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 第一章 踏火重生 乾元朝,国都金陵城。 整整半月的通天妖火终于熄灭,这昔日昌盛的国都要地,繁华的八街九陌,在这场大火的洗劫之下遍地狼夷,浓烟熏天。 有人欢喜,有人恸哭,有人喜极而泣。 “妖女楚天歌死了!” 欢喜的人放鞭炮庆祝,此场浩劫的罪魁祸首终于死了。 恸哭的人披麻戴孝,为死去的无辜家眷烧纸,并痛咒楚天歌永世不得超生。 楚天歌,楚太师之女。 楚太师手段狠辣,将皇帝的一行兄弟屠戮得所剩无几。当今皇帝即位后,查尽楚太师的罪责昭告天下,桩桩件件令世人鄂然,随之抄府问斩九族。 楚天歌亦在被处死之列。然而,她人头落地之后,竟在乱葬岗的烧尸大火中踏火走出,腰间铃铛在劲风中清脆作响,猩红的双眼如泣如诉,如鬼如魔。 她持火在手,挥手间,火光便能吞噬她目及之处。 “她是妖怪,是魔鬼!” 铃铛响,红衣至,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时间哀呼满城,火光通天。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样的妖物被三皇子李云临制服后,朝廷终于宣称楚天歌已亡。 “三皇子能手刃这样的妖物,当真了得!” “三皇子立此大功当立为太子。” “三皇子风华绝代,英雄盖世,真当是个神仙般的人啊!” 正如百姓们所料所期,三皇子李云临,在一个月后,被立为皇太子。 城楼之上,他长身玉立,一双冷冽的俊目看着这一片正在重修的断瓦残砖,寒风吹动他的玄色金绣裘袍,襟边厚实的雪白裘毛裹着他的脖颈。 五皇子李烬霄侧目看他,唇边讥诮,“恭喜三哥手刃旧情人,喜提皇太子之位。” 李云临的眼眸瞬沉,垂睫微动,没来由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鲜活的红衣女子。 她在绿草荫生的草地上向他跑来,明眸皓齿笑如海棠花开,声如莺歌,随风微扬的红衣像火一般明艳,腰间铃铛清灵作响。 “云临哥哥,你在这里呀。” 他唇角微微勾起,刚想答应,因这瑟瑟入脖的一阵冷风和满目疮痍骤然清醒。 她死了,她在世 人眼里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手中。 “你我交好,你出了这样的事,我若不亲手杀了你,今后如何在这朝廷立足?不管你是妖是魔是神,必须死。” 他眼睁睁看她挣扎着的面上血色迅速褪去,看她倔强的身子一点点衰败不再动弹。 “李云临,我诅咒你求而不得,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他忘不了她那哀怨痛苦恨极的目光,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 肉体虽被禁锢着,一抹灵识凭着意志拼命挣扎出了这刺痛魂魄的地窖。 李云临真毒啊,只是这符咒困得住她的肉身,却困不住她的灵识。 终于跃然出地面,她大松了一口气,这看似轻松的过程,她耗费了一个月有余。 还需尽快找个躯体借居,否则这凉寒的黑夜她凭着薄弱的灵识熬不过几个时辰。 这儿是李云临的端木宫,夜间巡逻来来去去都是侍卫,肩大膀粗腰圆的,她一个也挑不中。 所幸,裴雪霁在此时从寝殿的方向走来。 裴丞相之女,裴雪霁,原先处处与她争锋相对,从不好言相待,皆是为了李云临。如今裴雪霁也没顾及大家闺秀的颜面,大晚上的竟从李云临寝殿里出来。 狗男狗女,也不算意外之事。 楚天歌一个激灵,向这个女子扑了过去,霎间占据了她的身子,把她那点不堪一击的魂魄困到了角落里闭锁。 躯体中的温暖迅速修复着她这颗受创严重的灵识,她舒服得扭脖子动了动手腕,下意识的去汇聚灵气,可游遍了周身就聚不起一点儿。 裴雪霁是个平凡人。 没有灵气,就无法驭火。 楚天歌环顾四周,如今这皇宫里在大晚上的居然一星点火烛光都没看不见。 丫鬟青苔见自家小姐原本好好走着,突然身子一颤,接着扭脖子看手腕,再是东张西望的,奇怪道:“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她小姐的意识已在沉睡之中,楚天歌已然占据适应了裴雪霁的躯体,她最后往李云临寝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间极端不适。 “走,回府。” 等该死的人付出代价,等我的本体重见天日,会把这具身体还给你的。 - 十六年前的一日,天霁云开,五彩祥云之光中,似有一 只火凤凰盘旋而下。 随之,九公主出世,因天降祥瑞而被奉为神女,同一日,楚太师得了二千金,取名为天歌。 当年幼的楚天歌第一次把手塞进火炉时,感受到了别样的舒适感,高兴的咯咯笑,娘亲哭着把她的手拔出来,紧接着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那稚嫩的小手完好无损。 火,不仅伤不了她,还能治愈她的一切伤痛。 而楚天歌在爹娘的再三告诫下时刻谨记着,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玩火,否则她会被当成妖怪,也没有人再敢接近她。 是啊,她是个妖怪。 所幸除了家人无人知道。 她父亲为当今皇帝披荆斩棘,双手沾满血腥,到头来却因此而获了死罪。 她的家人在百姓呼声中一个个身首异处,包括她自己。 那些观刑的人中。 有人说:“皇上是个明君啊,没有让诸位王爷枉死。” 有母亲抱着孩子说:“看,这就是坏人的下场,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学坏。” 还有无数人感叹,“罪有因得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在心里咆哮着。 直到她在烧尸火中身躯一点点的修复,她看到亲人的残骸已被火焰吞噬成了一片狼藉。 腐烂的焦糊味充斥她的鼻心,悲痛恨意疯狂的侵蚀着她的理智。 她冷冷的看着那些因寒凉而在这场烧尸火旁取暖,大肆聊着楚府罪恶的人们,他们似乎亲眼看见了父亲作恶一般描绘得有声有色。 挥手间,火焰吞噬了他们,哀嚎声随着北风呼啸,渐渐肆卷了整个皇城。 奉旨灭妖的侍卫们很快赶来,万箭齐发,她踏在火中,万箭穿心之后,一根根拔下了身上的箭羽。 不死不灭之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一时间,只要人们听到那清脆的铃铛响便会慌忙四窜而逃。 那是催魂的声音啊…… 直到,一个立如清风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是李云临,是与她同系红绳,相许一生的未来夫君。他像一道温煦的光,照亮了她阴霾不晴的天地,磨平了她满身戾气。 “天歌,你过来。” 楚天歌猩红的眸瞳缓缓恢复成常人的漆黑,她毫无戒备的跑向了她最信任的云临哥哥。 他微笑着,低下头,突 如其来的亲吻,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一个冰寒的圆润之物被他抵入了嘴中,所到之处一寸寸犹如被灼烧的剧痛。 噬魄寒珠,普通人触及无事,但一旦身有灵气的异人触之,就会疯狂的吸食压迫对方的灵气,重创形同废人。 他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她运用不了灵气就是个普通女子,如何能挣得过李云临。 楚天歌掐着自己的喉咙抵抗着不把噬灵寒珠下咽,而他在衣襟中掏出一块雪白绣着海棠花的手帕,把她的嘴塞得严严实实,侍卫用麻绳将她的双臂捆在身后。 他不费力的一推,楚天歌便如同将死的羊羔一般跌在了地上。 她半边脸枕着冰冷粗糙的大地,眼睛怨毒的看着他,这个曾经对她满付温柔的男子,此刻眼里只有刺骨三分的冷冽和必杀的决心。 没有半分留情和不忍。 “上!”他吩咐道。 几桶施了符咒的冰水迎面而来,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如同凌迟般剐着她的血肉。 楚天歌疼得挛缩在了地上,挣扎着向最近的火源爬去,随即被一张大网兜住。 她痛苦的嚎叫撕吼声抨击天宇,一桶桶冰水源源不断向她倾泻而来,犹如剧毒侵身,从皮表向脏内渗透腐蚀。 仿佛一条巨蛇被扼住了七寸,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剐杀烹饪。 只是她没想到啊,这个人是李云临。 桥烟雨说 日更,绝不太监。 第二章 借身 熏香缥缈的闺房中,熟睡的身影骤然惊醒,她猛得坐起身,抱着被子喘息不止。 明明是冬天,却一身大汗淋漓,额边发丝湿贴着脸颊,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缓缓消停下来。 那一日,她头颅被按在邢台上手起刀落之后,灵识出窍,看到一片残骸下血流成河,亲人们的鲜血混在一起,淌下了邢台。 后来,她看到李云临那冷冽的双眸,曾经待她温文儒玉,体贴备至的人,竟有这样狠厉的一面。 她捏紧了怀中被子,报复的念头在心底扎根生芽。 屋门一声微响,房里敞亮了些,她转头看向门的方向,来人是婢女青苔。 青苔拿手帕替她擦汗,“小姐,怎得热成了这样,相爷让你早些起身,要与你说些关于定亲的事呢。” 楚天歌眯了下眼,“定亲?” 青苔擅自给她掀被,将她双脚扶下床,“对呀,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昨晚小姐和太子聊了什么,要说与相爷听的。” 现在她是裴雪霁。 昨晚……楚天歌清晰的记得,裴雪霁是在李云临的端木宫走出时被她撞了个正着。如此看来,青苔口中的太子应当是李云临。 她困在地窖中的短短一月,外面已乾坤大变。 他不仅做了太子,还与裴雪霁谈起了婚事。 想当初李云临信誓旦旦的承诺非她不娶,历历在目,是如此的可笑。 楚天歌微不可闻的哼了声,讥诮得提了提嘴角。 青苔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我一会儿会去找父亲的。”楚天歌道。 - “你们都先下去。” 小姐发了话,侍从退出屋内。 裴相端坐着,抿了口茶,慈眉善目道:“你们的婚事在即,可不要再夜里往太子宫中跑,让人说闲话。” 楚天歌一脸委屈之色,“女儿对太子实在是失望。” “怎么?”裴相放下茶盏,凝起了神色。 “太子要逼女儿喝下不能生育的药物,还威胁我不能告诉父亲……否则,否则他就要将您的那些事上告给陛下。” 没有几个官员手里是干干净净的,楚天歌只需信手捏来。 裴相猛得一拍 桌子,难掩怒色,“尚未大婚就如此行事。无子,哪怕你做了皇后,一个无子的皇后随时都能废!如此欺我裴家,他成了太子,就当自己稳做皇帝了是吗!” 楚天歌重咬下唇,使自己看起来伤心欲绝,楚楚可怜。 裴相长叹,“得亏你还没被他迷得彻底失了心窍。这婚咱们还是退了。” 楚天歌泪目盈盈,十分不舍的点头。 裴相凝神想了会儿,“为父早就认为,李云临能杀了与他两小无猜的楚云歌,必不是善类。只眼下还不到与太子闹翻的时候,咱们家就先拖着婚事,再伺机找机会退婚。” 楚天歌还是点头,“但凭父亲决断。” 裴相皱着眉打量了女儿一番,总觉得这一反常态的懂事有哪儿不对劲。 先前女儿费劲了心思要嫁李云临,而李云临与楚家有婚约在先,他裴相也不看好三皇子,此事便一直没有进展。直到楚家覆灭,三皇子被封太子,他没那个老脸去求太子娶自家女儿,但女儿自行去谈妥了婚事,他便全力支持。 女儿也算是一腔执念,痴情一片,一夜之间竟放下了,的确有些奇怪。 楚天歌瞧出了裴相眼中的质疑,略一低头,下巴微颤,两行晶莹顺颊而下,“女儿真心错付了。” 裴相被女儿这副可怜绝望的样子绞痛了心。 “看透了就好,爹爹会给你觅个更好的夫君。” 这一声爹爹,她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小时候总让她骑在肩头,她好摘得到高枝上的桃子。 他曾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歌儿,爹爹觉得李云临心思深重,你需对他留个心眼。 “爹爹。”女儿多傻啊。 她片刻失神,喃喃出声。 - 她回了闺房,对着铜镜将头发高高束起后,又解开发带散了下来。 她喜欢像火一样的鲜红色,却是不敢再穿戴。 幸亏她对裴雪霁的家人很了解,但要从内而外的扮演好她,却很难。 “小姐,蓝二小姐来了。” 蓝萦,定远侯府的二小姐,与裴雪霁一向交好。青苔的话音刚落,蓝萦就窜了进来。 “今日赵府热闹,太子五皇子都在那儿,我们去找赵青锦玩呗?” 哪是去见赵青锦,分明是为了见五皇子。蓝萦对 五皇子的心思谁人不知。 去转转也好,楚天歌随手拿了件火红色的狐裘披风,抖了披在肩上后跟着她出了门。 裴、蓝两人是赵府的常客,家丁安安份份的退居一旁,任由她两畅通无阻。 绕长廊转朱阁,遥遥得便听见几个男子熟悉的声音。 “放心的射,这几个都是原先楚府的奴隶,弄死了也没事!” 赵衡的这句话令楚天歌心被揪紧得发疼,快了几步走到了他们玩乐之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只见三个眼熟的昔日家奴穿着单薄,并排立在院中瑟瑟发抖,他们头顶一个梨子,而李云临已搭弓上箭,对准了其中一个奴隶。 李云临的箭法虽好,但谁能百发百中,这些奴隶已抖成了筛子,寒冷,害怕,击溃了他们的身心。 制止的话还未出口,一箭已发,被对准的那个梨子被箭射穿落在地上。 “好!” 赞叹声一片,李云临则再次引箭上弓。 劫后余生的这个奴隶头顶则换上了一只相对娇小许多的青枣。 这可怜的奴隶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双颊冻得青肿,单薄破烂的衣衫下是瘦骨嶙峋的身子。再次被弓箭对准时,下身渐渐湿润了一片。 “他吓得泄身了,哈哈!” “这破胆子,还配做男人吗!” 几个世家子弟觉得这场景有趣至极,引以为乐。 五皇子李烬霄一身墨蓝华服,披雪白长裘,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被他们簇拥在正中的李云临,一身紫金银线华服,身披银玉雪貂大裘,雍容华贵,面目英挺。他一双半眯着,闪烁着精练的光,对准了奴隶头顶那一颗青枣。 弦发在即,一双纤手握住了箭身,从他手里拿过了这张褐色大弓。 她对着李云临拉弓引弦,再缓缓挪了身子,转而对准了那几个起哄的最欢乐的世家子弟。 