎么看就怎么看。人家不是结婚就是给孩子过满月,搞点仪式图喜庆哩;咱就是吃顿平常饭,干嘛要和人家比呀?” 祥合忙说:“你说不要就不要,用不着高声说话。小乔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咱们今天康复出院也是喜庆事吗,庆贺一下有啥不应该的?” 柳枝又说:“哎呀,吃顿饭麻烦死了。咱不进饭店去了,到街上随便吃点,他们爱怎么成道就怎么成道去。”说罢,拉住常大伯的手要走。 小乔着急地说:“哎呀,菜都定好了,你们不去咋办呀?” 祥合接着说:“是呀,定好的菜不能退,你们要是不去,我两个吃不完,剩下还不是糟蹋了。去,去,咱们光吃饭,啥都不要还不行吗?” 常大伯拽拽柳枝的手说:“去就去吧,咱也进去把大饭店看看。”柳枝不再说话,两老两少在凉亭下坐了一会,总觉得有点不大自然。 祥合想尽快结束这种尴尬局面就说:“小乔,给饭店打电话问问,好了就走,吃了饭到医院去,收拾东西还得一会,回去也不早啦。” 小乔打了会电话说:“差不多了,咱们慢慢走,走到时间正好。”说罢,自己和祥合走在前边,常大伯领着老伴,慢慢地向饭店走去。 饭店门口站着两个年轻女子,服装统一,身材苗条,高低胖瘦一模一样。脸上荣光闪闪c笑容可掬,见他们来了点头问好c躬身迎接。 四人先后进门往里走,常大伯觉得脚下软绵绵地,低头一看,原来脚下踩的是红毡地毯。里面还站着许多穿戴一样的年轻女子,个个仪态端庄c光彩照人,面对来宾笑脸相迎c点头问好,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常大伯看看这些女子心中暗想:哪里找来这么多标致女子,长得如此相像,简直跟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店主真是煞费苦心呀! 其中一个把他们领到一扇门外,伸手把门推开说:“各位请进里边坐吧,今天的前厅被另一家搞庆祝的包了。你们人少,就坐这间单间。” 常大伯最后走进里间,只觉得不热不冷,温度适宜,空气清爽c香风扑鼻,桌面光滑洁净,上层能转能移;座椅特别柔软,式样古朴新奇;四周盆景盛开,芳香沁人心脾;顶上花灯闪亮,光环斑驳陆离;黄色墙壁现人影,红毡地毯内外齐。有人临死没见过,有人常来不足奇。 常大伯四面打量着说:“老婆子,好好看看,比外边小摊怎么样?” 柳枝忙说:“好,好,好极了,简直就跟天上地下一样。”小乔说:“正因为好才叫你们到这里享受享受,刚才还搬扯地不愿意来。” 祥合接着说:“就是嘛,人一辈子不在这里吃几回饭,死了都后悔哩。你两个来一回就知道啦,以后上县就进饭店,别在小摊上凑合啦。” 常大伯瞪了他一眼说:“你觉得你爷爷后悔吗?你先人后悔吗?咱们的祖宗万代都后悔吗?那些为革命事业献出生命的先烈吃过什么,他们是不是都后悔死啦?社会向前发展也是靠人推动着,谁把好东西也吃不尽,谁把福也享不完,能赶上的就享几天,赶不上了也无所谓。你以前打工的时候进过饭店吗?要不是改革开放,你还不是当一辈子农民,临死也不知道世上会有这样好的消费之处,那你怎么后悔哩?” 柳枝也说:“是呀,我们今天要是不到这里来就知不道。以后即便到县里来,也是在小摊上吃饭。日后死了,知不道的事情咋后悔哩?”正是: 人生在世当知足,享受从来没尽头。 饥寒之时求一饱,一饱莫忘千年忧。 生命长短终有限,时代变迁永不休。 前辈不经后来事,坦然辞世赴天都。 菜端上来了,祥合忙说:“快吃,快吃,算你们说的对得行。” 常大伯看着桌上的菜说:“光看好,今天这顿饭不知要花多少钱哩?”小乔说:“今天怕你们嫌浪费,要的简单,最多二百元来元。” 柳枝吃惊地说:“啥,就二百多元,四个人一顿就吃二百多,叫我两个几天都吃不完。唉,你们,你们年轻人就不知道过日子。” 小乔笑着说:“四个人吃二百多块是最少的,人家一个人吃一千多块还是平常的家常便饭。”常大伯没好气地说:“那还不吃得憋死啦!” 祥合说:“不咋,人家吃的是高档菜,一个菜比咱这十个菜都值钱。” 常大伯吃了口菜说:“这菜就最香c最好吃啦。我就不信,他们吃的还能高档个啥?还能有多好吃的。一顿一千元,猪都吃不了那么多。” 小乔还是笑着说:“人家那不是数量多,是质量好,营养价值高。”常大伯又说:“一定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一月能挣多少钱吗?几顿吃完了咋办呀?往后喝西北风呀?老婆孩子还不都得饿死吗?” 祥合说:“当然不是一般靠挣工资生活的人。现在这社会,有房产c有资本c有本事c来钱容易的人太多了。咱办那果品厂算啥哩,还得兢兢业业地苦心经营,稍有不当就有倒闭的危险。人家有本事c有资产的人啥事不干c啥心不操,一年比咱厂的总收入都多,还不用给任何人付工资。咱们的乡政府拆了,一年给别人付房租就得好几十万,要不了几年,乡政府那点家底全成了人家的啦。那些人要钱干啥呀?吃了喝了,玩了乐了,享受了就是实落。人家当然是咋好咋吃c咋美咋玩,国内的风景名胜逛腻了就出国旅游,把世界名城都逛遍了,人家那才叫过日子哩。” 小乔接着说:“咱们进饭店吃顿饭,花二百多元你们都心疼,还说我们不会过日子。过日子就是要吃好喝好吗,你们这样就叫会过日子?” 常大伯说:“过日子就是要打算周到c细水长流,不能今日有酒今朝醉,哪怕明天喝凉水。当然,如果经济基础能达到,自然可以把生活质量往高的提,往好的搞。人们奋斗的目的,就是为了过幸福日子吗。但是,幸福日子是要人人都幸福,并不是祥合说的那样。个别人花天酒地只能叫奢侈,那些人的收入虽多,大都是不正当的。少看贼吃肉,多看贼挨打,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因为,社会是向前发展的,历史的车轮不会倒退,共产党绝对不允许社会再回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时代了。” 柳枝又不耐烦地说:“快吃,快吃,说那些大道理谁能听懂。简简单单的话,总要说得那么复杂。过日子不就是钱多了吃好些,钱少了吃瞎些,不要吃了今不顾明,这不就得了吗,何必这啦哪啦地说了一大堆。” 常大伯笑着说:“是,是,你说得明朗极了。咱们快吃饭吧,今天这菜好,尽量多吃点。小乔,咋没有主食哩?光吃菜,不实在。” 小乔说:“先吃菜,一会上汤以前再要主食。你们想吃米饭不?” 柳枝说:“不要,不要,吃米饭的啥哩,不到天黑又饿啦。”常大伯说:“咱们北方人,吃米饭不习惯,有面食随便要点。” 小乔又说:“这里要啥有啥,你们不是爱吃肉夹馍吗?那就给你两个要成荷叶馍夹肉,我两个吃米饭,每人再要一罐饮料就行了。” 常大伯说:“不是还有汤吗,要啥饮料哩?我从来没喝过那玩意。要馍就不用夹肉啦,这些菜都很香,肉也不少,夹馍不是正好吗。” 祥合说:“荷叶馍夹的是蒸肉,和平常的肉夹馍不一样。没吃过c没喝过的东西才想让你们尝尝哩。那就先要两个,好了再要,不好另换别的。饮料也要两罐,给你们倒点尝一下,觉得好喝了再要两罐。” 小乔坐着没动,向门外的女士们招招手说:“喂,小姐,过来一下。” 女招待应声而至,小乔向她把祥合的话说了说,他们要的东西立即送到房间。女招待放好东西点着头说:“各位慢用,”然后退出房去。 祥合打开饮料倒了半杯,双手递向父亲说:“爸,先尝一口,不好了我喝就是。”小乔照葫芦画瓢,也倒了半杯递向柳枝。 他们不得不伸手接住尝了一口,顿觉其味独特,爽口极了,和常见的饮料截然不同。二人互相看了看连喝几口,就把半杯饮料喝完了。 常大伯说:“饮料我以前尝过,哪里有这样美的味道。今天要是不尝,永远也不知道有这么好喝的饮料。这真是不登高山,不显平地也!” 小乔笑着说:“那就再来两罐吧。这东西好喝也不能多喝,一人一罐,谁都不能多喝多占。”说罢,就把自己打开的那一罐推给柳枝。 柳枝也不客气,拿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祥合拿起饮料,给父亲把杯子倒满说:“先吃点再喝,这东西吃着喝着,那才叫有味哩。” 常大伯拿起荷叶馍夹肉咬了一口,果然非常可口,比平常的肉夹馍更加好吃。他和柳枝每人吃了两个馍夹肉,喝了一罐饮料;祥合和小乔每人吃了一碗米饭,喝了一罐同样的饮料,桌子上的菜也吃得没有啥了。 就在这时,女招待又端来了一大盆汤,汤盆里放着个大勺子。另一个女招待随后拿来四个细瓷蓝花小碗放到四人面前说:“各位请慢用。” 女招待又退出去了,柳枝看着桌子上的汤说:“人都吃饱啦,还有这么大一盆,咋吃得完哩?都是些稀水水子,想往回拿也拿不成。” 小乔用勺子给每个人的碗里舀着汤说:“这是甲鱼汤,营养价值高但没有啥肉。饭后喝点对身体好,听说经常喝这个就能延年益寿。” 常大伯淡淡地说:“咱又不想活个长生不老。人吗,到死的时候就要死哩。身体健康c不疼不痛的时候香香地活几年;身体不行了活着也是受罪哩。今天腰腿疼痛,明天浑身难受,啥活不能干,经常进医院,饭香吃不成,药苦还得咽,自己受难过,儿女都讨厌,不如早点死,省得一一。” 柳枝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照你这么说,我这样的身体就该死,你那样的身体就该活。那你给我看啥哩?早点死了就不害你啦。” 常大伯忙说:“哎呀,哎呀,咋拉到你身上去了。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吗?我看你的病能好才给你看哩,要是没有好的希望,早就不看了。咱两个到死的时候就跟老财迷一样,两口子一块死,省得剩一个一一一一。” 祥合又打断他的话说:“哎呀,哎呀,快喝汤吧。好好地为啥老说死呀死呀的?太不吉利了。咱现在这么好的日子,你们能舍得死吗?” 小桥接着说:“是呀,大婶的病好啦,老两口健健康康c恩恩爱爱的;儿好女好孙子好,媳妇也贤惠;家里吃穿不愁c想要什么有什么。啥事不得过去啦?干嘛要说那些话哩?只能往好处想,争取看到共产主义。” 常大伯说:“那当然啦,只要身体健康,谁不想多活些日子。能看好的病就要尽量看哩,我说是那些治不好的顽缠病,活着不如死了。” 他们慢慢地喝着甲鱼汤,品尝人间美味,说着各自体会。常大伯感慨万千,正准备发表一番评论,突然间门外炮声大震,屋子里马上变了气味。正吃饭的客人一时惊慌,前厅站的仕女极为振奋。 常大伯急忙出去一看,那些女招待全都拥到前边朝外张望。从她们的缝隙间可以看到,饭店门口声音嘈杂c人头簇动,各式各样的礼花,长长的摆了两溜。有人放,有人送,有人车旁在等候。 常大伯走到女招待身后大声问:“喂,同志,你们门口弄啥哩?” 有个女招待没转身就说:“要看就看,啥铜子铜圆的,问谁哩?”另一个转过身看看他说:“啊,大叔,是你呀!你们的菜都上完了。” 常大伯说:“我知道,人还没吃毕就这么噼里啪啦的响,得是恐怖组织来了?” 女招待笑着说:“啊哟,快吃饭去。别害怕,咱这里哪来的什么恐怖组织呀。是哪家搞庆祝的来了,你们快吃饭,一会还能免费看热闹。” 常大伯说:“嗯,有啥好看的,无非就是老一套,敲敲鼓c放放炮,拉拉胡琴吹吹号;说一说,笑一笑,舞狮耍龙闹一闹。” 另一个女招待回过头好奇地说:“哦,这老头挺会说的。告诉你,除了老一套而外,还有最新奇的一项,你老汉肯定没见过。” 常大伯又说:“在饭店里搞庆祝,地方有限,就不能唱三天大戏吧?” 女招待说:“唱戏有啥意思,人家叫我们陪他们的客人跳舞哩。”常大伯说:“哦,的确与众不同,这主人蛮有创意的,给你们有报酬没?” 女招待嫣然一笑说:“看你问的啥话吗,太没水平啦,经济社会,哪里有白用人的。给我们每人发个五百元的红包,小费多少,那就看我们的本事啦。如果能使客人倾心,有时,有时一次比我们一月的工资都多。” 常大伯鄙视着说:“难怪你们这般兴奋,收入不菲呀!人家搞的什么庆典?摊这麽大的底,为啥到现在还不开始?都快下午啦。” 那个女招待说:“我也不大清楚,听说人家要等学生放学才开。” 常大伯还要再问,柳枝出来拉着他说:“快往进走,正吃饭哩,出来就问个没完。人家放多少炮与你的啥事哩?只要把天炸不塌就别管。” 柳枝把丈夫拉近里间又说:“快吃,快吃,这些汤喝不完就糟蹋啦。” 常大伯喝了口汤说:“我没问清你就拉进来了,汤可以慢慢喝吗。今天坐的时间长了有好处,还能看看新鲜事。人家不知搞的啥庆典要等学生回来,可能是高考得了头名状元吧?要不然,主人怎么会摊那么大的底,礼花拉了一车,各种仪式都有,还给招待每人发五百元的红包。” 小乔说:“听说头名状元搞庆典,是学校c政府出钱哩。学生上名牌大学,不但不花钱还要得奖金,主人当然要把规模闹大哩。” 祥合笑着说:“每年都是六月份高考,现在才是五月。谁难道有未到先知之才,没考试就知道他儿女是头名状元?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小乔也笑着说:“是呀,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咱们估计得不对。” 常大伯坚持着说:“那也难说,人家的孩子可能在体育方面c艺术方面,或者其他方面特别突出,被什么专业学校提前破格录取了。家长太高兴才摊这么大的底搞庆典,你们听,礼花放了半个小时还没完。” 柳枝说:“书念的好有啥了不起的,披着被子上天哩,张地连领都没有啦。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你看着,他娃不知几时挨错呀!” 常大伯又说:“书念好了是好事,政府重点培养就行了,搞那么隆重的庆典仪式太不应该。国家支付那笔开支是为了激励其他学生努力向上,好处不算多。人常说:‘成才的树不用括。’有天资的学生不用激励也会脱颖而出;没智商的学生再激励也不起作用。国家当从实地出发,大可不必在形式上投资过多,那样会加重学生的虚荣心和嫉妒心。” 柳枝又说:“是呀,种了不好,上的粪再多也结不下好果子。就像我四宝,劲没少鼓,心没少用,功夫没少下,花了玉顺那么多钱也没考上大学。寻人看脸的给他安排个工作没本事干,只能在自己厂里混。” 祥合忙说:“没考上大学怕啥,我也没上过大学,啥人都有用处。四宝在厂里干得不错,工作挺认真的,我准备提升他当车间主任哩。” 柳枝忙说:“不敢,不敢,他没有当干部的本事,你叫他当啥主任,他能管住人吗?要是弄日塌了就不得了。还是叫他稳稳当当地当个工人,年龄不小啦,你们慢慢帮他说个媳妇,我,我就感激不尽啦。” 常大伯说:“放心,放心,四宝虽然没考上大学,人长得不错,看着光眉华脸的,家里也把房盖啦。问媳妇没问题,咱还要挑挑拣拣,不好的一概不要。我回去就让玉顺去找胖媒婆,那女人说媒的确有一套哩。” 柳枝给丈夫再舀了两勺汤说:“我没本事,四宝的媳妇就指望你们了。” 常大伯正要表态,外面的炮声戛然而止,锣鼓家伙又突如其来。小乔站起身说:“可能社火开了,你们慢慢喝,让我出去开开眼界。” 祥合冷冰冰地说:“有啥看头,你想看就去,把我妈领上。”小乔走到柳枝跟前说:“大婶,咱两个看看热闹,让他们慢慢喝吧。” 柳枝连忙摇着手说:“你去吧,我不爱看,锣鼓家伙太震人啦。”祥合忙说:“小乔,你自己去吧。我妈刚出院,头里边不能震动。” 常大伯看小乔出去了就说:“祥合,不要只图自己欢乐,四宝的事要操心哩。我看小乔和四宝年龄差不多,你能不能从中撮合撮合?” 祥合忙说:“不行,不行,人家是大学毕业生,眼高于顶,好几个同学追求尚且不行,她绝对没有看上四宝的可能,你想都别想。” 柳枝瞪了丈夫一眼说:“你醒醒地咋做梦哩?四宝只要能娶个平常姑娘我就高兴死了。人家小乔是啥人,你咋能说这不算啥的话哩?” 常大伯也瞪了她一眼说:“大学生怎么啦?给人家做情人c当小三的大有人在。四宝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也是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好小伙,怎么就不能娶女大学生啦?嫁给这样的童男子,难道不如一一一一。” 祥合连忙打断父亲的话说:“爸,你别说了,人家小乔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也知道伦理道德,不会做出轨的事,你就尽管放心吧。” 常大伯盯着他说:“唯愿你不是煮熟的鸭子,浑身稀的,嘴巴坚硬的。这个不行,还能说其他的,总之,四宝的事就交给你了。” 祥合说:“我,我尽力而为吧,你再给我二爸和桃花说说。” 柳枝说:“是呀,他的事多,不能光靠一个人,大家都在个心,成不成还得看他的命好不好。听说那时超生的小子娃,媳妇都不好问。” 常大伯忙说:“放心,胖媒婆不是早就说啦,四宝的媳妇她包了吗。”柳枝还是忧心地说:“那种人的话不能信,她当时只是随口说说。” 常大伯又说:“她不行咱也不怕,这么多人还给娃说不下个媳妇。” 柳枝站起身说:“人多顶啥哩,人家不愿意,咱就不能硬拉回来。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汤也喝完了,走吧,这里再好也得回去。” 常大伯说:“急啥哩,一会看看舞会,咱们赶天黑到家就行。”柳枝说:“哎呀,你在电视上没看过,不就是摆摆勾子扭扭腰吗,有啥看头哩?你莫非还想跳舞不成?人家要是拉进去开房上床,你,你能行吗?” 常大伯看看祥合说:“娃在跟前,你胡说啥哩?老胳膊老腿的还能跳个舞,咱几时弄过那种事。我想看看那个大学生有啥特别之处。” 小乔进来听到这话就说:“啊呀,不是大学生,是个小学生。娃刚下车我就见啦,穿了一身绿色丝绸,胸前戴朵大红花,大概有十二三岁。” 常大伯吃惊地说:“啊!十二三岁就能上大学,这娃真是天才呀!” 小乔又说:“啥天才,十几岁啦才上二年级,听说啥成绩都不及格。” 常大伯更加吃惊地说:“那,那他们弄这么大的阵势,庆祝啥哩?”小乔说:“我打听过了,娃在学校得了一张奖状,家里为她庆祝哩。” 柳枝小声说:“得一张烂奖状就弄这么大的气势,先人把屎吃得多啦。好像一辈子没见过奖状,要是把咱小凡的奖状一见,羞都羞死啦。” 常大伯疑惑地说:“你说啥成绩都不及格,怎么能得奖状哩?”小乔又说:“我也问啦,娃在春季运动会上,跳绳比赛得了全班第一名。这是他们家头一张奖状,父母说好好庆祝一番,后边才能接二连三地来。”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得了张跳绳奖状还庆祝,真是小题大做,也不怕别人笑话。咱们走吧,看这样的舞会,人都觉得恶心。” 祥合站起身说:“跳绳跳得好,说不定还能得世界冠军哩。咱不看算了,早点回去也好。小乔清手续吧。”说着抬脚就往出走。 常大伯和柳枝随后走出单间,前厅里已经宾客满堂啦。他们慢慢地挤出饭店大门,只见门外有对男女朝远处望着,显得有点着急的样子。 那个男的跺了下脚说:“哎呀,到现在还不来,咱们不等啦。”女的说:“再等等,迟了怕啥哩,晚上放花才好看。咱这县长亲戚特别忙,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参加庆祝,已经很不错了,你就耐点心好吧。” 男的又说:“咱这些年可没少给他进贡,他咋能不给这点面子。”女的说:“做人得有点良心,咱凭谁挣钱哩?要不是有我这个表姨夫,你娃能这么有钱吗?到现在还是脊背朝天汗水淌,干怂打得胯骨响。” 常大伯磨磨蹭蹭地还想多听几句,祥合在前边催着说:“快走吗,这么热的天气,出来了就快点走,听人家那些闲话干啥呀?” 柳枝也拉着他说:“快走,快走,太阳底下就是太热啦。”常大伯和她紧走几步,快到祥合跟前又说:“你急啥哩?我想听听这人是谁。” 祥合边走边说:“不用听我都知道,是蔡八利的什么亲戚,不知凭关系弄了个啥工作,和那个打路的包工头差不多,也是暴发户。” 常大伯叹着气说:“唉,看样子,还得有人献出双腿才行。”祥合说:“献腿不献腿都一样,弄走一个,又来一个,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老花叔要是不告,哪一个弄够了就不弄啦,自己也不用受疼坐轮椅。”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说这是啥话吗?人心没底,那些贪心贼永远也弄不够。咱们的领袖说过:‘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贪官污吏也是如此,就是要有人向上反映,抓一批才能起到震慑作用,其他的必然有所收敛。这项工作必须常抓不懈,如果没有人管,没有人前仆后继,任其自由蔓延。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社会就会改变颜色,天下也成了他们的啦。” 柳枝着急地说:“要管也是上边的事,是干部的事,你可不敢学老蝴蝶。你要是成了残废就不得了,咱两个谁照顾谁的事呀?” 常大伯忙说:“放心,我就是想学老蝴蝶,摸不来头绪咋告哩?” 他们走到停车的地方,小乔也随后到了。四人上去坐好,祥合一会儿就把车开到中医医院门口,门卫当着不让进去,只好找地方停在门外。 常大伯让柳枝坐在车上等着,自己和祥合c小乔走进医院住院部,上到他们住的四楼。常大伯先给护士打了招呼,让祥合和小乔进病房去拿东西,自己又叫医生开些常用药,还说想要个血压表。 医生说:“开药可以,血压表合疗不报,你们在外边药房买吧。东西收拾好了就走,医院的东西给护士一交,手续一星期后再来办。” 其他的病人早就打完吊针回家去了,祥合和小乔拿了趟东西还没上来,这时的病房里空无一人。常大伯先把医院的东西收拾好,护士已经把医生开的药取来送进病房,向他说清用法用量。双方交接完毕,祥合和小乔上来拿完东西,三人一起下楼上车,二十分钟就回到自家门口。 柳枝从车里出来往回走,附近的乡亲们纷纷过来招呼问好,都赞叹她恢复的程度特别好,没留一点后遗症,可算咱这一带的第一人。 柳枝和大家热情地打过招呼后又说:“因为,我的命好,嫁的老汉也是咱这一带第一个大好人。我得了这种病,不好都不由它。” 玉柔在人群中说:“是呀,嫂子说得真好。受了那么大的吃亏,回来就跟没得过病似的。不用说,我大哥的功劳最大啦。快进屋吧。” 杏花拉着婆婆的手说:“妈,你可回来了。咱婆媳两个的命都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嫁的丈夫也是最好的,谁再眼红也夺不走。” 草莓c草果也跑过来喊婆问好,柳枝一手领着一个走进家门。众人陪同着走进客厅,喝着玉柔和杏花递给他们的茶水,坐了一会才告辞回家。 小乔帮祥合把东西拿完,一个人走着回厂里去了。祥合等乡亲走完,老两口回房以后才把孩子揽在怀里说:“你两个咋不叫爸爸哩?” 杏花嘟囔着说:“嫌娃不叫爸,你这几年管过她们吗?娃可能都不知道她们还有爸哩。”祥合说:“我,我不是忙得顾不上吗。” 杏花说:“忙,我看你就是没心,经常出外哩,回来买几颗糖,把娃看看就可以吧。你的心可能被别人勾走了,把我娘们早就忘啦。” 祥合说:“你胡说啥哩,我这几年的心都操到厂里了,把你娘们忽视啦。对不起,两口过日子,不就是男主外c女主内吗,娃多是她妈管哩。” 杏花又说:“她妈管娃,她爸也该关心关心。你觉得咱两个现在还像两口子吗?”祥合说:“咋不像哩?我又没提出和你分居c离婚。” 杏花说:“没提出分居,实地上也分着哩。没提出离婚,那是你还顾及一点面子,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想要保持现状罢了。” 祥合笑着说:“放心,我不是那种人,没有谁夺你的丈夫。有机会了和爸说说,也让他放心,他儿子不会做出败德辱行c逆道乱常之事。” 杏花说:“惟愿如此吧。天都黑了,你咋还不走哩?”祥合仍旧笑着说:“我,我不走了。这几年对不起妻子,今晚好好补偿补偿。” 杏花也笑着说:“快去,快去,我不稀罕,一个人习惯了,没有你睡着才宽展c舒服。人吗,谁离了谁都能行。你快走,厂里的事要紧。” 祥合打开电视说:“你能行我还不行,今晚就要履行丈夫的职责哩。” 杏花看看孩子说:“你,你还是走吧。小小一张床,两个孩子咋睡哩?再说,我,我可没有人家那些能耐;不,不会,不会一一一一。” 祥合和她坐到一块说:“不会了我给你教,啥不是人学的。” 他们看了一会电视,柳枝走进来说:“草莓c草果,走,到婆那边去。我娃几个月没见婆啦,今晚和婆一块睡,你爷爷也想我娃啦。” 草莓c草果看看祥合说:“好,好,我们就和婆睡去。”柳枝还是一手一个,把孩子领进他们房子,和常大伯一人抱着一个看电视。 祥合一直睡到早上八点才起来洗脸,在家吃过早饭开车到厂里去了。常大伯没有再去工地看料,从此就在家里陪着老婆c看看孩子。 一个星期过去,常大伯骑电摩去县中医医院办完出院手续,又在药房买了血压表,拿回家自己给老伴量了血压,又把人带到附近诊所测量c请教。不几天,他完全掌握了测量技术,和医生量的结果一模一样。 常大伯觉得柳枝这种病,只要把血压控制好,经常吃些这种病的常用药。再像别人那样,每年春秋两季去医院保养两次,便可以方保无事。 柳枝的身体越来越好,不但自己能够自理,一般的家务活也能做啦。常大伯还是不太放心,每天坚持量血压,监视她准时服药。药没吃完就去买,早上散步他跟着,一时不见就要寻找,只怕老伴发生意外。 光阴飞快,岁不我待,几个月的时间,一去不存在。没有地的老年农民,不收不种,不买不卖;大部分都在麻将桌上,搬着砖头比赛。 常大伯又开始写他的小说,柳枝在家里打杂扫宅子,做饭看孩子,把杏花的活路干完了。杏花想去厂里上班,祥合老是推三阻四地不让去。杏花也就得过且过,渐渐产生了依赖思想,待在家里睡大觉c看手机。 常大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把他的写作时间主要放在晚上,白天用电摩把柳枝带上到处逛。这个女儿家去几天,那个女儿家去几天。这样一来,杏花没人靠了,就得自己做饭干家务,准时管孩子。 在此期间,常大伯还去工地看过那几个看料人,知道保管为钢管的事被老板炒了鱿鱼。他便打听着找到保管家里,想把他安慰安慰。 保管见了他说:“老常哥,没有啥,老板没让我赔都是看了你的面子。我也不想干了,咱现在啥事不得过去?何必在哪里看人家的眉高眼低。回来也好,没事干就骑电摩逛逛,听说县北里开发了个什么场畔,规模相当大,咱们明天把老婆带上去哪里逛逛。十多里路,一会就到了。”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啊,我最近就是想好好逛逛。咱们一言为定,明早八点在西环路口等,记上电话号码,随时联系,不见不散。” 家里有病人,常大伯一个人到哪里都不久坐,在保管家也是如此,一杯茶不喝就告辞回家,看见柳枝一切正常,这才放心地給电摩插上充电器,把和保管约定的事说了说。柳枝自从医院回来,对丈夫十分信赖,一切听凭常大伯的安排。这样的事自然没有异议,当时就给杏花打了招呼。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来办完每天必不可少的公事,换了身衣裳,带上钱和身份证就把电摩推出大门撑好。常大伯先把老伴扶上去坐好,自己才打起撑子上车启动。街道修平了,道路畅通了,骑电摩出行又稳又快。 柳枝坐在车上说:“咱村不搬迁也没人盖房啦,路一下好走多了。”常大伯和熟人打着招呼,没顾得答她的话就快到村口。他不想在果品厂门前耽搁时间,便加快速度,来了个白驹过隙,一闪而逝。 常大伯觉得走大道去西环路口有点远,想从东村里穿过去近些,就把车头一拐,从雷鸟先生门口向东走去。刚到村子中间迎面来了辆大卡车,他自然驱车向右,让开道路。卡车让过去了,他的车头忽地一下蹦了起来,急忙双脚蹬地,两手捏闸,车卡在了个凸起来的水泥梁子上。 幸亏后面坐的柳枝双手把他紧紧抱住,不然,非摔个仰面朝天不可。常大伯护着老伴转过身,双手把她抱下车说:“好险呀!多亏你反应迅速,及时把我抱紧,要是摔下去就不得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柳枝惊魂稍定就说:“公路走得好好的,为啥要走村里?能近多少路吗?要是摔下去可能就没我啦。咱回去算了,今天这事太不吉利。” 常大伯说:“我只说都是平平的水泥街道,走村里过去近些。没想到谁给路上打了个水泥梁,高低足有二十公分,把多半米宽的街道占了,颜色和路面一模一样,不论谁在这里避车,非碰上不可。” 柳枝看着看着就大声骂道:“这人就没长人心,在路上弄这比他几个先人的头都大。他娃不得好死,几时非叫车撞死不可!” 旁边大门里有人随声应道:“谁在哪里骂啥哩?我怕人看不见才故意往大的弄。你们长着眼睛出气哩,那么大的石梁都看不见,要是弄的小,还不碾到我门口了。我保护我的私有地方,与你们有啥关系?” 柳枝大声说:“那你咋不弄到你门口里?弄到路上就是不对,你给我往出走,车碰坏了就得你赔;人要是摔伤了,你娃还得看病。” 屋里的人往出走着说:“我看谁这么大胆,敢在我门上耍横骂人。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就敢撒野骂人,分明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说着走出大门一看又说:“啊!咋是你哩,我爸的学生。你放着大公路不走,跑到村里干啥来了?这么大的石梁都看不见?” 常大伯看看来人说:“大有,你太缺德了,给路上弄这是怎么回事吗?你门口那么大的地方,闲闲的啥都没有,就是谁避车碾到上边有啥关系?你什么都不会少,为啥要那么心短哩?给路上弄了这么大个石头圪垯,我要是再往里走一点就和卡车撞了。来,先和我把车抬起来看看。” 柳枝站在旁边说:“啥人吗,太不像话了,车坏了就叫他赔。” 大有和常大伯把车抬到平处说:“叫我赔,你就等着吧。我要不是看到熟人的面子上就不帮你,自己碰上的,摔死了都与我无关。” 常大伯瞪了他一眼说:“屁话,与你无关不是你说了算。要是真的出了问题,我马上打电话报警,叫警察来评评理,看你该赔不该赔。交通法明文规定,村民在村道上私设障碍属于违法行为,可以根据治安处罚法给予警告c拘留c罚款等处罚。要是酿出事故就当承担全部责任,除了经济赔偿而外还要负法律责任,轻则依法拘留,重则逮捕判刑。” 大有看着电摩不说话了,常大伯试了试问题不大又说:“伤了点外皮还能骑,看在熟人的份上不报警了。我劝你赶快把这拦路虎请走,要是再出事故,你娃的损失就大啦,别人肯定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大有为难地说:“这,这水泥和路面凝固在一块,咋弄得走哩?” 常大伯说:“那是你自己的事。老婆子,咱不能失信于人,坐车走吧。”柳枝上着车说:“用锤砸,赶快弄走,你就不会被车撞死啦。” 常大伯把老伴扶上车,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知道是保管打来的,取出来按了下接收键说:“你们到了吗,等一会,我们马上就来了。”说罢启动电摩,一会儿来到西环路口,保管和他老婆已经等候多时了。 四人见面说了几句话就骑上电摩,在宽敞平坦的环县大道上,像燕子似的飞了起来。时至初秋,温度适中,头上顶着万里晴空,耳边听着呼呼秋风。大道上的车辆来去匆匆,路两边已经不是过去的时候。 一片片土地没有耕种,一栋栋楼房凌空高耸;一间间旧房拆迁干净,一条条大道平整如镜;一座座工厂围墙圈就,一排排绿树枝叶茂盛;一家家商户排列紧凑,一件件商品有吃有用;一扇扇猪肉有肥有瘦;一只只鸡鸭做法依旧,一笼笼馒头白如雪兔,一块块豆腐又香又臭,一张张笑脸喜不自胜,一场场舞蹈训练有素;一个个农民都欢庆,进厂上班把钱挣。 两辆电摩靠边慢行,四个人看着走着,保管说:“改革开放就是好呀!你看现在的变化多大,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不论走到哪里,想要什么有什么。过去的旧村旧房全不见了,大部分农民都住进小区里了。” 常大伯说:“是呀,的确变化很大。可能城乡差别从此就取消了,农民再也不用出力流汗c当牛做马的种地啦。咱就说不来,这么多的地没种,粮食还是一点没少,吃不完c用不完,不知都是从哪里来的?” 保管说:“哪里来的,绝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国家发展工业钱就多啦,有钱可以从外国买。有些国家地多人少,粮食比咱种的便宜。” 柳枝插话说:“就这,你一天还操心这操心哪的,老说人家胡整哩,害怕把地糟蹋完了没啥吃。国家领导比咱灵得多,有多少个平民百姓也比不上人家一个,你尽操了些闲心。看现在变得多好,啥都聊咋啦!” 保管老婆也说:“是呀,要不是搞改革开放,咱能这么清闲的坐在电摩上到处逛吗?恐怕现在还在地里忙着,只要有口气就不得闲。” 他们就这样说着走着,听着瞅着,还没走到地方,就见前边的车辆越来越多,路上有人疏导着c指挥车辆往北门外边的免费停车场开。他们随车流缓缓地骑到北门外边,找地方把车停好,然后随着潮水般的人流向大门走去。路两边的五色彩旗迎风招展,路中间的男女游人服装耀眼,正是:一生场里把活做,今日场畔没见过。要知此去有啥事,下回接着继续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0初秋时四老游场畔 闲谈间三次起笑声 莫道山区景点多,走进场畔也不错。 旧屋旧石旧农具,新风新意新吃喝。 三则笑话没深味,两番对照有感觉。 少思往事少烦恼,多看前景多喜悦。 失地没事做,骑车带老婆。过去太劳累,今日好快活。 过时老旧物,没用受冷落。收集作展览,益民也利国。 闲话不要多,正事快接着。上文说道:常大伯的老伴康复出院,老两口在家里没有事干,山色景好路太远,近处道宽骑车转。保管被开待在家,相约出门游场畔。两对老农骑双车,八只眼睛四方看。前后左右皆厂房,绿树红花最鲜艳;商户店铺到处有,旧村土房全不见;年轻农民当工人,老汉老婆吃闲饭;吃饱穿暖待不住,电摩轻快像春燕。 他们把电摩停在免费停车场里,随人流向大门缓缓走去。常大伯边走边说:“好像正修建哩,停车场还是土地方,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第一感觉就不太好。天要是突然下点雨,这些车那就可想而知啦。” 保管接着说:“不咋,人家那么多漂亮小车都不怕,咱那烂电摩怕啥哩。这地方不知是国家弄的还是私人弄的,没建好就开业啦。” 保管老婆说:“咱第一次来的时候路都没修好,这回就好得多啦。弄这事的人有多少钱吗?人家算挣钱算建设,急着开业就有收入了。” 柳枝说:“没建好就有这么多游人,等建好了人才多。钱就是拿钱换的,人家有钱投资,赚钱的日子还在后边哩。咱有钱就知道给大家分,没钱了想弄啥也弄不成啦。你看这停车的地方,没修好不要钱,要是修好了,可能就跟古城二院一样,停车费也是按时间算哩。” 常大伯说:“我看咱现在就挺好,要是还弄着啥,能这么清闲吗?”保管又说:“是呀,我也把世事看开啦,钱挣多少得够,过得去就行了。咱还能活多长时间?没事了好好游玩游玩,享几天清福算了。” 柳枝说:“享福就享福吧,谁还享不过谁啦!过去把力出扎了,把苦吃扎了,把罪也受够了。现在到享福的时候啦,咱就好好享吧。” 保管老婆说:“是呀,你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尽情地享吧。” 他们说着走着,远远地听见清脆的女高音在热情地欢迎着,真诚地问候着。“各位女士先生们,大家好?欢迎到场畔来做客。” 常大伯走着朝西看着说:“你们看,西边挖啥哩?面积可不小呀!” 保管往西一看说:“挖那么深,大概是池塘吧。里边没有湖泊,可能在外边挖哩。人家杭州有东湖西湖,咱这里还不弄它个南湖北湖。” 柳枝又说:“对呀,旅游的地方没水不成。咱那次去的鹊桥公园都有许多荷花池,池里有花有鱼,池边柳条下垂,人坐在浓阴下多一一一。” 常大伯拉了她一把说:“别说了,门口人太多,小心一点。” 他们怕走散了便手牵手走进大门。门里就跟街道逢集差不多,尽是卖东西c卖小吃的,凡是有点特色的地方小吃无所不有;凡是能叫上名堂的各类商品样样不缺。除了鳞次栉比的店铺而外,露天摊点也是一家紧挨一家。游客也跟赶集似的摩肩接踵c熙熙攘攘,各种人物都有。 柳枝走着走着又说:“唉——,没有啥看头。就跟赶集上会一样,怎么叫个场畔?我还以为就是咱们过去碾麦子用的场畔哩。” 保管忙说:“里边就是有碾麦子的场畔。还有碌碡c簸架c头绳,牛驴c骡马c麦秸垛。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吆着碌碡转几圈。” 常大伯说:“咱把那活干了几十年,骡子马都吆过,看看可以,再不想吆了。过去那年月,场里活每年都得几个月,又热又扎又累,从头到脚全是麦灰,把人能痒死。年轻人没经过,或许会试试新鲜。” 柳枝说:“过去那日子人都不敢想,一年到头少吃没穿,人还忙得不行。场里活辛苦,地里也不松泛,麦子一镰一镰地割,包谷一一一一。” 保管老婆打断她的话说:“不说过去那些事了,咱出来逛就要心情舒畅哩。老说那些旧事,把人听得怪难受的。你们谁想吃啥不?” 保管说:“不吃,刚来先转转,一会饿了再吃。你两个饿不?” 常大伯说:“早上起来喝水吃了点,现在还不觉得饿。你们谁想吃啥就言传。”柳枝说:“我本来不饿,看见那边的泡油糕嘴就馋啦。” 保管老婆说:“咱两个先过去吃几个,我好长时间没吃过泡油糕了。”柳枝朝卖油糕那边走着说:“怎么样,我两个吃了给你们捎几个?” 保管说:“要吃都过去坐在那儿慢慢吃,捎几个油糕咋吃哩?咬一口就流到手上啦。弄不好,就像我经过的那样,吃油糕把脊背烫了。” 常大伯笑着说:“这话倒新鲜,油糕往嘴里吃,怎么能烫到脊背上?”保管也笑着说:“走,咱也过去吃几个,我给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们走到卖泡油糕哪里,四个人面对面坐了一张桌子。老板热情地招呼着说:“大叔大婶,欢迎欢迎。请问,各位想要几个?” 柳枝说:“每人先来两个尝尝,好吃了再要,不好就走啦。”老板娘子说:“对,先尝尝。这里都是特色小吃,仅此一家,尝了保你满意。” 常大伯瞅着炸好的油糕说:“你们这油糕太小,比过去的泡油糕可差远了。两个太少,尝不出滋味就完了,每人先来三个吧。” 保管忙说:“要么四个,要么两个,咋能要三个哩?咱这里的讲究你不知道吗?给死人献的才是三个。咱们就要四个,以取四季来财之意。” 常大伯说:“哎呀,我这人从不讲究那个,你们说多少就多少,我无所谓。要说字义,三个也有三星高照之意吗,比四季来财还好。” 柳枝看了他一眼说:“三个不好,咱这里给死人献果献馍都是三个,上香也是三根。咱是给活人吃哩,要三个就是不吉利吗。” 常大伯瞪了她一眼说:“讲究怪大的,那献饭咋是十碗哩?”保管老婆忙说:“哎呀,别抬杠啦,谁爱吃几个要几个。老板,给我来两个。” 保管也说:“这里的小吃种类多啦,咱尽量多尝几家,不能在一个地方吃得太多。肚子吃饱啦,再有好吃的就没处盛啦,我也要两个。” 柳枝说:“那就都要两个吧。”常大伯坚持着说:“两个太少,我不讲究,就要三个。”柳枝瞪着他说:“你不讲究我讲究,给他来四个。” 常大伯一个人吃着四个说:“这油糕味还可以,你们一人吃两个不够,再要两个吧。”保管说:“别急,慢慢吃,得喝个什么汤才好。” 卖油糕的老板忙说:“隔一家就有胡辣汤,也是有名的特色小吃。让他们给你每人端一碗过来,连吃带喝。怎么样?那才叫聊咋啦。” 老板说着就要朝那边喊,保管连忙挡住他说:“别,别喊。提起胡辣汤,不由得想起一个我亲眼见过的典故,马上就不想吃那东西啦。” 常大伯看着他说:“你这人典故还怪多的,和胡辣汤咋能扯上关系?”保管反问他说:“你过去上过腊八会吗?”常大伯点点头说:“腊八会谁没去过,除了卖货的,还唱大戏c演杂技c耍武术,弄啥的都有。” 保管接着说:“你说得不全面,还是西北地区最大的牲口买卖会。那时候的人穷,上会进食堂吃饭的人少,大部分农民都拿着包谷面馍到会上泡着吃。这样一来,腊八会上卖胡辣汤c杂羔泡馍的生意特别好。” 常大伯说:“这话倒是事实,我过去年年上腊八会,就是带上两个苞谷面铜锤,肚子饿了买碗胡辣汤一泡,煎煎活活地最美啦。那时候的胡辣汤就是快,经营的人特别多,整个腊八会上到处都是,没有啥典故呀!” 保管又说:“你没见过不等于没有。那时候是土路,也不甚宽,通往牲口会的路比各种摊点两边一占,过来过去的牲口就得慢慢走。有个卖胡辣汤的大锅就支在路旁边,满满一锅胡辣汤做好了,正当老板吆喝得正响的时候,有头上会的牛走到跟前,前边拥挤得过不去。拉牛的人只好捉着缰绳站在那儿等。牛的屁股正好对着那口胡辣汤锅,卖胡辣汤的老板连喊带推,那牛不但没走,反而把尾巴一奓,一泡稀屎全部屙到大锅里去了。拉牛的人吓得面如土色,你们猜那卖胡辣汤的咋办呀?” 保管老婆说:“能咋办吗,非叫那拉牛的人赔不可。”柳枝说:“一大锅胡辣汤哩,拉牛的人可能赔不起,他还得自认倒霉,倒了算啦。” 常大伯说:“是呀,那时的人穷,身上能有五块钱的都是个别干部。农民上个会,能装块儿八角就很不错啦。他不倒会说啥。” 保管接着说:“倒,一锅胡辣汤要摊多少成本哩,他能舍得倒吗?他当时并没有叫拉牛的人赔,而是用大勺边搅边吆喝:‘胡辣汤,胡辣汤,多加一味,快来买呀!胡辣汤,胡辣汤,加味不加价,一会就没有啦!’我当时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从那以后,再没有吃过胡辣汤。” 柳枝说:“那样的胡辣汤谁还吃呀?他卖到天黑也没人买,最后还不是一倒下场。不如早点倒了还能节省时间,自己也不缺德。” 保管又说:“嗯,当我再次转过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卖得干干净净。” 保管老婆说:“尽胡说哩,你都不吃谁还吃呀?” 常大伯说:“有这种可能,眼不见为净吗。看见的人不吃了,没看见的人还是照吃不误。腊八会上人山人海,有几个能看见的。你刚才说吃油糕咋能把脊背烫了?我觉得不大可能,现在就给咱试试吧。” 保管说:“我的两个吃完了,用你的试吧。”常大伯说:“吃完了再要两个,我的也没有了。这么小的油糕,四个都不够吃。咱要吃就吃个差不多,老板,给每人再来两个。一共十六个多少钱?我顺便给你开了。” 老板再拿来六个油糕说:“八毛钱一个,一共十二快八,够便宜的。人家旅游的地方都卖到一块啦,咱这里还跟平常一样。” 常大伯给他开了钱说:“八毛还便宜,平常连五毛都卖不到。不怪到处都在开发旅游景点,人来多了啥都贵,当地人的收入就大啦。” 保管用筷子夹了个油糕说:“老常哥,到这里就是来花钱的,别说了。你不是要看吃油糕烫脊背吗,我现在就给你试试。前些年的糖特别紧张,坐月的妇女要凭出生证开三级证明,供销社才给买一斤黑糖。” 常大伯说:“这话属于事实,我们有那两个女子的时候,为买点黑糖就把难作扎了。我把办法用尽也没买到,最后还是她爸寻人买了一点。” 保管接着说:“那时候的人经常不吃糖,见了油糕就觉得特别嘴馋。平常的社员买不到糖,有权的干部,和供销社有关系的人都能买到。人家就凭关系在粮站买面c在供销社买糖,到集上炸着卖油糕。” 柳枝插话说:“是呀,那时候啥都没有,有关系的人啥都能买到。我坐了几个月就没吃过糖,都是她爸找中医开几副中草药熬着吃。唉,人家坐月吃甜的,咱坐月吃苦的,把命都吃成苦的啦。” 保管老婆劝着她说:“嫂子,别说过去的苦事啦。咱这一代农民,谁没受过那种罪吗,过去了都是好年景。听他说吃油糕咋烫脊背哩。” 保管又说:“有一年,我到四月八会上去买夏收农具,看见卖油糕的很想吃。于是,我就从买农具的钱里抽出一毛买了两个油糕。” 卖油糕的老板娘子惊讶地说:“一毛钱买两个,就那么便宜?” 柳枝对她说:“你们年轻人不知道,那时候的钱很值钱,一毛钱两个不便宜。我们社员在生产队里干一天挣一个劳动日,值多少钱到年底分红的时候才知道。好的生产队能分五六毛钱,不好的也就三两毛钱。大部分群众都是超支户,谁拿啥吃油糕哩?能吃起的没有几个农民。” 老伴娘子又说:“过去的人都那么穷,他们炸油糕卖给谁呀?” 保管娘子说:“主要卖给挣工资的干部啦。有的农民家里不一定都是农民呀,也有在外边参加工作的。那些人月月有工资,家里的经济比较宽展。所以说,上集能吃起油糕的还是大有人在。” 常大伯说:“咱们不要东拉西扯了,快叫他试吃油糕咋烫脊背哩。” 保管把油糕拿在手里试着说:“我当时穿着背心,就这么拿着热油糕咬了一口,里边的糖就流到手掌下边啦。我急忙抬起手用舌头去吃那点糖,手掌下边的糖又流到胳肘拐上了。我怕掉到地上可惜,又抬高胳膊这么一舔,啊呀,咋又把脊背烫啦!这下试的好,脊背没烧衣裳脏啦。” 凡是吃油糕的人全都看着他笑,老板娘子竟笑得直不起腰。常大伯也大笑着说:“啊呀,啊呀,真能烫到脊背上,我这回相信了。” 柳枝戳了他一指头说:“叫你信了能弄啥,把人家的新衣裳弄脏了。” 保管老婆用卫生纸给丈夫擦着脊背后边的糖说:“不要紧,不要紧,他又不是见面来了。衣服脏点怕啥哩,回去洗一回还跟新的一样。” 常大伯笑着说:“你这人的典故还不少哩,咱两个在工地停了那么长时间你都深藏不露。还有什么奇怪的事?不妨一并说出来分享分享。” 保管也笑着说:“要说奇怪的事还真有两件,保证关中八大怪里边没有。别说你见多识广,我要是不说,你今辈子都不会知道。” 常大伯说:“那也未必,我比你大三岁,你知道的事我咋能不知道哩?”保管又说:“别在我跟前倚老卖老,你见过削萝卜把鼻子削了的人吗?” 常大伯用左手做着捉萝卜的姿势,右手用筷子当刀子着削了半会说:“不会,不会,削萝卜都是这个姿势,左手把萝卜捉在肚子前边,右手拿刀子从里往外削,咋有可能削到鼻子上?你这话虽怪,但不是事实。这就跟写小说一样,故事可以虚构,情节不能捏造,要附和逻辑性哩。” 保管又说:“怪事之所以怪,就是很少见的事;如果随处可见,那就不叫怪了。我说的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你把经过一听,就知道合不合逻辑啦。过去的麦子品种不好c产量不高,农民一镰一镰地割下来,一车子一车子地拉进场畔,千辛万苦地碾打出来,扬净晒干以后,先国家c后集齐c再个人。要是遇点天灾产量下降,到社员跟前就没有了。” 常大伯说:“这种情况咱四个人都知道。先国家,就是先交爱国粮;后集齐,就是留够储备粮;再个人,就是最后给社员分。好了每人分个七八十斤,不好就只有三四十斤秕秕麦啦。都知道的事,不说也罢。” 老板娘子说:“我们不知道,分那么点粮咋得够吃?你还是说说吧。你看,那几个桌子上的人吃了都不走,就是想听你说的故事哩。” 旁边桌子上有个人说:“是呀,这里就叫场畔,那边还有碌碡c牛驴c麦秸垛。我们看了都不知弄啥哩,听这位大叔一说才有点明白。” 常大伯着急地说:“可是,可是,他说削萝卜削鼻子哩,老说这些不沾边的事,那不是膝盖上边钉掌哩——离蹄太远啦!” 保管争辩着说:“离题一点也不远,正因为群众没啥吃才提倡瓜菜代吗。每年的场畔碾打结束以后,生产队就开出来种萝卜,在霜降前后拔出来给群众分点,以菜当粮,起码能凑合着解决几天肚子问题。” 常大伯又说:“这些都是事实,我当会计的时候就给社员分过萝卜c南瓜。这下虽然沾上主题的边啦,但是,与削鼻子还是不大相干。” 保管接着说:“你可能没拔过萝卜。那时候,社员的肚子经常饿着,拔萝卜的时候背过干部,都想偷着吃点。干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故意避开让群众吃。有些人上地的时候带着学生削铅笔用的小刀,有空就偷着削萝卜吃。霜降前后的天气特别短,下午上工一会,天就朦朦胧胧地快黑啦。那时候的人很少吃油,得鸡蒙眼的人多,天不黑就看不清了。” 老板娘子不解就问:“为啥不吃油哩?粮食少也该多吃点油呀。” 柳枝解释着说:“谁不想多吃油,一年到头,一个人只分一斤稠糊糊的棉籽油。逢年过节,待客的时候才用一点,平时哪里敢吃。” 旁边桌子上那人吃惊地说:“天哪,一年才有一斤油,那日子咋过哩?不知你们是怎样熬过来的。我家四口人,一年少说也得百十斤油哩。” 保管说:“人到啥时候说啥时候的话哩,你要是生在那个时候,还得一样往过熬。你们这一代人有福,没出过大力,没受过一天罪。” 常大伯说:“社会越来越好,往后的孩子比他们还有福。人就是前仆后继,一代比一代强吗。别说没用的啦,赶快言归正传吧。” 保管接着说:“我队上有一次下午拔萝卜,天快黑的时候队长来了。有个爱在干部跟前表现的社员马上走过去胁肩谄笑c轻嘴淡舌地说:‘队长来了,我给你削个萝卜吧。大家都吃了,刚下霜的萝卜最甜啦。’队长还没表态,他就挑了个好露头青萝卜拿在左手,右手取出小刀就削。一一一” 常大伯笑着插话说:“这人可能就是你吧?我记得在工地上的时候,就是你爱在经理c工程师跟前说些舔钩子话,你老表都反对哩。” 保管忙说:“不是,不是,那人是个妇女,家里挺可怜的,人多劳少,少吃没喝,常年四季醃着一瓮咸菜。饭少了先给娃吃,自己饿得不行就吃咸菜。她讨好干部没想升官发财,主要是为了多挣一点公分而已。” 柳枝插话说:“那时候的社员都在设法填饱肚子,谁还想升什么官,发什么财?咸菜我也经常吃,渴了喝水把肚子灌饱就不饿了。” 保管老婆补充着说:“那时的人家家腌咸菜,一来是日常生活的主菜;二来就是解决肚子饿的特效药。一吃就渴,渴了就喝,喝饱就不饿啦。” 老板娘子感叹着说:“唉,办法是不错,治标不治本,一泡尿尿得又饿了。听说那种盐不能多吃,多了与身体有害,得了病就治不好。” 柳枝又说:“可不是吗,我孩子她爸早早就死了。那时候的人,六十岁是大年龄,七十就算高寿哩。你看现在的人,七八十岁还跟小伙子一样,九十多岁的人,那个村都不少,就是一百往上的人也不稀罕啦。” 常大伯说:“这些真切事实就是改革开放的成果c社会变好的铁证。咱不说这些人人都看得见c摸得着的事啦,快让他说削萝卜吧。” 保管接着说:“那人也是鸡蒙眼,时间又在光线不亮的下午。他削了半截后把捉萝卜的手抬起来,拿到眼睛跟前一看,绺绺道道的,还有好多皮没有削净。这咋吃呀?他那拿小刀的右手跟着抬起来,就这样眼睛看着没削净的地方,由外向里这么削着,皮削下来了,余力没有用完,一一一。” 保管边说边试,筷子自然削到了鼻子上。吃油糕的人又是一阵大笑,老板娘子连笑带说:“真的,真的,那样削自然就把鼻子削啦。” 保管又说:“当然是真的啦,我亲眼见到的事,那还能有假。” 常大伯说:“可能还是你亲身经过的事,我也相信是真的。虽然是一则笑话,但他活灵活现地说清了当时的农民,是多么的不容易呀!这里建了这么大个农耕生态园,还不是为了追忆过去。让现在的人看到c知道那时农民的艰苦辛劳,粮食来之不易,吃饭的时候不要忘记‘粒粒皆辛苦’这句名言。你这两则笑话故事,和生态园有异曲同工之妙。” 保管忙说:“我的第三个笑话就是在场畔发生的,更能切合主题。”常大伯笑着说:“不说了,时候不早,再说下去就会脱离老板的主题啦。” 保管老婆站起身说:“是呀,人家这里卖油糕,不是说书场,也不是忆苦思甜会。咱们不吃了就给人家把地方腾开,先转着看看再说。” 柳枝也站起身说:“对,进来啥都没看哩,光油糕就吃了半晌。快走,快走,好吃好看的东西还多着哩。要是再说下去,其他的就看不成了。” 卖油糕的老板忙说:“不咋,不咋,你们尽管坐,我这里的地方大着哩。有你们讲故事,还能多来几个人,我们听听也能长点见识。” 保管当真坐着说:“急啥哩,今天看不完了明天再来。地收完了,反正咱们没有事干,多来几次怕啥,在哪里都是一样磨时间哩。” 他老婆往出走着说:“让他一个人坐着说去,咱们走吧。” 常大伯把保管拉起来说:“走吧,咱们先转着看看,一会再说不迟。我还想打听这里的负责人是谁,回去把你这笑话整理出来推荐推荐,说不定还能被采用,给他们这里增添一点很有风趣的内容。” 保管马上站起来说:“对,你不是能写文章吗,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素材,不知有用没用。”常大伯说:“有用,有用,我现在正写农村题材的小说,你说的这些话完全有用,可以全部编入到故事之中。” 保管高兴地说:“那好,只要你的小说出版了,说不定我也能出名。”常大伯边走边说:“我都没想出名你还想,咱这样的人能出名吗?我写小说只不过是自己的爱好,根本就没想出版,咱也没有能力出版。” 保管跟在常大伯身后嘟囔着说:“不出版写那干啥呀?你一个人再看能弄啥?劳心费神伤脑筋,耽搁时间摊成本,到底图了个啥嘛?” 常大伯说:“我只想做点自己爱做的事,啥都不想图。临死之前给世上留点东西,至于有用没用,那就只能以待天时,凭他的运气了。” 他们从小吃街出去经过许多地方,路上铺着过去磨面用的石头磨扇,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仿古式铺面,路边石渠流水,绿树遮荫,葫芦倒挂,彩灯高悬,辣椒鲜艳,包谷吊串,给人一种赏心悦目地感觉。 保管走着走着就说:“他们怎么把过去磨面的东西踩在脚底下了?” 常大伯说:“对呀,这可能就是要把过去的旧东西彻底打倒在地,踩上亿万只脚,让它永世不得翻身之意吧?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柳枝附和着说:“是呀,过去那些困难岁月,千万不敢再回来了。咱好不容易闯过来啦,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害怕的不得了。” 保管老婆说:“哎呀,你不用害怕,过去了的年月咋能再回来哩。现在的人,做啥都是电气化,要是没电就不得活啦。” 保管也说:“是呀,社会只能向前发展,咱们用不着操那些闲心。” 他们再向前走了一会,远远看见有座石山遮天蔽日,高高地耸立在前边不远的地方。常大伯抬头看看说:“怎么,农耕生态园还有石头山哩?” 保管忙说:“那不是石头山,那是用好几千个碌碡垒起来的高塔。叫什么‘五谷丰登’塔,是场畔里最高的c标志性的建筑。” 常大伯快步走到跟前看着说:“果然全是碌碡,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碌碡?能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弄来摞在一块,可真不容易呀!” 保管说:“都是花钱收来的,人家只要有钱,要啥东西都不难。” 柳枝用手摸了摸说:“我说咱村里皂角树下边那么多石头东西,一夜之间全不见啦,原来被他们偷到这里来了,咱们可以报警呀!” 保管老婆说:“报警能弄啥,人家是出钱收的,警察能把人家怎么样。偷石头的人不知能买多少钱?警察趁不着追查,连油钱都不够。” 常大伯说:“追查啥哩,卖几个钱也是辛苦所得。这些笨重东西闲着没用,有人出力把它弄来,给这农耕生态产业园里修建了一座罕见的碌碡山,不光具有观赏价值c纪念意义,同时还能让好多人挣点辛苦钱。” 保管四处张望着问:“老常哥,你的知识高,啥叫仰韶文化吗?” 柳枝说:“你都不如我,这么高的碌碡山,不就是要仰头看吗。” 常大伯向保管望的地方走着笑着说:“仰头看的就叫仰韶文化?那么,地上铺的这些磨扇子就该叫‘低韶文化’了。其实,仰韶文化也是彩陶文化,记载了黄河流域五千年以前的人类发展史。陕西境内发掘的遗址最多,最早发现的却是河南境内的仰韶村,故此称之为仰韶文化。” 保管随后走着说:“我看画的这些人都披着头发,光着身子,精腿精脚,没有一个穿衣裳鞋的人,只给腰里围点什么东西,他们难道不冷?” 常大伯又说:“那时候没有布,工具都是用石头磨哩,哪里来的衣裳鞋袜呀。腰里围的不是树叶树皮,就是野兽皮毛。但他们早就会烧陶器了,各种用具都是有纹彩的陶器,所以又叫彩陶文化。因为各种工具是用石头磨制而成,历史也把那个时期叫‘新石器时代’。” 保管老婆看着那些画说:“天哪,那时候的人比咱们能可怜一万倍。咱们那时,虽然布少,凭布票买哩,但瞎好都有衣裳穿。你看他们,一年四季就是这样精腿光脚,可怜地连衣裳都没得穿,咋在世上活呀?” 常大伯说:“现在的社会,都是祖宗万代一步一步地发展过来的,往后只会越来越好。国家保护历史文化遗址,就是让人们不要忘记过去。” 柳枝走过来说:“我看没有必要,过去的事就让过去得了,看不看还不是那么回事。现在的人,谁也不想回到过去,看它有啥意思哩。” 保管说:“咱们看它没意思c没用处,人家考古学家看它就是无价之宝。不然,国家为啥要下那么大的功夫研究开发c重点保护哩。叫咱们看来,粮食是人类活命之根本,最有用啦。但是,有用的东西未必值钱,而那些毫无用处的东西却价值不菲,还说是价值连城啦c无价之宝啦。咱也不知它们贵在何处?世上没有任何一件所谓的无价之宝完全可以,要是没有粮食,人类就没法活啦,地球不知被什么东西主宰呀!” 正所谓: 粮食宝贵没有价,文物无用最值钱。 破盆烂罐好何在?动辄就是百万元。 千年古物全没有,四季到头仍是年。 腹内无食人得死,地球不知谁掌权? 常大伯说:“社会上不论啥东西都是缺者为贵。粮食虽然有用,可是它很多,多了就不值钱啦。那些无价之宝因为它太缺啦,所以才值钱。国家为啥花那么大的力气保护野生动物,就是因为太少,害怕断了种。” 柳枝又说:“断了种比屁淡,没有牠们,人还不是一样地过日子吗。国家也是闲得没事干啦,尽弄些没用处的东西。有哪些钱多干些实地事,国家就会变得更强大,人民的生活也会更加美好。” 常大伯顶着她说:“人心没底,这样的生活就够幸福啦,你还要多么好?国家要弄的事不会没有用处,没知识的人只是不知道罢了。” 柳枝也顶着他说:“我没知识,看不到;你的知识高c看得远。那你说说,那些值钱的坛坛罐罐c泥人人子有啥用处,能吃吗能喝?” 常大伯又说:“吃c吃c吃,你就知道个吃,把人都吃一一一一一。” 保管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哎呀哎呀,别抬闲杠啦。其实,嫂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国家要强大,最主要的就是发展经济,把军事c科技尽量往高提。在这些方面做得比别人强,外国人就不敢小瞧咱们啦。你看现在,咱们一再反对韩国部署美国的萨德导弹防御系统,人家还是没有停止;咱们要实现半岛无核化,朝鲜还是一颗接一颗的试验发射。周边小国都把咱们不当回事,美国那就更不用说了。咱们要是比他们强大,不听话就干掉它,杀一儆百,看他们还敢不敢。还有日本,必须寸步不让一一一一。” 常大伯又打断他的话说:“行了,行了,那些国际问题更不是咱们这些小民百姓操的心了。快走,快走,今天争取多看c多转c多吃饭。” 他们随人流漫步走进一座展厅,里边摆放着一个庞然大物,参观的人从它周围转着圈走。这东西好像是用半个巨树做成的木头家伙,长短大概有四米多,宽窄也有一米四五,表面起明发亮,像玻璃似的又光又平。 柳枝用手摸了一下说:“他们把这么大的半个树放在这里干啥呀?” 常大伯看看一个牌子上的字说:“那上面不是写着书案两个大字吗。既是书案,一定是看书c写字用的,这上边咋光光地啥都没有?” 保管随后说:“看书写字,弄这么大的树未免太笨重啦。用两张三合板做个大案子,还不是一样把书放啦,要写什么字也能行。” 保管老婆扭头瞪了他一眼说:“人家没有你灵活吗。”柳枝忙说:“是呀,是呀,他们的确太笨啦。把这么笨重的东西弄进来,得让人出多少蛮力呀?现在的木头再便宜c再没用,也不能拿半个大树做书案。” 常大伯仔细看看牌子说:“这木头叫黄花梨木,价值七百五十万哩!” 保管连连摇着头说:“假的,假的,梨树能长这么大吗?你活了一辈子,几时见过这么粗c这么高的梨树?分明是胡吹牛沟子哩。” 保管老婆说:“人家又不是卖的东西,用不着制假造假。吹牛皮不犯罪,能吹尽管吹吧。无非是为了引人注目,宣扬自己有钱罢了。” 常大伯再看看又说:“天哪,这东西的产地是南美洲,他们是从南美洲弄回来的。这里不是关中地区的农耕文化生态产业园吗,把人家南美洲的东西弄回来干啥呀?花了七百五十万元,可能让外国人把咱捉了?” 柳枝嘟囔着说:“干啥呀?拿别人的勾子给自己做脸呗。跑那么远的路,糟蹋了七百五十万元买个这。唉——先人把屎吃得多啦!” 旁边有个游人插话说:“花了七百五十万,不一定外国人能得那么多。你想,从那么远的地方弄回来,要走多少路c经过多少人的手哩?” 保管忙说:“是呀,是呀,现在的人,雁飞过去都想拔毛哩,谁过河沟渠子不夹点水吗。我就敢说,经办这事的人,一定没少弄钱。” 常大伯说:“听说这地方是私人投资兴建的,自己难道还拔自己的毛c贪污自己的钱不成?咱们还是赶快转着看吧,别说那些没影的话。” 柳枝又说:“私人,私人才不会弄这雌怂事,花七百五十万弄个这,有啥用处吗?一定都是国家的钱,糟蹋起来不知道心疼。” 保管老婆接着说:“是呀,私人谁有多少钱?能舍得这样糟蹋吗?只有国家的钱才会这么搞,实地用一部分,干部弄一部分,经办的再卡点油,叫什么互利互惠c共同富裕。其实,都是把国家的钱往自己腰包弄哩。” 保管阻止着说:“别胡说,没有根据的话乱说啥哩。现在这社会,私人有钱的不在少数,富可敌县c敌省c敌国的大有人在。” 旁边又有游人插话说:“那些人的钱大都来路不正,多半是掌权的大干部。真正合理合法c凭下苦挣的人,不可能有那么多钱。” 柳枝说:“是呀,正儿八经挣钱的人,几辈子也买不起这么个书案。” 常大伯说:“也有凭自己本事干出来的。改革开放以来,各行各业都有能人脱颖而出,干出了举世瞩目的辉煌成绩,对国家c对社会c对人民做出了巨大贡献。比如说长寿公司那个老板,人家就没违法乱纪一一一。” 柳枝又顶着他说:“对啦,对啦,没违法乱纪也是投机取巧,沾了国家的光啦。要没有那么多退休干部领着国家的高工资,一个个都害怕死,想活个长生不老c万寿无疆,谁会出高价买他的保健产品?” 常大伯又说:“就算是国家的钱,人家没有胡作非为c巧取豪夺。能够瞅准商机c合理合法地把钱挣回来,那就很不简单,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事。还有这片生态园的老板,听说也是这类能人之一,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干出了一番成绩,他挣的钱几代人睡着吃都吃不完。” 保管感叹着说:“啊呀,我如果是他啥也不弄啦。整天东游西转,啥事不干,家里修成宫殿,穿的一天一件;世间美味吃遍,别墅到处修建;豪车一辆千万,保镖看家护院;好戏时时观看,美女夜夜更换。” 他老婆推了他一把说:“快去,快去,快找你的美女去。” 常大伯笑着说:“他不是还没发财吗。所以说,人和人不一样,有的发了财就像他说的那样,只图自己吃喝玩乐c过奢侈生活。一一一。” 柳枝又插话说:“有的就像你这大瓜怂,有两个钱也不会自己用,一一” 常大伯争着说:“我到底算个啥吗,有钱也是那几个果园赔一一一。” 柳枝又打断他的话说:“那还少吗?百十亩果园哩,都是刚挂果的优质品种,至少也赔几百万。你,你瓜兮兮的,全部给几个村的群众分了。” 旁边的游人听到这话,全都原地不动,呆呆地看着常大伯。一时间,整个展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保管老婆怔怔地说:“你,你确实太瓜了,几百万都不当钱。可惜咱们离得太远,连音信都不知道。” 保管说:“我早就听老板说了,知道有啥办法,只能替他惋惜。” 常大伯无所谓地说:“嗨,惋惜啥哩,那点钱算得了什么,和人家这里的园主比起来,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人家有那么多钱就没图自己享受,而是把钱拿出来在家乡建了这么大的生态产业园,不但给过去那些早就退了休c下了岗,闲在家里占地方;放着没有用,毁了不应当的老家伙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使这么多人民群众有事干c有钱赚,闲暇无事游场畔。人家的确为群众办了件天大的好事,为社会做出了辉煌贡献。” 展厅里的游人又像游鱼似的游开了,他们也随着人流继续向前走了许多地方。有个不知什么展厅门口摆着一张桌子,没有进出游人,常大伯傻乎乎地就往进走。坐在桌旁椅子上的姑娘说:“大叔,买了票再进。” 常大伯站住脚问:“买票,里边放的啥吗?咋还要买票哩?” 姑娘又说:“大叔先把票一买,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常大伯说:“行,行,干啥的都要吃饭哩。你们买票也是应该的,一张票多少钱?” 姑娘答道:“二十块钱。”常大伯正要掏钱买票,柳枝过来拉开他说:“别买,能看个啥吗?无非是些破铜烂铁c盆盆罐罐之类的,心重得就要二十块钱。快走,咱有二十块钱好好吃一顿,看它的啥哩。” 常大伯又想说‘你光知道吃’,保管忙说:“里边可能是些文物,是考古学家看的东西,咱们外行看不出啥眉眼,看不看都是一回事。” 保管老婆接着说:“是呀,看它有啥意思哩。咱们是出来闲逛的,不要钱的地方随便逛逛,要钱的咱就不进去了,快往那边走吧。” 常大伯只好大家意见为意见,随大家向北走去。看了许多农村过去的家用东西,还有些烟袋c烟枪,算盘c辣椒,老枪c土炮,长矛c大刀之类的老式兵器,也有好多过去打仗用的弹药。再往前走还有一架什么飞机。 常大伯摸摸飞机屁股说:“好像是真的,这里不是关中地区的农耕文化产业园吗,过去的农业几时用过飞机?弄这未免有些脱离主题。” 保管也摸了摸说:“真的也是废品,人家可能嫌放着占地方,弄到这里就能增添一项内容,吸引吸引游人的眼睛,管什么主题不主题哩。” 保管老婆摸了下说:“过去的农民只见过天上飞的飞机,有一回,掌柜的骑自行车带我去洗澡,就是从飞机场旁边过哩。我老远看见里边停的飞机很好奇,想进去看看,还没走到跟前,站岗的就大声喊着往过跑。” 柳枝羡慕着说:“你比我强多啦,还有掌柜的带着去洗澡,还老远看过飞机。我,我那些年就没上过县,没见过澡堂子,掌柜的早一一一一。” 常大伯拉着她说:“快走,快走,别想那些事啦。”柳枝拽开他的手说:“你们都摸了,让我也摸摸,日后死了就和你们一样啦。” 柳枝摸了半会才随后出来向西走去。经过几座亭楼草庵,见了许多碌碡磨扇,看了不少土墙蓝砖c画像旗幡;念了好多词句古训c谚语铭宣,摸了许多石柱木杆,绕着碾盘转圈圈。头上顶着蓝天,脚下踩着青砖一一。 常大伯抬头看着说:“你们看,前边放了那么多过去的硬轱辘大车,还插了那么多旌旗,简直弄得跟古战场似的。都是些木头车,农民拉庄稼c拉粪土用的,和旗子根本沾不上边,要它们有点驴头不对马嘴。” 保管看看说:“嗨,你这不是吹毛求疵吗。人家把这里弄得旌旗招展,还不是为了大造声势,吸引游客吗,与驴头对马嘴的啥事哩。那边还有些带棚子的轿车c独轮小推车,总和农耕文化能沾上边吧。” 他们来到跟前走着看着,这些东西可能不是多么值钱,都在露天放着。还有好多好多生产工具,都是他们用过的c最熟悉的铁叉c木叉c大间叉,四股c六股c撒场叉;驮犁c垫犁c除草犁;木锨c扫帚c大推杷;锄头c镰刀c人拉犁;镢头c麦钩c铁钉耙;拥脖c暗眼c头绳,曳把c笊篱c木簸架,等等等等,凡是前些年用过的生产工具无所不有。 很明显,这些下岗农具和那些运输车辆的命运差不多,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都在露天地方放着,害怕雨淋坏了就给上面喷了层清漆。还有几辆大车好像是刚收来的,有人正给上面刷着清漆。 常大伯看着看着就十分痛心地说:“唉,没处放了少收一点,各样都要几个,有代表性就行了,大可不必收这么多。放在这儿风吹雨淋太阳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它们个个劳苦功高,都是为人类做过卓越贡献的功臣元老呀!看到它们落得这样的下场,未免让人看着寒心。” 保管忙说:“哎呀,你伤感啥哩?它们都是些没有生命的死东西,放在那里不是一样的。人家要是不收上来集中在一起,还不知零落在什么地方,跟孤魂野鬼似的受难着哩。不是被雨淋坏,就是被农民火化了,如今有这样的待遇就很不错啦。你应该为它们高兴才是,用不着伤感。” 柳枝说:“高兴,咋高兴得起来哩?这些家具就跟咱老年农民一样,干不动了,没有用了。但以前也是出过力c流过汗,做过贡献的人呀。你儿子要是给你没有住的地方,任凭风吹雨打,你还高兴得起来吗?” 保管又说:“哎呀,哎呀,这些东西没有生命,他们知道啥吗?咋能跟有血有肉的人一样哩?走吧,这里都是咱们用过的东西,没啥看头。” 常大伯走着又说:“唉,一样是不一样。人是感情动物,看到和自己相伴多年的东西落得这样的下场,难免有点于心不忍。” 保管老婆说:“话虽如此,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就是再有感情,到分离的时候还要分离哩。父母对儿女操碎了心,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养大成人,自己老了,到死的时候还是要分离的。两口子同甘共苦c恩恩爱爱地过了几十年,一个得了不治之症,感情再好也得分离。” 保管说:“是呀,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人尚且如此,何况是这些没有感觉的物件哩。咱往过走,那些纺线车子罗麺柜,手摇风车织布机,也是咱们用过的东西,年轻人没见过,咱不用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再走了一会,保管指着前边说:“你们看那边是啥东西?” 常大伯看了看说:“铡橔c铡刀c麦秸集,你没见过吗?” 保管又说:“咱用过的东西,咋能不认得哩。我看见它们又想起了另一个笑话,‘铡草把屁股铡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常大伯笑着说:“奇怪,太奇怪了。你说的笑话都很奇怪,吃油糕把脊背烫了,削萝卜把鼻子削了,现在又说了个铡草把屁股蛋铡了,一个比一个奇怪。本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比你那么一说一试就可能了。” 柳枝说:“过去给牲口铡草我经过,一共四个人,一个扖草的,一个递草的,一个压铡把的,还有一个担草的。压铡把的出力最大,但不操心;扖草的出力虽小,却很担心,稍微不注意就把手铡了。递草的不太费劲,却很忙奔,赶别人上工就要把麦秸从麦秸垛上用踏铡铡开,用手撕下来打成铺铺,铡的时候蹲在扖草的后边,一铺一铺地往跟前递。担草的则是挑着两个大老笼,把铡好的草担着往饲养室里的草房倒。总的来说,没有一样轻松活,扖草的和压铡把的都是面对面,咋能把屁股铡了?” 保管老婆说:“过去铡草都是男劳的活,你咋能知道得那么清哩?” 柳枝又说:“我掌柜的身体有了病,我是替了他几次才知道的。” 保管说:“你说得不错,那时候铡草的确如此,压铡把的人就跟铡美案里的刽子手似的,左手叉在腰,右手捉铡把,腰杆挺直,眼睛睁大,憋着一口气,耳朵听着话,扖草的人哼一下,双手使劲猛一压。” 常大伯说:“这项工作我干过,啥情况都了如指掌。生产队开始是按时间记工分,一个劳动日十分工,上下午一晌三分,中午的时间能长一点就是四分,社员干活还算卖力。后来时间长了,就有些聪明人磨开洋工啦。出力不出力,实干不实干,反正公分是一样的。社员一个看一个的样子,大多数群众上工都磨开了。这样一来,生产队的各项工作只干没有进度。于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各到处开始实行定额管理,凡是能定额定量的工作全部实行定额。铡草是按担记工,一担两大老笼四分工,由饲养员计数报工。也就是说,一晌铡了四担草,四四一十六,一个人就是四分工;如果能铡八担,每人就能挣八分工了。没见有铡了屁股的。” 保管说:“如果随处可见,那就不叫怪事了。过去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优惠c照顾正策,不管啥人都是按劳计酬c安工分红。我村里有个心宽体胖的小伙子浑身是劲,就是双目失明,眼睛看不见,队长就来了个‘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安排他压铡把最合适不过了。” 柳枝插话说:“就算是瞎子压铡把,也不至于把人屁股铡了。” 保管走到铡橔跟前说:“我给你试试就知道了。”他老婆连忙阻挡着说:“别试,刚才试了一回把衣裳弄脏了;筷子要是刀子就真把鼻子削了。现在再试,要是真把屁股铡了咋办呀?回去连电摩都骑不成了。” 常大伯走过去抬起铡把说:“不要紧,这上边没有铡刃。来,我当压铡把的,你当扖草的人演试一下,要是真把屁股铡了也不得烂。” 保管说:“不用你压铡把,我一个人连试带说就可以了。那时干定额活不是要抓紧时间吗,我就这样扖麦秸,瞎子压铡把。我把麦秸捉好就哼一声,瞎子听到就压一下,我一哼,他一压,一哼一压,一哼一压的一直都很顺利。”柳枝又说:“不顺利能咋?怎么也铡不到屁股上去。” 保管接着说:“我身后那个递草的不是来的早吗,他憋不住了就去麦秸集背后解手。我把跟前的麦秸扖完了只好拧过身,自己去拿远处的麦秸,谁知屁股刚撅起却放了屁,瞎子听到响声就把铡把压下去了。我听到‘咔嚓’一响,当时疼得‘吱啦’一声尖叫,连忙伸手一摸再看,手上血淋淋的。瞎子还大声喊着:‘咋啦,咋啦,半会咋听不见‘哼’啦?’” 保管试着说到这里,周围的人又大笑了起来。保管老婆嘟囔着说:“我说你屁股上咋有那么大一块疤,都几十年啦,今天才知道怎么回事。” 常大伯笑着说:“原来你说的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怪有意思的。要不是今天和你到这里游玩,恐怕今辈子也不会知道。过去这项工作,被铡掉手指头的人不在少数,你这种铡屁股的从未见过。后来有了打草机,伤人手的事仍旧不断发生,比铡刀伤得更厉害。我村里就发生过一次,正过年的时候牲口没草吃了。过年期间,家家有事,队长找了两个不熟悉的人去打草,草没打成,先把一个人的手打了,县医院都不收。 我那时是生产队的会计,只好把伤者送进省城里的红会医院。一个病房的伤员,多半都是被打草机打伤的,有的丢了一只手,有的一条胳膊没有了。我队上这个伤员最轻,只打烂了半个手。但他却对青链霉素过敏,其他的抗菌消炎药医院没有,导致高烧不断,伤口感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医生只能给他开点消炎片c安乃近什么的,每次换药都要流一大堆脓血,感染的地方就用剪刀往下剪,把人疼得杀猪似的嚎叫。每次看到医生进来换药,马上像筛糠似的颤栗起来,其情其景,实在是惨不忍睹呀! 我和他的家属寻熟人c找关系,想近千方百计才从省四十五号医药库里买了两盒卡拉霉素,拿到医院里无异杯水车薪,几天就用完了。后来,他的亲属终于在县委找到关系,把给县级干部预备的庆大霉素买了十盒。感染控制住了,他的手只剩了两个指头。那时候的药物要是像现在这么充足,医疗条件有现在这么好,他的手完全可以保住。” 常大伯说得脸色阴沉c情绪低落,保管劝着他说:“别说了,过去就是那么困难,谁有啥办法哩。只怪他自己太笨,打个草就把手打了。” 保管老婆瞪着丈夫说:“你倒是不笨,铡草也把屁股铡啦。那些都是偶然发生的意外事故,遇到谁身上也不好,你咋能怪他哩?” 保管说:“不怪他怪谁呀?队长派他打草,没人叫他打手呀!” 常大伯忙说:“别说那些没用的啦,我觉得这个世上,几时不凭关系c没有特权就好啦。你想,那么大的医院没有药,有关系的人在省医药库里能卖出来;躺在医院里等着救命的患者没有药,和县委有关系的人却可以买到给干部准备的药。要是能把准备得病的药拿去救命,情况就会好一点。我村里那个患者家属如果找不到关系,他可能早就见阎王啦。” 保管叹口气说:“唉,这种情况古来如此,到现在不但愈演愈烈,而且精益求精,更上了几千层楼,走到哪里都是熟人好办事。” 柳枝说:“花花世事就是这,谁都没有办法,再别熬煎那些事了。我这回要是没有熟人,你,你可能连老婆都没有了。” 常大伯默默地走着没说话,他能说什么哩?面对这种情况的确没有办法。只有希望世上出个有大本事的人,才有可能把形势扭转过来。 喇叭里唱着前些年的红色歌曲,既熟悉c又好听,使人产生一种亲切的感觉。他们听着走着都没说话,走进一座木亭子里歇了一会继续走。 前边又有个买票的地方,有人吆喝着说:“都来看,都来看,好看哩很,保管叫你大饱眼福,流连忘返,看了还想看。一张票只要十块钱。” 常大伯走到跟前问:“喂,买票的,都是啥吗?那边一张票二十,你怎么只要十块钱?可能便宜没好货吧?不买票叫进去看看好不好。” 那人忙说:“不行,不行,十块钱你都不想出,未免太小气了。” 常大伯又说:“不是我小气,没见里边是啥,不知道值不值十块钱。现在不是都兴先尝后买吗,你不让看先卖票,我知道上当不上当。” 那人又说:“这里边有斗鸡c斗羊c斗鹌鹑,都是看热闹的,聊咋啦。只要十块钱,能上个啥当吗。想看就买票,不看了别耽搁我的时间。” 常大伯掏出五十块钱说:“给我买四张票,就是上当也问题不大。” 柳枝又想阻拦,看看保管两口不好意思。保管拉住常大伯说:“老常哥,那些都是小孩爱看的东西,咱们老婆老汉看啥味气哩。” 他老婆却说:“哎呀,哎呀,老常哥想看就看吧,咱们不就是看热闹来的。价钱又不贵,十块钱过去是钱,放在现在还算钱吗?” 保管老婆说着就掏钱买票,常大伯去争被保管拉住了。买票人高兴地说:“别争,别争,你们四人一路,不管谁出钱还不是一样的。” 保管老婆买了票对柳枝说:“嫂子,走吧,进去看看也好。有热闹不看,那咱们弄啥来了?”柳枝顶着她说:“你不是说不要钱的随便看看,要钱的咱就不看了吗?刚从哪里走到这里,你变得也太快了吧。” 保管老婆拉着她边走边说:“哎呀,刚才那是看文物哩,出二十块钱进去也看不懂。这里是斗鸡c斗羊,看热闹哩,十块钱花得值。” 买票人说:“是呀,是呀,这位大婶把世事看开了,有热闹就要看哩。快往进走吧,进去早了能占个好地方,保证大饱眼福c开心极了。” 他们四个一同进去,斗羊现场的地势较低,四面用红砖修着几层看台,四人站在上层,只说能好好看看热闹,谁知常大伯却满肚子意见。正所谓:社会和谐好处多,出门游玩图喜悦。要知看后有何怨,下回再说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1看斗羊场外发感想 吃蒸兔店内遇知音 土地开发老农闲,骑上电摩四处玩。 今天之福从未有,来到场畔见从前。 有脚阳春非空论,关系网络是实谈。 但愿上帝早发现,莫使愚公腿再残。 走进生态园,往日物件全。别看东西老,余热未用完。 吃饭谝闲传,再说改变难。仰头把天望,神仙尚在眠。 闲话不闲有关联,接着正事继续谈。上文说道:常大伯和保管骑电摩,各人带上自己老婆,大概走了二十来里路,来到了修建不久的关中农耕文化生态产业园。先看了许多不要钱的地方,见到了很多自己用过的,既熟悉c又生疏的老式生产工具。看到了许多自己经过的,既亲切c又感伤的旧时场地。听到了许多自己唱过的,既动听c又激昂的革命歌曲。 还听保管说了自己从未听过的,既古怪c又实在的笑话故事。使他颇有感触,几度感慨万千c浮想联翩,发表了一连串的感想。 最后,他们又买票进入了斗鸡c斗羊场地。场地较低,四人站在高处往下看,周围圈着简易栅栏,里边有几个身穿黄衫红裤,头上戴着红帽子的人四下站着,两只浑身卷毛,头上鬈角的大羊就在场地中央。 他们不知怎么搞的,两只羊就跟斗士似的,互相看着看着就干开了仗。但牠们不会像斗士那样用器械,或者用拳脚,只能用头上那对弯角互相攻击。开始还像斗士那样缓慢地转着看着,瞅机会攻击一下。 渐渐地越来越快,两只羊没有了喘息的机会,不看部位c没有回合,也不听穿黄衫儿的人大声吆喝。在偌大的场子里跑着c追着,往对方身上猛烈地抵着。周围的观众高兴极了,有地热烈鼓掌,有地放声喝彩;有地高声评论,有地加油鼓劲,不管男女老幼,全都无比兴奋。 场里两只羊地攻击速度越来越高,用力越来越大,好像仇深似海,非要对方倒下。不大一会,其中一个身上的白毛有一块渐渐红了起来。 常大伯人在高处看得真切,不由得脱口而出:“啊!受伤了。你们看,那只羊身上出了血啦。大家快喊,快让牠们停下来,不要斗了。” 厂里的羊还在继续斗着,场外的观众还在看着c赞着,吆喝着。常大伯一个人形单影只c落落寡合,谁也把他的话没当回事。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一个人退出去坐在别人身后,咋想也无能为力。 斗羊结束了,保管朝左右看了看说:“呀,咋不见老常哥啦?” 他老婆也瞅了瞅说:“就是不见人啦,可能上厕所解手去了。”柳枝也看看附近说:“不是上厕所去啦。他那人老是早晨拉屎哩。” 保管说:“哎呀,中午不拉屎还不尿尿啦。你们坐在这里歇歇,让我出去找找,叫他快些,一会斗鸡就开啦。咱们买了票,不看划不来。” 保管走出去一看,常大伯一个人低着头坐在后边,连忙走过去问:“老常哥,你咋啦?是不是人不美气?咱赶快出去找医生瞧瞧。” 常大伯抬起头说:“你看你的热闹,我没有病,就是不想看啦。” 保管忙说:“哎呀,老常哥,这么好看的热闹你咋不看哩?我还说今天这次钱花得太值啦。转了一大晌,尽看了些啥吗?不是碌碡石头旧房屋,就是老掉牙的烂家具,只有这斗羊最好看c最有意思啦。” 常大伯说:“看那两个羊舍死忘生地拼命抵仗,你一点都不觉得残忍吗?把自己的高兴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这人不忍心。” 保管又说:“啊呀,你咋那么多事的哩?啥别人不别人的,牠们是羊,杀多少都不犯法,咋能跟人一样,人杀一个就犯法哩。让牠们抵扺仗怕啥,给养牠们的人挣些钱,让看热闹的人高兴高兴,总比杀了吃肉强吧。快进去看,人不是也比武c拳击c决斗,唱戏c耍杂技叫人看吗。” 常大伯说:“人早就不决斗了,其他都是演技c比赛哩。现在不是讲和谐吗,不论啥都要和谐相处。人不应该为了自己发财,让羊这么拼命地为他们挣钱。咱们也不该为了自己高兴,让羊受那么大的痛苦,我觉得这样对牠们太不公平了。然而,看的人都那么高兴,一点怜悯心也没有。” 保管说:“嗨,人世上的世事就是这,不得公平。有钱的,太有钱,肥吃海喝用不完;没钱的,日子难,生病欠账没法还。人都是有好有坏c有官有民,有的高贵,有的贫贱,命运相差甚远,何况是动物哩。” 常大伯又说:“动物更是相差悬殊,对人有好处,有贡献的家畜命最不好。养大了就杀,食肉寝皮,鸡下一年蛋,人把蛋吃了还要吃牠的肉。而没用处的野生动物则处处受保护,谁要是杀了牠们就犯法哩。” 他们只顾说话,旁边有人走过来惊讶地说:“啊!是你两个呀!放着热闹不看,坐到人背后谝啥哩?你们还能认得我不?” 二人同时抬头看着说:“认得,认得,宋百万,你也逛场畔来了?” 那人说:“还叫宋百万哩,早就成了宋空院啦。不过,现在不空啦,我的地方放你们的东西,一年的租赁费也够我们全家生活啦。经常在家里闲得没事,远处去不起,就在近出逛逛,没想到今天遇见你们啦。” 保管说:“我们也是闲得没事,把老婆带上到处逛逛,图散心哩。” 宋百万说:“你们不是在工地上班吗,咋能没事哩?” 保管又说:“唉,我两个都不干了,我是弄了个麻达事,被人家开消了。老常哥是老伴得了病,自己不干了,在医院把老伴伺候了几个月。” 宋百万忙说:“啊,老常叔,大婶得了啥病?现在怎么样?你把我的难题解决了,我全家的生活有了保障,大婶有病也该去看看呀。”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病早好了,现在就跟好人一样。” 保管说:“你要看今天就能见,和我老婆在里边看热闹哩。你放着热闹不看在外边跑啥哩?来了几个人,可能全家都来了吧。” 宋百万答道:“没来,就我一个,转了一圈也没啥看头,就是这斗鸡c斗羊还有点意思。我刚出去解了个手,过来就看见你两个了。” 保管又说:“老常哥看了一会,觉得这斗鸡c斗羊太残忍啦。一个人出来发感慨,为这些鸡羊抱不平哩,我这不是正劝着他吗。” 宋百万说:“哎呀,大叔,你这不是自找烦恼吗。为鸡羊抱不平,真是可笑极了。世上的不平无处不有,你不过是个小民百姓,抱得了吗?就拿我那个县长亲戚蔡八利来说,群众都知道他是个贪官,谁又能拿人家怎么样。全县差不多的企业都有他的股份,说不定这个生态园也有。你想,私人有多大的经济基础?如果没有政府支持,不可能弄这么大的规模。” 常大伯说:“人家弄这事对人民有好处,政府当然要支持哩。如果人民政府的干部不管人民的事,要那么多当官的弄啥呀?” 宋百万又说:“支持当然是正确的,不过,现在的干部,就没有真心实意为人民服务的人。支持不是一句空话,得用钱,钱当然是国家的,好处就成了私人的了。各种股份啦c回扣啦,都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常大伯说:“真心实意为人民服务的干部不是没有,像你县长亲戚那样的干部只是个别的,迟早都要受到法律制裁。应该说大多数都是好的,要是没有多数好干部,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改革成果。” 保管插话说:“是呀,事实胜于雄辩,自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的确起了天翻复地地变化,比过去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些成果都不是假的。” 宋百万说:“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是国家瞅准了方向,制定出了好政策,不是腐败干部的功劳,他们不能把贪天之功赖为己有。国家强大了,人民富裕了,这些都是历史发展地必然趋势。在此期间,干部们都在想尽千方百计把国有资产往自己腰包弄。我那个县长亲戚算啥哩,他只是个毛虫而已,比他小的苍蝇蚊子;比他大的狐狸财狼c老虎恐龙还多着哩。也可以说,从最基层的乡村干部,直到上层领导,没有不贪污的。” 常大伯笑了笑说:“如果像你这么说,干部都腐败完了,那么多工作谁干呀?政策制定得再好,还是要各级干部传达执行吧。” 宋百万又说:“不是说腐败干部不干工作,干工作的就不腐败。他们都是公私兼顾c假公济私。正式工作能干几下,心机全用在了谋私利上,职位越高,权利越大,其贪心程度越大。好像国家单位都成了他自己的私有财产,为所欲为c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把原则c党性根本不当回事。不管多大的单位,谁掌权都用他们的亲属c自己人,通上止下一个样。” 常大伯正要说话,看台上的观众纷纷后退,像退潮似的流向出口,把他们挤得不能再说。柳枝和保管老婆在人流后边走着瞅着,保管老婆看见丈夫就说:“你两个咋没看哩?出来就不进去啦,嫌不好看吗?” 柳枝随后说:“咱们弄啥来了,算看着就出来坐到外边,有多少话说不完?要说话在哪里不能说,为啥要出钱买票,坐到人家背后说。” 保管忙说:“嫂子别怪,我们正要进去,在这里遇了个熟人。工地上认识的,好长时间没见,遇上了能不说说话吗?” 宋百万接着说:“大婶,我今天把你们的雅兴打搅了,对不起呀!” 柳枝忙说:“没有啥对不起的,遇上熟人当然要说话哩。看热闹嘛,那都是谝闲传哩,看不看没有啥。想看了明天再来,反正闲着没事。” 宋百万又说:“大婶,刚才听说你住了几个月院,怎么样,恢复得不错呀!我还说要去看你,既然在这里就不用去了,我今天给咱们管饭。” 柳枝又说:“不,不,我的病全好了,你看,连一点后遗症也没有,不用看啦。快忙去吧,咱们没有啥关系,咋能要你花钱管饭?” 宋百万争着说:“谁说没有关系?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大叔把我从犯罪的边沿拉了回来,并且解决了生活难题。要不是他把我闲着没用的地方租给你们果品厂,我们全家守着那么大的产业非饿死不可。人常说‘吃水不忘打井人’,管一顿饭实在微不足道,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常大伯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刚吃过饭,肚子饱饱地没处吃。你该干啥快干啥去,咱们就此告别,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看哩。” 保管马上向宋百万拱拱手说:“宋师傅,再见啦,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不等对方反应,自己帅先朝出口走去。常大伯和两个女人看看他没有说话,也随后走了出去,只有宋百万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他们又转了几个地方,常大伯回头瞅瞅,看宋百万没有跟来就说:“走,赶快吃饭去,早晨吃了几个油糕,转了美美一大晌,早就消化完了。” 四人走进一条美食街,看了这家看哪家,各种香气汇集在一起也辩不来那个香了。保管走着就问:“喂,你们谁都想吃啥?” 他老婆说:“花中挑花,挑得眼花,饭太多了,我不知道吃啥呀。” 柳枝说:“这些面食经常吃哩,尽量找一家咱没吃过的东西尝尝。” 保管四下看着看着就说:“那边牌子上写着‘兔肉圪垯,唯我一家’。好像比较新奇,不妨过去看看,如果是咱没吃过的东西就尝尝。” 保管老婆说:“没吃过,这些年来,咱们逢年过节c改善生活,就是割点猪肉,偶尔吃过羊肉饺子c泡馍什么的。谁家过事,出门坐席也吃过鸡鱼c海鲜之类的东西。多少年啦,兔肉从来没吃过。” 柳枝也说:“我吃兔肉还是小时候的事啦。那时候的人,不管到哪里去,路再远都是靠两条腿走哩。一个村一个村,有自行车也是一半家特别突出的人家。我家有个亲戚上集去时候,嫌走正路太远就从地里走。我记得当时是二月时光,地里的麦子还没起身,棉花也没种哩。他从地里走着看着,空中有个老鹰在离他不太远的地方盘旋着,突然间冲下来翅膀猛搧几下,接着就用嘴连续鹐着,他估计是老鹰扑住了一只野兔,急忙跑过去大声吆喝。老鹰飞走了,那只野兔已经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他把野兔拾起来想:自己上集不能拿只血淋淋的死兔子,想送回去路太远,就把上集耽搁啦。于是,他就把兔子放在我家上集去了。回来的时候看到兔子还在,自己却不好意思从亲戚家拿走就说:‘唉,这么肥的野兔,你们咋不赶快剥了吃哩?蒸成兔肉圪垯子,一顿都吃不完。’ 我妈说:‘你放在这里的东西,啥话都没说,我敢随便吃吗?’ 那个亲戚又说:‘唉,那还用说嘛,给你拿来就是让你吃哩。你准备锅灶东西,我来剥皮,趁软和着哩,一会就剥啦。’ 我就是那时候吃了一次,觉得很香,和那个亲戚一顿就吃完啦。我妈叫我们少吃些,给亲戚留点拿回去。亲戚看我们没吃够就没让留,说家里人多,拿一点给谁吃的事呀?不如不拿,反正他们不知道。从哪以后再没吃过,现在想起来都是香的,今天遇上了就好好吃一顿。” 常大伯说:“那时候的人经常饿肚子,平常馍饭都没得吃,偶然吃一顿兔肉圪垯,当然香的不得了。现在吃起来,可能没有那么香啦。” 保管又说:“别说啦,快走吧,香不香咱们过去一吃就知道啦。” 一行人走到那间门外的敞棚底下一看,食客不多,大部分桌子都闲着。老板是两个年轻夫妇,看他们来了就热情地招呼让座,介绍他们的美食特色。常大伯问:“小伙子,你们卖的是野兔肉圪垯还是家兔?” 小伙说:“大叔,我们不敢胡吹,卖的是家兔肉,自己家里养的。如果你们想吃野兔肉,我这小店没有,各位还是另换一家吧。” 常大伯说:“家兔就家兔吧,要是野兔,我们还不敢吃哩。你要知道,现在的野生动物和人一样,受法律保护着哩,弄不好就得犯法。” 那个女老板忙说:“大叔尽管放心,我两个是大学毕业生,自谋职业,法律常识还是有的。家里养了点兔子,自产自销,不会作违法的事。” 男老板又说:“如此说来,各位请随便坐吧,里边外边都行。” 柳枝朝里看看说:“咱们就坐在外边,少走几步路也是好事。” 保管老婆说:“对,外边眼宽,也畅快,还能看看其他场景。” 他们在一张桌子周围坐好,女老板给每人倒了杯茶说:“各位大叔大婶,欢迎光临我店。我这里的兔是自己养的,价钱便宜,每份五元。饭量再大的人,最多能吃两份,外加一碗香菜汤是免费的。你们要多少?” 常大伯看看众人说:“每人先来一份吧,吃了再看要不要。” 保管说:“对呀,尝了才能知道,好了再要,不好就不要啦。” 老板给他们每人端来一碗兔肉圪垯,常大伯最先吃了一口说:“味道果然不错,比猪肉圪垯好吃多了,我觉得量有点小,一份的确不够。” 保管也吃着说:“真的很好吃,一点都不腻。一份只有五块钱,量咋得大哩。现在出来吃饭,十块钱能吃饱就是一般的平常价格。” 保管老婆接着说:“量小价不大,不够了再要一份就饱了。”柳枝也说:“是呀,一个人吃两份也花不了多少钱,真是物美价廉。掌柜的,你还记得不?咱们那次在鹊桥公园,四个人一顿就花了几百。” 常大伯说:“那次和他们去的地方是高级饭店,环境优美c服务周到。你看那些女招待多么标致,咱们四个人吃了二三百元,那是最低消费。人家到哪里去,二三百元连小费也不够,都是成千上万的花钱哩。其实,咱们这些平常人,在平常地方吃饭舒坦,去高级饭店反而不自然。” 保管又说:“是呀,平常地方能吃饱,花钱少,人也畅快。高级饭店都是高级人物去的地方,人家不光是为了吃饭,主要是耍牌子去的。” 女老板招呼着说:“兔肉要消清吃c慢慢嚼哩。你们老年人牙齿不好,吃着喝点香菜汤,软活了好咬好咽,味道也会更好的。” 常大伯端起碗喝着嚼着说:“的确如此,这香菜汤还能提味。你们尝尝,真的好咬好咽,味道更佳,爽口极了。人家这店果然很有特色,咱们干脆再要一份。在这里吃饱算了,省得跑来跑去地多受麻烦。” 大家一致点头同意,就在这时,有人端来一盘切好的猪蹄放在桌子上说:“各位大叔大婶,有人让我给你们端来一盘猪蹄,请慢用。” 四个人没顾得问话,那人已经走了老远。大家正揣摩着不知怎么回事,又有人接二连三的端来一只烧鸡只烤鸭,还有一盘水煎包子,都是匆匆忙忙地往桌子上一放就走。不光他们惊异,把老板和吃客的眼球也吸引过来了。常大伯四下瞅着说:“是宋百万,一定是宋百万。” 果然,宋百万提着个装得鼓鼓的袋子从远处走来。保管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说:“管他哩,拿来了就吃,给他把难题解决啦,吃顿饭也应该。” 他老婆跟着说:“是呀,咱没职没权的,不怕他的糖衣炮弹。” 柳枝接着说:“不怕是不怕,他买这么多东西,咱咋吃得完哩?” 宋百万走到跟前说:“吃不完不要紧,剩多剩少都是我的,我打包带走就是。”常大伯冷冰冰地说:“那你就都带走吧,我们吃够啦。” 宋百万却说:“哪能哩,你刚才就说你们吃过饭啦,出来就进了食堂。你们消化地快,吃够了喝点还能吃,我最后把骨头带回去就行了。” 他说着从袋子里取出两瓶果啤瓶白酒c还有一瓶饮料说:“果啤是两位婶子的,饮料是老常叔的,这瓶西风就是我和保管叔的啦。” 常大伯还是凉凉地说:“我不喝白酒饮料,有碗香菜汤就行了。”柳枝瞪了他一眼说:“饮料你不是喝过吗,搬扯啥哩。咱又不是干部,人家用不着拉拢腐蚀。他不过想报答一下而已,不犯什么原则吧。” 保管接着说:“是呀,你不是说过,‘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嘛。他已经花钱买来啦,咱还是痛痛快快地吃吧,有啥难为情的。” 常大伯看了宋百万一眼说:“我觉得你现在的经济不宽展,让你出钱管饭,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既然已经买啦,我应该把钱给你才是。” 宋百万大笑着说:“哎呀,好我的大叔哩。我现在啥心不操,啥事不干,一年几万元的收入,吃不完,用不了,比你有钱多了。买这点东西能值几个钱,你还是赶快吃吧,说那些话完全是多余的。” 保管老婆说:“这么说来,你比退休干部都强。他们老了才啥事不干,一年领几万的工资。你年轻轻地也啥事不干,一年几万,的确比我们有钱。管一半顿饭算啥哩,咱们赶快吃,不够了让他再买。” 宋百万又从袋子里取出一包一次性杯子,亲自动手,把果啤饮料给每人倒了一杯,还把烧鸡烤鸭撕开,招呼大家捉起筷子,连吃带喝。 保管喝了口酒说:“这酒也不错哩,不是假货。咱来骑的电摩,不能喝多了。宋师,你让这里少卖四份兔肉圪垯,叫老板一起坐吧。” 宋百万立即起身对老板说:“你两个小老板,实在对不起呀。我今天买点东西是报恩哩,没想到影响了你们的收入。来,坐在这里同吃同喝,就当我赔礼哩。还望你们赏赏脸不要推辞,过来坐坐吧。” 男老板连忙摇着手说:“不,不,你们快吃,没有啥影响不影响的。我们忙,还要算账收钱,招呼客人,实在没时间陪各位吃喝。” 女老板却说:“你刚才没听哪位大叔说:‘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嘛’。你过去陪客人们喝几杯,说说话,我一个人算招呼着。” 男老板朝妻子微笑着没说什么,走过来向大家点头示意。常大伯也向他点点头说:“请坐,请坐。小伙子,你们受了十几年寒窗之苦,念到大学毕业不容易呀!现在搞这服务行业,不觉得有点大才小用吗?” 宋百万倒了杯酒,递到小伙手里说:“坐下,坐下,先喝点再说。” 小伙接住酒杯,坐在凳子上喝了口说:“大叔有所不知,现在不比过去,大学生太多,工作不好找呀。我两个都是学文科的,理想是做个教师c公务员什么的,或者在新闻媒体c出版单位找个对口工作,最不行也要在乡镇政府做个一般干事。谁知到处人满为患,把腿跑断也未能如一一一一。” 宋百万打断他的话说:“不是人满为患,是你没有关系,头脑也不太灵活。人家就是有名额c有空缺也不会给你,都给自己的关系留着。” 常大伯说:“现在的大学生多属于事实,你这话有点言过其实吧。” 宋百万又说:“大叔,你虽然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但没当过干部,对官场的情况一无所知。我和干部打交道地回数多,知道的当然比你清了。” 保管老婆对柳枝说:“嫂子,咱又不想知道哪些闲事,抓紧时间多吃些,他们爱说慢慢说去。咱们这把年纪,只要有吃有喝,闲事少管。” 保管说:“话是那么说,该关心的事情还要关心哩。咱们边吃边说,不要只图说话把吃喝耽搁了,让她们吃完了咱就没得吃啦。” 男老板想了想说:“他说得有点道理,许多同学成绩不如我们,可人家一个一个都有了理想工作。仔细想来,他们可能是凭关系办到的。” 宋百万肯定地说:“不是可能,是肯定。我说的也不是有点道理,简直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管什么人成为一镇诸侯,首先要做的不是工作,而是编织关系网络,想尽千方百计也要把重要部门换成和自己有关系的人,有关系的人又用他的自己人。这样一来,各到处的人事关系c工作体制,都成了一张张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啦。蜘蛛守在中间,四面八方尽在掌握之中,工作起来得心应手,违规犯纪的事也没人说啦。” 常大伯顶着他说:“你和那个县长亲戚不是也有关系吗,他怎么没给你弄个一官半职?咋还把你搞得那么狼狈,最后竟成仇人啦?” 宋百万接着说:“我那时早超过找工作的年龄啦,他主要是看我会倒腾,想合作挣钱哩。他给我提供的信息的确弄了不少钱,后来他的事越来越大,心越来越黑,巴结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把挣的钱全部投资到工程上,当时手里没钱孝敬,他两个月没有看到刀刀见菜的效果,就把我一脚踢开了。我找了几次连人也见不到,最后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保管插话说:“主要是你那亲戚县长是个别心太黑的干部。大部分好蜘蛛编张网扑捉害虫有何不好?现在不就是到了网络时代吗。” 宋百万又说:“你说的正好相反,真正的蜘蛛编网捕捉害虫是对的。这些干部蜘蛛编网,捕捉害虫地很罕见,都是用来给自己吸收营养c获取利润的。就拿我村上的支部书记来说,整整当了三十多年,直到老得走不动了才不得不退位让贤。换上来还是他儿子,继续一手遮天c为所欲为,村上仍旧是铁通般的独立王国,不管啥事都是他们说了算。” 常大伯又说:“党是领导一切的,人家是支部书记,当然是他说了算。当的时间长,那说明人家工作好,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群众早就把他推下来了。干部不是世袭的,他儿子能够接班当书记,哪也是父亲培养教育的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吗,他儿子可能和父亲一样优秀。” 宋百万说:“好我的大叔哩,你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和我抬杠哩?哪位书记之所以能当几十年,主要是人家把关系网络编织的好。” 保管疑惑地说:“一个小小的村支书,能有几个下属吗,还用得着编织关系网?要想让人相信,就得说出让人相信的理由来。” 宋百万又说:“村上的网虽然不大,和大网是一个道理,要是没有,他怎么也坐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要是没有,他在村里就不能一统天下;要是没有,他就不能成为村里的首富,全家过上皇宫里的生活。” 那个男老板说:“他能当那么长时间,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有没有什么诀窍,或者能赚钱的产业?” 宋百万说:“产业当然有,多半都是亏国家和全村群众的,效益也不是自己干出来的,大部分都是贪赃受贿c巧取豪夺得来的。至于诀窍吗,我知道的只有一个。咱们还是先吃先喝,肚子不饿了继续说。” 柳枝说:“你们尽管说吧,关心国家大事,当然比吃饭重要多了。我们妇道人家啥都不懂,光知道个吃,就是吃死了也划得来。” 保管老婆也说:“就是嘛,人家是男子汉大丈夫,咱算啥哩?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不会忧国忧民,更不会当保管,让人家,往回赶一一一。” 保管瞪了老婆一眼说:“快吃,这么好的肉也捂不住你的嘴。” 大家都捉紧筷子,大嚼大咽,端起杯子,抬手就灌。吃了不大工夫,那个男老板忍不住说:“不知人家用的什么诀窍,就能当几十年书记。” 常大伯大声说:“知道了你也不能干,不用说都是违法的。” 宋百万也大声说:“一点都不违法。人家是党支部书记,吸收新鲜血液,发展共产党员,壮大党的组织,正是人家的正常工作,分内之事,能违什么法,犯什么原则?可是,他不是按照组织原则发展党员,而是按他的关系网络发展,自己的亲属c相好c听他话的人,不管啥情况都符合条件,一般没有关系c不太听话的人,表现再好也得继续接受组织地考验。这样以来,全村的新鲜血液都是他自己的。换届选举的时候,只有党员才有选举支部书记的资格,每次民主选举,他都能以绝对优势压倒别人。就这一点诀窍,竟使他连选连任了几十年,最后还能让自己的儿子接班。” 常大伯这才点着头说:“如此说来,的确有点道理,这种情况就跟我村里的老队长一样,当了几十年队长。所不同的一点就是:老队长靠的是根深蒂固的宗族势力,而他靠的则是自己吸收进来的新鲜血液。” 保管也说:“他这样说就能讲得通了。人家那样做,就是再发扬民主,选个十次八次,书记无疑还是人家的。官场的关系网络就是腐败根源,大小干部地提拔任用,都与这种网络有着密切关系。” 柳枝插话说:“那还用说吗,一个娃两条腿,是必然的。那个当干部的上边都得有靠山;下边都得有自己的兵将,腐败了就是一溜串子。” 那个男老板颇有感触,突发灵感,顺口说出一首诗来: 干部腐败满世间,关系网络是根源。 安得愚公今再现,先挖贪官背后山。 保管连连称赞,好,好,不亏是大学生,果然有两下子,这首诗总结得不错。老常哥,你觉得怎么样?和一首吧,只有你有此大才。 常大伯说:“诗是好诗,内容积极,意境不错,愿望也好。我觉得有点太慢。你们想想,现在已经到了贪官成灾的时候,如果单纯地靠愚公来挖,何年何月才能挖倒?不光咱们等不住,可能子孙后代也等不住。 我来和一首大家听听,咱们互相探讨,特别是大学生要指点指点。 人活一生不简单,为官掌权要清廉。 钱财再多带不走,当留美名在世间。 可惜浊眼无灼见,贪得赃款集成山。 唤醒愚公费时久,还得上帝派神仙。” 常大伯刚一住口,男老板的夸赞之声脱口而出:“好,好啊!大叔才贯二酉,学富五车,这首诗真乃金声玉振也!比我高得多了。自己都达到教授级水平了,还说让大学生指点指点,未免有点谦虚过头了吧。” 常大伯忙说:“哪里,哪里,我的确只上过初中,腹内没有真才,这首诗无非口耳之学罢了,咋能比你高哩?你们大学生学的东西真不少,吹捧人的词语也是满腔满腹,开口便是,我可是个不爱听奉承话的人。” 男老板连声说道:“不,不,我这话是肺腑之言,没有奉承之意。你这首诗把现实概括得非常全面,既代表了民众的心愿,要求上帝速派神仙下凡,把世间的贪心c贪念赶快搬走;又给干部们指出了明路,希望他们能够清正廉明,洁身自爱,不要留下千古骂名。短短八句,包藏天下,词语简单,意义深刻;通顺爽口,韵味十足,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诗呀!” 保管说:“你才知道,我老常哥才高行洁,闳大不经,虽然文化程度不高,文章写得相当不错,是农民中极为少见的大好人。他这几年写的文章不少,最近还筹划着写农村题材的长篇小说哩。可惜他没有知音,没有门路,也没人支持。自己又没有能力发表,写得再好有啥用处。” 保管老婆说:“咋没用处,你不是给我说他的文章得过奖吗?在工地上还给你们背诵哩。我听说谁的书只要得一回奖,那就名利双收啦。” 保管又说:“得奖和得奖不一样,你听说的是人家那些有名气的大文豪,得一回奖就会实至名归c身价百倍。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地老农民,连一点关系点名气也没有。那年国家搞了次农民读书征文大赛,他寄去一篇小文章得奖了。发了本获奖证书,奖本成语词典就算完事。我劝他不要写了,出版不了写那干啥?劳心费神又花钱,实在划不来呀!” 柳枝插话说:“我也劝他不要写了,有时间多休息,出去逛逛。快入土的人啦,下那么大的功夫想弄啥哩,难道还想考状元不成?他老是说爱好,爱好,没想发表,就当消磨时间哩。谁拿他也没有办法。” 宋百万说:“老常叔不光能写文章,人品也是出类拔萃,超凡脱俗的,一辈子都替别人着想,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他既然不为名利,写的文章发表不发表还不是一样吗。咱们都快点吃,说得再多也不起作用。” 那个男老板说:“发表不发表不一样。写文章就是为了让人看,让大多数人知道你的观点c你写的那回事,从而受到启发,得到教育。如果只为消磨时间,只为自己看,写得再多c再好也没有多大意义。” 常大伯说:“道理我知道,不论谁写文章,看的人越多他越高兴。然而,知道能弄啥,自己没有本事发表,没有能力出版有啥办法。但我还要坚持写下去,留在家里以待天时吧。或许后辈上来还有有本事的人,能够把我写的文章发表出去,让后人知道,曾经有我写了这么本书。” 保管笑着说:“你打算得好长远呀!人常说:‘樱桃吃时月哩’。将来,就算你后世有人,你写的东西早过时啦,出版了也跟不上时代。” 他老婆接着说:“是呀,以前的衣裳放到现在也过时啦,送人都没人要。新新的c好好的没人穿,到处扔,我把好多新衣裳都烧了火。” 柳枝无奈地说:“没办法,听说现在出版书要花很多钱。他,他要是把果树赔款不给大家分,出版几本书也用不完。可是,现在,拿啥一一一。” 宋百万忙说:“我的产业要是能变成钱,就给大叔无条件地投资。” 常大伯笑着说:“你只要把贷款还完,不给国家惹麻烦,不给后代加负担就很不错啦。给我出版书,那可不是一个钱c两个钱能办到的。” 宋百万说:“我的产业要值好几百万哩,把账还完连一半也用不了。帮你出本书能要多少钱,最多二三十万,我咋能出不起哩?” 常大伯又说:“几百万是你花了的钱,不说卖不了,就算能卖也卖不到那个数。你那产业,开发来了能赔几个钱,要是不来就分文不值。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衣裳能过时,人也能过时,一本经典好书永远过不了时。孙子兵法到现在都用哩,还有论语c史记c四大名著就不会过时。” 保管又说:“以后,以后成了一堆白骨,你知道个啥嘛?就算你的后人把书出版了,能获得一笔财富,你用得了吗,享受得了吗?” 常大伯说:“你这种思想就不对,写一本好书是造福整个人类的,不是造福自己的。古代那些名书作者,哪一个享受到了自己的成果?” 保管老婆拉拉丈夫的衣裳说:“对啦,你别说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世上的世事就是那样。老常哥说得对,你就别犟啦。” 那个男老板突然抬起头说:“老常叔,你有没有电脑,会用不?” 常大伯看着他说:“有倒是有,就是不太会用。在上边看看新闻,搜个电视剧基本可以,其他的啥都不会。家里没有老师,想学也学不成。” 柳枝看了他一眼说:“没看自己多大年纪啦,还想学啥哩,星星数不清天就亮了。香香地活几天算了,心里再不要五花六花沓麻花啦。” 男老板又说:“其实,电脑并不难学,只要入了门,自己摸索摸索就可以在上边打字,比你用笔写方便快捷。只要把文章打到电脑里边,就有了你个人的电子版,不管什么文章都可以往网上发。那样搞不用摊多大成本,小说就往小说网站上发,挺方便的,注册个作者就可以了。” 常大伯想着说:“我对那一窍不通,可能不行吧?年纪大了,记性太差,前边说后边忘的,学啥不容易啦。你们看着方便,我就不同了。” 男老板说:“老年人记性差属于事实,但对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事还是能记住的。你可以试试,一点一点慢慢来,先学打字,只要会拼音,很快就能学会。有了电子版再联系网站,注册作者,人家审核通过就有了你的个人中心。发表了还可以申请签约,签约成功就有稿费哩。” 保管忙说:“那好呀!老常哥,你能行,可以试试吗。发到网上流传面广,说不定很快就能出名,多少给点稿费,总算你的心血没有白费。” 柳枝改变口气说:“自己有点收人也好,迟早用着气长c方便。我听说现在问媳妇价大哩很,光礼钱就要十几万,还得有车有房,没爹没娘,不知要花多少钱哩。咱要是没有一点收入,四宝的媳妇就没指望了。” 常大伯忙说:“快放你的心,咱有那么大的果品厂,四宝问媳妇花钱再多也不害怕。我写书纯粹是个人爱好,希望有人看,没想指望它挣钱,即便发到网上,可能也没啥收入。你们想,在这经济社会里,不管弄啥的都是为了挣钱,开网站的当然也不例外,谁的文章能给网站增加收入才有可能签约。网上看书的全是年轻一代,他们不爱看我写的农村现实小说。农民能在网上看书的根本没有,网站一定不会做赔本买卖。” 柳枝囔囔着说:“你这话倒是‘裤裆里抹浆子——当然啦。’人家开网站是多聪明的人呀!谁会像你那老瓜怂,专门做赔本买卖。” 男老板笑着说:“大婶说这歇后语真新鲜呀!大学教授也不可能会说,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还有什么新鲜的,能不能多说几条?” 柳枝也笑着说:“啥叫歇后语我不知道,这类话都是听我对门快婶说的老话,早就不新鲜了。你要听我还记着几句,二尺大的裤裆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对啦,那种话谁没听过,他是故意逗你哩。” 男老板忙说:“不,我当真没听过,觉得挺有意思的。你写小说,把这类话用上能增添色彩,农村小说就是要有农村的乡土气息哩。” 常大伯又说:“这类农村方言c歇后语,的确不少,但用普通话读起来却别别扭扭,总觉得不太顺口,恐怕往网站上发不成。还有很多方言字,字典上根本没有,如果用别的字代替,意思就大不一样啦。” 男老板说:“这倒是个实地问题,你可以用同音字代替,在本页下边添加注释。农村题材写成方言小说,乡土气息就会更浓厚。目前,这样的小说还不少哩。一个老农民要是能写出来,一定比别人在上。”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咱对网络两眼一摸黑,咋可能哩。有电脑,弄不了也是白搭。现在连一个字也不会打,想得再多能顶啥吗?” 柳枝说:“祥合不是会吗,厂里那些青年男女,个个都会打电脑。你没事了可以向他们学呀!自己不会就是不会,向年轻娃请教不低搭。” 保管也说:“是呀,不论弄啥都要不耻下问哩,有啥不好意思的。” 常大伯忙说:“不是不好意思,咱弄的是闲事,不能耽搁人家。我早想过了,上班时间去问要影响工作,下了班又怕耽误娃们的休息。” 男老板说:“是呀,在厂里上班很紧张,下了班就那么点时间,七事八事都得做。休假日就回去了,不是出去旅游,就是在家干活,打搅他们的确有点不太合适。我开始也给人家打工,觉得不自由才辞职不干,自己创业,虽然有点辛苦,人却自由得多。在这里搞服务行业,平时有点忙,下雨天没有游人,我两口一点事也没有,只能上网打游戏。如果你下雨能来,我给你先把打字教会,以后再慢慢学着在网上发表文章。” 柳枝忙说:“算了,算了,下雨咋来哩?要是摔倒了就不得了。” 常大伯看着她说:“能来,从这里到咱家,连一寸土路也没有,都是平平的大公路,怎么会摔倒哩?我把雨披一穿,电摩一骑就来了。” 保管老婆对柳枝说:“嫂子放心,公路上没有泥,下雨一点不滑,比晴天还好走,你完全用不着担心。咱们快吃,让他们说去。” 宋百万也说:“是呀,下雨没有游人,路上的车也少,骑电摩最保险啦。老常叔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没有担心的啥。咱们都吃吧,桌子上的东西不多了,我去给咱再买点什么。要管这顿饭,就得管饱才是。” 男老板忙说:“快吃你的,在我店里吃饭,咋能叫你再出去买?掌柜的,给这里再来几碗兔肉圪垯,免费供应,一定要让大家吃饱哩。” 常大伯忙说:“别,别来啦,谁能吃多少,只要把这些吃完就行了。” 保管却说:“你们这兔肉圪垯的确不错,再少来一点,多了就浪费啦。咱吃就要吃饱,但不能暴殄天物,做犯罪之事。” 女老板马上端来两碗放到桌子上说:“大家慢慢吃,不够了再拿。听你们谝得怪投机的,我还要招呼别的客人,可惜没时间参加。” 女老板说罢,又匆匆忙忙地去忙自己的事。他们六个人继续吃着喝着,谝着说着。桌子上的东西越来越少,身子上的肚子越来越饱。最后实在吃不完了,宋百万把桌子上有的没的,全部倒进他的塑料袋里,朝大家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家里有几条狗看护庄园,咱也不能亏待牠们。” 常大伯看看他说:“家里还有啥值钱东西,就养了几条狗?” 宋百万说:“咱还能有值钱东西,一个人一个爱好吗。你爱好写文章,我爱好养狗。有两条细狗,无聊了领出去撵撵兔也是很好玩的。” 他们向老板告辞,老板说:“好,你们再转着看看,渴了累了就来这里歇歇,喝点茶。以后有时间再来,可不要把这里忘了。” 常大伯取出五十块钱递向他说:“要叫我们不忘,先把这次的钱收了。如果不收钱,那就是不让我们来了。你就不要多说没用的啦。” 柳枝也说:“是呀,该收多少就多少,你们弄这事也不容易,我们咋能白吃你的。要好,不能马马虎虎,咱就来个老婆算账——节节清。” 老板不再多说,接住常大伯手里的钱,给他找了二十说:“那好,弄清就弄清,一共六分,我该收你三十块钱。以后下雨就来,给你教打字是免费的,但你来了就要吃饭,吃饭给钱,我还是有收入的。” 最后,他们留下电话号码就离开了。宋百万陪着再转了一会,场畔里的游人渐渐少了,他们也看时候不早,就和宋百万分别上路,各回各家。 一天的旅游结束了,常大伯带着柳枝回到村口天还没黑。老蝴蝶看见他们就喊:“喂,老常,过来歇歇,你们今天逛到哪里去了?” 常大伯不好意思回去,只好下车对柳枝说:“我得过去坐坐,你先慢慢走着回去。逛了一天也累了,你是病人,要早点休息哩。” 柳枝满不在乎地说:“还病人哩,我的病早就好利索了,走这点路跟谝闲传的一样。你去吧,我回去看看孩子,杏花这几天也够累了。” 柳枝说着一个人回去了,常大伯来到门房,老蝴蝶的老伴已经泡好了茶。老蝴蝶叫他坐下又问:“今天逛到哪里去了?都看的啥,吃的啥,给我这出不了门的人说说。咱现在眼不能馋,嘴不能馋,也让耳朵馋馋。” 常大伯喝了口他老伴递过来的茶水说:“我们今天跑了二十多里路,到场畔里逛了一天,看的东西不少,也吃了好几种好吃的美食。” 老蝴蝶忙说:“都看的啥,吃的啥,快给我说说吧。” 于是,常大伯便喝着茶,把今天出去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说。老蝴蝶听完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估计得不错,如果没有国家的钱,私人的钱不会那么糟蹋,老农具各样有几件就行了,弄那么多还不是一个意思。什么书案就值七百五十万?要不是这腿,我非调查清楚不可。” 他老伴嘟囔着说:“腿都断啦还逞啥能哩。你看人家现在,没事了把老婆带上到处逛,啥东西都能看,啥好的都能吃,谁就像你,做啥都得老婆伺候。唉——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了你这个老怪物,临死也别想出去逛啦。就这还想调查谁哩,快到那头调查阎王去吧!” 常大伯听到这话,难免有点心酸,他沉默了半会才说:“其实,我出去也不是纯粹为了闲逛,想写一部书,没有素材是不行的。咱能指望谁呀?只有自己出去采采风,广泛地搜集了解,才能多掌握一点有用东西。你知道,我这人从来不爱闲逛,到啥地方去也是有想法c有目的的。” 老蝴蝶说:“你不爱逛属于事实,以前老说出去旅游是拿钱买罪受哩。我和你不一样,就是爱逛,可惜爱逛地逛不成了,不爱逛地却能逛。” 常大伯安慰着说:“别,别那么悲观,我下次再出去逛,一定想办法把你老两口带上。让你们出去开开眼界,日后死了也不遗憾啦。” 老蝴蝶笑着说:“带我两口,咋带哩?你那电摩我能坐吗?再不要空口说白话啦。你的福你享,我的罪我受,咱们谁也代替不了谁。” 他老伴也说:“是呀,就算他能坐,你那电摩能带几个人?” 常大伯满有把握地说:“这你别管,我这人说到做到。下次要是出去游逛,不管路远路近,我要是不带你们,你,你就给我往脸上唾。” 老蝴蝶老婆忙说:“不,不,我们是说着玩的,你可别往心里去。我两个现在没心思逛啦,你们想出去就走,不要考虑我们。” 常大伯说:“我今天认了个师父,想学着在电脑上打字,把文章往网上发,当时出不去。往后有机会,一定忘不了你这个老功臣。” 老蝴蝶高兴地说:“好,好呀,你要是会打字,能上网就好了,不管啥事都能往网上发。要告贪官污吏也可以,把他们做的事发到网上,一会儿全国c甚至全世界都知道了。你学会了也给我教教,我要是能学会,那就残而不废,有点用处了。连看门带上网,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呀!” 常大伯站起身说:“那好,我学会了就给你教,咱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学习,共进退吧。时候不早了,咱们都需要休息啦。” 老蝴蝶说:“那你快回去吧,出去逛了一天,可能早就累啦。” 常大伯回到家里,柳枝还在客厅和孩子玩。杏花看他回来就问:“爸,你两个还吃不?”柳枝忙说:“不,我们今天可吃饱啦。” 常大伯说:“是呀,宋百万给咱买了好几种美食,不要都不行。” 杏花疑惑地说:“宋百万,宋百万是谁呀?他为啥要买东西哩?” 柳枝说:“我不知道,都是你爸给咱弄的洋活事,可能又给人家把难事办啦,在哪里碰上了就给我们管饭。烧鸡烤鸭西凤酒,果啤饮料水煎包,买了好几样子。你爸还不好意思吃,我管他哩,买来了就放开吃。” 杏花又说:“只有你们两个人,放开吃也吃不了那么多。”柳枝说:“谁说两个人,还有保管两口,饭店老板,一共要六个人哩。” 杏花说:“原来是这么回事,走到哪里也能遇上办了事的人。我爸一辈子,给人家办的好事真不少呀!八点多啦,不吃了早点睡去。” 第二天,常大伯不再逛了,除了给柳枝量血压,经管服药而外,主要时间全用在了写小说上。遇上天阴下雨,他就穿上雨衣,骑电摩到场畔去找他新认识的小师父学着在电脑上打字。老天也好像在帮他的忙,这几天的秋雨特别多,前后十来天时间,他就可以在电脑上打字了。 学会打字以后,他先把写好的东西往电脑上打,成晌成晌不离电脑,几天几天连大门都不出,晚上常常打到半夜还不睡觉。柳枝希望他能够弄出一点名堂来,自己帮不上忙便自力更生,尽量不去打搅他。 杏花觉得这样干太过劳累,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就劝着说:“爸,不能这么没黑没明地打电脑,不但伤害眼睛,你的身体也吃不消,上了年纪的人要多休息哩。如果把身体累垮了,那就啥都弄不成了。” 常大伯边打边说:“对,对,我知道,把这一段打完我就关啦。” 杏花回房去了,他还在继续打着,好像没有关机的意思。柳枝又说:“掌柜的,关了吧,身体要紧。娃给你说的是好话,你咋不听哩?” 常大伯仍旧边打边说:“关,关,你先睡。让我把这一段打完,检查一遍,保存起来就关了睡觉。咱的时间不多了,不抓紧点不行呀!” 柳枝上了床又说:“只要把身体保护好,多活几年看你打多少字c干多少事呀。快睡吧,咱们的领袖都说过没有休息就没有工作的话。” 常大伯还是看着电脑说:“好,好,我睡,我马上就关了睡觉。” 柳枝很快睡着了,她从来都是瞌睡方便,丢倒就能睡着,常大伯则是迟迟不能入睡,即便他睡得早,也没有柳枝睡着的早。 杏花睡到半夜起来经管孩子,看到公公房里的灯还亮着,第二天就给祥合打电话,把他父亲废寝忘食的工作精神作了一次全面汇报。 祥合赶吃早饭的时候回来给父亲说:“爸,厂里一台电脑坏了,当时啥工作都不好搞。让我把家里这台先拿去用着,修好了再拿回来。” 常大伯停住筷子说:“可能不行吧,我已经打了好多字啦,要是拿到厂里乱用,我这些天的功夫就白费啦。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祥合又说:“厂里等着用,修好还得一段时间,我没办法才回来拿家里的。你打字是闲事,成不了气候。没事了在上边打着玩玩,就当消磨时间哩,有事了就要给厂里让路。果品厂现在是咱家唯一的希望,咱们一切开资花销都要靠这个厂,你不能为闲事把咱的正事耽搁了。” 常大伯说:“你要用咋不早点拿走哩?我已经打了好多字啦,花费了十几天的心血,你现在拿走就白白扔了,我心里能不难受吗?” 祥合忙说:“白扔不了,我回来带着u盘,先把你打的字录下来,保存到u盘里永远丢不了。日后想往啥地方发,u盘往电脑上一插就行。” 祥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u盘让父亲看,常大伯接在手里看着说:“这么小个东西,里边咋能装几万字哩?别看我不懂得,你蒙不住。” 祥合说:“我蒙你干啥呀,别看这东西小,里边的容量可大啦。有几十万c几百万字的书都能录进去,不信了我给你当场试试。” 常大伯反看正看,还是摇着头说:“这里边就能装几百万字的书,简直是匪夷所思。我倒想看看,你把那么多字的书咋往进装哩。” 祥合等父亲吃完饭,二人一同走进住房,让父亲打开电脑,找出他打的字。祥合把u盘插好自己操作,手指按了几下就说好了。 常大伯惊异地说:“就那么一下,我还没看清你咋弄哩,十几天打的字就全部录进去了。真有这么神奇吗?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啦。快给我放出来看看,是不是全录进去了?不亲眼看看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祥合说:“这算啥哩,如今是网络时代c信息时代,科技时代,比它神奇的东西太多了,咱这普通群众能见过几个,知道几个。好吧,我现在就给你放。”说着又操作了几下,直看得父亲目瞪口呆,惊叹不已,正是:小小铁核太深奥,大大出乎人所料。不知看到什么事,下回文章更奇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2通网络海内存知己 修高速天涯若比邻 农民写作无人帮,学会电脑有主张。 书橱有脚行室内,网络无胫通远方。 在家常闻官有病,出门眼见国健康。 人生短暂几年任,功绩永恒万世香。 腿断心悲伤,誉美增容光。做人无名望,生世也冤枉。 国强业辉煌,大路山底张。古来蜀道难,今日变康庄。 水流千转归大江,书言闲话有正纲。上文说道:常大伯在场畔看斗羊突发感想,自己不忍再看便退出场外,一个人坐在观众身后生闲气。保管出来叫他,二人在场外说话的时候,又意外地遇见了他们在工地意外认识的宋百万。宋百万主动要给他们管饭,被常大伯毅然拒绝。 斗鸡结束以后,一行四人便去饭馆吃饭,宋百万像跟踪似的尾随而来,还在其他饭馆买了好多东西,并邀请该店老板一起吃喝谈论。 这顿饭吃的对常大伯很有收获,和饭店老板对诗遇知音,闲谈认师傅,饭店老板答应利用下雨天给他先把打字教会,再教往网上发表文章。 幸喜天公作美,秋雨频繁,常大伯连续跑了几天,很快学会了在电脑上打字。他专心致志,夜以继日,把时间全部用在了打字上。 家里人看他这么废寝忘食,害怕把身体累垮了就百般劝阻,怎奈他一门心思都在写作c打字上边,对家人的劝阻唯唯诺诺,拖拖磨磨。 杏花看她们的劝阻收效甚微,便向祥合作了次详细汇报。祥合回来说厂里有台电脑坏了,他回来要拿家里这台。常大伯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又觉得厂里事大,自己不过是个人爱好,只能先顾厂里的事。 祥合用u盘把父亲打的字录下来以便保存,常大伯不相信那么小个东西能装几十万字,让他放出来看看,是不是全部录进去了。 祥合说:“那好,我给你放出来看看。就这么小个东西,前边还存着路遥写的小说《平凡的世界》。你看不看?刚录你的在后面哩。” 常大伯说:“《平凡的世界》,就是陕北作者路遥写的,一共三部,一百一十多万字哩。你这小小的u盘就能装进去?简直不可思议。” 祥合说:“就这小小的u盘,一百来万字也装不满。你如果想看,我给你发到手机上,随时都可以看,比抱着本厚书方便得多。” 常大伯又说:“《平凡的世界》是获奖作品,一定写得很好,可惜我没时间看呀!我想在临死之前写一本书留在世上,不抓紧时间不行。” 祥合又说:“想写书就要多看别人的,特别是那些获奖作品更要用心看哩。只有吸取多家之长,提高自己,才能写出有水平的文章。” 常大伯说:“这话是对的,但对老年人不合适。老年人学习时间早过去了,只能有多大的本事弄多大的事。现在学别人的跟不上了,一来记不住,二来时间不允许,把时间用在学习上,自己的书就没机会写了。” 祥合放着u盘里的文字说:“你看,这是路遥的书,一共三部,你大概看看,就知道这里边能装多少东西,我是不是蒙你哩。” 常大伯说:“好了,好了,别放人家的了,我相信就是。快把我的放出来看看,如果有遗漏的地方咋办呀,能不能再加进去?” 祥合又操作了一下说:“你看,这是你的,录上了就不可能遗漏。” 常大伯从头大概看到最后,果然全部录进去了。他这才放心地说:“那你把u盘放在家里,电脑赶快拿走。抓紧时间,修好了就拿回来。” 祥合答应着把电脑拿走了,常大伯没有电脑就跟丢了魂似的,做啥都没有心事,用笔写字也捉不住了,只能转前转后地干着急。 几天之内,他往厂里跑了好多趟,祥合老说还没修好,叫他好好休息,不要心急。写书的事干脆算了,那么大的年纪,不可能有啥前途。 常大伯无可事事,只有胡转漫游,每次到厂里去都要在老蝴蝶的门房喝喝茶。这次喝茶的时候,看到厂里有个年轻工人出来买东西,他就叫住问:“喂,小伙子,你厂里坏了的电脑修好没有?” 小伙子诧异地说:“坏了的电脑,厂里三台电脑都用着,没坏呀?” 常大伯脑子里的灵光‘忽’地一闪,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祥合办公室大声说:“祥合,你厂里的电脑在那里修着?” 祥合抬起头说:“在县里的保修点正修着,修好了就打电话哩。” 常大伯吊着脸说:“那你开车拉我去看看,为啥几天修不好哩?” 祥合看到父亲的脸色不对,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急忙陪着笑脸说:“爸,别生气呀!你现在写书不行,我,我怕把你身体累垮了才这么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怕,怕就这样哄我哩!当了厂长就是不一样啦,把哄你爸的本事学会了。白白耽搁了几天时间,快给我往回拿。” 祥合仍旧笑着说:“爸,我看你还是算了吧,那么大的年纪写啥书哩,就算你能写成也不起作用,看书的人都是先看作者,作者没有名气,即便自己有钱把书印出来,别说卖啦,白白送人也没人看。” 那个女秘书也帮着腔说:“大叔,就算祥合对你有所欺骗,那也是善意的。他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在那上边枉费心机,到头来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上了年纪的人,只要有吃有穿有钱用,你就安度晚年吧。” 常大伯说:“你们地出发点是好的,但看对啥人而言哩。我不想旷日费时,也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写书只是爱好,没想图什么就不会经受失败地打击。你还是把电脑拿回去,没有它我的日子就不好过。” 祥合坚持着说:“我拿家里的电脑也不纯粹是怕你太过劳累,厂里事情多啦,原先有三台根本不够,的确需要这台电脑。” 女秘书证实着说:“是呀,厂里的电脑忙不过来,拿来就给销售科用上了。大叔,咱不能为了没想图什么把想图什么的事耽搁了。” 常大伯只好说:“那好,厂里要用就用吧,我当然要给厂让路哩。”他从厂里回去闷闷不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睡不着觉。 第二天,天没下雨,常大伯一个早就骑电摩去了场畔。那个大学生小老板听了他的叙述笑着说:“大叔,这点小事就把你难住了。现在的电子产品便宜多啦,一台新式台式电脑,也就两千多元的事,再配个简单的黑白激光打印机,超不过三千元。你想弄这事,就给自己买一套,把打印机配好,打完几章就印出来,给自己留个底稿,其他的人也能看。有些不会上网的农民,印到纸上的东西就可以看吗。你要是没有钱,我一一一一。”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几千元的事算啥哩,我在工地看材料的工钱还不知往啥地方用呀,这回总算找到合适地用处了。但是,我这门外汉,啥都弄不了,就是有钱也不知在啥地方买呀。” 小老板又说:“街上的专卖店能买是能买,就是价钱太大,只有网上的商品便宜。我们这几年没上过街,不管要啥都是在网上买哩。” 常大伯疑惑地说:“网好像是空里来空里去的电波,东西是实物,怎么能在网上买哩?自古以来,买东西都是在集市上c商店里,一手交钱,一手拿货。你说的这事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一般。” 小老板笑着说:“现在这社会,就是把以前的不可能变成现实了。网上购物是社会发展地必然趋势,有替代集市c商店的可能。因为它可以厂价出售,减少商品地流通环节,又兼方便快捷c安全可靠;用户不用上街赶集,停在自己家里手指一按,快递就会把你要的东西送来。” 常大伯想着说:“脚不出户就可以把东西买回来,真是方便极了。不知怎么买哩,都需要啥东西,你能不能具体地给我说说?” 小老板又说:“当然可以,只要有能上网的手机c电脑都行。先去银行办张卡,开通网银,绑定手机就可以啦。需要什么东西先在网上看清图片介绍,弄懂商品性能,然后选定购买,手指一按就成功啦。” 常大伯又说:“我啥都没办,也没有能上网的手机。当时还是买不成,电脑等着用哩,不能耽搁的时间太久,我们老年人等不起呀!” 小老板说:“你先回去,我晚上在网上好好查查,最好选个有售后服务的商家,让他们给你一次配备齐全,安装调试好只用哩。” 常大伯说:“那就麻烦你了,你们忙吧,我回去等你的消息。” 小老板说:“不麻烦,查好了给你打电话,把价钱c情况说清楚,买不买还要你自己决定哩。你走吧,每次留吃饭都要给钱,我不留了。” 常大伯爽朗地说:“你今天不留我也不走,再吃两份兔肉圪垯。钱还是要给的,你给我帮了那么大的忙,我怎么也得照顾一下你的生意。” 女老板给他把饭端来说:“快吃吧,吃了回去就不麻烦家里人啦。” 年轻人办事雷厉风行,常大伯晚上还没睡觉,小老板的电话就打来了,给他说全套总共三千一百元,让他和家里人商量,想买就来电话。 常大伯当时肯定地说:“不用商量,快买就是,我明天给你把钱送去。”小老板说:“那倒不急,我卡上有钱,你迟早给我都行。” 第二天,常大伯还是把钱送到了场畔,小老板见了他说:“你急啥哩?我的钱在卡上闲放着,给你用几天怕啥,趁得着专门跑一回吗?” 常大伯说:“我这几天没事,在家里还是闲着,给你送来咱就两清啦。要是等到电脑安好以后再来给你送钱,那就得多耽搁时间。” 小老板说:“照你这么说,有了电脑就不来啦?别看你会打字了,不懂的事还多着哩。打印机你就不会用,以后在网上发表文章,你连门都没有。我就敢说,一两年内离不了师傅,我的兔肉圪垯还得继续吃。” 常大伯笑着说:“这么说来,你这师傅也没白当,起码能提高一点营业额。那我今天多来一趟,你不是还能增加一点收入吗。” 女老板走过来说:“是呀,我们欢迎你天天来。今天能吃多少?”常大伯把拿来的钱交给他们,又吃了两份兔肉圪垯才告辞回家。 电脑第三天送来安好,常大伯让安装的人把u盘里的文章转到电脑上,再用打印机印出来。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试试打印机,自己也好看看路数。人家把打印机连接好就印出来了,他看了一整也没弄明白。 安装的人对他说:“大叔,这事不能着急,得慢慢来。你们老年人记性差,接受能力不强了,一时半会学不会,我也没时间给你细教。” 常大伯说:“我知道,你弄好了就走。我先打打字,然后再一样一样地慢慢学。接受能力差了就多下功夫,拿时间磨也要把它学会哩。” 有了电脑打印机以后,常大伯的劲头更足了,白天一天不离电脑,晚上半夜以前没睡过觉。家里人说地回数多了,他就骑上电摩到场畔去学些有关常识。人常说:‘功夫没有枉费的,’他不但学会了打字c打印,还学会了上网。时隔不久,又在小师父的指导下在一家小说网站注册了作者,并且通过了人工审核,允许陆续上传连载他的文章。 常大伯高兴极了,也精神极了,打完一章两章就上传发表。很快,他用笔写的小说打完了,也发表完了,再写就没有那么快了。往后,他没有再用笔写,直接打到电脑上,检查修改两遍就定型了。 这样一来,写书的速度快得多了。以前老是先写个初稿,修改以后再写复稿,每章都要写几遍,检查修改几遍才往电脑上打,打到电脑上还得检查误差。这一系列的工程无疑是巨大的,那一项都得花费大量时间。 可惜的是,他发到网站上的文章很少有人关注,虽然有好多家网站转播,点击量一直上不去。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没人支持,没人评论,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还是落得倍受冷落的下场。 这种情况也在自己意料之内,能够发表出去,他心里多少还有一点欣慰,哪怕每周有一个人看,功夫就没有白费。他没有心灰意凉,就是稍微松了点劲。出去散散步,解解心头闷,看看网上事,有时也兴奋。 常大伯为此再去场畔请教,小老板给他说:“大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老年农民能奋斗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在咱全县来说,那也是绝无仅有的。一般在网站发表小说,打赏支持者,大都是作者自己发动的同行c朋友c亲属,打赏的人多了,网站才有可能和作者签约。签约成功了付给稿费,作者才能分成,有所回报。签不了约的作者,文章发表得再多也是公众版,看的人不出钱,写的人没收入。” 常大伯说:“有没有收入无所谓,只要有人看就行了。咱没想指望写文章挣钱,更不想靠它发家致富,只想着临死之前给世上留本书。” 小老板又说:“你要是那种打算,暂时不发也行,有时间就写,每天抽空上上网,在网上多认识些有共同爱好的朋友。写完以后多发几个网站,同时让朋友们打赏支持,联系有名望的人发表评论才有可能成功。”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咱这没名望的人,咋能联系有名望的人哩?人家对咱的文章肯定不屑一顾,不论找谁,都会落个自讨没趣的结果。你说在网上结识朋友倒是不错,但不能要求朋友给咱打赏支持。打赏是要出钱的,必须在自觉自愿的原则下才行,不应该叫朋友为咱破费。” 小老板笑了笑说:“大叔呀,你这种思想不适应了。现在这社会,自荐是成功的主要因素。厂子给自己的产品打广告c事业给自己的单位拉赞助c商家为自己的商品搞宣传,都不是在做推荐自己的工作吗。写文章也是一样的,自荐工作不到家,写得再多不顶啥。能签约的绝窍就是在于自荐,一般打赏多的作品,大都是让朋友应个名,出钱还是作者自己的。” 常大伯说:“那不是弄虚作假c欺骗网站吗?我不会做不道德的事。” 小老板又说:“那是走向成功的必经之路,与道德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是弄虚作假c欺骗网站啦。网站上的人心里明得跟镜一样,他们才不管钱是谁出的,只要是真的就行。就算和作者对半分成,一千元也有他们五百。经济社会吗,干啥的都是为了挣钱,开网站也是同一目的,人家做的是只赚不赔的生意。如果作者自己不做大量工作推荐自己,舍不得出钱打赏,网站见不到钱,他们就不会做赔本买卖。” 常大伯又说:“你说得不错,目前就是这种情况。人和人不一样,我不会那么做。上网结交朋友是对的,让朋友耐心地看看自己的文章,做出公正地评论是应该的。如果自己出钱,假朋友之手进行打赏,不管怎么说也不太光明正大。我宁愿永远不签约,也不会做有悖原则的事。” 女老板听到这话就说:“哎呀,大叔,你这人原则性太强了吧。那样做又不犯法,而且符合社会潮流,有啥不能做的?别太固执了。” 常大伯坚持着说:“不能做就是不能做,我老常清白一世,再坚持几年就到头了。书还是要继续写,每天抽点时间上上网,等写地差不多了再发表。我不要求签约,也不用人打赏,有评论地欢迎,赚钱获利不想。你们忙吧,咱不说啦,再吃两份兔肉圪垯,骑上电摩快回家。” 常大伯在家里继续写小说,但他不急于发表,每天在网上看看新闻,有时突发感想,也发表几条评论文章,自己觉得有滋有味,蛮不错的。家里人和祥合再说不顶啥,慢慢也就习以为常c顺其自然啦。 小凡从学校回来,看到爷爷会打电脑,不但没有阻拦还大力支持。先给爷爷的个人版块用上护眼模式,再注册了腾信qqc新浪微博号。常大伯看孙孙在电脑上这么熟悉,心里反倒疑虑重重。这孩子没见用过电脑,他几时学会的?比我这专业人士还熟练得多,莫非经常上网不成? 常大伯看着孙孙说:“小凡,你现在正在用功学习阶段,千万不要迷恋网吧,那样会影响学习的。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爷爷管不上你了。” 小凡打着电脑说:“爷爷放心,我没到网吧去过。进入高中就有了电脑教学,每个班都有供学生学习用的电脑,老师专门教哩。现在的高中学生必须学习电脑,要是不会那就差远了,不可能在一中上学。” 常大伯高兴地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好好学吧。往后,每次星期天回来给爷爷教一点,爷爷就不用到处跑着拜师学艺了。” 小凡说:“好吧,我今天先给你入个小说书友群,你就可以在网上聊天,和有共同爱好的人相互支持c交流学习。慢慢时间长了,结交面越来越广,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往后发表文章,你就不再是单枪匹马了。” 常大伯点着头说:“那好,你给我边说边操作,一步一步慢慢来。”小凡在电脑上点一下,说一句,很快就注册成功啦。又给爷爷写下账号密码,再把登录步骤写在本子上,让爷爷照本子试着登录。 常大伯做着说着:“小凡,真有你的,这样就不怕记不住了。往后每学一步,我都用笔写成笔记,忘了的时候一看就明白啦。” 从此以后,常大伯每天除了写作而外,还用两个钟头上网聊天。前后一个多月时间,果然结交了几个天南海北的朋友。他们的爱好相同,志趣一致,共同语言极多,谈起来没完没了,很快成了莫逆之交。 常大伯的眼界开阔了,心胸更加宽敞,劲头越发充足。他觉得电脑真不简单,小小个东西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不论要什么都能查出来,可以说它把世间的一切,一点不漏地全部保藏其中。发明这东西的人太了不起c太伟大了,他为人类做出的巨大贡献,真是无与伦比呀! 电脑,成了常大伯的第二生命,偶尔停一天电就像无法活了。但他还是没有忘记柳枝的病情,每天测量血压,监督服药那是金钉钉的,不等药吃完就买回来了。柳枝也算争气,除了偶然有点腰腿疼而外一切正常。 日月常在,时间飞快,中秋节刚刚过去,国庆节悄然等待。没有土地的农民,很是清闲安泰;包谷不用往回收,粮食不用往出卖;麦子棉花不再种,经常买面又买菜;年纪大地享清福,能挣钱地常出外。 常大伯虽然时间很紧,但他没有忘记自己对老蝴蝶的承诺,想利用国庆节的旅游旺季实现自己诺言,把他老两口带出去逛几天。于是,吃饭的时候对杏花说:“杏花,听说你老家哪里山清水秀c景色迷人,现在成了旅游胜地。哪里的人彻底翻身啦,日子好的不得了,比咱这里的人有钱。国庆节是旅游旺季,肯定非常热闹,你回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杏花说:“唉,是不是也与咱无关啦,我就不能再和祥合离婚往回嫁。我娘家的人没福,死的连一个都没有啦,回老家看谁去呀?” 常大伯又说:“不是还有小扣子吗,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就没有啦?你咋能那么麻木不仁哩?就算没有孩子,也该回去祭拜父母。” 柳枝也帮着说:“是呀,母子咋能没感情哩?他父子两个都能跑来看你,你就不能回去看看孩子吗?依我说,还是回去看看好。” 杏花看着两个孩子说:“我倒是想回去哩,有她两个跘缠着,放又放不下,带又带不上,咋去得成哩?原先想认孩子,人家看都不让看,现在让看咱又去不成。唉——谁的孩子谁不想见吗?我是没办法呀!” 常大伯说:“要去就能去,没办法想办法吗,咋就去不了哩?国庆节全国放七天假,厂里不上班,祥合也闲着,让他开面包车把咱全家都拉上,连旅游带探亲,一举两得,全国各地,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杏花脸上有了红光,两只眼睛又明又亮。当时兴奋地说:“那感情好,让他姊妹伙认识认识。咱们全家都去,再有两个孩子也能带上。” 柳枝高兴地说:“对呀,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爸这老家伙,鬼点子就是多,让他这么一说,连一点难气也没有啦。不知道祥合去不去?他要是想和厂里的人出去旅游,咱们想得再好也是白搭。” 常大伯又说:“咱这里的农民没了地,国庆节放了假,也能和干部一样,全家外出旅游啦。要是还在前几年,国庆节正是三秋大忙季节,收包谷c种麦子,以前还有棉花,三个胖子同时进门——把人能紧死。家家包谷棒倒得满满的,晚上连觉都睡不成,谁还有时间出去旅游。现在把地收了,农民好不容易能和人家一样旅游啦。他有父有母c有老婆孩子,咋能和别人一块去哩?杏花,你打电话叫他回来,就说有事商量。” 柳枝接着说:“回来了你先和他说说,要是能行就好,不行了再叫你爸说。别看他是厂长,在我们跟前还是孩子,他爸的话能不听吗。” 杏花说:“对,我吃了饭就打电话,可能没有他说的啥。”他们吃完饭,杏花去收拾厨房,柳枝照看孩子,常大伯又去打他的电脑。 祥合直到晚上才回到家里,当时大家都在客厅看电视,逗孩子玩耍。杏花看他回来就开门见山地说:“祥合,我想回娘家祭拜父母c看看扣子,也让爸c妈到哪里旅游几天,你能不能开车拉我们一块去?” 祥合爽朗地说:“好,好啊!那边现在风光秀丽c景色优美,正是旅游的大好时机,你能让爸妈出去旅游当然最好啦。厂里马上要放国庆长假,我也有时间。再加上高速路放假不收费,咱们光摊个油钱就行了。” 杏花兴高采烈地说:“那好,我老公就是好呀!怪不得大家都爱。咱今天一言为定,我就做准备工作呀,你也好好准备准备,别不好意思。” 祥合说:“我有准备的啥哩,就是把车检修一下,把厂里的事安排一下,到时候把车开回来,拉你们一块走便是,没有啥不好意思的。” 常大伯说:“祥合,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说说,这次出去旅游,一定得想办法把你老花叔两口拉上。我上次从场畔旅游回来,他老两口的话,把我听得很心酸,当时答应下次再旅游,一定把他们带出去逛逛。” 祥合忙说:“不行,不行,这事万万不行。两个风烛残年的老年人,一个还残废着,带出去操不尽的心,要是出点问题咱就受不了。” 杏花也说:“是呀,咱们自己走吧,不要担那么大的心。老年残疾人咋带哩,上车下车都不方便。出去带上他们,哪里还有心思旅游?” 柳枝说:“受点麻烦没有啥,主要是担心太大。咱们自己人瞎好都好说,别人就不同了,没事了大家都好,有点事话就难说啦。” 常大伯坚持着说:“老蝴蝶腿残废啦,身体没有一点问题,年龄比我小三四岁哩。他老婆的身体也比你好,一路有她照顾怕啥哩。咱就是上车下车搭把手,陪着到处转转,说说话,出不了啥事。他儿子青娃是个本分人,即便有事也不会胡粘乱咬,没有担心的啥。出门吃饭住店c开销花费他们有钱;咱就是车上多拉两个人,也增加不了多少成本。” 祥合忙说:“哎呀,我不是怕花钱。老花叔给咱看了几年门,一直兢兢业业c认认真真地坚守工作岗位,咱就是全部承担费用,不让他们出一分钱也是应该的。我主要是担心他们年龄大啦,腿又是那样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儿子的话说:“他是为了大家的事才残疾的,国家办了张残疾证给点照顾,其他的事就管不上啦。基层干部都忙着自己成神升仙,谁关心过他们?他过去给你说过媒,现在又是咱厂里的人,咱不照顾谁照顾呀?我上次已经给他们应承啦,怎么能对这样的人说话不算话哩?” 杏花说:“这话倒是,人就是不能言而无信,何况他对咱们还是有功之人。地震的时候那么危险,他连二话都没说就陪我们去了一个礼拜。这回带上就带上吧,咱们受点麻烦,让他再来个旧地重游,高兴高兴。” 柳枝也说:“对呀,就把他们带上。你爸大嘴大梆子地给人家应承啦,咱们要是不带自己走了,让你爸回来见了他说啥呀?” 常大伯叹着气说:“我要是说话不算话,日后就没脸见他们啦。” 祥合只好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就不能再坚持啦。不过,我还有个建议,把乔云也带上。