那几个世家子弟皆是一惊,下意识的左右躲闪,嘴上嚷嚷道:“裴小姐别吓人呀!” 楚天歌勾了勾嘴角,讥诮道:“这就怕了,算什么男人?” 他们方才拿这话取笑别人,眼下被怼却不敢骂回去,只个个眼巴巴的看着李云临,指望他管管未来的媳妇,别叫她拿着弓箭对着人。 李云临眉梢一挑,打量着这个一番常态的裴雪霁,她向来温顺掐媚,今日竟敢夺他手里的弓箭,叫他有些意外。 她冷寂的眼神似乎很认真的瞄准猎物,这几个世家子弟避无可避之下躲去了太子的身后。 楚天歌的箭头也跟着对准了李云临。 就是这个人,曾经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多憎恨,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 第三章 救俘虏一 她拉弦的手越发用力,只要夹着箭尾的手指松开,这锐物就能准确无误的刺穿他的头颅。 她眯起了眼,一腔怨恨几乎要倾泻而出,一个声音不断的在脑子里催促作响,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李云临从未在意过这个女子如何看他,可现在这个眼神烫得有些灼人,叫他不免疑惑,视线又不受控制的凝滞在她红色的裘袍上。 他想起有个总穿红衣的姑娘,她天生骄傲耀目,如火红的凤凰花一般灿烂明艳,却常常面对他时脸颊熏如桃夭,总能叫人的目光流连不去,没有人穿红衣能比她好看。 他没来由的说:“这袍子真难看。” 楚天歌一愣,随即越发愤恨,双手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颤。 五皇子李烬霄似笑非笑道:“是袍子难看,还是太子殿下讨厌女子穿红衣?” 她穿了十七年的红衣,竟不知他不喜。 楚天歌扬了扬下巴,稍往下挪了箭身,对准了他的心脏。 “他讨厌,我就不穿了吗,我凭什么要迎合他的喜好?” 一反常态的这番话让众人皆是一惊,蓝萦跑到她身边夺下了弓箭,“你怎么了?昨晚跟太子闹不愉快了?” 李云临已没有兴致再射玩,摆了摆手,一旁侍从双手接过了弓箭。 他顺便回想了下昨夜,分明聊得很顺利,裴雪霁离开前还是高高兴兴的,怎就突然变了性子,莫非在别处听说了什么? 楚天歌极力的压制住了内心的不痛快,收回了狠瞪着李云临的目光,走到赵衡的面前,“这样的奴隶你有多少,都卖给我。” 赵衡嘿嘿一笑,“我这儿就这三个,裴小姐喜欢送你便是了,这些奴隶不值钱。你可以问太子要,他那里多一些。” 叛臣的家奴不能再伺候人,只能供人玩虐,的确不值钱。 楚天歌稍低头,“谢赵公子。” 她拿下这三个奴隶头顶上的梨和青枣,轻声道:“没事了,跟我走。” “裴小姐且等一等,我去拿奴隶文书给你。”赵衡道。 “好,有劳。” 楚天歌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那个瑟瑟发抖失禁的奴隶身上。 这个奴隶被 她这样的举动惊到了,下意识的想跪下来,又怕地面更弄脏了她的披风,眼泪在此刻倾斜而出,“小姐,我身上脏。” 楚天歌苦涩一笑,“没事。” 另外两个奴隶至此才意识到这位小姐是在救他们,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多谢小姐,小姐菩萨心肠会有好报的!” 他们含着泪,却不敢哭出声。 好报?她的好报在哪里? 楚天歌扶他俩起身,他们年纪都不大,脏兮兮的脸蛋虽饱受了苦楚,但眼神里依然有少年的稚嫩。这些人会有今日,只是因为在楚府伺候过,与她而言也是一种念想,护他们亦是本能。 “好了,没事了,不必再害怕了,我会保护你们。” 楚天歌的温声安慰和承诺,令他们绷久了的恐惧和委屈霎间泄堤,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般作为落在那些世家子弟眼里却是矫揉造作,嗤之以鼻。 对几个奴隶假意大发善心,是为了博太子的好感吗? 李云临眼帘微动,她安抚奴隶的背影,那神态,像极了某个好管闲事的女子。她若是在,想必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走上前去,解下了自己的裘袍。 温暖罩身,她余光瞥向肩上,一双修长指节将他的银玉雪貂大裘披到了自己身上,双手绕到她胸前系好。彼时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此刻却让她作呕。 她现在是他的未婚妻子裴雪霁,李云临这样举动在旁人眼中也无半分奇怪之处。 楚天歌唇角勾起了一抹嘲笑,手指轻轻一拉,他刚系好的系带松散开来,当着众人的面,她将这条厚重的大裘袍披在另一个跪在地上,冻得嘴唇发紫的奴隶身上。 这个奴隶吓得脸色越发惨白,重重磕头,“小姐,奴不敢玷污太子殿下的披风啊!” 楚天歌扶直了他颤抖的身子,温柔且坚定,“放心,殿下既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给你了便是你的。” 她转头看向一张俊脸僵沉的李云临,嫣然一笑,“殿下说对吗?” 李云临嘴角抽了抽,他想说没有送给她的意思,可是这女人已把话说得这么笃定。 这张雪貂大裘是西域上贡的珍品,裘质浓密,抚之似雪柔软,覆之暖如围炉,上百条奴隶的命也换不来的东 西,竟被她这样的糟践了。 楚天歌看到他猪肝色的神情下那抹难掩的怒气,愉悦的搓了搓有些发冻的手。他向来有洁癖,且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极强的占有欲,从不会拱手让人。 现在他想必格外难受。 李云临看着她的眼神从愤怒逐渐深邃复杂,凑到她耳边,轻佻道:“这么喜欢脱衣服,是昨晚不够尽兴,欲求不满?卖弄给本太子看不够,还要当众表演吗?” 楚天歌犹如遭雷劈般浑身颤栗了下,一股恶寒由心而生,冷得胸间发疼。见过他温柔至极深情似海的伪装,也见过他冷血绝情要弄死她的狠厉,眼下又见识到他放荡秽糜的一面,竟是如此的恶心,难为他装了那么久。 尚未大婚时就做了苟且之事,裴雪霁啊裴雪霁…… 她握紧的拳头蠢蠢欲动,指尖嵌入了掌心,疼痛助她战胜了情绪。 楚天歌冷哼了声,后退了一步,稍大声道:“今夜还是算了,正是见识过太子殿下的银样蜡枪头,本小姐很难再提起兴致。” 此言出,李云临的表情霎间变得丰富多彩,薄唇紧紧的抿着。其后的一众人皆尴尬得想隐了身去,偷偷的一步步挪远。谁能料到这个女子的脸皮如此之厚,也未料到太子竟有这样的缺憾。 五皇子李烬宵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裴小姐不必介怀,我这就寻些鹿鞭给太子宫中送去。” 楚天歌与五皇子相处得不多,过去只觉得他有些针对李云临,便从未给他好脸色看。如今倒觉得他格外顺眼。 “五皇子不知,有些隐疾非鹿鞭可医。” “譬如人心。” 李烬宵如此的直截了当,楚天歌也并不意外。他针对李云临已非一朝一夕,纵使李云临如今贵为太子,但李烬宵是皇后所出,嫡子尊贵,其后的势力也不同小觑。 楚天歌道:“五皇子生来尊贵,德才兼备,对苗而不秀之人倒也颇有见地。” 李烬宵道:“踩踏着女人的尸骨上位,本皇子的确是瞧不起的。” 第四章 救俘虏二 她如何也没想到,五皇子对于李云临杀自己的事如此愤慨,在这皇城中竟还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一时无言,只感激的看着他。 过去是她瞎了眼,竟然把李云临当成了阳光,把与他对立的人都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如今才知道,五皇子比她看得清。 后头原先静静围观的世家子弟们都偷偷散得干干净净,有些事儿,他们还是不看见的好。 李云临怒而一把揪起了李烬宵的衣襟,眼眸中厉气凛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恨我杀了天歌。” 一边近乎透明到没有存在感的蓝萦急得红了眼,却不敢上前劝阻。她虽喜欢五皇子,却是个胆小的,只能干着急。 李烬宵冷淡得瞥了眼李云临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嗤笑道:“亏你说得理直气壮。” 李云临眼眸紧缩着,逼近了他,“为了个妖女这样与我作对,你敢让父皇和满朝大臣知道这件事吗?” 妖女,这一声妖女撞痛了楚天歌的心。 她闭了下眼,深呼吸后上前两步,重重的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李云临突如其来的挨了巴掌,松了抓着衣襟的手,难以置信而嗔怒的看着她。 “裴雪霁,你吃错药了?” 楚天歌瞪着他,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忍耐。她几乎忍不住要上去拼命,可是她不能。 这具没有丝毫灵力的身体根本打不过他,且附身容易出窍难,如今她的命与裴雪霁紧密相连,她必须保护好自己。 楚天歌的视线在怒不可遏的李云临和疑惑万分的李烬宵之间错换了好多次,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不替自己而杀了李云临,但也能替裴雪霁骂一骂他。 “一个女子,把自己最好最珍贵的清白给了你,却遭你说是卖弄。你将每个爱你的女子利用到极致,当成登高的云梯,还出言侮辱。你有心吗,李云临,你有心吗?你是人吗?” 这质问根本扣不开他的良心,李云临嘲笑道:“我利用你?是谁巴着求我?” 楚天歌心里长叹一声,众所周知裴雪霁心仪他已久,毫不隐藏自己的心思,站在她这样倒贴的立场是吵不赢了。 “李云临,你会有报应 的。” 赵衡此时将奴隶文书取了来,见太子夫妇互瞪着,五皇子在一旁神色复杂的默默杵立,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气氛,“怎么了这是?” 楚天歌稳了稳情绪,接过文书,平和道:“谢赵公子,告辞了。” 她院里不可养男从,这三个奴隶她给了钱便打发他们离开, 五皇子也不远处的阁楼上,看到她撕毁奴隶文书的这一幕,心头的疑惑越发挥之不去。 裴雪霁对楚天歌的妒意非一朝一夕而就,楚府灭门之时,她面上难掩的高兴他也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她怎会为楚府的奴隶出头? 楚天歌呆呆的站在街头,看着这街道上仍有许多屋子尚未修复,随处可见被她摧残过的痕迹。 曾经她最爱逛的酒楼,如今塌成了一堆枯木。曾经街上总在叫卖糖葫芦的大叔,今日却不见身影。 这街上的人,竟稀少了这么多。 她当时到底怎么了,丧失了理智,眼前只有血红的一片,看到的每个人都像杀死她全家的刽子手。她竟然将铺天盖地的恨意报复在无辜百姓的身上…… 她造的杀戮,不比狗皇帝的少,也不比李云临好到哪儿去。 李烬霄在阁楼上看着,突然一惊,他看到楚天歌当街跪了下来。 楚天歌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围观的人渐渐围拢了来,似乎在对她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她听不到。 她只知道自己对不起这座遭了重创的城,也对不起所有因她而丧生的人。 有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揽着她上了一辆宽敞裹实的马车中。 李烬霄将自己的暖手炉塞到她手中。 手炉的温暖通过手掌传至周身,她心间的不适缓和了许多。裴雪霁的这具身子也叫她体验了一把女子的柔弱,缺个裘袍就冻得双腿发僵。 李烬霄道:“我很好奇,李云临做了什么叫你看透了他。” 楚天歌道:“不是天生瞎眼,总有睁开的一日。” 李烬霄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最后点了点头,“不管如何,看清了就好。” 楚天歌问道:“你呢,你很早便针对他,是为什么?” 李烬霄坦白,“他的性格我不喜欢。” 楚天歌疑惑的看着他。 李烬霄解释 道:“天歌十三岁时在学堂外院子里喂养了一只野猫,她当作宝贝天天陪着玩着,有一日,我看到李云临偷偷把这只猫抱了出去,扔在了河里。” 楚天歌一惊,这猫她是记得的,当时只觉得猫儿跑丢了,虽有些伤心可也没法子。她在那些时日里李云临天天陪着哄着她,年少的心有了悸动。 “这样的事不仅一件,跟天歌走得近的任何人,他都有办法让人滚蛋。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作孽,再看着天歌一点点的喜欢上他,我一直都觉得天歌跟他不会幸福,但我不敢说,不敢让她伤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天歌听得脊背发凉,心脏跳得极快,有些东西扼住了喉咙,叫她喘不过气来。 李烬霄苦笑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要独占,也能亲手杀死。早知后来的事,我一定会早早拆散他们。” 楚天歌蹙着眉头,一个人究竟有多可怕,她在李云临身上见识了个彻彻底底。 她消化了这一些后,看着李烬霄的眼神深邃了些,“你不觉得楚天歌是妖女吗?你怕不怕她?” 李烬霄被问得一愣,缓缓柔了目光,“我们都与天歌相处了十数年,她先前可有伤害过一人?她化妖,也是因怨恨至极,又或者是上天惩罚我父皇过河拆桥之过。楚太师不冤,但他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父皇,要说定罪……” 他止住了嘴,不再往下说。 楚天歌朝他笑了笑,眼却微微泛红,“谢谢你。” 李烬霄道:“谢什么,我找你另有其事。” “说。” 第五章 火风与蚩蛇之战 “我们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你即看清了李云临的面目,不如嫁给我。” 楚天歌眯了下眼,认真的考虑起他的话。 李烬霄继续道:“太子一旦被废,秉承立嫡立长的原则,我当为储君。且我不介意你清白与否,我若为皇你即为后。” “不介意清白与否?” 楚天歌甚是奇怪,在这个清白比命重的地方,他身为男子怎能不介意。 李烬霄点头,“我需要裴府的权势,我们结盟是共赢的。” 这话倒是实在,裴相只一儿一女,儿子常年被派在外,而裴相身边唯有裴雪霁一个女儿承欢膝下,自是掌中宝心尖肉。 