她学过医疗急救方面的常识,咱们一车人都是老的老,小的小,有个懂医术的年轻人也好。厂里放假没事,一个人挺孤单的。带上一块出去旅游与咱们有好处,也能让她开心开心。” 杏花首先表态说:“行,能行。咱们尽是老人和孩子,有个懂医术的年轻人同行就放心多了。再说,大厂长出门,带个秘书才像回事吗。” 柳枝也赞同着说:“小乔这娃见识多,离家远,过节回不去,一个人的日子不热闹。能一块去当然好,咱们多个人照顾,她也热闹啦。” 几个人都这么说,常大伯能说什么哩?他只有含含糊糊地说:“国庆节要放七天哩,她应该回家团聚才是。年龄不小啦,父母亲能不关心娃的婚姻问题吗?咱不能为了自己方便,把人家小乔的正事耽搁了。” 祥合叹口气说:“唉——,你不知道,她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咱不说她了,一切采取她的自愿,想回家就回家,不回去了跟上走。头一天先在汤峪泡泡温泉,第二天上高速,穿秦岭,过洋县勉县,到诸葛古镇c定军山逛逛,第三天走都江堰c九寨沟,最后再到杏花娘家去。” 常大伯说:“洗澡不急,现在的人,家家都有洗澡间。还是直接先去杏花娘家,让他们姊妹认识认识,老蝴蝶会会老朋友,把这些念想了结完,人心里就没事啦。然后轻松愉快地从哪里往回逛,看看九寨沟的绝世美景,都江堰的古老奇迹,直到逛得风尘仆仆的时候再泡泡温泉。” 祥合说:“也好,就按你的计划来。时候不早了,你们休息去吧。” 杏花担心地问:“祥合,如果都去,咱那面包车能坐下不?” 祥合算了算说:“有点紧张,我把厂里的小巴开上,孩子睏了还能睡觉,新车也能省点油。出远门哩,老年人多,太紧张了休息不好。还有老花叔的轮椅,这么多人的行李,得卸个座位才行,麻烦着哩。” 常大伯和柳枝回房去了,祥合还没有走。杏花催着他说:“你走吧,过那边事不少,卸座位,检修车,安排厂里的事,还得给她说说。” 祥合微笑着说:“跟上,还有两天时间哩,有多少准备工作都能做完。我今晚不想走了,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孩子,不能太生疏了。” 柳枝又进来要领孩子,两个孩子都不愿去,说他们的床也不大,太挤啦。祥合还是微笑着说:“妈,你过去吧,我,我睡沙发就行。” 柳枝默默地回房去了。杏花又说:“我明天给哪里打电话说说,让他也提前准备准备,好好把他的接班人招待招待,你可得放大度些。” 祥合笑着说:“只要把他的前任夫人,还有公公婆婆招待好就行了,我算老几吗?”他两个把娃哄睡着后才脱衣解带,就枕熄灯。 第二天,常大伯一早起来,洗了把脸就匆匆忙忙地来到果品厂门前,给老蝴蝶把他们的决定说了说。这老家伙高兴的不得了,当时像小学生得了奖状似的无比兴奋。嘴里连声说道:“好,好,好呀!我只说今辈子只能在这里了此残生啦,想不到临死之前还能出去逛那么多地方。” 他老婆也兴奋地说:“老常哥,你,你不怕麻烦,当真带我们去呀?哎呀,那太感谢你们啦!也就是只有你才能想到我两个老不死的。” 常大伯说:“当然是真的啦,我老常对你们说过的话,无论如何都得办到。钱不用考虑,花多花少有我哩,多带几件换洗衣裳就行了。” 老蝴蝶激动地说:“不行,不行,你能带出去旅游就很不错了,咋能让你给我们出钱?我们有的是钱,不用要它干啥呀?这个不要你管。” 常大伯说:“你就别打肿脸装胖子了,你的情况我还不知道吗。以前是攒了点钱,青娃他舅家一场大病,几家子的积蓄都没够用。后来领点看门钱c养老金也是紧巴巴的,顾日常生活基本可以,要说出去旅游,那就是黄瓜打驴——差了半截子。这次出去我也不出钱,厂里的车c厂里的钱,秘书小乔也去哩。咱们只吃只喝c只玩只逛,其他的啥都不用管。” 老蝴蝶笑眯眯地说:“那感情好,小乔这娃年轻漂亮c聪明伶俐;见多识广c通情识趣,有她陪同当然更好了。我,我老蝴蝶还这么有福。” 他老婆推了他一把说:“看把你美死了着。要不是有老常哥,人家认得你是谁?想出去旅游,慢慢想着吧,想死了也没人带你去。” 老蝴蝶又说:“这话属于事实,我老蝴蝶一辈子爱游爱逛,自从残废以后再也逛不成了。每次听到c看到人家出去旅游,自己心里难受极了。羡慕别人,后悔自己,当初要是不告人多好,何必受这么大的罪。现在想逛出不去,把老婆也连累得啥都弄不成,成天陪着我磨时间。” 正所谓: 看到别人出去玩,可惜自己双腿残。 儿子肩头担子重,老伴有苦不能言。 曾经告状名声响,落得折翼行动难。 幸有村友感情深,同车远游泡温泉。 常大伯听老蝴蝶说得很悲观,就极力劝着他说:“老花,有啥好后悔的,人不就是活个名声吗?叫我说,你这腿断的值得,一般的人谁有你这么大的名声。我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知道老村李有个老蝴蝶如何如何伟大c了不起,比一辈子碌碌无为的人强多了。宋朝的王佐自断胳膊,才落了个青史留名。他为了国家民族而忍辱负重,胳膊断得很有价值。出去逛逛能弄啥,我要不是想搜集写作素材,才不会出去闲逛哩。给你总结几句: 为人一生不平凡,告状没有想挣钱。 英烈受尽千般苦,青史留名万古传。 若要大树永不倒,木中害虫当啄完。 愿君浩气继续在,腿残壮志胜当年。” 老蝴蝶情绪好转,朝常大伯笑了笑说:“你说得不错,我虽然断了双腿,受了疼痛,只要听到人们的夸赞之声,马上高兴得把疼忘了。你写小说,一定要把我的事迹写进去,也让我跟王佐一样落个青史留名。” 常大伯也笑着说:“我写小说,当然少不了你这个老怪物。至于能不能青史留名,那就不敢保险了。因为,我的书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老蝴蝶说:“我只能希望你成功,出不上力,也帮不了忙。还有一事需要考虑,我两个都走了,这里没人看门也是个问题。” 常大伯蛮有把握地说:“不要紧,我过去和三秀他爸说说,回去再和玉顺说说。你们走了以后,让他两个轮换着照看几天。” 常大伯从门房出来,转身就进了三秀的修理部。三秀他爸乐呵呵地说:“啊,老常哥,啥风把你吹来啦?我听说你现在是个大忙人,整天在家里打电脑,连大门都没时间出,还写小说往网上发表哩。你真了不起呀!老农民上网c发表文章,你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 常大伯忙说:“再不要吹捧我了。农民上网c写文章的很少,但不是没有。你要是能走进网络世界,就可以看到世事大如海。咱算啥哩,比咱能行的人到处都有,比咱在上的人为数很多,咱这水平连门都没进。” 三秀他爸又说:“我没有吹捧,外边的世界再大,你在咱这一带的确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我正说准备找你哩你就来啦,真巧呀!” 常大伯说:“你准备找我?有啥事赶快说,我可没时间听闲话。” 三秀他爸说:“我想给你说说,写文章千万不要把我那些烂事写进去,传出去让人骂先人,丢人哩很。还有,还有,想给你报个喜哩。” 常大伯笑着说:“哎呀,你尽操了些啥心呀。写文章吗,社会上发生的事都应该写,但不会用真名实姓。没有人知道是啥地方c啥人发生的事,你大可不必担心。报喜一定是好事,快说出来让人高兴高兴。” 三秀他爸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其实也不算啥喜事。我,我让大钢媳妇把要红领到大医院看了一段时间,现在,现在她有啥了。” 常大伯惊喜地说:“啊!要红有啥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呀!你老怂这回就不用担心三秀的以后了。好,给孩子过满月的时候要庆贺哩。” 三秀他爸兴奋地说:“那当然啦,你老怂可是头功一件,到时候坐上席,可不能架子太大了。我,我还想请你给娃作个干爷爷哩。” 常大伯摇着手说:“别,别,千万别有这种想法。孩子有你这亲爷爷就行了,要啥干爷爷哩?我老常孙子c孙女都有,不缺叫爷爷的。” 三秀他爸囔囔地说:“我,我算啥亲爷爷哩?自己是个啥人一一一。”常大伯忙说:“别胡说,爷爷就是爷爷,谁敢说你们不是亲的。”说罢,又把替老蝴蝶看门的事说了说,三秀他爸点头答应,他马上告辞往回走。 玉顺家的大门开着,常大伯直接进去,给玉顺说了带老蝴蝶出去旅游的事,想让他和三秀他爸照看几天厂门,玉顺自然没有异议。 玉柔在书房里听到常大伯的声音,急忙出来招呼说:“大哥,你过来了。听说你现在能上网,还能在给网上发表文章,真不简单呀,比我这当过校长的人强多了。我已经把你以前写的文章整理了一部分,想全部弄完以后,用我的工资帮你出版一本散文集,你得想一个好书名呀。” 常大伯忙说:“不,不要想出版的事。人没名气写的书没人看,即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出版了也是白花钱,送人都没人要。和不出版没有什么两样,咱何必摊那么大的成本出版它哩?还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玉顺说:“出版书并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有出版了才有希望出去,要是一味地韬光养晦c潜形匿真,一直藏在家里,那就连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我们有两个人的工资,一个人的也用不完,这把年纪的人,存那么多钱干啥呀?用它出本书也是办了一件正事。你能下那么大的功夫写作,费那么深的心神学习,我两个还在乎那点身外之物吗?” 常大伯坚持着说:“你不是办着助学会吗,那点钱还熬煎没处用,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哩。咱这样的人出书,结果是必然的,明明知道出去没有好下场,为啥还要硬着头皮去经受失败地打击?” 玉顺忙说:“好,好,你说不出就不出吧,我也没抱多大希望。现在的人普遍都有钱了,入会的越来越多,贫困学生越来越少,我们的年龄越来越大,正准备退居二线,把助学会的工作交给民政部门代管。” 常大伯忙说:“不可,不可,现在的机关干部,贪心不足者多,清正廉洁的少,不能把筹集来的资金交给他们。那种事活又不重,你们还能多干几年,就是以后力不从心,也要自己挑选稳当可靠的人接班。” 玉柔也说:“是呀,自己创办的事业自己干,最好不要依靠官府。不是人不相信他们,有的干部确实太不像话了。咱们村子不搬迁你不知道,听周围搬迁群众说:人家和村民商谈拆迁赔款,就跟过去牲口集上的经纪在袖筒里边捏手一样,布袋买猫哩,黑话暗语都用上了。鬼鬼祟祟c神神秘秘,这家的赔款数量不敢叫哪家知道,这到底是弄啥哩?共产党是光明正大的党,啥经济手续都应该公开化c透明化,为啥不敢叫人知道?” 常大伯说:“我也听说啦,群众盖房挡不住,白天不让盖晚上该,无白地增加了大量垃圾。他们只要把赔款政策一变,让盖也没人盖了。” 玉柔又说:“有的群众说,他们制定政策就要留下可钻的空子,要是定得太死就无机可乘,捞了钱也不好藏形匿迹,对上边没法交代。” 玉顺说:“那些情况咱不清楚,只凭道听途说也无法向上反映。咱不说了,在自己家里说得再多也不起作用,你们想旅游就放心去吧。” 玉柔说:“是呀,和嫂子出去游玩游玩,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外面的美丽世界,心情好了身体就好。家里有我们照看,不用担心。” 常大伯告别玉顺夫妻,回到自己家里,吩咐柳枝和杏花准备出门要带的衣裳行李,自己又回房打开电脑,很快进入到他的网络世界。 出发的日子到了,他们提前准备就绪,到时候一点也不耽搁,一大早上车坐好,赶六点准时出发。车上了高速公路,也就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不颠不簸,又稳又快,再快的好马也无法与之相比。 坐在车上的人无不心情坦荡c精神舒畅,屁股坐在软绵绵的座椅上,舒适自然,松腿舒肩,脊背靠后,手在前边,舌在口里津津有味,眼望窗外广阔蓝天。送去的建筑物纷纷后倒,迎来的奇异景更加可观。 老蝴蝶坐在自己的轮椅上,双手把着扶手,眼睛看着窗外,嘴里不停点地说:“啊呀!高速路修得好平呀!车就跟在玻璃上划的一样,这般平稳,端一杯水都漾不出来。人坐在车上,简直像神仙腾云驾雾似的。” 他老婆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一手把着轮椅说:“人家修这么好的路也没见有人断腿,谁就像你,为了村里那么点烂烂路就把腿折了。” 坐在前边的小乔听到这话就说:“不是没人断,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为了修这条高速路,出大力,流血汗,丢掉生命的人可不在少数。” 常大伯双手揽着一个孩子,眼睛看着窗外说:“是呀,任何一件成功的工程,都会有好多人付出牺牲。咱们祖国的今天,还不是无数革命先烈用生命换来的吗?和人家比起来,咱们这些人就微不足道了。” 柳枝接着说:“哪有啥哩,领袖曾经说过:‘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吗。本事大的人干他们的大事,没本事的人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杏花朝外面看着说:“你们看,各到处建设得太好了,这样的公路踅三顺四的,高楼大厦一个接一个。咱们算啥哩,就像地上爬的蚂蚁。” 祥合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一车老老少少的生命,都在自己一个人手里攥着。他丝毫不敢大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坐车的人当然轻松多了,一路上东张西望c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地就进了秦岭山区。山区里群峰叠翠c景色优美,一座连一座的凌空桥梁,一个接一个的钻山隧道,更使车上的人眼界大开c叹为观止。 老蝴蝶连声惊叹着说:“奇迹,奇迹,真是奇迹呀!石头山底,咋能挖这么多c这么大c这么深的洞子哩,有的就有几十里路长。” 常大伯说:“可不是吗,自进山以来,这条高速路完全是由桥梁和隧道组成的。这路修得太不容易啊!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要不是国家强大,怎么能修起如此宏大的工程?真真是把天堑变成通途啦。” 坐在前边的小乔说:“唐代大诗人李白一首《蜀道难》,就把蜀道的艰险概括完了,过去的人西行是多么地艰难呀!可现在,竟把那么多的天堑全部变成了通途,走高速路进川,简直就跟串门子似的,方便极了。只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才能改变历史,建立这样辉煌的伟大功绩。” 常大伯又说:“是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便修建了举世闻名的宝成铁路,一下子把大西南和大西北链接了起来,使西北东南的经济得到了突飞猛进地发展。后来又修这西汉高速,把蜀道难彻底翻过来了。” 老蝴蝶又说:“对,对对,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不管哪朝那代的皇帝,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秦始皇统一了六国,也算是有本事的皇帝,登基以后就知道给自己修坟墓,为百姓办过什么好事吗?还有唐朝宋朝也够强大啦,统治了几百年时间,都知道自己享荣华富贵,也没见为群众建立多大的丰功伟绩。中华人民共和国才成立了多长时间,就把国家治理得这么好,为群众办了这么多大好事。只有共产党才是中国人民的希望。” 他老婆说:“你不是和好多人都说过,无官不贪,共产党的干部都瞎完了吗?今天咋又这么说哩?中国难道有两个共产党不成?” 柳枝插话说:“不止两个,好的是一个,瞎的是一个,不瞎不好的又是一个。好的为群众办事,瞎的为自己弄钱,不瞎不好就是混世事的。” 小乔笑着说:“大婶,共产党只有一个,里边有好的,有瞎的,也有不瞎不好的。你那样说不对,说瞎完了也不对,大多数都是好的。” 常大伯说:“是呀,共产党如果没有大多数好干部,就不会建立这么多丰功伟绩。历朝历代都有贪官,共产党当然也不例外,里边少不了败类c赃官和混世事的干部。如果不及时清理,那就把党的形象坏了。” 柳枝又说:“我知道,那就叫一个老鼠害了一锅汤。本来一锅汤都是好的,一个老鼠掉了进去,光把老鼠捞出来不行,一锅汤都不能吃了。” 老蝴蝶说:“这么说也不确切,一人做事一人当。干部和老鼠不一样,一个腐败了只能惩处一个,就不能把所有的干部都处理了。” 他老婆推推他说:“就你能,咱们都是说闲话哩,有啥不确切的?” 小乔又说:“一个老鼠害了一锅汤也对,哪里有一个腐败干部,就把哪里的干部形象损坏了,会在群众心目中降低威信,产生负面影响。” 他们看着说着,过了一山又一山,躜了一洞又一洞,窗外的车风呼呼响,车里的人们滔滔讲,青翠的峦峰看不尽,舒坦的心情多宽敞。 正行期间,草莓忽然意外地说:“妈呀,我要尿哩。” 杏花忙说:“祥合,快减速,靠路边停一下,娃要尿哩。” 小乔解释着说:“高速路上不能随便停车,让娃再坚持一会,快到秦岭服务区啦。哪里有专门停车休息c让人处理公事的地方。” 柳枝着急地说:“天哪,这么长的路不让停车,大人憋憋可以,娃咋憋得住哩?要是尿到裤子上咋办呀?”果然,草果也喊叫要尿。 常大伯从口袋掏出两个塑料袋说:“不怕,不怕,我来时捡了几个不漏水的塑料袋,给她们准备着哩,让孩子往里边尿吧。”他把塑料袋递给杏花一个,自己拿了一个,把孩子的裤子抹下去蹲着尿。 杏花亦步亦趋,也照常大伯的样子让孩子尿了说:“妈,把窗子打开,让我扔下去得了。”小乔忙说:“不能扔,高速路上不准乱扔杂物。” 老蝴蝶说:“别那么认真,忽地一下就过去了,谁就知道是咱们扔的。老婆子,开窗让她扔吧。孩子尿下的,不往下扔咋办呀?” 小乔又说:“不敢,路两边到处有监控摄像,让人家看见就麻烦了。不但要罚款,还要扣司机的分哩,分扣多了就不准开车啦。” 常大伯忙说:“那就别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把袋口绑住,到服务区捎下去再扔。出门在外,力求平安,尽量避免多生枝节。” 常大伯把自己手里的塑料袋绑好,放在座椅下边,杏花也照着做了。大家一时无话,车很快进了秦岭服务区。祥合找地方把车停好才说:“都抓紧办自己该办的事情,这里停车c上厕所不要钱。其他的东西都贵,咱们不要买啥,饿了先在车上吃点来带的东西,到地方了再吃饭。” 祥合先下去把车门开大,想和小乔把老蝴蝶连他的轮椅一起抬下来。他老婆忙说:“别往下抬,他这人上厕所不方便。我给他准备着一次性便袋,他把两手撑一下,我把轮椅上的坐垫抽出来就行,挺方便的。” 祥合说:“人家这里也有残疾人专用厕位,里边有坐便,我把轮椅推到厕所门口,抱进去往坐便上一放就行了,没有多麻烦的。” 老蝴蝶老婆说:“不啦,不啦,我经管他已经习惯了,业务熟悉,没有经验的人弄不了,就不用麻烦了。你们去吧,我过一会再去。” 小乔说:“对,对,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不论干啥都是久练必精吗。咱们弄那种事就是不熟悉,你就不要勉为其难了。” 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常大伯提着两个孩子的尿向厕所走去,柳枝和杏花一人领着一个孩子紧随其后,祥合拉住车门也和小乔走了。 老蝴蝶的老伴从他们的行李里取出便袋,张开绑在轮椅下边,然后抽出轮椅上的活动坐垫,经管老伴便毕,仍旧铺好坐垫让他坐实。老蝴蝶看着老伴感激地说:“多亏有你这个好老婆,不然,谁能这样伺候我呀?” 他老婆说:“唉,我也是发他妈把发死了——没法啦。你当谁爱干这事哩。”说罢,解下便袋,绑住袋口提下车,也向厕所走去。 车在服务区停了不到半个小时,大家办完公事以后陆续上车,继续前进。正行期间,坐在前边的小乔说:“祥合,开慢一点,快到朱雀森林公园啦,让我把半山腰那只大孔雀拍下来,过了几次都没拍成。” 祥合放慢车速说:“秦岭朱雀森林公园是国家级的,里边有五个主要景区,一百多个景点,总面积要两千六百多公顷哩。听说园内森林茂密,秀水奇特,山势雄伟,风景迷人,是旅游避暑的好去处。前边半山里不过是个广告牌,拍那干啥呀?回来有时间进公园逛逛,多拍几张。” 小乔说:“回来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先捎带着拍一下,好不好无所谓。慢慢走,也让大家看看这里的奇异风光,不会耽搁多长时间。” 众人都顺小乔看的方向朝窗外望着,草莓草果也举着小手说:“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常大伯和杏花分别抱起她们一同朝外张望。 一会儿,小乔双手举起手机连续拍照,草莓草果也兴奋地喊:“看到了,看到了,那么大的花花鸟,又高又大,好看极了。” 老蝴蝶也像孩子似的说:“啊!绿山红鸟,形象美好,落在半山腰上就是显眼,从这里经过的人都想看看哩。人家设计得确实不错。” 他老婆说:“就跟你一样,老汉穿红着绿,把自己打扮得跟妖精似的,不论走到哪里尽是人看。人家设计好是为了招揽生意,你为啥吗?” 老蝴蝶说:“我就是爱穿花衣裳,啥都不为。花衣裳该谁穿,过去的男人,还不是都穿得红红绿绿吗?我这点爱好有啥好奇怪的。” 常大伯说:“过去的人都那么穿不奇怪,现在是你一个人与众不同。熟地方的人已经习以为常c见怪不怪啦;到生地方去还会引人注目。” 老蝴蝶笑着说:“谁爱看就看吧,咱又不是大姑娘,怕啥哩!如果让我和那只大孔雀站在一起,就会更加吸人眼球,效果一定还能提高。” 他老婆推推他说:“去吧,去吧,让你经常站在那儿就把我饶啦。” 柳枝看着外面说:“那半山里连路都没有,好人也上不去你想上去,别做梦啦。除非长翅膀往上飞,可惜你老蝴蝶没有翅膀。” 常大伯说:“那些绿树里边一定有路,不然,广告牌咋弄上去?” 杏花看着大家说:“别只顾着看啦,肚子饿不饿?早晨走得早,到现在该吃点东西啦。我来时买了些食品c水果,煮了些鸡蛋。大家先随便吃点,压压饥,到哪里了再吃饭,不知几时才能到哩?” 小乔说:“对,大家先吃点,起码还得三个钟头。哪里不是很落后c很可怜吗,不知人家欢迎不欢迎?有没有食堂饭店什么的?” 杏花取出食品说:“都随便吃吧。哪里以前很可怜,少吃没穿,住着茅庵,下了车还要步行几天,翻山越岭,涉水渡河,真是谁说的难于上青天呀!后来国家修通了路,汽车能进去,日子才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山里的东西能卖出去,人刚有钱啦,谁知又来了个大地震。从哪以后我再没回去过,也不知现在变成啥样子啦,可能不会多么太好吧?” 柳枝给大家手里递着鸡蛋说:“那还用说,经历了那么大的地震,房子倒完啦,人死的死c伤的伤,没有几十年时间,咋建设得好哩?” 常大伯剥着鸡蛋说:“那也不一定,国家全力以赴地支持,恢复起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中国现在无比强大,自然灾害,没有多害怕的。”正给祥合喂吃喝的小乔说:“快看,都快看呀!地里是些啥东西吗?”正是:莫道自己啥都会,世间诸事经不尽。要知所言是什么,再看下回不用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3 假期旅游进深山,车行蜀道不再艰。 万般变化看不尽,百感交集涌心间。 早年山民待客诚,而今家主更显然。 吃好喝好住宾馆,前夫后夫大团圆。 案件集成山,警察没时间。母亲找不见,女儿望眼穿。 过去遇灾天,百姓受可怜。如今国力强,群众无难关。 闲话费时间,先说车进山。上文说道:常大伯带上残疾人老蝴蝶两口,和他们全家在国庆节期间外出旅游。祥合开着果品厂里的小巴新车,同去的还有他的秘书小乔,上高速c穿山洞,进入了秦岭腹地。 走了几个钟头,杏花和柳枝取出他们准备的食品c鸡蛋,让大家先吃一点压压饥。小乔说估计还得三个小时。老蝴蝶说:“走高速就是快呀,六七个钟头就能到。我以前坐火车,倒汽车,非走几天时间不可。” 小乔担心地说:“听说哪里地理条件太差,当地人的生活都很可怜,不知现在怎么样?咱们去这么多人,不知人家欢迎不欢迎?” 杏花给大家手里递着鸡蛋说:“过去的确很可怜,住的茅草庵,少吃又缺穿,头上一绺天,眼前尽是山,有水在深川,不揹就是担。姑娘嫁外边,小伙没香烟。这几句话是人家山外人对我们山里人的总结。 我那时年龄小,瓜得不知道啥。父母图人家的家底好,就把我糊里糊涂地嫁给了当地小伙。后来渐渐大了,看到人家姑娘大都嫁到了山外,吃得好c穿得好,回趟娘家气派极了,我害眼红才闹离婚哩。 双方家里都不愿意,我就跑到乡政府c县法院去告他们包办买卖c连哄带骗,把不够结婚年龄的小姑娘嫁出去了。我现在长大了,知道啥啦,非离婚不可,你们人民政府一定得给我做主。法院果然派人下来调查,知道我的情况属实c理由充足,就批评了双方父母,判我们离了婚。 父母亲把我一顿臭骂,我与他们据理争着说:‘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主,不准包办代替。’他们说我放着福拿脚踢,孩子都有啦离啥婚哩?你能忍心让孩子没有妈,不觉得这样做太绝情吗?那么好的家庭c那么能过日子的人还有说的啥哩。现在离了婚,再嫁就没好下家了。 我当时对他们说:‘熬煎啥哩?你们看人家嫁到山外的姑娘,每次回来多么洋活,穿的衣裳咱就没见过,拿的礼品咱就没尝过;要不是咱这里猴子都不走的路,人家女婿把小车都开进来了。你女儿长得这么漂亮害怕啥哩?一定能在山外找个好下家,不能像我姐那样,在这穷山沟里窝囊一辈子。我是为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在奋斗,没有啥不对的。’ 时隔不久,就有人给我说陕西来了个卖袜子的,说他们那里一马平川,几百里路连个坡坡坎坎都没有,家家吃穿不愁,户户富得流油。有个小伙人长得排场极了,就是婚姻不幸,娶了个粘糨子媳妇离婚了。我马上叫他问明情况,觉得有个孩子问题不大,就嫁到你们那里去啦。” 小乔听到这里插话说:“父母包办婚姻不对,你争取幸福是对的。但是,让那么小的孩子失去母亲,就是有点心硬c太残忍了。” 柳枝也说:“是呀,人就是为孩子活着,你有了孩子闹离婚的确不好。人常说:‘没妈的孩子命最苦’。你幸福了,扣子一定受了罪啦。” 杏花忙说:“其实,娃也没受啥罪。我们结婚早,他爸他妈都很年轻,管孩子比我有经验。他们很会过日子,家底厚。过了一段时间,他爸又用一匹毛驴担粮食,在更深的山里给儿子另换了一个媳妇。后来,公路通到离我们那里不远的地方,山里出产的东西能卖出去,价格越来越高,群众普遍都有钱啦,他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蛮不错的。倒是我,嫁给祥合以后,几年也没享啥福,成天跟个细发老头窝在家里,一一一。” 小乔打断她的话说:“不幸福了可以再离婚呀,还能嫁回去。” 杏花接着说:“我当时有那种想法,漂亮女人就是有优越性吗。可是,我们那里的人命不好,好日子没过多长时间,又来了个大地震,把刚盖起的新房子,刚过好的新生活全部毁灭啦。娘家也死得没人了,我以后再没回去过,不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时间不长,可能不会太好。” 柳枝说:“那还用说,从电视里看到那种可怜情况,损失太大啦。房子倒完了,死伤了那么多人,没有几十年时间就不可能恢复好。” 常大伯吃着鸡蛋说:“那也不一定,现在的中国不是过去那么一穷二白。而且幅员辽阔c人口众多,全力以赴的支援用不了多长时间。” 老蝴蝶说:“再快也得十几年,现在不过五六年时间,可能连眉眼都没有。唉,我的老朋友年龄也大啦,这回去还不知能不能见上?” 小乔说:“见不上了不要紧,咱们先多吃一点。如果那里没恢复好,咱们这么多人,吃饭都是问题,只怕有钱也没地方买。” 一车人吃着说着,猜着喝着,小乔自己吃了一个鸡蛋,喝了几口饮料,再剥了第二个就给祥合往嘴里喂。祥合回头看了一眼,一手捉住方向盘,一手接住小乔塞到嘴边的鸡蛋,口一张就囫囵塞了进去。 小乔忙说:“你先咬一口吗,那样吃回转不开,会噎死人的。快,快喝点饮料,慢慢咽一点就不要紧了。”说着又把饮料瓶口塞到嘴边。 杏花酸溜溜地说:“你帮他咬烂,一点一点地喂吗。厂长的秘书,就是要把厂长的生活照顾好哩。咱这山里娃不会伺候人,有你就好多啦。” 老蝴蝶忙说:“祥合开着车,手不能离开方向盘,也不敢分心,就是得有人喂着吃点。咱们能吃能喝,能说能笑,他连话也不敢多说。” 小乔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继续给祥合喂水,眼睛看着车窗外面突然说:“祥合,开慢点,让大家看看,外面地里是些啥东西吗?” 众人的眼睛马上朝窗外看去,草莓草果也吵闹着要看,路高地低,可没有看半山腰上的东西那么容易。杏花和柳枝抱着她两朝下看,把其他人挡得看不成了,祥合马上减速前行,让大家轮换着看一会。 柳枝看了看说:“这里的山少了,平地多啦。满地都撑着伞,不知底下都是些啥?我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把那么多地全用伞遮住。” 杏花放下孩子说:“有啥看头,我们那里没有平地,也没见谁用伞把地遮着。管他哩,爱遮就遮着吧,与咱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蝴蝶老婆看了一下说:“你们没看清,那些伞底下像有人哩。人家是给人遮的伞,不是给地遮哩。这里的人真讲究,地里干活还用伞遮着。咱们在地里干了一辈子,夏天那么热的天气,没见过谁干活还打伞。” 常大伯看了看说:“人家干的一定是能在一个地方做的固定活,咱干移动活用不上。如果在地里干不太移动的活,人家这办法可以效仿。” 老蝴蝶说:“地里活有啥不移动的,带个伞不够麻烦钱,到底是打伞的事呀还是干活的事呀?我过去在集上卖袜子的时候用过伞,被他们看见了就效仿。这里的人太傻了,在地里打伞干活,那不是太慢了吗。” 小乔拿开塞进祥合嘴里的饮料瓶说:“这里是洋县的平川地区,面积不大,种的全是蔬菜之类的经济作物,把一亩地当十亩着种哩。洋县号称朱鹮之乡,还有金丝猴c大熊猫c羚羊等许多重点保护动物。洋县大部分都是山区,仅有这块平川地最值钱啦。收入高,生活富,日子过得好,女人漂亮,姑娘讲究,走路都怕太阳晒着。地里干的活大都是栽菜c挖菜c整理菜之类移动量不大的活,当然要在阴凉底下干哩。” 柳枝瞪了她一眼说:“你既然知道得那么清,还大惊小怪地叫人看。孩子都吵闹地要看哩,把人吃东西都耽搁了,实在划不来。” 小乔笑着说:“我叫大家看有两个意思,一来为了转移视线c改变话题;二来为了让大家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旅游吗,就是要多看哩。欣赏他乡美景,了解地方民俗。不然,咱出门弄啥来了。你们再看那边的乡村民房,保证大开眼界c惊叹不已,比你们那里的村貌美观得多。” 众人的眼球又转移到右边车窗,常大伯首先惊叹着说:“啊!那些都是农村民房,怎么修建得如此整体。一刬是一个颜色,一个样式,红瓦白墙的两层楼,家家房上都安装着太阳能,比咱哪里的农村漂亮多了。” 老蝴蝶朝外看着说:“可能是政府统一修建的,如果是村民自建,绝对不会这么统一。国家的确为群众办了不少好事,咱哪里的土房改建,政府补贴钱让群众自己盖房,都弄了些大小不一,掺差不齐。国家把钱出了,群众不困难了,经办人再趁机弄了些,他们的腰包也圆了。” 小乔又说:“不是,不是,国家为了搬迁安置山里边自然条件恶劣的穷苦百姓,盖的是高层楼房,那不在这里。这里的群众富足,用不着国家照顾。政府就是规划了一下,房子都是群众自己盖的。” 老蝴蝶老婆突然问道:“你怎么对这里知道得这么清?” 小乔答道:“我是留坝县山里边人,离这里不太远。家里没人了,过年回家就在洋县亲戚家住了几天,所以才对此地比较熟悉。” 杏花看着她惊异地说:“怎么,你也是山里人?看着一点不像。我还以为你是北京上海,大城市里边的人哩。这么说来,咱两个同病相怜,还有一点相似之处。你们这里又没经过地震,家里咋能没人了哩?” 小乔叹口气说:“唉——,一家不知一家难。我父母响应国家的计生政策,只养了我一个女儿,花费小,负担轻,国家还有许多优惠政策,他们把我当宝贝似的养着。并且优生优育,一心望子成龙,自小就在城里租赁房子,尽量让我上条件好的学校。我也用心学习c不负众望,书倒是念出来了,却找不到理想工作。父亲为了给我跑着找关系,在路上被车撞死了。我失去了靠山,母亲失去了精神支柱,家里一下子塌了天。” 柳枝同情着说:“天哪,你们这独生子女户,比我这违规超生地还可怜。你爸遇了车祸,不是还有你妈吗?他们怎么也得赔尝命价呀!” 小乔接着说:“我爸惨遭不幸,对我地打击太大了,对家庭来说,有如海水群飞c天星乱动似的。在乡亲们地帮助下,总算找到了司机,人家也陪了十六万元。这个价在当时来说的确不少,也够我娘们用啦。可是,我读了十几年书,就不能和母亲在山沟里窝一辈子吧。” 老蝴蝶说:“咋不能哩?给自己招个人,把母亲养活好,有十六万元用,那还不是好日子呀。人生一世,在哪里生活不是一辈子吗。” 小乔生硬地说:“不是一辈子,是祖祖辈辈。我一个堂堂大学生,受了十几年的寒窗之苦,不找一份像样工作能甘心吗?我觉得母亲还年轻,有那些钱在,一个人生活不成问题。于是,我就和母亲商量好,让她一个人暂时住在家里,我出去找工作,安顿好后再回去接她一块住。” 杏花着急地说:“啊呀,那你咋不接哩?果品厂里地方虽小,住你娘们两个还是可以的。要是不行,住在我家也比把她单独撂在山里强。” 常大伯这时才插话说:“是呀,接过来好,娘们两个住在一起,互相之间有个照应。你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妈也好帮着做主呀!” 小乔又叹口气说:“唉——,我找工作碰得满头的包,觉得不能再耗下去了才降级到民营企业试试。觉得你们果品厂虽然不大,条件也不够优越;但老板诚实c工资可靠,人事关系相当不错。于是,我就想把母亲接来长期干。谁能想到,我和祥合回去接母亲的时候,她却意外失踪了。” 柳枝一声惊叫:“啊!失踪啦!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失踪哩?” 小乔又说:“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找遍了所有的亲戚熟人,连钱带人,杳无音信。有人估计是被人贩子拐骗走了,我们当时就报了警。公安局c派出所都说立案调查,调查了一年多还是破不了案。” 老蝴蝶气愤地说:“他妈的,现在的公安不知是干啥吃的,大小案件都破不了。咱哪里失踪的人也是几年找不回来,要他们有啥用处吗?” 常大伯也说:“是呀,公安人员素质太差劲了。前几年误入传销组织的那几个人,家属都报了案,人还是没有回来。我觉得现在的公安队伍够强大了,设备也够先进了,怎么就破不了案?工作老是不见成效。” 老蝴蝶又说:“不是破不了,是根本不想破。老说警员紧缺,其实是人太多了,互相依赖,就没有人下势搞工作;还说经费不足,其实就是想要钱哩。有些明白人给的钱多了才给你用心破案,给的钱少了就敷衍了事。不给钱的老实人,只能有年没月地等下去。” 柳枝忙说:“是呀,是呀,一个和尚担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就没水吃啦。小乔,你给钱没有?没给钱就不行。现在是经济社会,不挣钱谁给你干活呀?祥合,多给娃些钱,让娃把她妈赶快找回来。我得了这种麻烦病,恐怕活不了几年时间,死了就叫她妈跟你爸过去。” 常大伯瞪了老婆一眼,十分生气地说:“胡说啥哩?你死了我就和你一块走,活着就要活得硬气哩。公安干警挣着国家的工资,为公民破案是分内之事,为啥要给他们钱哩?臭毛病都是你们这类人惯出来的。” 老蝴蝶老婆连忙调解着说:“别,别生气吗。她生了病,害怕自己陪不住你,希望你再能有个好人作伴,那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吗。” 老蝴蝶说:“他说不能给警察塞钱是对的。人民警察吗,挣着人民的工资,办案咋能再收人民的钱哩?他们那样做是在知法犯法,不够当警察的资格。还有更恶劣的和罪犯穿连裆裤,为点臭钱而出卖灵魂,干些坑害人民的罪恶勾当。我要是有一点机会,还是非告狗日的不可。” 他老婆抱怨着说:“还要告哩?胳膊再断了就没人伺候你了。” 常大伯说:“别担心,我现在会上网啦,只要情况属实就可以往网上发。不用真名实姓反映社会上发生的问题,他的胳膊永远断不了。” 柳枝又说:“那你就往网上发文章,把娃他妈失踪的情况反应反应,让警察赶快找吗。早点找回来了,娃才能安心在厂里工作。同时一一一。” 常大伯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再别同时啦。人家小乔是大学生,什么情况不知道,什么网不会上?咱能想到的,她肯定早就做了。” 小乔忙说:“没有,没有,我只在报社c网上发过寻人启事。至于你们说公安干警那些违规犯纪的事,没有真凭实据可不敢乱发,说不准是要负责任的。想找他们的犯罪证据不容易,咱们这样的人根本办不到。” 老蝴蝶生气地说:“照你这么说就没办法啦,还可以坐在公安局里催案呀。他们要是不哼不哈,破不了案你就不走,磨都要磨到底哩。” 他老婆又说:“就你能,她不是你,我把轮椅往公安局一推,勾子一拧就走,他们不失火才怪哩。一个姑娘娃,咋和人家耍死狗呀?” 一车人吃着说着,你一言,他一语,都在为小乔想办法。只可惜没有能够立竿见影的好法子,就连注意多c点子稠的常大伯也沉默了。 两个孩子吃了点东西,爬在大人的腿上睡着了。杏花把她们放在闲着的座位上,给肚子上盖件衣裳让她们睡。自己看着小乔说:“小乔,心放宽些,咱们尽量把心尽到,实在找不着就没办法了。你的年龄也不小啦,找个好丈夫结婚,有家庭就不孤单了,没有妈的日子也能过。” 小乔有点感激地说:“多谢嫂子,多谢大家为我操心。看来,我的事只好如此,一切听天由命吧。警察都无法找到,我一个弱女子一一一一。” 常大伯突然大声打断她的话说:“胡说,蝇子飞过去都有踪影哩,何况是个大活人。警察破不了案是他们没有尽到责任,没有用心去破。人家不下滩咱就不下滩啦?你亲生母亲难道就不要了吗?我老了跑不动,祥合在厂里离不开,让四宝陪你找去,豁出两个月时间下势找,我就不信找不到蛛丝马迹。只要咱自己找到可靠线索,警察就不会不管。” 柳枝忙说:“是呀,是呀,别看我四宝当不了厂长,他聪敏伶俐,腿脚勤快,脑子也够数,办这种事没有一点问题,你就放心吧。” 祥合这时才放慢车速说:“还是让我去吧。四宝年轻没有经验,从来没进过山,让他去不合适。厂里让老关叔支持一段时间,我陪她去。” 常大伯斩钉截铁地大声说:“不行,你老关叔和我的年龄差不多,一个学校读了书的。他那两把刷子我知道,安顿人干活基本可以,领整个厂的事连门都没有。咱这里没地了,果品厂是这一带人吃饭的碗,也是咱家的精神支柱。在这上边丝毫不能马虎大意,绝对不能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身上。四宝虽然没考上大学,就凭他那种机灵劲,办这种事还是游刃有余的。缺乏山地经验,有小乔领着怕啥哩?” 小乔点着头说:“我看四宝这娃怪聪明的,有他同去完全可以。就让他去吧,一个人就是有点胆怯,四宝的工资由我来出,不能叫厂里一一一。” 祥合忙说:“你是厂里的人,你的事就是厂里的,工资厂里承担。” 小乔坚持着说:“厂里的人也要公私分明哩。找我妈是我的私事,工资咋能由厂里承担?你那样做不合理,对工人c董事会说不过去。” 常大伯又说:“小乔说得有理,私事由厂里承担就是不合适。那些都是小事,只要能把人找回来,谁还在乎两个月的工资吗?我包啦。” 小乔笑着说:“找我妈哩,我负担费用天经地义,咋能让你包哩?” 柳枝忙说:“先找回来再说,现在说那些话干啥呀?说不定谁都不用出,我四宝不会在乎那么点钱。要是没有果品厂,他挣谁的钱呀?” 祥合不再说话,加快车速继续开着。常大伯闭着眼睛,仰面靠在座椅后背上好像睡着了,其实并没睡着,他心里正在编织着自己的美梦。 满车人只有柳枝知道丈夫心里装着四宝的婚事,这会根本睡不着。常大伯这时正在为自己第一步的成功而高兴,心想四宝和小乔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培养c加深感情,离成功能近一步。自己再操操心c鼓把劲,如果能够如愿,那就一河水都开啦。不但解除了柳枝的心病,还能断绝了祥合的后路,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之间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啦。柳枝心里没了负担,身体就会越来越好,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一心一意地写作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两个人的年龄就不合适,小乔比四宝要大三四岁哩。现在的姑娘找爱人,‘女大三,抱金砖’的时代早过去了。特别是有文化的新式女性,讲究的是成熟男人,理想的是老夫少妻。四宝在小乔眼里就是个小屁孩,他的美梦怎么有可能成真? 正所谓: 智者千虑有一失,几经周折没成绩。 老夫少妻成风气,男大十岁正合适。 日思夜想做美梦,不料白白费心机。 平生人称智多星,年近古稀受打击。 车上的人吃喝得差不多了,沉默了一会小乔又说:“马上到勉县了,勉县的诸葛古镇,还有定军山很有名气,大家想不想下车看看?” 杏花忙说:“不看,不看,说好回来再逛哩,现在下车一耽搁,几时才能到呀?我在秦岭服务区就打了电话,人家说要好好招待哩。” 老蝴蝶老婆说:“别,别让人家招待,经历了那么大的地震才几年时间,可能生活都成问题。咱在路上吃饱就行了,不叫人家管饭。” 柳枝也说:“是呀,灾区人可怜,咱去了尽量不要麻烦人家。” 祥合看看油表说:“油不多了,路还远着哩,到勉县就得加油。” 常大伯忽然睁开眼睛说:“新车不是省油吗?来时加了二百多块钱的油,怎么就可不多了?这车跑一个来回,光烧油就得五六百。” 祥合说:“可不是吗,要是咱那旧车,五六百块钱的油还不够哩。” 小乔接着说:“节假日路上不收费,平常时候跑一个来回,上路费也得五六百元,连烧油就得一千三四,比买票坐车贵得多。” 柳枝忙说:“是吗,那咱们不如买票搭车,不用担惊害怕地开,花的钱少,还把自己的车省下了。几头子都能占住,咱为啥要开车来哩?” 小乔又说:“要算经济账就是不如搭车,旅游的人为了方便不算经济账。旅游就是花钱来了,自己开车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搭车不自由。” 老蝴蝶这时才说:“叫我说,节假日上高速路也不该免费。国家修这么艰难的路要花多少钱哩?节假日旅游的都是干部c有钱人。他们图自己逍遥自在,老婆孩子拉上想怎么逛就怎么逛,给国家出钱是应该的。” 他老婆接着说:“是呀,农民有几个旅游的,都是那些干部c暴发户,出来图快活c务人哩。国家应该把免费取消了,多收些钱才合理。” 车上人的闲话c正话,有用的c没用的话老说不完,祥合已经把车开进了加油站。大家没有下车,个个收敛着嘴巴,默默地坐了一会。 突然间,杏花的手机响了,她急忙从包里取出来一看,知道是自己的前夫打来的。车里人的眼睛全都朝杏花看去,只见她的手指按了下拿到耳边,嘴里接着说:“已经到勉县啦,正加油哩,大概还得两个小时吧。怎么,你们准备中午饭哩?别急,我们在车上刚吃了东西,一点不饿。” 老蝴蝶听到这话说:“山里人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热情c好客,自己的条件再艰苦,都要尽量把客人招待好。我过去卖袜子的时候,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去一个镇子赶庙会,收摊晚了。要回县城住所,非走夜路不可,晚上翻几架山,过几条河可不容易,何况道路艰险,野兽凶恶,一个人实在不敢回去。我收了摊子准备找个避风地方蹲一晚,有个买过我袜子的山民看见说:‘老客,回不去了到我家住一晚吧。山里晚上冷,有狼有豹子,镇子里也不安全,你一个人蹲在这里不行,太怕怕了。’ 我当时感激地说:‘多谢老哥,你家在哪里,远不远?’他说:‘不远,四五里路,赶天黑就到啦。就是条件不行,害怕把你招待不好。’ 我赶忙收拾着东西说:‘再不好也比我露宿街头强吧。’他又说:‘外地人能到山里做生意,我们求之不得,遇上有难处的咋能不帮。’ 我揹上提包,跟他走到天就黑啦,看不清家里是个啥样子,只能随他走进一间有亮光的屋子里。屋里有个土炕,炕上放着一张小矮桌,矮桌上有盏油灯也不甚亮。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就在那昏暗的油灯下写着字。 有个女人坐在炕沿上正给孩子指导,看到男人后边的我就说:‘你两个不写啦,咱家来客人了。快收拾了,把桌子腾出来给客人泡茶。’ 两个孩子很听话,马上就收拾书和本子。我把两个大提包胡乱往地上一放,急忙拦住他们说:‘不,不,让娃抓紧写字,孩子的学习最重要。要喝茶,下边不是有桌子吗?为啥要腾孩子写字的桌子?’ 男子放下肩上的东西说:‘下边没有灯,桌子也不甚平。’我说:‘不咋,不咋,茶碗端在手里就能喝,没有灯也喝不到鼻子去。不论干啥都得分清主要和次要,咱不能为了自己喝茶,把孩子的学习时间耽搁了。’ 他们听我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让孩子继续写字,女人取出小煤油炉子,要给我们熬罐罐茶。我连忙挡住她说:‘不,不,你们这里的罐罐茶我领教过,太酽啦,喝不惯,几口把人能喝晕。也太麻烦啦,咕嘟咕嘟熬半会只喝一口,苦得跟毒药似的,不知你们咋喝得下去?我们都是泡茶喝哩,泡一壶茶能喝一电壶水。谁像你们这样喝茶,既耽搁时间又浪费。怪不得山里人这么穷,把时间都用在了喝茶上,日子咋过得好哩?’ 他们听我说了这么多就主随客便,女人取出茶壶泡着茶说:‘其实,我们忙的时候也不熬罐罐茶喝,闲了没事c来客人的时候才熬哩。给客人喝茶,就要喝茶的精华,不能光拿水灌。没想到你这老客却不习惯。’ 我笑着说:‘你们的好心看对啥人哩,对当地客人可以,对外地人就不行了。自己真心实意地待客,客人不习惯,反倒不觉得好。’ 那人泡好茶给我们每人倒了一茶碗,自己出去一会,端来一盘子冒着热气的c不太圆的圆东西,往炕下的桌子上一放,一手拿着一个,分别递向我们说:‘吃吧,连吃带喝,这是我们的主粮,挺好吃的。’ 我接在手里摸着热热的,硬硬的,涩涩的一点不光滑,屋子里黑黑的,看不清啥东西也不敢咬。他男人接在手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老蝴蝶说到这里去摸水瓶,他老婆把瓶递给他说:“喝吧,别说那些不上串的话了。这半会就你一个人卖嘴,把大家说话的权利都剥夺了。” 小乔忙说:“谁说都是闲话,老花叔说地就是山里人七八十年代的生活,我上学都九十多年代了,开始就是爬在油灯下写字哩,后来转到城里才用上电灯。深山里边的人,那就更加艰苦了。老花叔说得很有水平,跟讲故事似的,把山里人的特点说得具体极了,喝点接着说。” 这时候的车早就加满油,又回到高速路上行驶多时了。常大伯看老蝴蝶还在喝水就说:“老花,快说吧。人家给你吃的啥?我咋想象不来。” 老蝴蝶放下水瓶说:“啥,洋芋,蒸熟的洋芋,就跟咱这里的馒头似的。连皮吃就是有点涩,我看人家那么吃,自己也不好意思剥皮。吃了两块洋芋,喝了两壶茶,两个孩子也把作业写完了。女人检查了一遍装进书包说:‘咱们今晚睡那边,你两个先过去睡,我们一会就去。’ 两个孩子下了炕,拿着书包出去了,我们再说了会闲话,他们让我一个人上炕睡觉,自己一家到那边睡去,我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炕上铺着一张芦席,只有一床看不清脏净c颜色的被子,和几个乱七八糟的枕头,其他的啥也没有。我朝炕上看着想:这光光的席,啥都没铺咋睡哩?唉——,入乡随俗,怎么也被我蹲在人家的墙角强吧。 我先把提包放到炕上,然后脱鞋上去,穿着衣裳往下一躺,头枕我的大提包,拉过主人家的被子往身上一盖,很快就睡着了。 人劳累了睡觉就香,一觉醒来天大亮了。我没脱衣裳也不用穿,下了炕,登上鞋,走出房门想解手,这才看清家里的全貌。院子不大,后边是山没有围墙,前边的门墙是用石块摞的,安着两扇用树干做的c藤条编的简易门。屋里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房子,自己睡的那间是大的,两间房上都没有瓦,也没有草,上边打着一层红红的什么东西,像胶泥似的。 我正打量着,那个男子从屋里出来说:‘老客,要解手出门向左,不出去屋后也行。咱这里落后,啥条件都不好,你可别笑话呀。’ 我往屋后走着说:‘笑话啥哩,自然条件由不了人。不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里都能养活人,山区也有山区的优势吗。’ 我从屋后出来,男人已经把洗脸水端进房子,我洗了脸要去倒水,男子挡住我说:‘别倒,还有用处,我们这里吃水比较困难。’ 我揹上提包要走,他硬拽着提包说:‘一个早会上没人,你急着去干啥呀?我婆姨去送孩子上学,一会就回来了,吃了饭上会正合适。’ 他拽着走不了,我只好放下提包,和他坐在屋里泡茶喝。喝多了又要出去解手,这回解了手走近那间屋子,从窗子往进一看,里边原来是间厨房,锅灶连着一个小炕,炕上光板连席,铺的盖的,一无所有。天哪,他们全家只有那么一床被子。人家把最好的房子让我住,唯一的被子让我盖,自己一家四口,就挤在这么个小厨房里,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看到这种情况,当时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山里人条件这么艰苦,可他们的品德是多么高尚呀!一个素不相识的外地人何德何能,值得他们这么对待吗。我几步走进屋里,两手拉住男人的双手不知说啥才好。 女人回来做了稀饭,热了几块洋芋,吃得我心里热乎乎的。从那以后,我每次去哪里赶会都要到他家去,尽量多给他们带些生活必需品。他们并没有白要我的东西,老是给点当归c党参,土特产作为回报。” 常大伯听到这里说:“好,这就叫互通有无,你还能多赚几个。” 老蝴蝶忙说:“不,不,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多赚他们的钱。人家那样真心实意地对我,我怎能昧着良心赚钱。大东西收点成本,小东西连本钱都不要。回来带点药材也用不上,当归让四慢叔搅在烟叶里抽了烟;党参药店不收,我熬菜的时候放上一点,大部分都生了虫。” 他老婆补充说:“是呀,党参就跟咱种的包谷一样,过夏就出虫,咱们这些人也吃不惯。以后再不让带了,药材在人家那里能卖钱,到咱们这里就浪费了。千里迢迢地带回来用不上,还得让人家减少收入。” 柳枝朝窗外看着说:“怎么这么多的山?走了半天啦,还是走不完。如果要下车步行,咱这老老少少c有病的残疾人可咋走呀?” 杏花忙说:“不怕,不怕,他刚才在电话里说,国家盖了住宅区,他们搬出来了。住在通公路的菜子镇,车直接能开进去,不用跑路啦。” 小乔高兴地说:“那感情好,我最怕走不通车的山路。咱国家的山区太多了,再大的山里边都住着人,自然条件太差,生活很难提高。” 常大伯说:“是呀,三山六水一分田,像咱们哪里的平川地带确实太少了。这些年把厂子都往平川建,交通方便了,粮田减少了一一一一。” 老蝴蝶打断他的话说:“哎呀,再别熬煎了,国家这样做自然有把握。你看现在的食品c商品不是很充足吗,吃不了,用不尽的,保证把你饿不下。你就轻松愉快地舒服几年,再不要杞人忧天啦。” 常大伯还是忧心地说:“咱这一辈子怎么都能过去,土地可是养活子孙万代之根本呀!这样搞下去不知对不对?看情况,可能不会错吧?” 柳枝瞪了他一眼说:“闲心,闲心,又操闲心啦,你管他哩。” 前边的山还是无穷无尽,车下的路还是只走不完,窗外的景依然紧密相连,车里的话仍旧继续交谈。他们就这样躜洞跨川c越沟翻山地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杏花的手机又响了,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杏花拿起手机一接,前夫让他们到前边的出口下高速路,朝左拐,走四五里路就到住宅区了,他和扣子正在门口等着。 车又走了一会,前边果然到了出口,祥合照杏花的吩咐下高速,朝左拐,再走几分钟时间,杏花就从窗口看见扣子和他爸站在两扇大门外边,旁边还有个妇女和一个小女孩。杏花激动地说:“到了,就是这儿。” 祥合认得杏花前夫,他当然也看到了,急忙换挡减速,让车慢慢行到门口。杏花前夫招着手,让他把车往进开,自己跑着在前边领路。 车一直开进住宅区里的停车场,停在了靠边的车位上打开车门,里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往下走,杏花前夫和那个女人热情地招呼着。 柳枝和杏花先把孩子放下去,她们跟着下车先叫扣子,扣子过来腼腆地叫了声“奶奶,妈妈”。杏花介绍了两个妹妹,让他领着往家里走。 常大伯下车朝两边看看说:“好呀,你们也住上楼房了,这么大一片都是楼房,有七八层高吧?真漂亮呀!比我们农村的房子好得多。” 杏花前夫说:“是呀,这些楼房都是国家盖的,我们搬出来只住哩,不用出钱买。走吧,我家在那栋楼,三单元六楼,就是得上楼梯。” 常大伯说:“别急,还有人哩,可能上不去楼,就在下边歇歇。” 祥合c小乔和老蝴蝶的老婆把老蝴蝶连他的轮椅一块弄下车,老蝴蝶抬头看看说:“你们上去吧,我在楼下看看,晚上有车就行了。” 杏花前夫走过来说:“不行,不行,你们远道而来,咋能不到家里去?让客人坐在这里歇,我们山里人没有这个道理。来,我揹你上去。”说着走到轮椅前边,转过身往下一蹲,双手就伸到了老蝴蝶的大腿下边。 老蝴蝶摇着手说:“不,不,六层楼太高啦,你揹不上去。” 祥合走过来说:“一个人就是不行,咱两个抬着轻快。” 那个女人说:“他能行,经常背东西上山下坡,早就习惯了,揹老叔这样的人跟耍的一样。楼梯不宽,两人抬着反倒不好走。” 杏花前夫又说:“老叔,你把着我的肩膀就行了。”说罢,揹起老蝴蝶,踏踏踏地走进三单元的楼梯口。看样子,的确跟耍的一样。 女人帮忙拿着行李,领大家走进楼梯口,一级一级地慢慢上着。小乔走着说:“这楼房修得和城里差不多,要是安上电梯就更好了。” 祥合看了她一眼说:“能住上这样好的楼房就很不错了,还想要电梯哩。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吃了五谷想六谷,永远满足不了。” 女人走着说:“是呀,我们山里人祖祖辈辈过了几千年,住着山旮旯里的茅草庵,成天不是上就是下,做梦也想不到能住上这样好的楼房。爬六层楼梯算啥哩,我们每天干活,上的山比这楼房高得多。” 常大伯摸着栏杆说:“楼房质量不错,栏杆也是正规材料。国家为灾后重建投入了大量资金,全国各省c市c自治区都有对口支援项目。看样子,你们灾区居民倒是因祸得福,日子过得比没发生地震以前还好。” 女人又说:“这话说得不错,的确比以前好得多。要不是那次大地震,国家不可能给这里大量投资,全国人民也不会全力以赴地支持,我们一定还像过去那样生活着。一次地震经的,全世界都知道这里有个汶川。” 跟在后面的柳枝说:“这么说来,地震的好处还不少哩。那就叫多震几次,给咱们哪里也来几次,不但能过上好日子,还能闻名世界。” 小乔笑着说:“好我的大婶哩,地震那都是没办法的事,谁还想要地震哩?你从电视上也看过当时的悲惨景象,一次地震经的,损伤了多少东西c毁坏了多少城镇乡村c死伤了多少男女老少,谁还想多来几次?” 柳枝说:“我看过,也哭过,听你们说这好那好才故意那样说。” 老蝴蝶老婆拉拉她说:“哎呀,别抬杠啦。人家说的是咱们国家强大了,哪里遇上大灾大难全国都帮,很快就能让灾区人民渡过难关。” 众人说着走着上到六楼,扣子领着草莓草果早就打开房门等着。杏花前夫揹着老蝴蝶最先走进客厅,把他放在中间的大沙发上。女人招呼大家随便坐好就去泡茶拿饮料,扣子和他爸端着放到每个人面前的茶几上。 常大伯上下左右打量着说:“行呀,你们这里也成了现代化啦。这客厅真够漂亮的,装修得和我哪里一个路数,花灯吊顶,墙壁闪亮,下铺地板彩瓷砖,上扣条状铝塑板;液晶彩电靠墙站,皮革沙发摆一圈,货柜放物分层次,冰箱冻藏有上下。真不错呀,山区人民也过上了好生活。” 女人倒完水,自己也坐在小凳上说:“是呀,不但有客厅,还有卫生间哩。里边装着坐便c淋雨,方便极了,不用出门,啥问题都能解决。” 男的给大家递完茶水饮料便走出客厅,不大一会端来一个大托盘,里边分别放着各色糖果c坚果c水果c果脯之类的东西让大家吃。 柳枝看着托盘惊讶地说:“啊呀,怎么弄了这么多?我们那里过年待客,有四种c六种,最多八种就尽行了。你们平时招待个人,就弄了十几种,大多数都不是当地产的,可能前几天就到外地采购去了?” 老蝴蝶说:“你们待客真诚c热情我知道,但也不能太费事了。本来交通不便c条件艰苦,再这么竭尽所能地招待,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他老婆接着说:“是呀,我们是出来旅游的,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打搅已经太不应该了,再让你们这样花钱招待,于心何忍?” 男人忙说:“快吃快喝,不要多说,啥不沾亲带故的?你们远道而来,我们理应尽尽地主之谊。其实,采购这些东西挺方便的,不用到远处去,我早晨才买回来的新鲜货,跟串门子一样,只用了半个钟头。” 女人补充着说:“是呀,这住宅区里就有好几家大超市,里边的商品样样齐全,要啥有啥,晚上十点以前不关门,你们也可以进去看看。” 小乔喝着饮料说:“国家考虑问题,比咱全面得多,能把住宅区放在这儿,当然少不了商场c医院c学校c宾馆c食堂之类的一系列行业。光让灾民住好不行,这些事业要是跟不上,群众就无法生活。” 祥合也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必然的,历来如此。” 常大伯大声说:“啥历来如此,历史上有过这样的事吗?你从中华民国向前推算,那一朝那一代有过这样的事?咱哪里的外地人是怎么来的?过去一有天灾水患,百姓就流离失所c无家可归,拖老携幼地四处逃难。纵观历史,古往今来,也只有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才能把灾难降低到最低点,群众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老蝴蝶说:“这话不假,过去的黄河c淮河经常泛滥,弄得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咱哪里的河南c山东c安徽人,大部分是逃难过来的。就是当地的旱灾c虫灾c瘟疫也逃难哩,我爸民国十八年就逃过难,我婆也是逃难的时候把命丢在了北山里,解放后才把骨殖搬回来和我爷葬在一起。要是在现在,根本就不算灾难,几年颗粒无收也把人饿不了。” 客厅布置得很好,就是地方不太大,扣子给草莓草果口袋里装满糖果,和妹妹领出去在外边玩,屋里的客人主人喝着吃着谈论着。杏花前夫用钳子把核桃一个一个地夹破让大家吃,女人一个劲地倒着水,嘱咐客人们多吃多喝,不要客气。还说买回来就是让大家吃的,不要给他们剩下。 老蝴蝶坐了一会就打听他的老朋友,杏花前夫说:“你上次来时说过,当时人心惶惶,失踪的人太多了,各人自顾不暇,谁还有心了解别人的事。后来去哪里打听过,你说的那个祁军娃和我村里有亲戚关系,在地震中遇难了。我看过他们乡里统计的死亡名单,不知道葬在哪里。” 老蝴蝶忙问:“葬在哪里不用打听,反正已经死啦,怎么安葬都无所谓。我想知道的是他的老婆孩子,一家四口人哩,就不可能全部死吧?” 常大伯说:“是呀,人家对你那么好,老朋友遇了难,早就该来探望了。把他的老婆孩子帮助一下,说几句安慰话,那都是很有必要的。” 杏花前夫又说:“用不上了,全家遇难,一个都没活下来。学生放学以后,一家人正在厨房吃饭,屋后的山下来了,连人带房都没有啦。” 杏花惊叫着说:“天哪,和我姐家一样,一家人‘忽’地一下全没了。老天太可恨了,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老蝴蝶听到这话,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嘴里哽咽着说:“怎么,全家都死了?这么好的一家人,老天为啥要叫他们死哩?” 柳枝气愤地说:“是呀,按理来说,老天爷应该主持公道才是,它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杀人。好人应该长命百岁,为啥要杀了哩?” 老蝴蝶老婆劝着说:“人已经早死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你现在难受能弄啥?还是别难受了。老天爷如果有灵感,就应该除恶扬善才对。它这么黑白不分c善恶不辨,人应该骂它才对,就不该敬它。” 常大伯说:“大自然有啥性灵哩?老天也没让人们敬它。敬天地的人是一种精神寄托,是不理智c不正确地行为,发展下去就是迷信思想。” 杏花坐了一会,看那女人好像没有做饭的意思,心里难免有点着急,她就站起身说:“大家慢慢喝,我转着看看,把你们家参观一下。” 女人忙说:“欢迎欢迎,我陪你,走,出去左拐就是卫生间。那边有两个卧室,客厅北面是个小厨房。你可能想去卫生间吧?” 杏花说:“卫生间不急,还是先参观厨房,看和我们那里一样不。”女人伸手拉开客厅北边的门,杏花跟她走进去一看,厨房设在客厅外边的凉台上一米来宽的地方,长短倒有四米左右,一块小案板,一个小橱柜,煤气灶c电磁炉c电饭锅c电热壶样样不少,此外还有个小炭炉。 杏花看着心里疑惑着,灶具基本都是现代化的小锅小灶,他说啥都准备好了,怎么还是冰锅冷灶,光光地啥都没有?难道东西在橱柜放着不成?这么小的厨房,这么小的锅灶,我帮她也做不出像样的酒席来。 女主人好像看出了杏花的心事,连忙解释着说:“我们住这样的房子,每家的厨房都小,只能做自家几个人的饭,招待客人有饭店哩。” 杏花说:“哦,家里的厨房只做平常饭菜,待客另有地方?” 女主人又说:“是呀,下边有专门设宴待客的饭店。谁家来了客人,不管多少都可以在饭店招待,就是过事的几十席也能一次待完。我丈夫订了两席,听说你们在车上吃了,时间能晚一点,下午五点开席。” 杏花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和女主人从厨房出来又看了他们的卧室,里边也是双人大床,席梦思床垫,立柜c床头柜,被褥c枕头都是新式的。 杏花看着感叹着说:“真好呀,和我们那里没有一点差别,有的地方还能好些。过去的旧样子c旧东西c旧思想,一点也没有了。看到你们今天这么好,我真有点后悔,当初不该把娃撂下往出跑。” 女主人拉她坐在软绵绵的座椅上说:“唉,后悔啥哩,你们的情况不是也很好嘛?人的命,天注定,你那时如果没走,也有可能早遇难了。活下来的人生活再好,死了的人也看不到了,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好好过,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完全是沾了国家的光啦。” 她们在卧室坐了一会,杏花去了趟卫生间又回到客厅,客厅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只听老蝴蝶正在说着:“你们的卫生间也很讲究,连一点气味都没有。腿脚不行的人有坐便,和我的轮椅差不多,挺方便的。” 杏花前夫说:“是呀,我们山里人祖祖辈辈蹲茅坑,谁见过这种干净卫生的厕所。国家为灾区人民考虑得太周到了,各个方面都关心得无微不至。所有的基层干部,都在全心全意地为灾区人民办实事c办好事。” 老蝴蝶忽然说:“都是好干部,恐怕未必。全国到处都有腐败干部,早就成了天下的乌鸦,难道你们这里的干部就能清正廉明c独善其身?贪污腐败c中饱私囊的一定少不了。你们只是没有发现,不知道罢了。” 杏花前夫说:“没有,确实没有,干部都在忙于抗震救灾,谁还有心干那些灭绝人性的事?国家对此非常严格,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祥合这时才说:“是呀,腐败干部的天良不可能完全泯灭,平时就算有私心,在这么大的地震面前也不敢发国难财,那样做会受到天谴的。” 老蝴蝶还是摇着头说:“腐败干部有啥良心哩,有良心就不会腐败啦。天谴是个啥吗?大地震可能就是天谴吧?可它毁灭的大都是些善良百姓,难道这些遇难者做了不该做的事,要遭受这么严重的天谴吗?比如说我那个老朋友祁军娃,多么好的一家子人,老天为啥要惩罚他们哩?” 小乔说:“那是自然灾害,不是什么天谴。其实,所谓的天谴也是一种精神寄托,和命该如此一样的唯心主义。虽然不正确,却是能够自我安慰的一句话。如果理解成广大人民的心愿,国家法律的审判也是对的。在那次抗震救灾期间,有犯小错误的个别干部,没有发现大问题的腐败干部。倒有许多大小干部在抗震救灾期间表现突出,后来都升迁了。” 常大伯说:“腐败都是在安乐的时候变坏哩,在那惊心动魄的大灾大难面前,有的干部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他们当时不敢侵吞百姓的救命物资。只怕升迁以后居功自傲c目空一切,很容易走上腐败堕落之路。” 柳枝说:“对啦,对啦,谁爱腐败随他的便,有管他们的人哩,那些都不是咱该操心的事。掌柜的,我们喝得差不多了,咋还不见做饭哩?光拿水把人往饱地灌呀?人手不够了言传,我几个都能帮忙。” 杏花前夫忙说:“不用,不用,我们的厨房太小,人多了做不成饭。我们这里有一一一一。”杏花连忙打断他,自己把女主人的话说了一遍。 大家听了这样的安排,无不连声称赞,觉得人家考虑得非常周到。常大伯又说:“这么说来,晚上住宿也一定不成问题吧?” 杏花前夫又说:“那当然啦,住招待所c饭店都行。价钱也不贵,我预定了两个房子,不够了可以再加,反正里边闲房多,咱住不完。” 大家放心地喝茶嗑瓜子,吃糖说闲话,直到快五点的时候才起身下楼,锁门出行。杏花前夫还是揹起老蝴蝶,下去放在他的轮椅上。女主人招呼大家下到底层,祥合推着轮椅,杏花前夫领路,众人跟在后边。 扣子兄妹领着草莓草果跑在前边,常大伯看他们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禁想到:要是小凡能来那该多好,可惜他放假也不回家,说什么放了假学校清净,便于构思文章,想利用假期写几篇作文。其实,出来转转更利于写作。一个高中学生,自小上学,每天去学校c进教室,所接触的除了同学就是老师。即便基础扎实c文采出众,没有阅历也写不出好文章来。 常大伯正想着,一行人已经走出住宅区,走进左边一座大门,老蝴蝶仰头看着门上的大字念道:“菜子镇灾民住宅区待客饭店。” 里边的招待员迎出来说:“欢迎欢迎,大家好?欢迎到山区来作客。听说你们之间的残疾人是为群众的事情,被歹徒行凶报复致残的,招待所的同志都非常钦佩,特地安排在一楼两桌席位的小餐厅,尽量提供优质服务。不管是就餐c住店,全都实行八折优惠价格,各位放心住吧。” 祥合忙说:“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杏花前夫说:“钱又不让你出,你谢啥哩?优惠也是对我而言,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女主人接着说:“是呀,客人来到我们这里,理应管吃管住,哪里有让你们出钱的道理?几时走到你们那里,不用说都是你出钱哩。” 小乔插话说:“我看应该感谢老花叔才对,要不是他的事迹名扬四海,人家也不会八折优惠c格外照顾。咱们这些人,都是沾了老花叔的光了。” 老蝴蝶谦虚地说:“那里,那里,要不是你们这些长嘴,谁会知道我那点破事。还名扬四海哩,恐怕连咱们县也出不了。” 大家说着话走进餐厅,里边宽敞美观,很不一般,地面铺着瓷砖,墙壁画着绿山;花灯闪亮吊中间,招待漂亮站两边;桌椅整洁食客坐,游人到此不孤单。国家强大百姓富,贫苦山区变江南。 招待把众人领进一间两张席位的小餐厅,里边更是温度适宜c盆景清香,桌面光滑如镜,座椅舒适漂亮;灯光柔和不耀眼,名家字画有灵光。旅客游人到此地,感觉有如温柔乡。不思也不想,老家在何方。 众人坐好就开始上菜,路数基本和内地相似,先上四荤四素八个凉菜,然后再一个一个地上着各种菜肴让大家慢慢吃着喝着。内容还是少不了牛肉c耳朵c猪头肉,鸭脖c猪蹄c火腿肠,鸡c鱼c龙虾c乌龟汤,八宝丸子手扒羊,与内地不同的就是多个手扒羊肉和炖熏肉。 白酒只有一瓶剑南春,两瓶新疆红葡萄酒,饮料c果啤就是常见的那几种。常大伯和柳枝,老蝴蝶两口c杏花前夫后夫同坐一桌;女主人和杏花c小乔,四个孩子同坐一桌。大小十三个人,两张餐桌并不紧张。 杏花前夫拿起酒瓶说:“祥合,剑南春是这里最好的酒,我上次去的时候你没在家,酒没喝好。这回再次相遇,咱就喝他个一醉方休。” 常大伯忙说:“祥合不能多喝,一车人的生命攥在他手里,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才对。让你老花叔陪你多喝点,他的酒量相当不错。”正所谓:社会和谐丈夫良,前夫后夫聚一堂。要知后事怎么样?下回接着道短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4游峨眉佛前改对联 观景点亭下惜铜材 峨眉秀色甲天下,江山多娇美如画。 禅院寺庙到处有,建筑雄伟投资大。 财富出于勤劳手,佛像再多不顶啥。 宗教信仰合法典,唯物辩证是实话。 弥勒坐宝刹,脸胖肚子大。不管瞎好事,只笑不会骂。 实现电器化,紫铜质最佳。铸钟建山亭,利小耗资大。 多说闲话招人骂,知白守黑不用怕。上文说道:祥合一车拉了老少九人,走高速路,穿万仞山,行驶六七个小时,终于来到杏花娘家的灾民安置区,她前夫住的新楼里。大家无不为灾区的新住所,新生活所感动。 主人家热情接待c心胸坦荡;客人们精神舒畅c豪迈奔放。大家在一起喝着饮料茶水,吃着糖果瓜子,说着各种闲话,气氛非常和美。 杏花看女主人没有准备做饭,心里难免有点着急不安。她就以参观为名,走进他们的小厨房一看,里边冰锅冷灶,啥也没有,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这么小的厨房,就算有东西c有人,也做不出像样的饭菜来。 女主人好像知道杏花在想什么,连忙把他们的待客计划说与她听,杏花这才放下心来,和大家坐到下午五点,宾主一块起身下楼,走出住宅区,来到大饭店的小餐厅,吃上了比内地还丰富的招待宴席。 当杏花前夫打开剑南春好酒,要和祥合喝个一醉方休的时候,常大伯正郑重其事地说祥合开车不能喝酒,让老蝴蝶陪他开怀畅饮。 杏花前夫却说:“老花叔当然要喝好哩。祥合开车到明天去了,今天下午喝点不要紧,好好睡一晚上就过去了,不会影响明天开车。” 老蝴蝶支持着说:“老常,晚上不开车,让娃少喝点不要紧。难得他们今天遇在一起,主人家又买了这么好的酒,咋好意思不喝一点。” 小乔迈过头说:“是呀,前夫后夫从来都跟仇人似的,今天能够坐在一起,实在难得可贵。咱们可能也算首创吧?值得喝点酒庆贺庆贺。” 柳枝和老蝴蝶老婆都说晚上不开车,让他们喝点可以。常大伯不在坚持己见,扭头看看杏花和小乔说:“既然大家都说能喝就喝吧。杏花,你到这里也算半个主人,陪小乔多喝几杯。夫人和秘书能够和谐相处也是很难得的,这就是创建和谐社会的好处,大家痛痛快快地喝吧。” 杏花前夫开始倒白酒,祥合拧开一瓶红葡萄酒到了三杯,分别递给常大伯c柳枝和老蝴蝶老婆说:“这是新疆葡萄酒,很有名气,含酒精量只有一点点,就跟葡萄汁差不多。你们尝尝,比咱厂里的果汁好喝。” 常大伯接住杯子喝了一口说:“嗯,可以,味道不错,的确比咱出产的果汁好喝多了。你们也可以开发葡萄汁,用咱省城南边葡萄基地的优质葡萄做原料,精心加工制作,质量一定不必他们这葡萄酒差。” 祥合说:“我们试过,成本太高,不适宜大众化,害怕价大了卖不出去。如果遇到葡萄滞销的时候,低价能进回来就可以做。可是,有名气的葡萄总是滞销不了。便宜的也有,质量不好,进回来做不出好饮料。” 小乔转过头说:“葡萄酒历史悠久,品类众多,价钱高低不等。不管是外国货还是国产的,都有几千块c几百块c几十块钱的价格。饮料一瓶卖几块钱都是贵的,咱为啥要专做饮料?也可以做葡萄酒呀!” 柳枝插话说:“是呀,都是往嘴里灌的水水子,人家能做咱为啥做不成哩?只要把饮料换成酒字,价钱就能高几十倍,赚钱容易多了。” 祥合又说:“做葡萄酒的厂子太多,咱们的经济基础c技术实力没有人家雄厚,我怕闯不出去。