且裴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毋庸置疑,皇上都要对他客气三分,娶了裴雪霁便是有了裴丞相的扶持,无论哪个皇子都不会拒绝这样的亲家。 楚天歌喜欢他的坦白,“你决心要这个太子之位?” 李烬霄眸色深了些,“我心有一人,誓为她争储。” 楚天歌好奇,“五殿下心中的人是?” 李烬霄笑得微苦,“她不在了。” 此时,马车停住,车外侍从道:“公子,裴府到了。” 她下马车前,认真道:“五殿下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在裴府门口看着马车驶远,定定得站了良久。 - 李云临一步步延着土阶而下,地窖里的寒气彻骨,他紧了紧狐裘,跟在其后的侍从钱川冻得直哆嗦。 地窖中有一张透明水晶冰棺,棺中的红衣女子紧闭着双眼,倾国倾城的容貌安详顺从,一动不动,身上贴满黄色的符咒,四肢都各有粗如手臂的铁链锁着。 李云临坐在棺旁,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眼里透着温情。 在这样的寒凉之处,她的肌肤仍是柔软温热的。 “这么久了,你的怒气可消了些?” 立于一旁的钱川更猛烈的哆嗦,棺中锁的这个妖女让他害怕,而太子这样的神态更让他恶寒。是情?这样的情他的确不明白。 楚府被定罪时,太子为避嫌充耳不闻,在楚家处斩前,他就开始接受裴雪霁的心意,与之卿卿我我。可依然抵不住有人提起他之前与楚天歌的婚事。 于是百 姓皆知,太子请高僧,寻求灭妖之法。只有亲手制服了楚天歌,才能堵住攸攸之口对他的议论。 这样的太子,竟然对着已被困锁的妖女流露深情,叫钱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害怕。 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柔荑,她纤细的手腕上因剧烈挣扎过而青紫一片,血迹干涸,狰狞得触目惊心。 他低头吻过她的伤口,“天歌,我真的没有办法,皇位和你我都要。” 钱川收回了目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浑身难受。 - 不出几日,国子监恢复了上学。 楚天歌下意识的走到她原来的座上,差点儿坐了下去,生生得叫自己僵了身子,转而去了裴雪霁的位置。 裴雪霁为了能抬头就看到李云临,拿许多好处换来了李云临的后座。 如今叫楚天歌一抬头就看到李云临的后脑勺,难受的紧。 “一月前的妖火之难,所幸有太子殿下觅得噬灵寒珠,压制了妖女的妖力才得以制服。原先老夫只教授仁义道德,治国之道,经此一难,陛下尤其重视降妖一事,嘱咐老夫与各位探讨下降妖之法,各位可对降妖之法有所了解?” 夫子抚着长须,步在学堂之中,楚天歌心中阵阵发凉。 这是原先她敬重的夫子,如今也是一句妖女称之。 她究竟是什么?是妖,是魔,她不知道。 “裴雪霁,何如?” 夫子走到她身侧,问道。 她陷在思绪中,一时对这名字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的端坐着。 满学堂的人都往她看了过来,李云临轻蔑的提了提嘴角,夫子用手中书敲了敲她的案几,“裴雪霁,你可有降妖之法。” 楚天歌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站起身。 “妖由活物所化,所修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皆有其相克之物,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针对不同的妖物,自有不同的降服之法。” 夫子点头,“对于楚氏妖女,该如何?” 该如何?你让我回答怎么对付自己? 楚天歌咬了下唇,压下了心中的苦涩,“我并不清楚,需要向太子殿下讨教一二。” 众人的目光挪向了李云临。 李云临挑了下眉梢,起身道:“楚氏妖女向火而生,自当以水 克之。噬灵寒珠乃水生圣物,再请道士绘制水符,便可镇之。” 在众人思考他的回答时,夫人满意的点头。 楚天歌问道:“殿下只说了镇压之法,试问如何灭之?” 李云临一怔,转眸看她,眼中多了几分厌恶,“妖力已镇形同废人,只需再一剑贯穿其本体,便可灭之。”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之态,其右座的李烬霄冷冷瞥了他一眼。 随后,夫子又讲了些关于神妖的传说事迹。 “两百年前乾元大陆八国分锯,到处兵荒马乱硝烟四起,民不聊生几十年。咱们太祖皇帝为一统天下许百姓太平,从丹赫起兵,一路所向披靡直至璘河。在太祖皇帝率兵至璘河时,一条银色巨蛇从河中腾出,吐杏间太祖皇帝的几万兵马被冻成冰石。” 楚天歌用手背撑着脑袋,听得险些入睡。 “璘河以北的部落供奉蚩蛇为神,这条巨蛇便是蚩蛇。几年的骁勇善战的强盛兵力在霎间惨败,太祖皇帝跪求上苍相助,此时云开天破,红霞罩空,一只火凤凰盘旋而出,挥翅间冰石融化,兵马全部复苏。” “蚩蛇一声咆哮,怒而跃出璘河在空中与之缠斗,这一场神兽之战电闪雷鸣,天地为之颤抖。最后蚩蛇被吞噬,火凤也伤势颇重。” 听到此处,李云临下意识的按住了臂弯处,他出生时这里只是一个点,缓缓长成了小蛇模样。乾元朝奉凤凰为神,而视蛇类为不详,他这个胎记不能让人看到。 “那一战,我军因有神明庇护名震天下,致使各方势力闻声而怯,最终太祖皇帝得以一统天下,建立乾元朝。” 有人突然道:“九公主出生之日,亦有红霞染天地,火凤盘旋于空!” 夫子点头,“因此,九公主是我们乾元朝的神女,不跪天地,不跪帝王。几日后便是九公主的生辰,亦是每年举国大庆之日。” 楚天歌耸拉着的眼皮精神了些。九公主的生辰,亦是她的生辰。 只是再没有阿爹阿娘陪她过了。 第六章 撞见春景 下学时,李烬霄第一时间凑到楚天歌座旁,“西蒙部落上贡了一批名贵药材,父皇将四叶参赐给了我。” 楚天歌停住了步子,“四叶参?不就是太子参,圣上为什么送你这个?” “这我不知,父皇只说好生收着。”李烬霄清秀的眼眸中一派春风和睦。 “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楚天歌感慨。 他们旁若无人的聊着,前座的李云临将手中书一放,怒及而笑,“裴雪霁,你很高兴?” “自然,莫非你对圣上的赏赐有异议?”楚天歌笑着问他。 李云临眸色微沉,“你是本太子未过门的正妃,近来却与旁人毫不避讳的相处。你可以不要脸面,本太子丢不起这个人。” 楚天歌扼惋道:“不如婚事就此作罢,以保全殿下名声。” 此等大事,竟被她这样轻飘飘的说出口。学堂中还未离开的皇嗣贵胄们瞠目结舌,视线齐齐投向他们这边。 李云临立而逼近她,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扼住了她的下颔,逼令她直视自己。 “你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她被迫对上这双如万丈深渊的冷眸,下颔传来的疼痛似要生生捏碎她一般。 “对。”楚天歌疼得说不出更多的话,只冷傲倔强的瞪着他,恨不得将目光化成利剑,将他这张虚伪的面皮寸寸剐下。 若可以,她真想以自己的身份告诉他,我要与你退婚,而不是那般的不了了之。 李烬霄欲掰开他的手腕,却未能撼动,声色稍厉道:“松手。” 李云临瞟了他一眼,缓缓松开了手,意味深长的戏虐道:“五弟,我与谁有婚约你便窥伺谁,是不是我的人更叫你感兴趣?” 李烬霄脸色微变,刚启唇,楚天歌抢在了他前头说道:“与你有婚约?不是就我裴雪霁一人吗,还有谁?” 李云临微抽嘴角,一时无言,更冷冽的盯着她。 “殿下心里清楚,你和妖女曾经两情相悦的事百姓们不知,但这儿诸位都是记得的。我裴雪霁原本倾心于你,但见你对昔日旧人如此心狠,自然不愿步她后尘,于是对你断了念头。” 这一番话是正儿八经的要退婚的 样子,赵衡、蓝萦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是该劝还是该走,还是该若无其事的继续围观。 李烬霄静静的看着她,她唇色微白,一双凤眸虽含笑,却极力压抑着怨恨的厉光。 李云临眯了下眼,无所谓道:“这门亲事本就是你夜入端木宫脱光了衣服求来的,你后悔了说一声便是,本太子不吃亏。” 这样的羞辱明明是针对裴雪霁的,她似感同身受一般,抿紧了唇握紧了拳头,心间微微发疼。 李云临对她这样气到脸红的表情很是满意。 “退了婚你便是被弃之妇,纵使五弟愿意娶你,皇后能否答应?你且好好想想,再谈此事不迟。” 他大步而出,一些世家子弟随他而去,学堂中倾间少了半数人。 楚天歌绷久的身子一下子塌陷,腿软险些摔地,李烬霄扶了她一把,“没事?” 楚天歌摇摇头,低声道:“他说的对。” 若真擅作主张退了婚,他日裴雪霁苏醒过来,她会不会崩溃?这事是不是做太过了? “母后那边我自有办法,你不必顾虑太多。”李烬霄道。 他们走到国子监外幽径僻静之处,两两相对。 楚天歌道:“我们不必急于婚事,先拖着,我父亲那边与李云临已彻底离心,他更希望你来做这个太子,不明着结盟反而好办事。” “你竟有办法让相爷这么快弃了他。”李烬霄有些意外。 楚天歌道:“裴相要权,也疼女儿,李云临反其道而行,他自然不肯逆来顺受。” 说完,她心中咯噔了下,一时嘴快说茬了,她应该称裴相为父亲。 幸而李烬霄并没发现什么,未有异常神色,只好奇道:“李云临根基未稳,怎会主动与裴相作对。” “他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怎么看。”楚天歌道。 李烬霄点头,看她的眼神深邃了些,“只是我们尚不能定亲,相爷如何能确定我的诚心。” “无需见你的诚心,能一争皇储之位的皇子并不多,你是嫡出身份尊贵,另外就是十皇子,十皇子生母赵妃圣宠不衰,但他比我年纪小了一岁,且身子骨不太好。这个皇位除了李云临外,你是最有机会的,良禽择木而栖,父亲自然会扶持于你。” 李烬霄轻提嘴角,“你一口一个父亲,倒不见你对相爷有维护之意,竟把他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 似有些东西被戳破了般,楚天歌低下头来掩饰面上的慌乱。 “哪怕我不说,五殿下也是明白的。与其矫情媚忠,不如坦诚布公,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李烬霄看着她微红的耳尖,低低笑出声来,一会儿才止住笑声。 “好,你想要的,我定让你如愿。” 楚天歌抬眸,“你知道我要什么?” “不管你要什么,我陪你,我给你。” 李烬霄微扬的眉梢,在这严冬腊月如暖阳湛开。 但这些花言巧语她先前在某人那儿听过各式各样的,当年不谙世事,把每一句话当作海誓山盟,如今却是无论谁说,她也再没有悸动了。 “五殿下不必给我承诺,这世间唯有利益关系最可靠。” 她微微欠身后先行离去。 即将踏出国子监大门时,楚天歌突然停住了脚步,看向右侧的一处好戏。 一个娇弱女子紧紧贴在雪白的墙边,李云临的手在那如柳腰肢上摩挲,薄唇轻含着女子的耳垂厮磨,那女子羞得脸庞通红,身子紧张绷得僵直,眉眼间春意潋滟,显然乐在其中。 这女子是云麾使苏锗之女苏谨,原先倒是没察觉她与李云临有何勾连,太子不至于对她的家世感兴趣,那感兴趣的,便是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了。 楚天歌努力调整呼吸。 墙边的两人俨然有些忘我,李云临的唇缠绵往下,吻上了雪白的脖颈。 她不记得几岁起李云临就时时黏着她。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和婢女外,身旁几乎没有亲近之人,只有一个李云临。 他们顺其自然的有了婚约,理所当然的在一起,她曾甘之如饴的听他许诺,发誓今生只爱她一人,白首不相离。 爱?爱就是当她随着全家下狱的时候,他为避嫌一次也没去看过她。 爱就是在她发疯成魔的时候,原以为会是救赎自己的光,却一脚踹她入地狱。 爱就是她不见天日的短短一月后,他就与别人有了婚约,甚至……在这种谁人都可能瞧见的地方行如此放荡之事。 楚天歌捂住了胸口,难掩这一阵阵的疼痛。 撩拨之下苏谨情难自抑的一声嘤咛,楚天歌终于拉回了魂,慌不择路的逃出了大门。 第七章 生辰一 地窖中,李云临冻得手有些发白,再次给她腕处的伤口换了药,却迟迟不见有好转的趋势。 “疼吗?很疼。” 他深深看着沉睡的女子,“你现在倒是不动了,若不是还有呼吸,我真当你没了。” 侍卫钱川突然下地窖来,“殿下,苏谨小姐求见。” “闭嘴。” 李云临有些慌张的看了眼怀中浑身贴满符咒的女子,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神色毫无变动。 他将女子轻轻的放下,束缚她四肢的链条发出吱吱的声音,蜻蜓点水啄了她的唇,“等我,办点事。” 李云临出地窖后冷斥道:“不要在天歌面前提别的女人名字,她会有脾气的。” “是……” 钱川倒吸了口凉气。提了那又怎样,楚天歌如今跟具尸体有何不同? - 苏谨每日无外乎那点事,送汤送荷包送各种,还有把自己送到他腿上。 冬日寒凉,两人间却是灼热无比,苏谨双臂如泥鳅般挂在他脖上,嗲声道:“殿下喜欢我吗?” 本是极符合氛围的一句话,李云临却感觉一阵冷风贯入了胸口。 喜欢? 他记得自己曾信誓旦旦的许诺,我李云临今生只喜欢楚天歌。 她笑着的眉眼比桃花灼艳,当时盛开的心动纯粹而灿烂。 可如今胸间跳动的是什么?腐朽肮脏污秽,在不断的发烂发臭的灵魂,如同他身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他把窝在她胸口的女子一把推开,淡淡道:“该回去了。” “我不想走,裴雪霁可以呆到那么晚回去,我也要。”苏谨没脸没皮的又贴了上来。 他轻佻得抬起她的下巴,“你要跟裴雪霁比谁更贱?你赢了。” - 腊月二十五,九公主生辰,前不久的浩劫耗费了国库许多银两,本该合宫节俭度日,但这般庆事,仍是不逊于往年奢华。 美人舞袖,歌姬莺音绕梁,这场宫宴香艳而炊金馔玉。 楚天歌本来好端端坐在裴相身侧,皇帝亲自给她指了座,“马上就是夫妻了,合该坐在一起。” “是,雪霁这就过去。” 楚天歌扯了个生硬的笑容,顺着皇上所指坐到了李云临身侧。 李云临没正眼看她,面无表情的喝了口酒。 邻座的李烬霄举杯敬她,问道:“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玉如意,你呢?”楚天歌道。 李烬霄道:“我弄了一大箱民间话本,我这个九妹在宫里头憋惯了,最爱看那些。” 楚天歌点头道:“五殿下有心了。” 而此时,婀娜腰肢的苏谨踩着舞步入了大殿中,一身烟水百花裙轻盈摇曳,青丝如墨染随着她的婉转飘逸翻飞。 以她的家世是上不了这样的席面的,竟然主动献舞,跟歌姬一般卖弄风骚,真当是豁了出去。 楚天歌看了看李云临的神色,他淡然自若没有一丝异色。 李烬霄捻着酒杯,一双俊目微眯着,感叹道:“好歹也是个闺秀小姐,腊月天穿这么薄的衣衫,也不怕冻坏了。” 楚天歌调侃,“该怜香惜玉的另有其人,轮不到你。” “我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到处采花的癖好。” 他两相视一笑,李云临自是听懂了,不以为然的哼了声。 舞罢,苏谨正欲告退,皇后喊住了她,“你舞得极好,叫什么名字?” 苏谨低头道:“回皇后,臣女是云麾使苏锗之女苏谨。” 皇后惊讶道:“原来是苏大人之女,这就好办了。” 正当众人疑惑着好办了何事时,皇后侧身面向皇上道:“陛下看此女如何?” 苏谨身段相貌都是上好的,皇上又打量了一番,道:“此女甚好。” 皇后得此答复,大袖一挥,“既然如此,臣妾便做了这个主,让苏谨入宫伺候陛下。” 皇上朗朗笑道:“皇后淑德,是朕之幸。” 殿下的苏谨却双腿发软,一个哆嗦跪倒在地下,单薄的身子频频打颤。 席间众人都察觉了此女有不甘愿之意,皇上的脸色也随之僵冷。 楚天歌朝李云临挑了下眉,调侃道:“这苏姑娘做什么呀,是有了心上人吗?” 他两个若已有苟且之事,苏谨残破之身势必不能再伺候皇上,而当众抖出此事,皇上必会对李云临心生恼怒。 李云临不屑的哼了声,冷冷的瞧着跪在地上的苏谨。 皇后疑惑道:“苏姑娘这是做什么,你不愿做后妃?” 苏谨磕了个头,鼓 起勇气道:“臣女已有心悦之人,还望陛下娘娘成全!” 竟然有女子当众拒绝为妃,皇上的脸色已然很难看,不言语。 皇后皱眉道:“你心悦的男子是什么人。” 楚天歌等的就是这精彩的一幕,她看着苏谨往这边看过来,视线停留在李云临的身上,与他冰冷的目光交错之后…… 苏谨收回目光,朝皇上皇后再磕了个头,“臣女心怡五殿下!” 此言出,满堂哗然,李烬霄猛得站了起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苏谨两行眼泪随之垂落,楚楚可怜,“五殿下,苏谨是真心喜欢你的。” 李烬霄惊愕之余,看到李云临得意的提了提嘴角,俨然在耻笑他。 皇后作为五皇子生母,亦是勃然大怒,却不好发作,“你该不是随意扯了个人,来替你的心上人担事?” 苏谨摇头,“不是的娘娘,臣女当众袒露心意,是因臣女已委身五殿下,臣女斗胆,想嫁五殿下,哪怕为妾!” 她竟能如此瞎掰,李烬霄坐了下来,自嘲的笑了笑。这戏原不该是这样唱的。 好一个李云临,竟然有这样的傻女子为他去攀污五皇子。 楚天歌酝酿了下情绪,起身冲到了苏谨身边,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破身了?贱人,你竟然这般勾引太子!”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众人噤声,皇上失笑,提醒道:“雪霁,这苏姑娘苟且的是五皇子,并不是太子。” 楚天歌愤愤道:“陛下有所不知,她日日去端木宫找殿下,我撞见了她无数回,亲眼见过她与太子殿下不顾场合的亲密,的确是个不要脸的女子。” 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众人皆知她中意太子殿下,没人比她说这话更叫人确信的了。 李云临嗤道:“众人皆知你最近与五弟来往密切,且早已有与我退婚的打算。岂不知你现在所言所行,是为了袒护谁?” 楚天歌眼中掠过一丝寒凉,很快就被面上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掩了去。 “我要与你退婚那都是气话,还不是为了你跟苏谨的事。你总说与苏谨止乎于礼,如今她破了身是怎么回事?!” 李云临额边青筋跳了跳,这个女子演起戏来声泪俱下毫无破绽,眼下这 个锅很难再甩到五弟头上去了。 皇后合时宜的浅笑道:“这事儿本宫算是看清楚了,苏谨姑娘是担心太子和未来的太子妃起争执,才谎称中意五皇子的。雪霁啊,男人总要三妻四妾的,何况他是太子,本宫劝你宽宽心,大度些,木已成舟,就让太子纳了她。” 殿中的人们静寂如斯,李云临脸色沉得没边,楚天歌满面委屈,倒是苏谨听了皇后的话,凭空生出些期待来。 皇上凝眉,眸色深了些许,摆了摆手,“好了,把苏谨带下去,此事就让孩子们自行解决。” 楚天歌挂着泪欠了欠身。 “陛下,娘娘,臣女身子不适,出去透透气。” 在她出去后,皇上又道:“云临,去哄哄你的太子妃,你已经废过一桩婚事,再废,天下人会耻笑你的。” “是。”李云临起身。 第八章 生辰二 御河中一盏盏河灯顺流飘来,楚天歌怕水,便只能离岸三尺看着。 身后一个脚步声走近,点点森冷的声音落在她身侧。 “我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裴雪霁。” 熟悉的龙涎香入鼻,楚天歌下意识抵触,远了他一步,“你早就知道了今日要发生的事,所以让她攀咬五殿下?” 李云临冷冷道:“皇后安排她献舞,还能有何好动机。” “皇上若成人之美,将她赐婚给五殿下,苏谨还有活路?”楚天歌说。 “那又如何?”李云临斜睨着她,眼里没有丝毫动容。 明明该早已习惯他这样的冷漠,楚天歌心里仍控制不住的难受。 她望着河中那一盏盏明亮的河灯,不知承载着多少天真女子的心愿。 “你既然知道皇后的用意,早几日纳苏谨为妾不就好了,何必非要给她一条死路。好歹,你们也曾欢愉一场。” 李云临甚觉好笑的冷哼了声。 “如今这样不好?到底还是你赢了。父皇让我出来哄你,便是信了你的话。我在父皇眼里成了利用女子给兄弟泼脏水的人。” “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楚天歌道。 月光下,她的眼神清冷而皎洁,他突然发觉这样一张他原本不屑一顾的脸,其实还挺耐看。 他伸手去抚她的脸颊,却被她别过脸避让开来。 “你一定要与我作对?”他声音低哑,有些发冷。 楚天歌轻勾嘴角,眼里透着凉薄,“喜欢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只能跟你做对。” 李云临收回了手负在身后,“扶持五弟这条路并不会太容易,他也不一定会娶你。你放着现成的太子妃位不要,却大费周章去搞那些名堂,是不是傻。” 楚天歌侧过了身,摇头,“人傻一次就够了。” 李云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突然眯起了眼,捏住她的下颔,呼吸加重,“你是谁?” 他这动不动捏人下颔的习惯真叫人不适,手劲还挺大,楚天歌一时挣不开。 “我能是谁?你看看这张脸,我能是谁?” 她尽量让自己眼神看起来理直气壮,却难掩那一点心虚。 李云临的目光又逼近了 她一些,“那你说一说,我们在哪里有的肌肤之亲?” 一上来就是这样龌龊的问题,楚天歌险些吐了出来,硬着头皮猜道:“在你的寝殿。” 李云临愣了下,神色复杂的打量着她。 楚天歌缩紧了眼眸,察觉到不妙,惶恐的要挣脱他,他松开了下颔却扼住了她的手腕,低哑着声逼问道。 “你是谁?” 一股惊慌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楚天歌不断的摇头,“我是裴雪霁,我是……” 不远处李烬霄披着雪白的裘袍向这里走来,楚天歌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五殿下!” 李云临心由不甘的松开了她。 楚天歌摆脱了禁锢,疾步走到李烬霄身边,胸膛起伏得厉害,强作镇定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李烬霄的目光从李云临身上淡淡扫过,回落到她眼中时已温润如雪,“里头甚是无趣,我们出宫去逛逛。” “好。” 楚天歌点了下头,有说有笑的一块儿走远。 李云临看着他们背影,在原地站了片刻,胸间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着。 - 马车在一家偏远僻静处停下,楚天歌下车只看到一间小面馆。 “五殿下竟也喜欢来这种地方?” 李烬霄道:“几家名酒楼的味道与你府中并无区别,既然出来了,就尝尝乡野间的味道。” 掌柜见来者衣衫华贵,仪态不凡,哈腰恭敬的请入内,仔细擦了好几遍桌子,又多燃了几盏烛灯,角落里的矮石床上铺了一层絮被,有个五六岁的女孩在上头缩成了一团正睡着。 李烬霄掏出一掂白银,“本公子要亲自做面。” 掌柜接待过不少贵客,但无论什么样的客人都不曾有过这般要求,呆愣过后应道:“好叻,公子里面请。” 楚天歌在外头等着,这家面馆她是知道的。 她曾路过此处,见几个恶霸正在这里敲诈掌柜的,她便顺手管了这桩闲事,将这几个恶霸扭送至顺天府尹。 说到底,也幸好这里偏,才不至于在自己造的那场浩劫中化为灰烬。 心好不容易安定了几分,又扑通扑通跳得狂躁不安。 李云临已经对她有了怀疑,该怎么办? 而里头。 李烬霄在掌柜的指点下捞面下汤。 掌 柜问道:“公子要做长寿面,今日可是贵夫人的生辰?” 夫人? 李烬霄微愣后,唇边扬起个舒畅的弧度。 “是的,但你别说出来,她不爱过生辰。” 掌柜甚觉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 “面来咯。” 李烬霄端着面撩帘走出,清俊的脸上多了些烟火气息。 这碗有些烫手,他放下后哈了几下手心,“我现在觉得,每日端饭菜的婢女真不容易,得回去加月俸。” 楚天歌原本心间的沉闷一扫而空。 李烬宵拔了筷子递上,又摊开手让她看手掌,他娇生惯养的肌肤,哪经得起面碗的温度,此刻已红了一片。 “今日被苏谨攀咬了一口,手到现在还痛着。” 楚天歌眨了眨眼,“我帮你咬回去了。” 她尝了口面,有些咸,但仍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 乾元的子民无论王公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在生辰之日都会吃一碗长寿面图个吉利。 今日是九公主的生辰,亦是她楚天歌的生辰,她原本以为今日是吃不上这碗面了。 李烬宵见她红了眼,不知所措,“怎么,是太难吃了吗?你不必勉强吃掉它,可以叫掌柜再做一碗。” 楚天歌摇头,一双清澈的眼眸在红烛下闪烁着水润的光芒。 “我阿娘也给我做过面,差不多的味道。” 只是当时吃了一口便嫌难吃吐掉了,如今再想尝,却是再没有了。 李烬宵沾沾自喜道:“要不要我再去做一碗,让你吃个透?” 楚天歌一口面呛在了喉咙里,猛烈咳嗽了一番,连连拒绝。 “不,不必了。” 李烬宵捏袖给她擦了擦嘴,“好……不如我们还是去城中买番薯吃。” 第九章 纸条 在这样凉的冬夜,手捧着香喷喷的番薯逛大街,时不时的啃上一口是极舒服的。 但李烬宵的手嫩,他那只番薯在两只手掌中不停的翻动自顾不暇,又倔强的不肯交给侍从。 楚天歌从他手里拿了过去,递给了街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乞丐,这才解放了他的双手。 李烬宵刚松了口气,就被她拉进了医药馆,楚天歌买了瓶药膏后抓过他的双手,让他摊平了手掌抹药。 她低头的样子很认真,思思凉凉的药膏涂在掌心,也轻轻挠着他胸间那颗砰砰跳得厉害的玩意儿。 她涂完后,把药瓶塞到他手里,凑近了些,轻声道:“今后离我远些。” 李云临已有怀疑,一旦被戳破,她还得遭世人讨伐会被千刀万剐,与她亲近的人也免不了被口诛笔伐,离她远点,自然最好。 “为什么?”李烬宵欢悦的心沉到了谷底,皱紧了眉头,想不透她突然的转变。 “避嫌啊,傻子。” “我不需要避嫌。”李烬宵脱口而出,有些不高兴。 楚天歌点点头,“我知道,正因为你特别好,我才不能害了你。” 他们并肩走出了这间药馆,李烬宵低头抿着唇不言,脸色如乌云罩顶一般暗沉。 直到上了马车后,温暖的车厢里他们相对而坐,他开口道:“其实你不必担心,旁人若有闲言碎语,我刚好顺势娶你……” “还不是时候。”楚天歌轻声道。 她仔细思虑过,五皇子确实人摸人样,但她占有裴雪霁的身子,利用这个身份挑拨裴相与太子的关系,擅作主张要给她退婚,已是过分之举,总不能再让她嫁给别人,毕竟身子早晚要还的。 李烬霄沉了眸色,“你心里还有李云临?” 楚天歌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缓缓才反应过来,裴雪霁也是喜欢李云临的。 她按下了砰跳不止的心脏后,淡淡道:“没有了。但朝三暮四的名声总归不太好。我是女儿家,有些事总要顾及的。” 李烬霄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口气轻松了些。 “我今日还送了你一个小东西,托人交给了青苔,你回去便能看到 了。” “什么?” 李烬宵卖了个关子,“回去你便知道了。” - 一只软软的灰蓝色小猫窝在她怀中,这小家伙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也不走几步路,懒的眼睛都不屑睁大。 楚天歌爱不释手的抱着它。 “叫你什么好呢,你这么懒,就叫你小猪儿好不好?小猪儿,小猪儿~” 青苔从她手中接过了小猪儿,“小姐,时间不早了,得去国子监了。” 楚天歌“嗯”了声,“你帮我照顾好小猪儿。” 她出门后,青苔的眼帘微不可见的动了下,眸子闪过一丝异色。 - 蓝萦似乎在国子监外等了她良久,一见她就亲昵的搂住了胳膊,“昨日才知道你跟太子闹别扭了,你心里憋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天歌挤出了一脸苦色,“无事。” “那你什么时候跟太子成婚,婚事定了吗?” 楚天歌顿了顿,回道:“不知道,这事由不得我做主。” 国子监硕大,进了大门后还有弯弯绕绕好些路。 “你当初说,无论太子心里有没有你,你都要嫁他,只想留在他身边,如今只差一步大婚,你倒不急了?” “急也没用。”楚天歌刻意加快了脚步,不想跟她说太多话,言多必失。 