咱们还是稳扎稳打,不敢做没有把握的事。” 杏花前夫忙说:“别只顾着说话,厂子的事回去再说,现在只说喝酒c吃菜。来,都把酒杯端起,先为今天的团聚干一杯。”说着举起酒杯,和大家碰了碰,然后送到嘴边,一饮而尽。老蝴蝶和祥合也喝了一杯。 杏花前夫又倒了第二杯酒要敬常大伯,常大伯说:“我不喝酒,你们自己随意喝吧。能喝地多喝几杯,不能喝地少喝几杯,觉得差不多了适可而止。我看不要敬来敬去的劝酒啦,不论把谁喝得多了都不好。” 杏花前夫说:“那好,大家不要客气,随便吃c随便喝,想要怎么就怎么。其实,我也觉得劝酒不好,作为主人,不劝好像没有尽到责任。” 邻桌的女主人也招呼着杏花和小乔边吃边喝,孩子们不等大人招呼,早就拿起筷子吃开了。两桌十三个人,吃着说着,没有猜拳行令,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争来吵去,宴会在和风细雨的气氛中进行着。 吃到中途,柳枝招呼老蝴蝶老婆说:“多吃点熏肉,咱哪里没有。人家这熏肉吃着不腻,味道特好,放进嘴里越嚼越香。” 老蝴蝶老婆说:“是呀,开始吃不惯,总觉得有一种烟熏气气子,谁知香味在后边哩。瘦肉就是越咬越香,而且还不太塞牙缝。” 邻桌小乔转过身说:“秦巴山区的熏肉,是这一带群众的传家宝,有几千年的历史啦。每家每户都会制作,可算是山里人的传统工艺。不但香味独特c营养丰富,听说还有消食c开胃,保健养生之功效。” 杏花前夫谦虚地说:“唉,那些说法都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哩。其实,山里人制作熏肉,那都是没办法的事。过去由于交通不便c行动困难,外边的东西进不去,里边的产品出不来,山民们靠山吃山,基本上是自产自销。一家人一年养头肥猪,几百斤重哩,杀了当时吃不完,揹出山外去卖太不容易。怎么办呀?就不能让它坏了。于是,想办法把它保存起来慢慢吃。经过了漫长的岁月,经历了多少次失败才有了熏制经验。” 女主人掉过头说:“是呀,后来交通方便了,养的猪能卖出去,有些人就不做熏肉了,还有人为了保住传统手艺继续做。我觉得熏肉制作得再好,也免不了有浓厚的烟熏气,到底没有鲜肉鲜嫩可口。” 祥合喝着酒说:“各有千秋吧,没吃过的人觉得其味独特,经常吃的人不觉得香。这就和常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久居幽兰之室而不知其香是一个道理。人的感觉器官对没吃过c没试过的东西都有一种新鲜感。” 老蝴蝶把第二杯酒喝完说:“这话不错,人的臭毛病多啦。还有身在福中不知福,吃着碗里看锅里,脸上有黑看不见,老说别人不干净。我觉得大多数人都应该经常照照镜子,尽量把自己的脸洗干净一点。” 柳枝又说:“老花说得对,咱们的领袖都说过,革命就是要先革自己的命哩。不管是家里c厂里c政府里,要想管好别人,必须先管好自己。” 小乔连忙改变话题说:“啊,手扒羊肉上来了。大家都别说话,趁热赶快吃,这东西趁热吃比熏肉还香,凉了就吃不出特别风味来。” 老蝴蝶高兴地说:“好啊,羊肉上来了,酒慢点喝,抓紧时间多吃肉。羊肉是好东西,高蛋白c低脂肪;即可食补,又可食疗,具有除湿驱寒c补肾壮阳之功效。天气往后越来越冷,现在吃羊肉正是时候。” 大家果然停止喝酒,快速舞动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羊肉来。餐厅里一时无人说话,只能听见各种不同地吃肉声和短暂地赞美声。 常大伯吃了会却突然出人意料地说:“大家都知道羊肉是热性,含胆固醇少,能够益气补虚c温中暖下,谁知道这些猪羊高兴不高兴?” 柳枝忙说:“哎呀,你怎么又来了。在场畔看了回斗羊,你就发了一阵子唠嘈,出去坐在别人背后不看啦。这次吃羊肉又说这样的话,猪羊就跟地里种的粮食一样,来到世上就是让人吃的,你为啥要同情牠们?” 老蝴蝶老婆也说:“是呀,世上的事就是生命吃生命哩,你不忍心就别在世上活。人只要活在世上,每天吃的啥都是生命做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心里不好受就信神去,每天念念往生咒,可以超度牠们。” 常大伯说:“我从来都是无神论者,怎么会做那些事?就是觉得人这样对待家畜有些残忍。动物中的命运也太不公平,有的养尊处优受保护,有的屠宰剥皮上餐桌。每次想到这些,心里难免有点不公平的感觉。” 祥合插话说:“世上没有绝对公平的事,人都有高低贵贱之分,何况是动物哩。国家保护的是珍惜动物,因为数量太少,害怕灭绝了才保护哩。如果像猪牛羊,鸡鸭鱼那么充足,也会像牠们一样地让人吃。” 常大伯埋头吃喝,不再多说。社会上的事物的确如此,他还能说什么哩?只有随大流,尽量不要去想那些自以为是的奇怪问题。 这顿饭吃毕就到了黄昏时分,客人们非常感激主人家的盛情招待。杏花还说了好多心里话,并嘱咐他们有啥困难尽管言传,特别是扣子的上学花费,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应该主动承担一部分。 她前夫和媳妇都让她不要操心,他们这里今非昔比,没有一点困难。孩子上学基本都是国家负担,家里就是管个生活,花不了多少钱。 饭后,男女主人又把客人领进超市看看。里边的商品琳琅满目c应有尽有,凡是与人有关系的东西样样不缺,而且价钱也不贵。那些山区里的土特产比内地便宜,不出一家超市,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买到。 常大伯抒发着感慨说:“社会好了,国家强大了什么都好。山区里的路修通了,变化就是快呀!要啥有啥,和大城市基本一样啦。” 柳枝跟着说:“是呀,咱在路上还熬煎灾区人民的生活困难,害怕来了少吃没喝,走路困难,给人家制造麻烦,没想到比咱们哪里还好。” 老蝴蝶说:“老婆子,到卖衣裳那边看看,有没有我穿的衣裳?有合适地就买两身。咱哪里的衣裳虽多我出不去,以前做的都穿完了。” 他老婆说:“老汉穿的花衣裳肯定没有,你以前都是自己定做哩,出不去了就别麻烦,一般老汉穿的衣裳买几件也一样。现在告不成人了放本分些,不要再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跟个老妖怪似的惹人讨厌。” 老蝴蝶说:“穿花衣裳是我老蝴蝶的形象,谁爱讨厌叫他讨厌去,不用怕,只要你不讨厌就行了。我这形象不能倒,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小乔说:“那你们到年轻女装那边看去,想要啥花色品种都有哩。老花叔这身体,穿年轻女娃的花衣裳能行,尺寸一定差不多。” 老蝴蝶老婆说:“再合适也是女娃穿的衣裳,老汉老婆去试着买那种衣裳不觉得怪吗?要买你自己摇过去买吧,我才不想引人注目。” 老蝴蝶忙说:“哎呀,害怕啥哩?衣裳吗,谁穿就是谁的,又没有法律规定,花衣裳不准男人穿。你叫我一个人去,没办法买呀。” 常大伯大声说:“没办法就不买啦,回去在网上买。我想没有多难的,人家能买咱为啥不能买哩?我回去再请教一回师傅,很快就能学会。” 祥合说:“不用请教,只要办张银行卡,开通网银,谁都可以买。” 小乔也说:“是呀,把老花叔的尺寸一量,打开电脑,看着图片对照尺寸,选中那一款式,手指一按就行了,最多三天就可以送来。” 柳枝说:“这样好,不论啥都可以买,谁就知道花衣裳是老汉穿的。” 杏花说:“哎呀,只要有尺寸,上集也能买吗。老汉不好意思叫年轻人买,让青娃媳妇帮你买几件。集上买的衣裳,尺寸不合适还能换。” 小乔又说:“网上买东西,就是这一点不太优越,我买过几件内衣有点太紧,想换却不容易。好在价钱不贵,穿不成扔了也损失不大。” 柳枝忙说:“别扔,别扔,损失不大也是损失。自己穿着太紧,可以转让给身材瘦小的人吗。当时没有合适的人先放着,我四宝要一一一。” 老蝴蝶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啊呀,给娃问媳妇,夸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千万不敢那么细发,要是给人家买旧衣裳,能行的事都不行了。” 柳枝又说:“没穿过咋能是旧衣裳哩?我只是怕她扔了可惜。”常大伯也说:“是呀,成物不可损坏,能利用地就要利用上哩。” 老蝴蝶又说:“利用看啥人利用哩,给新媳妇买东西,必须是全新的,试都要媳妇自己试哩,别人试了就不新啦。小乔,不行了让给我吧。我这身体瘦得没肉了,你穿着太紧,我穿着可能就不紧了。” 祥合笑着说:“老花叔,你把话听清,人家买的是女人内衣,你一个老汉,买那种东西干啥呀?要保持形象,外衣是花的就行了。” 老蝴蝶也笑着说:“咱是实诚人,就要做到表里如一,不能弄打皮缮面的虚伪事。同时也想试试,把勾子腿勒紧的衣裳穿着舒服不舒服?”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附近的人也朝这边看。老蝴蝶老婆推动轮椅往出走着说:“老东西,走到哪里都出洋相,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哩。” 众人从超市出来天就黑了,客人主人一块回到饭店,预定的两间房子让四个老年人住,小乔另给自己开了单间。扣子兄妹和草莓草果玩得难舍难分,主人就叫祥合和杏花领着孩子,和他们回家去住。 饭店里的条件当然也好,干净卫生c彩电c空调c洗澡间,应有尽有。他们晚上洗了澡,看了会电视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男女主人陪着杏花c祥合,领着孩子来到饭店,大家洗嗽完毕,一边吃着早点,喝着早茶,一边商量着今天的旅行路线。 杏花前夫首先介绍着说:“峨眉山和乐山距离不远,今天先在这两个地方逛一天,明天再去青城山c都江堰,后天去游九寨沟。” 小乔说:“一天就能游两个地方?我在网上查过,不远也百十里路哩。说峨眉山由四山组成,高出五岳,秀甲九州,植物众多,动物活跃,不但是多姿多彩的生物世界,而且是咱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除了普贤道场的报国寺外,还有伏虎寺c万年寺c清音阁c万佛寺等等许多庙宇寺院。座座建筑雄伟c神奇灵巧,具有深厚的佛教文化,早就成为联合国承认的世界自然c文化双遗产。特别是闻名世界的十大名景,更是风光秀丽,美如仙境,一天时间能游个啥吗?三天恐怕只能看个大概。” 常大伯说:“峨眉山山清水秀c景色优美倒是不假;寺院众多c建筑宏伟也听说过。不过,那里是佛教c道教的地方,和咱农民格格不入。咱们这些人一不信佛,二不修道,到那种地方看啥哩?何况山路难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残疾人的轮椅,上山下沟不方便。听说都江堰是秦代修建的水利工程,设计巧妙c布局合理,很科学地因势利导,使岷江之水自动分流c自动排沙,巧妙地控制进水流量,从根本上消除了水患,把川西平原变成了旱涝保收的万顷良田。哪里也是景色美好,风光秀丽,文物古迹很多。有著名的伏龙观c二王庙c玉垒关c安澜索桥c离堆公园c灵岩寺等许多名胜之处。我也在网上看过,都江堰是秦朝的郡守李冰父子,率领蜀地各族人民创建了此项千古不朽c造福万代的伟大工程。多年来以历史悠久c规模宏大,科技含量高c灌区范围广,经济效益大的特点享誉中外c名播世界,在政治c经济c文化上都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柳枝忙说:“哎呀,看你说了多少,麻烦成啥啦。咱们的土地都收完啦,今后再也不用浇地了,人家的水利工程再好咱也用不上,就算你能看出眉眼能弄啥吗?咱们出来旅游,就是看看风景,他们有佛也不想拜,有道也不想修,只要风景好就去逛逛,赶收假回去就行了。” 常大伯看着她说:“看风景是要上山哩,你大病初愈,能上去山吗?我看咱们这些人,在平地上逛逛就行了,危险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老蝴蝶说:“是呀,只要能出来逛逛就行了。山上风景再好,咱这样的人无福消受。唉,要想和别人一样游山玩景,只有等下一辈子了。” 杏花前夫忙说:“不用等,这一辈子就能游。不能步行可以走索道c坐缆车,就跟腾云驾雾似的,到最高的金顶c万佛寺最多百十块钱。” 草莓草果听到这话就吵闹着说:“好啊,好啊,就跟仙女驾云似的,太有意思啦。我要去,我要去,爸爸,咱们就去驾云吧。” 祥合抱起两个孩子说:“好,好,咱们第一站就去峨眉山,一天逛不完了逛两天。要玩就玩个高兴,有索道的地方坐缆车,咱不怕花钱。” 大家吃过早点就准备出发,小乔去退房子c清手续,饭店里的人却说:“你们走吧,手续已经清过了。”小乔只好出来向祥合汇报。 祥合看着男女主人说:“你们咋那么快的,饭店里的手续也要清。”杏花前夫说:“你们到这里来就是客人,吃住当然该由我们管。啥话都别说,快准备走吧。今天上峨眉,想叫我们管饭我也不管了。” 女主人也说:“去峨眉山我们就不能奉陪了,回来的时候再来,吃住还是我们的。”柳枝说:“一次人都过意不去,还能再让你们出钱。” 常大伯说:“回来就看路顺不顺,如果多走路就不来了。倒是你们,有时间就到那边去玩几天。交通这么方便,你们还是轻易不去。” 杏花前夫说:“不是不去,我们忙的时间多,闲的时间少。人搬来了地搬不走,还得经常回去作务。山里的老房子还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就住在哪里,路太远,不能每天往这里跑。住宅区的新房子虽然好,一年也住不了多长时间。这次就是接到电话以后才从老家赶来的。” 柳枝忙说:“这么说来,我们来把你们的事耽搁了,实在对不起呀。掌柜的,咱出来旅游图散心哩,不能让他们受吃亏。山里人虽然翻了身,还是靠下苦挣几个钱,没有咱们富足,把你来带的钱给他们吧。” 常大伯就要取钱,女主人连忙拦着说:“别,别,我们现在能行,就算没有你们富足,待客管饭还是不成问题,请不要多此一举了。” 祥合阻止着说:“不说就不说啦,到扣子上大学c娶媳妇的时候,你们可得提前通知。”杏花前夫爽朗地说:“行,行,到那时你多出些。” 大家说说笑笑地走出饭店,来到住宅区门口,祥合进去把车开出来。杏花前夫帮着先把老蝴蝶和他的轮椅抬上去,然后陆续上车坐好,和男女主人挥手告别。祥合慢慢把车开出去,再上高速路,直达峨眉山。 国庆节正是旅游旺季,去峨眉山的车辆很多。祥合第一次去也不用问路,车里有导航系统,前边有同行车辆,只需要跟着前进就可以了。 常大伯看着窗外的山景说:“久听说‘天下山水佳在蜀’,此话当真不假。平常之处都这么优美,那些名点c名景,不知能美到何种地步?” 老蝴蝶说:“所谓的风景名胜,无非多些楼阁亭轩c庙宇道观而已;其他的还不是峰峦叠翠c奇石秀水,空气比城里清新就是了。以前也有桂林山水甲天下之说,还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到底哪里最好,各有各的特色,很难分出彼此c昆仲来,哪里人就说哪里好。” 小乔插话说:“这话说得极是,谁都会说自己的家乡好。叫我说,祖国的大好河山,不论哪里都很美好,旅游就是为了享受大自然的风光。” 常大伯又说:“对呀,咱们的领袖只用了‘江山如此多娇’,六个字就把中国的山山水水概括完了。咱不懂佛道,只游山玩水就行了。” 说话间就到了峨眉山,祥合跟着前边的车正行期间突然不动了。小乔下车到前边看了看,买了本旅游路线图回来说:“前边就是游峨眉的第一站,‘报国寺’停车场没地方停车了,咱咋办呀?” 祥合看着旅游路线图说:“咱就先去万年寺吧,哪里也有停车场c旅馆饭店什么的。晚上住在万年寺附近,明天坐缆车上金顶,就能跟上看日出c观云海,如果运气好,兴许还能沐浴佛光c享受快感。” 小乔说:“别急,这上边有万年寺停车场的电话,咱先打电话问问有没有车位?要是上去停不成车,开不到金顶上去就不好办了。” 祥合说:“那你打电话问问,咱们来得这么早,不会都没车位了吧?”小乔很快拨通电话,对方地回答却大出所料,车位早没有了。 老蝴蝶发着牢骚说:“唉,早知这样就不来了,假期路上不收费啥都涨价,可能多花的钱比路费还多。车没处放咋逛哩?不如回去算了。” 常大伯说:“这么远的路跑来,啥都没看又往回走,白烧一个来回的油。这么大的景区没处停车,不行了就停在路边,咱们下车往进走。” 祥合忙说:“不行,路边不能停车,要是被交警拖走就麻烦啦。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找交警要车可不是容易的事,弄不好得花大钱。” 柳枝嘟囔着说:“把他的,只说开车方便,没想到成了累赘啦。” 就在这时,前边的车开走了,有两个当地女人爬在窗口问:“喂,你们如果没有预定旅店,住我们那里就能停车,还可以免费提供导游。” 祥合看着她们问:“你们,你们是哪里呀?条件怎么样吗?” 其中一个女人说:“我们是农家乐,条件比饭店优越,房间舒适整洁,饭菜飘香,还有多种服务。路不远,就在对面的凤凰堡,步行用不了十几分钟,各种价钱都比饭店便宜。你们这拖家带口的,住着最划算了。” 常大伯说:“祥合,咱们没有预定饭店,住哪里都是出钱哩。不如就住她们那里,条件差点也不要紧,起码能解决停车难题。” 杏花忙说:“不敢,小心上当受骗,要是住了黑店就麻烦了。”小乔说:“现在这社会没有黑店,不用害怕,就是四川姑娘有点厉害。” 那个姑娘笑着说:“有你两个美女在身边,我们再厉害能干啥?就算有点霸道也是为了多揽生意,增加收入,绝对不会去害别人。” 柳枝问道:“姑娘,我们人多,要占三四个房子哩,最不行也得两个大屋子,你家有这么大的地方吗?不行了可不敢勉强呀。” 那个女人说:“放心,放心,我们的地方大着哩,几十个人都可以住下。条件不比大饭店差,双人房子六七十块钱,三人房子八九十块钱,比饭店便宜得多。住在我们那里,想吃什么都行,保证让客人满意而归。” 老蝴蝶说:“不说了,那就住吧。出门在外,那里黑了哪里歇。”他老婆也说:“对,对,到山里打柴,到河里脱鞋,没有害怕的啥。” 祥合点点头说:“好,就住你们那里,车怎么停呀?”姑娘高兴地说:“好办,好办,只要住我们那里就没有问题了,我和你去停车。” 另一个女人说:“让车上的人下来等一会,他们停车出来,我领大家先在第一站‘报国寺’看看,烧柱香c许个愿,以求平安吉利。” 柳枝下了车说:“看看风景可以,烧香许愿就不必了,我们不信那一套。该没地寻不着,该死地救不活,香烧得再多c愿许得再好也不顶啥。” 那女人说:“大婶,看你说的,这里是佛教重地,你不信佛跑来干啥?” 小乔和祥合c老蝴蝶老婆把老蝴蝶和他的轮椅一块弄下车说:“我们是来游山玩水c看风景的,与佛尚未结缘。再说,烧香也对环境不好。” 那女人又说:“姑娘此言差矣,到这里来的人大都心中有佛c诚心信佛,烧香礼拜就是对佛祖的敬仰,表自己的虔诚。这里有八大著名寺院,无数自然景观,供奉着千千万万个大小不等的佛祖金身c菩萨雕像,他们普渡众生c教化凡人。常年四季香火鼎盛,受着人们崇敬。一一一。” 柳枝忙说:“不信,不信,神像再多有啥用处吗?信神的人都是瓜怂,烧香磕头,连屁都不顶。和尚道士懒得怕劳动,故意弄些乌七八杂的烂神像蒙骗人哩。你们也是嘴里念佛哩,心里喋活哩,一一一一。” 杏花连忙打断她的话说:“妈,别说了,咱把孩子领好就行了。经济社会就是这样,不管做啥的都是为了多挣几个,咱犯不着说那些话。” 常大伯等人下完了又走上车说:“祥合,快开车走,我去看着停好再和你们一块回来。其实,你妈说地也是实话。生活在这里的人,经常受佛光普照,听菩萨教诲,就应该冰清玉洁c心如止水c无私无欲才对。今天刚到山下,还没迈出一步就有一种感觉,如果没有这些寺院菩萨,风景不会逊色,空气更加清新,山水照常可爱,人民不会变坏。” 车开走了,常大伯的话还再说,那女人坐在小乔坐过的座位上给祥合指着路,对他的话不知听到没有。车很快进入停车场,管理人员看到女人坐在前边,招招手没有阻拦,还有人指挥着开进去停在空着的车位上。 常大伯下了车,朝四面看看说:“里边的闲车位还不少哩,怎么就说没地方停啦?旅游的人都是送钱来了,停个车还得凭关系c走后门。” 那女人下了车说:“大叔,不是走后门,那些闲车位都是人家预订的。我们开农家乐的要和酒店争游客,不预订车位争不过人家。” 祥合关好车门说:“我说来得这么早就没车位啦,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先把车位买好,然后再拉游客,就跟倒卖车票的黄牛派一样。” 那女人前边走着说:“不是一回事,黄牛派是把票买到手高价出售,我们只是为了拉客方便,停车费十块还是十块,不多赚客人一分钱。” 常大伯跟在后面说:“那你们买了车位,要是拉不到客咋办哩?”女人走着说:“在这旅游旺季,只要有车位就能拉到客。即便偶然客少,闲几个车位也不要紧,不就是几十块钱的小事吗,谁还在乎这个。” 祥合说:“几十块钱不是大事,能叫地方闲着也不让别人停车,那不是有损峨眉秀山的形象,与佛教c道教的教化宗旨背道而驰吗?” 常大伯又说:“是呀,不管什么佛经道德c哪方神圣,万变不离其宗,无非都是与人为善c消除贪念的教化宗旨,对你们好像没有用处。” 女人边走边说:“有用处c有用处,我们这里人沾了佛祖们的灵光,峨眉山的秀气,好处大着哩。每家每户,收入大增,日子越过越好。” 几分钟的路程,说着就与下车的人汇合了。这个女人对那个说:“娥子,先领大家把报国寺的四大宝殿和附近的亭轩楼台c美景奇观看看,到时候回家吃饭,下午到灵秀湖畔逛逛,进温泉泡到晚十点回来睡觉。” 那个叫娥子的女人说:“泡温泉今天恐怕不行,他们没有预定票,临时买票要贵多一半子。咱家的客人,能少花钱的地方不要多花。” 常大伯忙说:“今天刚来,尽量多转几个地方,温泉回去时再泡。” 那女人又说:“说得也是,先转着看看,几时想泡,提前把票订好。我家的客人,就要让大家少花钱哩。你们去吧,我回去做准备工作。” 说话的女人回去了,娥子领着大家向报国寺走去,还没走到跟前就指着飞檐画栋的山门向大家介绍着说:“报国寺是峨眉山八大寺院之一,坐西向东,朝迎旭日,晚送落霞。面对凤凰堡,背倚凤凰坪,左有凤凰湖,右有来凤亭,是游峨眉山的第一步。你们看门前那对精雕细刻的石狮,造型多么生动,多么威武雄壮呀!牠们不怕风吹日晒,不惧霜打雨淋,常年四季站在这里护卫宝刹,忠于职守,其忠心确实可嘉,一一一一。” 柳枝突然打断她的话说:“牠们是死东西,人把他弄成啥样子就是啥样子,放在这里不能动,不忠于职守会说啥,要是活的早就跑了。” 小乔也说:“是呀,要是有生命的活东西,早就跑着咆哮山林c逍遥快活去了。绝对不会这么忠于职守,站在这里护山门c看游人。” 娥子一时语塞,连忙改变话题说:“我去买门票吧,国庆节是旅游旺季,票价比较高,成人一百八十五,孩子半费,七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凭身份证也是半价。我们经常买哩,能享受淡季的优惠价,这两个孩子也可以免票。要是你们去买,起码多出三分之一的钱,孩子都要半票哩。” 小乔忙说:“那好,咱两个去买,你的面子,我出钱。”娥子又说:“那倒不急,算账的时候一块清也行,反正你们又跑不了。” 小乔说:“那当然啦,没有你们车取不出来,咋跑哩?经济手续的事,咱还是老婆算账——节节清。省得来回记账,忘了就麻烦啦。” 娥子说:“也好,咱两个去买票吧。大家等一会,马上就来了。” 二人买票去了,常大伯看着高大雄伟c金碧辉煌的牌楼想:“这么大的工程就为了写‘天下名山’这四个大字,未免有点大材小用了。再往进看,大广场那边还有飞流瀑布,雕刻在山岩上的‘秀甲天下’四个大字,与牌楼上的天下名山四字遥相呼应,配合得相当不错。” 常大伯正看着,娥子和小乔买好票过来说:“进,进,进去先在迎宾广场转转,看看秀甲瀑布c峨眉博物馆,然后再去报国寺。” 娥子让门口的人看了票,把众人领到瀑布前边。常大伯看此景点不像是天然生成,却也造得相当壮观,宛如百匹白缎悬挂于悬崖峭壁之上,从天而落,飞溅的水花形成阵阵雨雾,彩虹在阳光下时隐时现,浪花在河溪中翻来舞去,响声轰鸣,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大家在瀑布前看一看,说一说,又在广场转一转。常大伯说:“为了节省时间,咱们就不进博物馆了,直接去报国寺吧。” 老蝴蝶赞同着说:“对,博物馆那些东西,进去咱也看不懂。”大家都表示同意,一行人又缓缓地来到报国寺的大门前。 娥子和小乔又买票去了,常大伯仰头朝里观看,寺内古木参天c绿影蔽空,红墙围绕,殿宇宏伟;能见香烟袅升,常闻磬音频传,果然不同凡响。他看娥子买票回来就问:“姑娘,这山门上的匾额c门柱上的对联是什么意思?我再看也看不出其中深意,能不能给大叔解释一下?” 娥子说:“这些文字的含义我记不住,要解释清楚就得问寺里的主持‘永寿法师’。此外,专业导游也懂得一些。要不要我给你请个专业导游?人家肯定比我这免费导游知道得全面,价钱可能也不便宜。” 柳枝忙说:“哎呀,不懂就不懂,快去看风景,问清能弄啥?叫我说,意思再深,也是狗毬上的虼蚤——冒弹哩,与咱一点关系也没有。” 娥子c小乔,还有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老蝴蝶忙说:“笑啥哩?粗话也是实话。人家佛学家所谓的深意,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常大伯又说:“小乔,这里的人就你程度高,这些文字可能难不住你这大学生吧?”小乔忙说:“不行,不行,我虽然上过大学,但没学过佛经圣典,对佛学理论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祥合说:“有啥理论哩?我看我妈那一句歇后语就概括完了。咱不明白就往进走,看别的,对联里边的含义再深,咱没有必要知道它。” 娥子把票交给守门的人,看着自己的客人进完她才随后进来,快步走到众人旁边又介绍着说:“报国寺的原名叫会宗堂,取三教会宗之意。康熙皇帝选用佛经里四恩之一的报国恩,更名为‘报国寺’。整个寺院掩映于古楠修竹之中,四座大殿庄严伟丽。还有花影亭c七香轩c吟翠楼c待月房等许多建筑物,布局井然c排列有序,四季有花香,百鸟鸣幽林,晨钟暮鼓听远方,香烟缭绕上青云。一一一一。” 柳枝又插话说:“行了,行了,修得再好还不是闲物。共产党又不信神,这些地方都是过去盖的。皇上为了统治人,尽弄些神啦鬼啦一一一。” 娥子也打断她的话说:“谁说都是过去盖的,解放后也多次修缮,还扩建了钟楼c鼓楼c茶园c法流中心,使报国寺更加庄严雄伟,成为峨眉山的门户,第一座佛教活动中心,全省的佛教协会所在地。” 常大伯说:“不说了,咱们慢慢转着看吧。”说罢,自己先向一座大殿走去。祥合和小乔推着老蝴蝶,其他的人领着两个孩子随后走着。 大殿前边有好几米长的大香炉,常大伯随前边的人走到跟前,香炉里插满了高低不同的红颜色香,无数股青烟汇集一起,升上蓝天。 有个身穿长衫的和尚说:“大家请去那边买香,这里卖的是环保香,不污染环境。外边买的和自己带来的不能用,咱得有环保意识。” 柳枝听到这话就说:“屁话,还不是一样地冒烟哩?关住门卖戒药,别人卖的不行,只准用你们的。啥佛教圣地,叫个弄钱圣地还差不多。” 老蝴蝶老婆拉拉她说:“哎呀,咱不烧不买就是,说那些话干啥?”老蝴蝶说:“对,先推进去看佛是光脸还是麻子,值不值得烧香?” 常大伯带头走进殿门,娥子挤到前边介绍着说:“这里边供的是弥勒佛,弥勒就是慈悲的意思。他常以慈悲为怀c普渡众生,所以又称‘未来佛’,看这门上对联:看他皤腹欢颜,却原是菩萨化相;愿你清心涤虑,好去睹金顶佛光。上联说自己只是菩萨,尚未成佛,是有谦虚的意思;下联祝愿大家登上金顶去沐浴佛光,佛在上边等着大家。” 常大伯看着娥子问:“你不是不懂文字里边的意思吗?这副对联怎么能说上几句?”娥子说:“听人家说得多了,偶然也能记住几句。” 常大伯又说:“那你把佛像两边的对联记住没有?人家是怎么说的?” 娥子忙说:“记着哩,记着哩。这副对联写得最好,人家说它很有哲理。体现了弥勒佛的性格,突出了他宽容大度的高尚品德。不但说清了佛的音容笑貌c体型特征,还启迪人生处世要心胸开阔c海纳百川。” 常大伯看着对联念道:“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于人无所不容。不错,确实写得不错,韵律对仗都很好,就是不贴合事实。他能笑什么?他除了笑还能干什么?一无所用。” 柳枝连忙插话说:“是呀,是呀,人常说:‘瓜子的笑多,母牛的尿多 。’还有一句话说:‘见人一笑,必定差窍。’何况他经常笑c该笑的笑,不该笑的也笑,除了笑啥都弄不了。你们说,他不是傻子是什么?” 旁边有人说:“你们对佛太不尊敬了,这样说菩萨不应该呀!佛法无边,佛是至高无上的。你们这样说就是亵渎神灵,是要受到惩罚的。” 常大伯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说地是实话而已。你说他至高无上c法力无边,那么,五一二地震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为啥不干涉c不制止哩?毁掉了那么多村庄,死伤了那么多生命,他怎么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还是那么一直在笑。这就足以说明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干不了,不过是个毫无用处的死东西。我看这副对联该改成:‘胖脸傻乎乎,事瞎事好只会笑;皤腹空洞洞,无情无义没心肝’。” 老蝴蝶忙说:“好,改得好,这才说得恰如其分。他不高兴了就处罚吧,如果真能处罚才好,社会上干坏事的人就不敢肆无忌惮了。” 旁边的朝拜者大为不满,眼看要引起一场不必要的争论。小乔连忙走到前边说:“咱们的人别说了,到这里烧香许愿c上供捐献都是自愿的,没有谁强迫谁。咱不信只看就行了,一个人一个观点,一个人一个认识,谁要信让人家信去。宪法上都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有宗教信仰自由’人家信佛是合法的,咱能说什么哩?还是各信各的,少说为佳。” 柳枝又说:“国家也真是的,明知是胡成道哩,不制止还要支持,那不是日弄娃下水吗?把山里尽弄了些庙宇,叫懒于劳动的人当什么和尚道士,成天念着阿弥陀佛c无量寿佛,能弄啥吗?连虱都不顶。” 有个游客大声质问:“你们不信佛弄啥来了?这里可是佛教圣地,到处都是佛像,八大著名寺院,差不多的景点都有佛哩。上去就是大佛禅院,占地四百多亩,比报国寺能大四五个,你们既然不信,干脆就别去了。” 常大伯大声说:“去,怎么不去,我们是看祖国的山水来了。峨眉山是全中国人民的,不是佛祖的私有财产,我们为啥不能去哩?后边的大殿再多咱不去了,佛像再好咱不看他,出去看第一山亭吧。” 祥合说:“咱们把票买啦,不看也有些可惜,既然来了就大概看看吧。咱们即便不信那一套,人家这些古建艺术c雕塑技巧还是值得一看的。” 老蝴蝶也说:“对,咱们不看一面看一面,值得一看的东西也不少。比如说,这么多景观布局c绘画水平都相当不错,看看没有坏处。” 他老婆接着说:“是呀,咱们出来一回不容易,要不是老常,这辈子也不会见到这些东西。来了就看看,会看的看门道,咱看热闹也行。” 常大伯不再固执己见,跟在众人后面走着看着想着:这么多的寺院c佛像,不知都是谁建设起来的?不管是古代还是现在,谁建都是国家出钱,即便有私人捐赠也是少数,大部分是老百姓的负担。唉,国家在这上边投入大量资金太不值得了!唉,咱有啥办法?只能看看热闹罢了。 正所谓: 管他是佛还是神,身居高位无作为。 空腹再大没内脏,胖脸常笑是表纹。 焚香烧纸污环境,花钱多少变烟云。 假若佛祖真有灵,为何不去救灾民? 他正想着,又听娥子介绍着说:“这个是佛教护法,韦陀的站像。看他身穿胄甲,双唇紧闭,左手执杖,右手托山,多么威武刚强呀!” 周围尽是善男信女,人多嘴多;常大伯一行势力单薄,害怕引起争论,招惹麻烦,只有缄口藏舌c知白守黑,默默地随着人流缓缓流动。 人流把他们卷进大雄宝殿,娥子尚未开口,前边有人介绍着说:“大雄宝殿,是佛经中说的‘唯大唯雄’之意,这尊就是佛祖‘释迦牟尼’的金身彩绘坐莲像。两边的对联是:教演三乘,广摄万类登觉路;法传千古,普渡众生证菩提。左边是智慧的化身‘文珠菩萨’,其对联是:智镜高悬施法雨;慧灯遍照应群机。右边是地藏王菩萨,他的对联是:圣愿宏深,欲使出冥清罪案;迷途觉悟,难教沉溺负慈恩。左右两厢是十八罗汉,后供着‘阿弥陀佛’又称无量寿佛c接引佛,是极乐世界的教主。” 常大伯嘴里不说,心里想到:天哪,这么多名堂都是谁想象出来的?他不得不佩服人家的智慧和极其丰富地想象力,还有这些对联的文化内涵,他这个土作者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谁知,更让他佩服地还在后边。 七佛殿里的七尊佛像c观音塑像,和坐下的无数小鬼,无不惟妙惟肖,美轮美奂。且栩栩如生c形态各异,令人叹为观止。那些名词说法,常大伯闻所未闻,他能不佩服佛学的博大精深,悔怨自己的知识欠缺吗? 他们一行老少,一不烧香,二不磕头,只是跟随人流走动着,又听有人讲解着说:“这里就是普贤殿了,普贤者,普遍贤善之意。他广修十大行愿,又称大行愿王。门上对联是:金粟庄严,便是菩萨住所;昙花灿烂,照彻纳子爱心。两边的对联是:普济有情,愿王垂慈,宛向峨眉寻妙谛;贤德无量,终生瞻仰,灵冥空寂悟禅心。”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又说:“好,好呀!这里的对联真有深意,只可惜理解的人不多。大家何不想想:金粟毒深,昙花命短,用在广结善缘c普渡众生的普贤菩萨行院,他是不是在说:信佛就跟吸食罂粟一样,所获得之快感也像昙花似的很快消失,随之而来的就只有痛苦了?” 他的话音刚落,马上招来了强烈地反对之声,有人大声说道:“胡说,胡说,纯系一派胡言。大凡信教成佛者只有快感,何来痛苦所言?” 又有人说:“他说信佛就跟抽大烟一样有害,这是对佛祖极大的污蔑,咱们能答应吗?”周围呼声连片,简直跟呼口号似的喊着:“不能,不能,咱们一千个不答应,万万个不答应,必须站出来维护佛祖尊严。” 前边讲解的人连忙大声弹压:“大家别乱,稍安勿躁。佛家不是能容天容地,于人无所不容吗?各人见解不同,谁爱说啥让他说去,不对的地方自有菩萨惩罚。大家范不着与人争辩,扰乱和谐局面。其实,这里的对联都有典故出处,意义颇深,咱们只是不知道罢了。如果谁要考证研究,上边就是藏经楼,珍藏着峨眉山的佛教经典,欢迎朋友们研究探讨。” 各种反对之声戛然而止,常大伯在柳枝和老蝴蝶老婆地极力劝阻下没再多说,走出普贤大殿,沿阶而下,走七佛殿右侧,经佛教协会门前,过大雄宝殿右侧的‘祗园’,通过隔墙圆门,来到了花影亭。 这里有溪有流,有池有亭,到处浓阴绿竹,名花芬芳。一行人步入其中,顿觉心静神安,倦意全消。路边还有石桌石凳,睏了坐下歇歇。 常大伯往石凳上一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转了半晌,终于找到了好地方。大家坐下歇歇,然后再好好地享受自然风光。” 柳枝往他旁边一坐说:“是呀,把寺院修得这么大,神像太多啦,转了半天都没看完。唉,弄一个就行了,一座寺院要费多少地哩?” 娥子忙说:“这座寺院用地一百来亩,佛像也就千十来尊,不算大。过了第一山亭就是大佛禅院,占地四百多亩,比这报国寺要大四五个哩。里边修建了多层大殿,禅房就有好几百间,气势相当雄伟。一尊观音菩萨的铜像十二米多高,千手千眼,端庄威严,比这些佛好看多了。伏虎寺里有一座紫铜‘华严塔’,是世界最高的铜塔,连下边的须弥座七米多高,里边浇铸的小铜像四千七百多尊,塔身刻着‘华严经’全文近二十万字哩。其精湛的铸造c镌刻技术都是世界上绝无仅有,值得一看的。” 老蝴蝶说:“唉,寺院c佛像再好都是闲物,咱不看了。有好风景再看看,没有了打道回府,我老蝴蝶能出来逛逛就心满意足啦。” 娥子忙说:“好风景多着哩,有名的峨眉十景,你连一景都没看就想回去哩。还有许多陶瓷玉石c文献字画,战国兵器,远古工具,你不知道c没见过的东西数不胜数,难得来此旅游一回,多逛几天怕啥?” 常大伯说:“怕倒不怕,就是觉得佛像太多,把人看厌烦了。咱们这些不信神的人,看不出啥眉眼。你说的峨眉十景都是啥吗?” 小乔忙说:“我在旅游图上看了,清朝有个叫谭钟岳的人总结为:‘圣积晚钟c金顶祥光c象池月夜c九老仙府c洪椿晓雨c白水秋风c双桥清音c大坪霁雪c灵岩叠翠c萝峰晴云。后来还有新的十景是‘金顶金佛c万佛朝宗c小平情缘c清音平湖c幽谷灵猴c第一山亭c摩岩石刻c秀甲瀑布c迎宾石滩c名山’。与传统十景结为峨眉的整体风采。” 祥合马上表态说:“好,好,有这么多好去处咱就一个一个地看。既然来了,就要游好c看好c吃好c住好,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娥子说:“那咱就歇一会,把第一山亭一看回家吃饭,下午先在灵秀湖畔逛逛,看看十景之一的‘圣积晚钟’,明天直上金顶,把十大美景一个一个地看一遍。回去之前再到灵秀温泉泡泡,洗澡c游泳都可以。” 大家在这里只歇了一会,继续走着看着享受自然风光。最后走出报国寺,娥子在前边领着走了一会说:“你们看,前边那座闪光的铜亭就是入山‘第一山亭’了。它的确是我国目前最大的铜亭,高低十六米多,宽窄长短也有六七米哩。这座亭子表现了峨眉山的宏大气势与宽阔胸襟;同时展示了丰富而深厚的文化底藴,是该山古今文化的缩影。” 一行人顺着娥子的手势抬头看去,前边果然有座金碧辉煌的亭子,老远就见它重檐翘角c气宇轩昂,一定是经过精工巧构而成的。 众人走到跟前再看,亭子中间屹立的东西也是纯铜铸造,高有两米五左右,宽也有两米多。水浮莲花上托着晶莹透明的水晶宝石,星光璀璨,煞是好看极了。基座上c莲瓣上都雕刻着许许多多人物c花卉图案。 娥子又介绍着说:“这就是峨眉山的标志物,雕刻着峨眉山的新旧景观c美丽自然,和历代有名的七个人文故事。里边的文化内容及其丰富,寓意相当深远,人家都称其为‘世界之星’,可惜咱知道得不多。” 常大伯说:“看这座亭子成色很新,可能建造的时间不长。工艺的确很好,一定是出于名家之手。胸襟宽阔不知从何说起?一座亭子有啥胸襟哩?我倒是觉得这么多铜要值不少钱哩,用来造它代价太大。” 娥子又说:“你说得不错,这座亭子和金顶上的大雄宝殿都是新建的,出于中国著名的工艺美术大师,朱炳仁先生之手,是我国举世无双的大型铜建工程。其建造技巧空前绝伦,文化内涵高深莫测,一一一一。”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我是说造这样的亭子c宫殿,什么材料都可以;要记载历代高僧c名人的丰功伟绩,平常的纸张完全能行,为啥要用价值高c用途广的铜质材料?国家要实行四个现代化,铜在导电方面是最好c最快的东西,用它来铸亭修殿,国家难道不知道大材小用吗?” 柳枝忙说:“对呀,我说现在的铜线那么贵,一卷就要好几百元,原来把铜都弄来修了亭子。铜太缺价钱就高,要是这么搞下去,铜跟金子一样值钱啦。唉,现在的人太瓜了,尽拿有用的东西弄些没用的事。” 娥子说:“咋能说是没用的事?这算啥哩,圣积晚钟是明代用紫铜铸造的,重量就有一万两千五百多公斤,高有七八尺左右,直径也有两米。是峨眉山第一大钟,极其珍贵,素有巴蜀钟王之称。钟身满是经文,还有历代帝王和高僧的名讳,是峨眉十景中唯一的人文景观。钟声特别宏达博远,八角钟亭建筑得别具风格,已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老蝴蝶说:“过去的人也太傻c太笨了,把铜钟造得那么大c那么重,人咋弄得动哩?敲起来都是费劲的。声音再大c传得再远也没用处。” 娥子争辩着说:“听人家说用处可大啦。佛教认为:钟声可以警醒顽愚,使其自我反省,检讨自己的过失,规正自己的行为。清朝有名诗人还为它做过诗,诗人叫啥名字我忘了,诗的原文是:万金熔铸自何年?长做龙吟散晓烟。留镇山门开觉路,声声高澈大峨巅。”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过去的人用钟声报时,多少还有点用处;现在人人都有手机,随时可以知道时间,钟声一点用处也没有了。至于那些虚拟说法,都是封建帝王为了便于统治,用来愚化人民的伎俩。如今可是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还是支持佛教发展,咱就不知所为何来?” 祥合说:“为啥,这就叫唯物辩证法。中国的佛教道教历史悠久c源远流长,想要彻底消除这种思想是不可能的,只有让其存在着才能相安无事,达到和谐社会之目的。人吗,观点不同,认识不一在所难免,唯物主义虽然正确,但唯心主义思想根深蒂固,只能用时间和事实慢慢改变。” 小乔也说:“是呀,社会上的事物相当复杂,有许多事情明知不公平,还得照不公平来。有些说不通的事,也只有用唯心主义来安慰人心。” 柳枝扭着头说:“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有啥不好办的?国家这么强大,还有什么办不到c管不住的事哩?婆娘生娃都能管住c环境污染都能管住,迷信思想就破除不了吗?可能就没想管。” 老蝴蝶说:“这话说得不错,有些干部自己都相信这一套,还怎么去管别人?如果知道不对却继续支持,那不是没安好心,日弄人吗?” 他老婆嘟囔着说:“咱们只看热闹就行了,说那些话干啥呀?人家不管怎么弄,不管花多少钱,与咱有啥关系?要看就仔细看吧。” 小乔说:“是呀,上边刻了那么多文字经典,仔细看看也能长点知识。” 老蝴蝶忙说:“老常,你好好看吧,知道了回去写小说用得上。” 常大伯说:“咱的知识短浅,看了也理解不开。这些内容可能对社会没有什么危害,能够和平共处就行了。我只是可惜这么多好铜没有用到好地方,弄这些东西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有点暴殄天物地感觉。” 常大伯没有细看雕刻着什么内容,只是一个劲地用手摸着,嘴里不停地可惜着这些优质紫铜。但他却没想到,令他可惜的东西还在后头。正是:紫铜建亭算什么,黄金裹体没见过,要知所言何等事?下文接着继续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5住农家钱少享美味 登金顶怨多问普贤 大学毕业没工作,回乡创业也不错。 发展旅游山民富,实惠当数农家乐。 祖国山河无限好,寺院佛像犹太多。 贴金耗资划不来,安置贫苦是正觉。 在家能节约,出外花费多。如今人有钱,旅游图快乐。 信仰没有错,灵验凭感觉。国民游山水,佛会做什么? 闲话不要多,正文抓紧说。上回说道:常大伯一行,在峨眉山看了第一座名山古刹,‘报国寺’里的四重大殿,诸多佛像,发表了几次让佛教信徒不能容忍的可怕言论。险些掀起风浪,惹出乱子。 在讲解人员和自己人的弹压劝解下,终于平息了争端,恢复了旅游胜地的正常秩序。他们不再看佛,走出佛殿,去游其他自然风光。把报国寺里的花影亭c七香轩c吟翠楼c待月房c钟楼c鼓楼c茶园等许多新旧建筑和自然景观看完以后,又去参观了名山和第一山亭。 亭子修建得确实不错,大家都为它辉煌的气势c高超的铸造工艺所折服,有地誇赞,有地感叹,常大伯却为那些珍贵的紫铜可惜的不得了。总觉得铜在祖国四化建设中用处最大,用它铸造这样的亭子太不值得。 常大伯一个劲地惋惜着,连那些精美的图案花纹c深奥的文字内容也无心细看了。老蝴蝶叫他好好看看,回去写小说可能用得上。 常大伯往台阶上一坐说:“用不上,咱写小说粗浅通俗,反应社会上的现实情况,和人家那些高深莫测的经典格格不入,再看也是过眼云烟,留不住,记不住,也理解不了,怎么能用到我写的小说中去?” 柳枝也往他旁边一坐说:“对啦,把人转得两腿乏,肚子都饿啦,到底看了些啥吗。唉,尽是些佛像寺院,神神道道的事,咱们这些老家伙看了不要紧,反正快死得了。年轻人要是信了,把娃一辈子就耽搁啦。” 老蝴蝶说:“是呀,这种担忧不无道理。你们想想,年轻人是社会动力,国家希望,如果都去学道诵经c修仙成佛,成天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只会说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么,社会将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老婆夫唱妻随:“对呀,年轻人要是信神拜佛c修道念经,谁来干正经事呀?人一辈子吃的用的c穿的戴的,佛能给你造出来吗?” 祥合忙说:“对啦,对啦,你们这就叫蒿目时艰,想得简单,国家领导是干啥吃的,你们能想到的事人家想不到吗?尽操了些闲心。” 小乔也说:“是呀,国家建立了那么多小学c中学c大专院校,就是为了从小教育年轻一代,长大成为国家栋梁,社会基础。佛教学院虽然也有,数量不多,和正规学校相差很远,永远不会成为社会主流。” 常大伯站起身说:“不说了,这大概也是唯物辩证法吧?佛教可能也有人家的道理,教会学校c教会医院中外都有,也干了不少好事。” 杏花一直照看着两个孩子,陪她们一块玩耍,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对人家的讲解c谈论,一句也没进耳朵去,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娥子这时说:“大婶说肚子饿啦咱就往回转,也到吃饭的时候啦。” 柳枝也站起身说:“对,先把饭吃了再说,咱就慢慢往回摇吧。” 娥子在前边带路,一行人走出名山牌楼,向报国寺对面的凤凰堡走去。路不远,也很平,轮椅在上边一点也不费劲,轻轻扶着就行了。 娥子家的农家乐面积虽然不大,风景也很优美,门前翠竹青青c草木葱葱,左边笼养绿鹦鹉,两旁悬挂红灯笼,中间一块大字匾,门扇八行亮铜钉。院里楼房两边盖,上层进入云雾中。 常大伯看横匾上的大字开口念道:“四娥农家乐,好名字。听说峨眉山是大峨c二峨c三峨山的总称,你这儿怎么还多出一峨了。” 娥子说:“我们这农家乐是四个姐妹合办的,因而叫四娥农家乐,和峨眉山的峨字不一样。大家请进吧,先洗洗,再进餐厅用饭。” 先前放车那个女人出来迎接着说:“大家来了,欢迎,欢迎,都请进吧。娥子,先把房间登记好,让客人进去洗个澡,歇一歇就吃饭。” 常大伯抬头看看说:“啊!好高呀!我们有残疾人,能不能住在底层?”那个女人忙说:“不怕,不怕,有电梯哩,再高都不怕。山区里平地少,利用空间比多占地划算。客人住高了空气好,眼界也开阔。” 柳枝走进门朝两边看看说:“天哪,你们把农家乐弄得跟大宾馆差不多啦。盖了这么高的楼房还有电梯,比我哪里的人有钱多了。” 娥子说:“我们这里的人沾了峨眉山的光啦。以前很穷,自从开发了旅游事业,一年比一年好,到现在,这一带的群众都富足啦。” 常大伯大声说:“富足啦还不满足,不在你们这里住的人,车都停不成。你们这样做,不觉得有点霸道吗?真真是人心没底,富了还想富。” 娥子又说:“人都有个争胜心吗,不管弄啥的人,都想弄得比别人强。看上这种事的人太多了,外地来竞争的人也不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家要来争抢,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不使点手段,饭碗就保不住了。” 小乔插话说:“这也难怪,商场如战场吗,用点手段无可厚非。” 祥合说:“那就先看房子吧,我们人多,得好几间哩。有单人间c双人间c三人间吗?尽量都在一层楼内,我们之间好互相照顾。” 那女人说:“有,有,单人间五十c双人间七十c三人间九十块钱。比大饭店便宜一半子,条件并不比他们差,保证让客人满意。” 柳枝扳手指算着说:“咱们要一个单人间五十,两个双人间一百四,一个三人间九十。天哪,住一晚上就得二百八,还说价钱便宜。” 小乔说:“按旅游区的住宿价格来说,这个价的确是最便宜的。” 哪女人又说:“知道便宜就好,要是住高级饭店,你们大小九人,起码也在一千上边。其实,他们能高级个啥吗?还不是一样睡觉哩。” 娥子把他们领进电梯,上到十一楼,打开四间房子的门让大家看。常大伯和众人看了看说:“不错,设施齐全c干净卫生,可以可以。” 娥子说:“不光设施齐全,室外还有阳台,站在外面吸收新鲜空气,还能看到好多地方,整个凤凰堡c圣积晚钟都可以看到。” 柳枝说:“好,好,我们先进去洗洗,你快下去准备饭菜吧。” 娥子下楼去了,小乔进了单人间,祥合c杏花和孩子进了三人间;常大伯和柳枝,老蝴蝶和他老婆,分别进了两间双人间。 住房里被褥洁净,床铺柔软,柜子明亮c座椅舒坦,花灯漂亮c电视平板,卫生间里淋盆浴,电器烧水时间短,坐便很方便,腿残也保险。 众人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办完公事,简单的洗了洗就坐在椅子上烧水,躺在床铺上休息。只有老蝴蝶大便完只洗了洗手说:“老婆子,你自己洗澡吧。我这人和人不一样,不麻烦你,回去洗一回就行了。” 他老婆说:“你一直都是别人推着,一步路没跑,一点水没出洗啥哩。去烧水吧,让我大概冲冲,脚腿都跑胀了,不洗缓不过来。唉,人家洗澡都是两口互相洗哩,就是我,有你还不如没有老汉。” 老蝴蝶忙说:“我,我手好着哩,坐在轮椅上也能给你洗脊背,咋能说不如没有。你洗吧,就是脊背后边够不着,我完全可以。” 他老婆说:“行了,我用毛巾大概洗洗就行了,不敢劳驾你。人民的大功臣吗,我应该伺候你。我要是有个啥麻达,谁来伺候我呀?” 老蝴蝶笑着说:“快点洗吧,你又不告状,能有啥麻达吗?万一生个什么病,媳妇不是很孝顺吗?还有咱们的节节,你用不着熬煎。” 大家洗毕一会,娥子就来通知吃饭。一行人乘电梯下到底层,走进餐厅,里边吃饭的人数不少,他们九个坐了一张中间能转动的大圆桌。 菜上来了,先是传统的荤素坐菜九个盘子。各种水酒饮料都有,想要什么点什么。祥合先给孩子要了两杯鲜榨橘子汁,两个孩子不会让人,端起来就喝了一口说:“好喝,好喝,可好喝啦,给你们都要吧。” 祥合看着老蝴蝶问:“老花叔,白酒品牌太多,你想喝啥呀?” 老蝴蝶瞅着货架上的酒说:“五粮液价大,假多,剑南春昨天喝了,来瓶泸州老窖吧。这种酒喝着实受,价钱也比较合适。” 祥合说:“好,那就来瓶泸州老窖,两瓶红葡萄酒,谁想喝啥饮料随便要。”小乔给自己要了杯芒果榨汁,其他的人没要什么。 祥合给老蝴蝶和自己到了两杯白酒,杏花打开一瓶红酒,给常大伯c老蝴蝶老婆c柳枝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招呼大家随便吃喝。 桌子虽然很大,中间能转,大家吃着却很方便。人肚子饿了菜味自然不错,觉得每种菜都很可口。特别是一种雪水泡菜c石磨豆花,还有一种凉拌土鸡丝都有地方特色,众人吃着新鲜,很快就亮出了盘子底。 紧接着,一个一个地上了九大碗,什么韭苔回锅肉c土豆烧鸭子c藿香炖蚕豆c香菇煮熏肉c牛肉丸子汤,还有黄花木耳c山药竹笋等等一些地方特产,肉不腻不顽,菜不淡不咸,一个比一个好吃,值把大家吃得胃满肚饱,连声叫好。老蝴蝶说:“不要菜了,来点主食就好了。” 招待人员给每人端来小小一碗米饭说:“米饭不算钱,十碗八碗随便吃。”老蝴蝶大笑着说:“你们说放心话哩,现在上米饭,谁能吃多少?要是先上米饭,我就吃他个十碗八碗,省得掏钱吃这些菜啦。” 招待人员也笑着说:“行呀,米饭是我们这里的主粮,不怕人吃。那你明天就先吃米饭,米饭吃饱了,吃不成菜可别后悔呀。” 老蝴蝶又说:“不就这些菜吗,吃一回就不后悔啦。不出钱的米饭吃不了,那才叫后悔哩。”服务员又说:“我们的特色菜多着哩,还有上品美味‘坛子肉’,香味几里远都能闻到;名扬海外的‘钵钵鸡’,美国人直竖大拇指,独一无二的‘粉蒸牛肉’,你不吃可真要后悔哩。” 常大伯吃着饭说:“你说得再好,我们明天要上山,不可能赶回来吃饭。早晨走得早,起来吃个早点就得出发,中午饭在山上随便吃点。” 那个女人走过来说:“到山上也能吃好,我们在洪椿坪设有分店,一个‘开口笑’火锅就够你们这些人吃啦。每人三十块钱,两个孩子就不要钱啦。除了牛羊肉有限制而外,其他的东西随便吃,直到吃饱为止。” 小乔笑着说:“你们四娥真会做生意呀,今天就把明天的事盘算好了,不怪弄了这么大的成绩。你们的饭菜的确物美价廉,服务也很周到。” 那女人又说:“我们搞这个农家乐解决了二十个青年就业问题,不是为了挣多少钱,发多大的财。我们是多中取利,有个稳定职业就行了。” 祥合看着她说:“你们都是当地人,普通话说得这么标准,看样子,文化程度一定低不了。不然,不可能把农家乐搞得这么好。” 那女人说:“你眼光不错,我们四娥都是大学毕业生,毕业后就业艰难,干脆不看人家的脸了,回来依靠家乡的自然优势,向政府申请了创业贷款,在国家政策支持下办起了农家乐。我们姐妹共同努力,终于干出了点成绩。今天见你们说普通话,明天见了外国人也会说英语。” 柳枝看着她羡慕地说:“有文化就是好呀!可惜我四宝没考上大学,有啥出息吗?恐怕只能打一辈子工,下一辈子苦,媳妇都不好问。” 小乔忙说:“大婶放心,四宝没考上大学也会说英语,用处大着哩。他在厂里积极肯干c工作踏实c认真负责,媳妇并不难问。” 常大伯见缝插针:“是吗,那你帮他说一个吧。只要四宝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你大婶才能放心。她这人呀,心一直在四宝身上刻着哩。” 小乔只好说:“那当然啦,能帮上的忙一定会尽力而为。四宝这娃,看着聪明伶俐,干工作也可以,好像在这方面缺点心眼,不会一一一。” 祥合忙说:“四宝年龄尚小,情犊未开,在这方面还没有成熟。往后,随着年龄增长,自然会无师自通的。有句名言说:春到园中花自开吗。” 老蝴蝶也说:“是呀,这种事不能着急,到时候自然就解决啦。咱现在把心放宽,尽量吃好c喝好c游玩好,那种心还是不要操了。” 杏花给婆婆的小碗里夹了块肉说:“妈,快吃,快吃,熬煎啥哩!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叫我前夫媳妇在她娘家给四宝引一个。她娘家那穷苦地方,再改革也没有这里好。咱只要有好小伙,不怕问不到好媳妇。” 柳枝吃着饭说:“你前夫那媳妇,人的确不错。她要是能给四宝引个媳妇,一定是个好人。”大家埋头吃饭,一时没人说话。 小乔吃好了就去柜台算账,清完手续过来说:“人家这里的确物美价廉,这么大一桌酒席,连水酒饮料,总共四百多元,够便宜的。” 柳枝说:“一顿吃了四百多还便宜,一个人平均五十。咱在县里住院的时候,两个人在食堂吃饭,一顿老是十几二十多块钱。” 常大伯说:“你那时病刚好,吃得少,饺子二三两就够了,一碗杂酱面都吃不完。再说,那些都是平常小吃,咋能跟人家这正规酒席比哩?” 祥合说:“是呀,自己在家里做饭吃才省钱,出来旅游就是花钱的事。人家摊这么大的底,当然得有点利润。今天这顿酒席要是在大饭店里,怎么也得一千多。咱们如果再能来,还是住这样的农家乐比较划算。”正是:农民旅游住农家,难事不难有办法。 服务热情态度好,各种条件都不差。 住房卫生设备全,饭香菜美叫呱呱。 路线不熟有向导,物美价廉聊咋啦。 大家吃完饭,娥子及时过来招呼着说:“怎么样,都吃好了吧?下午先到钟亭看看圣积晚钟,把峨眉十景之一看了再去灵秀湖畔游玩。” 常大伯说:“还是直接去灵秀湖吧。圣积晚钟你中午已经介绍了,不就是个十几吨重的大铜钟吗,有啥看头?至于你说的那些经文啦c历代帝王名讳啦c高僧法号啦,咱看不懂,也不想知道,干脆省略了吧。” 老蝴蝶剔着牙缝说:“有一点我不明白,就算是峨眉山最大的铜钟,为啥要叫‘圣积晚钟’哩?这里边不会没有原因吧?” 娥子忙说:“当然有原因,该钟是明代的别传禅师募化铸造。原先悬挂于入山第一大寺,‘圣积寺’内的老宝楼上,多于晚上敲打,声如龙吟c入耳清心,因而叫为圣积晚钟。直到一九五九年的时候,圣积寺坍塌,铜钟被置于路旁,一九七八年才由文化部门将其迁移到凤凰堡上。并建钟亭,覆盖维护,树碑立传,成为峨眉一大景观,国家重点保护文物。” 老蝴蝶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圣积寺五九年坍塌,可能是破旧立新的时候拆了吧?七八年就是刚开放的时候,文化部门才想起保护它。” 常大伯叹口气说:“十几吨重的铜钟,明朝的和尚可以募化铸造,现在迁移一下也得国家出钱。当地群众跟着沾光,也没见有出资捐赠的。” 柳枝说:“唉——尽日了些闲杆。叫我说,让人看看能弄啥?都不如砸了,十几吨铜哩,用在国家建设上所起的作用,一定比这大得多。” 老蝴蝶老婆又劝着老话说:“老嫂子,用处再大也不是咱管的事。咱现在是有今没明的人了,趁眼窝睁着多看看,腿脚能动多转转,胃口好着多吃点,至于公平不公平,有用没有用,那些都不是咱操的心。” 小乔说:“对,这话说得极是,现在就去灵秀湖吧。至于那口古钟,已经听了这么多就不专门去看了,省得大叔又可惜铜用错了地方。” 娥子说:“行,如果谁想看,明早站在阳台上也能看见。峨眉山面积大,名胜古迹特别多,如果件件都要看到,指望放假这几天不可能。” 祥合说:“那就得抓紧时间,捡重点隔三见一地看看就行了。”说罢,推着老蝴蝶前边就走,其他人跟着走出餐厅,随娥子慢慢前行。 灵秀湖畔果真风景如画,只见到处杨柳依依c翠竹婷婷,周围密林郁郁c小径幽幽,远眺群山叠翠,近观歌舞升平,真是个好去处呀! 娥子又在前边说:“这灵秀湖是峨眉山三大水上乐园之一,面积一点八万平方米。光温泉就占地四百多亩,投资一点六亿元,修建了多种形式的露天c室内浴池,还有冲浪区c漂流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柳枝指着前边一大片人问:“那些人手奓腿弯的弄啥哩?” 娥子说:“人家是在练养生太极拳,有专家培训指导哩。听说能延年益寿c强身祛病,我们实在太忙了,想练练也没时间去。” 柳枝忙说:“别去,别去,去了就挨错啦。那些都是哄骗人的,目的还是为了赚你的钱。年轻轻的娃,劳动就能锻炼身体,不要上那种当。” 祥合说:“练太极拳的确能强身健体,没有事的老年人借此消磨时间,满足心理需要。有事的年轻人当以事业为重,别在那上边浪费时间。” 娥子又说:“年轻人去的也不少哩,还有好多外国人都来学习。” 小乔说:“现在的人都想健康长寿,爱赶潮流,有时间去学着练练也没有什么坏处。只要不入迷上瘾,把自己的正事耽搁了就行。” 湖畔上景色优美c游人如织,周围青山环抱c百鸟争鸣,湖里碧波荡漾,轻飘着画舫游船。小乔说:“要不要租个游艇到水里逛逛?” 常大伯说:“咱们这些人都是旱鸭子,到水里不适应,在湖岸上转转就行了。游艇忽闪忽闪的,有人发晕就麻烦了,孩子也得多操心。” 杏花也说:“就是嘛,这么好的风景,到水里去太担心了。”小乔不再多说,一行人在湖畔上走着看着,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娥子指着远处一座座建筑物介绍着,那儿是什么会所,那儿是什么山庄c小区c宾馆c剧场,什么公司,什么商城等等许多地方。 累了,路边有休息厅,渴了,到处都有饮品摊点。他们就这样游转了一个多小时,又慢慢地往回走,回到凤凰堡农家乐天就黑了。晚上肚子不饿,只吃了点水果就乘电梯上楼,各人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 柳枝坐在床上,双手揉着两条腿说:“唉,逛啥味气哩,看那些东西能弄啥?把人转得两腿乏,不如呆在自己家里不出来。” 常大伯说:“咱们这样的人,能游个啥吗?就是拿钱给自己买罪受哩。然而,祖国的大好河山,一辈子不看一看,又觉得有些遗憾。你的身体不行,明天不跑啦。开车直接去万年寺,坐缆车上金顶一看,别的地方就不去啦。后天再去都江堰看看就往回走,早点回到家里就不累了。” 柳枝说:“唉,人多啦,小乔爱逛,老蝴蝶出来一回不容易,一个人不行就把大家的兴趣扫啦。干脆,我明天在这里歇着,你们想怎么逛就怎么逛,爱逛几天就逛几天,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影响大家玩不好。” 常大伯说:“不行,不行,咋能把你一个人撂下?我也不去了,住在这里陪你,正好把这两天经过的事记一记,免得回去想不起来。” 柳枝又说:“你去吧,一辈子就来这么一回,不看可能再没机会啦。那些东西你看看或许还有用处,我看不看都是一回事。” 常大伯说:“累了早点睡吧,明天再说。这房间设施齐全,有电视咱也没精神看。咱们住的房子应该简单一些,价钱还能降低一点。” 柳枝说:“睡吧,睡吧,再别算那些账了。人家有电视,自己没本事看怪谁哩。”常大伯又说:“我想给老板建议一下,再弄些简单一点的低档房子,游客的住宿花费还能小一点,与她们也有好处。” 柳枝不耐烦地说:“快睡你的,尽操了些闲心。出来旅游的都是有钱人,谁在乎那几个钱?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舍不得花钱。” 常大伯不再多说,熄灯睡觉。人逛累了睡觉香,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大家起床洗嗽完毕就下楼,到餐厅里吃早餐。早餐有包子稀饭,点心茶蛋,油条豆浆,小菜枣糕,品类众多,有吃有喝,谁爱吃啥尽管说。 常大伯吃着早点说:“祥合,你妈大病初愈,身体不好,连日劳累恐怕支持不住。我陪她在这里休息一天,你和大家去吧。” 老蝴蝶忙说:“你不去我两个也不去啦,咱四个老家伙在这里休息也是个伴。让他们年轻人去,三个大人带两个孩子也松泛。” 他老婆也说:“本来么,旅游就是年轻人的事,老汉老婆游啥味气哩?尤其是你这样的人,行动一步都不行,把人家拖累得游不好。” 常大伯说:“别胡说啦,拖累啥哩?你知道,我对旅游从来不感兴趣,你爱逛却出不去啦。主要是为了让你出来逛逛才组织了这次旅游。” 祥合说:“老花叔,你不去就把主题丢啦。你是全县人民的功臣,咱厂里的元老,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要是不去,咱就打道回府吧。” 老蝴蝶老婆说:“他算啥元老哩?要不是在果品厂里挣几个看门钱,恐怕早就饿死了。我们应该报答果品厂的活命之恩,不能再连累啦。” 杏花插话说:“哎呀,看门也是凭下苦挣钱,咋能说那样的话?我看不如让婶子和我妈在这里休息一天,咱们带老花叔上山旅游。” 他老婆又说:“不行,你们推着可以,拉屎尿尿咋照顾哩?” 常大伯争着说:“有啥不行的,行动祥合管,拉屎尿尿我包了。” 柳枝说:“就这么办吧,咱两个老婆子,看不看还不是那回事吗。” 那个女老板听到这话就出主意说:“出来旅游不是住店来啦,我看谁都可以去。把你们的车取出来开到咱这门口就坐,一直开到万年寺,坐缆车直达金顶,从金顶就可以看到万佛顶,回来也可以坐缆车,中午把车开到洪椿坪吃饭,看看附近景点,一天不用步行都可以。” 祥合说:“取车容易停车难,万年寺要是没地方停咋办呀?” 女老板笑着说:“放心,有我们领路,啥都不难了,只要车能到的地方都可以停。今天在洪椿坪吃饭,保证让大家感觉一新,满意而归。” 柳枝说:“这么说来,那就都走。车拽到半坡里啦,能叫挣死牛,也不叫停住车。我,我今天就豁出啦,吃好了,逛好了,死了也不亏。” 常大伯看着她说:“你不亏我还亏哩。咱要量力而行c适可而止,不行就歇一天。可不敢弄屎巴牛支桌子的事,撑不起就压破啦。” 柳枝又说:“不咋,不咋,我没有那么枵气的。放心,压不破。我这病不是要加强锻炼吗,旅游就是锻炼来了,多跑点路没有坏处。” 祥合说:“那就都走,咱尽量少步行,实在要走的地方就走慢点。” 小乔说:“对,吃了就走,大婶走不动了我扶着。咱们就跟平常过日子一样,累了就歇。出来旅游一回不容易,住在店里算怎么回事吗?” 大家吃过早饭,女老板和祥合把车取回来对她们的人说:“娥英,金顶万年寺你熟,带上几根竹竿陪她们去,让娥子去领那两拨游客。” 不大一会,有个比娥子还苗条的姑娘走来说:“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今天由我带大家去金顶玩玩。祝列位玩得开心,旅途愉快。” 杏花看她双手拿着四根一米多长,比锨把细点的竹竿就说:“我们不是丐帮,你拿几根竹竿干啥呀?莫非要教我们打狗棒法不成?” 那个叫娥英的姑娘笑着说:“我又不是黄蓉,不会什么打狗棒法。带竹竿是有备无患,怕你们谁的腿走累了,它可以顶条腿用。” 众人知道了怎么回事便不再多说,带了点饮品就出门上车。娥英坐在前边给祥合指路,不到半个小时便来到万年寺停车场,并顺利地停好了车。娥英把人领到索道入口,让大家坐下休息,自己和小乔去排队买票。 常大伯看着周围环境说:“这里跟车站差不多,候车室里的人不少呀!买票都要排队哩,坐上缆车不知得等多长时间?” 老蝴蝶说:“国庆节放七天假,干部都出来旅游,人咋得少哩。我觉得现在放假太多,时间太长。干部少工作,学生少学习都是损失。” 他老婆瞪着他说:“看把你能的,人家能放就有放的道理。” 祥合看着墙上的缆车线路图说:“这条索道只有一千四百多米长,不到三里路。不是说直达金顶吗?好像到万年寺就没有了。” 正说着,娥英买票过来听到这话就说:“早晨雾气太大,太阳出来就到半中午啦。先坐缆车到万年寺一游,等雾气散了再去正合适。” 常大伯忙说:“万年寺就不去了,还不是些庙宇佛像。昨天在报国寺看得够够的了,把那些东西过来过去看啥味气哩。” 娥英忙说:“万年寺和报国寺大不相同,七重大殿,各有特色。始建东晋时代,唐宋以前叫白水寺,明朝更名为圣寿万年寺。其中有座无梁砖殿建于明代万历年间,高1712米,阔1579米,进深1606米。下为方形底座,上成半圆形中空穹窿顶。形状像蒙古包,象征着天圆地方之概念。如此庞大的建筑无梁无柱,所有的壁c顶c门楣c窗棂皆为砖构。显示了明代高超地建筑技艺,是目前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纯砖建筑物。” 常大伯听到这里说:“这倒值得一看,寺院中有这么大的纯砖建筑物,的确是见所未见c闻所未闻的古建奇迹。咱哪里过去烧砖的暗窑就是无梁无柱的穹窿形顶,但都很小,外面还用土围着,不知此殿是怎么建的。” 柳枝说:“管它怎么建起来的,咱又不想当泥水匠,盖得再好,技术再高,与咱有啥关系?不看,不看,没有好风景就不去啦。” 小乔着急地说:“票都买啦,不去咋办呀?不知能退不能退?” 娥英说:“退啥哩,哪里好风景多得是。索道途中景致优雅c山色青翠,到处如诗似画,无不令人陶醉。著名的峨眉十景之一,‘白水秋风’就是哪里的白水池。其池水清如镜,不但能饮能用,还能疗毒祛病,月光山影入池中,水天一色醉游人。来宾未到万年寺,枉在峨眉游一回。” 祥合马上拍板决定:“那就去吧,这么好的去处为啥不去?出来旅游就是到处游着看哩。如果这也不看,那也不看,咱就不用出来啦。” 正说着,工作人员叫号上车,娥英把往返票让他看了看叫人上车。工作人员数着人数说:“孩子不算也该买八张票呀,怎么只有六张。” 娥英说:“你怎么把导游忘了?还有残疾人也应当免费呀。”那人看着老蝴蝶说:“上边有规定,残疾人可以享受半价优惠,不能全免。” 娥英又说:“上边还有规定,因公致残者可以全免。他和一般的残疾人不一样,为人民的利益被歹徒报复致残的。我们峨眉山应当弘扬社会正气,热烈欢迎这样的人前来旅游,所到之处全部实行免费。” 那人点着头说:“这话不错,上边有这种说法,那就进吧。” 大家就跟乘火车似的进站上车,对号入座,把老蝴蝶的轮椅放在没有座椅的地方。娥英则没占座位,在车厢里跑前跑后,左右照应。 车开动了,坐在里边的人立刻进入空中。为了让游人欣赏美景,速度不是很快,两边的青山绿水c奇石景观迎面而来,缓缓后去。真个是风光秀丽c景色怡人,把峨眉山的雄伟c秀丽c奇异,三大特点尽收眼底。 众人坐在里边晃晃悠悠c飘飘欲仙,真可谓美不胜收,使人流连忘返。的确是:省时省力又安全,好看好玩有感受的旅游方式。 柳枝兴奋地说:“好呀!真好,这才叫旅游观光哩。”老蝴蝶也说:“的确美呀!这里的自然风景特别好看,比在庙里看神像强多了。” 两个孩子也高兴得连喊带叫c又说又笑,一会跑到这边瞧瞧,一会又到那边望望。祥合c杏花嘴里叫着孩子,眼睛贪婪地看着美景。 娥英不停地指着来去匆匆的景象介绍着:这片是什么植物,那块有什么动物;这儿是什么奇石绝壁,哪里有什么深潭清涧。可惜索道不长,时间太短,眼前美景忽忽闪闪,一会儿就到了索道尽头万年寺。 万年寺山门古老,台阶很多,老蝴蝶的轮椅几乎就跟抬上去的一样。门口游客很多,一边买票边售香,进门还有许多讲究,男人先迈左脚c女人先迈右脚,进去还不允许拍照,说什么‘佛只能照你,你不能照佛’。 娥英和小乔去买票,常大伯看着那块进门须知的牌子想:这里比报国寺更加辉煌,这些进门讲究也是别具一格c前所未有的。 娥英买票过来说:“进吧,这座寺院是明朝万历皇帝为母亲祝寿的地方。他想叫母亲万年长久c寿与天齐,就把唐代叫的白水寺,改成了万年寺。内有七重大殿,比报国寺更加雄伟壮丽,咱们先看那一殿呀?” 常大伯说:“咱们只看无梁砖殿和白水秋风,其他的一概不看。” 娥英领人往进走,门口有人指导规定姿势。常大伯说:“喂,师父,我们这轮椅怎么进呀?”那人看着他们把手一摆说:“推着进吧。” 娥英把大家领进山门,绕过许多地方,看了不少石狮石像,来到砖殿门口,这座建筑与所有庙宇亭阁截然不同。正如前边所说,整个建筑纯粹用砖砌成,连一点木料c钢材也没有,游人无不感叹不已。 常大伯由衷地说:“这座建筑在所有的庙宇亭楼中的确是独一无二的,在没有机械c没有现代设备的明朝建成这种形式的大厦,其建筑技术是何等地高超呀!我就想不明白,当时为啥要在这么高的地方弄它哩?” 老蝴蝶说:“是呀,这么多材料弄上山,那要耗费多少人力呀!” 娥英说:“为啥,万年寺是皇帝为了给他妈祝寿修建的。你想,皇帝要弄的事就是集全国之力,萬里長城都能修起,何况这些寺院哩。” 柳枝说:“过去的皇帝就会日闲杆,给他妈祝个寿,在哪里不是一样的,为啥要在这么高的山上修这么大的寺院?劳民伤财c不得好死。” 小乔说:“不光是为了给母亲祝寿,更主要的是给自己留名。” 祥合也说:“现在还不是一样,不论谁在啥地方当干部,都要搞点标志性的建筑,自己升迁离任,功绩c名望永远都与世长存。”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当官的为了自己名望,从来不顾及百姓死活,也不会吝惜国家钱财。咱们在外边转着看看,就不进去了。” 柳枝瞪了他一眼说:“要看就好好看嘛,为啥又不进去了?”老蝴蝶也说:“咱们能到这里不容易,已经来了,怎么也得进去看看。” 常大伯大声说:“能看个啥吗?都是老一套,除了神像还能有啥?” 娥英忙说:“这里边值得一看的东西多着哩,光那些高超的彩绘壁画就够你看啦。雕刻着全蜀地区的山川形势c云栈剑阁和所有的水陆途径。圆形顶上绘着四个飞天仙女,形象生动逼真,色彩鲜艳绝伦;怀里抱着琵琶c箜篌c芦笙c笛子四种乐器,一定会让你大饱眼福c啧啧称赞。殿后的行愿楼里珍藏着‘三宝’,都是极其罕见的无价之宝。” 常大伯说:“听你这么说,砖殿里好像没有佛像,那就进去看看吧。” 娥英说:“寺院里佛是主角,每座殿里都少不了。不过,这座大殿里的佛像与众不同,其珍贵的装饰c非凡的仪容,保证让你看了还想看。” 祥合又说:“那就进去看吧,佛又不吃人,看看怕啥哩。”说罢,推着老蝴蝶的轮椅就往进走。小乔紧随其后,杏花追着两个孩子也进去了。老蝴蝶老婆看看柳枝,手拉着手也往进走,常大伯只好随后走去。 大家走进那座圆形拱门,首先进入眼帘的还是一尊高大威严的普贤铜像。可真够富态的,只见她:头戴五佛紫金冠,六颗宝珠不一般;双耳佩环c颈栓项圈,胸垂佛珠c身着披肩,彩带环系c外氅直穿,头微左斜c庄重美观。双眉清秀,鼻小口端;两眼含神平视,腮脸丰满自然。华贵美丽人敬仰,典雅端庄富神仙。两臂弯曲在胸前,手执如意上有弯;莲花宝座高两米,坐下白象耳垂肩,目光下视六颗牙,虔心向佛能升天。 这尊佛像四周还有万尊小佛围绕c各种瑞兽拜服,真是威风到极点了。老蝴蝶仰头看着说:“这么大的佛像,可能是泥塑的吧?” 娥英说:“纯纯的纯铜,你摸一摸,拍一下就知道了。”说着用手摸了摸,轻轻地拍了一下,佛像马上发出‘嗡嗡’之声,直进耳门。 柳枝惊讶地说:“啊!真是铜的。这么大的铜像要多重哩,不知是怎么弄进来的?莫非菩萨真的能变大变小c随心所欲不成?” 老蝴蝶老婆说:“咋可能哩,要是真有那种本事,咱也该敬他了。” 娥英又说:“都别猜了,它是分段铸造,铆接而成。高低735米,重量621吨。要是一次铸造成功,这么大的模具也很难弄起来。” 祥合害怕父亲又为这些铜难受,连忙岔开话题说:“娥英,你说的三宝都是啥吗?这些壁画再好看不懂,仙女再美下不来,还是看宝贝吧。” 娥英说:“三宝一个是‘佛牙’,传说是释迦牟尼的牙齿。据专家考证,它是一种剑齿象的牙齿化石,距今已有两万多年的历史,极其珍贵,很有研究价值。第二个是‘贝叶经’,为佛门至宝,载有《尊益阿含经》全文,千百年无虫蛀c无霉变c无伤损等诸多特点。第三件是‘万利金印’最为珍贵。方方13厘米,重量四公斤,是明代万历皇帝御赐的镇寺之宝。上面刻着‘大明万历,敕赐峨山,御题金殿,普贤愿王之宝’。” 老蝴蝶说:“四公斤金子要值不少钱哩,可能不会让人随便看吧。” 娥英又说:“实际不是金的,皇帝赐的大印,铜的也叫金印哩。藏在殿后的行愿楼里,出门往后走就到了,咱这就过去看看吧。” 大家看了看就跟着娥英往行愿楼走,常大伯早气得蹲在墙边不动了。他这样的人,面对六十多吨铜材能不可惜吗?但他有啥办法哩,只能自己生闷气,心里抱怨人怎么这般无知?尽拿好东西弄了些没须有的名堂。 