学堂的门近在咫尺时,蓝萦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喜欢五殿下。从前我们说好的,太子是你的,五殿下是我的。” 楚天歌敷衍的“嗯”了声,“你自己努力。” 然后从她臂弯中抽身,疾步进入了学堂。 时间已不早,学堂里人坐得七七八八,李烬霄也已端坐着看书。 而裴雪霁的位置上,竟然坐了李云临。 又想搞什么事情? 楚天歌沉着眸色,走过去道:“让开。” 李云临挑了下眉,伸出了手,懒散道:“拉我,坐久了起不来。” “腿麻了?” “嗯。”他回应的声音酥酥麻麻。 楚天歌对着他的小腿重重踹了一脚。 “治好了吗?” 李云临吃痛,用手捂住了小腿,眉宇皱成了川字,细了嗓子,“很疼的知不知道。” 他有些撒娇的模样很突兀,楚天歌突然想起当初那个李云临,拿小虫子吓唬她,被她捶打了一通后,露出白皙的 手臂上几道微红给她看,委屈巴巴的说,很疼的知不知道。 那时候她会着急的说,哎呀,赶紧叫太医,不然就愈合了! 可是现在的楚天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了,这一脚踢的是真的重。 楚天歌见他仍没有走的意思,冷冷瞪了一眼后往前坐到了他的位置上,交换了两桌上的书。 幸而昨天说的那番话李烬霄听得很明白,一直端坐着看书,没投来异样的神色。 楚天歌打开书,一张纸条突兀的夹在书中,上头的字迹工笔清俊,她再熟悉不过。 寥寥几个字,看得她眼睛发涩心头作痛。 片刻失神之后,她又想起了那日他眼中的绝情。他并非为了阻止那场浩劫而对她动手,他心中没有正义,没有百姓,只是怕她的所作所为拖累自己而已。 然后又是国子监墙边他吻着苏谨,从耳垂缠绵到脖颈的画面,每一寸春光都耻笑着她曾经自以为是的爱情。 她正欲撕了这张纸条,却在那一刹间心念微动,又将它好好的折进了衣袖中。 李云临微微后仰,出神的看着她的后脑勺,她居然没有扔掉也没有撕掉,更没有恼怒,还把它收藏了起来? 下学后蓝萦又来跟她一块儿,楚天歌任由她挽着,到了国子监大门口时蓝萦意外的叫出了一个名字,“苏谨?” 楚天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娇小可人的苏谨站在门边。 苏谨家父是从四品官员,但乾元朝的国子监二品以上官员的嫡系子嗣才能入学,苏谨是没有资格的,她要找太子只能在门口等。 蓝萦哼了声,“这贱人还挺黏的,不管她勾搭的到底是五殿下还是太子,对我们都不是好事。” 第十章 烈火山庄 “你放心,她勾搭的不是五殿下。” “嗯?是太子?那你不打算去撕了她?”蓝萦对她的冷静有些疑惑。 很快,已到了门口,楚天歌原想视若无睹的走过去,苏谨却直接迎了上来。 她一脸的委屈,低声下气央求,“姐姐,过去是我不好,你能不能看在同是女子的份上,帮一帮我?” 苏谨当众跪了下来。 楚天歌嘴角微抽,这姑娘今天不是来找太子的,竟是找她的? 楚天歌还未开口,蓝萦嗤之以鼻道,“谁是你姐姐,雪霁哪来你这么有出息的妹妹。” 苏谨挂着泪磕了几个头,“姐姐,我只求做个妾,我没了清白,嫁不了太子只能去死了!” “你先起来,”楚天歌无奈的轻叹,“你太傻了,拿清白孤注一掷,却不知他没有心。” 苏谨做好了被拳打脚踢挨耳光的准备,当众哀求也是赌她不能拒绝。一旦拒绝了她裴雪霁就是容不下太子娶妾的妒妇。 可谁知,她竟然如此心平气和,还说太子没有心? 纷纷往外走的学子都停下了脚步,远远近近的瞧着她们。 苏谨柔柔弱弱的正欲起身,突然一脚横出,踹在她肩上。 她身子吃痛,狼狈的摔倒在地,本就挂着泪的眼框更是通红,痛苦不堪难以置信的仰望着踹她的男子。 李云临冷冷瞪着她的眼神,仿佛是要活吞了苏谨。 楚天歌怒道:“干什么?她是你的女人啊!” “她不是。”李云临一字一句的说。 坐在地上的女子摇摇晃晃的起身,如同一支寒风中被折下的花枝,满面泪水苍白的唇色似被这凉薄伤透了心。 “殿下,我如何不是,我……” 话未完,李云临一耳光扫在她脸上,“人尽可夫的贱人,敢攀污本太子,滚。” 苏谨捂着吃痛的脸颊,眼里盈满水花模糊不堪,不敢再开口,只无助的摇着头。 她原以为昨日已为太子豁出去攀污五皇子,他心里自是感动,也会因裴雪霁坏事而迁怒,可不想竟是这样无情的局面? 昨日大殿上她当众如此,若不能嫁于太子,她这辈子就毁了,只能自挂白绫。 楚 天歌轻叹过后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挪了一步站在李云临面前。 李云临道:“我对她不感兴趣。” 楚天歌胃酸上涌,忍住了扇他巴掌的冲动。 “我即是未来的太子妃,就做了这个主,替你纳苏谨为妾。” 李云临没看到他预想中的愤怒,没看到她眼中有一丝一毫的醋意,只有对他为人处事的失望透顶。 怎么会这样? 李云临低低的冷笑了声,“你能做这个主,前提是你做了太子妃。与我大婚之后,再择日纳妾。” 楚天歌抿紧了唇,迟迟无法应下。 “你莫非以为自己还未过门,手就能伸到我这儿来了?”李云临逼近了几分。 楚天歌磕了下眼,沉淀了由心而生的寒意,嘲弄道:“太子殿下莫非以为,我已大度到为了给你娶妾而与你早日完婚?我愿成人之美,只是不想世人说我裴雪霁妒妇罢了。但若殿下执意要负这个姑娘,我也没有办法的。” 她又附到他耳边,小声说:“别说对她不感兴趣,你在那堵墙后如何的风流,我不幸亲眼目睹。劝你做个人,李云临。” 说完,她微笑着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李云临心中反复嚼着那几个字眼,亲眼目睹了…… 他神绪被搅得糟乱,看向不断抽泣的苏谨更是怒火中烧,走近了几步,冷冷开口。 “苏谨,你量着昨晚她已惹恼了我,今日特地来挑衅她,是想她对你动手,博我的怜爱?” 字字正中肺腑,苏谨止住了抽泣,睁大了楚楚可怜的眼睛。 “呵,”李云临冷笑道,“早知你这么蠢,我根本不会碰你用你。再敢卖弄到她面前去,就等着做军妓。” 苏谨脸色煞白,霎时都忘了认错求饶。前些日子的温存似梦一场,从未存在过一般。 李烬霄在一旁看了许久,这才走到他身边,“苏大人好歹是从四品云麾使,三哥如此行事,岂不惹人寒心。” 李云临瞥了他一眼,“你巴不得我娶苏谨为正妃,废了某一纸婚约?” “三哥莫非不知,某一纸婚约早就废了。”李烬霄浅笑道。 李云临微怔,眼色沉闷。 李烬霄继续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三哥要的太多了,别到最后翻了船 一无所有。” 李云临冷哼,“你与我有何不同?” 李烬宵不再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之离去。 - 有了这只猫儿楚天歌的脸上时不时有了笑容,青苔呆呆地看着,鼓起勇气的问了句,“小姐,近来你与五殿下来往密切,反而没再找过太子,小姐是不是喜欢上五殿下了?” 楚天歌微愣,“我跟五殿下只是朋友。” 青苔还想追问,一个身影翻墙而入吓了她一跳,“五,五殿下?” 李烬宵站稳后拍了拍手,身上还沾了雪,漫不经心道:“不爬一次墙檐,都不知相府的檐上雪竟然这么厚。” 楚天歌惊道:“青,青苔,你去院门口守着,有人来通报一声。” 青苔应声出去,关上院门前疑惑万分的打量了他们一番。 楚天歌伸手拂去了他肩上的雪,怀中的猫儿转过脑袋,软软的瞄了一声。 “这猫认得你?” 李烬宵道:“它是在我宫里出生的,自然认得。” “你是宫中奶猫太多了,养不过来,才给我塞了一只来?”楚天歌眨了眨眼。 李烬霄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这是我宫里最好看的那只,也是最乖的。这真的是我用心给你挑的礼物。” 楚天歌嘴角微扬,问起了正事,“找我何事?” “你可知道烈火山庄?” “自然知道,烈火山庄坐拥的高手与珍宝不计其数,江湖上第一剑客便是为烈火山庄效命的,传闻庄主有通天占卜之能,朝廷早已想将烈火山庄收为己用,然其庄主执意远离朝堂,且不涉天下纷争。” 李烬宵点头,眸色深邃。 楚天歌有所领悟,“你想要拿下烈火山庄?” 尽管院中只他们二人,李烬宵还是压低了声音,“近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消息,两百年前火凤凰与蚩蛇一战中,火凤凰的一缕血魄流落世间,普通人得之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妖魔得之可修为大增。” 寒风掠过,楚天歌身子有些发冷,便请他入了屋中,将猫儿放在一边,火盆中加炭,心中思索着他说的话。 “若有此物,无论谁得了都会消食殆尽,怎还会放出消息来,只怕是个陷阱。” 第十一章 梅 “烈火山庄之所以有此名,是因庄中池里供奉着一圣物,此物致使池水如火焰长年不灭,而这圣物究竟是什么有何用处,暂时无从得知。” 猫儿懒洋洋的蜷缩在绒毯上,楚天歌在火盆旁搓着手。 “你派人去过了?” 李烬霄点头,“去五十个活着回来一半。” “别在这种事上继续折损人手,近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和皇后千万要稳住。” 近来,辽城巡抚使所携救灾的五万两黄金被劫,其监守自盗的谣言四起,虽仅为谣言,但办事不力的罪责确凿,巡抚使被搁职,留金陵城查处。 而这辽城巡抚使,正是皇后的亲哥哥,李烬霄的亲舅舅。 李烬霄顿了顿,道:“你有没有觉得父皇偏心李云临。” “即已立太子,为稳社稷,自然扶持于他,为他拔除障碍。” 楚天歌双手搓暖和了,起身沏了热茶。 李烬霄接过,若有所思,“先前都以为李云临不受宠,父皇也从未对他关怀亲近过,如今这手笔才叫人看透了父皇的心思,他心中属意之人本就是李云临。” 朝廷赈灾,何时动过五万两黄金这么大的手笔,又任他舅舅为辽城巡抚使,李烬霄察觉到不妙。可明知天子有削权之意,却无可奈何。 楚天歌道:“李云临过河拆桥的性子得了你父皇的真传,他看着喜欢。” 李烬霄低笑出声,好一会儿都合不拢嘴。 楚天歌定定的看着他,“我在说你父皇,你这么高兴,是亲爹吗?” “他的确过河拆桥,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他浅笑的眼中隐隐失落,楚天歌心里有些被同化的感受轻轻延漫。 皇帝能登临九五,杨氏与楚太师功不可没,到头来得了怎么个下场?楚氏满门覆灭,杨氏皇后空有其位,李烬霄虽有嫡子之尊,看着享尽荣华,实则受尽薄情。 在皇帝还没登基时,皇后小产三次,在杨家的压迫下,潜邸中伺候的人手大换之后,五皇子李烬霄才平安降生,至此,皇后再无身孕。 楚天歌感慨道:“帝王之家只有君臣,而无父子,更无兄弟。” 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院中青苔大声嚷嚷着,“太子殿下,小姐在小憩呢!您让我先去喊她。” 如此大声像是提醒着里面一般,李云临更是疾步往屋里去。 楚天歌推开屋门又顺带着掩上,不急不缓的走到他面前,阻了他的步子。 “殿下何事?” 李云临望了望那扇虚掩的屋门,眼色晦暗不明,“原想约你去茵和园赏梅,但这天气寒凉,我们进屋坐坐就罢了。” 楚天歌伸手拦住了他,“赏梅。” - 雪地寒梅,瘦骨香销。 楚天歌完全没有赏景的心思,草草的走完一圈就往园外去。 “我知道是谁在你屋里。”他淡淡道。 楚天歌不屑的扯了扯嘴角。知道又如何,只要没抓到现行,就是空口无凭。 李云临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无论怎样的都不可能是你这样的。 楚天歌淡淡笑了笑,“我说了实话,殿下就会成全吗?” 李云临微微鄂了一鄂,嘴角上却带着笑,“不会。” 楚天歌按下了他游走在颔间的手,“喜欢你的女子很多,但绝不会是我。” 李云临微眯着的双眸透着隐隐的恼火,忽得扣住了她的后脑,自己则低头迎了上去。 楚天歌反应极快,两唇相交之时狠狠咬住了他。 李云临的身体僵了一僵,手上的劲道反而更大,非但没有松嘴,反而带着血的腥甜之气反啃着她。 尤记得那一年,她躺在国子监绿草荫生的宽阔草地上,头枕在他膝上,睁眼就能看到他和朗朗晴空,而他低头落吻,双唇相交时,她胸间似有小鹿跳得欢快。 突然有起哄声围绕了他们,她和李云临慌忙分开,彼此红了耳根。 从两小无猜到青梅竹马,再相知相爱的出双入对…… 可他终究不是当初的少年郎,他是踩着她楚天歌而扶摇直上的乾元朝太子殿下。 是她的噩梦,是她如今恨入骨髓的人。 楚天歌正恨不得咬断他的舌头时,听到一个尴尬的声音从旁传来,“太子殿下,你们也在这里啊。” 李云临终于松开了她。 楚天歌把满嘴的腥味咽了下去,恶狠狠的瞪着他,若不是赵衡和赵青锦越走越 近,她早就一耳光扇了过去。 李云临抬起手背轻轻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迹,带着嘲弄的笑,“你就这么恨我?” “是厌恶。” 她强调纠正,转而面向赵衡兄妹时一派温煦,“这么巧。” “是啊,这么巧。” 赵青锦的脸色有些尴尬不自然,俨然是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她走到楚天歌的身侧挽上了她的手臂,“我病了这些时日,你也不来找我。” 楚天歌这才想起来,裴雪霁与蓝萦、赵青锦三人关系不错,而赵青锦近来身子不适,连学堂都没去。 楚天歌拉上了她的手,“你伤寒初愈,不宜吹风,我送你回去。” 其实她也是找一个借口脱离。 待她俩走远,赵衡意味深长的看向李云临,“太子从前对裴雪霁毫无兴趣,现在这是怎么了?” 李云临轻轻笑了笑,“仍是没有兴趣,不过她是我的太子妃。” - 厚严的车厢中,锦锻车帘放下的刹间,楚天歌强撑着的情绪迅速崩塌,脸色成了惨白一片。 赵青锦轻拍她放在膝上的冰凉的手,“先前太子与楚氏妖女在一起时,你千方百计的要抢人,如今总算是你的了,不要因为一个苏谨而跟他闹这样的脾气了。” 楚天歌的眼皮跳了跳,这楚氏妖女说的可不就是自己。 起初她听到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会难受,现在听多了,不会再有很多情绪,但也不能做到毫无波澜。 赵青锦继续道:“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何况他是太子。你们的婚事来之不易,也不是说取消便能取消的,收收心。” 楚天歌垂下了眼眸,“若是你呢,这样的男子你要不要?” 赵青锦有些不自然的叹了口气,“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倒是你,之前脱了他也没有碰你,如今他亲吻你了,这样的转变你还不知足吗?” 