娥英见他不正常就疑惑地说:“大叔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祥合说:“没事,他是惋惜这些铜哩。昨天在下边看到铜亭c铜像c铜钟就可惜的不得了,生了一肚子闲气,发了好长时间唠嘈。老认为拿那么好的材料弄些没用的东西太可惜,气得迁怒于神像,不看它了。” 娥英听到这话便走到常大伯跟前说:“大叔,别生气了,走吧。像你这么爱生气,到金顶还不把你气死呀?以前用这些铜算啥哩,现在的科技发达c国力雄厚,各级单位都有钱啦。金顶用的是真正的金子,已经决定给那尊四面十方普贤像筹集两千万,全部用纯金箔贴裹。资金c材料均已到位,正准备挑选吉日良辰动工哩。这可是有史以来最辉煌地举措,不管哪个朝代都无法办到,不管以前的什么人也没有这个能力。” 常大伯站起身说:“国家再强大,人民再富有,也不能这么糟蹋钱财。用两千万纯金干这等事,不知是谁的决定,简直愚蠢之极。” 老蝴蝶说:“这些钱不可能是国家出吧?如果是佛教信徒自愿筹集捐献的,那倒没有什么。人家信教是合法的,给佛像贴金也就应该了。” 常大伯大声说:“不管谁出钱都不应该。钱是用来建设国家,造福人民的,不是造福菩萨天神的。国家不但不该出钱,还应该出面制止。” 柳枝瞪了他一眼说:“莫看自己姓啥为老几吗,说那些话连屁都不顶。管他乌龟王八c臭鱼烂虾,谁爱咋扑腾让他扑腾去,咱只看热闹就行。” 老蝴蝶老婆也说:“是呀,谁出钱都与咱们没有关系,生那些闲气干啥。快走,多游多看少说话,咱就跟那些神像一样始终如一。脸静平c带笑容,谁爱烧香就烧香,谁想磕头就磕头,不管怎么都能行。” 众人又随娥英去行愿楼看了三宝,到白水池欣赏了‘白水秋风’著名景点。其他的巍峨宝殿c大雄殿c弥勒殿c毗卢殿c斋堂c般若堂c幽冥钟楼c鼓楼长廊,都是听娥英大概说说,没有进去一一细看。 走出万年寺,娥英又指指左右两边说:“这两边还有许多好去处,从右侧的石笋沟进去,两公里处就是天然美景‘石笋峰’。此峰直指苍穹,非常壮观,似春笋出土c如玉柱擎天,真乃天下奇峰,堪称世界一绝。峰那边就是白蛇修道的地方‘慈圣庵c白龙洞’。上去就是凌空高悬c如在九天的‘息心所’,息心所下边的观心坡上有棵四十米高的桑树,据学者考证已有千年树龄,至今枝繁叶茂c生机勃勃,且浓荫蔽日,实属罕见。再经过长老坪就到了‘初殿’,也叫‘云窝’;这里除了殿宇佛像而外,还有种奇特的自然现象叫‘云窝不雪’。每年冬天,峨眉山到处白雪皑皑,唯有这里一片葱绿,是冬季动物c飞禽的觅食之地。要问为何如此神奇,至今未有明确答案。从左边上去还有玉泉厅c小金顶诸多地方一一一一。” 老蝴蝶打断她的话问:“喂,你说的这些地方有索道吗?” 娥英摇摇头说:“没有,索道只能到停车场,要去就得拄竹竿。” 柳枝和老蝴蝶老婆互相看看说:“咱跑不动,不去算了。”两个孩子也吵着要去坐车,祥合看看小乔和杏花说:“那就坐车去金顶吧。” 一直沉默寡言c不知在想什么的常大伯这时才说:“人常说:‘看景不如听景’,听娥英这么一说就行了,咱们不可能啥都亲眼看到。” 大家稍微休息一会又坐缆车回到停车场,开着自己的车上到雷洞坪。娥英领着开进停车场,下车的时候带上她拿来的竹竿,给三个老年每人发了一根说:“缆车在接引殿,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你们拄上竹竿慢慢走,我给他两个帮忙推车。孩子跑这段路不成问题,有她妈领着就可以。” 这段路虽然没有多么太远,可都是上坡,老年人拄着竹竿果然能使上劲。轮椅在平路上推着轻松自如,上坡却不容易,把祥合c小乔和娥英三个人累得气喘吁吁c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到了接引殿索道站。 娥英和小乔买了票过来说:“这里的索道和万年寺的不一样,世界一流,中国第一的双承载c单牵引索道。全长1164米,中间无支架,车厢容量大,每次可坐一百人,是全国目前容量最大的索道。” 娥英正说着,工作人员就叫进站上车。大家上车一会,车厢里的人就坐满啦,缆车马上启动,速度比万年寺的高得多,三几分钟就到了终点站。坐在里边的人都感觉到了啥叫云中穿梭,什么是腾云驾雾。 下了缆车以后,首先进入眼帘的当然是那尊标志性的建筑c世界最高最大的四面十方普贤铜铸鎏金佛像。祥合怕父亲‘老病复发’,连忙领着他先看远景,观云海,欣赏峨眉山的自然风光,绝世美景。 常大伯不管众人,自己极目远眺,果然能看到成都平原,贡嘎雪山,和近处的茫茫云海随风翻跃,真是壮观极了。祥合还在旁边介绍着说:“峨眉山就是因两山对峙c状如娥眉而得名。你看那三峰耸立c绝壁临天,古往今来,一直被人称为天堂的阶梯,流淌着中国文化之遗韵。” 常大伯说:“我不懂什么阶梯啦c遗韵啦,总觉得这么好的山山水水,这么美丽的祖国山河,为啥被佛占了,到处都充满着迷信色彩?” 祥合说:“佛教也是中华文化的一种吗,历史悠久,信徒云集,国家为了照顾全面,不能不给人家留有栖息之所c发展空间。” 常大伯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自然景观上,使自己放松下来,平静下来,眼睛不去看佛,心里不去想佛。但是,佛像附近的讲解声c议论声c辩论声还是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钻,不断地侵占意识形态,思想领域。 只听有人在问:“喂,同志,你说了这么多,这普贤到底何许人也?为啥要在这么高的地方,摊这么多的成本,给她修这么大的像哩?” 又听讲解者说:“这个问题提得好。普贤者,佛之长子;峨眉山之领袖。大家看这峨眉山气势雄伟c隘谷幽深,绿叶葱茏c绝壁凌空,瀑布飞帘c峰入云中。把他的圣象修在这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最高绝佳宝地,就是为了集天地之灵气,映日月之光华,来震撼游客心灵。” 又有人大声问道:“喂,这普贤菩萨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这里山高云低c景色壮丽,都是有目共睹c无从质疑的。你说普贤是佛之长子,既然是子,就应该是男的才对,万年寺里的佛像怎么是个贵妇人?” 有人大声说:“这还用问吗,佛是至高无上c无所不能吗,还分什么男女哩。自然是随心所欲,用男的就是男的,要女的就是女的。” 还有人私下小声说些更难听的话。就听有个管事的大声说:“各位游客,谁信教不信教,拜佛不拜佛,烧香不烧香,供灯不供灯,这些都采取自愿,没有谁强迫谁。请大家莫要出言不恭,亵渎神灵,以免和信徒们抬杠c辩论,发生争执,引起糟乱,势必影响大家的旅游雅兴。” 各种奇谈怪论果然平息下来,又听有人讲解着说:“金顶在峨眉山的主峰上,与千佛顶c万佛顶相邻,是景点最多c名胜云集,峨眉山之精华所在。经过512汶川地震以后,此山不但无损,还增高了两米。 这里最早是东汉时建的‘普光殿’,经唐宋改为‘光相寺’,明洪武时,宝昙和尚修铁瓦殿,别传禅师创建了锡瓦c铜瓦两殿。金殿是万历年间,妙峰禅师创建的铜殿,其瓦柱c门窗c四壁,全是用掺金的青铜铸造。殿内供着普贤像,旁列万尊小佛,壁上刻的图案花纹极其精湛,令人叹为观止。当朝阳照射山顶时,光环闪烁,耀眼夺目,无限壮观。万历皇帝提名‘永明华藏寺’,人们一直称之为‘金顶’。 清朝道光年间一场大火,烧光了华藏寺的一切,只留下金殿一通铜碑,上面刻着历代建殿记录。光绪年间,心启和尚重建华藏寺,七二年再次化为灰烬。一九八六年,国家拨款260万,四川省筹集350万元再建华藏寺,一九九零年九月建成。比原来规模大c质量高,殿宇轩昂c高耸入云,飞阁流丹c崇宏壮丽,面积达一千六百九十多平方米。分高c中c低,三重连接组建;有金殿c大雄宝殿c祖堂c方丈室c禅房c寮房等许多建筑。布局合理c错落有致,红墙黄瓦c白玉栏杆,大理石地面,基本保持了原来的格局。还配备了防火c避雷c排水等许多现代设施。1996年9月11日举行了极其隆重的落成典礼,然后移交佛教协会管理使用。” 讲解人员在平静的气氛中说到这里,又有人大声问道:“听你这么说,这座寺院前几次都是和尚建起来的,经过两次失火以后,就是国家政府出资修建的。国家的钱多得没处用啦?凭啥给佛教修这些东西哩?” 讲解员又说:“凭啥,佛法无边,普渡众生,是全国人民的佛。国家出资修建,那也是给国家c给人民修寺院哩,佛教不过管理使用而已。” 还有人大声质问:“你说佛法无边,那么,有这么多佛日夜守卫着,怎么能多次失火?佛不是把手一挥,火就立即熄灭,烧不起来吗?” 有人支持着说:“是呀,佛咋能允许烧自己的寺院c塑像哩?” 还有人大声嚷道:“谁盖房不是为了使用?国家出钱盖的房子,凭啥光叫你们佛教使用?没房住的穷苦百姓多得是,怎么不让他们使用?” 有人回答着说:“因为,因为佛教是峨眉山的支柱,对峨眉山的贡献大。这尊巨像就是佛教聘请台湾著名的佛像铸造c建筑c设计大师,李祖原c詹文魁先生设计建造的鎏金铜象。高四十八米,占地一千二百五十六平方米,体重六百六十多吨。大家看这像造得多么雄伟,多么庄严,须弥座上立着六牙吉象。大象背上第一层是菩萨的四头像c两面身;第二层是菩萨的四头像,最高层是前后普贤头像。就是这圣象里边的佛中殿也有四百八十四平方米,供着阿弥陀佛铜像,四周都是用汉白玉雕的佛像。的确是世界上最高c最大,最有威慑力c震撼力的佛像。” 就听有人惊异地说:“啊,天哪!就用了六百六十吨铜,要值多少钱哩?一公斤六七十元,十公斤六七百,一百公斤六七千,一吨就六七万元。那么,十吨就是六七十万,一百吨就是六七百万,六百六十吨,天哪,这尊佛像造下来,光用铜就值四五千万元,连工带料,可能都有一亿啦?” 讲解员又说:“具体花了多少钱不清楚,这座像零一年设计,零二年开工,零六年落成,各种费用c人工都大,可能两个亿都挡不住吧?就这,在她过十岁生日的时候,还要投资两千多万贴二十三万张纯金金箔。 大家说,佛教协会对峨眉山的贡献大不大?不然,游客在哪里看这么辉煌c这么伟大c这么光辉灿烂,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金佛呀?” 有人大声说:“中国人游览祖国的锦绣河山,欣赏峨眉美景c自然风光,至于这尊佛像,看不看还不是一回事吗?何必花那么多钱弄它哩。” 还有人大声说:“你们佛教不干实业,不做工c不种地,尽弄些空空套套的事,哪里有钱搞这么巨大的工程,一定都是国家的钱。” 有人大声说着不同意见:“谁说人家没有收入,天天买票不是钱吗。” 有人反驳着说:“峨眉山是国家的,不是任何人的私有财产,他们凭啥拿公家的地方卖钱哩?公民在自己国家游山玩水就不该出钱买票,更不用佛来威什么慑,震什么撼了。叫我说,弄这些东西都是多余的。” 还有人议论着说:“什么佛教协会,都是些傻子,让台湾人捉了都不知道。这普贤真的有十个头吗?肚子里还怀着阿弥陀佛?真是无稽之谈。” 又有人说着更难听的话,佛教信徒不依了,眼看着争端又起c混乱将至,常大伯这时才走到人前大声说:“各位乡党们,抬闲杠不顶啥,各人有各人的信仰吗。他们不是说佛有灵感吗,大家稍安勿躁,仔细听着。让我问问佛像,他如果真的有灵就会回答。”说罢,面对佛像大声问道: “尊贵的菩萨呀!你,到底有什么用?凭什么让人如此尊敬? 说你至高无上,能够普渡众生;说你法力无边,能够教化群众。 说你大慈大悲,能够救苦救难;说你智慧齐天,能够惩恶扬善。 那么,当天灾来临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何不去把命救? 当群魔乱舞,日寇侵华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为何不去驱日寇? 当百年魔怪舞翩跹的时候,你始终无动于衷,没有丝毫反应。 我看你啥也不是,救不了命,治不了病,从来没有一点用。 凭什么,凭什么让人烧香礼拜,凭什么让人百般崇敬。 你如果真有那么神奇,眼前的山不会摇,脚下的地不会动; 你自己身边的华藏寺,更不会被火烧干净。 凭什么,凭什么耗资两千万,金箔裹全身,不知是谁的决定? 没有生命的死东西,啥也做不了,泛着光辉有何用? 不值得,不值得,若要光更炽,不如玻璃镜。 价值两千万的纯金,你难道问心无愧,就能欣然接受? 啊!大家仔细听,佛仿佛在说:‘人要这么弄,不知有何用? 我只能站着不动,常年四季c天天都照旧。 造我太不应该,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已经把大错铸就。 而今又要贴金,更是错上加错。无知的人们,千万不要这么弄。 若用这些钱,盖楼好几栋,用来安置苦百姓; 胜造七级浮屠塔,强似寺院香火盛。 国家干部形象高,天下万民皆欢庆。 青史永远留美名,辉煌功绩万世颂。’” 常大伯说道这里,周围掌声骤起,一片叫好声响彻天空。 正所谓:人家出钱没感觉,自己看佛意见多。要知游客啥反应?下回再听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6清音阁寺后奠药王 二王庙像前祭李冰 药王郡守皆凡人,成绩远超各路神。 医学巨著益人类,兴修水利富万民。 为官一任干实事,功在千秋美名闻。 缅怀英烈有意义,宣扬迷信没作为。 水是庄稼魂,没它长不肥。古时都江堰,造福万代人。 真心为人民,科学是正门。佛教经典深,谁能脱凡尘? 闲话不算文,正题接上回。上文说到:常大伯一行终于来到峨眉山的最高境界‘金顶’,本想只看看日出c云海,和一些神奇的自然景象,不打算进寺院再看佛像。可是,人家四十八米高c体重六百六十吨的四面十方c铜铸鎏金普贤像并没在华藏寺里边,谁上金顶不看都不行。 祥合害怕父亲又发感想,说些不利于和谐发展之危险言论,引起负面影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就把他引到远处欣赏美景,尽量不看佛像。 然而,这个占地1256平方米的庞然大物周围尽是游人,各式各样的夸赞声c议论声c评价声c抱怨声c谩骂声,还是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钻。 当常大伯听到这尊佛像用了六百六十吨铜,还准备投资两千万元贴金的决定,心里不由自主地又翻腾起来,连风景也无心看了,一个人在远处想了许久。最后站起身走到佛像面前,高声问起了佛像。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言论竟引起周围一片掌声。老蝴蝶首先响应着说:“好,问得好。他到底有啥用处吗?花那么多钱实在划不来。” 柳枝也支持着老伴说:“是呀,拿钱尽弄了些啥毬子事吗?不是修庙,就是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白白糟蹋钱哩,连屁都不顶。” 有个佛教信徒不满地说:“人家贴金是用佛教协会的钱,与你们有啥关系哩?请大家不要说三道四,对佛不敬是要受到惩罚的。” 有个游客说:“咋没关系?佛教协会没有出产,哪里来的钱呀?珠子还是要从鳖身上出哩。不是国家拨款,就是门票收入,如果他们不这样糟蹋钱财,门票不至于涨价,广大游客还能少花费一点。” 又有个游客说:“峨眉山是国家的,卖票的收入也应该是国家的。我觉得这个老先生说得太对了,国家把这些钱应该用在实地的救苦救难事业上,为全国人民多办实实在在的好事,而不是修庙造佛像。佛真的能富国强兵c救苦救难吗?那些只能用耳朵听的虚幻东西,没有一点实用价值。” 小乔拉拉祥合的衣裳说:“我觉得大叔这些话通顺c押韵,就是一首有见解c有思想,水平高c含义深的诗歌。咱是不是录下来发到网上?说不定能够引起社会舆论,佛教协会或许能把这个愚蠢地决定撤销了。” 周围许多人齐声说:“对,让老者再说一遍,马上发出去。”有人走过来打开录音机叫常大伯说,还有人取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往网上发。 就在这时,来了一群和尚阻止着大家,有个身披大红袈裟的长老站在常大伯面前,双手合十,嘴里说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不信佛,可以到没有佛的地方去游山玩水。宗教信仰是宪法允许的,信不信是各人的自由,还希望施主不要发表那些不利于共同发展的言论。” 常大伯回答着说:“我没有反对佛教c破坏团结的思想,只是说几句内心感受c真实情况而已。希望你们能够慎重考虑,少花冤枉钱。” 长老又说:“施主放心,我会向协会反映你的建议,至于采纳不采纳,那可不是贫僧决定得了的。还望老先生不要再说了,以免引起混乱。” 有人大声说:“喂,和尚,你们怎么把佛不当人哩?自己都知道住在金殿里,把佛放在外边风吹日晒c霜打雨淋,也不怕冻出病来。” 和尚尴尬地说:“佛,佛就不是人么,怎么会冻出病来?” 旁边有人大声说:“你这和尚竟敢骂佛不是人,看佛不割你的舌头。” 周围的人全都大笑起来,和尚红着脸想要离开,常大伯连忙问道:“喂,师父,你让我们不信教的人到没有佛的地方去游玩,我看峨眉山到处都是寺院,到处都是佛像,整个山被佛占完了,哪里有没佛的地方呀?” 和尚说:“峨眉山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当然以寺院庙宇c菩萨圣像为主。没有佛像的地方也有,你们可以去清音阁附近,哪里地势险要c山环水绕,景色特别迷人。山路两侧有两座石桥凌空飞跃,桥下溪流疾驰而过,真是旅游观光c摄影拍照之绝佳之地。著名的峨眉十景‘双桥清音’说的就是哪里。你们坐缆车下去吧,金殿c万佛顶就别去了。” 娥英补充着说:“清音阁隐现于牛心岭下,左有黑龙江c右有白龙江,两水合抱,汇合处有一黑色巨石,看着像颗很大的牛心,故称之为‘牛心石’,素有黑白二水洗牛心之说。那两座飞桥之间耸立着双飞亭,桥下两条清澈的溪水交汇处也有一块大石,常年被溪水冲击,发出巨响,浪花飞溅,激起阵阵水雾,在阳光照射下五彩缤纷,无不令人爽心悦目c拍手叫绝。从哪里向左就是一线天,可以在栈道c凉亭c索桥上和猴子们玩耍,过去就到咱们中午吃饭的地方‘洪椿坪’啦。向右也可以到白龙洞。” 有个游人插话说:“哪里景色是好,清音阁的殿宇里也供着释迦牟尼c文殊c普贤菩萨三尊佛像。就是旁边那座牛心寺,过去叫‘延福院’,里边都少不了佛像,只有寺院后边有个药王洞里好像没有佛像。” 和尚又说:“中国的四大佛教名山,不管是山西的五台山c浙江的普陀山c安徽的九华山,都是以佛为主的,不信佛的人还是少到这些地方去。大家既然到峨眉山来了,多在山水之间游玩,少进寺院也是可以的。” 常大伯忽然说:“药王不是咱陕西耀县人吗,哪里有药王山,药王祠堂。他自小天资聪颖c嗜学如渴,技艺超群c知识渊博,被人们誉为圣童。一辈子无意功名仕途,不贪高官厚禄,以毕生精力研讨医学c治病救人,撰成了好多医学巨著,为人类立下了不朽功绩,是个千百年来对社会有辉煌贡献的伟大人物,一直被世人称为药王,他的洞府咋能在这里?” 说话的哪个游人又说:“就是,就是唐代药王孙思邈来到峨眉采药,济世行医,住在这里修身炼丹。没人修庙塑像,也没有什么香火。” 柳枝插话说:“这里的人真真差得远,尽弄些不上串的啥毬子事吗。该敬的人不知道敬,不该敬的弄了那么多。咱陕西出了个药王,难道他四川人就没得到好处吗?连个小庙都不修,小像都不塑,太不像话了。” 小乔忙说:“是呀,是呀,这话说得不错。我上高中的时候想报考医学,对药王孙思邈的著作学过不少。他的确是我国古代最杰出c最伟大的医学家,经历了西魏c北周c隋唐四个朝代,享年一百四十多岁。” 祥合也说:“药王孙思邈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呀!我记得网上说过:他活了一百四十二岁与世长辞。临死之前还留下遗嘱说:要薄葬,不要烧那些纸扎之类的东西,祭祀的时候不要屠宰性口。死后一个多月颜色不变,大家抬他的时候身体很轻,简直就跟抬着空衣裳似的。” 常大伯说:“由此可见,他在那时就反对大办丧事c焚烧纸扎,是个移风易俗的带头人物。小乔,他的著作都有啥哩?让我闲了也看看。” 小乔说:“主要有《千金要方》三十卷,《千金翼方》三十卷,还完成了世界上第一部《唐新本草》。他的著作集方广泛,内容极其丰富;里边有几十种医学发明都是世界第一;其理论在世代医学史上,至今起着主导作用。受益面积广c时间长,救人无数,有极高的学术价值,被国内外学者推崇为‘人类之至宝c医学之瑰宝’。他的千金方从古到今,一直称其为‘方书之祖’,在海内外广为流传。《千金翼方》是他的晚年作品,系对《千金要方》地全面补充。全书三十卷,分为189门,合方c论c法3900余首。对中医药的理论研究c800余种药物的采集c炮制,作了系统性的总结。并把失散在民间的《伤寒论》收录其中,单独构成九c十两卷,成为世界仅有的研究性著作,为全人类的医学事业做出了辉煌业绩。” 祥合补充着说:“最难得可贵的是他高尚医德。网上说药王是中国医德思想的创始人,主张医者父母心,唯一的职责就是解除病人痛苦,其他则无欲无求。自己以身作则c不慕名利,以德养性c以德修身;对患者一视同仁,皆以至尊;华严愚智,普同一等。看病从来不分高贵低贱c贫富老幼,亲疏远近,不管啥人皆能平等相待。为人医病一辈子,不分昼夜c不避寒暑;不顾飢渴疲勞,不嫌脏臭污秽;工作时精神集中c认真负责,从不草率从事。而且又仗义疏财,不考虑个人得失;遇上生活困难的贫苦百姓,连药费都不收啦。确系人之楷模c德艺双馨的代表人物。” 半会没有插言的老蝴蝶说:“耀县药王山每年二月二有会哩,到哪里烧香磕头的男女老少不计其数,并不比他们弄的这些佛像逊色,造价却远没有人家这么昂贵。我前几年去过,没有这里山大沟深,地势险要,景色也算差不多。整座山绿树葱茏c生机盎然,山门牌楼依岩而建,气势也很壮观,是药王长期隐居之处。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医学大师,就在那里为他修庙c建殿c塑像c立碑,药王山就成了著名的医宗圣地。现在保留着历代建筑二百多间,里边都是些重要文献c历史资料,和各个朝代的雕刻名碑,没见什么神像菩萨之类的东西,就是一座宏大的医学博物馆。” 常大伯回忆着说:“我去药王山已经是几十年以前的事了,只记了个大概方位,有一点印象。前些日子想出去旅游就在网上查看了几回,知道得不太详细。网上说药王山自南北朝就开始,历代各朝均有修建。现在的大殿在北边的半山腰上,从山下上去,经过天门,就是依山而立的大殿。殿高二十二米,虽然没有人家这尊佛像的一半高,却也是空中楼阁,气势亦算宏伟。门前耸立的一对铁旗杆上有副对联,上联是:铁杆铜条耸碧霄,千年不朽;下联是:铜烧汞炼点丹药,一日回春,是这里没有的。” 老蝴蝶又说:“对联我记不下,大殿中央有尊三米高的彩色塑像记忆犹新。孙思邈白脸长须,身着便服;相貌温和端庄。塑像上方有松鹤延年雕画,背后的岩洞也叫药王洞,可能是他炼药c栖身之所。大殿里没有一尊佛像,倒有扁鹊c仓公c张仲景c华佗等,十位古代名医的彩色塑像,听说都是孙思邈研究医学时尊崇的先师。塑像前还有献亭,立着三十多通石碑,碑上刻有药王山的历史变迁,和历代文人学士对药王的颂诗。西侧还有碑亭,宋代就刻着九百多种常用药方,和一百多种海常方,都是从他的著作里选出来的普及本。东侧还有陈列室展出他的著作版本。” 祥合说:“孙思邈人称药圣c药王,药王山就是一座医学山。从网上的照片看来,入口处用石块砌成的高壁上有四个大字,写的就是:大医精诚。山上有座吕祖庙,大概是吕洞宾吧?不知庙里有没有佛像?” 老蝴蝶说:“没有,吕洞宾是道家,跟佛教不是一回事。不过,进庙还是要烧香哩。庙门口就有几个售香点,买了他们的香才叫进去。我不想出钱买香,在门口转了一下就下山去看不用烧香的烈士陵园。” 常大伯说:“哪里的烈士陵园我知道,埋葬着三十二名烈士。他们是四七年被叛徒出卖,被捕入狱,四八年遭国民党残酷杀害。英勇悲壮c可歌可泣,有的烈士到现在不知道姓名,可他们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小乔又说:“我们几个想学医的同学都很崇拜药王,前几年去朝拜了一次,政府给药王修了祭台,塑了石像,举行了隆重的公祭大典。他的塑像没用一点铜,更不用说贴金了,祭奠的人并不比这尊佛像少。” 这时候,那些和尚归了寺,周围的游人有来的c有走的;杏花领着两个孩子到处玩,对这么多言论不听也不问,一切与她没有关系。 柳枝不耐烦地说:“哎呀,说那么多话干啥?咱们旅游来了,不是说话来了,有话回家再说,跑这么远的路说它划不来。人家这里是佛教山,到处都是佛,咱们不爱看了赶快往回走,咱哪里也有温泉c景点。” 娥英忙说:“哎呀,出来一次不容易,别急着回去呀。这里没有佛的地方多着哩,除了刚说的双桥清音,还有大坪霁雪c灵岩叠翠c萝峰晴云等等。著名的峨眉十景,你们才看了几个,急着回去太可惜了。” 小乔看着手里的旅游图说:“你说的这清音阁线天尽是栈道台阶,而且路线很长,你看我们这些人能不能去?” 娥英看看几个老年人说:“这个,这个就看大家的毅力了。只要有毅力c不怕劳苦c不怕花钱,整个峨眉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常大伯说:“年轻人有毅力啥地方都可以去,老年人就不同啦。心里鼓的劲再大,腿走不动有啥办法?咱们还是坐车到能去的地方看吧。” 娥英又说:“坐车能看个啥?老年人走不动不要紧,可以出钱叫滑竿呀!两个人抬着,忽闪忽闪地,可舒服啦,不管哪里都能去。” 柳枝忙说:“不行,不行,空人上山都吃不消,让人家抬着人往上爬于心何忍?跟过去的大地主有啥区别哩?咱这劳动人民不能做那种事。” 祥合说:“咱们给老花叔叫滑竿,残疾人坐着理所当然,其他的人拄着竹竿慢慢爬,累了坐下歇歇,一天的行程当两天着走就行。” 常大伯说:“不用那么麻烦,咱们坐车到洪椿坪吃毕饭,老年人在附近平出转着玩玩,年轻人到不好走的地方去逛,回来给我们说说。” 老蝴蝶忙说:“对,这样甚好,年轻人能逛好,老年人也不累啦。人常说:‘看景不如听景’,你们回来把看到的景物说说也一样。” 娥英说:“如此说来,咱们在这里看看就去雷洞坪,从哪里坐车到洪椿坪吃饭。饭后兵分两路,年轻人走一线天去看幽谷灵猴和双桥清音;老年人在附近观景。其实,哪里不进千佛禅院也有许多美景,最妙的就是那似雨非雨,天不下雨也能淋湿衣衫,峨眉著名十景之一,洪椿晓雨。” 大家主意已定,到处转着看看起明发亮的金殿银殿,远远近近的林海波涛,此起彼落的云海奇观,然后又坐缆车回到接引殿,步行至雷洞坪。 取车之前娥英又说:“这雷洞坪位于连望坡上,也是值得一游的地方。咱们不到寺院里去也可以在外面看看雷洞亭,亭下有龙神c雷神住的七十二洞府。还有女娲炼石的‘飞来剑洞’c伏羲悟道的‘伏羲洞’c鬼谷子著书的‘鬼谷洞’等等。常年四季云遮雾绕,人迹罕到。向上还可以到洗象池看十景之一的象池月夜,九老峰下的九老仙府。” 老蝴蝶说:“哦,九老何许人也?是哪九个老家伙的仙府?” 娥英接着说:“九老洞相传是九个老神仙聚会的地方,具体啥名字没人知道。至今大约六亿多年,洞道东西走向,长约1500多米,里边有67个洞穴纵横交错,其实就是易进难出的天然迷宫。多年以来,不知有多少好奇者进洞探险,出来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在里边成了‘仙’。” 柳枝忙说:“不去,不去,咱们又不想成仙,到人家神仙约会的地方干啥去呀?你们快去取车,转了半天,肚子也该吃些东西啦。” 祥合只好说:“娥英,咱两个取车吧,先到洪椿坪把肚子吃饱再说。”娥英只好和祥合去把车取来,大家上车坐好,一会儿就到了洪椿坪。 这里的四娥分店没有凤凰堡的总店气派,经营的品种也不多,但吃饭的游客却不少。主要是一种‘开口笑’火锅,每人只有三十块钱,除了牛羊肉限制两盘而外,其他的几十种东西尽饱吃。真个是菜香味好c风味独特,山珍土产极多,确实让食客们吃得开心,很少有不笑的人。 常大伯一行当然也和大部分游客一样,九个人围了一张大桌子,吃着喝着,笑着说着,直吃得酒足饭饱,连声叫好,都感觉非常满意。 小乔吃得少c毕得早,先取出旅游线路图看了半会说:“咱们那样计划可能不行,这洪椿坪到清音阁十五公里,要三十里路哩。而且多是栈道,光台阶就有三四千级,不说老年人啦,咱们年轻人也不行。” 杏花接着说:“是呀,现在的人,几步路都要坐车,谁走过那么远的路。来回六十里,要走就得两天时间,咱们还有孩子,还是别去了。” 祥合说:“的确是个问题,我现在都走不了十里路。咱们吃了饭在附近转转,看看大坪霁雪,然后开车去清音阁,能看多少看多少吧。” 娥英听到这话走过来说:“大坪霁雪不是这里,在上边的洗象池附近,这回可能连象池月夜也看不成了。洪椿坪是由中国特有的高龄树种‘洪春’得名,古树特别多,不但有1200多年的洪春,还有千年罗汉松c八百多年的公孙树和桢楠树,六百年的香杉古柏c黄心夜合等很多珍稀品种。真是古木成林c参天蔽日。后边是高高在上的天池峰,前边有云雾缭绕的白云峡;右边是大平岭,左边是宝掌峰。常年气候润泽c气雾蒙蒙,冬无严寒c夏无酷暑,给人一种四季常春的感觉,去看看也是很不错的享受。” 大家吃过饭后,娥英领着去看了自己说的稀有景象,体会了那种很不错的享受。然后开车到清音阁,看了峨眉十景之一的双桥听音,年轻人和孩子要去看猴子,常大伯却要去药王洞看看,大家只好兵分两路。 常大伯看着清音阁去牛心寺的小路说:“老花,让她两个推你在附近平处转转,我到药王洞看看就回来。这样的路,我们把你推不上去。” 老蝴蝶说:“我把你们连累了,你和嫂子去吧,我两个在附近看看就行了。”常大伯说:“连累啥哩。柳枝大病初愈,不能太劳累。我是心疼老婆才这么决定,你当谁心疼你哩。就这么办,我一会就回来啦。” 柳枝说:“我的确走不动啦。可是,让你一个人去又不放心。”常大伯说:“有啥不放心的,你看我这两条腿,都能追上兔子。” 这时候,娥英走回来说:“他们有路线图,让我过来照顾老年人哩。”老蝴蝶高兴地说:“正好,你和老常去药王洞,我们在这里看看。” 就这样,常大伯和娥英两人拄着竹竿,走上清音阁侧面的山路,看到了许多鲜艳的野花,遇见了几只可爱的松鼠,终于来到牛心寺门前。 这里的山门全是木质结构,闲得有点古朴荒凉。常大伯往里看着说:“这里的对联标语与众不同,佛教宗旨少见,红色韵味十足。你看那: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等标语口号,都是第一次看见的。” 娥英说:“那些都是过去遗留下来的,寺里也有几重殿宇,要不要进去看看?”常大伯说:“能看个啥吗,还不是什么佛c什么菩萨之类的老生常谈。药王洞在哪里,咱们还是直接去看看这位医学大师吧。” 娥英领他绕道寺院后边,指着没有建筑c人迹罕到的山岩说:“就是哪里有座山洞,旁边有只石虎,据说是财神赵公明的坐骑。赵公明下山以后,这只虎无人约束,为患乡里,不幸摔伤了。药王来此为牠把伤医好,此虎非常感激,心甘情愿地追随药王,陪着他在此地采药炼丹。” 二人说着走着来到洞前,常大伯看此洞有五米高,三米来宽,向里也有五米多深。洞底和洞口确实有烟熏火炼过的痕迹,洞壁光秃秃的,连根小草也没有。洞里边也是光秃秃的啥也没有,一派满目凄凉的景象。 常大伯惋惜地说:“洞里边一无所有,你们这里的人也真是的,就知道给佛塑像,投资多大在所不惜,真正有功于民的人却倍受冷落。” 娥英顺着他说:“是呀,他们就是不该厚此薄彼。听说药王不是皇上封的,是人民对他的尊称。隋唐时就在此地炼丹,到处跑着为民医病,其功劳比任何菩萨都高,可待遇却不及菩萨的万分之一。”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世上不公平的事多啦,谁有啥办法哩?就跟种地的农民一样,一辈子辛辛苦苦地种着养活人的粮食,出的力最多,下的苦最大,老了啥都没有。而吃了一辈子轻松饭的干部却拿着高工资,临死都享受着极高的待遇,谁能把人家怎么样。现在好了一点,国家还多少给老年农民发点养老金。农民就跟药王一样,从不在乎待遇高低。” 娥英笑着说:“在乎又能怎样?人家不给,他有啥办法,就不能从人家手里去抢。宋人的峨眉游记里还说,在药王洞里见过锅台c药臼c铜罐等许多东西,现在什么也没有,听说明朝的时候被贼盗完了。” 常大伯看着石壁说:“这里有副对联不知是谁刻的:玉炉烧炼延年药,正道修行益寿丹。看样子,孙思邈也是信教之人,怎么没人祭祀。” 说罢,自己站在洞口外边,高声念道: “叫声药王孙思邈,我来把你祭一番。 不是神,不是仙,不是菩萨不是官。 一生为民除病痛,人民世代记心间。 早年采药来峨眉,住在人家院后边, 自采自尝炼丹药,足迹踏遍整座山。 医德高尚人敬仰,高低贵贱都一般。 著书立说传后世,辉煌业绩大过天。 耀县家乡人人敬,来到这里没香烟。 洞壁留有烟火痕,文物被贼连窝端。 徒有虚名着金衣,奇功盖世受可怜。 铸佛修殿有何用?不如研攻医学关。 今来峨眉走一趟,难免心中几次酸。” 娥英忙说:“哎呀,大叔,你的文笔的确不错,出口成章的。不过,你也用不着心酸。听说他是道教中人,和佛教不是一回事,这副对联是自己撰刻的。其实,缅怀药王的人也不少,那边壁上刻有石像,还有人在善觉寺为他修了药王殿,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当菩萨一样对待着。” 常大伯这才看见石虎那边壁上刻着药王石像,还有许多药典c药方,和药王的炼药丹诀歌。他仔细看着,心里才多少有点欣慰。 来这偏僻地方的人太少了,他们看了一会也没人谈论,只好感叹着原路返回清音阁。祥合他们还没回来,老蝴蝶一见面就问看的怎样。 常大伯把自己看到的情况给老蝴蝶两口和柳枝说了一遍,他们听了能干什么?无非和自己一个心情,只有感叹c惋惜,为药王叫屈。 正是: 老农自己把话说,再说又能做什么? 世态炎凉寻常事,人间不平比山多。 寺院菩萨香火盛,真正救过哪一个? 游客只为美景醉,有谁会管对与错? 他们议论了一阵子,去看猴子的人还没回来,常大伯为了扭转话题就说:“娥英,趁现在没事,给我们把没看到的名景介绍介绍。” 老蝴蝶接着说:“对呀,我早就说看景不如听景,咱去不了的地方,你给咱说说也是一样的。好不容易来峨眉一趟,尽量多知道一点。” 娥英说:“那好,象池月夜肯定看不到了,我就给大家说说吧。洗象池,传说是普贤菩萨给白象洗澡的地方,其景色可与西湖的平湖秋月比美,也是峨眉赏月最佳之处。周围云收雾敛c遥天一碧,秋风送爽c肃穆恬静。明镜似的秋月,斜嵌在洁净如洗的蓝天上;茂密的冷杉林萧萧瑟瑟c低吟轻语。月光透过丛林,那些大雄殿c半月台c洗象池c初喜亭c吟月楼,全都沉浸在朦朦月色之中。古刹好像侧卧的大象头,大殿似额头,两侧厢房似双耳,半月台下的钻天坡石阶,又好像拖长的象鼻。不知是巧合,还是设计师匠心独具,在蓝天的映衬下,剪影清晰c格外逼真有神。” 柳枝听到这里就说:“啊呀,中秋的月光不论照到哪里都是一样明。咱经了一辈子啦,啥不知道,照在路上c草上c庄稼地里也很美。天底下的人在哪里都能看到,何必上到那么高的山上看,图了个啥吗?” 常大伯忙说:“你只听别打岔,到底不一样么。历代文人雅士都在这里吟诗作赋c赞美峨眉月光,就没有人在庄稼地里作过什么诗。我记得宋朝陆游就写过:依依向我不忍别,谁似峨嵋半轮月的千古名句。” 娥英接着说:“不一样,的确不一样,哪里皓月高悬c满天清晖,千山月色c柔和似水,游客有步入广寒月宫之感。特别是中秋时节,月移清天,六方池内,一汪清泉,明月恰好映在池中,两月相对,天上人间浑然一体,真是美不胜收呀!唐代大诗人李白就有过: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的千古绝唱。还有洗象池边秋夜半,常留明月照寒林,等等名诗c名联不计其数。大部分咱不理解,也记不了那么多。” 老蝴蝶囔囔着说:“什么文人雅士,多是些助红灭黑的添勾子货。他们要是肯在庄稼地里作诗,不一定没有山上好。我觉得柳嫂说得不无道理,普天之下的月光,不论照到哪里都是一样美,不可能偏谁向谁。” 他老婆说:“对啦,再别能了。月光一样,诗不一样,人家就是写的好吗。咱不会写,也不懂得,有啥资格对伟大的诗人说三道四哩?” 娥英又说:“这话说得不错,人家的确写得好,含义太深,我这上过大学的人都理解不了,何况是普通百姓。咱们还是不说为妙。” 常大伯说:“不说就不说啦,总算知道象池月夜是怎么回事啦。十景中还有一处萝峰晴云咱也没去过,能不能大概介绍一下?” 娥英说:“当然可以。萝峰就在下边的伏虎寺右侧不远的地方,要看一会坐车就能去。哪里是峨眉少见的松树聚生地,当雨后天晴时,烟云从涧谷中袅袅升起,朵朵白云从伏虎岭缓缓飘过,飘到萝峰顶上,飘到游客身旁,缠绕在松树之间。变幻百出,时而飞舞轻游,时而飘向岭下,显示出峨眉山云彩多变地流动美。最为特别的一点就是:当空中云雾漂浮在萝峰岭上空时,岭上的云雾自会膨胀扩大,迅速向浮云伸展。好像迎接c拥抱来宾似的,直到与外来云朵连在一起c打成一片为止。” 这时候,祥合c小乔和杏花领着孩子回来了。小乔听到娥英的话就说:“是呀,萝峰晴云的确很美,我记得明代有个文学家写了一首《归云阁》,里边描绘云出云归的景象恰到好处:云从山上起,泉从石下流。多少游山人,长啸倚山阁。晓钟有云出,晚钟有云归。游人应未惯,忽讶云生衣。这首诗我以前爱读,今天到这里来,不知能不能亲身体会一下?” 娥英说:“今天可能不行,萝峰晴云要在夏天雨过天晴的时候才会出现,现在不是时候。不过,游人每到哪里,都有一种身在云中的感受。” 老蝴蝶说:“哪里好像没有寺庙,如果顺路c时间允许就去看看。” 娥英又说:“有个萝峰庵,也叫萝峰禅院。过去的荒废了,现在的是1987年6月重建的。门前有副对联是:一尘不染三千界,万法皆空十二音。庵后是墓塔林,为峨眉高僧圆寂归宿之所,游人轻易不到哪里去。” 柳枝说:“既然是禅院就有菩萨,后边还是埋人的地方,别人不去咱也不去了。那些和尚也真是的,既然知道万法皆空还要那么认真地信佛。叫我说,都是懒于劳动,一辈子烧香拜佛念念经,多轻松的。” 祥合说:“不去就不去啦,天也快黑了,去也看不到什么峨眉十景,咱就早点回去歇着,吃了晚饭再商量明天的旅游路线。” 老蝴蝶老婆说:“不早了,回就回吧,回去天就黑完了。” 祥合和娥英取了车,大家上去坐好,回到凤凰堡确实黑了。他们停车回来,洗了洗手就一起进餐厅吃着晚餐,商量明天要去哪里。 老蝴蝶说:“山上基本都去过了,没地方去了就慢慢转着往回走。” 女老板过来参谋着说:“峨眉山的好去处多着哩,一个星期都逛不完,八大有名的寺院你们才看了几个,怎么就没地方去啦?” 柳枝说:“一个把人都看够啦,还八大寺院哩。你们这里除了寺院c佛像还有啥可看的?我们不是佛教中人,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女老板笑着说:“哦,你们原来不信教,那就应该到独树一帜的中国名胜‘黄龙风景区’去。哪里有三千多个碧透斑斓的五色彩池,大者一千多平方米,小的只有几平方米。结构奇巧,千姿百态,不时的变幻着各种色彩,素有人间瑶池之美誉。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天然钙化博物馆。” 娥英走过来补充着说:“到哪里可以感受到大自然巧夺天工的神奇创造;可以看到连绵3600米,蜿蜒于密林深谷中的黄龙江。两边还有迎宾彩池c飞瀑流辉c金沙铺地c洗身洞c五彩池。如果住在哪里,晚上还可以欣赏少数民族的特色表演。只有一座黄龙寺,不进去完全可以。” 常大伯问:“黄龙寺里也可能少不了佛吧?不知是什么佛?” 女老板说:“黄龙寺里主要是黄龙真人,还有十八罗汉,其他我就不清楚了。你们要到没佛的地方去,那就去号称‘人间仙境’的九寨沟吧。哪里主要以水为主,在树正沟c日则沟c则查洼沟里边,湖c泉c瀑c溪c池连缀一起,飞动与静谧相结合,水中倒影着红叶绿树c雪峰蓝天,千颜万色c光怪陆离,真能看到:鱼在天上游,鸟在水中飞之绝妙景象。” 娥英又补充着说:“水是九寨沟的精灵,自古就有‘九寨归来不看水’之说。哪里还有别处没有的藏家木楼c晾架c经幡c栈桥c磨坊等许多没见过的东西。主要景点有:宝石岩c盆景滩c芦苇海c树正寨c树正群海c瀑布,诺日朗瀑布c五花海c珍珠滩c竹箭海等许多风景名胜。” 老蝴蝶高兴地说:“好,好,哪里没有寺院佛像,尽是自然风景,咱们明天就去九寨沟玩上一天,晚上回来仍旧住在她们这农家乐里。” 女老板说:“恐怕不行,九寨沟离这里太远,要1300百多里路哩,开车就得十几个小时,非住哪里不可,回到这里住宿根本不行。” 柳枝说:“唉,麻烦死啦,还得另找住的地方,就没有离你们这里近的好去处吗?刚住两晚上就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的意思。” 娥英说:“近处就是乐山,大佛在岷江c大渡河c青衣江,三水汇流之处的凌云山上,那山就是一尊佛,佛就是一座山,所以说是天下最高最大的佛像,坐船可以看到佛的全貌,走九曲栈道只能体会蜀道之难。” 柳枝又说:“不看,不看,再大也不看他。把石头山刻个人样子,有啥看头哩?再看还是一堆烂石头,有啥用处吗?专门跑去看它划不来。” 常大伯想了想问:“都江堰离这里有多远?一天能不能回来?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对四川人民有贡献的大功臣,和他创建的水利事业。” 女老板说:“都江堰近也按四百里路,一天能回来。不过,那样往返划不来,晚上住在都江堰,第二天去九寨沟就近多了。” 祥合说:“是啊,回来住宿多跑七八百里路,烧的油钱住什么宾馆也用不了。咱们明早把东西都带上,晚上住宾馆,后天从哪里去九寨沟。” 老蝴蝶说:“宾馆可能很贵吧,咱这些人,住农家乐还是比较合适。”他老婆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觉得这里好,咱也不能常住呀。” 女老板又说:“该来就来,该走就走,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生意让顾客多跑冤枉路。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农家乐哪里都有,想住就能住。我有个同学是都江堰人,听我们弄得差不多,她也回家乡办起了农家乐,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下。走的时候记上电话号码,到哪里就方便多了。” 小乔忙说:“那好,你现在就联系吧,我顺便记上电话号码。明天要走早哩,时间仓促,今晚最好把准备工作做好,明早起来就走啦。” 女老板当时打通电话,她那边的同学听了非常高兴,当时和他们取得了联系。大家吃过晚饭,各回各屋,有精神的看看电视,太累的人大概洗洗就睡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办完公事,清了手续,走出四娥农家乐,坐上自己面包车,和女老板挥手说再见,向峨眉山告别赴都江。 一路上,祥合启动导航仪谨慎驾驶,小乔打开旅游图仔细查看,两个孩子戏戏耍耍前后转,四个老人说说笑笑不间断。 他们在路上行了三个多小时,车还没到,那边的电话就打来了,说她们的农家乐门口就能停车,不用找停车场,并约好在入口处等候。 祥合在导航仪的引导下,没多走一点冤枉路就来到景区入口处,小乔凭电话也很快找到了等他们的人。对方也是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娃,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见面就十分热情地说:“我叫江妹子,和峨眉四娥是同学,在这里开了个‘三妹’农家乐。感谢同学介绍,欢迎各位来都江堰旅游。我们定当竭尽所能,让大家游得舒心,不花冤枉钱。” 三妹农家乐路不甚远,也很平坦,祥合在江妹子的指引下,很快把车开到她们的大门外边,停在小小的c只有几辆车的停车场里。 众人从车里下来,主人家热情地把他们迎接进门,坐到宽敞的餐厅里。常大伯前后打量着说:“三妹,有意思,可能是三个姐妹合办的吧?” 女主人给他们倒着茶水,拿着饮料说:“大叔所言不错,我看她们四娥搞得有声有色,我也不给人家打工啦,联系了两个姐妹,回家乡共同办起了农家乐。比四娥晚了一步,楼房不高,成绩也没有人家好。” 小乔说:“那不要紧,只要诚心待客,赢得信誉,慢慢就会弄出成绩来。我这次出来旅游一回,也想回家这么搞,可惜哪里没有名胜古迹。” 祥合看了她一眼说:“没有古文化遗址,没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想也是白想。我看你还是安心把工作搞好,心里不要五花六花的啦。” 江妹子说:“这话说得也是,要不是李冰在这里为官,创建了世界闻名的水利工程,既根除了水患,又把川西平原变成了米粮之乡,谁会来这里旅游?没有辉煌的文化遗产,山区里的农家乐办得再好也没人来。” 柳枝喝着茶说:“不说了,咱们先吃饭,还是先旅游去呀?” 祥合说:“早晨大概吃了点,坐了四个钟头的车啦,应该吃点再去。如果不吃饭去,转一会肚子就饿啦,景区里什么东西都贵。” 小乔说:“对,吃了再去,逛到天黑回来,吃过晚饭睡觉正好。” 老蝴蝶说:“那就简单一点,如果吃席就得一个多钟头。”老板忙说:“想简单快捷一点,有,有,葱葱卷c龙头兔c白果炖鸡一一一,” 老板一连说了十来种还没说完,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不要那么多,每人来个羊肉泡就行了,简单c实惠,吃着也快当,赶天黑都不饿。” 老蝴蝶老婆说:“这几天尽吃了些肉,能不能吃顿面食,换换口味?”柳枝接着说:“对呀,咱们老陕就是爱吃面,几天没吃还有点想。” 老板又说:“那好,给你们每人来碗‘渣渣面’,和你们那里的干拌面差不多,味道不同。小孩来碗豆花牛肉,保证让大家人人都满意。” 大家表示同意,饭一会就端上来了。所谓‘渣渣面’,就是给煮好的热面条上撒着炒花生c芝麻等好几种配制调料,和陕西地区的杂酱面差不多。他们搅拌均匀,果然筋道爽口,热乎喷香,吃着好吃极了。 小乔看到孩子的豆花牛肉有些眼馋,忍不住尝了一口。她就多要了几碗,让大家把面吃完了尝尝。又把他碗里的面给祥合分了一多半,自己想多吃一点豆花。祥合看面有点多,又给父亲和老蝴蝶匀了一点。 这样一来,各人碗里的面和自己的饭量都合适了。大家吃完面后,又把多要的豆花分光吃完,味道确实不错,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吃过饭后,江妹子领着大家边走边说:“都江堰的门票能管两天,外地人九十元,当地人半费,我去买票就可以省一半钱。有内行人领着也能节省时间,少走冤枉路,如果没有向导,就会像瞎子摸象似的乱摸一通。多花了钱,把人跑得两腿乏,还逛不出个啥眉眼。” 他们说着走着来到景区大门前,这里的门楼好像没有峨眉那儿富丽堂皇,却也古朴端庄c雄伟典雅。门前有对昂首石狮,门上三个闪光大字;门里绿树成荫c道路整洁,花卉夹道迎宾,环境非常优美。 小乔对江妹子说:“咱两个去买票吧,少出钱就比多出钱强呀。” 江妹子说:“别急着买票,咱们先从那边的南桥进去,到离堆公园再买票。走哪里路比较近,人也能熟些,我去买票不会过于认真。” 常大伯听到这话就说:“小乔,该买的票咱就买,人家弄这么大的事也不容易。咱出来旅游,别在那上边抠掐,不要弄走后门的事。” 小乔大声说:“对,我知道怎么办,你别管,把大婶照顾好就行了。” 江妹子领着大家向南走去,很快来到了非常雄伟壮观的南桥。江妹子介绍着说:“这座桥长五十四米,宽十二米,有‘水上画楼’之称。” 众人抬头看着,这座桥五光十色,雕梁画栋,到处都是书画楹联,美不胜收。桥下碧波荡漾,桥上光怪陆离,真可谓雄踞江源第一桥。他们走着看着,说着赞着,经过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就到了离堆公园。 江妹子又说:“这里传说是李冰父子当年建造都江堰时,分离内外江,开凿宝瓶口,从河里挖掘出来的泥沙石块堆积在这和山体分离出来的地方使之面积增大,体积升高,所以称之为‘离堆’。后来加固造林建公园,竟成为成都的八景之一‘离堆浮云’。咱们先游离堆,就能了解李冰父子的辉煌历史。他在秦朝的时候来此地为官一任,修成了世界最古老c最科学的水利枢纽工程,为咱们中国人赢得了倍感自豪的无数荣誉。是他们的辉煌历史结合自然风光,把都江堰成变世界级旅游胜地。” 柳枝着急地说:“哎呀,快买票去吧,进去边看边说不耽搁时间。” 江妹子不再多说,和小乔去买了票,把大家领进公园,先参观了展览馆c二王祠。然后享受着园中的各种盆景;看各式各样的亭榭c楼台,的确布局精巧c错落有致,奇花异卉c水池喷泉,无不别具情趣。 江妹子指着前边银杏桩说:“那树据说是东汉末年的张松种植,至今枝繁叶茂c亭亭玉立,和那边的紫薇花瓶c紫薇屏风号称园中三宝。” 老蝴蝶说:“不就是些花草树木吗,算啥三宝哩,种在哪里都能生长。那边还有啥哩?看着怪好的,路也不难走,咱们就过去看看吧。” 江妹子说:“哪里叫‘清溪园’,是离堆公园的画龙点睛之处,也是一幅生动的山水画卷。里边引岷江的活水为主线,设计奇特c布局精妙。使清澈见底的水倾斜而下,好像一条白练从假山飘下,汇入池中,经地下通道喷涌而出,然后在园中迂回,形成一大片静态水域。” 他们边说边走,从一道拱形圆门进去,里边的景致布局水平极高,比外面的更加好看。大家在园里漫步欣赏,看到了几百种川西驰名的盆景荟萃,观赏着清流底下的各色鹅卵石,真有水中月c镜中花之艺术效果。 走出清溪园不久,就到常大伯最想去的地方‘二王庙’。这里的建筑也很雄伟壮观,院里古木参天,花草铺地,殿宇庭轩,应有尽有。 江妹子介绍着说:“这二王庙就在岷江东岸的玉垒山麓。早在南北朝时,当地人为了纪念秦代郡守,李冰及其子二郎,便在此地多次修祠建庙,初叫‘崇德祠’,不知宋朝那个皇帝发了善心,把李冰父子追封为王,后来就叫成二王庙了。现存最早的是清代重建,庙里前殿有李冰和他儿子的塑像;大殿东侧是一座临崖悬空的吊脚茶楼,专供游人休息饮茶。后殿右侧有张大千c徐悲鸿等许多著名画家的真迹碑刻,相当珍贵。” 常大伯说:“我想,李冰父子在群众心目中,早就当王敬着,那个聪明皇上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其实,他封不封无所谓,只要人民认可c永世纪念着就行了。孙思邈没见皇上封,还不是被后人称药王吗。” 柳枝插话说:“对呀,叫什么还不是一样的,只要为人民作出实地好事,人民怎么会忘记哩?就像孙思邈的药书c李冰父子修的水利,人民世世代代都用着,子子孙孙都能得到好处,你叫谁忘谁也忘不了。” 老蝴蝶说:“是呀,咱们出来逛了几天,见过的佛像不计其数,听过的名人数不胜数,只有这两个人最有实地功劳。他们的伟大作品才是无价之宝,比那些皇家御用c名人字画值钱多了。人家写几个字c作一幅画就值几千万,不知能干什么?而这些有实地用处的却没有经济收入。” 祥合说:“不是没有经济收入,他们的经济收入是最巨大的,只是让人民群众获得了,自己没有享受,这样的人才值得群众爱戴,一一一一。” 小乔打断他的话说:“哎呀,别说了,快进去把这位伟大人物看看。”说着就去帮祥合抬老蝴蝶的轮椅上台阶,他老婆和柳枝两边扶着。 常大伯走着仰头看看又说:“二王庙这三个鎏金字也很有劲。”江妹子接住他的话说:“听说这三个字是爱国将领冯玉祥将军的手笔。” 杏花领着两个孩子和大家一同走进前殿,首先看到的是李冰塑像,身着袍服的李大人正襟危坐,手拿半开半裹的绢图凝神沉思,大概是正在筹划治水方略吧。后殿的二郎塑像则是草履便服,手执铁锸,英姿勃勃,充满青春豪迈激情。壁上刻着李冰的治水三字经:深淘滩,低作堰一一一。及四字格言:遇湾截角,逢正抽心一一一等,还有历代帝王对他的赞颂之词。 老蝴蝶看着像说:“他这像不知用的啥材料?好像没有一点铜,更不用说金啦,还不是照样受人尊敬,佛像为啥要用那么昂贵的材料?” 柳枝说:“为啥,钱多得没处去啦,胡成哩,连屁都不顶。”祥合说:“本来么,塑像就是纪念意义,大可不必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咱们出来还没烧过香哩,怎么样?为这个人民的功臣破例烧一回吧?” 江妹子忙说:“是呀,这父子们的功绩真是太大了。国家领袖五八年来都江堰视察,站在李冰像前说:‘李冰是秦代四川省省长,他办了件大好事啊!’他修的水利工程,古时候就灌溉良田一百多万亩,现在已经超过一千万亩啦。同时还开拓岷江水路,把巴蜀物资源源不断地运送出川,为全国人民都办了大好事,立下了不朽功勋,值得咱们焚香礼拜。” 常大伯看着两边的楹联说:“这副对联恰如其分地总结了他的历史功勋。你们听:六字炳千秋,十四县民命食天,尽是此公赐予;万流归一汇,八百里青城沃野,都从太守得来。真是作得好极了!我看就不要烧香跪拜,他也不希望群众为自己那样,咱们鞠个躬,表表心意就行了。” 大家听从常大伯的安排,整整体体地站在李冰像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老蝴蝶坐在轮椅上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的崇敬之意。 众人行过礼没有马上离开,又恋恋不舍地看那些治水格言。小乔却看着常大伯说:“大叔,我在金顶上就听你的文笔很有特色;还听娥英说你在药王洞也说过一番宏论,那你在这位伟人面前都不想说几句吗?” 常大伯又看看李冰像说:“说几句就说几句,咱对具有杰出贡献的人都很崇拜。不管他是陕西的还是山西的,或者其他地方的人,都应该一视同仁,不能做厚此薄彼的事。”说罢,面对李冰塑像朗声说道:“你们父子功盖千秋,为民做了好事情,人民永远记心中,我说几句你听听: 古往今来有一言,千里做官为银钱。 今日来到都江堰,方知那话不尽然。 君从山西到蜀地,为官一任没多年。 未见搜刮民脂膏,兴修水利万世传。 宝瓶鱼嘴飞沙堰,三大工程紧相连。 因势利导治水患,科学布局有妙玄。 控制水位不升高,分流排沙非等闲。 淘滩开凿通水道,堆积砂石建公园。 涛涛岷江害人水,服服帖帖灌农田。 你们操劳多辛苦,富了川西大平原。 亿万良田夺高产,丰功伟绩史无前。 人民公仆常怀念,强似烧香拜神坛。” 常大伯念道这里,小乔连声叫道:“好,好,大叔果然才思敏捷,说得真好。不但总结了李冰父子的盖世奇功,还推翻了‘无商不奸,无官不贪’的说法。并且指出了缅怀对人民有功之人,比拜佛敬神有用得多。” 常大伯说:“不是推翻了,而是说对官不能一概而论,要用马列主义辩证法,一分为二地去看。事实证明,贪官固然很多,好官也不是没有。就算戏上说的那些清官是作者塑造的,李冰修的这都江堰可是摆在面前的真切事实,这么辉煌伟大的工程,不是任何一个贪官所能办到的事。” 老蝴蝶说:“这话倒是不假,任何一个当官的,只要心里揣着群众,老想着为群众办实事c办好事,他心里就起不了贪念,只可惜这样的好官太少了。国家领袖说过‘李冰是秦代四川省省长,他办了件大好事。’如果全中国的省长都能办件大好事,那么,中国早就到共产主义社会啦。” 柳枝说:“不说了,咱已经鞠躬表示啦。他修的水利再好,也浇不到咱陕西去。好在咱哪里把地收了,不会像前些年浇地那样作难啦。农民再不用下苦种地,可能咱哪里的省长也给咱办了件大好事吧?” 祥合说:“改革开放是国家决定的,有功劳也不是省长的。咱们快转着看吧,这二王庙几十重大殿,咱们只进了前殿,后边还多着哩。” 老蝴蝶又说:“主要在前边哩,后边的殿宇再多,无非是些仙呀神呀c土地城隍c圣母娘娘之类的老一套。要去还得步步高升,你们谁想看就去,我不爱看,上去也太不容易,在外面平地方转着看看就行了。” 大家走出前殿,常大伯朝里看着说:“这二王庙有一座大殿就行了,何必修那么多,尽弄些没须有的名堂,李冰要是泉下有知也会不高兴的。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办实事的好官,不会让后人们为他多花钱。” 柳枝也往进看着说:“每去一处都得上好多台阶,你们年轻人进去逛吧。我们跑不动,就在下边看看,勉强上去也看不出个啥眉眼。” 小乔说:“那好,你们在下边转转,到东侧的吊脚茶楼喝茶,看看楼外水景也是很不错的享受,我们回来也到哪里饮饮茶c歇一歇。” 江妹子看着这些人说:“只有登上玉垒山,才能俯瞰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全貌。你们不可能全部上去看整体,只能在下边看局部了。” 老蝴蝶说:“能上去的人就上,上不去的能看多少看多少,看了的人回来说说也一样。咱不能为了照顾我们,让年轻人玩得尽不了兴。” 祥合看看时间说:“玉垒山可能今天上不了,大家各讨方便,在附近转转天就黑啦。谁爱看啥就看啥,一会在吊脚茶楼会面,统一回去。” 江妹子领着祥合c小乔和杏花c孩子往上走,常大伯c柳枝和老蝴蝶老婆扶着轮椅平路行。经过木桥,先在三里多路长的古驿道转着看了一会,然后到悬在半空的吊脚茶楼饮茶休息,看着窗外的水上美景。 祥合他们在二王庙里从前到后,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出来到吊脚茶楼会合。两拨人马会师以后,喝了会茶便向江妹子的农家乐走去。 三妹农家乐没有四娥那么气派,住房也很宽展整洁,房内的设施应有尽有c样样不缺。招待人员的共同点就是年轻标致c热情大方,顾客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尤其生活安排得非常周到,真是饭香菜美c别有风味,花钱并不多c感觉很不错,客人抹嘴都说好,老板收入也不少。 正所谓:改革开放国家强,人民生活赛蜜糖。要知他们吃什么?再看下回不用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7登玉垒俯瞰伟业貌 过古镇论说武侯错 都江水利不是吹,科技含量无限深。 我国早在几千年,李冰用它建功勋。 诸葛孔明有谋略,直叫天下三家分。 生前兴兵累百姓,今日为民赚真金。 富豪心最黑,摆渡把人亏。夫妻建索桥,从古唱到今。 古镇不是真,三国文化新。财路何处有?旅游是机会。 闲话不闲有原因,正文得正后边跟。上回说道:常大伯一行来到都江堰,住进了三妹农家乐,在主人兼导游,江妹子的陪同下进了风景区,游了南桥c离堆公园c清溪园等许多地方。接着进二王庙,向人民的大功臣,李冰塑像行了与众不同的鞠躬礼,常大伯照例抒发了一番感慨。 由于时间不早,他们没有去更多的地方,只在附近游览一番,到吊脚茶楼喝点茶,歇歇脚就往住的地方走,回到农家乐正好天黑。 晚饭没有摆席设宴,老板只给他们端了几种特色小吃,每人一碗八宝稀饭,也把大家吃得赞不绝口。有种叫葱葱卷的食品和煎饼差不多,人家卷的是秘制调料c萝卜丝c莴笋丝等,吃着味道独特,可口极了。 常大伯吃着饭说:“咱们再把明天的出行路线计划一下,免得一一一。” 江妹子忙说:“不用,不用,有我领着还计划啥哩?保证让大家游好逛好,不走一点冤枉路。明天从景区侧门进去,先看宝瓶口这一关键部位,然后走我国著名的五大古桥之一‘安澜索桥’看鱼嘴c飞沙堰。” 小乔说:“那就抓紧吃饭休息,咱们有免费导游害怕啥哩。” 众人不再说话,吃过晚饭就回房休息。第二天吃过早点,在江妹子的带领下很快来到宝瓶口。这里的江水看着很清,流势不太急湍。 柳枝看了一眼就说:“不就是条口小肚子大的河流吗,有啥好看的?”常大伯说:“就是这条看着不太起眼的河流,几千年以前就灌溉着一百多万亩农田,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一千多万亩了,它是多么的了不起呀!” 江妹子说:“这是在灌口山和玉垒山伸向岷江的长脊上,人工开凿出来的楔形口子,底宽十七米多,上边刻着水位标尺,是控制内江进水量的咽喉部位。因它状似瓶口,具有使成都平原水旱从人的特效功能,所以称之为宝瓶口c金灌口。几千年的‘天府之国’就是从这里得来的。” 常大伯往远处看着说:“天哪,这么大的石方工程,不知他们是怎么挖出来的?战国末年的时候还没有炸药,更不用说电器啦。” 老蝴蝶说:“是呀,要是放在现在,有电气化c机械化,难度也不是多大的。过去就不同了,可能像石匠那样,用的是钢钎和铁锤吧?” 祥合说:“战国时候连钢铁都没有,兵器大都是用铜制作的。那时候要开凿这么大的石头工程太难了。咱没看过文献记载,不知咋弄出来的。” 江妹子说:“据说是用大火把石头烧红,再用雪山之冷水泼浇,使坚硬的岩石在冰火相激的攻击下纷纷断裂。据文献记载,仅此项工程就用了八年之久。可见咱们祖先的意志是何等的顽强坚韧呀!” 老蝴蝶又说:“现在看这不可能是原来的。人常说:‘水能穿石’,经过几千年的时间,就是钢铁也变形啦,何况是有缝隙的石头。” 江妹子又说:“大叔说得不错,岩基在千百年的江水冲击下早就面目全非,到处出现了极大的悬空洞穴。国家领袖五八年来此视察的时候就说要加固岩基,直到七零年冬天,政府组织灌区人民第一次堵口截流,抽干深潭之水,浇筑混凝土八千一百多立方米,给离堆c宝瓶口筑起了铜墙铁壁,使这个自动控制内江水位的瓶口更加坚实可靠。” 一行人看着叹着c誇着赞着,江妹子领着大家转着。常大伯走着走着又说:“宝瓶口就是把山开个口子让水流过去,水大了流得多,水小了就流得少啦,这是水流的必然规律,它怎么能够自动控制水位哩?” 江妹子说:“主要有飞沙堰的科学配合。飞沙堰看着也很平凡,但作用非常强大,的确有鬼斧神工之妙。它能将上游冲来的泥沙卵石,甚至千斤巨石,巧妙地运用离心作用,轻而易举地抛入外江。并且很科学地控制了宝瓶口的水位,保证瓶口不被堵塞,成都平原不受水患。” 老蝴蝶看着说:“就是那个不起眼的堤堰,咋可能起那么大的作用哩?再说,过去没有水泥,石块在水里怎么摞得住?几天就被冲完了。” 江妹子说:“过去是用竹笼拢石堆砌,年年加固,现在早已用成混凝土,一劳永逸,多年维修一次。单靠飞沙堰还不成,主要还有金刚堤分水鱼嘴。三者紧密配合,相互依存,结构严谨c布局完善。一直互相制约,形成有机整体,离了谁都起不到分洪减灾c引水灌田的作用。” 常大伯说:“只可惜在这里看不到全貌,咱不说了,快走吧,到山上能看见了再详细讲解。在这里就看了个宝瓶口,下来看啥呀?” 江妹子说:“那就走安澜索桥吧,从这里向左转,一会就到了。”说着就走在前边带路,走了一会,她就指着前边说:“大家看哪里就是安澜索桥的入口处,这座桥全长二百八十米,横跨内外两江,是三大主体工程c二王庙以及松茂古道的重要枢纽。看着简易险峻,其实却很牢固。” 小乔插话说:“我好像听说安澜索桥是一对平民夫妻建造的,方便了当地居民,造福了川西百姓。人民为了纪念他们,就叫成夫妻桥啦。” 江妹子又说:“不是平民夫妻,是灌县的秀才。要说这座桥的悠悠历史,可能不迟于都江堰的水利工程。过去修桥都是以竹为主,以前叫过平事桥c竹索桥c绳桥c竹藤桥等等许多名字。随着时代变迁,改朝换代,此桥多次毁于战火。明代建的索桥是木排石墩承托,用碗口粗的竹缆横飞江面,上铺木板,两边以竹索为栏,明朝末年又毁于战火。清朝嘉庆八年,灌县秀才何先德夫妇倡议修建索桥。他们察看地形,翻阅资料,游说八方,筹集资金,请教当地技术工人,带领四乡百姓日夜奋斗,终于修成了上铺木板c旁设护栏的索桥。从此以后,两岸百姓才能安安稳稳地渡过岷江狂澜,故此称之为安澜桥。在没修此桥之前,当地有句民谣说:‘走遍天下路,难过岷江渡’。可见这座桥对当地百姓是多么的重要。” 老蝴蝶说:“现在不会是清朝时修的那样子吧?如果还是竹索竹缆,说什么我也不敢上去。摇摇晃晃的,吓都吓死了,还能看啥风景。” 江妹子笑着说:“不是,不是,现在的桥下移了一百多米,还建立了外江水闸。以前的竹索竹缆都用成了钢材,承托桥梁的桥墩也是钢筋混凝土浇注起来的。人走在上边又平又稳,一点都不用害怕。清朝建的桥还保存着做为纪念,虽然能走,晃动太厉害,没人敢从上边过。” 常大伯说:“现在修钢筋水泥桥跟耍的一样,当然没人走竹索桥啦。留着也好,让人经常看着,就不会忘记为群众办过好事的修桥人。” 他们说着笑着来到桥上,果然安全可靠,没有多害怕的。杏花还是拉着两个孩子不敢松手,生怕她们从护栏的缝隙躜出去。大家手把护栏,在平稳的桥面上缓缓走着。常大伯抬头朝西望去,就见岷江之水穿山过岭,翻翻滚滚地咆哮而来,汹涌澎拜c波澜壮阔,使人大开眼界。那座索桥好像还维修着,上边红红绿绿,煞是好看,像长虹似的横跨岷江两岸。 他又转过身朝东望去,可以看见灌渠纵横,从江里分出来的股股清流源源不断地奔向成都平原,灌溉千万亩良田,使常大伯感叹不已。 大家走到中间部分,江妹子指着江心一片长形绿洲说:“这儿就叫金刚堤,它的迎水前锋叫分水鱼嘴,就是它们在这里把岷江之水分成内外两江,外江排洪,内江灌田。大家朝这边看,桥下是不是像头大鲸鱼伏在江心?而这金刚堤就是大鲸鱼的坚强后盾,再猛烈的江水也冲不动。” 祥合把老蝴蝶的轮椅转过来,他朝桥下看看说:“不怪叫个鱼嘴,还真像那么回事。现在用混凝土浇注,水不容易冲毁,过去没有水泥,就是用竹笼笼石堆起来,恐怕也经不起水冲,修一次耐不了多长时间。” 江妹子说:“巧就巧在这里,金刚堤是自然形成的,鱼嘴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建造的。大家往远处看,这里是岷江转弯的地方,李冰利用河流弯道环流的科学原理修建c加固分水堤。才能使之长期存在,确保内江流量,平时让十分之六的水流入内江;遇上洪水时期,又能使十分之六的水流入外江。他的创举令世界水利学家叹服,称之为水利之鼻祖。” 常大伯说:“过去因势利导,巧妙地运用自然,现在先进多了,外江那边有了水闸,天旱季节关上闸门,江水可以完全进入内江。” 老蝴蝶说:“当时在岷江上架桥太不容易,何先德就算是个秀才,手里没权,要在这么险峻的地方架桥,可见他夫妻付出的心血不得小。” 江妹子说:“何止不小,何先德为此丢了生命,他妻子越级上告,为丈夫平反昭雪。自己继承夫志,带领四乡百姓坚持把桥修成,为当地群众办了件大好事。群众为了纪念他们,还编排了川剧叫《夫妻桥》。” 小乔忙说:“我看过剧情介绍,故事挺感人的。说的是当地有家富豪,造了条大船在岷江摆渡,一个人要十两银子,稍微带点东西就二十两c三十两地要银子,而且态度蛮横,非骂即打,有时把人踢入江中,葬身鱼腹。那句‘走遍天下路,难过岷江渡’的民谣就是从那时说起的。” 江妹子接着说:“何先德看到百姓苦不堪言才倡议修建索桥,他当时不过是个私塾先生,没职没权也没钱,全凭一股韧劲募捐修桥。两口子费尽心血,八方游说筹款集资,四处组织民众建桥,好不容易弄出了眉眼,却遭到富豪地强烈反对,百般刁难,并买通官府寻隙弄事。当桥还没有完工的时候,富豪设计灌醉一个佃户,使其强行上桥过江,结果掉入江中丢了生命。富豪借题发挥,将何先德告入官府,说他没有建桥资格,私自胡乱修桥,草菅人命。县官收了富豪银两,便把何先德逮捕入狱,百般折磨迫害,致使他惨死在狱中,并下令拆了即将建成的索桥。” 小乔又说:“那本戏就是说何先德的妻子杨氏,在乡民支持下为丈夫申冤,越级上告的艰难历程。上级官府在民声民意地压力下罢了知县的官,新知县也是在百姓地呼声下为何先德平反昭雪。他妻子继承丈夫遗志,继续组织民众,终于修成了这座索桥,使附近百姓安然渡江。” 柳枝听到这里插话说:“这秀才要是当了官,一定是个像李冰那样,能为群众办事的好官,可惜被贪官害死了。你们当地人受了他的好处,也该给他两口子修个寺庙什么的,让后辈经常纪念他们。” 江妹子说:“没有修寺庙,桥头堡有索桥展览馆,里边保存着建桥资料,和好多名人对二人的赞颂词,门外还有他两口子的塑像。” 常大伯说:“真心为群众办好事的人不需要什么寺庙。就像李冰父子的二王庙,只要有个遗像,盖个纪念的地方就行了,要那么大的庙干啥呀?光主殿就盖了三重,配殿几十重,浪费地方糟蹋钱,太不值得。” 柳枝推了丈夫一把说:“快走,快走,有啥值得不值得的?人家又没叫你出钱,说那些话干啥?咱只看风景,不要说不顶啥的话了。” 大家不再说话,继续在桥上慢慢走了一会,祥合往远处看看说:“玉垒公园好像在岷江那边,咱们就不继续走啦,反正这安澜索桥咱看啦,也走啦,走得再多还是这个样子,不如直接往玉垒公园去吧。” 老蝴蝶说:“对,桥虽然坚固,看见水也是晃晃悠悠的,人难免有点胆怯,到底没有平路上走着实在,咱赶快往稳当地方走吧。” 他们慢慢地走到桥头堡,参观了建桥展览馆,瞻仰了何氏夫妇的塑像,又走了好长时间,绕过二王庙,从东侧进入占地四百多亩的玉垒公园。 公园大门和别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里边的景致也很优美,游人出出进进c络绎不绝。老蝴蝶刚进门就问:“这里就占地四百多亩,比咱去过的离堆公园大得多,不知都有啥哩?” 江妹子说:“玉垒公园在玉垒c玉屏c翠屏c盘龙c金龟c文笔诸峰之间,总面积三十多公顷,八六年就被列为全国十大森林公园之第九位。里边有城隍大殿c十殿c灵官殿c马王殿以及明代的古城墙。” 柳枝忙说:“哎呀,咋还是些这殿那殿的,不是说这里没有佛像吗?要那么多殿干啥呀?咱们是来游山玩水的,不爱搞烧香拜佛那一套。” 江妹子说:“这些大殿里没有佛像,都是些神像,你们不拜也可以,里边的景点多着哩。近年来不但把古城墙修葺一新,还重修了斗犀c含晖c掏翠c金鸡c芙蓉c浮云c览波等许多景点。每个景点都有历史根源,神话传说,和优美的民间故事,叫你游上几天都游不完。” 杏花和孩子走在旁边问:“啊,民间故事,都有啥好故事哩?”江妹子说:“就是典故吗,比如说:伏龙观,是李冰降伏孽龙的地方,斗犀台是李冰斗犀牛的地方,还有两青年斗黑龙等等,多是神话传说。” 祥合说:“走吧,咱又不信神,听那些神话故事干啥。李冰不过是个很有学识的文职官员,动脑筋c搞设计可以,怎么可能斗这战那的。那些故事不用说都是假的,咱还是多看实地的自然风光为好。” 大家慢悠悠地走着看着,园里林木繁茂c景致好看,殿宇轩昂,或隐或现。他们走上古色古香的旧时驿道,踏上纵横交错的游山小径,曲折迂回,连接着各处景点。小道两旁花香扑鼻;密林深处鸟鸣虫噪,每到高处,凭栏俯视,西望群山巍峨c危岩绝壁,峰恋叠翠,无穷无尽。东眺平川锦绣c大江依旧,波涛滚滚望无际。真是气势非凡,美不胜收。 常大伯不由得感叹着说:“美,真美呀!不怪人家都进山旅游哩,庄稼地里的确没有这般景色。咱要是不出来这一回,恐怕临死也不知道世上有如此美景。多亏咱的主意正,出来把美景看了,死了就不后悔啦。” 柳枝大声说:“美,美,你就知道个美,没看人家的腿美不美?其实,知道能咋,知不道又能咋?死了还不是同样的鬼吗?有啥区别哩。”说罢,噗蹋往地上一坐,双手使劲地搓着自己的两条腿。 常大伯忙问:“咋啦,你的腿怎么啦?”柳枝边揉边说:“不咋,就是太困啦。唉,风景很美,我的腿却不美。你们转去吧,让我歇歇。” 老蝴蝶看往上的路台阶很多,崎岖难行,到这里已经把祥合和小乔推得额头冒汗c气喘吁吁,再往上走更加艰难。他就随着柳枝说:“你们上吧,我不去了,再看都是些树木石头,坡坡沟沟,没啥看头。谁有劲就上,能者向前,不行的就在下边看。这么多好去处,为啥要上山哩?” 小乔忙说:“对,咱们就跟在峨眉一样,再来一次兵分两路。老年人就在底下转,年轻人爬到上边看。这样互不影响,都能照顾周到。” 杏花说:“你三个上吧,我和孩子不去了。娃走一会可以,时间稍微一长就不行了。在峨眉山咱就揹了不少路,再去还得叫人揹着。” 常大伯说:“那好,你在下边照顾他们,累了就歇,不好走的地方别去,渴了饿了随便买点。我这腿没问题,和他们上去看看水利工程。” 柳枝说:“你也别去,腿再好年龄不饶人,爬上去看看能弄啥。” 老蝴蝶说:“他能行就叫去吧,咱们这种人再看不顶啥;他就不同了,看多了知道得多,对回去写书有好处,素材起码能充足一点。” 柳枝挥挥手说:“去,去,想去就去。都那么大年纪啦,还想做啥哩?写得再多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叫我说,干脆别费那脑筋。” 小乔说:“大婶这种思想不行,大叔能写,你应该支持才对。每个成功者背后,都少不了帮助c支持的人。听说曹雪芹写红楼梦,妻子就是他的得力助手。最后身体不行了,后四十回还是妻子坚持完成的。” 江妹子也说:“是呀,就像何先德修这里的安澜桥,如果没有妻子大力支持,他一个人怎么也办不到,后来还不是妻子把桥修成的。” 常大伯忙说:“哎呀,哎呀,咱咋能和人家伟人比哩?我这水平能弄啥吗?写书只是业余爱好,没想顶啥,纯粹是消磨时间哩。往后地收完了,年龄来了干不成啥,不动动脑子,作点自己爱好的事再干啥呀?” 祥合说:“是呀,能写就写吧,动动脑子也好,起码不会得老年痴呆症。至于有用没用,那就听天由命啦。曹雪芹当初写红楼梦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会轰动社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全世界都在研究他的著作。” 柳枝继续揉着腿说:“咱这人没文化,给你帮不上忙,但我也不拉你的后腿。不行了赶快死,你另办个有文化的女人就能帮上忙了。” 常大伯瞪了她一眼说:“看你说地啥话吗,我这老农民,没文化的女人都办不上。咱两个这辈子能在一起可不容易,要死也是一块死,一一一一。” 杏花忙说:“哎呀,哎呀,出来旅游图高兴,咋能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你们能行的人快上山逛去,我在下边照顾他们就行了。” 小乔和江妹子一边一个,推着常大伯往上走去,祥合不言不语地跟在后边。这几个人轻装上山,当然快得多,一会就看不见了。 祥合他们一路上只见苍松翠树c绿阴如盖,到处山间都是流光溢彩c峰峦叠嶂。每到一处景点,布局互不相同,给人有种耳目一新地感觉。 走到玉垒阁上,不光山川秀色尽收眼底,都江堰的水利工程也可以一览无余。常大伯朝下看着又发感慨:“啊!真是美极了!” 