楚天歌仿佛遭雷劈一般僵了身子。 如果之前李云临并没有碰过裴雪霁,那日他问第一次肌肤之亲在哪里,她的回答已然暴露。 若他能肯定裴雪霁被别人的魂魄上了身,为何没有再问?为何会这般若无其事的跟她相处? 又或者是,后来李云临碰过裴雪霁,只是赵青锦不知道而已。 想到此处,楚天歌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她只轻轻点了个头,“你说的对,我会考虑的。” 赵青锦仔细打量了下她,杏眼中满满的疑惑。 “原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不该来打扰,但我瞧着你十万个不乐意,才让哥哥出声的。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哪怕你心里没太子了,也得面上顺着他,毕竟他是太子。” 楚天歌微微一笑,“我明白,谢谢你。” 第十二章 星象 回到相府中时,她院中多了个雪人,这雪人用龙眼核点了眼睛,萝卜装了鼻子,红枣做了嘴巴,脖间还系着一条雪白的裘领。 楚天歌抬头看墙檐,檐上的雪又塌陷了些,想必他还是翻墙走的。 她轻轻取下了雪人的裘领,拂去了上头星星点点的雪。 - 年后,春暖花开之时。 宠妃赵氏有孕的喜讯响彻朝野。 皇上已五年无子嗣,如此一来龙颜大悦,借故封赵氏子十皇子为五珠宝亲王。 众皇子中的第一个五珠亲王,且年纪尚小,不得不叫人唏嘘。 “怎会是十皇子先受封亲王?不应该是五皇子吗。” “赵氏十年盛宠不衰,那皇后就是个摆设,什么嫡出不嫡出的,皇上喜欢谁谁才尊贵。” 楚天歌从旁走过,这说得正愉快的两人便噤了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自从上次李云临霸占了她的位置,他们就彻底换了座。 夫子来前,李云临前倾了身子,小声道:“我父皇五年未有子嗣,太医都说父皇坏了身子,赵氏肚子里这个我看悬。” 楚天歌轻勾唇角,“悬不悬的,殿下你最清楚了。” “什么意思?” 李云临懵了下,眉间微皱,迟迟没明白她的意思。 - 几个太医颤颤栗栗的跪在殿中,众说一词。 “陛下,您的确在上次染病中伤了根本,几乎不可能再有子嗣,为保皇嗣血脉纯正,臣等不得不冒死禀明!” 皇上沉着脸色来回度步,“也许会有奇迹,朕不想冤了赵妃,此事不可声张,朕会查。” 太医退下后,密探张守受诏入殿。 “秘密搜查赵妃寝宫,不可打草惊蛇。” “是。” 皇上正满腹疑虑之时,钦天监求见。 “陛下,昨日臣看到雏燕遮栾星的星相,此星相乃似月非月,非月又是月之意,还请陛下务必对龙嗣之事慎重!” 皇上皱眉道:“为何一定是龙嗣有异?” 钦天监磕了个头,“回陛下,栾星所指龙子,而燕星所指龙孙,燕星遮栾星,此为龙孙替龙子之意啊!” 何为龙孙替龙子,意在赵妃肚子里这个孩子,并非龙子而是龙 孙。 “胡说八道!”皇上怒而拾起灶台砸到他脚边,未干的墨迹溅了一地,染污了钦天监的衣衫。 钦天监俯首在地,颤声道:“陛下,此为星相,非臣妄议。” 皇上渐渐的冷静下来,想起太医们说的话,自己早已无子嗣之能,但如今钦天监所说,又意在赵妃的通奸之人是他的皇子之一。 究竟确有其事,还是有人陷害赵妃? 事关赵妃,又事关他另一个皇子。 皇上眯了下眼,敛去了眸中寒光,“朕知道了,星相之事你不可同任何人说起,泄漏一个字,死。” - 夜间,李云临突然收到父皇急诏,眼皮不安的跳了跳。 能有何事? 皇上屏退宫人后,大手一挥,一堆纸条纷纷扬扬的落在李云临面前。 他抓住其中一张,阅后奇怪的皱紧了眉头。 “这是你写的?”皇上的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语气。 当然是,他这两个月间,每日都会往楚天歌的书里塞一张纸条,而她每每都会塞入袖中,为了纪念自己的坚持不懈,他甚至在纸条上署了日子。 可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看到太子这般难堪的神色后,更加断定了心中猜测,“孽畜,跪下!” 李云临双膝落地后,不解道:“父皇,儿臣给裴雪霁写情书,有错吗?” 皇上微愣,仔细想了想后,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倒不如随意诌个女子出来。裴雪霁?你与裴雪霁关系不合,你不喜她,朝野上下几个人不知道,你会给她写情书?!你这个孽障,到现在铁证如山,还不承认吗?!” 李云临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也有些东西茅塞顿开。 为何每一次她收起纸条后会有那样满意的笑容,为何她会说赵妃的皇嗣悬不悬他最清楚。 她利用自己的心意造了个锅,死死的扣在了他头上。 李云临低低的笑了一声,似是对自己的嘲笑。 缓缓后,他抬头看着震怒的父皇,平静道:“父皇,儿臣若折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皇后,是五弟。” 皇上怔了怔,沉着脸不言语,这些他并非没有考虑过。 李云临又道:“父皇莫非忘了,母妃是怎么被害死的吗?” 当年皇帝还只是个王爷 ,一时宠爱李云临的母亲,终究使李云临的母亲被逼死在潜邸中。 皇上眉间的阴沉之色散了些,微垂了目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大袖一拂,背过身去。 “朕和子冉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此事确有疑虑,可他已子嗣无能,赵妃的身孕从何而来? 加之钦天监的话和物证,且这个儿子本就喜好女色,苏谨一事尤可见。 不是这个好儿子做的还能是谁? 李云临闭了下眼,沉声道:“父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一个坐收其利的渔翁。” 皇上眼中闪烁了下,终究长叹了一声。 “罢了,朕会另外借由处死赵妃,至于你,朕给你母妃一个面子,再敢如此荒唐,朕就废了你。” 李云临磕了个头,“谢父皇。” - 楚天歌刚缩进被窝中,“砰”的一声,尤如惊雷,屋门被大力踹开,一阵春日的凉风随之窜进。 一个妖孽似的男人带着满身怒气疾步而来,青苔担忧得跟在其后,“殿下,小姐睡了……” 砰—— 又一声巨响,青苔被直接踹飞到门外,她吃痛的呻吟传到楚天歌的耳中。 楚天歌心惊肉跳的掀起帐幔,“李云临,你干什么?!” 他三两步就到了床前,把她刚坐起的身子重重按了下去,欺身而上,鼻尖对鼻尖,近在咫尺。 在这样的暗夜里,只一盏烛灯,却看清了他睫毛的长度,也看到了他眼眸中冷冽刺骨的厉色。 “赵妃死了,父皇没有废我,失望吗?” 点点森冷的话落在心间,叫她的心凉了一大截。 看来放在赵妃宫中的物证已被搜出,与妃子通奸都依然稳坐太子之位,凭什么?皇帝为何对他偏心到了这个地步? 李云临如愿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冷哼了声。 “因为父皇不想立李烬霄,能在百官压力之下挡住他太子之路的,只有立下灭妖大功的我,明白吗?” 第十三章 生生世世 楚天歌怔了怔,心里像塌陷了一处,所有的不甘都往外涌。 李云临冷笑了声,“你还要选择他吗,嗯?” 她不甘,他又何尝甘心? “呵。” 楚天歌凄笑,“老天无眼,偏偏让卑鄙无耻之人得势当道。” 手腕被捏得生疼,似要生生捏碎了一般,她却没有挣扎的打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气息在脸颊上停顿了片刻,挪到她耳垂边。 “李烬霄应该怎么死,腰斩,车裂,还是做成人彘比较好玩?” 这些词汇心惊肉跳的撞疼了她的心脏,楚天歌猛得睁开了眼,“李云临,你会有报应的!” 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拼命的想摆脱这个禁锢,如同她想摆脱这样残忍的现状。 李云临干脆放开了她,任她奋力而起咬住了自己的肩头,又重重的一耳光把她甩开。 一声闷响,她的额头撞上了檀木床沿,一股涓涓热流顺颊淌下。 “喵!” 随着凄厉的猫叫声,一只灰猫从暗处窜出,牢牢咬上了他的手臂。 “不要!” 她不顾自己只穿着胸衣,疯狂的扑下了床,可是这只小猫已被他踩在脚底下,胸骨尽碎不再动弹。 这是李烬霄送给她的猫,一向又乖又懒,从不屑多走一步,却在刚刚为了她而咬了李云临…… 楚天歌用力推他撞他,他结实的身子如山一动不动,她眼中的世界已成了一片模糊。 十三岁,李云临杀了她的猫。 十八岁,李云临又杀了她的猫。 她越用力去推,他越踩得重,他脚下的生命已然无力回天,如同一滩任人践踏的烂泥。 楚天歌终于放弃了,含着泪笑出声来,透过一片水花看他,恨恨的说。 “曾经我瞎得只能看到你,只追随你,可你就是有这样的能耐,让我厌恶了我自己。我厌恶那个曾经喜欢过你的自己,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了脚。 楚天歌颤着手从他脚下捞过了猫儿,心间刀绞一般生疼。 她附身于裴雪霁,尽管身边的人不少,每日会遇到的人那么多,可她只敢对着这只猫儿说真心话, 说自己的心事。 它让她好不容易,觉得她在世间不是孤身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的颤栗终于渐渐趋于平静,他还是站在这里,不声不响的看着她。 楚天歌道:“你现在不杀了我,我早晚会杀了你,不仅是这一世,我永生永世都要让你不得好死。” 李云临低低的笑了声,“好啊,你来纠缠我生生世世。” 他大步而出,路过院中仍躺在地上重伤的青苔,只冷冷的瞥了眼便不再回头。 楚天歌抱着猫儿,双臂不停的发颤,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脑中对她说,振作起来,不要疯,不能疯,不能疯。 她稍稍回过神来,才发现青苔还躺在院中,赶紧放下猫跑了过去,“你怎么了?你哪儿疼?” 青苔指了指被重踹一脚的胸口,“还好,不动的话就不疼。” “可能伤到了肋骨,我去找大夫,你等一会儿不要怕。” 楚天歌迅速去屋中取了袍子披在她身上,擦干眼泪跑了出去。 - 两百年前。 火凤解救太祖皇帝的兵马之后,蚩蛇怒冲云霄,一红一银两大神物在红霞中交战,抨击天宇的嘶鸣声震耳欲聋,交锋之间电闪雷霆阵阵。 未免伤及无辜,火凤将蚩蛇引至人烟罕至的潭渊深谷中,这场缠斗几乎不分上下,持续了整整十日。 这场恶斗中,深谷草植燃尽成了一片荒土,枯木都成灰烬,而蚩蛇在彼此重伤之后,化成人形沉进潭水之中。 “赤染,你一定要跟我作对?” 火凤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独独不能下水,她化成了一个红衣女子模样,盯着稍有涟漪的潭水,怒道:“人间交战是你能插手的吗?我若不出手,你强行阻碍人间事,会受天雷之刑的!” 蚩蛇的头探出了水面,他化成了俊美男子的模样,发顶的两根银白色的须角没有隐去,笑得邪媚无边。 “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 火凤挥手一记洪荒业火烧了过去,蚩蛇躲得快,却也被烧到了头顶的须角。 “你这个毒妇!” “呵,”火凤冷笑了一声,“我救过你,你却偷池炎丹元,毁他龙身。你出来,我一定扒了你这层蛇皮。” 蚩蛇并不出来,挑衅的声音在水面回旋, “他要历人劫修帝王命格,凡胎圆寂之日便是他重覆龙身之时,所以你明里暗里的助人间一统,好让人间有帝王,而我就是要阻你!” 火凤气得在水面上一阵折腾,可这灵力凝聚的潭水几乎没有动弹。 “害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 蚩蛇放肆的笑容荡在山谷中,让她怀疑这个狡猾无耻的东西已在她眼皮子底下离开了潭水。 “因为再过二百年,我也能修帝王命格塑龙身了,可只有一条龙能做八荒之王,做你的夫君,只能是我!” 火凤转身打散了他虚幻的影像,“你做梦,你不配!” 松懈间,一缕冰魄从后背刺入她心处,寒意肆延,她再挥手已无法汇聚灵力。 蚩蛇这才跃出水面轻然落在她身侧,妖孽般的笑容里满是得意,雪白修长的手骨抚上她痛苦的脸颊,“我不比池炎好?你若没有动心过,何需抽出一根凤凰骨来救我?” “狼心狗肺。” 火凤倒在地上,冰魄于她来说宛若剧毒,疯狂的侵占她的灵躯,原本浓烈的唇色渐渐苍白,“允灼,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了你!” - 楚天歌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在梦中清晰的画面一点点的在脑海中消散,只记得一张脸,在梦中似乎对他深恶痛绝,醒来依然让自己厌恶至深。 透过纱帐看到有一男子坐在她闺房中玫瑰椅上时,她心不可控制的揪紧。 撩开纱帐,看清了他的身影,他也在此时投来温煦的目光。 “醒了?” 楚天歌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你来多久了。” 她旁若无人的掀被下床,上身只着一条雪白的胸衣,双肩锁骨和腰腹袒露在外。 这幅身子并不算玲珑有致,但好歹也细皮嫩肉肤白如玉。 李烬霄磕了下眼,惭愧的觉得她落落大方的举止反而显得自己的心思龌龊。 他飞快的避过了目光,喉间微微干涩,若无其事道:“日上三杆了你还在睡,为何几日都没去国子监?” 第十四章 顺水推舟 “不想看李云临那得意样。” 楚天歌随意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坐到他身旁。 李烬霄顿了顿,“他看起来并不得意。” “哦?” “虽没被处置,不过父皇近日来并未给他好脸色看。” 到底在皇帝看来,这个儿子睡了自己的媳妇,多少心里有些膈应的。 想到此处,这些天来楚天歌的身心头一回感到舒畅,周身又有了精力,她整理好了衣衫,打开屋门,闻见院中桃花飘来的浅香。 冬去春来,这天地尤可变,何况人心? 楚天歌舒展了下几日未见阳光的四肢,眉眼间的气色渐渐回暖。 “五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为什么这般偏心李云临?” “像他?”李烬霄想起了之前她说过的话。 