江妹子说:“这里的风景的确很美,唐朝大诗人杜甫就写过这样的传世名句:‘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还有好多好多名人诗词,都是赞美玉垒山的风光,都江堰水利工程的伟大。” 小乔说:“是呀,山美c水美c诗更美,可惜咱不会作,也记不住。总地来说,李冰能在两千多年以前修成这么伟大的水利工程,可见他的学识是多么渊博,不知他那些科学原理在哪里学来的?” 常大伯说:“那时没有什么大专院校,更不用说出国留学啦。他就是一个天才人物,自己琢磨出来的。当时没有科学术语,主要靠的是实地观察,巧妙地利用地形c水流趋势来建造三大主体工程。” 祥合说:“是呀,所谓那些科学原理都是后人加进去的,过去根本没有那些词语。不管怎么说,他把这个造福万代的伟大工程搞成功啦。” 江妹子指着山下的江水说:“你们看,从这里就可以看清楚啦。他先在弯道前边借助金刚堤修建分水鱼嘴,把来势汹汹的岷江之水一分为二。然后在内江这边开凿宝瓶口,宝瓶口的前边修筑飞沙堰排沙泄洪,保证宝瓶口的安全水位。在这三项工程的互相牵制配合下,才能把川西变成富甲一方的天府之国,世代享用,李冰父子的伟业何止千秋呀!” 常大伯朝下看着说:“你说反啦,他肯定是先凿开宝瓶口,修好下游渠道,一切准备就绪,最后才修分水鱼嘴,水分过来就有处流啦。” 小乔说:“大叔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你第一次到这里来咋能知道?”常大伯说:“我浇了几十年地,放水之前必须先把渠修好,大小一理,这是放水灌溉地必然规律。如果先放水就会四处泛滥,手忙脚乱。” 江妹子笑着说:“咱没浇过地,没有大叔的实践经验。看来,光看现象,听几句导游词不行,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才是最正确的真理。” 祥合看了一会说:“从这里看果然一目了然,鱼嘴在前边分水,飞沙堰后边排沙泄洪,让内江的清水安全通过宝瓶口,流入灌溉渠道。这三大工程看着平平常常c简简单单,然而,其中蕴藏着极大的科学理论。它所包含的系统工程学c流体力学等许多学术研究,至今仍处在当代科技的前沿。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怪全世界水利学家纷纷来此参观欣赏。” 常大伯感叹着说:“啊,这么高深的科学理论,咱们的祖先早在两千多年前就运用于实践了!我们炎黄子孙值得为此项工程而自豪。” 小乔随之说道:“是呀,我们的祖先真是太伟大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聪慧的人类,过去发明了好多东西,至今还研究不出是怎么办到的。比如说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比现在的汽车还科学,汽车行动就得烧油,人家什么也不用,就能在崎岖的山路上运粮。还有马王堆的西汉女尸,两千多年完好如初,软组织富有弹性,打针还能吸收,全世界用当代的尖端科技研究了几十年,至今也研究不出人家当初是用什么保养的。” 常大伯说:“咱们的老祖先的确聪明,然而,能像李冰那样,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公益事业上的人不多。大部分都用在了争王称霸占地盘,穷兵黩武打江山上。不论什么人,有点特长就成了传子不传女的秘方,生怕外人知道。长沙马王堆,用不为人知的方法保养一具女尸,有啥价值哩?人死了就是要腐烂的,不让腐烂,永远保存下去有啥用处?我想,当时那样做完全是多余的,不如保存一件有用的东西。还有,诸葛亮如果能把他制造木牛流马的技术公开化,让全国人民都知道,那么,我们的祖先从那时起就不用扛揹肩挑c人力拉运了,社会一定能够快速发展。” 江妹子高兴地说:“是呀,大叔说得对,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不用制造汽车火车了,要节省多少能源哩,比李冰的功劳大得多。” 祥合嘴里没说,心里也觉得父亲见解独到,说出的话很贴合实地。过去是那样,现在何尚不是如此,当干部的挖空脑思地抓权夺利c营私舞弊;有专长的千方百计地控制c垄断,贪而无厌。真正像李冰那样的人,能把全部精力用在造福人民的公益事业上,的确少之又少,难见难找。 这些年搞经济开发,其实,最值得开发c最值得改革的在思想领域里,在意识形态中。如果能把人的公心树立起,私心改革掉,使人类无私无欲,走向真正的文明社会,那才是首功一件,比任何人的功劳都大。 正所谓: 要想社会无弊病,先把私心铲除净。 开发经济效益高,改造思想不能停。 领导干部没成绩,根源就是贪念重。 为官做事一件好,世代百姓千古颂。 他们在山上再看了一会自然风光便慢慢往下走。老蝴蝶他们只在好去的地方转转,遇到亭子坐下歇歇,等上山的人下来后就往回走。 一行人回到三妹农家乐,酒席早准备好了,他们大概洗了洗就到餐厅入席。这里的酒席和峨眉山那边差不多,内容有相同的也有不同的。主菜有炒龙虾c炒田螺c白果炖土鸡c烧烤三文鱼c素炒野生菇c金沙玉米羹c干锅排骨c雪水泡菜c粉蒸牛肉等等。味道都很不错,特别是白果炖鸡,汤汁浓白c鲜美异常;泡菜里种类繁多,脆嫩清鲜,和峨眉山大同小异,都能令人回味无穷。这里有种他们没尝过的饮品叫‘洞天乳酒’,以鲜猕猴桃原汁为主,配以醪糟汁c冰糖水加工酿造而成。其味浓而不烈c甘美柔和,给人有种玉液琼浆之感,一桌老少九人,没有不爱喝的。 酒席吃到最后,大家又说起了下午咋办,以及明天的出行路线。祥合首先说:“下午只有两个小时,在附近转转天就黑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到号称‘人间瑶池’和‘人间仙境’的黄龙c九寨沟去。” 江妹子建议着说:“明天先去青城山逛一天,路近近的,开车一会就到了。黄龙风景区和九寨沟太远,要去就得几天,赶收假回不去。青城山是中国四大道教名山之一,景色不亚于那几个地方,完全值得一游。有句名言不是说:‘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吗,为啥要舍近求远哩?” 小乔看着旅游图说:“黄龙c九寨沟离这里都是四五百公里,要去最少得三四天时间。青城山只有十六公里,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属全国道教十大洞天之第五洞天,有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半个小时就到了。” 江妹子接着说:“里边景点多如繁星,三十六峰,八大洞c七十二小洞百零八景。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地质地貌独特,是道教天师张道陵的显道羽化之地。享有‘青城天下幽’之美誉,与四川名山中的剑门之险c峨眉之秀c夔门之雄齐名,明天一天都逛不完。” 小乔看着图又说:“也是世界自然c文化双遗产。主峰叫‘老霄顶’,高出海拔1600百多米,林木青翠c四季常绿,形状像城廓,故名青城山。主要景点有老君阁c上清宫c月城湖c天师洞c朝阳洞c连福宫c掷笔槽c黄帝祠c三潭雾泉c天然图画等著名景点,去一次还是值得的。” 江妹子又说:“后来还修建了王小波c李顺起义博物馆,开辟了水晶溶洞c白云群洞c神仙洞c翠映湖c五龙沟c红岩村c泰安古镇等好多新景点,大部分景点都有索道连接,而且近在咫尺,不可不游。” 柳枝说:“你们想去就去吧。就算有真正的人间天堂我也不看了。”老蝴蝶接着说:“谁能逛就逛去,我们住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咱们祖国幅员辽阔,美好河山数不胜数,游一辈子也游不完,我知足了。” 常大伯今天上了趟山,也觉得自己力不从心,看到这种情况就说:“咱们已经出来五天了,老年人好像到了强弩之末——没力气了。不但九寨沟去不成,这青城山也没劲游啦。老花说得对,要知足常乐,不要贪得无厌,人撑不住不能勉强。青城山就在附近,你们吃了饭开车去逛逛,就算把心事了啦。咱们明天往回走,再把顺路的地方看看就到时候了。” 大家吃完饭,祥合拉着小乔c杏花c江妹子,带上孩子去了青城山,四个老年人回到房间歇息喝茶。老蝴蝶说:“咱们已经成了快落山的太阳,没热量啦,咋能和年轻人比,他们可在光焰正炽的时候,陪不住。” 他老婆说:“你叫人推着,一步路没走都陪不住,我们更不行了。” 常大伯说:“咱也不是太阳,太阳落山了,明早还会再出来;咱们下去就到尽头了,永远也起不来啦。唉,人的生命短暂,不如一件东西,” 柳枝把腿担在高处说:“哎呀,起不来就不起来啦,有啥好伤感的。人的寿命短也几十年哩,比那些只活一年的蛐蛐蚂蚱强多了。” 他们说了会闲话就各回各屋上床躺着,常大伯摸着柳枝的腿说:“怎么样,还疼吗?我的腿今天都吃不消,何况你这患过大病的人。” 柳枝说:“不甚疼,就是觉得里边难受,好好揉揉,歇一晚,明天可能就松泛啦。”他们不等祥合回来,两个人揉了会腿就睡着了。 老年人睡得早也起来得早,常大伯两口起来天还没亮,他先摸摸柳枝的腿问:“今天还难受不?”柳枝说:“强多了,今天再不敢逛啦。” 老蝴蝶两口也起来了,他们简单地洗嗽了一下就叫祥合起床,准备早点上路。祥合他们逛累了,昨晚不知几时回来的,就是叫不起来。 常大伯心里有点着急,老蝴蝶说:“别急,让他们睡去吧,几时睡够了再走,赶后天到家就行了。路远了,祥合一个人开车就要休息好哩。” 常大伯想想也对,这事的确不能着急。他们便安下心,出去悠闲地散着步,欣赏农家乐周围景色,吸收早晨的新鲜空气。 祥合他们直到九点多才起床梳洗,吃过早饭,先把自己的东西拿上车,再带点鸡蛋c食品c饮料等一些消费品,然后和老板清账告别。 祥合在导航仪的指导下,很快开上了回家的正路。车上的人看着窗外的各种景象,说着这次出行的内心感受,大家心情都很不错。 常大伯朝前看着说:“车上的导航仪不知是谁发明的,也很了不起,开车有它省事多了,只要知道地名就能去。现在的能人比过去多。” 小乔说:“这算啥哩,现在的高科技产品比比皆是,各种高技能c高水平的研究成果层出不穷,比过去高出的程度何止千倍万倍。” 常大伯说:“再高也是从过去发展过来的,没有过去的落后,就没有现在的先进。中国人要是不保守,咱中国地发展比世界各国都快。” 老蝴蝶说:“保守也不是完全不对,不论啥都有机密哩。国家机密c商业机密c军事机密就是不能公开化吗,保守机密有什么不对?” 常大伯又说:“那些机密当然不能外泄,我说的是一般的先进技术就要大力推广。如果故步自封,都记着个秘不传方,生怕别人知道了,那么,社会向前发展的步伐就慢多了。我觉得这种思想不可取。” 柳枝说:“对啦,对啦,好东西都有祖传秘方哩,说不说是人家的自由。咱操那些心能弄啥,社会发展得快呀慢呀,你能怎么样?” 老蝴蝶又说:“咱这些人,不过说说闲话而已,谁都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人家的秘方不外传是思想认识问题,不犯法,谁也不能逼迫谁。” 常大伯说:“所以说要改造思想哩,人类要走向文明c走向共产主义社会,必须把不利于前进的思想转变过来才能实现革命的远大目标。” 车在不停地走着,把无数的山山水水朝后抛去,前边的路还是无穷无尽。车没油了就加,人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睏了就睡,渐渐地出了四川地界,进入陕西境内。过宁强c越汉中c经略阳,到勉县的诸葛古镇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祥合想住在这里,明天逛逛诸葛古镇再回去。 常大伯怕祥合连续开车过于劳累,也同意住一晚,明天转一会,早早就到家了。他们的车刚到景区门口,旁边就有家大客栈,外观看着不错,祥合慢慢停下车,让小乔下去看看住宿情况如何。 小乔去不多时就出来说:“不错,不错,停车免费,房间卫生整洁,布置雅致,看着挺舒适的。而且价格也不甚贵,离景区很近。” 祥合注意未定,里边的招待人员就出来介绍,态度诚挚热情,很快解除了他们的戒备之心。祥合在招待人员地指引下把车停好,众人下车选定房间,进餐厅吃了顿蘸水羊肉饺子,慢慢地喝着免费饺子汤。 招待人员介绍着说:“诸葛古镇的夜景是非常好看的,到处流光溢彩c十色斑斓,真是美得使人流连忘返。游人晚上在古镇徜徉,看万家灯火,身体让秋风轻盈盈地撩拂着;心事被流水静悄悄地冲洗着,别有一番特别感受。夜色中的博物馆c武侯祠c诸葛影院c相府空城c白帝托孤,等等许多经典名胜,在五彩缤纷的灯光照耀下,更显得古香古色c韵味十足,好像默默地向人们讲述着诸葛先贤的千古传奇。如果走到水街两岸,更是五光十色c如梦如幻,仿佛置身于美丽的画卷之中。看湖水涟漪微微波动,听水面欢歌此起彼伏;观小桥流水c竹影摇拽,处处给人以美的感觉。你们带上孩子戏耍,更能亲情愉悦,使人沉醉于美丽的景色之中。” 祥合喝完汤说:“既然夜景这么好看,路也不远,咱就出去随便走走。才吃过饭,活动活动便于消化;天刚黑,睡觉也有点早。” 柳枝说:“你们想去就去吧,我坐在这里歇歇。夜不观色哩,我们老年人眼睛不好,晚上最好别出去,明天去看看就行了。” 祥合c杏花c小乔领着孩子出去了,四个老家伙都没有去。 常大伯笑着说:“你们开店的没挣导游钱,咋还把导游词记得这么好,极力为景区宣传,嘴也挺能说的,莫非给你们有旅游提成哩?” 招待员忙说:“没有,没有,我们是凭景区挣钱哩,景区兴旺发达了来的游人多,我们才有生意可做;如果景区没人来,我们开店挣谁的钱呀?这是车马不离桥的事,鱼和水的关系,为景区宣传是应该的。” 老蝴蝶说:“这话倒是事实,如果景区没人来,你们也就关门大吉了。不怪农家乐为顾客提供免费导游,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也该那样。” 招待员说:“峨眉山c都江堰的面积大c历史久,咱这里不过是个小镇,咋能和人家比。我们店的员工少,没时间陪客人旅游。听说陕西把这里列入十大文化项目之一,是汉中地区三国文化的开篇之作。准备以武侯祠c武侯墓c定军山c汉江等周围文化资源为载体,建成旅游c休闲c娱乐的综合型名胜景区。让游人体验汉家文化c观赏三国烽烟,了解诸葛先贤辉煌的c伟大的传奇人生。到那时发展大了,才能为顾客免费导游。” 常大伯说:“诸葛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敏而好学c足智多谋,的确是哪个时代的聪明人物。我觉得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c满腹经纶没有用到地方,可惜了平生所学,浪费了青春年华,对人民没有多大好处。” 老蝴蝶忙说:“我看过《三国演义》,诸葛亮博学多才c谋略过人,光明磊落,没有私心,简直就是智慧的化身。你咋能那么评价他哩?” 常大伯笑着说:“我是用马列主义辩证法,一分为二地看他。刘备知道诸葛亮的才学以后,来了个三顾茅庐。他出山不光是为了报答刘备的知遇之恩,主要是觉得此人能够体恤民情,在当时的枭雄中是比较受百姓爱戴的一个。诸葛亮比谁都熟悉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所以才决定出山帮刘备打江山。同时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一辈子落个青史留名。” 招待员又说:“他没干过自己的事业呀?诸葛亮可是大忠大义之人,一辈子都忠于刘备,一点野心也没有。他的出师表足以证明这一点。” 老蝴蝶也说:“是呀,人学本事就是为了用吗,不用学它干啥呀?过去就有句话说:‘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他可能早就想出山啦,只是没有机会罢了。水镜先生推荐,刘备诚心去请,他就遇上明主啦。” 常大伯又说:“诸葛亮只为成名,没有野心,一辈子只知道忠于刘备,为刘氏江山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点不为民众的生活考虑。他在隆中对策的时候就看到了江东基础深c民心稳,占着地利;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谋士众多,根基牢固,占着天时,两者皆不可图谋。他们只能争取占个人和,最终也就取个昏庸无能,不得民心的西川,达到三国鼎立之结果。他们君臣一心,将士同德,终于取了西川,建立蜀国,完成了既定方针。自己身为蜀国丞相,已经名成功就啦,就应该辅佐皇上把国家治理好,使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太太平平的幸福日子。” 招待员说:“这话说得也是,百姓都想过太平日子,没有人喜欢战争。他既然名成功就,不想归隐就应该治理国家,让本国富强起来。” 常大伯接着说:“他作为国家丞相,不发展公益事业,不关心百姓疾苦,只知道穷兵黩武c发动战争。为报自己一点知遇之恩不顾将士劳苦c不管百姓死活,刚积攒一点财力物力就发动战争。那么聪明的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上前后出师表,把国力消耗殆尽,将自己的命也送在了战场。我不知他的智慧何在?一辈子办过什么造福人民的好事业吗?” 老蝴蝶说:“照你这么说,他不对的地方还不少哩。比如说:明知阿斗无能,成天醉生梦死,糟蹋民脂民膏,根本扶不起来还要硬扶。” 柳枝等不急了就说:“这么说来,他也把屎吃得多啦,聪明人尽弄了些雌怂事。你们爱说慢慢说吧,我不爱说他,先回房睡觉去了。” 她说走就一个人走了。常大伯看着老蝴蝶老婆说:“你也休息去吧。我们兴致正浓,可能还得一会,谝毕了我把他推到你们房间去。” 两个老婆回房去了,招待员也去干自己的事。旁边桌子上的游客吃完饭,听他们谝得热闹也凑过来听着,一会儿围了好几个人。 有个游客听了会就插话说:“这里的人都很崇拜诸葛亮,你们却说他这不好,哪不对的,当地人听见会不高兴的。出门在外,少说为佳。” 还有个人说:“是呀,少说不利的话,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常大伯笑着说:“多谢二位指点。我这人心里有啥,嘴里就爱说啥,老毛病了,总是改不过来。不过也不要紧,咱是说闲话哩,那里说,那里撂,能惹啥麻烦吗?二位不用担心,有不同看法就提出来探讨。这里的人现在崇拜诸葛亮,那是因为以三国文化为主线开发旅游区,指望诸葛亮为他们招财进宝,不崇拜,不说好能行吗?他们三国时代的老祖先,处在无休无止的征战中,饱受战火摧残,百姓不能安居,那时能说好吗?” 老蝴蝶接着说:“现在的人闲了,口袋里边有钱了,都想出来逛逛哩。到处的人都在抓紧商机,想尽千方百计开发旅游景点,历史名人都成了香饽饽啦。这里的人当然要把诸葛亮翻出来,利用他增加收入无可厚非,但也不能限制言论自由。我们到哪里都是实事求是c有啥说啥。在峨眉金顶问普贤,听众拍手叫好;反对给佛像贴金,和尚出来也挡不住。至于顶啥不顶啥无所谓,反正咱们一吐为快,痛痛快快地把话说出来啦。” 那个游人说:“二位老者才识过人c言语超群,我们地担心是多余的啦。其实,我也觉得你们说得很对,诸葛亮用兵打仗可以,那都是为刘备挣地盘,的确没有为老百姓办过什么能够流芳千古的好事。” 常大伯又说:“诸葛亮当初为刘备打江山是对的,实行三国鼎立以后就应该息兵罢战,休养生息,只守卫自己疆土,别出兵发动战争。那时的孙权在江东凭借长江天险拥兵自保,民心所向,百姓拥护。曹操雄踞中原,实力雄厚;曾马踏青苗而割发代首,能说人家不爱护百姓c军纪不严明吗。他为啥要两上出师表,六出祁山,与曹兵连年交战,消耗国力,与老百姓一点好处都没有。别人怎么说咱管不着,自己不能违心说话。” 他们一直坐到祥合回来才结束谈话,常大伯把老蝴蝶推进他们房间说:“老花,我这回终于把心事了啦。兑现了自己诺言,没有失信于你。” 老蝴蝶感激地说:“是呀,要是没有你老哥人家,我咋能出来逛这么多天,让我怎么感谢你呀?我满足了,明天回去,临死再不出来啦。” 他老婆笑着说:“你满足了我还不满足,出来旅游到底好吗。吃得好,逛得美,走路不用我推,花钱不要我掏,我希望天天在外边逛着。” 常大伯也笑着说:“那我们明天回去,给果品厂另找个看门人。你两口在外边好好逛吧,临死也别回来,省得叫青娃为你们送葬。” 老蝴蝶挥着手说:“快去,快过去睡觉。你们都回去了,谁给我们出钱哩?另找个人,想得倒美,明给你说哩,粘都得把你粘到底。” 常大伯回到自己住房,柳枝还在揉腿。常大伯忙问:“怎么样,还难受哩?我来帮你揉吧。”柳枝轻松地说:“没事,快洗洗睡觉。” 常大伯洗了洗躺在床上,他知道柳枝腿里边不怎么舒服,故作轻松是不想让丈夫心里难受,便用自己双手在她腿上轻轻地揉着。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准时起床洗脸刷牙,清理垃圾喝点茶,简单地吃了早点就出去游逛。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他们准备逛几个钟头回店吃饭,把账一算,开车上路,有啥好地方也看不成了,赶天黑到家正好。 一行人刚去不久,昨晚那个招待员赶上他们说:“我把你们说的免费导游对经理一说,经理觉得可行,就让我出来陪大家玩几个钟头。” 常大伯忙说:“欢迎,欢迎,没有导游指导,还真看不出意思来。我看这里说是古镇,并非原汁原味,实地上就是现代地仿古建筑。” 招待员说:“你说得不错,都是新建的,过去的老镇早没有了。不过,结合三国文化建立起来的景点还是很不错的。你们看这镇子多么优雅,整个用水贯穿着,窄处溪水哗哗,宽处碧波荡漾,大处泊战船,小处有苇滩,高处修敌楼,远处建烽烟。三顾茅庐c草船借箭c空城计c八阵图,长板桥下水倒流。总之,在这里可以看到过去三国文化的精华所在。” 他们漫步在古镇里游来转去,主要看了些古迹新建c民居展示c铺面摊点c民俗餐饮c书画展览,还有些古代服装c孔明羽扇之类东西。 老蝴蝶看到卖吃食的铺面摊点特别多,就回过头对招待员说:“你们经理很会做生意,害怕我们在外边买饭吃了就派你跟着。” 招待员笑着说:“有那么点意思,我陪着,你们就不好意思在别处吃饭。不过,吃饭是游客的自由,导游只能引导,无权干涉,大家想吃啥就随便买着吃。景区里的餐饮虽然价大,你们也不在乎多花几个钱。” 柳枝忙说:“咋不在乎哩,刚吃了早点还吃啥哩?逛回去吃一顿就走啦。孩子想吃啥,不管便宜贵贱给买点,大人最好别拉零食。” 大人的确不饿,看到街道两边的食物也不想吃;孩子只顾着玩,也没有要吃的意思。招待员又介绍着说:“这诸葛古镇南依汉江,北邻武侯祠,东连马超墓,西接阳平关,地理位置优越,文化资源丰富。南边汉江沙滩上还有儿童玩耍城,北边场地每天还有实景演出,这会可能开啦。” 祥合说:“那就先看看实景演出,然后再去玩耍城玩玩。” 大家走了一会,果然看见前边的游人围了个大圈子,他们过去一看,就见几个演员身着古代衣裳装扮刘关张,正在演绎‘三顾茅庐’。 常大伯看了一会就说:“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谁不知道,有看的啥意思哩。咱们还是走吧,让孩子在沙滩游乐城玩玩就到回去的时候啦。” 可是,两个孩子挤到前边看得高兴,杏花强拉都不肯出来。祥合c杏花c小乔只好陪着孩子在里边看戏,常大伯和其余的人坐在外边等着。 老蝴蝶朝四处看着说:“这里好像不卖票,游人都是随便进出。” 招待员说:“镇上随便游玩不买票,卖票的地方是那边的诸葛水城。票价六十五元,预定六十元,你们这些老年人c残疾人玩不成。” 常大伯问:“既然是游玩的地方,老年人咋能玩不成哩?” 招待员答道:“老年人多病,人家怕发生问题不让进去。就是年轻人,有几十种病的人都不让进去,残疾人那就更不行了。” 常大伯好奇地说:“这倒新鲜,一般的旅游景区对啥人都开放哩,残疾人更是大放绿灯c优先照顾,他们里边都有啥哩还不让人进?” 招待员说:“水城水城,就是以水为核心,占地五万多平方米,总投资八千多万元,里边尽是水的世界。可玩的有海啸冲浪c梦幻水寨,可以在水上闯关c冲天浪摆c蛟龙入海c螺旋飞碟等许多种娱乐项目。同时还有异域风情地激情表演,摇摆歌手现场助阵,魔术小丑滑稽互动。最近,听说又增添了许多水疗新项目,我们也没有进去体验一回。” 柳枝说:“体验啥哩,倒找钱我也不去,那都是二敢子玩的去处。” 常大伯则感叹着说:“不怪人说:‘活到老,学到老,世上世事经不了。’咱们游玩了七天,这样的地方c这样的玩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蝴蝶也说:“是呀,现在的人为了弄钱,把办法都想尽了。” 那个招待员又说:“这算啥哩,咱们没经过c没见过c没听过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这一辈子,事经不完,福享不完,几时死了啥都完啦。” 老蝴蝶老婆说:“是呀,景看不完,罪也受不完。像我们这种人,几时死了就不受罪啦。我也逛够了,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咱们家里。” 柳枝说:“那就赶快回,啥都不看啦,我进去叫他们走。” 就在这时,三顾茅庐演完了,观众四散离去,祥合他们领着孩子也过来啦。在老年人的要求下,年轻人只好随他们向旅店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还摸了会刘关张的铜像,念了段诸葛亮的出师表。经过一块空地的时候,有辆孔明木车放在八卦台上,让游人坐在上面拍照。 小乔看了看对常大伯说:“大叔号称智多星,和诸葛亮差不多,我去给你买把羽毛扇,你也领孩子坐上去拍张照片,留个纪念如何?” 常大伯摆着手说:“快走,快走,我是个老农民,算啥智多星哩?人家都是出谋划策,帅军征战之人,我只会种庄稼,照相有啥用哩?” 常大伯说着独自先走,众人只好跟着走去。招待员走着又说:“武侯祠就在旅店附近,总得进去看看吧?这里的武侯祠是全国最早的,比成都热闹非凡的武侯祠还早半个世纪,也是蜀后主刘婵唯一下诏修建的武侯祠院。在整个陕南地区来说,是最为清雅肃静的古建群。一千多年来,经过多次修缮,现在还保存着明清时代风格。主要建筑有山门c乐楼c琴楼c戟门c拜殿c大殿c崇圣祠c望江楼等许多古代建筑。院里古柏参天,至今还存活着一棵四百多年前,极其罕见的古旱莲。到处林立碑石,刻着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到这里来一趟,不看会遗憾的。” 祥合看看太阳说:“时间来得及,咱就进去把这位名人看看吧。” 招待员忙说:“好,好,我先去买票,熟人好办事,能优惠点。”说着拔腿就走,常大伯连忙拦住他说:“别急,要票就不去看了。” 老蝴蝶也说:“是呀,咱的时间紧张,路还远,赶天黑要到家哩。” 招待员又说:“你们到诸葛古镇来一趟,也不把这位先贤瞻仰瞻仰。”常大伯朝四面看看说:“在这里还怕见不了这位先贤吗,那边广场方台上就是他的站像;那边孔明车上还有手摇羽毛扇的坐像。就是湖岸那边,好像还有他的静思坐像,我去看这位先贤想啥哩。” 常大伯说着朝那尊塑像走去,众人也跟着过去观看。老蝴蝶说:“他要想的事情多啦,怎样败曹兵,怎样扩地盘,怎样制作木牛流马?” 小乔看着常大伯说:“大叔,你走了这么多地方,对每个名人都有一段精彩评语。今天来到这里,面对这位先贤都不想说点什么。” 常大伯说:“说就说几句吧,也算为他致篇悼词。”说罢高声念道:“呜呼诸葛孔明,生世天资聪明。少年苦修谋略,师承水镜先生。精研天文地理,深谙兵书战策。审时度势待天时,躬耕乡里等明公。刘备三顾心意诚,你的瞌睡与枕头。促膝长谈天下势,君臣对策在隆中。出山助刘成大事,新野博望出名声。曹操权重势力大,帅兵围剿刘皇叔。中原虽大无处去,跨江依表过江东。舌枪唇剑战群儒,联吴抗曹谈成功。手里无兵胸有谋,草船借箭祭东风。赤壁一战决胜负,火烧曹操百万兵。周郎有才气量小,争城斗智把命丢。你们君臣占人和,立足荆襄图汉中。取得西川三分定,本该固守把心收。国家根基当稳定,百姓心中望和平。可你逞能逆民意,名成功就不知足。岐山六出本失策,师表两上是愚忠。长江后浪推前浪,天下无处没英雄。周瑜英年早丧命,还有司马作对头。人家拜台没气死,自己命丧军营中。刘婵理应称先贤,于民没办好事情。普通百姓一世了,传奇人物传千秋。如今开放旅游胜,借你还能把钱收。” 常大伯说道这里,小乔首先叫着好说:“大叔说得真是太好了,给这位三国时代的传奇人物来了个全面总结。是非明确c功高过清,语言流畅韵律好,态度明朗显心胸。结合前边的几篇评语,我是佩服极了。” 那个招待员也惊奇地说:“真莫想到,老先生还有这等好文采。” 常大伯则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帅先向旅店走去。他们的人随后进去,回房洗了洗就到餐厅吃饭。这时候,不管男女老少,大都归心如箭,吃饭也就简单多了。在店主的介绍下,每人要了碗从未吃过的‘诸葛蒟蒻麺’,店主又极力推荐了他们的特有名菜‘红烧娃娃鱼’,并说清是自己饲养的,不算野生动物,祥合才敢要两盘,让大家尝了尝鲜。 吃过饭后,莫敢久停,急忙收拾东西,出门开车上路。车行西汉高速,速度如同刮风。钻出秦岭视野阔,天黑之前到家中。 经过这次旅游,常大伯不准备出去逛啦,只想在家写他的小说。可是,事情往往不能如愿,就是在自己家里,还是接二连三,不断出现。正是:天有阴晴月有缺,家有病人难快乐。要知能出什么事,下回文中继续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8老年人站队查身体 搬迁户相遇话别离 免费检查好主张,年老久站腿难当。 冰心虽亮犹太凉,玉壶加热暖双方。 农村开发进展快,买房卖屋见真章。 弱肉强食古来有,华服丽衣包肮脏。 政策闪金光,老农不吃香。顾客是上帝,患者苦难当。 烟雨莽苍苍,怪事一桩桩。雾浓望不透,土豪超大康。 闲谈几句莫心慌,千头万绪有正纲。上文说道:常大伯在诸葛古镇湖边,站在诸葛亮的坐像前边致悼词,总结了他的传奇人生,有功有过,有对有错,引起游客议论。他却不管别人怎么说,一个人向旅店走去。 他们的人跟着回到旅店,在老板的推荐下吃了一顿从未吃过的‘诸葛蒟蒻面’,和他们的特色名菜‘红烧娃娃鱼’。祥合知道娃娃鱼是国家保护动物而不敢要,老板说是他们自己饲养的,不算野生动物,并拿出了养殖批文。祥合看过手续才要了几盘,让大家尝尝牠的鲜味。 他们饭后把手续一清,出门开车上高速。路似平镜,车快如风,经洋县,过商州,躜出秦岭到关中。出山只见天地广,黄昏到家是时候。 常大伯这次旅游回来,对老蝴蝶的承诺已了,再也没有兴趣出门游逛,只想在家里静下心来写他的小说。经过几天构思,整理好素材,他便开电脑,上网络,不用笔墨搞创作。可是,他的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家里的事,总是让他精神不能集中。一心无二用,理想难成功。 最让他害头疼的还是柳枝的病,虽然没大犯,难过不间断。他得经常出门买药,回家帮她揉腿捏腰,眼看老伴难过,自己难免心焦。经常在广播里听,电视上看,上网查找治疗方。用了许多方法,还是很难改善,他又想起在医院的时候,看到别人定期住院保养的方法或许可行。 于是,他就自己骑电摩带柳枝上县检查,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脑血管问题不大,得住院保养保养,腰腿疼的原因是腰椎间盘突出严重。 常大伯办了住院手续,老两口又在县中医医院住了下来。好在柳枝能行能走,基本可以自理,常大伯只是看着打吊针,准时经管服药c吃吃喝喝,还有艾灸c敷贴c量血压c查体温等诸般事宜。下午事毕,让柳枝一个人住着,自己骑电摩回到家里,只说在医院保养几天,并无大碍,一个多星期就回来了。让家里人不要声张,他一个人照顾完全可以。 就这样,常大伯每天早晨骑电摩去医院经管老伴,有空就给她按摩。柳枝一直大便干燥,腿又不能蹲得时间了,县中医医院的厕所没有坐便,又给她买了大便座椅,开塞露之类的通便药。一天活路干完,二人一块走出医院在附近食堂吃饭,下午又骑电摩回到家里,晚上静心写作。 这次在医院住了十来天,谁都没有麻烦,就是出院的时候让祥合开车去拉了一次。村里很少有人知道,远处的亲戚朋友更无从得知了。 通过十来天的治疗,柳枝的精神好了许多,就是腰椎间盘突出是个麻烦病,医院给她配制了几种腰间固定护理带,还是收效甚微。 常大伯在网上搜索,到药店买了几种专治腰椎间盘的膏药,还有内服外涂药,回来经常用着效果还差不多。一个疗程过去,柳枝的腰不疼了,腿里边也不难受了;每天扫地c做饭c管孩子,全都没有问题。 老伴不疼了,常大伯脸上也有笑容了。他想,只要活血通络的药不断,每年再去医院保养两次,柳枝的脑血管病就不会再犯。腰椎间盘的膏药经常贴着c内服药吃着,外用药涂着,不可能再出现什么问题。 常大伯终于可以安心写作了,有时看柳枝的啥药不多了就出去买。除此以外,他知道老伴最大的心事在四宝媳妇上,自己旅游回来就让四宝陪小乔出去寻找母亲。二人跑了半个多月,母亲没有找见,关系还和以前一样,根本没有转变。他能干什么?只能睁眼看,再看没法办。 时光飞转,万象在变。小孩一天一天往上长,大人一日一日有经验;老家伙一个一个地下走,鲜花儿一朵一朵更鲜艳;旧东西一批一批被淘汰,新事物一件一件再出现;是人都在向前走,有的快来有的慢。 十一月份的白天最短,一个月不知不觉地快过完了。常大伯在电脑上看了时间,心里不由得有点着急,再有月数天气又是元旦,今年的时间快完了,自己的小说才有个大概轮廓。唉,构思一本长篇小说可真不容易呀!年龄越来越老,记性越来越差,可能没有能力完成了。不如随便写点闲谈杂记c日常琐事,打发打发剩下的光阴,过几天轻松日子算了。 常大伯眼睛看着电脑,心里正在思考,柳枝拿着两张通知单进来说:“掌柜的,明天又给老年人免费体检查哩,前几次在村医疗站,这次叫上乡卫生院去。明早起来不要吃喝,我坐你的电摩就一块去了。” 常大伯回头看着她说:“我这身体不用检查,你一个去吧。村里去的人多,大多数都有车,你不论坐谁的都可以去。那些退休干部的老年代步车是电动的,不烧油,一点气味也没有,坐着可舒服啦。天凉了,早上去得早,骑电摩太冷。医生说你那病最怕感冒,咱不能冒险。” 柳枝着急地说:“哎呀,主要是你,我刚从医院回来检查啥哩?每次检查身体你都不想去,老说自己没嘛达。上次我把你硬拉去一检查,结果怎么样,心脏都有问题哩,肝部还有囊肿,不检查咋知道哩?” 常大伯大声说:“哎呀,你别打搅我行不行?老年人谁没有一点麻达,经常检查啥哩,几时黑了几时歇,人活多少是个够吗?检查都是走过程,糊弄人哩,能顶啥嘛?让医院白挣检查费,浪费国家的钱。” 柳枝又说:“给老年人检查身体,建立健康档案,那是国家关心c体贴老年人,有点麻达发现得早,早点治疗就能好。以前都是退休干部当兵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老农民,你怎么又不检查了?” 常大伯还是坚持着说:“我的身体我知道,用不着糟蹋国家的钱,人家爱检查咱管不着,反正我不去。人这一辈子,有些病不知道比知道好;不知道就当没有那回事,知道了反倒加重心理负担,没有什么好处。” 杏花听见他们争论不休就进来说:“爸,政府给老年人免费检查身体,那是国家体恤民情的好政策,叫你去就去吧。你不去检查,国家照样给医院把钱出了。不去的人越多,医院的利润越大,为国家省不了钱。” 常大伯又说:“我想抓紧时间干点正经事,不愿意在不算啥的事上浪费。去一次就得半天,你没啥事,一个人去就行了,别麻烦我。” 柳枝大声说:“你有啥正经事哩?还不是谝些没塄塄子闲传,把那破字写得再多连屁都不顶。好心好意地叫你去检查身体,怎么就麻烦你了?嫌我啰嗦了,嫌我讨厌了,嫌我这有病没文化的老婆配不上你了?” 柳枝这一吵嚷,把常大伯的思绪全打乱了,他不想再争执下去,只好大声说:“好,我明天骑电摩带你去,要是感冒了,还是我的麻达。” 杏花回自己屋里打电话,把明天检查的事给祥合说了。第二天一早,祥合开车回到家里拉上二老,同时还捎着老蝴蝶两口和梗二。 平时冷冷淡淡的乡卫生院一下子火了起来,门里门外c各个角落拥满了各式各样的老年人。一多半是饱经风霜的老年农民,一少半是雍容华贵的退休干部,还有少数人身份难辨,每个关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常大伯下车朝里看着说:“啊!这么多人,等到几时去呀?半天都回不去。唉,不来不来总要叫来,饿着肚子不吃饭,这不是活受罪吗。” 祥合快步在里边转了一圈说:“别急,先在抽血那边排队,抽过血后再接点尿就能吃饭啦。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喝的,找地方坐下慢慢等,人少了再去检查。如果每个关口都这么排队,你们的腿也撑不住。” 大家先去排队抽血,常大伯看前边的人还很多,自己心里想到:怎么这么多老年人?看样子,中国当真到了老龄社会,负担太重啦!他拍了一下前边的梗二问:“怎么样?好长时间没见,一切还好吗?” 梗二苦笑着说:“还能怎么样,磨时间呗。梗大走到头啦,下来就轮我哩,没有什么,我只想走快点就是不得快。罪没受到头,还得继续受。这些年你解决了我们的吃药问题,给家里造成的负担倒是不重。可是,这种病除不了根,药吃得时间长了就产生抗药性,该死还得死。” 常大伯说:“死就死吧,谁都免不了。你看这么多老年人,不死咋办哩?我看检查身体就不应该,该死的就叫死,何必多此一举。” 他们排了半个多钟头才算把血抽了,尿接了,坐在水泥台阶上看着等着。祥合给他们买了肉夹馍c豆浆拿来说:“你们吃了慢慢等着,检查完了给我打电话。我还有事,不能陪在这儿等。” 祥合安顿好后就开车走了,他五个抽了血的坐在台阶上吃馍喝豆浆,说说闲话心不慌,同时还瞅着进进出出的人,不时和熟人打声招呼。 常大伯忽然看见羊娃领着三快婆和四慢叔走进院子,急忙迎上去大声说:“羊娃,先领到那边排队抽血接尿,抽了血就可以吃点东西,坐在这儿慢慢等,排队站的时间长了腿撑不住。快呀,你个老巫婆咋不快啦?” 三快婆对众人说:“你们都来的早?我两个不想来羊娃硬叫来哩。唉,都是快死的人啦,还往几时快哩。本来血就不够,还得让人家抽。” 四慢叔拉住老伴说:“哎呀,抽就抽吧。咱现在连死都不怕,还害怕抽点血吗?快走,尽量叫他们多抽些,最好抽干抽净就完事了。” 羊娃把老两口领到抽血的地方排队,自己出去买吃的。常大伯看着他们慢腾腾的样子想:真是年龄不饶人呀!一年一个样子,四慢叔背驮得更厉害了,三快婆也不是前几年那挺直腰杆c走路如风的人了。 常大伯只顾看三快婆和四慢叔,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道:“老常,你们来了不排队检查,坐在那儿干啥哩?快来,我这里快到啦。” 常大伯随声望去,就见老山头两口在量血压那边排着队,旁边还站着个年轻媳妇。他急忙走过去说:“哎呀,是你老两口呀!好长时间没见,身体怎么样,日子过得好吗?要不是今天检查,可能见不到你们啦。” 老山头忙说:“好,好,啥都好着哩!我们在村里没有庄基地,也当外村的搬迁户对待。当时没有安置,在不搬迁的地方租赁房子,正过度着哩。我的果园赔了些钱,国家还有养老金c过度费,日子挺不错的。” 常大伯说:“这就好,这就好,老伴的咳嗽病彻底好了吧?看你两口精神蛮不错的。现在没有果园,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操劳啦。” 他老婆忙说:“是呀,是呀,人不操劳就精神多了。我把纯蜂蜜配制的丸药吃了几个疗程,再加上心情好,咳嗽病一直没犯过。”说着,又对旁边站的媳妇说:“莲莲,这位是你爸的过命之交,快叫大叔。” 那女人用外地口音招呼问好。老山头连忙介绍着说:“是媳妇,我儿子领回来的。在外地就结婚了,孙子比草莓c草果还大一点。”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啊!你老家伙的喜事一个接一个。儿子娶妻生子,有了孙子也不请客,乡党们连喜酒都没得喝,这回可得补上。” 老山头说:“补,咋补哩?我们跟逃难的一样,住在人家屋里咋过事呀?还是省点算了。不请客c不收礼,也不用还账,与谁都好。” 他老婆忙说:“别只顾着说啦,快过去把那些乡党招呼招呼。轻易见不上,老常都能过来招呼你,你就不能过去招呼那些老乡亲。” 老山头朝前看看说:“快到咱跟前了,这时一走又得从后边另排。” 他老婆又说:“你过去招呼一声就来,我和媳妇在这里排着怕啥哩。前边插了几个都没人说,快去,快去,咱出去一下有谁说的啥哩。” 旁边有个老头说:“是呀,人无脸无法可治。前边那个婆娘我就看不过眼,这么多人都自觉自亮地排队,她来硬插在前边,还把她老汉也叫过去。活了那么大年纪,连一点自觉性都没有,急着死去呀!” 不料,挤到前边的女人听见这话不依了,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指着老头大声嚷道:“你老怂咋说话哩,谁急着死去呀?要死也是你先死,我两口把工资还没领够哩,活一万年也舍不得死。社会就是这,走到哪里都是熟人好办事。我有熟人,挤到前边能插上,你想插还插不上哩。” 那老头却不让她,也大声喊着说:“大家都在排队,你难道长着红头发?有熟人能咋,我今天豁出不检查也叫你插不成,不信了试试。” 那女人针锋相对:“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哩。我今天非插不可,看你老怂能把我怎么样?”说罢,还是分开众人,拉着老汉朝前挤去。 那老头追着去拉,常大伯说:“老者,算啦,紧慢不在一时,她要插叫她插去。咱多等一会怕啥哩,犯不着为这种小事影响正常秩序。” 那老头却不买常大伯的账,还冲着他大声说:“正常秩序,你说这是正常秩序吗?我今天就不惯她娃的毛病,退休干部把福享腻了。” 老头说着抢步向前,拽住女人胳膊就把她拉了出来,老汉急忙跟出来看。老头大声说:“来吧,来吧,别看你两个人,一起上。我没工资怕啥哩,大不了拼个同归于尽;我解脱了,也能给国家节省一笔开资。” 这样一来,已经热闹非凡的乡卫生院更加热火朝天。吵闹声把等候检查的人全吸引出来了,正工作的医生护士也出来看热闹,偌大个院子到处是人,就跟前多年大辩论似的大喊大叫,啥工作都搞不成了。 老头和那个妇女像斗鸡似的鵮了起来,渐渐地又像拳师那样突然出击。女人的老汉只看没有参战,他可能知道自己老婆经常跳舞练太极,腿脚灵活,老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杀鸡焉用牛刀,不用说就能稳操胜券。 果然,老头明显地处于下风,眼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反击之力了。周围尽是些老汉老婆,都怕把自己伤着了,只会看热闹,没有人上前阻止。还有个别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大声吆喝,给烧起来的火上再浇点油。 乡卫生院没有保安,医院领导出来也弹压不住。老山头拉拉常大伯说:“老常,快打电话报警吧。今天这事因咱而起,出了命案就麻烦了。” 常大伯甩开他的手说:“这么点小事还趁得着报警。”说罢,走进去双臂一伸就把二人分开了,自己往中间一站,像铁塔似的岿然不动。 两个人都住了脚,收了手,嘴里有话难出口。常大伯则义正词严地说:“你们都上了几岁啦,火气咋还这么大?为检查身体而大打出手,划得来吗?迟一点早一点有啥意思,也不怕把身体伤着了。” 老头喘着气说:“我不怕伤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些人这么霸道。要是有把枪,我会毫不犹豫地向她‘叭叭’两下。” 那女人大声说:“来呀,来呀,你来毙呀!我有关系c有优先权,不排队能行。真真是狗逮老鼠,多管闲事,没看自己逮得住吗?” 老头绕过常大伯又喊:“你还不是皮包骨头肉人,凭啥有优先权?难道你不是人,是牲畜不成?我今天就要狗逮老鼠,叫你插不成。” 女人又喊:“嘿,我倒想看看你老怂有多大本事。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吗,都是皮包骨头肉人,那我一月领几千元的工资你咋没有哩?一月只领百十块钱的养老金,有你狂的啥哩?再狂还得多挨几下。” 老头继续扑着说:“我就是想挨打哩,你两口都上,使劲打。打死了更好,你娃就得偿命,永远领不成钱啦;打不死还得给我看病。” 老头喊着还往前扑,常大伯推开他说:“行啦,行啦,有完没完?人家才不会把你往死地打,打伤了也有钱给你看病,疼要自己受哩。” 老头当时气妥了下来,不喊了,不闹了,站在旁边不燥了。那女人却得意洋洋地说:“没见过这么多事的老头,我插队与你有啥关系?” 常大伯厉声说道:“咋没关系?你插到前边不排队,排队的人就得多等,与每个人都有关系。大家不是没有意见,只是怕多事c怕得罪人罢了。本来吗,小小个事,只要后边人允许,你插到前边也没有啥。如果后边人有意见就不插了,别人能等咱为啥不能哩?你们都是研究养生之道c想要健康长寿的人,应该知道延年益寿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平心静气。像你这么火气冲天,如果再不控制还怎么长寿呀?恐怕工资快领到头啦。” 女人拉着丈夫的手说:“走,咱不挤了,先到那边排队把血一抽,吃了饭再来。唉,老农民不懂风度,太没素质,我就是不想饿半天时间。” 院里没戏了,人们散去了,检查又恢复正常秩序了。常大伯这才看清周围还有外村几个熟人,猪胖倌c蒯剪刀都来了,急忙打着招呼说:“啊,你们都好吧?想不到在这里见上了,我今天算是来对啦。” 柳枝在他身后说:“叫你来你还硬不来,不来临死都见不上。下次检查身体就跑快些,再不要叫人当爷着请啦。走,咱们都到那边坐。” 常大伯说:“对,轻易不见,坐下好好谝谝。把你们的情况都说一说,通通气,没事了也好常来常往。要不是这次相见,找都没处找。” 几个人一起走着,猪胖倌说:“通气,咋通呀?你们村有老树保护着,能够安安宁宁地过日子;我们居无定所,今年在这里,明年还不知到哪里去呀?唉,过去的人遭了灾,没钱用,没粮吃,日子过不下去才逃难哩;现在拿着钱也跟逃难一样,拖家带口c颠簸流离,安定不下来。” 常大伯安慰着说:“过度时候吗,时间不会长,忍一忍就过去啦。人吗,只要有钱就饿不了饭,到哪里还不是一样的生活哩。” 他们找了块大一点的地方坐好,问的问,说的说,这个对,那个错,谁的话儿都很多。乡友分离时间久,偶然相见好热和。 大家打过招呼,先说了会互相问候的家常话。蒯剪刀又说:“老常,两年没见,你还是那个啥事都管的智多星,没费劲就把事平息了。” 柳枝嘟囔着说:“就他能吗,别人都害怕挨误伤,没人到跟前去。他瓜兮兮地就进去插手,要是挨上几下,受疼还不是他自己的。” 常大伯说:“放心,咋可能哩,他们怎么也不会打我。就这么点小事,算啥智多星,遇上了就得管管,要是没人管,今天就检查不成了。” 老蝴蝶说:“是呀,不能叫一个老鼠害一锅汤。那婆娘脸太厚了,大家都按次序排队,就她劣天行事,我要是在后边也非骂她几句不可。” 他老婆瞪了他一眼说:“腿都坏啦还逞能哩。看那婆娘的腿脚多么灵活,人家是福星,经常锻炼哩。要是挨上两拳,你那身体受得了吗?” 老蝴蝶又说:“正因为腿断了才骂她几句,要是腿不断,那就不是骂的事啦,非上去给老头帮忙不可。她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梗二说:“对啦,对啦,咱两个能打过谁吗?那女人的老汉还没出手,他可能更厉害,咱们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打不过。老常哥不战而屈人之兵,几句话就把问题解决了c事件平息了,用得着咱这些人出乖露丑吗?” 老蝴蝶愤愤不平地说:“看那婆娘地怂样子,穿得珠光宝气,里边包着败絮,自己不要脸皮,还说别人没素质,我看着咋能不来气哩?” 常大伯说:“对啦,还来啥气哩。社会上啥人都有,五六八门c形形色色,咋可能一样得了。检查身体,迟早没啥,不该有的事都发生啦。国家要是没有这项政策,爱检查的人还得自己出钱。多等一会都不愿意,硬要往前边插。不怪老汉说她急着死去呀,我也看她长寿不了。” 老蝴蝶又说:“是呀,好驴欢不了几天。别看她那么嚣张,欢得跟四个牙的驴一样,就她那种火爆性格,趾高气扬,可能欢不了几天。”正是: 检查身体何须急,做人首先要脸皮。 国家为民办好事,群众自觉顾全局。 不愿排队旁边坐,何必多事起分歧。 年老怕死想长寿,平心静气最适宜。 大家把此事议论了一会,常大伯看着排队等候的群众说:“都是些老婆老汉,大部分身体多病,这样检查不是办法。医生护士都有椅子坐着,就不能为群众弄点坐的东西,每处放几个长条凳子就没问题了。” 梗二说:“想得倒美,人家只要自己坐舒服就行了,谁会管你们撑住撑不住。能给老农民免费检查就很不错了,你还得陇望蜀,想坐哩。” 蒯剪刀说:“怎么不想,银行给办事的群众都有坐的地方,医院为啥不能?弄几条凳子不费啥,闲置的都够啦,他们看不起群众,没想弄。” 常大伯忽然看见刚才出来弹压的哪位领导从后边走来,急忙走过去说:“喂,同志,你是医院领导吗?我想给你们提个建议能行不?” 那人站住脚说:“哦,提建议,可以吗,欢迎欢迎,老者有话就说。我虽然不是院长,一般的小事能拿住,拿不住也可以向院长汇报。” 常大伯指着排队的人说:“你看这些老年人,差不多都有病哩,这样站着排队腿撑不住,能不能给他们找点坐的东西?” 那人看了一眼说:“哦,的确有点问题,我们没注意到这一点。提前没有准备,现在来不及,这回不行了。大家先忍耐一下,我下去给院长说说,让他开会研究研究,到下次检查身体的时候可能会转变的。” 那人说罢就走,常大伯只好回到原来的地方。老蝴蝶看他走来就问:“怎么样,说了可能也不顶啥吧?他们心里根本看不起这些老家伙。” 常大伯说:“他说这回来不及了,让大家忍耐一下,下次可能会改变的。我想也是,不会立竿见影,人都忙着,就是有东西也没人找。” 三快婆和四慢叔抽完血也过来和大家打过招呼,坐下来参加聚会。常大伯说:“没抽血的人先去排队抽血,抽了血的到其他关口看看,哪里人少了就要去检查哩。不能光顾着说话,把今天的主题耽搁了。” 羊娃给三快婆买来了吃的就去办自己的事,三快婆接在手里先让大家。柳枝说:“你两个快吃,我们都吃过了,谁和我转着看哪里人少。” 老山头两口排队抽血去了,老蝴蝶老婆说:“咱两个走吧,让他们谝去,几时没人了再来叫。轻易见不了面,遇上了就亲热的不得了。” 大家互相说完离别后的大概情况,猪胖倌又说:“我从家里搬到女儿家,女儿家也开发了,又在商周后村租了房子。来回折腾了几次,把人折腾得够够的了,经历了许多没经过的事,还不知能不能安宁?” 蒯剪刀说:“可能安宁不了,商州村的土皇上又在后村买房哩,可能后村也快搬迁啦。人家消息灵通,提前把房子买到手就能大捞一把。土皇上的儿子前两年在西村买了一院房,摊了二十来万元的底,开发一来就赔了九十多万。人家就那么轻轻一下,七八十万,稳稳到手啦。” 梗二惊讶地说:“啊呀,人家挣钱就那么容易,跟抢银行一样。” 蒯剪刀说:“抢银行,抢银行还犯法哩,弄不好就把命送啦。人家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操心说话,几天赚的钱,叫你几辈子都赚不来。” 老蝴蝶说:“几辈子,叫咱十辈子也赚不来。那有啥哩,现在的社会,有本事的人多啦。人家眼窝有水,能看来形势,赚钱就是容易。” 蒯剪刀又说:“眼窝有水,眼窝有水的人不一定能把钱赚到手。还有个在西村里买房的人,花了五十多万,不但分文没赚,连自己花了的钱也要不回来,把人整得哭都没眼泪。一家人少吃没喝,苦不堪言。” 常大伯疑惑地说:“这就怪了,都是同样买房哩,成本小的把钱赚了,成本大的反而赚不到钱。政策应该是一样的呀,结果咋能不同哩?” 猪胖倌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法看谁犯哩,事看谁办哩,我搬了几次家,对此可是深有体会。搬迁村的土皇上,都是簸箕虫日臭虱——扣住着行哩。不但自己把钱弄扎了,和他有关系的人都占了大便宜。” 四慢叔吃着羊娃给他买的菜合说:“管他哩,谁能占尽管占去,咱只要有菜合吃就行了。那个庙里没有神,那个洞里没有妖,咱管不了。” 三快婆说:“是呀,咱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牙连菜合都咬不动了,还管别人的啥事哩。现在啥都不想,快点把路走完算了。” 常大伯看着他们说:“哎呀,你两个咋像霜打了似的,以前的精神哪里去了?羊娃对你们那么好,自己又有养老金,吃喝穿戴不熬煎,手里票子用不完,还不打起精神好好活,急着把路走完干啥去呀?” 三快婆又说:“唉,人上了年纪,不得死就是活受罪哩,不是这里疼就是哪里不美气。侄子再好,日饭长了,咱老连累人家也不是办法。” 常大伯大声说:“对啦,对啦,亲侄子又不是别人,啥连累不连累的。你两个自己有钱有粮有房子,侄子照顾照顾有啥不应该的?你们的庄子没人住,开发来了赔几十万哩,指望自己能用几个,最终还不是侄子的吗?好好过日子,再不要胡思乱想啦,吃完了歇歇快检查去。” 三快婆吃完菜合,拉起四慢叔说:“走,检查走。老常说得对,咱连自己地都吃不完。女子不回来,啥都是羊娃的,咱不要觉得不气长。” 三快婆和四慢叔离开了,常大伯看着猪胖倌说:“胖师,你先说都有啥体会哩。村子搬迁,土地开发,地钱是按户口分哩,土皇上的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凭空捏出户口来,他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地钱弄去。” 猪胖倌说:“人家才不会在那种小事上下功夫。一个人一亩来地,开发商一亩能给三四十万元,县上只给群众三两万,一个人的地钱能有多少?而且凭空虚报户口可不是容易的事,人家才不会为小事而冒大险。” 常大伯还是疑惑地说:“经济开发,土地转型,主要就是青苗赔偿款,土地补偿金,这些都是按人分哩,他们不在户口上日鬼还能怎样?” 梗二忙说:“我知道了。老常哥,你虽然当过会计,分地的时候你在工地上,老队长分地漏洞很大,他们自己人的地分一亩就有一亩二三。土地开发了给群众分钱,还当一个人一亩来地算账,谁知道实地面积是多少?群众拿了钱各奔东西,轻易连面都不得见,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猪胖倌说:“你说得有点门,还有渠路占地c公共设施c地头路边多分,机井电杆少算,坟园地预留,非耕地折算等等。实际面积和账面上分地面积相差甚远,他们根本不会给群众实说实算,从中浑水摸鱼。” 常大伯说:“不可能吧,群众不是傻子,村里的地肯定要统一丈量,按总面积照人均分。你说他们那样做,群众怎么会答应哩?” 猪胖倌又说:“没了咋说土皇上是簸箕虫日臭虱——扣住着行哩。开发来了就跟搞黑市活动c地下工作一样,根本不让群众知道。整个工作连一点透明的意思都没有,各个击破,字一签就走人。这家不知哪家赔了多少钱,哪家不知这家怎么搞。总的来说,一切工作都跟过去的牲口集上捏手交易似的,谁也不知是怎么成交的。人家在这种情况下营私舞弊,日多大的鬼也没人知道。村里人心惶惶,自顾不暇,谁去查谁的账呀?” 常大伯摇着头说:“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地搞改革,就应该理直气壮c工作明亮;又不是在敌占区做秘密工作,干嘛要弄得藏头露尾c神神秘秘,像搞非法活动似的。特别是经济账项,更应该公布与众,像冰心在玉壶那样晶莹纯真c内外明亮,让民众一眼就能看穿望透。” 猪胖倌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明朗了怎么弄钱呀?人家也有人家的道理,害怕村民互相攀比c纠缠不休,影响工作进展,成天和群众磨了牙啦。其实,那样说是一种借口,只要公平合理c秉公办事,群众才不会无事生非。他们那样做就是为了有机可图c有空可钻,谁都可以大搞黑市交易,拿回扣c赚差价,弄虚作假c欺上瞒下,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都可以在阴暗角落里大肆活动。人家可是开发打响,黄金万两呀!” 常大伯还是摇着头说:“你说得太玄乎了吧。就算土皇上私心严重c贪而无厌,工作人员也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不可能都是那样的人。” 猪胖倌又说:“咱不是说过,钱就是染心的煮青吗。经济社会,大部分是聪明人,都会把捞钱的机会紧紧抓住,很少有坐失良机的笨蛋。至于前途吗,一点都不会受到影响,有钱好办事,只能日新月异,步步高升。” 老蝴蝶不了解情况没有发言权,本想置身事外,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说:“照你这么说,群众就能允许他们这么乱搞,没有一个上告的人?” 蒯剪刀说:“上告,告谁哩?不说没人告,就是有多事的人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开发一到就跟八级地震似的,忽地一下房倒屋塌,到处是断墙残壁片废墟,日再大的鬼也尸首无对啦。群众投亲靠友c流离失所,一个村的人连面都见不上,啥账都是凭人家的嘴说哩。” 常大伯又说:“我这回出门之前就听玉柔说过这样的话,玉顺也觉得无根无据,不好向上反映。你给我说说具体事实,只要证据确凿,咱无权干涉可以向上级部门反映,就不能让国家的钱那样不明不白地流失。” 这时候,老山头抽了血,让老婆到其他地方看着排队,自己走过来听到这话就说:“老常,你那么聪明的人咋说糊涂话哩,那种事能随便说吗?你就是知道也反映不成,没人承认,更没有人给你作证;弄不好还会给你安个故意制造事端c破坏经济开发c侮辱干部形象的罪名。” 老蝴蝶扭着脖子说:“哎呀,害怕啥哩?上级领导不了解,咱把情况如实反应上去,难道还能犯法不成?上边领导不一定都是糨子官吧?” 老山头继续说:“我举个小例子你们就明白了。比方说,果树是按树数赔款哩,我的果园有一百果树,人家写成二百就多了一倍,添个零就多了十倍啦。你们说,多余部分我能独吞吗?谁都懂得知恩图报,不用人家说也得二一添作五c三一三余一,凡是知道的人人有份。你们说,这种情况谁给你作证呀?就是上级派人调查,我也不会承认实有数目。” 猪胖倌说:“你举的只是小例子,大例子不知有多少,都是坐地分赃c互利互惠,毁灭证据c无从查起,谁得了好处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半晌没说话的梗二站起身说:“我检查去呀,咱现在是活天天的人,只求其少受点罪,再不操心那些事啦。”说罢,拄上拐杖离开了。 老蝴蝶又说:“照你们这样说,搬迁村的群众都把财发了。咱村里就是分了点地钱,没有多大油水。看样子,咱们村让那颗皂角树害了。” 蒯剪刀说:“话也不能那么说,发财的大都是土皇上c地头蛇和那些办事的人。一般群众虽然没少拿钱,大部分都是自己应得的。最难受的是,拿着钱不能安居乐业,还得受颠沛流离之苦,乡里乡亲都见不上了。” 猪胖倌又说:“是呀,普通百姓只要能过上安生日子,钱多少无所谓。你村里的老树保护了两个村子,村民不作流民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常大伯却盯着老山头认真地问:“你举哪个例子是真的吗?你,你这么正直的人,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么也和人家同流合污哩?” 老山头忙说:“假的,我只是比个例子而已,你又何必认真哩?” 常大伯估计老山头说的是真事,自己不愿承认罢了。世上疯狗咬石狮子的事不是没有,但结果可想而知。没得好处的群众只是道听途说,证明不了;得了好处的是亲身经历,但又不愿作证,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他还是耐心地对老山头说:“老伙计,咱们正直了一辈子,这把年纪还害怕啥哩?应该实事求是地说出事情真相c揭开迷雾,让事实大白于天下,把这股歪风邪气煞一煞。咱们不能把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老山头的儿媳妇也给公公婆婆买来了吃的,他接到手里让了让大家说:“对不起,我今天的话太多啦,不怪常听人说:‘言过必失c祸从口出’的告诫。啥是正邪?清名对普通百姓来说,到底没有效益实惠。” 他儿媳妇听了半会插话说:“是呀,小民百姓,谁知道咱是谁。只要效益好,能过上好日子就是对的。正直人又不是圣人c不是神仙,没有效益还是把日子过不好。要不是我爸的果园赔款,指望我两个打工,一辈子也买不起个小车。今天要来检查身体,还不是得看有钱人的脸吗?” 蒯剪刀点着头说:“老常,她说得也有道理,歪风邪气c君子小人的话没人说了。咱还是检查身体去,多做事c少生气,看不惯了眼一闭。” 猪胖倌也说:“对,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江湖言语不要说。世上不平铲不完,清清静静度日月。几时油尽走到头,平平顺顺没知觉。” 老山头的儿媳妇说:“爸,咱也走吧。身体检查完了赶快回,我下午开车出去还有事哩。咱现在没有果园啦,得想办法用车挣几个钱。” 柳枝和老蝴蝶老婆同时走来说:“人不多了,都检查去吧,我两个把b超c心电图都作了,你们的话还没说完。快走,再排一会队就到了。” 常大伯说:“你两个先把老花推去检查,b超心电图都要躺下作哩,人少了不成。柳枝搭手别用力,小心把腰拧了。抬不动叫医务人员帮忙,他们遇上残疾人要是袖手旁观,排在后边的群众都不答应。” 两个老婆把老蝴蝶推走了,老山头的儿媳妇莲莲把老山头领走了,蒯剪刀和猪胖倌也要起身告辞,常大伯说:“你两个别急,咱们到最后再去检查。其实,咱这样的人检查不检查没有啥,来一次也对,就算对家里人的一种心理安慰。你两个把刚才说的话往明白地说说,西村里同样都是买房卖庄子哩,为啥有人把财发了,有的人却连成本也要不回啦?” 蒯剪刀说:“你问那么清干啥呀?闲事少管,快去检查身体。只要身体没麻达比啥都强,精精神神地活几年,儿女们也就放心啦。” 猪胖倌却说:“我了解老常,他那人和别人不一样,不知道的事不考虑;知道了要是问不清楚,身体就会有麻达了。我把要不回成本的事说说:土皇上知道了拆迁消息,便给他在外地工作的侄子批了院庄子,盖起了没想住人的拆迁房,目的就是等开发来了赔钱。不料,他侄子没等到赔钱就欠了赌债,人家讨账的可没有耐性等,没钱就要剁手哩。 突然间,告急文书像雪片似的飞了回来,土皇上想要保住侄子的手,又不愿用自己的资金做冒险事。于是,就把他侄子的庄子以三十五万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想发财的人,双方签订了合同,钱房就两清了。 这位想发财的人把问题想得太简单,看别人放风筝自己就想放,只以为合同在手,稳操胜券,还给他买的房上边再加了一层,前后花了五六十万。开发终于等到了,当他眉飞色舞地拿着合同和工作人员协商赔款的时候,人家却不认他。原因很简单,土地是国家的,私人可以卖房,但无权卖庄基地,没有原来房主亲自签名的委托书,合同是无效的。 想发财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求爹爹告奶奶地缠着土皇上,让他无论如何要把侄子找回来。土皇上倒是把侄子叫回来了,人家就是房主,叔侄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工作人员达成协议,八十多万元的拆迁赔偿款,全部打到了他侄子的银行卡上。当他知道的时候,自己买的房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而土皇上的侄子则拿着钱,早就回自己的单位去了。 这位想发财的人贪吃狗肉哩,让狗连铁绳带走了,自己只落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真是哭都没眼泪。他有啥办法哩,人家工作干部就不能认两个主人,自己只有去找土皇上,土皇上更是满嘴的道理。 怎么,你叫我给你找人,我给你把人找回来了。你自己的事情,不主动要他签字,以致坐失良机。我的工作那么忙,就不能给你把人看着,他把钱拿走了,与我有啥关系?为今之计,赶快到单位去找吧。他能有什么办法,只有问清地址,回家安排一下便搭车坐船地出去找人。 单位倒是找到了,人没见到。单位的人给他说此人嗜赌成性,有了那笔钱怎能错过翻本的一次机会,可能拿着钱翻本去了。赌场都是绝密地方,找没处找,你只有为他焚香祈祷,祝愿他翻过来就有你的希望啦。” 常大伯听到这里气愤地说:“死得,谁让他那么贪财。一家有五六十万还不满足,怎么花都够用,为啥要去趟那浑水?这事按理来说,那人得了钱,怎么也应该把这人摊的成本还给人家,他咋能那么弄哩?” 蒯剪刀说:“人心没底,五六十万对你来说用不完,对别人来说那就相差太远,几百万c几千万c甚至几个亿也不够用。赌徒从来不管应该不应该,哪怕是给皇上买马的钱,只要抓到手里都敢拿着去赌。” 常大伯沉默了一下又说:“唉,以前的庄基申请都要上边调查审批,真正几家挤在一起,住不下才给批庄基地。现在不知是咋搞的,似乎没有申请审批制度。刚生下的月娃子,不知能不能活就有了自己的房产,没有户口的人也可以要庄基,咱不知国家几时把政策变成这样子了。” 猪胖倌说:“上边有上边的政策,各村也有自己的土政策哩。庄基地都在土皇上手里握着,他想给谁就给谁,这样的话早就给你说过。上边的政策叫男女平等,底下就是平等不了。你不是不知道,还问啥哩。” 常大伯说:“以前说了个大概,我当时正搞企业,没时间细问,也没工夫考虑。现在没事干啦想写小说,多了解点实地情况有好处,可以把这些不合理的现象编进书中,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定能引起社会重视。” 蒯剪刀说:“不顶啥,书中写实事,根本出不去,无非是驴毬打肚子——自己给自己宽宽心罢了,没有人会理会这等事。我就是给你把买房赚钱的事说清,你这智多星也是毫无办法的,干脆耳不听c心不烦算了。” 常大伯还是坚持着说:“你还是说说吧,顶啥不顶啥无所谓,咱就当说闲话c解心慌哩。肚子有话有气,说出来c放出来就不憋啦。” 蒯剪刀只好说道:“那我就把知道的事说说,那里说那里撂,你可不要当事闹。我有自知之明,惹不起人家,只想过几天安宁日子算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国家富民政策的霞光普照下,群众的日子都过得很充实。西村里有家人也和大家一样翻过身了,儿子一结婚就得了个大胖孙子,一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计划生育不紧了,他们还想要个孙女。 谁知第二胎又生了个小子,开始还怕犯政策,没想到来了好事,国家实行二孩化,不用寻人看脸也不超生罚款了。又赶上开发在即,各村的土政策乱纷纷地出来了,有两个小子娃的家庭,村干部就可以划分一院庄基。 这家人时来运转,喜眉笑脸,顺利成章地又得了庄基一院。他们先给新庄子盖了一层准备拆迁的过度房,又东拼西凑地买了辆面包车。 谁知道乐极生悲,儿子虽然领了驾驶执照但技术却不熟练,不几天就把人撞死了。苦主索赔三十六万了事,他们东抓西接,连保险公司的强险负担一共凑合了二十万元,苦主怎么也不答应,没钱就得坐牢。 有人对他们说:‘人家白白死了养家之人,咱还在乎赔几个钱吗?你们还有一院闲置的房子,把它一卖舍财消灾,就比让儿子坐牢强。’ 于是,土皇上扶危济急,很快帮他们找到了买主,人家来把房子一看说:‘这样的房子能值几个钱,最多十万元就到顶了,多了不要。’ 主人家苦苦哀求,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十六万,不然,他们的事平不了。买主倒也大度,马上答应了十六万的价格,他们就当救民出水火哩。 双方签订了买卖合同,他们拿钱了事,房子就成人家的啦。新主人把他们盖的房子大概加固了一下,再给上边摞了一层两米来高的简易房。实地上就是再给拆迁增加了大量垃圾,听说前后花了二十五万元。 开发真的来了,工作人员当然要和原来的主人洽谈赔款事宜,新主人却拿着打印好的委托书要他们签字。老主人问清了政策,说他们只能卖自己的房子,没有权利卖国家的庄基地。让工作人员把房子和庄子分开核算,房子钱归新主人所有,庄子钱应该是他们老主人的。” 常大伯听到这里插话说:“这样算似乎比较合理,老主人好像没有胡来。看样子,新主人不是缺钱的人,无非少赚一点罢了。” 猪胖倌说:“新主人买房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他怎么会少赚哩?据我所知,拆迁赔款都是房子和庄基一脚走,好像没有分开算的先例。” 蒯剪刀接着说:“是呀,工作人员不会给他们那么算。新主人也不同意,说他买房就是连庄基买啦,没有庄基,谁要你那破房干啥呀?非让老主人在委托书上签字不可,老主人就是不签,双方为此争执不下。” 常大伯又插话说:“人家这样说好像也有点道理,房子就是在地上盖着,买房子不带庄基地怎么使用呀?他们提前没说清楚就不好办啦。” 蒯剪刀继续说:“你觉得不好办,人家觉得好办哩很,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问题解决啦。老主人乖乖地签了字,新主人稳稳地赚了七十多万。” 这时候,柳枝走来催着说:“你们还没说完,检查的地方没啥人了。赶快走,医生要是看没人收了摊子,你们还没检查哩。” 常大伯问:“老花检查了没有?”柳枝答道:“刚抬上去,正作心电图哩。放心,我没动手,医生也没动手,后边的人都出手帮忙哩。” 常大伯说:“那就好,大多数是农村人,谁看到残疾人都得出手帮忙。你先去,我再问一句就来了。老蒯,快说他们咋能一下子解决?” 蒯剪刀说:“人家就没费啥,新主人掏出手机轻轻一按,一会儿只来了两个光头,一个锁喉就把老主人的儿子架到他们车上,要拉到河滩里往沙坑活埋哩。他爸跪着求也不行,只好乖乖地给人家签了字。” 常大伯气愤地说:“弱肉强食,弱肉强食!法治社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难道工作人员不制止,村里的群众也没人出面干涉?” 猪胖倌说:“我当时也在场,工作人员是走东的不管西;村里人心涣散,考虑的都是自己。看热闹的不少,就是没人出面说话,甚至连报警电话都没人敢打。老主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乖乖给人家签字。” 常大伯叹口气说:“唉——过去的农村人心齐,外地人再能行,轻易在那个村里打不出去。现在,嘿,让人家两个人就把全村镇住了。” 蒯剪刀说:“这也难怪,现在的人都想过安宁日子,没有人会为别人的事出面打架;就是自己人也知道明哲保身,怕受连累。人心向善不向战,都想安定团结c和平共处;恶人才能虎入羊群,想要吃谁就是谁。” 柳枝没有急着离开,她听到这里说:“我看他们也是掂着大毬吓瓜女子哩。他爸太没彩了,叫他们埋去。我就不信,清清平平的法治社会,他们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活埋了,难道就不怕犯王法吗?” 猪胖倌说:“王法,王法对普通民众有用,对遵纪守法的白道人物有用。对不守法的黑道人物就不起作用了,他们有自己的法c自己的纪,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就没办法。他们扬言活埋,但没有形成事实,农村没有监控摄像,也没人拍照录音,吓唬的话不承认就没有了,谁能把人家怎么样?不能怪他爸没骨气,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让步,破财消灾。” 蒯剪刀又说:“是呀,他爸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只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儿子,他怎么敢拿一家人的生活支柱去冒险哩?要是咱这样的人就不怕他,同样都是死哩,尝尝活埋的滋味也好,就当感受生活哩。” 常大伯笑着说:“咱们这样的人,就是出钱请,人家也不会活埋你。走吧,既然来了就检查一下,这时去人少,不用站着排队啦。” 这时候,检查完了的人都领了医院给的小纪念品回去了。各个检查的地方都是稀稀拉拉几个人,常大伯他们分别去了几个地方,不大一会就全面结束。医生说常大伯的心脏c肝部还是有问题,不可忽视。 常大伯微笑着说:“你没看问题大小哩,还有多长时间地活头?” 医生说:“这就很难说了,内脏里的问题怎会小,你还是到大医院去做个全面检查,也好提前预防治疗,如果严重了再治就麻烦了。” 常大伯大笑着说:“你们可能是给医院拉生意吧?全面检查,起码能挣一大笔检查费,有没有你们的份呀?我的身体我知道,当时死不了。即便到死的时候,那也是必然的,迟早都是一回事,何必受那些洋罪。” 