楚天歌道:“不仅是性格,还有出生相似,一样的生母早亡,身为皇子背后无势无人,甚至一样是三皇子,皇帝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因此予以偏爱扶持,还把得天独厚的你和皇后当成了敌人。” 李烬霄点头。 “他在逐步拔除母后这边的势力,比对待凉城一带的洪灾还上心,只是很多时候朝臣会同心阻止他的举措。” 本是很沉重的事,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楚天歌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的侧颜很好看,是清澈澄明的那种俊美,和李云临妖孽般遍地开花的气质大不相同。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道。 “皇帝不能容忍得势的人。如果,他发现李云临得了大多朝臣的拥护,在民间又比他皇帝更得民心,会如何?” 李烬霄的眼中掠过欢喜的光芒,仔细考虑过后,意外疑惑的看着她。 “你看人的眼光很毒,先前又怎会看得上李云临。” 楚天歌不乐意去讨论这个事,没好气道:“人总有瞎了眼的时候。” “那我呢,你是怎么看我的?” 李烬霄凑近了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清澈的双眸里期待又紧张。 楚天歌想了想,认真的说:“与我立场相同的人。” 李烬霄微愣,随之释然一笑。 - 同时,皇上召见了太子。 “裴丞相是你的 岳丈,为何会不向着你?” 关于凉城一带赈灾之事,前任巡抚使弄丢五万两黄金,再次赈济之后百姓对朝廷感恩戴德,特再派钦差前去抚慰,这样拢获人心的好差事,皇上想派太子前去,却被以裴相为首的众大臣拦了下来。 李云临对此事毫不意外,“裴相或许认为,还未过门的亲事随时都有变数。” 皇上立马听懂了意思,裴雪霁因苏谨一事一直在跟太子闹着别扭,甚至裴相可能有了另攀亲事的念头。 他长叹了一口气,“裴相的儿子被朕长年派在外头,身边就一个女儿,那是放在心尖上的,这么好的亲事你不把握,偏生喜好那些对你毫无用处的女子,朕为你操碎了心啊。” 李云临无奈道:“儿臣虽是太子,可百官皆属意五弟,雪霁和裴相自然是向着民心所向。” 闻言,皇上锋眉一敛,猛得一拍桌子,厉声道:“什么民心所向,你才是太子!” 缓缓后,许是察觉失态,皇上的语气又趋于平和,语重心长,“这门亲事你一定要好好把握,雪霁那孩子本对你是有情的,如何哄女人不用父皇教了?” 皇后外戚杨氏一脉过于庞大,折了一个巡抚使,却还有皇后的表兄太傅杨元,卫国大将军孟琅也是皇后的妹夫,以及无数的旁支末脉。 为对付楚太师时,皇上不得不倚仗杨氏的力量,原本庞大的势力上几经提拔,如今已然如日中天难以撼动。 要将这盘根错节连根拔起,是何其不易,更不能操之过急。 皇上自然不愿看到裴相向着五子李烬霄。 李云临对父皇的心思再清楚不过,面露苦色的应下,“儿臣会尽力的。” 皇上这才允他起身,想了想后,仍是放下不下。 “雪霁是个小性子的女子,你那点花花肠子先收收,等把她娶过门了,再有旁的女子不迟。” 李云临略微错愕的抬了下眼,立即应下。 - 春光大好,皇上携众皇子和王公贵胄子弟在城郊的苍澜山上约了一场围猎。 今年的魁首奖励呈出时,众人皆奇怪的面面相觑,往年不是奇珍便是异宝,而现在这块平平无奇的檀木手牌算什么? 上面雕着个龙飞凤舞的“火”字。 众 人疑惑之时,李云临解释说:“这是能入烈火山庄的手牌,有它便能一见庄主。” 俨然这个理由仍不够诱惑。 “进去见庄主一面有什么用处?他就能送我宝物,归顺于我?” “只怕有去无回!” “这东西真的颇没意思。” 众说纷纭,但也无人放弃这场围猎,毕竟胜利品其次,这样好的表现机会无人愿意错过。 楚天歌在此时走出了席位,取弓背箭,挑了匹俊马。 李烬霄与她擦肩而过,“小心。” 他骑在高大的红棕马上,脊梁挺拔,一身深紫色华服熨帖的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卓而不群,英姿不凡。 李云临的马儿轻踏到她身侧,挡住了她的视线,挑眉道:“气色不错。” 他以为这个女子在受挫之后正闭门哀怨,现在必然憔悴,可眼下一见,却是眸若含光,身姿如松,精神奕奕。 “殿下失望了?”楚天歌翻身上马。 李云临勾起嘴角,隐晦不明的笑了笑,对着远处的随处大手一挥,五个大马车随之被推进围场,每辆马车都载着一只巨大的笼子。 里头装着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俘虏,他们惊慌失措的挤在一起,眼神惊恐瑟瑟发抖。 而这些人,多数有楚天歌熟悉的面孔,她一眼就认出最中的笼子里蜷缩在角落的丫头,那是照顾她多年的杏儿。 还有教养她的孙嬷嬷,母亲院中的丫鬟春儿和秋儿…… 这些人,是曾经在楚府伺候的人,是伴着她长大的人。 楚天歌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握着缰绳的手不受控制的拽紧。 第十五章 楚府旧奴 她恨恨的看向李云临,声音却低了姿态。 “能不能放过他们?” 李云临看到她猩红的双眸,本该是满意的,可不知为何并不痛快。 他故作遗憾道:“赵衡早就告诉过你,我这里楚氏奴隶多,为何不早点来问我要?现在来不及了。” 她如何不想,可冒然问他要楚府的奴隶肯定不合适,且他李云临是什么人,他不是赵衡,更不是李烬霄。 楚天歌别过脸去,仰天憋回了几欲夺眶而出的东西,哑声道:“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李云临不回答,嘲弄般的笑了笑,高声下令,“放出来!” 这些笼子被尽数打开,奴隶们逃命一般狼狈的四窜入山中。 皇上朗朗笑道:“太子这个主意不错,以活人做猎物比野兽有趣的多。” 众人皆吠影吠声的附和,似一群苍蝇在掐媚那个最大的臭虫。 随着鼓声大噪,众马奔入山中,楚天歌再听不到旁的声音,只紧随着李云临。 在他停下来瞄准猎物之时,楚天歌勒僵逼停了马儿,搭箭拉弓对准了李云临的后背。 杀了他,只要这一箭射得准,他就能死了,不必再因他而痛苦了。 弦出,却被李烬霄拦了下来。 “你冷静一点,箭上都刻有名字的,你用自己的箭射死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楚天歌咬着牙道:“我跟他同归于尽。” 李烬霄把她拉下了马,拉到了一片高耸的灌木之后,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你救不了他们!” 楚天歌血红的双眼中只有怒恨,“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救不了人,但我能杀了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把这些奴隶放出来是为什么?” 李烬霄额边青筋跳了两跳,“你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怀疑你的身份,此举就是要逼你露出破绽?在这样的地方,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杀死他?” 楚天歌紧咬着下唇,努力恢复理智。 缓缓后,她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眼眸骤缩,“你,你……” 他近在咫尺的双眸里有些幽深的东西昭然若揭。 “我从未把你当做裴雪霁。” 楚天歌心头像是塌陷了 一角,许多莫名酸涩的东西沉甸甸的压了下来,叫她难以呼吸,却温暖炙热。 - 李云临察觉到她并未跟上来,搜寻之后发现她和李烬宵的马儿在一块儿,人不知所踪。 兜兜转转上了一高处,视野开旷之后,李云临看到地势低处,有一紫一白两个身影挨着高耸的灌木丛。 他看到一身紫色锦服的李烬宵捧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不知说些什么,而她静静的听着。 最后李烬宵张开手臂拥住了她,她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把脸埋在他胸前,双手环住他的窄腰。 她竟然跟别人有这样越距的举动。 李云临的脸色越发阴沉,眸中闪烁着嗜血寒芒,一股嫉恨的怒火在胸腔中乱窜。 他取箭,缓缓对上了那抹紫色身影的咽喉。 - 每个人的箭上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标记,而李烬霄的箭上刻着烬字。 楚天歌取过他的一支箭,装入自己的背箭筒中,轻声交代,“相信我,不要急。” 李烬霄眉间紧蹙,声音低哑,“不要冒险。” “不冒这个险,改日死的就是我们。”楚天歌将他推远了一步,“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李烬霄杵在原地,脸色沉了几分。 “走啊。”楚天歌催促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此处。 而地势稍高处的某人也放下了手中箭支,用它射死李烬霄,无异于昭告全天下这是他杀的人,他自然不能这么做。 李云临飞身上马继续寻猎物,可方才的一幕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惹人烦躁。 突然,一个瘦小褴褛的女奴隶冲了出来,不知死活的跑到他马下,使劲的磕头。 “三殿下!救救我!” 李云临眯起眼一看,居然是天歌的贴身婢女杏儿。 杏儿同奴隶们被关起来已久,不知昔日的三皇子已成太子,也不知他对自家小姐做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个男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应当也会看在小姐的面上救她一命。 她像救命稻草一般渴望的望着他,却见他讥诮得扬了扬嘴角,搭箭上弓对准了她。 长箭呼啸而来,势在夺命。 杏儿惊恐的睁大了眼,尖叫着僵了身子。 在她来不及躲避之时,突然身子受重,一阵天旋地转,有个女子紧紧抱住 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利箭从这个女子的背部擦过,划破了薄衣衫,拉出一道浅长的血线。 她从杏儿身上起来,急声道:“快跑,找地方躲起来。” 杏儿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昔日最不喜的裴相千金裴雪霁,她竟然救自己一命? 楚天歌见她没反应,又催道:“还不快跑?” 杏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后,飞快的窜进了林中。 楚天歌松了口气,祈祷杏儿一定要熬过这一劫,然后转身,望向稳坐马上的李云临。 李云临在她冲出来的霎间,内心崩塌的慌乱使他差点叫出了她的名字。 可究竟如鲠在喉,生生咽了下去,也幸好,箭并伤她性命。 与她怨毒的目光交错时,李云临冷冷道:“你不跟我作对,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明明已是春日,她却觉得冷冽寒峭刺入骨髓。 “我惹恼了你,所以你拿他们的命玩给我看,你想逼疯我。” 楚天歌恍然大悟的苦笑道,“所以,你知道我是谁?” 李云临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仗着身高睥睨着她,轻佻道:“裴雪霁性情大变之日,地窖中的你陷入了沉睡,再没醒来。你当我是傻的,这都看不明白。” 他每一日都让钱川下地窖去看看,日日看她挣扎咒骂,直到那一日她没动静了,他才敢下地窖去面对她。 而在国子监中他故意与她换了座,坐到了她身后,看到她的每一个神态都与天歌如出一辙,更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楚天歌自嘲般笑了笑,无力道:“我求你一件事,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过我楚府的家奴,放过杏儿。” 李云临沉默了会儿,垂眸道:“你早点来求我,我一定会答应的,现在已是这样的局面,你为什么从没想到……” 话未完,楚天歌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毫不客气的宣泄了她所有的反感。 好一个早点求会答应,虚伪恶心至极。 第十六章 楚府旧奴二 李云临心头一窒,擦拭了嘴角的血渍,再转过来时已掩去了狼狈,唇边挂着威胁的笑意。 “你的命在我手里,你最好识相识趣。” 楚天歌冷笑,“你还没死,我的确舍不得死。” 李云临双眸微眯,一步步向她逼近,她一步步退后,直至后背撞上了宽大的树干。 退无可退,楚天歌下意识的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制止他近一步靠近。 李云临垂眸看了看这只拒绝自己的手,抬了下眼帘,戏虐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躲什么?” 这样的近距离让她很不适,“你未过门的妻子是裴雪霁,不是我。” “没错。” 李云临低头俯在她耳边,轻佻道:“这个身子就是裴雪霁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天歌又想一巴掌过去,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扼住了手腕。 “不在意的话气什么?天歌,你心里还是有我。” “不是气,是恶心。” 楚天歌纠正了他的话,好奇的问他,“我挺想知道你在亲吻苏谨的时候,说的是怎样的情话?是不是此生非你不娶,只心悦你一人?” 李云临身子一僵,面皮不受控制的发紧。 这些都是他曾经对天歌说过的话,当初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 可后来发生的事谁能预料? 而她呢,她难道洁身自好了吗? 想到此处,李云临恼羞成怒,捏住了她的下颔,冷冷道:“你呢,你跟李烬霄搂搂抱抱,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他有什么脸来说别人背叛? 