常大伯走出门还听到医生在说:“没见过这样的老头,人家都想把病检查清,提前治疗,好好享受幸福生活,他却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柳枝见到丈夫兴冲冲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常大伯说:“没嘛达。血压正常,体温不高,b超心电图,测试验眼球,关关顺利。你老汉这身体,铜筋铁骨,一点麻达也没有。” 柳枝说:“啊,上次说的麻达都好啦,哄我干啥呀?我这身体还是不怎么行,人家知道是得了脑溢血的,虽然恢复得好也不能大意。要经常检查,按时服药,坚持锻炼,营养全面,最主要的就是控制情绪,不要受到刺激。还说这种病犯第一次好治,要是再犯就不好治了。” 常大伯忙说:“放心,咱把啥都控制好,每年再到医院保养两次,一个钱的事也没有。你以后不要烦躁,避免刺激,那就万无一失了。” 老蝴蝶老婆推着丈夫出来了,梗二拄着拐杖也出来了,大家互相问着检查结果。老蝴蝶说:“我两口子这破身体挺健康的,没有啥病。” 梗二的情况基本和柳枝差不多,治疗方法和注意事项也是大同小异。 柳枝说:“啥都检查完了,那你不给祥合打电话还等啥哩?”常大伯取出手机给祥合打了电话,祥合说他在省城办点事,快回来了。 他们只好又坐在台阶上等着。羊娃来把三快婆和四慢叔拉走了,老山头的儿媳妇把公公婆婆拉走了,猪胖倌和蒯剪刀也有人拉着捎着回去了。凡是来检查身体的老年人,都带上小小的纪念品回去了,乡卫生院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现状。医护人员收拾东西,吃饭休息,各取自己所需。 常大伯他们坐在台阶上无心说闲话,只想快回家,可是,祥合就是不见来。柳枝和老蝴蝶老婆转到门外看了几次,他们又一次尝到了人等人,急死人的滋味。十几里路,这些老家伙怎么也跑不回去,只有等。 常大伯让柳枝和老蝴蝶老婆出去再买些吃的喝的,自己定下心来回想今天看到c听到的事。为争前后不惜打架,为了钱财竟不顾犯法,不知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要那么多钱,临死用不完岂不后悔? 这真是:世事如局,有怪有奇,旁观有时清,当局多数迷。怪事经不尽,人心难得齐。断不完的官司扯不清的皮;看不尽的热闹赶不完的集;看不清的局势猜不透的迷,操不尽的闲心免不了的敌。谁能置身事外?似乎无人及。见怪你不怪,遇奇便不奇。一心定下来,万事莫着急。 柳枝和老蝴蝶老婆把吃的买回来了,他们坐在医院里又吃了一顿,祥合还是没有回来。常大伯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开车去省城办事,莫非出了啥事不成?他坐不住了,急忙掏出手机再打,谢天谢地,电话很快打通了,说是路上堵车,让他们耐心等一会,再急也没有用。 老蝴蝶安慰着说:“别急,别急,等就等吧。反正咱又吃啦,肚子不饿,迟早回去还不是一样的。咱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消磨时间哩。” 他们一直等到日近西山,望眼欲穿,总算把祥合等回来了。可是,开门下来的人却不是祥合,这又使常大伯的思想陷入迷雾之中。 正所谓:莫怪老眼看不清,只因雾大花朦胧。下车不知是何人?下回自然说分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19受刺激病人又犯病 待床头亲属见真亲 一人瘫痪不能动,好多家庭难安定。 儿女伺候尽孝心,老伴陪护慰伤痛。 纵是有钱经济宽,谁能代替把罪受? 生命到头当快走,年迈最怕长期病。 高龄患重病,快上天堂路。孝心理当尽,切莫强保命。 快死一时痛,慢活罪难受。早有安乐针,何不放宽用? 闲话过多亦是病,忙而不乱走正路。上文说道:农村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年人,在国家惠民政策的光辉普照下,都到乡卫生院免费检查身体。常大伯本不想去,但在柳枝和家里人的真心关切、强力要求下也去了。 常大伯没想到自己不枉此行,在卫生院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乡里乡亲,还有邻村和自己共谋过渭北实业集团的猪胖倌、蒯剪刀诸位朋友。又使常大伯看到了、听到了许许多多,自己无从知道的奇闻异事。 检查结束以后,答应来拉他们的祥合却迟迟未到,医院里就剩了坐祥合车来的五个老年人,他们只好又买了吃的喝的,继续等候。 大家等得心急如焚,祥合就是不见回来。柳枝、梗二和老蝴蝶老婆到医院外边看了几次,常大伯则静下心来回想自己今天看到、听到的事情,以及自己准备咋办?管吧无从下手,置之不理又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最使他害头疼的事主要是证据难得,老年人的时令不多了,都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不会有人站出来作证。他自己也不愿多事,更不忍心把老朋友置于风头浪尖之上。咋办呀?再不能给玉顺出难题、找麻烦啦! 于是,常大伯自然想起了网络,准备回家上网摸索摸索,看能不能把这些情况用匿名的方式,旁敲侧击地发到网上,就当尽心哩。如果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这种现象或许能够改观一点;如果没人重视,那也无关大局,起码起不了什么副作用。想到这里,他就急着回去上网查询。 祥合终于赶黄昏时分回来了,常大伯他们早就坐不住,已经到医院门口等候多时了。当祥合停住车,第一个开门下来的人却是体态轻盈、白里透红的小乔秘书。常大伯不由得为之一振,怎么还是她呀? 然而,在人家的热情招呼下,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把满腹狐疑藏在心底,帮着把老蝴蝶的轮椅弄上车,其他的人陆续上去坐好,车缓缓地启动了,坐在里边的人看着窗外没说话,谁也不知谁的心里想着什么。 常大伯心里像车轮似的转动着,看样子,四宝和小乔是彻底没戏了,两人一块出去了半个多月,关系没有一点进展。四宝这娃看着怪灵醒的,在感情方面咋就这么笨哩?到现在连个追求目标也没有。 不行,得想办法,如果让祥合和小乔再这么继续下去,迟早非出问题不可。他想着想着就说:“小乔,咱这次出去转了一圈,我看人家搞的农家乐很是不错。勉县也在大量开发旅游景点,你老家离那儿不远,有没有在家乡开办农家乐地打算?我觉得年轻人给自己弄个实业比较踏实。” 小乔爽朗地说:“大叔说得对,我这样下去不是长法,就是想弄个稳当事哩。我老家那儿刚开始,还没有形成规模,等发展大了也想联系几个同学合办农家乐。到那时你们过去旅游,就不用住别人的店了。” 祥合开着车说:“怎么不是长法?在这里工作有何不好?工作轻松,负担不重,吃住没问题,工资不少挣,何必跑回去担风冒险。” 常大伯说:“再好也是给人家打工哩。一个有志青年就不能满足现状,应该给自己创业,给自己打江山,更应该建立自己的家庭。” 祥合又说:“放心,人家小乔有同学,有男朋友,明年就有自己的家庭啦。到结婚的时候,免不了请咱们这些人喝喜酒。” 常大伯不说话了,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不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透呀!管他哩,咱也来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你这戏咋往下唱呀?只要我不死,你李祥合要想抛家弃子,另结新欢,连门都没有! 十几里路,车速不快也一会就到了。常大伯和柳枝到家正好天黑,杏花问了检查情况就和婆婆、孩子在客厅看电视,常大伯却迫不及待地回房找到以前记的笔记本,打开电脑,想在上面找出能够发表言论的地方。可是,小凡帮他注册的微博账号、qq账号一个也登录不了,不是账号密码有误,就是验证不对。自己找不出原因何在,弄了几个钟头也没成功。 柳枝看完电视进来催着睡觉,他也弄得头昏眼胀,还是毫无头绪,只好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又想:自己当真成了被社会淘汰的人了,啥事都弄不成啦。人家能在网上随便说话,咱咋这么难的?账号密码用笔记着,怎么就不对啦?自己真是太渺小、太无用啦,还得等小凡回来请教。 直到小凡回来把账号重新调整好,他把自己想说的话发上去才定下心来,继续做自己的半拉子工程,同时注意观察柳枝的病情变化。 这次检查回来,柳枝好长时间没有什么变化,常大伯凭自己的感觉,觉得医生的话也不纯粹是空穴来风,只是有点小题大做罢了。他的确有时感觉有点心慌,自己不抽烟,肺部总是有唾不完的痰。但头脑清醒,精神正常,地里不劳动,家里没活干,只有专心专意地在电脑上打字了。 太阳一天一天转一趟,生活一日一日变着样;孩子一年一年往上长,大路一条一条通理想。天底下的事都在起着变化,唯独四宝的婚姻问题总是解决不了。常大伯知道形势不妙,四宝这批超生孩子,男女比例失调,男的比女的多得多,非有剩男不可,四宝的媳妇的确成了大问题啦。 常大伯除了尽量安慰柳枝而外,自己尽力而为,多方努力,和玉顺找了几次胖媒婆,许以重谢。并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老熟人,连杏花前夫那边的关系都用上了,碌碡总是吆不到辙里,常大伯为此甚是着急。 然而,这等事着急有什么用?不能买卖,不能强迫,只能等待缘分,听天由命。胖媒婆终于开着她的宝马车见话来了,柳枝满以为这回差不多,两个娃把面见了,还带到场畔去逛了一回,一定没问题啦。 全家人十分热情地把胖媒婆让进客厅,点心食品、好烟好酒好饮料,双手连递脸带笑。柳枝觉得冬天喝原汁饮料太凉,自己拿进厨房,想用电磁炉烧热,让胖媒婆喝个热乎,并把杏花叫进厨房商量做啥饭呀? 常大伯则从胖媒婆脸上看出情况不妙,打过招呼就试探着问:“她姨,有门没门?有话就说吗。不管啥条件我们都答应,不让你为难。” 胖媒婆坐在沙发上只抽烟,不言传,急得常大伯连续问了几次,胖媒婆才取下嘴里的烟大声说:“连窗都没有,瞎啦!没见过这么笨的娃,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叫他们出去约会交谈,逛了一大晌问人家吃不?人家说不吃就把姑娘带回来了。现在的姑娘,谁会嫁给这么老实的娃?” 突然,客厅门外‘垮塌’一声巨响,常大伯急忙出去一看,就见柳枝侧面倒在地上,两只眼睛都睁着,嘴角流清水,蹬着一条腿,右手在身上胡乱抓着,饮料**掉在地上摔碎了,正流的饮料还冒着热气。 常大伯连喊几声,弯腰去扶,柳枝一声不吭,两只睁着的眼睛里泪水直流。杏花从厨房跑出来看到这种情况惊呆了,胖媒婆走出客厅一看就去帮忙。常大伯忙说:“别,别,快打120,杏花,快叫祥合回来。” 两部手机同时压着号码,常大伯没有勉强硬扶,只把柳枝的肩膀抱起来,让头靠着自己的胸部坐在客厅门口等候120。祥合先回来了,看到大事不妙就打电话问120几时能到?120说他们正拉着人,还得一会。 祥合大声说:“救人不能等,你们就不来了,我自己把人往医院送。”说罢放下手机,抱起柳枝前半部分,常大伯、杏花抬着腿,胖媒婆帮手抬到祥合的车上,常大伯扶着靠在坐垫上说:“杏花,你别去了,孩子放学回来,家里没人不行。过去给你二爸说说,再给你婆婆的女儿打电话,还有四宝、大妮、二妮都通知一下,这回到他们尽孝的时候了。” 胖媒婆估计是自己的话让柳枝听到受了刺激,心里悔恨极了。可是,事已至此,再悔恨也于事无补。她看着柳枝的样子流着泪说:“柳嫂,到医院好好配合治疗,会好起来的。四宝的媳妇我一定负责到底,豁出啥事不干,把宝马车赔了也要把事办成,你就尽管放心吧。” 常大伯看到柳枝的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意,便朝胖媒婆点点头,十分感激地说:“她姨,谢谢,回去忙吧。四宝的媳妇,你一定能说成。” 祥合很快把车开进县医院挂了急诊,桃花和玉顺拿着钱最先赶到,柳枝的女儿女婿和四宝也陆续到了。儿女们嘴里唤着“妈妈”,妈妈不能回答;母亲痛苦万状,亲人心如刀扎;眼睛里的泪水,自然往外喷发。 医院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看着片子说:“还好,原先的出血部位没有破裂,但也不容乐观,这回是大面积梗塞,随时有生命危险。为今之计,还是赶快上古城二院,及时作静脉溶栓就有打通的希望。” 常大伯当机立断,马上叫救护车把人拉进古城二院。古城二院的情况好转多了,急诊室里早已不是原来那种乌烟瘴气、杂乱不堪的样子。来的病人基本上都能及时诊断,安排住院,医务人员也很认真负责。 柳枝的衣裳早尿湿了,护士先给插上尿管,儿女们帮着换了衣裳就去做磁共振,结果还是大面积梗塞。这次没有找关系、走后门,没有麻烦任何一个人。在家属的要求下,马上就能住院,进行动脉溶栓。 常大伯以为梗塞的时间不长,上次没溶栓都恢复好了,这次只要把几万元的药物注射进去打通血管,那就更没问题了。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医学发达了,技术先进了,做静脉溶栓就有恢复的希望。 来医院的人都没回去,有的守候在病床前,有的坐在走廊里的座椅上等到天黑,熬过冬天里的漫漫寒夜。溶栓药物打完了,其他药液还在一**一**地继续着。病人没有好转,那只能动的右手不住地盲目击打,胡抓乱抠,弄得氧气难吸,吊针无法固定。常大伯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用自己的手捉紧她那只能动的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掉在她的胳膊上。 人到这个时候,有钱能做啥?还得受疼痛。莫道儿女感情厚,没有用,自己的罪自己受。人生一世难免病,都好渡,最怕老年不能动。 大家一直陪到第二次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溶栓没起作用,如果作手术还是有希望的。要他们马上拿主意、做决定,把字一签就能做。 常大伯这才知道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溶栓只是个步骤、过程,做了也不一定能通。他又想起柳枝第一次犯病,自己在工地听看门老头说他老婆在古城二院的看病经过,做了一整手术,落个人财两空。 祥合、玉顺、桃花和柳枝的女儿们都到病房外边的休息间去商量决定。祥合首先说:“医生说有希望咱就做,只要能把病治好,花多少钱我也在所不惜。”玉顺说:“那就不用说了,马上去办公室签字吧。” 常大伯叫四宝捉住他妈的手看吊针,自己快步赶出来说:“别急着签字,我得把医生问清楚,他们有把握、能保证了再做。要是像溶栓那样没有把握,咱们就不做无谓的牺牲。我知道好几个这样的病例,凡是第二次犯得这么严重的人,做手术都是劳而无功,无非给医院里多出些手术费,给病人多增加痛苦,给家属加重负担,把人临死弄个烂烂头。” 玉顺说:“是呀,我也经过不少,大都是人财两空。我嫂子的心主要在四宝媳妇上,咱们有在医院白撂的钱给四宝用上,她心里一定会很欣慰的。当然,如果真的能把人救过来,咱们不会在乎手术费。” 桃花对大妞、二拧、三改说:“你几个也说几句吧,大家意见为意见。” 大妞说:“我妈第一次住院,花的都是你们的钱,我们做女儿的连一个钱也没出,咋好意思说话哩?人是你们的,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吧。” 二拧接着说:“是呀,话不是随便说的,得用钱说。我几个做女儿的家里负担重,自顾不暇,没有能力给我妈出钱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三改气呼呼地说:“负担重,负担再重也得给妈看病。医生说做手术还有希望,没做哩谁就知道有用没用?赶快签字做手术,不要耽搁时间啦。我就是砸锅卖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非给妈把病治好不可。” 大妞忙说:“对啦,逞啥能哩。你家里两个老人病病殃殃,一双儿女正上学哩,你砸锅卖铁,破锅铁能卖几个钱?房子卖了也不够。” 常大伯忙说:“你们别吵,你妈是我的人,做女儿的只要伺候几天,尽尽孝心就可以了,花钱多少都是我的,但我不愿意花毫无价值的冤枉钱。三改说手术没做,谁就知道有用没有用?现在的科学技术这么发达,医疗设备这么先进,为啥就不能预测结果哩?他们只是不想负责罢了。” 祥合说:“不管结果怎么样,咱还是做吧,就当尽心哩,最多十万元的事。如果不做,显得咱们舍不得钱,与你儿子名声不好。” 常大伯大声说:“名声,好名声是靠正气得来的,不是用钱买来的。为名声而花冤枉钱,那叫冤大头,不是好名声。你妈第一次到这里来,也说要作静脉溶栓、动手术,结果怎么样?啥都没做也恢复好啦。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咱村里的青娃他妗子,工地上看门老头的老婆,就是在这里做了手术,结果都是白花钱不顶啥,把家里弄得紧上加紧。” 桃花忙说:“咱先叫医生把结果预测出来,有把握了咱就做。要是一点把握没有就用保守疗法,咱不能让他们用咱的病人做实验。” 常大伯说:“只要他们敢保证百分之八十咱就做,花再多的钱都没有啥。只怕医院一点也不保证,医生只管开刀挣手术费,至于能好不能好,那就看患者的造化啦。好了当然更好,好不了也没有医院的责任。” 他们正说着,护士走来问:“怎么样,商量好了没有?我们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你们还没商量好。快点呀,救人要分秒必争,有一线希望也要抓紧哩。你们可不敢舍不得花钱,拿自己亲人的命开玩笑。” 常大伯大声说:“好了,我去和医生说。”说罢,他不管众人怎么想,自己大踏步地向医护办公室走去,祥合、玉顺、桃花随后而去。 办公室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热情,让座地让座,倒水地倒水,一个医生把文件夹推到他们面前说:“签吧,我知道没问题。现在的农民富了,不会在几万元的手术费上抠掐。为了老伴的身体,受点紧也是应该的。” 另一个医生说:“是呀,你们的运气好,来了就能及时住院治疗、做手术。要是在前两年,你们连院都住不上,做手术还得排队等。” 一个护士说:“排队都是小事,没有熟人,不给医生塞红包,等一个星期也做不了手术。现在多好啊,来了就能做,光检查也省不少钱哩。” 另一个护士说:“你们能有这么好的就诊条件,还得感谢前年在这里看病的一个老农民。就是他向上级反映了实地情况,医院实行整改,把以前那种现象彻底改过来啦。还逮捕了邵大夫,处分了医院几个领导。” 常大伯说:“前年向上反映的哪个农民就是我,这回是第二次犯病,说是大面积梗塞。你们说六个钟头以内做静脉溶栓,就可以把梗塞部位打通。那我老婆把那么贵重的药用了,溶栓咋能不起作用哩?是你们的技术不过关还是药物有问题?医院里弄虚作假、以次充好的事不是没有。你们不追查原因,不承担责任,连一句解说的话也没有,却迫不及待地要做手术。请问大夫,做手术的目的是什么?能不能把梗塞部位打通?” 医护人员态度大变,每个人脸上连一丝笑容也找不到了。一个医生说:“老先生此言差矣,做不做手术完全取决于患者家属。医生治病救人、开刀做手术,没有敢保证好的;医院也不敢给患者承诺保证治好。我们建议赶快做手术,目的就是排除患者脑内淤血、积水,不让压迫神经。” 另一个医生也说:“只有让淤血、积水流出来,脑神经不受压迫,患者才有恢复的希望。至于你说做手术打通梗塞部位,那是不可能的,目前全世界也没有那样先进的技术。我们只是尽最大的能力救人。” 常大伯又说:“既然做手术不能打通血管,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排除淤血;那么,我老婆子是大面积梗塞,没有出血排除啥哩?就算往后有了积水,不是可以用针管往出抽吗?为啥非要开刀破颅地动手术哩?” 一个护士说:“流和抽当然不一样,自动流出来比抽出来的效果好得多。水有退路,多少就流出来了,不存在积。如果没有退路,就会一点一滴地积攒下来,多了才用针管往出抽,对神经已经形成压迫啦。” 一个医生摆摆手说:“好了,他们说不动就不动。继续用保守疗法治着,至于能不能保住生命,那就别怪我们没有尽到责任。” 祥合冷冷地说:“能有你们的啥事吗?即便做了手术,人还是死了也没有你们的责任,你们会有几百、几千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常大伯也说:“放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治好当然更好,治不好听天由命。我倒是想怪你们,可惜抓不住把柄,怪不上。” 那个护士又说:“大婶的静脉溶栓没起作用,那是梗塞得太严重了,溶栓药物注射进去没有容开,不是质量问题,大叔可别向上反映呀!” 常大伯说:“我这人有疑点就要问,发现问题就要向上反映。肚子没冷病,不怕吃西瓜,只要真的没有问题害怕啥哩?真金不怕火炼,好药不怕检验,让药监部门常检验着有好处,起码可以防患于未然。” 常大伯说完就回病房照顾老伴,玉顺对医生说:“大夫,我哥性格耿直,也很倔强,咱还是别开刀了,就像前次一样,尽力而为吧。” 桃花说:“我听护士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做手术就是先把排积水的渠道打通,有点水能够及时排除,对脑神经不会形成压迫。” 祥合说:“在人脑袋上动手术,开窟窿,不是在土地上挖渠那么容易,风险是极高的。如果只是预备,没有准确的预期效果,这种风险还是不担为好。老年病人的普通伤口都很难愈合,何况是脑袋上的颅骨。大部分做了脑部手术的老年人,都是带着伤口进棺材的。如果把手术做了,却没有可排的淤血,有点水也可以自行吸收,那手术不是白做了吗?” 桃花笑着说:“你的意思是说,挖好渠却无水可放,渠就白挖了。咋可能哩,人家医生是干啥吃的?既然做手术,就一定有好的作用。咱还是给我大伯说说,把字一签做手术吧。我大妈或许还能治好。” 玉顺又问医生说:“大夫,你是内行,在这方面经得多、见得广,给我说句实话,我大嫂这病如果做了手术,有没有站起来的希望?” 医生笑了笑摇着头说:“谁也不敢给你说那样的话。这种病犯头一次,能恢复好的不少,第二次就很少见啦,第三次几乎是零。你大嫂犯的这么严重,静脉溶栓没有一点效果,脑细胞在不断地坏死,肌肉也会渐渐萎缩,做手术不做手术只是时间问题。一年两年、三月五月都很难说。” 桃花着急地说:“医学不是发达了吗,咋还治不好哩?既然动手术,用什么东西把堵塞的血管通一通不是开了吗,怎么就不行哩?” 另一个医生也笑着说:“你说的办法倒是简单,别说医生,神仙也办不到。她这病要问能不能站起来,那就看有没有奇迹出现啦。” 玉顺说:“既然如此,啥都不用说啦,你们尽量把好药用上,尽力而为之。实在好不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吗,谁也难免一死。其实,人到此时,与其多活几天,不如早走一时,勉强于各方面都不好。” 正所谓:瓜熟蒂落人辞世,顺其自然最实际。 减少痛苦尽力作,勉强保命不理智。 麻醉开刀虽无感,伤口愈合是难事。 多活几天有何益?于国于家皆没利。 就这样,柳枝在古城二院又住了下来。医生护士看他们不做手术,态度也冷漠起来,每天就是打吊针、做检查,服几片价钱昂贵的进口药。 祥合看父亲心力交瘁,两天时间好像老了几年,不由得为父亲的身体担起忧来。玉顺和桃花也有同感,三人商量着把人做了安排,头几天还是四人一班,轮换守护,日后酌情加减,尽量减少父亲的劳累。 常大伯看柳枝只有一条腿有点知觉,基本能动一下;一条胳膊上下可以活动,但不停地在自己右半边身上拍打、乱抓,其他部位都跟死了似的没有知觉。从脸上的表情看:她的嘴能张、牙能咬,不管咬住什么都不肯松口;眼睛只朝一边看,每逢看见儿女、丈夫,眼泪就流出来了。 常大伯知道她心里啥都知道,耳朵能听,脑子还有意识,就是嘴不能说,无法表达出来。她的手在身上不停地打,说明有知觉的半边身体正处于极度痛苦之中。可是,自己无法分担老伴的痛苦,只好放开她的手,用自己的双手帮着使劲揉搓,力求减轻老伴的难过程度。 柳枝只要抓住丈夫的手就使劲往上拉,而且抓得很紧,常大伯用另一只手怎么也掰不开。他就捉住她的手说:“老婆子,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受难过谁都代替不了,还得自己坚强起来,扛过去就会像上次一样康复出院,好日子还等着你回去过哩。” 柳枝的手还是没有松开,眼睛里的泪水又出来了。常大伯慢慢地掰开她的手,继续帮着按摩、揉搓,嘴里同时说着安慰、鼓励的话。但他心里明白,老伴这回只是迟早问题,可能起不来了。她的身体胖,脂肪多,他们可能得走好长时间的漫漫长路,半年数月难说,一年两年不保。 玉顺、祥合把他们地安排说了以后,常大伯不再固执,他觉得人到此时,也该儿女们尽孝道啦。自己的确大不如前,和上次的精神劲头差远了,不看柳枝的痛苦表情还能好受一点,看着,心里免不了同样难受。 常大伯听从大家劝阻,让儿女们在医院轮换伺候,自己回家休息。但是,人在家里还是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非打电话问问情况不可。 当他听说柳枝能稍微安定一点,睡着的时间长了,医生给她插了胃管,每天开始用针管进点流食,自己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的火花。反正在家里静不下心,睡也睡不着,想写作连门都没有,不如去医院陪老婆。 第二天,常大伯又去了古城二院,儿女们都很尽心,每天二十四个钟头,至少保持两个人守护在病床周围,其他人准时换班,也不太累。 柳枝的鼻孔里插着胃管、吸着氧气,身上还像以前缠着许多线管,病情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就是那只能动的右手拍打得稍微慢了一点。 常大伯知道她太累了,胳膊上没有多大的劲了,体内还不知怎么难受着哩。他只能坐在床边捉住她的手安慰、鼓励、抚摸着;柳枝还是反抓他的手使劲地捏,用力地拉,眼睛里的泪花不住地往出滚。 常大伯腾出一只手替她擦着眼泪说:“老婆子,别难受,要坚强哩。人到这个时候,痛苦还得自己往过扛,谁也没有办法替代。要是能替代的话,我惟愿把所有的痛苦承担下来,也要让你不受难过。”他的嘴说着、手摸着,自己眼睛里的泪水也无法控制地滚落着。 儿女们硬掰开母亲的手,把常大伯扶到病房外边的连椅上。他独自坐了好大一会,擦湿了一块手帕才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几个人你一言、他一语,都劝他回家休息,不要太难过了,医院里的事有他们哩。 常大伯知道自己守在身边与事无益,只能增加两个人的悲痛感,便听从大家劝阻,准备回家,两人不见,各自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他临走之前再去医护办公室问问医生,医生说在他们这里住十天左右,好药好方子用完以后就回地方医院慢慢将养,结果只能走着看着,很难预料。 就这样,柳枝在古城二院住了十来天又转回县中医医院。县级医院合疗报销比例大,一切花费都小,来去也很方便。再加上他们儿女众多,大家轮流换班,对家庭影响不大,祥合就做着长期住下去地打算。 医院里还是两人一班,每天轮换,儿女们给母亲买了多功能护理床。这样一来,按时翻身护理就方便多了。常大伯没在编制以内,经常骑电摩去医院看看,陪前去探望的亲友说说话,下午又骑电摩回家。几天时间过去,他心里渐渐稳定下来,晚上有时还打开电脑,看看新闻。 常大伯心里明白,这样下去当时能行,每天用针管打点牛奶、豆浆之类的流食,小便有尿袋,不是多么太麻烦的。如果时间长了,可能问题就出来了。首先,大便就是个大问题,柳枝不能言语,谁会注意这些事哩?他每次到医院去都要问问大便情况,陪护人总是摇摇头说:“没有”。 一个星期以后,柳枝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体温升高,呼吸困难,喉咙里的痰吐不出来。经过几处检查,医生说是肺部感染,只能用吸痰器把痰吸出来,再增加抗菌消炎方面的药物看看。 过了两天,体温降不下来,病情越来越重,医院马上给家属下发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说你们在古城二院用的都是进口好药,现在用县级医院的一般药物不起作用。想好还得去省城,不然就拉回家慢慢将养。 儿女们不知咋办,还是常大伯拿主意说:“刚从省城回来,再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咱们不能折腾啦,干脆拉回去,到家里啥都好办。” 祥合说:“医生说拉回家慢慢将养,就是说医院没办法了,叫回家准备后事哩。咱们不去省城就意味着放弃治疗,回家磨不了多长时间。” 常大伯果断地说:“放弃就放弃,人到这个时候,起不来就赶快走,越早越好、越快越好,自己少受痛苦,儿女们也少受点连累。” 柳枝的女儿大妞说:“受连累倒不怕,就是看母亲活受罪心里难受。咱只能经管伺候,再孝顺也不能替她受难过,不行了就往回拉吧。” 二拧说:“医院没办法了咱有啥办法,就算再去省城,那也是多磨几天的事。家里多花钱,大家受折腾,妈还得多受痛苦。” 三改说:“话是那么说,人不得死也不能把她捏死去。拉回去我没意见,但回去也不能给大伯一个人撂下,咱们还跟在医院一样换班。” 四宝也表态说:“对,回去我离得最近,每天晚上可以和大伯经管母亲,你们白天来一个人就行了。妈是操心我才犯病的,我罪孽深重呀!” 常大伯说:“对了,别说啦。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没有不操心儿女的。病已经得下了,再说有什么用,咱们只能照顾好,尽量减轻她的痛苦。我刚才看你妈屁股下边压烂了,医生开了点药膏得经常涂抹。看来,单靠护理床摇着翻身不行,人还得像以前那样,两个小时翻一次身。” 大妞悔恨地说:“都怪我们太大意了,以为摇床翻身就可以,没想到几天时间就把身子压烂了。这下就是用手翻,压烂的部位还得压,不容易长好,妈又得多受疼痛呀!这,这咋办呀?能有什么好办法呀?” 二拧的女儿今天从学校来看姥姥,听到这话就用手机在网上查找了一会说:“有种电动充气式护理床垫,是用气把病人托起,身体在气上睡着就不怎么压啦。身下的气还可以按时互换,这一块软了,那一块硬了,对身下每个部位都能起到按摩作用。咱们买一副试试,效果一定不错。” 常大伯忙说:“买,有这样的好东西,不管便宜贵贱咱都买。你看那里有,让祥合马上开车去买,早点买回来,你外婆少受点难过。” 二拧女儿说:“不用,不用,网上购物,手指一按就行了,送到还得三天时间。价钱不贵,二百来元,你别管,我买好送来就是了。” 常大伯说:“网上的东西,开车去也没处买,你买吧,我把钱给你。”二拧忙说:“给啥钱哩?我们给母亲买点东西,怎么还让你出钱?我妈住了几次院都是你们的钱,我们做女儿的一点没有负担,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买气垫不过二百来元的事你还要给,叫我们的脸往哪儿放呀?” 常大伯忙说:“好,好,不给就不给,大钱我们出,小事情你们也该尽尽心。往后,你妈要是能吃饭了,就看你们几个谁的手艺好。”他估计柳枝不可能再吃饭才这么说的,可是,事情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柳枝回到家里以后,没吃药,没挂吊针,一点措施没用反倒退了烧,人的精神状况明显好了许多,有时问话还能简单地回答一半个字。全家人看到这种变化,脸上自然有了笑容,常大伯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时令虽到冬天,屋里打着钢炭炉子,再加上来往人多,更显得热乎乎的。常大伯每天为她擦洗按摩,准时喂食喂水,翻身倒尿管炉子,弄得来上班的儿女无事可做。他叫她们回去过自己的日子,这里有他就行了,儿女们还是每天都有人来和他争着干活。为母亲洗头、洗身子,衣裳、枕头经常换,被子、褥子,及时拆洗,陪他们渡过一天又一天。 柳枝病倒,杏花忙奔多了,经管两个孩子,安排全家生活,还有婆婆每天要用针管打的流食,除了豆浆奶粉而外,她还在炉子上炒了些杂粮面粉,用多种蔬菜熬些汤汁,好让婆婆的营养全面一点。虽然桃花经常过来帮手,女儿们来时带点东西,但主要活路还得靠她这个儿媳妇。 二拧她们把气垫带来了,四个人站在病床两边,拽着柳枝身下的褥子把人抬起来,两个人赶忙把气垫铺好,插上电源再把人放下去。气充足了,常大伯大声问:“老婆子,怎么样?睡在这气垫上边舒服不?” 柳枝竟出乎意料地说出了“舒服”两个字。虽然声音很小,站在旁边的人都听见了,心里非常高兴,特别是常大伯,高兴得大呼小叫:“啊!老婆子,你能说两个字啦。好,继续努力,能说话就把活碟啦!” 自从柳枝大肠里的干粪便被常大伯掏出来以后,她的大小便一直失禁,大便也像小便似的自由往出流,常大伯就像对小孩那样铺着尿垫,用卫生纸两三个钟头擦洗一次。他觉得纯用卫生纸太费,又找了些洗净的旧衣裳剪成小块,每天二十四个小时,起码得换七八次之多。 村里前来探望的乡党,都说他们的屋里干净,一点气味也没有;村里还有一家瘫倒的病人,屋里臭气熏天,没有人愿意进去了。金蛋媳妇来还说了她硬蛋哥怎么对待他媳妇的事,常大伯根本就无心去听。他现在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想知道,也无心去管,好多天连大门也没出过。 柳枝那只能动的右手还是爱在身上拍打、抠抓,稍不注意就把身上抠烂了,有时竟抓住插在鼻孔里的胃管硬拽,怎么也不肯松手。 常大伯硬掰开她的手说:“不敢,不敢,你现在不能吃喝,全凭胃管进食,你把它拔出来了咋办呀?咱们又不能插,还得到医院去。” 柳枝竟说出了“鼻子咬哩很”几个字。常大伯惊喜地说:“啊!你能说几个字了。好,好呀,你再说:压烂的地方疼不疼?你说,你说呀!” 他一连问了几句话,柳枝又不能说了。他再用自己的手摸着她有伤的地方连续问道:“老婆子,你给我说吗,这里到底疼不疼?” 柳枝的嘴里终于吐出了一个‘疼’字,眼睛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常大伯也流着眼泪说:“好好的肉,压烂、抠烂啦,咋能不疼哩?没办法,再疼都得忍受,我想代替也代替不了。老婆子,你可要挺住哩!” 他每天给压烂的地方抹几次药,就是不得好,中间还一个劲地往深溃烂;再加上几处抠伤也长不好,常大伯心里如何好受得了。为了防止再次抠伤,他就给她的右手戴上手套,用带子绑在床边护栏上。 四宝晚上常来照顾母亲,帮大伯做这干那,让大伯上床休息,自己爬在床头守护。常大伯也觉得自己的精神状况大不如前,有四宝守护,他就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柳枝地呼吸不太正常,急忙翻身坐起,就见柳枝把胃管缠在手指上拽出来了。 他下床捉住柳枝的手说:“你,你把它拔出来咋办呀?”四宝醒来看到这种情况,十分悔恨地说:“嗯,我把手解开想让她活动一会,没想到一时睡着了。她把胃管拔了也不要紧,明天拉到医院另插一回。我听说病人的尿管、胃管不能用得时间太长,到时候就要另换新的。” 常大伯说:“拔就拔啦,咱们先试着喂饭喂水,如果能吃能咽就不用插胃管啦。你妈嫌鼻子痒得难受,要是不能吃,再难受还得插呀。”说着就兑了些温开水吸在大针管里,给柳枝嘴里推了三两毫升,柳枝的嘴嚅动着竟‘咕’地一声咽了下去。四宝惊喜地说:“啊!我妈能咽了。” 常大伯更是高兴的不得了,继续给她嘴里喂着水说:“好,好啊!只要能吃能喝,恢复起来就有希望。老婆子,你真行呀,拔胃管就是知道自己能吃能咽。我要是知道早就拔啦,不想让你多受一天难过。” 二人一连给柳枝喂了一杯水,又用炒面和了半碗糊糊用勺子喂完,常大伯这才安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乡党们接二连三地前来探望。儿女们每天来都带着吃的东西,鸡蛋糕、豆腐脑,鸡汤羊血大肉饺;苹果葡萄柚子梨,八宝莲子整盒提。几天过去,柳枝的病情又有好转,一顿能吃多半碗饭,有时也能说半句简单的话了。 亲友们都很高兴,医院判了死刑的人,回到家里放弃治疗,什么药没用反倒好了,难道真有奇迹出现不成?常大伯更是喜不自胜、精神倍增,每天守护在病床前喂水喂饭,接尿清便,安慰按摩,啥事都干。 光阴无穷,岁月如流,寒冬虽然漫长,一年又快到头。今年的腊月没下啥雪,天气又干又冷,儿女们赶年前又给母亲洗头、洗澡换衣裳,把铺的盖的又拆洗了一遍。还想换一套新尿管,让她妈过个干净年。 常大伯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就叫祥合开车把人拉到医院去换尿管,怎奈祥合年前事多,老是今天推到明天,明天推到后天。三改说她住院的时候和县医院的护士长有过一面之交,自己想去说说,看人家能不能利用下班时间来家里换换?这样不折腾病人,咱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常大伯忙说:“那你快去,人家能来最好,出一二百元没有啥。往后让她一两个月抽时间来换一次,有这关系,再不用看祥合的脸啦。” 第二天中午,哪位护士长果然开着车来了,三改骑电摩还没到哩。护士长进门做了自我介绍,没喝没坐,带上乳胶卫生手套就开始工作。人家轻车熟路、手低利索,几分钟换好尿袋,脱下手套就告辞要走。 三改刚到,放下电摩就说:“大姐,你急啥哩?坐下喝点再走。” 护士长边走边说:“你知道,我是利用下班时间来的,得赶快回去。要不是有车,这种事还弄不成哩。水回去喝吧,告辞,告辞。” 常大伯小声问三改:“给人家咋办呀?”三改也小声说:“你别管,尿袋是咱买的,忙也是几分钟时间,我给了她一百元就不少啦。” 常大伯说:“不多,不多,开车从县里来还要烧油哩。能来就不错啦,咱不能让人家白跑。我就是担心她那么急,忙和尚干不下好道场。” 护士长开车走了,三改回家看了看说:“好着哩,人家经常干这种事,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年前事多,我也该回去了,要是有啥问题给我打电话。我妈睡着了,我就不打扰她了。大伯,你在,我明天再来。” 常大伯把她送出门说:“如果没有问题,你明天就不用来了。家里一大家子人,离了你不行呀!你妈有我哩,你姊妹也不要太挂念了。” 三改推着她的电摩说:“大伯,你也要注意自己身体哩。要不是有你,我们真不知咋办呀!谢谢,我姊妹伙都应该好好感谢你。” 常大伯挥着手说:“快走,谢啥哩,我伺候自己的老婆是应该的。” 三改骑上电摩走了,常大伯回到屋里,看新尿袋里边一点尿也没有,柳枝一动不动地躺着,鼻孔里还呼噜呼噜地打着鼾声,他以为她太累了,今天换了新尿袋,就好好地睡一觉吧。自己也觉得太累,当时没有什么工作可做,便给炉子加好煤,借此机会往床上一倒也睡着了。 杏花做好饭,进来叫着他说:“爸,起来吃饭,饭做好了。我婆婆今天睡得真香,你赶快先把饭吃了,等我婆婆睡醒来再给她喂。” 常大伯起来先看看尿袋说:“都几个小时啦,咋还一点尿也没有哩。”说着连忙揭开被子一看又说:“天哪,全尿在褥子上了。尿袋插得有问题,快给三改打电话。这咋办呀,冷冬时天的,咱不能让人睡在尿里。” 杏花走出房子去打电话,常大伯找了块塑料布,再找了件旧棉袄用剪刀剪了五片,同时把碎布、粉盒、药膏、丝绵、卫生纸放到手顺处,然后揭开被子。柳枝的屎尿混在一起,把整个屁股都粘得不像样子了。 常大伯只能先大概擦擦,把人翻得侧到一边,把棉垫子放在塑料布上边卷起一半铺在身下,然后再把身子侧过来把那边铺平。这样一来,塑料布隔住下边尿湿了的褥子,人躺在干棉垫子上,暂时就不潮了。 杏花打完电话进来,帮着他用棉布蘸着热水把整个臀部前后上下,齐齐擦洗一遍,另给伤口涂上药膏。人弄干净了,屎尿还要继续流。常大伯又给屁股下边垫了些吸水接屎的东西,不让尿把棉垫子流湿。 柳枝一直睡得醒不来,常大伯把她翻来倒去,侧起放平好几次,她都像死人似的任人摆布,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连那只爱动的手也没动一下。唯一与死人不同的一点就是鼻孔有气,身上还有温度。 常大伯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坐在床边捉着她的手,摸住脉搏大声呼喊:“老婆子,你醒醒,你醒醒呀!你哪里难受,你说呀,你说呀!” 柳枝还是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常大伯喊着喊着,自己竟放声哭了起来。杏花在一旁劝着说:“爸,你别急,你别怕,一定是尿管没插好,把什么地方憋住了。我把电话打了,三改说她马上把人往来叫。” 常大伯止住哭声问:“你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杏花说:“我就说尿袋没插好,尿全尿到褥子上了,把人整得没办法,叫她赶快来。” 常大伯说:“对,这样说她就能来。要是说人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她怕粘着自己就不来了。我看她急急忙忙,就怕忙和尚干不下好道场,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的。她要是不及时来,恐怕有生命危险。” 桃花过来看到这种情况,赶忙过去一说,玉顺和玉柔都过来探望。玉顺看了看着急地说:“快打电话再催,人要是不行了就是她的事。” 玉柔叫了半会“嫂子”,没有反应就说:“不要全怪人家,嫂子也是病入膏肓之人,瞎好都是磨时间哩。其实,如果真的这样走了才好,你看她这时多么平静,一点难过的样子也没有,自己少受多少罪哩。” 玉顺看着常大伯说:“哥呀,想开些,别难受。玉柔说得很对,嫂子这样走了也好,她自己少受痛苦;同时,把一圈人都解脱了。” 常大伯擦着眼泪说:“这些道理我知道,人不行了走快点当然好,自己少受痛苦,于亲属也松泛了;死不了就是活受罪哩,瘫得时间越长,受的罪越大。可是,谁又能忍心看着亲人死亡而不去尽力挽救哩?” 玉柔说:“是呀,这就是最难的一点,面对病入膏肓的亲人,人人都知道早点死了与谁都好。可是,家属还是尽量挽救,希望多活几年,甚至几天也好,这就是俗人夙念。其实,能突破这种夙念,帮助病人彻底解脱的人才是高人。纵观如今世上,这样的高人没人愿做,因为它有悖当今社会的伦理道德。如果能够打破这种常规,社会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玉柔这番话入了常大伯的耳,他心里在想,自己能不能打破这种常规?答案还是不能,因为自己也是个俗人,绝对不会忍心做那样的高人。 玉顺想都没想就说:“啥话哟,帮助病人死亡就是杀人犯,亲人们谁会那么残忍?社会在这方面宁愿停止不前,也永远不会提倡那样做。” 玉柔又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说说闲话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咱们都没有超越俗人观念,当然要尽力抢救,希望病人能够多活几年。” 柳枝一直昏迷不醒,常大伯如坐针毡、心似油煎,把电话打了几次,到门外望眼欲穿,直到晚上**点的时候,哪位护士长总算来了。 她不知道病人已经昏迷了大半天啦,进门先揭开被子一看说:“天哪,尿管咋出来了?她可能拽来?还得另换一个,这可不是我的责任。” 常大伯忙说:“不是,不是,不管怎么也不是你的责任。她自从插了新尿管,到现在昏迷不醒、一动不动,我给她铺尿垫,擦屎擦尿都跟死人似的,把人吓的不得了。不管怎样,需要另换就赶紧换吧。” 护士长不说话了,急忙戴上手套,刚把尿管取出来柳枝就睁开了眼睛。护士长这回换好尿管,并帮着换了病人身下尿湿了东西,还帮常大伯把病人屁股上的屎尿擦洗干净,然后脱下手套也没急着走,杏花把她领到洗澡间洗了手让进客厅,取出果汁饮料,用电热壶热了热给她倒了一杯。 护士长喝了一口问:“这是什么饮料,和平常的好像不一样。”杏花说:“这是我们果品厂生产的纯果汁饮料,怎么样,好喝吗?” 护士长忙说:“好喝,好喝,甜中带点酸味,真是好喝极了。我还没喝过这种味道的饮料,能不能带点回去?让医院的同仁们尝尝,起码能起到宣传作用。同时,还能拉近医患双方的距离,没有坏处。” 杏花说:“没问题,这是果品厂准备开发的新项目,用鲜桃、葡萄、猕猴桃,好多种原料配制的,还没有批量生产,市面上见不到。我一会给掌柜地打电话说说,让他给你准备一箱,你回去捎上就是。” 护士长又问:“你掌柜的是什么职务?他有没有这个权利?”杏花自豪地说:“有,有,我孩子他爸是厂长,果品厂就我们家开的。” 护士长惊奇地说:“啊!你还是厂长夫人哩!你们家还开着果品厂。” 杏花说:“这有啥哩,前几年还是规模宏大的渭北实业集团,占地好几百亩,下属企业就有七八家,我爸就是该集团的董事长。” 护士长更加惊奇地说:“那老头,那样的老头还能当董事长?”杏花说:“你别小看那老头,他可是我们这一带人人敬仰的智多星。” 护士长喝了一杯饮料说:“我去看看,这回不会有问题吧。”说着放下杯子到大伯房里去看尿袋。桃花也过来探望,先和她打了招呼。 大伯看她进来就说:“这回好了,尿袋里已经有尿啦。你和桃花先到客厅休息,让杏花准备晚饭。三改可能不来了,你回去把钱带上。” 护士长说:“三改晚上就是不来了,让我弄好了给她打电话说说。尿袋是她买的,你就别给钱啦。我下班才吃了饭,晚上没有再吃的习惯,就不用麻烦了。我想带点你们厂的饮料让同事们尝尝,不知能行不?” 常大伯正要开口,杏花进来说:“能行,能行,我给祥合打过电话了,他说让你回去路过果品厂停一下,他们就给你拿出来了。” 护士长看柳枝睁着眼睛看她就说:“大婶,怎么样,这回好点了吧?”柳枝的眼睛眨了几下,嘴里竟说出了“希糊,希糊走啦”几个字。 护士长不解其意,常大伯翻译着说:“她说的方言,希糊,就是差点的意思,她说自己差点就走啦。老婆子,你不但没走,还能说话啦。” 桃花也说:“大妈,你真行呀!你说,现在怎么样?还难受不?”杏花也问:“妈,你喝水不?你饿不饿?你想吃啥饭?我给你做去。” 柳枝看着大家又不说了,二人问了半会,她始终没说一个字。常大伯说:“她说话是一阵一阵的,有时突然能说几个字,有时又说不出来。看样子,还是脑神经的问题,由不了自己,就看朝那方面发展呀?” 护士长说:“只能走着看着,尿管没问题我就不坐啦,告辞。”常大伯取出一百元递向她说:“这点钱你拿上,过了年还要麻烦你哩。” 护士长推辞着说:“不要,不要,下次麻烦就麻烦,这次是我的责任,把大婶弄得‘希糊走啦’,我咋能再要你的钱哩?快收起来。” 常大伯还是把钱硬塞进她口袋说:“话不能那样说,要不是你来,我们就得把人往医院拉,病人受折腾,家属受麻烦,不但太费事,还得多花钱。谁没有失误的时候,就是人真的走了,我们也不要你白跑。” 全家人把她送出大门,护士长上车之前又说:“大婶这病,你们没做手术是对的。别看她有所好转,但不要抱多大幻想,梗塞的地方打不通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婆婆就是这样的病,做了手术也瘫了一年多,我公公伺候得好,她也把罪受啦。看大婶这样子,还得一段时间。” 护士长开车走了,全家人回到屋里,桃花给大妈喂着水说:“我觉得大妈咽水很困难,半会半会咽一口,有时咽不下去就喷出来啦。” 杏花给炉子加着煤说:“是呀,我觉得她咽饭还差不多,咽水比较艰难。按理来说,水应该比饭好咽多啦。得了食道癌的患者,都是饭咽不下去,只能靠喂流食、喝水维持生命,她怎么能咽饭而不能咽水哩?” 常大伯坐在床边说:“病和病不一样,食道癌是食道长了东西,把食道堵塞得咽不下去。她这病是脑血管堵塞,脑神经发挥不了正常功能,可能是饭里可以存在空气,水里没有空气推动之故吧?没好办法,咱只能多费时间,让她慢慢喝,再给多吃点水果,想办法补充水分。” 桃花好不容易喂了半杯水就回去了,杏花也回房照看孩子。常大伯害怕四宝常来,柳枝看见又担心他的媳妇,就不让四宝经常来了。柳枝的病床前,主要还是他陪老伴渡着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擦屎擦尿,按时翻身,打炉子,盖被子,喂吃喂喝擦身子。每天天不明就开始喂水,两杯水起码得两个钟头时间,接着再喂饭,中午女儿来了才能休息一会。 冬天干燥,室内又打着炉子,柳枝的嘴唇经常抹水也干得不行,常大伯就用菜油涂抹,保持嘴唇润泽不裂。为了补充水分,每天晚上都会想方设法地给她多吃水果。害怕苹果太凉,他就削去皮,切成块,放进炉子的烤箱里加热再给她喂。柳枝咔擦咔擦地吃得很开心,他也很开心。 过年了,出门待客,各家的事都很多,常大伯还是连大门也没出过,每天只在屋里陪着柳枝,忙这忙那,专心专意地伺候着。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祥合、杏花去办,他们领着孩子出门,回家安排待客。 客人来了,都免不了进屋问候、探病,和常大伯坐在一起喝茶说说话。闲谈中,他自然听到外界许多事情,但无心细问,也没有一点想管的意思。柳枝一病不起,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把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了。 年,过完了;月,不知不觉地到头了,温度由冷变凉,由凉变暖,世间一切都在起着变化,唯有常大伯天天如此、日日照常,一如既往地一成不变。儿女们担心他的身体,经常换着前来干活,照顾病人,尽量让他多歇一会。可是,他的感伤、夫妻之间的情怀,是任何人也无法替代的。 儿女们劝他到医院检查检查,可以提前预防治疗,免得有病不知道,严重了就麻烦啦。他老是说:“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我的身体怎样?有病没病自己最清楚啦,用不着到医院去检查,听医生胡扯。” 差不多的亲戚朋友都来过了,本村的、外村的、还有住得七零八散的,工地上的看料人、县城里的干亲戚,这一日还来了个想不到的熟人。正是这个人的到来,竟是柳枝喜眉笑脸,浑身舒坦,病情大有好转。正所谓:世间万事啥最真?唯有天下父母心。不知来者是哪个,看了下回全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20侍老伴苦熬三百天 想自己开心第一次 别说膝下有儿女,还是老伴最贴己。 每日每夜守床头,再脏再累不嫌弃。 平生常思别人事,垂暮初为自己虑。 农民离异苦难多,不如永远在一起。 先年少生女,剩男一大批。幸有经纪媒,长途结连理。 嘴里出言语,心中先考虑。有时一句话,把人生命取。 闲话无边先放弃,正题有序在这里。上文说道柳枝在医院病情加重,再治没用,只好拉回家里,准备让她上路。谁知回到家里不用药啦,她的病情反倒见轻,血压平稳,体温下降,嘴里有时能说几个字,自己拔了胃管,食物喂到嘴里也能咽了。常大伯自然心情轻松、精神倍增。 亲友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儿女精心照料,每天必到,常大伯足不出户,昼夜关照,柳枝能吃半碗饭,他的脸上有了笑。 过了年,再向前,温度增高不严寒冷冬熬过去,暖春紧相连,植物生绿叶,人们笑开颜。人在世间事太多,不知何时能做完? 常大伯家的亲戚朋友,你来他往,他们患难夫妻并不怎么寂寞。在春光明媚的二三月里,过两天来家亲戚,过两天来几个朋友,蜜蜂王、老山头、猪胖倌、蒯剪刀,二逛、二旦、三快婆和四慢叔、七寸蛇和烂头蟹都来过几次。还有工地里的看料人,果品厂里的干部、工人,门前的经商户有产业的宋百万、修车子的甄师傅,以及祥合的干亲、同事、附近乡党。总之,该来的基本上都来过了,家里渐渐冷清了下来。 这天清早,常大伯给柳枝喝了水,喂了饭,再给吃了点水果。今天是大妮值班,中午啦咋还没来哩?他不放心,便掏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大妮说她早上和斗娃装了车砖,想把砖卸了再来,没想到车带烂了,在路上耽搁了时间,现在正卸砖哩,卸完就来了。 常大伯在电话中说“那你就不来了,一个人能行。我主要是担心你们才打电话问问情况,没事就好,你们有活继续拉,这里不忙。” 天长了,暖和了,屋里不打炉子就少了许多活路,再加上常大伯久练必精,业务越来越熟,一个人经管病人也不太紧张,渐渐地还能抽点时间开电脑,看看新闻,打打字,思绪又考虑着想写他的。 常大伯打了电话又为柳枝清理粪便,弄完洗了手,刚把电脑打开就听到门外车响。他以为是大妮来了,自己心里还说这娃也真是的,给她说清这里没事,不要来了怎么还来?有啥不放心的?他就坐着没动。 可是,提礼品进来的人却不是大妮,他急忙起身热情招呼“啊,她姨,是你呀!快坐,快坐。杏花,你胖姨来了,快把饮料拿来。” 来人就是胖媒婆,她把礼品放在桌子上并没有坐,而是走到病床前边,看着柳枝的脸说“大嫂,我今天给你报喜来了,四宝的媳妇成啦!” 柳枝满脸充满感激之情,竟抬起右臂,捉住胖媒婆的手摇了起来嘴里同时连说了几个谢字。胖媒婆忙说“不谢,不谢,要不是我说话不注意,你或许受不了这么大的罪。看你受难过,我也难受的不得了。你就安心养病,啥心别操,四宝的婚事我包到底,今年年底就能结婚。” 柳枝脸上有了笑容,嘴里还是连续说着谢字。常大伯说“他姨,别那么说,她本来就是有病之人,二次犯病只是迟早的事,与你没有多大关系。你给咱把四宝的事办好,我们感激不尽,介绍费我给你双份。” 胖媒婆说“咋没关系哩?她要不是听见我的话,病就不可能犯。我给四宝把婚事办成,一分钱的介绍费也不要,可能还要贴赔哩。我上次不是说啦,为了给四宝把事办成,就算把我的宝马车赔了也在所不惜。” 常大伯忙说“不,不,花钱多少都是我的,绝对不会让你贴赔。” 杏花拿着饮料进来说“姨,咱们到客厅坐吧。这里有病人,空气不好,也不能抽烟。”胖媒婆说“不咋,我把烟忌了,只喝饮料。” 杏花把饮料递给她说“那你慢慢喝吧,我给咱做饭去。” 胖媒婆又说“别给我做饭,我来看看你婆婆,把四宝的婚事说说,让她高兴高兴,对病有好处。坐一会就走啦,没时间吃你的饭。” 杏花兴奋地说“好啊,我婆婆就是在这事上边吃了力,你能把这事办成,她心里一高兴,说不定病就好啦。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人?” 胖媒婆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说“现在只能看看照片,见人到下半年啦。”说着先把照片递向柳枝,柳枝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接住,拿到眼前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嘴里连续说着“好,好,好。” 杏花从她手里拿过照片说“有多好的?让我看好在哪里。”她看了会递给常大伯说“爸,你看,的确不赖,怪不得我妈说了几个好字。” 常大伯看了会说“她姨,这姑娘看着挺秀气的,是哪里人呀?” 胖媒婆说“贵州的,比四宝小两岁,也没考上大学。嫌老家的地理条件不好,想在咱们这里安家落户,只有嫁给四宝最合适啦。” 常大伯说“啊,贵州,这么远,你不是只在本地说媒吗?” 胖媒婆说“此一时,彼一时,时代在不断地变化,咱不变化就会被淘汰的。本地青年男多女少,比例失调,有姑娘的都以奇货自居,漫天要价。彩礼十几万都不说啦,个个都要高档小车商品房,一双父母不在堂,丈夫潇洒才艺高,还要出国留过洋。把我们这些经纪人整得没办法,不得不搞长途贩运了,要是边远山区不行,我们还准备去国外进口哩。” 常大伯笑着说“那你可要小心了,长途贩运商品是调剂余缺、搞活经济长途贩运人口可是违法的,要是弄个锒铛入狱就划不来了。” 胖媒婆也笑着说“放心,我们不买不卖,只是牵线搭桥,挣个介绍费,算不得贩卖人口。其实,我们也是在调剂余缺,解决社会难题,不会干犯法的事。咱这里是由于前多年计划生育太严,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山区里就不太严,对少数民族也有优惠政策外国就不实行计划生育,姑娘当然不太紧缺啦,咱们进口一点不就把问题解决啦。” 常大伯说“也对,这办法的确不错。我说咱这里娶外地媳妇越来越多,原来是你们这些经纪人在搞长途贩运之故。” 胖媒婆喝了一瓶饮料对柳枝说“柳嫂,安心养病,希望你早日康复,我得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说罢,朝她摇摇手走出房门。 常大伯和杏花把胖媒婆送走,自己回房再看柳枝,她脸上的痛苦表情明显少了许多。常大伯看了看桌子上的钟表,时候不早,只好关了电脑,又开始给柳枝翻身,擦洗屁股下的粪便,给压烂的地方上药。 由于柳枝咽水特别困难,常大伯给她尽量多吃水果,大便老是稀的,刚擦完洗好,换上干净东西,大便又噗塌塌地出来了,弄得他连续换几次,嘴里难免有些抱怨。刚弄完,正洗着手又听被窝里有响声,气得他大声问“怎么,可屙下了,你咋是这人哩?把我往死地整呀!” 柳枝看着他眼泪汪汪,嘴里说出了“没有,我,我放了个屁。”常大伯伏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说“老婆子,你好可爱呀!屙就屙吧,不咋,多少我都给你擦。你身不由己,我,我咋能怪你哩?” 常大伯嘴里说着话,心里如针扎,眼睛里的泪水滚滚而下,和柳枝的泪水合在一起,流湿了二人的脸和柳枝头下的枕头。 大妮进屋看到这种情况就说“爸,你们这是咋啦?快别难受了。我妈这病不是大有好转吗,咱们好好照管,坚持下去就会康复的。” 常大伯慢慢抬起头,顺便用枕头旁边的毛巾先擦柳枝脸上的泪水,然后再擦着自己的说“大妮,去医疗站买盒氟哌酸,你妈拉得太厉害了。我想用药控制控制或许能好一点,这些天把人整得实在没办法。” 大妮说“那就叫医生开点止痢疾的药,光用氟哌酸可能效果不好。”常大伯说“你去看着办吧,种类不能多,少要点主要药就行了。她咽不下去水,药不好吃,我想试着弄进饭里边,还不知能行不能行。” 大妮出去了,常大伯把被子刚揭一点,一股又酸又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柳枝又拉得不像啥了。他没有抱怨,只是一声不响地擦着,换着,臭气往下咽着,心里默默念着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得想办法呀!春天还好说,要是到了夏季,屋里就会臭气熏人,苍蝇嗡嗡嗡,咋往过熬呀? 常大伯刚弄完把屋里拾掇干净,大妮把药买回来了,他问女儿多少钱?大妮说“问啥哩,我给我妈买点药,你难道还要给钱不成?” 常大伯说“不是,我觉得现在的诊所医生,一个比一个心重。我上次去买开塞露,药房里零售价五毛钱一支,他就要一块,一模一样的药,比零售价就多了一半子。你今天买这点药,可能得二十多吧。” 大妮说“三十六,人家说多少就多少,没有人会和医生搞价。” 常大伯吃惊地说“啥,三十六,这么点药就三十六,简直太亏人。到药房去买,最多十来块钱。国家三番五次降药价,他们不但不降,还一个劲地往上涨。可惜国家的惠民政策,都好过了这些人啦。” 大妮又说“没办法,人家要多少都得出。药房里虽然能便宜些,就是这盒氟哌酸能买,人家配的零药咋买呀?谁知道这些药丸都是啥药,就算知道,也不能每种都买一瓶。那样买下来,可能就得几百元?” 常大伯点着头说“是呀,的确如此。这些年来,诊所医生都了财,也把人亏扎了。他们心太重了,挣得多心就应该放轻一点才是。” 大妮说“轻不了,只会越来越重。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到哪里的诊所买药都差不了多少。不过,把人亏多了也没有好下场。我哪里有个医生给本村患者打吊针,针没拔人就死了,一回给人家赔了二十八万。还有两个医生为了多赚利息,把亏下人的钱在什么基金会里存了三十万,结果连本钱都要不回来,每年只给百分之一,可能几辈子都要不完。也有个医生把人亏得多了,没想到自己得个脑梗,成天坐。”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对啦,别说那些唯心主义的话了。你妈一辈子没亏过人,到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还有老蝴蝶、医院里那么多病人,有几个是亏了人的?因果报应都是假的,你怎么还信那些话哩?” 大妮说“我也不信,那样说心里能平衡一点罢了。咱不说了,先给我妈把药吃了,有啥活都是我的,你不能太劳累了,好好睡一觉。” 常大伯给碗里掰着馍说“我习惯了,也不怎么累。咱先用开水把馍泡开,用勺子舀一块晾一下,把药丸塞进馍块里边试着吃。” 他把馍泡好,用勺子舀了一块,放在自己嘴边吹了吹,试着不烧才把药丸放进去给柳枝喂进嘴里说“别咬,赶快咽,咬烂了苦哩很。” 柳枝还是咬得咯嘣直响,常大伯赶快舀了勺水倒进去说“快咽,快咽,鼓劲往下咽,咽下去就不苦啦。”柳枝使劲咽了几次,虽然嘴角喷出点水,总算连馍带药咽下去了,嘴里还说出了几个苦字。 常大伯说“再苦也得勇敢地吃,如果这样拉下去,就算我不嫌,你自己也撑不住。”一顿药吃了将近一个小时,把他喂得满头大汗。 大妮说“药喂完了,快去歇吧。我啥都能干,你尽管放心。”常大伯说“那你常看着,拉下了就要擦哩,弄到被子上就麻烦啦。” 常大伯出去了好大一会,大妮看尿袋里尿不少了,就放到便盆里去厕所倒,出来看见后院里烟雾腾腾,急忙过去一看,原来是父亲在烧垃圾。她走到跟前说“爸,村里不是有专人拉垃圾吗,你咋在后院烧哩?” 常大伯用夹煤的火钳子夹着他换下来的碎布烂棉花,边烧边说“垃圾和垃圾不一样,咱这些擦了屎的东西太臭啦,我怕人家不高兴拉。” 大妮倒了尿说“拉垃圾挣的就是臭钱,他咋能不高兴拉哩?我以为你到客厅睡觉去了,谁知却到后院烧垃圾,也不怕污染环境啦。这些东西往门口一撂,拉垃圾的来了就拉走啦,何必在这里慢慢烧。” 常大伯继续烧着说“一会就烧完啦,春季不防火,后院里有点烟不要紧。要是撂在门口,拉垃圾的人几天来一次,前门口臭气熏天,人来人往咋走哩?就算他来装到垃圾车上,从西头走到东头,满街道都成了臭的啦。那样对环境污染才大,不如在这里晒晒,一把火烧了省事。” 大妮又说“不是说每天拉一次吗,他咋能几天拉一回哩?挣的是月工资,每天一趟没有多少,放在垃圾车里,用其他的一盖就不臭啦。” 常大伯说“唉,现在的人,谁不想多挣几个,几天拉一回,还能多干点别的。快到屋里去,咱不想得罪人,别一个劲地说啦。” 大妮拿起便盆走着说“那你烧完赶快睡去,啥事都有我哩。”常大伯又说“不睡了,杏花做饭哩,我不做饭还得去接孩子。你妈起不来,我干不了啥,家里的事都靠杏花哩,咱尽量别让她不高兴。” 大妮回房去了,常大伯烧完垃圾,到洗澡间洗了洗手走进厨房说“杏花,做啥饭呀?大妮在屋里照看你妈,我现在没事就搭手做饭吧。” 杏花忙说“不用,不用,你快歇去吧。我买的现成面,切点菜,炒些臊子,煤气灶上把面一下就好了,一个人完全能行。” 常大伯往出走着说“哪你做吧,我看时间去接孩子。”他走进客厅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一点,便坐在沙上朝后一靠,闭上眼睛歇一会。可是,柳枝那副可怜样子把他的心侵占完了,身体日渐消瘦,肌肉越来越少,胯骨明显地露出来了。压烂的地方换了几种药也好不了,不能动的那条胳膊、手指开始变形、变硬,腿和脚也开始胀,起了明亮之色。 他知道,胖媒婆的话只能使她精神有所好转,起不了根本作用。当时死不了,也没有起来的希望,不知磨到几时去呀?我的老天爷呀,能好,你就叫快点好不行,就叫快点走,为啥要叫人受这么大的罪哩? 这些日子,这边的旧衣裳用完了,连玉顺那边的也用完了,来上班的女儿都把自己家的往来拿,不知拿到几时是个头呀?夏天快到了,天气热了咋办呀?空调能降温,但空气不流通,臭气出不去,就算每次喷洒空气清新剂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可如何是好?他想不出好办法来。 接孩子的时间到了,他觉得自己的腿很沉重,就骑电摩把孩子带回来。自己先急急忙忙地吃了碗饭,又端着柳枝的饭去给她喂。大妮吃了饭又来帮着喂饭喂药,清便倒尿,赶天黑回家,晚上还是他一个人的活路。 药喂过两天以后,柳枝的大便明显少了,一两个钟头擦一次变成三四个钟头,有时四个钟头还没有多少。这样一来,常大伯轻松多了,他又有时间开电脑啦。可是,自己还是很担心,又怕柳枝便秘拉不出来,又想办法给她增加水分,多吃青菜,每天几个苹果,以保肠道不会干燥。 常大伯虽然有时间开电脑了,但还是无心写作,如何过夏的办法没想出来,思路就是集中不了。他把电脑打开在上查找,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最后想到了出去旅游用过的坐便,这多功能护理床中间不是有活动便门吗,夏天热了,床上铺的褥子可以取开,气垫也有便空,可以给床下安个坐便,外边挖个深便池,埋上管道,坐便和床高低一样,把她的屁股放在坐便上,拉出来了用水冲出去,屋里一点气味没有,不用尿管也可以。能行,就这么办。于是,他就打电话给祥合说了自己的想法。 祥合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便找这方面的行家回家看地形,谈价钱。人家前后看了看说“你们盖房多亏给门外留了点地方,挖化粪池正好。如果像别人那样,把房盖到路边,化粪池没地方挖就弄不成了。” 常大伯说“是呀,村里人把门外的地方都盖了几层没用处的闲房,想多赔钱哩。家里前后盖满,黑洞洞的,白天都得开灯也不怕费电啦。把街道弄得跟城里的小巷道似的,整个村子阴森森地见不到阳光。” 祥合说“人家都盖到路边啦,就是你不让往出放,全村这么多人,只有咱两家门外有点地方。要是搬迁了,肯定没有人家赔钱多。” 常大伯说“没有就没有,钱赔多少得够。咱村不搬迁,他们多盖哪些房还不是白花钱哩。当初如果按你的主意办,咱这庄子后边没有出路,化粪池没地方挖,现在想弄这事,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祥合拧着脖子说“熬煎你,拆一点墙,房底下也能挖,上边做卫生间正好,省得往厕所跑。咱这里没搬迁,恐怕也是迟早的事。听说国际能源工程部的老总正和县里交涉,他们想以咱村里的老树为基础修建风景区,开休闲、旅游、娱乐场地,那棵皂角树可能保不住这两个村啦。” 常大伯着急地说“这么说来,咱们也要搬家。搬出去早的那些人,五六年还没安置,弄得青年人媳妇没处娶,老年人死了连停尸的地方也没有。这两年又拆了几个村,把远近的闲房都租赁完了。再叫咱们搬,房子租赁不到,这么多人往哪里住呀?政府要叫人搬迁,就得先把安置房修好,群众搬一次就住好啦。叫人今天搬到这儿,明天搬到哪儿,弄得流离失所,不能安居乐业,成天尽搬了家啦,这算怎么回事吗?” 今天来上班的二妮听到这话说“那咱就不弄了,反正要搬迁哩,现在摊底费工划不来,再将就一段时间,劲大多上个人就行了。” 祥合说“这事还没决定哩,听说县上不松口,漫天要价,他们不想多出钱,说了几次也谈不成。我估计能扛两年,咱们该弄的啥就抓紧弄,花不了多少钱,能用几天是几天。爸害怕热天臭气大,苍蝇多,室内空气不流通与人不好,咱来的人再多,改变不了空气能弄啥?” 二妮说“那你们就看着弄吧,我忙去呀。”说着进屋去了。 常大伯又说“动工就要把病床挪出去哩,应该先找个木工把房子门往大的放,要让床能推出来。咱这护理床下边有轮子,也能摇得使病人坐起,只要门放大了,就可以很轻松地把你妈推出去转转,推到有阳光的地方晒晒太阳,让她开开眼界、换换环境,心情好了与养病有好处。” 祥合叫来的人看了活路,谈好价钱就回去了。第二天,果然有木工先来换门,接着又有挖掘机在门外挖坑,需用的东西也拉来了。 旧门放宽,人家只用了一天时间,常大伯推着床试试可以,又推回房间对柳枝说“老婆子,门放宽了,我明天把你推出去转转。” 柳枝说出了“不,不去,丢,丢人哩很。”常大伯大声说“不丢人,有病丢啥人?那个村里没有病人,医院里经常住得满满的,丢谁的人哩?你不要有那种思想,我把你推出去转转,晒晒太阳有好处。” 第二天一早,常大伯天不亮就起来倒尿清便,喝了点水再喂饭,赶八点工人上班干完这些常规活,给柳枝嘴里含了十粒丹参滴丸,就把柳枝连人带床推到街上慢慢地走着,乡亲们看见,都免不了说说话。 家里的工人抓紧时间量尺寸,挖地面,钻窟窿的钻窟窿,接管道的接管道,修粪池的修粪池。老板把材料拉来,跑前跑后地指挥着。 常大伯推着柳枝在街上走,今天来上班的二拧看见他们,把电摩骑到跟前停住说“大伯,你一个人,怎么能把我妈推出来?” 常大伯说“大妞没给你说吗?昨天把房门放大了,一个人推出推进很方便。我想给你妈安装坐便哩,家里动着工,我把她推出来转转。你回去帮帮杏花的忙,她正洗衣裳哩,我一会转回去再给你妈清理。” 二拧看看她妈叫了几声“妈,妈。”柳枝看着她没有回答。二拧正要上车,金蛋媳妇过来先招呼了她和常大伯,然后走到床前看着柳枝说“大婶,我是谁,你能认得不?”柳枝看着看着,竟说出了“金蛋媳妇。” 金蛋媳妇惊喜地说“啊!大婶能认得我,大婶会说话了。大婶,你真有福呀!儿女孝顺,看我大叔把你照顾得多好呀!我大嫂瘫了这么长时间,可把罪受扎啦,多亏自己的手能吃饭,不然非活活饿死不可。我硬蛋哥把她一个人撂到闲房子里不闻不问,自己今天领一个,明天换一个,根本不管有她没她。就是我一天去经管两次,不然早饿死了。” 二拧问“你每天经管你大嫂,你硬蛋哥一月能开多少钱?” 金蛋媳妇又说“一分钱都不给,我硬蛋哥还嫌我爱管闲事。让我给她弄点敌敌畏,早点药死就把人饶啦。我说他说的不是人话,你不管还嫌我管哩,真个把活活的人往死饿呀?要弄药你自己弄,我不会干那缺德事。他说他要是把人药死了,她娘家人非告不可,就是低不了命也得坐牢,工资就领不成啦。你不一样,没有工资,坐几年牢也不要紧。” 常大伯气愤地说“纯系一派胡言,你坐了牢他管你婆婆不?还有你上学的孩子谁管呀?几十年的结妻子,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金蛋媳妇说“有啥感情哩?他就是嫌我大嫂没有工资,想离婚另娶个有工资的,我大嫂死活不肯离婚,也不自寻短见,赖都要把他赖到底哩。我硬蛋哥没办法就专门气她、整她,想叫她早点给自己腾路哩。” 二拧着急地问“他们有娃没有?他爸不管,娃都不管他妈吗?” 金蛋媳妇又说“唉,有其父必有其子,儿子倒是有一个,和他爸是同样的货色,接了班工作去了,媳妇也在外边,轻易都不回家把他妈看一下。我大嫂当初害怕影响丈夫工作,没敢生二胎,连个女儿也没有,到现在把自己整得没人管。她,她真是太可怜了,死不了,活受罪哩。” 常大伯说“那样的品种,就算再生一胎,也不见得有人管。” 金蛋媳妇说“嗯,那不一定,如果有两个娃,接班只能要一个,剩一个就是农民。你看现在的人,干部那么有钱却把钱看得特别重,没钱的农民倒能舍得。她要是有个农民娃,就不会受那么多罪啦。” 二拧说“硬蛋不是退休老干部吗,那时没有计划生育呀?一般的都有几个孩子,你大嫂咋能害怕影响丈夫的工作不敢生第二个娃?” 金蛋媳妇说“我硬蛋哥不老,很会算账,不到五十就提前退休让儿子接班,两个人领开工资啦。他工作期间就有了计划生育,但不太紧,要生二胎也能行,劲大交点罚款就把户口报啦。我大嫂好不容易才嫁了个干部,听国家提倡一孩化就带头响应,把怀上的娃都打掉了,结果把自己弄成了今天这样的下场。她那时要是多生两胎,有两个农民娃就好啦。” 二拧说“农民娃有心没钱能弄啥?就像我妈,三个女一个儿,住院花钱都是我大伯家的,我们连一次都没出,就是换着伺候几天。” 常大伯大声说“农民娃再没钱,也不会把他妈往死的饿。你婆婆都快九十岁了,死不了你还得给她吃。回去给硬蛋说,他再虐待妻子,不给看病,我就把他往法院里告呀!上边有管他的地方哩。” 金蛋媳妇忙说“算啦,算啦,别生气了。你把我大婶照顾好就行了,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他现在不打不骂,就是气她,没有家庭暴力,你咋告哩?再告也没人管。我大嫂也是磨时间哩,活几天是几天吧。” 二拧又说“是呀,别人的事没法管。你看你大嫂还能活多长时间?” 金蛋媳妇说“很难说,人呀,枵气的时候枵气哩很,好好的人一下子就死了。结实的时候结实哩很,看着不行了的人,一年一年地就是不得死。我婆婆快九十啦,不知活到几时去呀?反正死不了我就得管,每天把我大嫂经管两回能顾上,中午有时还能在果品厂里做点定额活。” 常大伯说“也好,我现在自顾不暇,的确没有精神管人家的闲事。你忙去吧,我出来不能转的时间太长,也该推回去忙我的事了。” 金蛋媳妇离开了,二拧说“大伯,你骑电摩头里走,让我推吧。” 常大伯说“你骑上先走,到家里给杏花帮把手,我随后就回去了。”二拧回去了,他伏在柳枝耳边小声问“老婆子,屙下了没有?”柳枝说“没,没。”常大伯看附近没人,就揭开被子看了看说“果然没有,这么长时间咋没有哩?老婆呀,你可不敢又是便秘,屙不出来也麻烦。” 柳枝又说了个“不,不咋。”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这娃一下乖得多了。你想坐不?我给你把床摇起来,试着坐一会怎么样?” 柳枝没有说话,常大伯摇着看着,柳枝靠床坐起来了,但脖子擎不住脑袋,头一下子就朝一边偏了过去,他连忙又把床摇下去说“你还是坐不成,躺就躺着吧。我给你把头升高一点,每天推出来也能看。” 常大伯慢慢推着床走回去,家里正在动工,他把人推到后院里清理了粪便,然后推到客厅里把电视打开。柳枝眼睛好像只能朝右边看,常大伯把头搬过来也看不成,只好把床推出去调过头再推进来。 柳枝的头偏向电视那边,也不知能看见看不见。常大伯坐在沙上没看电视,脑子里又想着金蛋媳妇的话。那时的姑娘瞅下家,都想嫁个干部女婿,门不当户不对,让人家瞧不起,好多家庭中途就散伙了。其实,嫁人主要看德行哩,那时凭关系出去的人,大都是无才无德的不肖之徒。像硬蛋那样的人,嫁给他能幸福吗?有钱也是受不完的气。 正所谓 嫁个干部能怎么?有钱不爱久老婆。 自己卧病受难过,人家欢乐享快活。 夫妻当以感情重,同甘共苦度日月。 莫道农民票子少,贫贱生活恩爱多。 安坐便、修粪池,整个工程只忙了三天就全部结束了。可是,护理床两头都有横档,还得几个人把床抬起来才能放好。常大伯觉得这样不行,弄坐便的目的是为了省人省力,应该弄得一个人就能推出推进才行。 一个工人说“要想那样就得弄成有盖子的蹲便池,把床放好揭开池盖,粪便出来也可以流进去,然后放水一冲就没有臭气啦。” 常大伯说“那样距离太远,臭气容易散,咱们可以在床上做点文章。我想,能不能把一头的横档弄成活动的,进出的时候取开,放好以后再安上,影响不了床的坚固性,一个人推出推进也就轻松多了。” 工人看着床说“好弄好弄,把原先这个锯掉,用点扁铁和床腿钻个眼,拿螺丝两头一上就可以了。坚固程度一样,拆卸也很方便。” 常大伯点着头说“可以,那就弄吧,只要能推过去放好就行。” 工人说干就干,用切割机一下就锯掉了一头的横档。接着量好材料,用电钻打眼,一会儿就弄成功了,床可以直接推到坐便上。 工人完工了去找祥合要钱,常大伯先把床推开,取掉坐便上的盖子,放下床上的便门,气垫上的便孔,然后把床推到坐便上,柳枝的屁股离坐便还是有点距离,常大伯又给上边加了几层棉垫子才合适。 这样一来,有了屎尿用水一冲,屁股上边不沾屎,确实省事多了。但是,柳枝虽然躺在气垫上,也不能经常仰面睡着,还得让她侧身躺一会。侧身睡的时候背后垫着两个枕头,胯骨已经没有多少肉啦,病床中间有个便盆,侧过身就掉下去啦。他只能找薄板担在上边,不让屁股往下掉。 常大伯虽然在薄板上刻了圆洞,粪便还是流在上边,弄得他毫无办法,只有默默地擦洗。好在身下铺着气垫,侧身睡的时间不长,比起以前就轻松了许多。活路轻了,他就让儿女们干自己的事,不要准时来了。 春天过去夏天到,农村告别老一套,鸡不鸣,羊不叫,不敲钟,不吹号,农民种地不需要。能行能走都好过,瘫痪病人难照料。 天气热了,常大伯每天五点多就给柳枝喂吃喂喝,干完必不可少的工作以后,趁早晨天凉就把她推出去到处走走,村里的地方走完了,又推到皂角树底下,果品厂门前,和老蝴蝶谝谝闲传。 老蝴蝶老婆端了碗豆腐脑给柳枝喂了一会说“老常,你的工作比我繁重得多。我那老家伙只是腿不能动,自己能吃能喝,胳膊手能把自己身子撑起来,我弄啥都好弄。你这病人一点不能动,光喂饭都不容易还要经常翻身,清理粪便,实在不容易呀!真是难为你了。” 常大伯说“难为啥哩,久练者必精吗。我现在业务熟悉,觉得这个长期工作蛮不错的。再说,我的老婆,只有我照顾最合适。” 沙要红挺着大肚子走过来说“哟,大叔,我作教授夫人的时候把你叫我爸他大叔哩。现在嫁了个修电器的,也该把你叫大叔啦。你说我大婶有你照顾最合适啦,那么,你要是睡倒不得动弹谁伺候呀?” 老蝴蝶大声说“闭上你的臭嘴,老常咋能不得动弹哩?” 沙要红说“那很难说,谁也不能把自己的头拿铁箍住。我大婶就知道自己得这种病呀?你就知道腿子被人压断呀?往前的路是黑的。” 老蝴蝶又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常就算老得不能动了,他还有儿有女有媳妇。倒是你,你爸你妈不得动弹了就你一个。” 沙要红又说“哟,有儿有女能弄啥?你的腿坏了几年,咋没见儿女媳妇照顾哩?我看就是老婆一个。你有老婆,老常靠谁呀?儿女媳妇再多,谁能像老婆那样伺候?谁能像老婆那样给你擦屎擦尿?” 常大伯大声说“把自己的心操好就行了,别人不用你管。照你那么说,你爸你妈、你公公,老得动不了就没人管啦,要你们干啥呀?” 沙要红说“不是说没人管,管跟管不一样,不可能像你管大婶这么周到。老汉只有老婆管着最合适,老婆倒无所谓,女儿媳妇都能管。” 三秀他爸走出来说“放你的心,把自己的事管好就行了。没有老婆的老汉不要人管,到时候,自己把自己就管啦,不会麻烦任何人。” 要红走着小声说“那你趁能走就撞车去,不但不麻烦人,还能给儿子挣一大笔钱。小心不得动弹了,想死不得死,还得麻烦人。” 三秀他爸虽然上了年纪,但耳朵很灵,尽管要红的声音不大,还是被他听见了。当时上前一步说“你,你说的啥话吗?盼我早点死哩!我不放心三秀,当时不想死。你们有了孩子,我还能看看孙子。” 要红站住脚说“哟,还能看孙子。你也不想想,自己连儿子都没有,哪里来的孙子呀?我的娃有他亲爷爷奶奶看哩,轮也轮不到你。” 常大伯心里纳闷,这些话我没给任何人说过呀,她咋能知道哩?老蝴蝶大声骂道“沙要红,你咋尽放屁哩?胡说的啥话吗?” 沙要红又说“哟,我胡说哩,杀鸡村谁不知道,二铁媳妇说的还能有假。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哩,成天坐在轮椅上,只怕有屁也放不出来。” 常大伯正要说她几句,忽见三秀他爸靠在墙上慢慢往下溜。急忙扶住他大声叫道“三秀,三秀,快往出走。老花,快,快打12。” 老蝴蝶掏出手机就打电话,三秀跑出来叫了两声爸,他爸一点反应也没有,沙要红跟个泥人似的呆站着。两边的生意人都跑出来帮常大伯把三秀他爸扶得靠墙坐着,只见他闭着眼,脑袋偏向一边,脸色傻白傻白的。常大伯又叫老蝴蝶给大钢、二铁打电话,叫他们赶快来。 一时间,果品厂门前涌了好多人,把柳枝的病床也围在了中间,12的人下了车,还以为抢救她哩。大家让开路说“不是她,是这个。” 医生走过去翻开眼皮看了看,又在鼻子底下试了试,用听诊器在胸部听了听说“不用抢救了,人没气了,心脏停止了跳动,准备后事吧。” 另一个医生说“咱们把床上的病人拉走吧,这个人需要抢救。” 常大伯忙说“她就是从医院回来的,不需要再去啦。就算需要去,我们自己有车,不用麻烦你们。”那人说“今天又得空跑一回。” 检查的医生说“空跑就空跑,这是没办法的事。收半费算了,给一百五,你们谁出钱呀?”三秀给沙要红说“去,把钱给他们。” 要红噘着嘴说“我又没叫他们来,谁打电话谁出钱才对。”老蝴蝶连忙掏着钱说“我打电话来,你们过来拿钱,12空跑还收钱哩?” 那人朝老蝴蝶走着说“那当然啦,车跑一个来回要烧油哩。”常大伯早掏出钱向他递着说“我叫他打的12,谁出主意谁出钱吗。” 那人接住常大伯的钱说“我们不管谁出,只要把钱给了就行。”三秀瞪着沙要红说“去,把钱给大叔,咱们的事,咋能让大叔出钱?” 要红走着嘟囔着“咱们的事,谁叫他打电话哩。把人家叫来空跑一趟,凭啥要咱们出钱?唉,死都不会死,挣不了钱还得花钱。” 大钢二铁同时来了,看到这种情况没掉一滴眼泪,12的医生说是突性心肌梗塞,给他们开了一张死亡证明就打道回府了。 大钢要把人抬到他们车上拉回去安葬,三秀却抱着他爸的尸体哭得很伤心。二铁说“三秀,对啦,别哭了,有啥好伤心的?其实,他这样走了也好,自己不受难过,也不麻烦咱们啦。要是睡个一年半载,没有老婆伺候咋办哩?咱们忙得顾不上,指望媳妇伺候连门都没有。” 沙要红拿着钱走来,听到这话就说“这样走了不好,挣不到钱还得花钱。我刚才说,叫他要死就去路上撞车,起码能挣几十万元,葬埋费都有人出哩。谁知他不会算账,一下子就能死,咋那么枵气的?” 大钢大声说“别说了,葬埋费不要你出,都是我两个的。快把三秀拉开,哭啥意思哩。这些年都没看出,他还跟刘备一样,那么会哭。” 要红一手拿着钱,一个手把三秀拉不起来,金蛋媳妇帮她拉着说“对啦,别哭啦,快起来把人拉回去安葬。人就是这,结实的时候睡几年也不得死枵气的时候一下就死了。别难受,他这么一死把你们都饶啦。” 三秀起来了,众人帮大钢二铁把他爸抬上车,二铁上车之前又说“三秀,葬埋费不要你出,礼钱当然也没有你的份。你两口子回来送埋、坐席可以,但不要胡搅蛮缠,打礼钱的主意,啥事都有规律哩。” 三秀坐在地上没有说话,要红却说“那不行,咱爸有三个儿子,咋能没有三秀的份哩?葬埋费我们也出,礼钱就该三一三十一。” 大钢说“你知道吗,咱们哪里过白事行礼,弟兄几个就是几个礼薄,亲友给谁行礼就是谁的。礼尚往来,你们从来没给人家行过礼,谁会给你们行礼呀?我说不要你出葬埋费是为你们好,即便把葬埋费出了,也没人给你们行礼,你们出的钱一点也收不回来,自己看着办吧。” 要红这才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反正三秀连一点亲气也没有。” 大钢二铁把他爸拉回去了,果品厂门前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柳枝躺在床上睁着眼,一个字也没说,谁也不知她现在想着什么。 常大伯倒是想了不少,他今天又见识到了说话的可怕性。胖媒婆一句话使柳枝犯了病,看样子,临死也起不来了,真不如当时死了,人要少受多少罪哩。沙要红今天一句话,竟要了三秀他爸的命,真是可怕呀! 胖媒婆那是无心说的,被柳枝在外边听到了,怪不上她。要红是在当面说的,三秀他爸的死,她难辞其咎。然而,谁能把她怎么样哩?大钢二铁没有追究的意思,三秀也不会追究,这事只有不了了之啦。 要红把钱递向常大伯说“大叔,这是一百五十块钱,三秀说应该给你就给你。”常大伯说“算了,你拿着吧,就当给孩子添点喜钱。” 要红把钱装进口袋说“那就多谢了,你不要,别怪我没给。”三秀从地上跳起来,一把从要红口袋掏出钱,硬往常大伯口袋塞。 常大伯推着他的手说“那点钱算得了什么,别认真啦。”三秀还是把钱压倒柳枝枕头底下跑开说“爱钱要自己挣哩,不能爱别人的。” 要红站在旁边说“瓜子,真是个瓜子,哪里还有不收粮的仓哩!” 老蝴蝶说“三秀才是好样的,勤奋好学、耿直善良,嫁这样的好丈夫要珍惜哩。人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为了点钱连脸都不要。” 常大伯把柳枝推回家里,把该干的工作干完坐在旁边看着老伴,想着三秀他爸,觉得他死得太突然,简直让人接受不了。同时又觉得那样死法最好,受难过只是一瞬间,自己解脱了,也不用麻烦任何人。 时光说慢很慢,说快也很快,常大伯陪着柳枝,熬过了夏天的酷热,迎来了秋天的凉爽。孙子天天都在长,老伴仍旧床上躺。眼睛只朝一边看,牙齿咬得咯咯响腿脚肿胀起明色,腹部成了空皮囊。右手能动胡乱抓,谁晓身体有多痒?眼角常见泪珠现,不知心里怎么想? 柳枝的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越来越重,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水一点不能咽,咽饭也越来越困难了,嘴里喂的稍微多一点就卡得气出不来。女儿喂了几次差点把人卡死,吓得不敢再喂,常大伯只能一点一点地慢慢喂,半碗饭喂完,起码得一个多小时。她嘴里不吃饭了,就跟牛反嚼似的,黑明昼夜把牙齿咬地不停,大门外边都能听到咯嘣声。 常大伯咋说也不起作用,他就抽空砸些核桃仁,剥点花生豆塞进柳枝嘴里,让她咬着就不咬牙了。一夜之间,这项工作就得七八次之多。眼看着老伴时日不多,可能要先走一步了,自己心里如同刀扎似的难受。 常大伯想起沙要红说的话也有道理,自己把老伴伺候到头,他再像老伴这样睡倒在床,谁会像我伺候她这样地伺候我?儿子没时间,孙子不可能,女儿也不太方便,媳妇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能像三秀他爸那样死法当然最好,要是不能,瘫倒了不得死咋办呀?他也觉得自己就跟下台阶似的,一步一步往下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有心慌、心跳、胸闷、头晕、偏头疼的感觉,要是能像老财迷和挣不够,那该多好呀! 他估计老财迷和挣不够不是正常死亡,但他们是心甘情愿的。二逛、二旦不但不追究,还说这样死了就好,谁也不知是怎么死的。看样子,他们走得很安详,好像看不出受过痛苦的样子,咱为啥不能哩? 唉,国家控制着安乐针,连安定片也买不到了,怎么死都不好受,服毒太痛苦,上吊、跳楼,柳枝不能动,把柳枝捏死自己跳楼,他也下不了手。老财迷不知是怎么搞的?咱想走这一步,真不是容易的事。 常大伯在上找了几次也找不到好办法。中秋过后,天气渐渐地由凉变冷,有病人的屋里温度不能太低,最多再有一个月就要打炉子了。嗯,煤气中毒不是不受痛苦吗,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就走了。对,再过一个月把炉子打着,想办法制造一起煤气中毒事件,不会多麽难吧? 常大伯想到这里,心情豁然开朗,思想当时轻松了许多,一天到晚,尽可能地把柳枝经管好,让她多吃点,少受些痛苦。天凉了,床下就不能像热天那么办,得把便门封起来,身子下边铺厚一点。这样一来,坐便就用不上了,他还得像以前那样给柳枝擦屎接尿,昼夜照料。 常大伯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体不舒,他尽量不让儿女们察觉,还是坚持干着每天必干的工作。入夜,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常大伯给柳枝吃完一个苹果之后,眼睛看着她已经起了明色的脸,手摸着她胯骨上包在瘦皮里的骨头说“老婆子,快了,再坚持一个月,咱两个一块走吧。” 柳枝嘴里迸出了一个不字,眼泪又流出来了。常大伯又说“老婆子,别难受,你应该高兴才是。人活多少是个够吗,明给你说吧,我的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这些日子都是勉强硬撑哩。不想像你一样这么受罪,躺倒在床让娃们伺候。咱们就像老财迷和挣不够那样,高高兴兴地、痛痛快快地一块走,比一个人孤孤独独、悲悲切切地活着强得多。” 柳枝还是说着一个不字,她的手捉住丈夫的手往自己跟前拉。常大伯不想让她难受就说“好,好,你说不就不,我听你的就是。”他抽出自己的手,回过身坐到桌子旁边,从抽屉取出纸笔开始写道 秋将尽,冬将临,深夜寒意透窗帷。老妻卧床十个月,眼看油尽快丢魂。人再勤,有何为?难免双鸟要失群。一块上路她说不,我知心里想着谁。血不通,人失神,思想包袱还很沉。不知丈夫身体衰,担心儿子未成人。傻老婆,莫思维,放下包袱去腾云。站在高处俯看,有苗自会长成林。你丈夫,老农民,一生地里勤耕耘。如今体弱年纪迈,当为自己想一回。精神差,须白,几个脏腑有伤痕。日薄西山大势去,强打精神把你陪。负担重,能力微,好像蚂蚁戴巨盆。你的今日有我伴,我的明日靠何人?罢罢罢,早听闻,夫妻理当常相随。与其孤苦留尘世,不如同步赴冥门。从出生,到入坟,脚下道路不难寻。阴府怎样无人晓,人间正气永远存。 常大伯写到这里看看表,又到给老伴翻身擦屎的时候了。他放下手中笔,揭开老婆被,先把她的身子侧过去,擦净屁股上的屎,换了下边铺的东西,然后用棉布蘸着热水给她擦洗干净,接着再给烂了的地方上药。 柳枝的胸腔、肩膀失去了原来的肌肉,腹部早就成了一把蔫皮,胳膊也瘦得皮包骨头。两条腿却胀得明晃晃的,用手一按就是一个手印,半晌恢复不起来。他摸着老伴的身子想我,我不能让她再受罪啦。 常大伯把柳枝安顿好后,自己也躺在床上想睡一会。但还是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又想到煤气中毒,人会不会受难过?这些年来,煤气中毒事件时有生。自己村里就有几次,有死了的,有没死的,青年人死了,小孩死了,有几个老年人却没有死。其中一个是在医院抢救过来的,还有两个就没到医院去,放在通风处吹吹风,过一阵子就缓过来啦。如果自己煤气中毒,死了好说,死不了不是还要受罪吗?不如想办法买几支麻醉药,来个局部麻醉,割腕就不疼啦,赶天明流干了血,神仙也救不活啦。 可是,麻醉药不知能不能买到?抽时间出去问问,如果国家控制着,咱也没法买出来。他想着想着,神经好像被麻醉了似的睡着了。 第二天,三改来看母亲,常大伯给她交代一番就出去转了一圈,走了几家药房,问了几个医生,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想要的药根本买不到。既然国家限制着,有熟人也不该找,咱不能为自己给人家制造麻烦。 常大伯一有时间就躺在床上闭目思考,打开电脑查找,满脑子都是人怎么死才能不知不觉的,没有痛苦就走了?家里人不知他想着什么,都以为累了休息,也不打搅过问。但他还是想不出理想的办法来,弄得自己恍恍惚惚、神魂颠倒,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有时把事就耽搁了。 他在电脑上看了许多药物的性能,虽然现好几种都说不能过量,过量容易生危险,导致死亡但又不想用来试验,他要的是那种立刻见效的无痛死法。然而,具备这种性能的药都不是随便买得到的。最后,他想到了能够使人昏睡的中草药,自己以前看过中药书,知道许多野草都是中药。生在渠岸上的节节草、长在荒坟里的刺疙瘩、地头路边的另类麦,等等许多具有显著功效的野生植物满地都是,自己采点不费啥。 冬天把炉子打着,用自己采的草药熬汤做饭,吃了饭给炉子把煤添满,睡前关上窗门,人就会在昏睡不醒、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永远睡过去。 常大伯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主意,人便恢复了常态,晚上也能睡着觉啦。他想,这种想法不能给柳枝说明,她不明情况,不知道比知道好。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着老工作,所不同的一点就是希望女儿早点来。 吃过早饭一会,二妮来招呼了父亲,常大伯忙说“二妮,你来了就好,我正盼着你来哩。这些日子憋得难受,想出去转转散散心。” 二妮说“你想到哪里去就去,我的业务也熟悉啦,尽管放心走吧。家里有我,你就出去多逛逛,要是走远了,晚上不回来也行,” 常大伯说“我走不远,就在村外地里转着看看,图散心哩,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啦。自从把地收了咱没去过,不知现在变成啥样子啦?” 二妮又说“要转就随便转转,不管成了啥样子都与咱无关。” 常大伯拿了几个塑料袋装进口袋,信步走出大门。二妮想父亲怎么盼我来哩?已往老说叫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这里有他就行了,今天为啥来了个九十度地大转弯?唉,时间太长,他可能也憋得受不了啦。 常大伯的确像散步似的,不紧不慢地走着,遇到熟人打声招呼也不多说,路过果品厂门前,老蝴蝶看见他就喊“老常来了,快进来坐坐,我给你说个事。沙要红生了个女子娃,三秀说要请咱们坐席哩。” 常大伯走到跟前淡淡地说“你去就行了,我的情况不好,没心情,也没时间去。老婆子睡了三百天啦,我哪里还有心吃人家的喜宴。” 老蝴蝶说“唉,那是没办法的事,心态放好,该吃还要吃哩。” 常大伯说“唉,好不了啦。你忙吧,我想到村外散散心哩。这些日子没出过大门,把人闷扎了,今天二妮来我才有空出来透透气。” 老蝴蝶说“那你快去吧,到村外转转,吸收一点新鲜空气也好。经常和病人窝在房子里,都快一年啦,是谁也闷得受不了。” 常大伯来到村外举目看去,啊!咱们的大滩地怎么变成这样子啦?只看见柏油大道,平整宽敞纵横交错,地上平躺不见行人,少有车辆建筑不高,面积宽广四周围墙一米高,拉着几根铁丝进出大门有保安,里边寂静无声响工人干部很少见,环保节能最理想。东南西北几十里,稀稀拉拉几个厂高楼大厦无一栋,大片土地把草长。 常大伯看到这种景象,心里免不了又为这些田地可惜一番。但他想起村主任的话,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人家搞经济开,可能这些荒草比种庄稼的效益大,咱只是杞人忧天,思想跟不上形势罢了。 他一个人走着看着,地里灌木不多,荒草有一人多高,那些蒿蒿、狼尾巴,灰菜、刺疙瘩,等等许多一年生植物长得比以前小坟岗上的还要高大稠密。大部分已经全干枯了许多不知名的蔓生植物爬在上边,好像棉被似的覆盖着、保护着,为他们遮霜隔雪、挡风御寒。下边则是爬虫的广阔天地,它们受用无穷、生活如意,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比过去的皇室家族还要富有,世世代代享受不尽,子子孙孙幸福快乐。 那条延续了几百年的生姜渠,像条被斩得七零八落的大蟒蛇,整个身躯一截一截地时有时无。没有老渠的地方不是修着路,就是圈着墙有老渠的地方则是被乱草盖得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常大伯好像有了自知之明,不再可惜、不再感叹了。一个小民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管好自己的事情,乡亲们有什么难事,能帮尽可能地帮帮,一切随缘而过就行了。至于国家大事,咱也没有能力去管。 他没有进草林里去,只在路边走着瞅着,把手伸进草里揪着,先采了两把半干了的蔫花装进自己带来的塑料袋里,又拔了几株不起眼的小草也装好放在路边再取出一个塑料袋,从几种裂开硬壳的果实里倒出点种子。然后蹲在路边,把它们分别往自己几个口袋里装。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问道“老常哥,你采这些东西弄啥呀?” 他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莫非有人看出我地用意不成?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来人提着笼,笼里也放着塑料袋,里边是些带刺的苍耳子,红如玛瑙的枸杞子等几种东西。于是,他不答反问“你采这些东西干啥呀?”正是人家采药为人好,自己想把生命了。要知是否能如愿,再看下回有分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渭北春雷》正文 121纳忠言数语变观念 尊遗书几句改常规 别说万事有规律,再多也是人订立。 如果益世利社会,改变有何不可以? 什么品德最高尚?贵在不是为自己。 生命到头终有尽,免于痛苦实不易。 不怕没知识,只要懂道理。善听好言语,居高不会低。 有钱该去吃,老人在家饥。回来捎一点,强似穿孝衣。 闲话多说没意思,返回正题有成绩。上文说道常大伯精心伺候了柳枝将近一年时间,看到她的病势已经无法挽救,自己的身体也有几处脏腑病,就想在未倒之前像老财迷和挣不够那样,两个人一块上路。 他在家里冥思苦想了几天,觉得自己的打算是明智之举,与病人、子女、甚至社会,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等到老伴过世以后,自己躺倒受难过,想死死不了,指望谁伺候都不太方便。只有二人生死与共,同时上路,互相照应,黄泉路上不寂寞,子女亲友少悲痛。 但他又不愿受痛苦,想在不知不觉之中突然辞世,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国家把此类药物都严格控制着,他这没有关系,不走后门的老农民根本买不出来。最后,他想到几种野生植物皆有功效,就来个双管齐下,制定了一个自己认为比较稳妥舒服、安全可靠的自我解脱计划。 今天中午,二妮来了,常大伯把家里的事做了交代,给口袋装了几个塑料袋,一个人信步来到村外,看到阔别已久的大滩地圈了几处围墙,盖了几座厂房,放眼望去,整个几十里地方没见一栋高楼大厦。建成的厂房里也是静悄悄地没有动静,宽敞的大门也很少有人进出。 修得宽敞平整的沥青大道,静静地躺在那儿像睡着了,没有车辆打搅,也没有行人惊动。目前看来,这里的一切尚未使用,都很安静。土地用得少、闲得多,那条横跨东西的生姜渠只剩了几截残骸。凡是没有修路、盖厂的地方,全成了杂草的世界,昆虫的乐园,各种东西都很全。 常大伯想要的东西那就更不难了,不用进里边去惊动爬虫们的自由生活,只在路边采了一点干花,几株小草,还有少许种子就可以了。 正当他把自己采的东西往口袋装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问道“你采这些东西干啥呀?”他当时大吃一惊,以为遇到了能看出自己用意的高人,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七寸蛇不知几时站在他的身后。 七寸蛇提着笼,笼里也放着几个塑料袋。常大伯看她的塑料袋里装着苍耳子、枸杞子等几种药材,就来个反问“你采这些东西干啥呀?” 七寸蛇说“我女婿回来了,他劳教了两年变好啦,踏踏实实地在一家工厂上班,早晨去得早,骑电摩有点冷,身上老出风屎,把人痒得受不了,吃药打针只能管个当时,过后还是原样。我听一个中医说,用苍耳子熬水洗上几回,用枸杞子泡酒,每天早上喝几口就不出了。” 常大伯说“好,好了就好。我也是出来散散心,看到这么多草里有能用的,顺便采一把泡茶喝。你老汉最近咋样?还虐待你吗?” 七寸蛇忙说“不啦,不啦,他现在对我可好啦,对你也是态度大变,和原先完全不一样了。还有女儿、女婿,儿子、媳妇都经常带着孩子、买着东西回来看哩。老常哥,是你把我们全家人都改变啦。” 常大伯笑着说“我有何德何能,这是事物展地必然规律,人就是会变的吗。少年的夫妻老年的伴,你两个身体好,还能好好过几年。” 七寸蛇又说“是呀,我两个把年轻时间耽搁了,现在土都拥到下巴上了才像正常人一样啦。多亏身体没有大麻达,全家人还能宽宽展展、高高兴兴地过几天好日子,要是身体不行,那就连一天福也没享过。” 常大伯说“那好,你慢慢采吧。我没有你有福,家里睡个病人,想多转也转不成,得回去了。”七寸蛇说“咱们一块走,我也回去呀。” 常大伯不好再说,把东西装好就往回走。七寸蛇跟在后面说“柳枝睡的时间太长了,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啦,那样活着受罪,不如早点走了。儿女们虽然孝顺,主要靠的是你,要是把自己累出病来就麻烦了。” 常大伯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也知道这样活着不如死了。但是,人不得死有啥办法,一口气咽不了,活多长时间都得伺候。” 七寸蛇叹口气说“唉就是难呀!其实,你伺候得越好,她受的罪越多。要是没人耐心经管,不给喂吃喂喝,可能早就死啦。” 常大伯也叹口气说“唉,你说的是实话,可是,咱这样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和自己同甘共苦的人,咋能忍心看着她往死的饿。” 七寸蛇又说“不忍心无非是让她多受几天罪,早点走了把你也解放啦。看你身体不错,说不定还能再娶一房,老年人有个伴到底好吗。” 常大伯笑着说“咱又不是有工资的退休干部,没有人会嫁给我。七十几的农民再办老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 七寸蛇说“那也不一定,你人好心好,自家又办着果品厂,和普通农民不一样。不要心灰意凉,我看再办个老婆不是什么难事。” 常大伯站住脚说“怎么,你难道还能给我说个人不成?”七寸蛇说“是呀,我女子哪里有个老婆,年龄原至六十出头,人没啥谈嫌的,做活干散利气。特别是伺候老汉,既耐心又周到,不管是吃喝穿戴,还是衣食住行,都能安排得有条有理、面面俱到,早晚伺候,更是体贴入微。” 常大伯笑着说“啊,这么好呀!我看你和胖媒婆已经不差上下啦。不错,老了没事干,跑着说说媒,挣点介绍费也挺不错的。” 七寸蛇又说“我才不挣那卖嘴钱,看柳枝实在不行了,害怕你没有伴,还得过孤苦伶仃的日子,想帮点忙,你当谁爱管这些闲事。” 常大伯继续笑着说“这么说来,那我得好好感谢你了。不过。” 七寸蛇打断他的话说“不过啥哩,也不用感谢,我老汉都支持我哩。他说他一辈子没少找你的麻烦,没少给你日瞎事,现在老了才明白对不起你。要想办法做点好事补偿补偿,自己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常大伯忙说“多谢,多谢你两口的好意。不过,我的条件能高一点,一般不行的人看不上,你两口不用麻烦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七寸蛇忙说“这人没麻达,你肯定能看上。她原先嫁了个八十出头的退休干部,比自己大了整整二十岁,把那老家伙伺候得舒服极了。本来,他们一月有四五千元的工资,两个人恩恩爱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可是,人心没底,那老家伙还想体验新生活,尝试现代女娃的高技艺,又打电话叫了两个慰聊公司的小姐,自己力不从心就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健药物。前月数天气,老家伙被折腾得精力衰竭,一命呜呼啦。老汉一死,老婆被老汉的儿女轰出来啦。她嫁人的时候自己娃不同意,结婚以后一心都在老汉身上,没给儿女们照看孩子,现在没脸回去,一个人住在村外闲房里。我想她嫁给你就有了归宿,把一切问题都解决啦。” 常大伯说“你两口要作好事,就去给老婆的儿女做做工作,让他们把母亲接回去。母亲把儿女养大成人就很不错啦,他们咋能嫌他妈没给自己看孩子而不管哩?你们能把这事做成,那才算为社会做了件好事。她原先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岁的退休干部,还不是看上人家的工资吗。我老常这辈子再不会办人啦,你们要给我说媒,除非是大专文化程度,年龄二十左右,身高一米七八,体型不胖不瘦,不够这样的条件就不要说。” 七寸蛇笑着说“你说那样的条件,除非是乡长、书记,或者是实力雄厚的土皇上、有钱有势的阔佬大款之类的人物,你这样的人根本不行。看样子,你这辈子不想再娶了,我给女子说说,让他们去给老婆的子女做做工作,把他妈接回去算了。就是你说的,老了老了还能做件好事。” 常大伯又说“是呀,这把年纪,有今没明,还能活几天,折腾啥哩,安安宁宁地混着算了。我不想再找麻烦,给娃们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二人说着走着回到村里,老蝴蝶看见了,知道他回去有事就没出声。他两个走到分手的地方,七寸蛇停住脚说“老常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言传,我现在闲着没事,过去帮帮忙能行,你可别见外呀!” 常大伯忙说“没事,没事,我二人五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玉柔、桃花都经常过来帮忙,实在无事可做,你可以到果品厂里干点什么。” 七寸蛇又说“果品厂害怕担风险,不要年龄大的人干活啦。周围的村子没地了,农民闲的太多,人家年轻人都用不完。关厂长也下岗回去啦,村里的老婆老汉一个也不用,只有在家里坐享清福了。” 常大伯惊讶地问“什么,你说老关下岗了,怎么没给我说一声?他可是厂里的功臣元老,咋能叫回去哩?不行,我得去问问祥合。” 七寸蛇说“问啥哩,老了就是老了,啥都记不住,前边做后边忘,干不成啦。不回去咋办呀?落叶归根吗,就不能老死在果品厂里。” 常大伯又说“那也得跟我说说,老人手啦,就该有个好归宿。” 七寸蛇说“好着哩,老关这几年挣了不少钱,老婆、媳妇对他态度大变,简直好的不得了。是他主动要求回去的,祥合还给了好多特殊照顾,不给你说是不想麻烦你,也怕你挽留,我看就不要问了。” 常大伯点点头说“你说得也是,他和我是同学,我这几年都差得远啦,他还能干到几时去?回就回去吧,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 二人分手以后,常大伯回到家里,先把采的东西放到没人去的地方,回房看二妮把啥活都做得很好,自己便坐在沙上闭目休息。 二妮说“爸,我妈好像吃得少了,咽食越来越困难,半碗饭一个多小时都没喂完。咱们是不是再去医院看看?这样下去咋办呀?” 常大伯说“不去了,去也不顶啥。我听那个换尿袋的护士长说,人的咽食机构是由大脑神经控制着,咽不下去说明脑细胞渐渐坏死,神经失去了指挥作用。她婆婆就是这样的病,医院也没办法,只能慢慢地磨时间,几时一点吃不进去,把人消耗干了才能到走的时候。” 二妮说“那咱就尽力而为吧,我,我给她再吃点苹果。” 下午,二妮回去了,小凡回来了,看见奶奶这样受苦,爷爷这样劳累,自己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常大伯故作轻松地说“小凡,你都是小伙子啦,咋还有那么多眼泪哩?你没听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小凡擦着泪说“奶奶睡了快一年啦,你也越来越老,身体好像大不如前了。爷爷呀,你,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哩,我,我害怕哩很。” 小凡说着又哭,常大伯说“有啥害怕的,爷爷身体好着哩,当时不咋。你要好好学习,别胡思乱想,爷爷就算身体再好也陪不住你。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盼你成才,把爷爷办不到、完不成的事情继承下去。” 小凡说“爷爷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所作为的人,完成爷爷没有完成的事业,把爷爷写的文章整理、表出去。”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呀,我小凡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不会辜负爷爷的希望。我构思的可能完不成了,都在电脑里边存着,等你学业有成的时候再好好看看,里边有些素材,你写文章都可以用上。” 小凡又说“我整理加工,帮你完成可以,作者还应该是你的名字。我写文章要按自己思维来写,用你的好像有点欺世盗名之嫌。” 常大伯说“我老了要名誉干啥呀?搜集素材都是给你准备的,你日后即便学成,自己没有阅历,写出的文章就会空洞无物。有爷爷搜集的素材就会言而有据,说而有事,和没有阅历的文章大不一样。” 小凡说“那好,你就好好搜集吧。我用爷爷的东西,即便有盗名之嫌也是盗爷爷之名。再说,爷爷的亲孙子,当然是合法继承人了。” 常大伯推了他一把说“快去,吃了就学习去,别在爷爷跟前耍贫嘴。”小凡上厨房吃饭去了,常大伯又开始伺候自己的老婆。 玉顺进来看了半会说“哥呀,你不能再这样劳累啦,晚上让孩子们换着伺候吧。时间太长,一个人撑不住,你要注意身体,多休息呀!” 常大伯强打精神说“没事,我这身体没有一点问题,经管一个病人又不出力,对我来说跟谝闲传一样,能劳累个啥吗。娃们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时间长了不行。我反正闲着没事,尽量不要影响他们。” 玉顺又说“哥呀,你一辈子都考虑着别人,想着兄弟姊妹、儿女孙子,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现在上了年纪,好好为自己考虑一回吧。” 常大伯说“是呀,我现在就是专为自己考虑着哩。尽量吃好、歇好,啥事都不想干,一天到晚经管个病人没有多累。” 玉顺走到床前叫了几声“嫂子”,柳枝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只能动的右手动了动,两个眼眶里又渗出了晶莹的泪花。 玉顺说“嫂子,别难受,四宝的媳妇成啦,你应该高兴才是。好好将养,听说医学界正研究根治这种病的办法哩,坚持下去就能跟上。” 常大伯给柳枝擦着眼泪说“玉顺,你别说了,回去歇着。你嫂子现在没人看、没人说还能强些,看见熟人就流眼泪,越说越止不住。” 玉顺往出走着说“一般的重病人都是这样,我过去呀。那边还有些蜂窝煤,都拉来好多年了,一直放着占地方,没有一点用处。你今年不要买钢碳啦,蜂窝煤打在钢炭炉子里也能烧,就当给我帮忙哩。” 常大伯说“可以,能行,你以前就给过我我没有要,叫你白放了这么多年。既然一点用处没有,我闲了拉过来慢慢烧着。” 玉顺说“不用你拉,祥俊礼拜天就回来了,我让他和桃花拉过来。你这么忙,身体眼看着不如前两年了,哪里还有力气拉煤。”他说着正要出门,玉柔也过来了,连忙摆着手说“走,走,别进去了。” 玉柔没有进门又跟玉顺往出走,玉顺边走边说“哥这人太苦命了,一个人把单身生活过了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个人,好日子没过多长时间,看样子又要变成空巢老人了。要想再办个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玉柔说“咋村里中年丧偶的农民五六个,办人办到老年都没办成哥是在那种情况下才办成功。现在七十多啦,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玉顺又说“是呀,我也觉得根本办不到,咱们只能多加照顾,尽量让他的晚年生活过得好一点。唉,现实对农民太不公平了,干部就是有点工资,娶几个女人都不难农民没了老婆,只能孤孤独独地过到死。” 二人说着走着出了大门,回自己家里去了,常大伯出去关了大门往回走,就听杏花在自己屋里高声训斥两个孩子“怎么,又要钱哩。刚开学没几天,你们说是什么教师节,一人要五块钱给教师买花。一个班四五十学生,教师要那么多花又不能吃,不是白糟蹋钱吗?我觉得两个娃十块问题不大,糟蹋就糟蹋吧。这回又要给教师买生日礼物,年轻轻的娃过啥生日哩?要过生日叫她爸他妈过去,凭啥叫学生给她过生日?” 常大伯走到门口问“草莓、草果,你们要多少钱给教师买礼物?” 草莓走出来说“爷爷,没有规定,有的娃要买几百元的化妆品,有的娃要买几十块钱的眼镜,还有买蛋糕、食品、果脯、水果糖的。” 草果随后说“我两个想买十块钱的鲜菊花。爷爷,全班那么多学生,人家都拿着礼品,我们啥都不拿咋好意思哩?我妈就是不想给钱。” 常大伯说“二十块钱,不是什么大事,走,到我那边拿。你们说的也对,别人都给老师送生日礼物,咱们空手去的确不像话。” 杏花忙说“爸,你别管,我这里有钱,就是不想让她们胡乱花。” 常大伯又说“你让孩子过来拿钱,我还有几句话给老师捎去,老师看了我的话,以后就不会在学校过生日,让学生给她买礼物啦。” 杏花担心地说“爸,你可别说难听话得罪老师呀!现在的老师特别牛,得罪了对孩子没好处。咱娃是人家的学生,只能顺着来。” 常大伯很有把握地说“放心,她看了我的话,感激还来不及哩,咋能得罪她?如果她真的见怪,说明自己素质底下,没有做人民教师的资格,很快就得滚蛋。你要知道,咱中国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能胜任小学教师的可以车载斗量,数不胜数,谁也不要把自己当成缺物。” 他说罢回身就走,草莓草果跟进屋里叫奶奶,柳枝抬起右手摸摸她们没有说话。常大伯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五十元说“孩子,现在的日子好过了,爷爷也不再抠掐了。这是五十块钱,给老师买二十块钱的花,剩下的保存好不要乱花,买点学习用品,想吃什么也可以买点。” 草莓草果接了钱就要出去,常大伯又说“别急着走,爷爷写几句话,你们明早先让老师看了再去买花。这样对老师、对大家都有好处。” 孩子装好钱站在旁边看着,常大伯取出纸,捉笔写道,老农赠言 教师如今经济宽,学生现在不挣钱。 要过生日在家里,莫给他们加负担。 家长贫富差距大,儿童单纯只看天。 校园本是育才地,寸金难买寸时间。 常大伯写这几句话也没指望什么,第二天傍晚,草莓草果回来先到常大伯房里说“爷爷,老师也写了几句话,让我们给你捎回来啦。” 草莓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交给爷爷,常大伯打开看上面写着 尊敬的老农大叔 您赠的是金玉良言、是无价之宝,我太感谢你了。 草果取出他给的那五十块钱说“爷爷,给你钱。老师看了你写的话,说她不过生日了,不让同学们给她买礼物,这钱还给你吧。” 常大伯说“这就好,你们的老师能这么做就是个好老师。钱你们拿着用去,需要什么买什么,不要胡乱花就行。自小学着理财也好。” 草莓说“爷爷,我们的学习用品不缺早晨学校有早点,小饭桌的饭菜也好,一天两顿吃得饱饱的,要钱干啥呀?还是你拿着吧。” 草果把钱放在桌子说“爷爷,给我奶奶买点好吃的,她,她太可怜了。我两个一月光给小饭桌就缴一千二,再不能多花钱啦。” 常大伯说“好,你们这一代学生真有福呀!你小凡哥念小学的时候,我每天骑自行车接送四趟,下雨不回来吃饭才给一两块钱的生活费。你们刚上一年级,每月每人六百元,一星期只去五天,还有许多节日不上学。小小个孩子,一天平均几十块钱的生活费,真不少呀!唉,花就花吧,生活富足了就不算那些账啦。有没做完的作业吗?有了快去做。” 草莓说“没有了,作业不多,小饭桌有老师辅导,我们早做完了。” 常大伯又说“做完了就去练练字,别只顾着看电视。那些动画片有多好的,经常看都看不够,小心把眼睛看日塌了着。你小凡哥上小学,每天晚上写作业到十一二点你们的作业少啦,也不能光顾着玩。” 两个孩子点点头出去了,屋里又剩了常大伯和他的病老婆。柳枝眼巴巴地看着他,虽然没说出一个字,他知道老伴心里是怎么想的。然而,他有啥办法哩?只能说着已经说了几万遍的宽心话。 晚秋的后半夜,温度降低了许多,屋里还没有生炉子。常大伯给柳枝身上加了床被子,给自己脚下加了件大衣。他按时间起来干完活,躺在被窝里睡不着了,思想又想着自己还有许多没干完的事。但他更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瘫倒有我照顾,自己要是起不来了,计划彻底泡汤,说什么也跟不上了,儿女们绝对不会帮着走那条路。罢罢罢,谁也别依靠,谁也不连累,自己选中的路自己走。他想了许多许多,一个小时过去还是睡不着觉,干脆不睡了,起身穿好衣裳,戴上眼镜,伏在桌子上又写了起来 平凡人生不平凡,有苦有酸又有甜。 干不完的活,挣不完的钱,数不清的星星过不完的年。 吃不尽的苦,作不尽的难,断不清的官司悟不透的禅。 人生地位不平等,世间万事古难全。 一朝有气情难了,几时死了才算完。 看她活受罪,痛苦不堪言。与其苟活人世间,不如结伴赴黄泉。 他只写了这么几句,又到给老伴翻身擦屎的时候了,只好放下笔开始干活。屎尿弄完洗了洗手,把柳枝看了半会,自己背过身避开老伴视线,眼泪唰唰地流了出来。但他很快控制住情绪,用毛巾擦了擦强装笑脸,走到柳枝面前说“老婆子,再坚持几天,咱们的苦日子快到头了。” 柳枝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第二天,常大伯叫杏花帮他把炉子抬进房子支好,安上烟筒,用去年没烧完的钢碳打着,再把铝壶找出来清洗干净,灌了壶水放在炉子上。 房子一有火,当时暖和了许多,常大伯马上取了塌在柳枝身上的被子,怕她那瘦弱的身躯经受不起两床被子的压力,取一床会轻松一点。 祥俊和桃花用电动三轮车拉来了蜂窝煤,还说让他算烧着,下一星期回来再拉一车。常大伯和他们下着煤说“够啦,不用再拉了。” 桃花说“冬天要几个月哩,有病人的屋里得暖和一点,这点煤怎么能够。那边的蜂窝煤用不上,都给你拉来烧了,省得买钢碳。” 常大伯说“那你们随便吧。过去的学校不知怎么搞的,每年给教师拉车蜂窝煤,有几个能用上的。这边,这边可能也用不上啦。” 祥俊和桃花说着他们的话往出走,常大伯说的话不知没听到还是没在意?反正没人多问,两口子说着走着出了这边大门回家去了。 晚上没人,常大伯再把蜂窝煤炉子打着,一个房子生着两个炉子,屋里温度又升高了许多。他取出自己采的草药清洗干净,在炉子上加水熬好,用汤汁泡了点馍,加上白糖先给柳枝喂着吃了。然后给自己泡了碗馍没急着吃,戴上眼镜,伏在桌子上提笔写了几句话 别了,亲人们。请你们不要抢救,一切从简不要宴宾收礼,不要焚香烧纸不要乐队纸花,不要金童玉女不用穿白戴孝,不要唱歌跳舞尽量不要伤心,有泪哭哭生母。我们同赴天堂,从此再不受苦。 他写到这里放下笔,看看柳枝,她果然静静地睡着了。自己赶快吃了碗里的馍,再给炉子加了点煤,关上窗门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杏花送孩子回来,看公公房里静悄悄的,心想公公连日操劳,晚上睡不好,一定是太累了,让他们睡去,自己进厨房做饭。 桃花过来帮她做着饭说“大伯每天都起得很早,今天咋还没起来?” 杏花说“经常那么劳着,都快一年啦,是谁也撑不住。让他们多睡一会,饭好了再去叫。你大妈这病怕是好不了,不知磨到几时去呀?” 桃花说“谁知道,谁也没办法,磨到几时是几时吧。” 二人把饭做好了,常大伯房里还是没有动静。桃花走到门外叫了几声“大伯,起来吃饭。”屋里仍然无声无息,她拍着门再喊,还是没有反应。杏花过来帮着推门,房门关得死死的,怎么也推不开。 桃花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叫杏花给祥合打电话,自己快步跑过去把公公叫了过来。玉顺在门外叫了几声说“杏花,还有钥匙没有?快找来把门打开,他才把炉子打着,忘了开窗,可能是煤气中毒。” 杏花说“钥匙还有一把,在客厅抽屉放着。”说罢,急忙跑进客厅把钥匙拿来,自己手颤得插不到锁眼里去。玉顺捉住钥匙打开房门,几个人同时进到屋里,就见他们两口平平地躺在各自己床上。 桃花把手伸在大伯鼻下试了试说“啊!真是煤气中毒。快抬出去通通风,打12,或许还能抢救过来。嫂子,快,快来抬呀!” 杏花傻乎乎地站着不知咋办,听到桃花地叫声急忙过去抬公公胳膊,玉顺正要搭手抬腿,一眼看见桌子上有沓信纸,纸旁放着笔,连忙把纸拿起来一看说“别抬了,你们看,他写着遗言,好像是故意制造的。” 桃花从公公手里接过来看着,心里全明白了,当时眼泪就汩汩地流了出来。她一只手掏出卫生纸擦着说“大伯,你咋能选这条路呀?” 杏花也流着泪说“那,那咋办呀?我打12,得赶紧抢救呀!” 玉顺在鼻子下试试,又在身上摸着说“别打了,一点气息都没有了,身上也没体温啦。看样子走得早了,叫12来也是空跑一趟。准备办后事吧,对外就说是意外事故,不能流漏出一点人为的意思。” 祥合回来看到这种情况,叫了两声“爸,爸”就放声大哭起来。 玉顺拉着他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是主心骨,得赶快决定事咋过呀?你爸有遗言,你先看看收拾起来,我觉得照他说的办就好。” 祥合爬在父亲身旁,就是哭得不肯起来,引得杏花也哭个不停。玉顺拉着祥合大声说“对啦,男子汉大丈夫,哭两声就行了。你爸活得清楚,死得明白,一辈子光为大家着想,临死为自己想一回也是正确的。你这样哭下去咋办呀?两个老人躺在这里不安葬啦?赶快起来做事。” 祥合慢慢起来用毛巾擦脸,桃花把手里的信纸递向他说“你看,前边还有几段话哩。大伯身体也有了病,长时间伺候大妈都是硬撑哩。咱们这么多人都没看出来,要是早点去医院检查,他就不会走这条路了。” 祥合放下毛巾,接住信纸说“都怪我对父亲关心不够,没有及时去医院检查身体。那次乡卫生院免费检查,我连结果都没问过。经常看他老是哪个样子,谁知道有了病啦。唉现在说啥也跟不上了。” 玉顺说“关心不够倒是事实,咱们都没了解过他的身体状况。但是,身体有啥感觉自己不说,别人咋能看到里边去?他觉得自己有了病,嫂子不行了,不想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连累儿女。” 桃花又说“看样子,他是早有这种打算,我昨天拉煤回去的时候,他最后说拉过来可能也用不上了。我和祥俊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是有用意的,可惜我们没有想到这里。我,我真是后悔死了。” 玉顺又说“不说了,他自己死意已决,谁也没有办法。其实,我觉得他这样走了最好,他们少受难过,儿女不受连累,把大家都解脱了。” 杏花这时才缓过神说“人已经死了,咱现在只说事咋过呀?叫我说,咱们两事沓一事就大过一回,尽量搞得热热闹闹的。” 祥合仔细看了父亲遗言就打断杏花的话说“咱按爸的意思来,不待客,不收礼,不焚香烧纸、不穿白戴孝,纸人纸马、狮子花圈,一概不要。也不要洋鼓洋号、乐队棺罩,摔纸盆、放大炮,一切形式。” 杏花又打断他的话说“不行,不行,像个啥吗!自己是厂长,咱家又不是没钱,一次安葬两个老人,这样搞还不被人家笑话死呀!” 桃花也说“不要穿白戴孝可以,我看到处那些办丧事的,把孝子打扮得跟日本731部队的鬼子似的,白森森地一片子,怪吓人的。咱们可以戴朵小白花,一绺黑纱也行。如果都按他说的办,未免有点太简单了。我大伯虽然不是公众人物,但他知名度较高,乡亲们普遍都很崇敬,他在十里八村的威信是相当高的,咱这样过会不会降低大伯的威信。” 玉顺说“我也觉得以前的安葬仪式太复杂化了,近年来不但没有简化,而且愈演愈烈,增加了许多莫须有的新内容。现在的农民虽然翻过身了,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但也不能过分花钱,浪费永远是不对的。你大伯在这方面历来主张破旧立新、一切从简,死了还要用自己开新路、立创举,带头废除旧意识,开创新观念,我看他的威信只会提高,何来降低之说。咱们就遵循他的意愿,一切按照他的遗言办吧。” 杏花说“那,那也得赶快去买棺材老衣,先把人入殓了再说。” 祥合说“棺材可能用不上了,没了小坟岗,收了大滩地,要棺材往那里埋呀?看来非火葬不可,老衣,你们到寿衣商店看着买吧。” 玉顺又说“咱们想这么办,我看啥也不用买了,平常衣裳就行,买的再新再好,火一烧全成灰啦。为今之计,咱就要忙而不乱,按部就班地来。先给主要亲属打电话通知一下,一般亲友,能不说尽量不说,也就不用派人报丧啦。主要亲戚来了以后,把人分配好,家里做饭的做饭,出外跑事的跑事联系火葬场,还要决定骨灰盒存放的地方。” 祥合马上取出手机,给柳枝的三个女儿、大妮二妮、祥俊打完电话说“四宝和胖媒婆去了贵州,就是把电话打去,恐怕当时也回不来。” 玉顺说“回不来就不说了,他的媳妇比这事重要。回来能弄啥,无非多点哭声而已,要是把媳妇耽搁了,那才成了大问题。” 桃花和杏花打开衣柜,取出二人的新衣裳要给他们换。 玉顺又说“咱们既然要创新,我看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躺着,别折腾了。换新衣裳能做啥,一点作用也没有,还不如随身衣裳舒服。新衣裳放着没用处啦,给他们盖在身上也一样,反正都是用火烧哩。” 女儿女婿和祥俊都及时到了,女儿们免不了爬在父母亲身旁哭得天昏地暗、悲痛欲绝,桃花和杏花连劝带拉,好大功夫才渐渐平息下来。 玉顺把常大伯的遗言和他们地决定对大家说了说。大妮先表态说“既然是我爸的遗言,死者为大,那就按他的意思办吧。” 二妮接着说“我爸一辈子艰苦朴素,反对铺张浪费,临死还写下遗言,替大家着想,为后辈树立榜样。咱们要是违背他的意愿而大操大办,他在九泉之下也会不高兴的。我觉得你们地决定完全正确。” 大妞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觉得有点太简单了。”二拧接着说“要是这样,我们给妈看的佛阁排花、狮虎花馍、十碗饭都用不上了。” 三改大声说“用不上才把钱省下了。大伯是多么伟大的人,他主张的事与谁都好,他的儿女都同意这么办,咱们为啥不行哩?咱妈既然嫁了大伯这样的好人,就应该夫唱妻随,跟着大伯走。我完全同意。” 大妞表着态说“我也同意,就是当时有点那个,接受不了。” 二拧也说“那就大家意见为意见吧,一切按大伯的遗言办事。” 玉顺最后决定说“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就不用请执客啦,咱们这几个自家人,女的烧水做饭,男的设灵堂、摆两张桌子。祥合祥俊,你两个联系火葬场和存放骨灰盒的地方,我去请高书法写两幅对联。” 大家没有异议,各执其事,家里有五个女婿、两个子侄、连玉顺正好八个男的五个女儿,两个媳妇,连玉柔也正好八个女人。 玉顺出门找高书法去了,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两家能用上的东西尽量用上,没有的东西出去租赁,没用多长时间就把灵堂设好了。 他们先把柳枝连人带床推出来,头朝里,脚朝外放在右边再把常大伯连人带床抬出来并排放好。四周围着布幔,脚这头的布幔外边放张桌子,桌上没有佛阁排花、供果纸扎,花馍献饭、香炉香案之类的东西,中间只摆着他二人的彩色照片,也是男左女右并排放在中间。 桃花过去在自家花园里采了两束各色鲜菊花,拿过来放在镜框两边。自己先站在桌前,面对照片俯默哀,其他的人都跟着默哀起来。 三分钟过后,桃花抬起头,看着照片说“大伯,你一生光明磊落,从不为自己着想死后还这么清廉洁净,革除旧俗、创建新风,处处想着大家,想着儿女们。大伯,你是普通百姓的典范,儿女们的榜样。” 大妮接着说“爸呀,你从不照相,几时给自己把老相框准备好了?看来,你早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走,我们对你关心不够,对不起呀!” 杏花说“爸的相片是妈照的。她听说咱村里死了人没有准备相片的事,灵堂上没啥摆,儿子叫人把身份证拿到县里照相馆去放照片,花了一百多元也不太理想。那年在小坟岗上,记者给咱村差不多的老年人都把相照了,就是爸没有照。去年旅游回来,村里来了个照相的,妈知道了就去问价,人家连镜框要三十块钱。她回来叫爸去照相,爸就是不去,只好找了张爸的照片拿去让人家放。爸还说要那干啥呀?灵堂上没有照片,儿女们还不知道自己父母吗?妈把照片拿回来,没言传就放到柜里啦。要不是妈,现在桌上连爸的照片都没有,咱们还得往县里跑。” 二拧说“爸那人太细了,照张相片都舍不得花钱。” 桃花说“那是认识问题,不叫细,大伯觉得有没有照片都是一回事。那年在小坟岗上,记者给老年人照相不要钱,他还不是没照吗。” 大妞说“我妈就不同了,她为了给咱们省事,自己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候多花钱。他们到了这一步,还是千方百计地为儿女着想。” 二拧也说“是呀,不怪早听人说世界上只有父母对儿女的心没有假,其他啥都有假哩。这话说得真好,最切合实地啦。” 三改接着说“人就是这样,只有儿女对不起父母的,没有父母对不起儿女的。不管条件多么艰苦,他们对儿女都是尽力而为之。” 玉顺把高书法领进门,大家赶忙招呼让座,拿烟泡茶。高书法走到灵前,面对照片鞠了躬说“老哥呀,你这一走,对咱这一带都是一大损失,乡党们有了难事找谁呀?过年写对联叫谁作呀?你咋能放得下心哩?” 玉顺说“对啦,别难受,谁都得从这里走。现在的农村,家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已经没有什么难事啦。至于对联,你现在作得也不错。” 高书法坐下来说“哪里,哪里,我是照葫芦画瓢,比起老常哥可差远了。就是今天这对联,门口我还准备用他前几年给老财迷和挣不够作的那幅手牵手结伴离尘世肩并肩比翼飞天堂。你看如何?” 玉顺连声说“好,好,简直太好了,好像是给自己作的,门口就用这幅。灵堂前还得一幅,你再想想,看有没有现成的?” 高书法想着说“有是有,好像都不太合适,咱两个商量着作吧。” 玉顺说“商量啥哩,我不行。你经常干这一行,记都记几幅哩,随便写一幅就行了。现在的人,有几个看对联的,还不是做做样子。” 高书法喝了杯茶就开始取纸动笔,先给灵堂前写了幅平生光明无私念亲友默哀祭英灵横额写了老事新过四个字。 玉顺赞赏着说“不错,不错,我看你和我哥的水平差不多了。” 玉柔看着也说“好着哩,比我强,和我哥的风格还很相似。” 高书法客气地说“不行,不行,比老常哥差远了。我这几年把他作的对联仔细研究过,照他的特点基本能作,但没有他那么敏捷。” 玉顺鼓励着说“这就很不错了,慢慢来,一定能过他,后来者居上吗。”高书法笑着说“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了,还能上到哪里去?” 桃花在旁边说“还能跟我大伯一样,上天堂照样写对联。” 高书法铺好纸,边写边说“对,天上人间是一样的,上天堂先给南天门上写一幅下地狱就给阎王殿写一幅,咱这人,走到那里都闲不下。” 他把手牵手,肩并肩写完又说“大门上边的横额写啥呀?我想用经常写的驾鹤西归,或者是望云思亲。你们看那个比较合适。” 玉顺说“我觉得都不合适,咱们既然是老事新过,就要与众不同,有新意哩。这八个字的历史太悠久啦,连一点新气也没有了。” 玉柔接着说“是呀,简直老掉牙了,咱们得想一个既切合实地,又紧跟形势的兴时词语。我看就写六个字全面深化改革。” 玉顺先说“好,全面深化改革,当然包括旧的风俗习惯啦。咱们这样办丧事,不就是在改革吗。我看这话用在这里就好,挺新鲜的。我娘子不亏是当了校长的人,比我这个普通教师高明多了。” 玉柔瞪了他一眼说“我用了句众所周知的词语,用得着贫嘴吗。” 高书法点着头说“的确新鲜,可能开天辟地以来,过丧事写这样的横额,咱是头一家。我也觉得非常合适,那就这么写吧。” 桃花说“不是可能,肯定是头一家。农村这样办丧事,我大伯也是创,他一直反对大操大办,先拿自己开头,希望有人跟着来。” 高书法说“可能没有人照他的样子来。农村人大都爱面子、图名声,还有一大部分人想收礼哩。老人活着的时候不关心爱护,不怎么孝敬,死了却大操大办,弄得再热闹能顶啥?都不如活着给买两个肉夹馍。” 桃花又说“是呀,现在的有钱人多啦,经常小车一开,婆娘娃拉上下馆子、逛公园,今天吃这个,明天吃那个,从不知道把老人拉上沾沾光。老人就是去不了,或者不愿去,他们自己吃了也不捎点让老人尝尝。有的老年人做不了饭,只能凑合着随便吃点,将就将就就过去啦。死了却大办丧事,收礼待客,乐队棺罩、洋鼓洋号,唱歌跳舞,大戏一演就是三天。我大伯反对这一点才这么办,只怕他也是枉费心机,没人招办。” 玉顺大声说“怎么没有,我提前把遗嘱写好,死了就照你大伯的样子办。你们要是不按我说的来,我在阴间也会提出强烈抗议的。” 高书法笑着说“到那时阴阳两隔,你再抗议也不起作用。”桃花说“不用抗议,我们能省事的事,为啥要受麻烦,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高书法很快写完对联,玉顺叫几个女婿拿着去贴,自己配高书法喝茶说闲话。祥合、祥俊回来了,屋里的人都围过来听消息。祥合说“火葬场联系好了,殡仪馆明早八点半来两辆灵车拉人哩。” 祥俊接着说“殡仪馆可以免费存放骨灰盒,要拉走也行,一切采取主人的自愿。咱们现在就决定往回拉,还是往哪里放呀?” 玉顺先说“既然免费存放,那就是国家在这方面制定的优惠政策,咱们就放在那里。拉回来咋办哩?地收完啦,想埋也没处埋。” 大妮说“放在哪里咋办呀?路太远,七七斎斎咋过哩?” 二妮也说“是呀,就算殡仪馆能烧纸祭奠,咱就不能把旗子插几十里路远吧?还是拉回来,我们做女儿的,每个七都要来哭一回哩。” 大妞接着说“是呀,咱们要五个女儿哩,就不能每个七都往殡仪馆跑吧。还有百日、三个周年。放在殡仪馆,这些事咋过呀?” 三改也说“那就拉回来,地里没处埋就放在家里。屋里这么多闲房子,随便放在哪里都可以,小小两个骨灰盒,用不了多大的地方。” 玉顺疑惑地问“你们说插旗子,插啥旗子哩?路上要旗子干啥?” 二妮说“你没见过埋人过七,就是从家里到坟上,给路边插的五色小旗。咱村里到小坟岗埋过多少人,你经常从路上走都没见过?” 玉顺又说“见是见过,不知是干什么的,我以为是孩子们闹着玩。” 大妞说“那是保护灵魂的五色皂旗。说是逢七逢八,阎王爷拷打,过七的时候遇上七八的日子,阎王就拷打新去的鬼魂哩。插上五色皂旗,鬼魂有旗子保护,阎王就拷打不上啦。咱这一带老了人都这么做。” 玉顺笑着说“哎呀,谁给你们说的,新社会的年轻人,怎么还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人死如灯灭,就跟那些动物一样,啥都没有啦,尸体怎么处理都是一样的,那里来的鬼魂呀!你们就不要相信那一套了。” 玉柔也说“是呀,我都不信这些迷信说法,你们怎么还信哩?” 大妮说“我们也不信,可是,人家都那么做,咱只好照着办。” 二拧接着说“过七的时候,女儿先一天下午,就要远远地哭着进门哩,咱们五个女儿,要是把七过不好,让村里人怎么看这些女儿们?” 三改说“我觉得挺别扭的,母亲离世,女儿本来就伤透了心,再过哪些祭日就是雪上加霜。可是,农村兴这一套,咱们不能例外呀!” 玉顺说“为啥不能例外,咱们把办丧事都例外啦,还不能例外祭日吗?既然是老事新过,那就把这一切都改革了。骨灰盒放在殡仪馆,眼睛看不见也不怎么伤心拿回来放在家里,经常见就得经常伤心。至于别人的议论,村里人的看法,谁爱咋看就咋看,谁爱说啥随便说去。” 祥合也说“是呀,咱要改就把一切形式全免了。我爸对过多的上坟烧纸、送东西送钱都很反感,前几年先叫我们带头不上坟了第二年就有好几家看我们的样子也不去了。往后大势所趋,非全面实行火葬不可,咱们明天去一火葬,把骨灰盒往殡仪馆一放,回来就完事了。一不收礼,二不待客,三不过祭日祭祀,不光主人省事、儿女省事,所有的亲戚朋友、乡里乡亲都省事啦。省得收了大家的礼钱而耿耿于怀,常有负债感,形成一种心理压力。咱们这样开个头,说不定就把以前的旧习俗改变啦。” 桃花说“对,农村人就是爱看样子,上坟都有人看样子,葬礼也一定有人接着这么办。一般百姓看到这样办的确简单省事,结果都是一样的,谁会再花冤枉钱,继续走那些劳人伤财地虚假过程?” 高书法插话说“好是好,还是会有人反对的,甚至有一部分人会骂咱们舍不得花钱,会说你大伯活着爱帮人,不做坏事,死了才害人哩。” 玉顺说“避免不了,再好的事都会有人反对。万事古难全,就是这个道理。一直活跃在农村的吹鼓手、乐队、租赁气门棺罩的、经营纸扎献饭的、出售棺材老衣的、制造香烛孝服的、包席做菜卖馍的,还有那些土歌星、舞蹈队,自乐班、演唱会,卖嘴的司仪、要钱的大戏,都会因为影响收入而反对。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和广大群众比起来,那就微不足道了。社会是向前展的,该淘汰的就得淘汰,该改行的也要改行哩。像咱们这回过事,村里人都不知道,赶明天知道事就过完了。” 桃花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武大郎家已经知道了。我刚才去他家订馍,他一再问要那么多馍干啥呀?我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好把我大伯的事说了。只怕一传十、十传百,村里人很快就知道了。” 高书法接着说“是呀,你叫我过来写对联,出去能不说吗?” 玉顺说“知道就知道吧,怕啥哩。咱们就这么过,知道的人多了才好哩。乡亲们来祭奠就俯默哀,有话地说几句,没话地鞠个躬就行了。老高,你再把咱决定的事写几条贴在门口,人来一看就知道啦。” 高书法又铺好纸,挥动笔,先写了移风易俗,老事新过八个大字下边写着小一点字是不收礼、不待客,取消以往繁琐礼仪不上香,不烧纸,废除历来复杂形式。谢绝各位亲友、乡党行礼。 玉顺看了看说“好,又是一幅好对联。”说罢唤来斗娃、强子,让他们赶快贴在门口。接着给桃花说“早饭要是好了就抓紧吃饭。” 大家开始摆桌椅板凳,武大郎把馍送来了,玉顺招呼他坐下喝茶。武大郎走到灵前,望着桌上的相框鞠个躬说“老常哥,你走得这么突然,简直让人接受不了。你一辈子吃了不少苦,为乡亲们解过许多难,自己没过几天快乐日子。如今社会这么好,有吃有穿又有钱,群众不难了,日子幸福了,你为啥要急着走哩?难道,难道你生世就是受苦来了?” 玉顺看他说得流出了眼泪,急忙拉过来说“对啦,人都要从这里走,谁也免不了。我哥没受痛苦,也算功德圆满了,你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武大郎擦擦眼睛说“这么好的人突然走了,你叫我高兴,除非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才会那样。我这样的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玉顺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欠考虑,连忙给他倒着茶说“对,你说得是,坏人死了应该高兴,好人死了怎么能高兴哩?除非是盼着他死的坏人。事已至此,别难受了,坐下喝点茶。你那干儿子的情况现在怎样?” 武大郎坐下说“唉,成不了大器,没考上学,也找不到合适工作,现在在家里帮我做馍卖馍哩。干活还踏实,我准备把手艺传给他。” 玉顺高兴地说“好,好啊!行行出状元,不一定只有上学才能成才。他要是把你的手艺学好,照样能成大事,就卖馍这一行也可以做大做强。你老两口上了年纪,有个小伙在家里就不难了,你们好好过吧。” 武大郎忧心地说“就是怕他把手艺学成,翅膀硬了不认我们。” 玉顺忙说“放心,现在不是过去,有法律保护着哩。你们把他养大,本事教成,他要是忘恩负义,真的成了白眼狼,不履行诺言,不负赡养责任,社会舆论会谴责他,法律会干涉、会强迫他尽到自己的职责。” 武大郎这才不再担心,慢慢喝着茶说“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也早点把遗嘱写好,死了以后,让他们一定按照老常哥的样子办。”他们正说着,菜馍端上来了,大家一起吃馍吃菜喝茶水,都说这就聊哩很。 刚吃过早饭,村里的、果品厂里的工人干部,还有村子东头的生意人,一批接着一批前来祭奠,大家走到门前先看字,进了门也不多问,只在灵前鞠躬默哀,大部分都说上几句,也有一言不,鞠个躬就坐下喝茶。 乡亲们越来越多,尽管来着走着,祥合他们摆了四张桌子还是坐不下,附近的乡党主动把自己家里的桌凳带来,烧水倒茶,互相招呼。 梗二一瘸一拐地走到灵前,叫了声老常哥就往地上一跪,放声哭了起来,引得众儿女一齐痛哭,屋里一时间哭声震天,久久不能平息。 玉顺拉着梗二说“对啦,不许哭,不兴跪,有话说两句,鞠个躬就行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哥一辈子就看不起爱给人下跪的人。” 梗二哭着说“知道,我这腿跟人不一样,跪着比站着舒服。老常哥给我们这些人把好事办扎了,他说一不二,说解决我们地吃药问题就一定管到底,自己不行了交给祥合,让果品厂负担这项开资。他突然走得这么早,就是为了给我们作表率,树样板,我死了一定照他的意思办。” 梗二边说边哭,声泪俱下,玉顺叫蛮牛把他拉起来,按到凳子上坐下,自己给他倒了杯茶说“说几句就行了,后边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哩。” 本村的乡党差不多都来了,大都是鞠个躬,说几句,喝杯茶就走啦。大部分老年人表示自己死了也这么安葬,减少所有人的负担。还有个老年人风趣地说“老常这注意真好,咱们再不用害怕谁吃咱的菜馍了。” 这样的祭奠仪式一直延续到晚上,来的人并不比待客的少。第二天一早,前来送葬的乡亲更多,家里停不下,外面的街道都拥满了。 村主任匆匆忙忙地从外地赶回来,走到灵前鞠着躬说“老常叔,你咋忍心这样走哩?你走了是社会上一大损失呀!” 玉顺连忙劝着他说“主任,事已至此,再说无益。咱大家节哀顺变,啥话都不用说了。来,坐,坐下喝杯茶吧。” 村主任执拗地说“让我再说几句。老常叔呀,你的为人处世教育了我你的高尚品德感化了我。你放心走好,我一定按照您的教导办事,今天在你灵前保证,从今往后,咱村里凡是能考上本科的大学生,我自己出钱,每人奖励五万元,决不食言,直至我老得干不动的时候。” 玉顺、桃花先鼓起掌来,周围跟着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村主任转过身又对玉顺说“二叔,老常叔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看清了人生的道路。我申请加入你办的助学会,并投资一百万做为流动资金。” 玉顺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谢谢,这才是人民的好干部,我代表助学会所有成员欢迎你。年龄不饶人,我也一年不如一年,往后助学会的工作,就由你来接班吧。”村主任点着头正要表态,门外灵车到了。 灵车赶八点半准时开到门口,乡亲们把人抬上车,五个女儿女婿,两个子侄媳妇,两辆灵车只坐了八个。祥合叫桃花杏花不要去了,自己开车把剩下的人拉上,三辆车朝村口走去,乡亲们只能用目光送出村外。 灵车看不见了,前来送葬的乡亲们6续回家,屋里就剩下桃花杏花妯娌二人。她们正要收拾屋子、厨房,金蛋媳妇和七寸蛇进来了,二人急忙招呼让座,杏花就要倒茶,七寸蛇说“别倒,我们是来帮忙的。” 金蛋媳妇接着说“同时,还有个好消息给你们说一下。我硬蛋哥给我嫂子办啥手续哩,他说国家政策对瘫痪在床的病人有几项补助哩。” 桃花说“我知道,那叫慢病证,有慢性病的患者办了慢病证就可以报销药费。这话我早给大伯说过,他就是不办,现在啥都报不成。” 金蛋媳妇又说“不是慢病证。我硬蛋哥说有几个人早都办成了,国家给病人的补助、伺候人的工资,一年要领一万多元哩。他说他傻得不知道,把几年好事耽搁了,不然的话,这几年领的补助比利息多。” 杏花想着说“有这样的政策咱也办一下,我婆婆都瘫了一年多啦,能领一万多元的事为啥不要?不知咋办哩,我明天就去办。” 七寸蛇说“恐怕不行,那种政策以前是对退休老干部定的,可能后来增加了贫寒户、低保户,啥都没有的一般群众,再跑也不顶啥。” 杏花又说“硬蛋领着工资都能办,咱怎么就不行哩?以前有我爸在家里,国家的优惠政策一点都不沾,现在没有他了咱就要办哩。” 金蛋媳妇说“是呀,国家的钱,不要白不要。咱村里有几家子,富得跟财主一样,年年都领着这样补助,那样照顾的,就咱啥都没有。” 桃花说“那些情况都是以前凭关系办的,人家有本事领国家的钱,群众自惭形秽,没人言传。听说国家就要全面审核清理,他们也领不成了。咱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好好把自己的事弄好,别在那上边劳神。” 杏花点点头说“你说得也是,咱们没人啦给谁办呀?金蛋嫂子,你婆婆还在世哩,可以跑着办一下,你家有这笔收入顶大事哩。” 七寸蛇说“唉,金蛋没接他爸的班,可能跑也是白跑。”桃花说“只要符合政策就能行,现在不比以前,上边查得紧,干部不敢徇私。” 四个人说着干着,很快就把能干的事干完了,还有些别人的桌凳东西,她们不知道是谁家的,只能等人从火葬场回来再送。 金蛋媳妇和七寸蛇告辞回家,屋里又剩了桃花杏花两个人。杏花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说“桃花姐,这么大个屋子,今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桃花说“嫂子,一个人就一个人,害怕啥哩?我可以过来,你也可以过去呀。没事了和你二妈学学文化,增长一点知识也挺不错的。” 杏花说“我年轻轻的,就不能这样打光阴呀!往后家里没人了,小凡轻易不回家,两个娃上学又是全托,早晨送走晚上才回来哩。我想让你给你祥合哥说说,叫我在厂里上白班去,送娃接娃都不影响。” 桃花笑着说“你们是两口子,这话还用我说吗?”杏花也笑着说“我给他说过几次,他老是不让我去,叫我把家管好就行了。” 桃花又说“那是以前,家里有病人,孩子还你走得开吗?现在不同了,你和他说保证没问题,自己办的厂子还能不要自己老婆?” 杏花说“那我试试,不行还得靠你。”桃花说“行,人活在世上,操不尽的心,做不完的事。就是我大伯写的几时死了才算完。”正是老树越老越值钱,老人越老越麻烦。要想彻底得解脱,除非辞世奔黄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