楚天歌有些替裴雪霁心疼,这下颔早晚被他捏坏了,且越挣扎他越用力,就越疼。楚天歌干脆任由他捏着,对他的话也感到意外。 这么说他看到了? 楚天歌并不想解释,只理直气壮的瞪着他。 李云临对这种承认更是气急败坏,逼近了她的脸,气息贴着她脸颊,声音极冷。 “他还怎么你了,他亲过你么?你们有没有苟且之事?恩?” 自己的德行败坏,便以为旁人都是这样的,真叫人可气又可笑。 楚天歌说了句实话:“裴雪霁的身子我不会乱糟蹋。” 闻言,李云临大松了一口气 ,松开了她的下颔,握住了她的手腕,深深的看了她许久。 “天歌,别闹了,我们像过去一样好好在一起。” 这般话锋骤转,让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多么可笑啊,像过去那样,如何还能回去? 楚天歌笑了笑,“好啊,我要你昭告天下,你爱的是我楚天歌而不是裴雪霁。” 李云临皱了下眉头,“你知道这不可能,不要无理取闹。” 楚天歌还是浅浅笑着,“那你把地窖里那些符咒烧掉,我回本体去跟你好好在一起,反正我那肚子里有噬魄寒珠,用不了灵力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李云临把她冰冷的手放在掌中,她的手从前即使在冬天,也暖如火炉,可如今却是这样寒凉。 他摩挲着轻叹道:“你不能现身在这世间,天歌,我只有坐上了皇位,才能……” 才能保护自己和你。 楚天歌笑得越发张狂,“你在侮辱我的人性还是侮辱我的智力?我凭什么让裴雪霁嫁给你,让你平白多了裴相这样的后持?” 李云临一怔。 这才发觉她刚刚说的都是戏弄自己而已,她从来就没有和好的打算。 他自嘲般低笑了声,微凉的气息挠着她耳边,“由不得你。” 李云临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个山洞,他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她把那里拽。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他用力拽着的手腕已青紫一片,被拉扯入山洞后李云临脱手一甩,她摔在了一堆碎石上,本就受伤的后背密密麻麻的生疼。 他解下墨蓝色蜀锦披风信手一挥,铺在了软土地上。 楚天歌往潮湿的壁边退缩,又被大力拽了过去,摔在了他铺在地上的披风上,他欺身下来,单手扼住了她的双腕,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带。 “这是裴雪霁的身子!” “她早就愿意给我。”他声音低哑。 楚天歌急道:“那让我回自己身体里,裴雪霁醒过来你再跟她云雨。” 虽说有损的不是她,可让她来承受这份屈辱,如何愿意? 李云临啃上了她的脖颈,“傻瓜,我要的是你。” “你答应过我,大婚前不会碰我的。”楚天歌含着泪,声音有些颤抖。 这话似乎管用,李云临一顿,把 她捞起来搂在怀中,锢得紧紧的。 曾经他们有过无数次独处的机会,也曾在外游山玩水独宿一间,很多时候他动了念头,可她轻轻软软的一句,云临哥哥我想把最好的留在大婚后给你。他便愣生生忍住,情愿抱着她一整夜。 那时候尽管难熬,但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伤了她的心。 楚天歌看到了希望,试探着说:“李云临,放开我好不好?” 连名带姓的称呼如一盆凉水,倾泻而下浇冷了他。 李云临再次发狠推倒了她,楚天歌又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 挣扎之下,他一手按住了她的肩头,一手抓着她的右臂用力一拉,听见噶的一声后,他放掉了这只已不能动弹的手臂,低哑着声道:“你听话就不会疼了。” 肩膀生生被拽脱臼的剧痛让她疼的绷紧了身子,唇色被咬得苍白,冷汗湿了满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李云临沉默的看她痛苦的表情,捏袖擦了擦她满额的汗,双手僵在她右臂旁,犹豫着要不要马上给她接骨。 楚天歌绝望的闭上了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控诉他的声音嘶哑无力,“李云临,你畜生,我恨你,我恨你……” 突然一声闷响,紧着身上一轻,摆脱禁锢的她顾不上疼痛,顾不上发生了什么,慌忙去拾衣服遮掩自己。 来者先她一步拾起了地上的披风裹住了她。 四目相对之时,楚天歌果断扑进了他怀中,所有强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她的颤抖传达给他是这样的深刻。 李烬霄声音低哑,“我来晚了。” “不晩,不晩。”她摇头。 李云临扶了扶被重踹的腰腹,站起身,看着眼前亲昵的两人气得肝肺冒火。 “楚天歌,你过来!” 她就像只受惊受伤的小猫缩在李烬霄的怀中,仿佛认定了这是能让她依靠,能保护她的人。 李烬霄安慰的抚了抚她的发顶,再抬眼看李云临,眸光瞬冷,“我们出去。” 第十七章 中箭 外头,李烬霄忍住了揍他的冲动,冷声道:“你这样只会让她更恨你。” 李云临撇了撇嘴角。 “她恨我的还少吗?要不是被你搅了,事成之后兴许她会重新爱上我。” 李烬霄翻了个白眼,“恶心。” - 楚天歌一只手臂根本不能用,忍着剧痛套上了衣服,可胸前衣带如何也系不上。 她走到洞边红着脸唤了声,“五殿下,你来帮我一下。” 李烬霄奇怪的想了想,能有什么要帮忙的?但也立马应声往里去。 虽没看到什么也没碰到什么,这样的举止总归暧昧至极,等李烬霄红着耳根完成她让自己做的事,才迟钝的发现她手臂脱臼了。 他摸了下肩肘后,随着她吃痛的一声低吟,已利索的将手臂给她接了上去。 楚天歌试探的动了动,虽仍痛着但好歹能用了,意外道:“原来你会接骨?” 早知如此,就不用让他帮自己穿衣服了! 李烬霄看她拾起了箭筒和弓,想起她的计划,有些担忧的说:“一定要这么做?” 楚天歌恩了声,“绝处再逢生,试试。” - 分道之后,李云临再无打猎的兴致,丧丧的坐在一边河边许久。 从小形影不离,十四岁她说我也喜欢你,十五岁有了婚约,十六岁是他第一次吻她,而她青涩并不抗拒的回应。 十八岁时,她诅咒他不得好死。 十九岁,她和别的男子拥抱在了一起。 如今到底得到了什么,一个随时会被取缔的太子之位? 如果当初选择带天歌远走高飞,现在哪轮得到李烬霄横插一足。 罢了,既然选择了皇权,放手,鱼与熊掌终究不可兼得。 不知不觉中湿了衣脚,他携弓起身,发现山中一阵躁动,有侍从骑马喊道:“陛下有命,暂停围猎!” 李云临随意逮了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裴小姐重伤了,您快去看看。” 天歌出事了? 李云临脑中轰得一下炸得心乱如麻,忙往山下跑去。 他赶到山下临时搭建的帷帐中时,太医还在抢救裴小姐,不能进。 而当着多位重臣和几近昏厥的 裴相,皇上让李烬霄跪在地上。 “孽子,你还有什么话说,这支翎羽箭上刻着你的名字!” 李烬霄道:“父皇,我射中一支麋鹿后猎物却被人捡走了,应当是别人偷用了我的箭!” 李云临立在一旁,三言两语的就明白了这事。天歌被箭射伤,箭是李烬霄的,可李烬霄却咬定自己的箭被偷了一支。 五弟的确不可能重伤天歌,天歌借宿裴雪霁的躯体,与她命脉相连,脱窍而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很可能会因为裴雪霁身死而跟着灰飞烟灭。 那么又是谁偷了这支箭? 诸位大臣皆埋首不语,即使五皇子是被栽赃的,在证据确凿下也无可奈何。 皇上沉着脸来回度步,太医来禀报说裴小姐的箭支已顺利拔出,她已成功挺过了来。 裴相松了口气,皇上面向李烬霄,厉声道:“幸好救回来了,但你恶意伤人罪不可恕,纵使你是朕的儿子,朕也不能宽恕!” “来人!” 待到侍从进来,皇上有些意外的扫视诸位大臣,竟然无人替李烬霄求情。 这虽是他乐于看到的局面,却有些不合常理。莫非是因为这事过于恶劣,因此诸位老臣才洁身自好不予插手的? 裴相身为受害者的老父亲,更是一言不发。 皇上叹了口气,下令:“五皇子李烬霄谋害太子妃,暂押天牢,等候发落。” 李烬霄淡淡道:“父皇既然不信我,儿臣愿受遍天牢的七十二道刑罚以证清白。” 皇上摆了摆手,“证据确凿不必再审,刑罚你不必受。朕和诸位大臣商议过后,自会给你个妥帖的处置。” 李烬霄磕了个头后,泰然跟着侍从而出,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 听到太医说裴雪霁无事的消息,李云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隐隐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为何李烬霄能这么冷静的压制住了自己的担心,早有预谋一般? 天歌醒过来之后会说些什么,她一定会说不是五弟伤的她,那她又会指认谁? 李云临突然想起来一个画面。 在那高耸的灌木丛旁,他们二人拥抱过后,是楚天歌亲手取走了李烬霄的一支箭。 若她再醒过来,指认看到射杀她的是他李云临,那么……他不但 要背负谋害她的罪名,而且还多了一个栽赃陷害五皇子的罪名。 李云临茅塞顿开之后深觉脊背发凉,当即跪下来,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事关皇家颜面,不应让太多人知晓,还请父皇封锁消息,待裴雪霁醒来,单独问过之后再下定论!” 皇上微愣,稍稍疑惑,扎扎实实的在这个儿子看到了慌乱的神色。 “既然太子求了情,就将五皇子暂拘在重华宫中,待雪霁醒来再行处置。诸位以为如何?” 裴相和诸臣都无意见,附和道:“但凭陛下圣断。” - 一整天后,她在相府中醒来时,青苔立马去告知了老爷。 楚天歌对着小镜子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在裴相进来的第一时间泪目楚楚的求你:“父亲,太子要杀我,他拿箭对准了我,女儿好怕……” 裴相被她的话惊到,“不是五皇子吗?” 楚天歌摇头,“和五皇子有什么关系?” 裴相看着女儿惶恐又迷茫的神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好一个李云临,他这是一石二鸟,杀了你还除掉了五皇子,阴险毒辣啊!” 楚天歌仍然是一脸的不解,“父亲,太子为什么要杀了我?” “因为你不再与他一条心,与其让你嫁给别人助长他人势力,不如尽早除掉了你。这个李云临,为父这就进宫去告御状。” 裴相的眉目中难掩怒气。 楚天歌拽住了他的臂弯,“父亲,女儿想明日上朝堂,当着百官的面指证太子。” 他这个御状不但还李烬霄清白,还折了李云临,这样的局面势必皇上不喜。 可若当着百官的面指证李云临,皇上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难能在众目睽睽下,保住李云临的太子之位。 第十八章 将错就错 裴相皱了下眉头,有些难以置信的打量了女儿一番,缓缓说道:“如此行事会惹圣上不悦。” “父亲,我们与太子已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他若不废,绝不会放过我们。”楚天歌劝道。 裴相沉思过后,点头,“好。” 他走出屋门后,青苔立在身侧,恭恭敬敬的侯着。 裴相停住了脚步,压低了声音道:“青苔,你是伺候小姐最久的,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 青苔心中一惊,她自然有这样的体会。 除了对待太子的态度大相径庭之外,性子沉稳了些,不像过去那么娇气浮躁。 甚至很多其他的习惯都与从前全然不同。 如今的小姐在冬日会因为她的手冰凉而把暖手壶给她用。 会给她长了冻疮的手上药。 会在她肋骨被踢裂之后细心的照顾她,受伤至今都没让她干重活。 她是谁,重要吗? 青苔低头回道:“相爷,我觉得小姐是被太子伤透了心,才会有现在的转变。” 裴相思索了半晌,最终轻声叹息后拔步离开。 - 即将散朝时,裴相揖手道:“陛下,小女雪霁昨日已苏醒,关于被谋害一事,她想上殿向陛下禀明原委。” 皇上的目光淡淡的从李云临身上扫过,故作欣喜道:“醒了便好,朕也甚是牵挂此事,雪霁毕竟重伤未愈,奔波累身,迟些再来说这事。” 裴相道:“陛下,小女已在宫外等候。” 皇上微眯了下眼,敛眉道:“相爷子嗣稀薄,自当珍重。说起来,贵公子裴安远在云梦,近日寄来了书信,不如裴相与雪霁在御书房等候,一会儿朕把书信拿给你看看。” 裴相的身子微微一怔,眼眸瞬沉,抬头时又是一派谦顺。 “是,陛下,臣让小女去御书房等候。” - 裴相亲自到宫门口与她说了皇上的意思,楚天歌苦笑道:“皇上将哥哥常年派在外头,就是为了钳制父亲。” 裴相点头,“陛下不让你指证太子,雪霁,莫要违背圣意。你一会儿在御前就说你并未看清射杀你的人是谁,明白吗?你要想想你哥哥。” 她万没有想到 ,皇上竟然早早的料到她这事要咬的是谁,所以适时的搬出了制衡的筹码。 以至于她根本没有上殿指证李云临的机会。 可是祸水若不东引,李烬霄的冤屈如何洗脱? 楚天歌抬起下巴苦涩的笑了笑,“父亲,女儿知道了。” - 御书房中,皇上未到,却等来了李云临。 楚天歌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的站着。 李云临走到她面前,得意洋洋的挑了下眉。 “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我亲眼看见你拿走了李烬霄的一支箭。” 楚天歌眼帘微动,回忆了那日的事后,冷冷道:“你会有报应的,别得意。” 李云临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每次费尽心思害我,最后落在我身上不痛不痒,是不是很不甘心?” 不甘心,怎能甘心呢? 楚天歌低垂了眼眸不言语,面色冷若冰霜。 此时,皇上踏入了御书房,李云临端端正正的立在她身侧。 行过礼后,皇上给她指了座。 “雪霁,这事来龙去脉太子都跟朕说过了,是他一时眼花,不小心射中了你,事后他第一时间就跟朕认了错,绝不是故意伤你的。” 楚天歌一愣,意外的看了眼李云临。 他也知道说她故意自伤不可信,所以干脆把事揽了过去? 楚天歌淡淡道:“那为何用的是五皇子的箭支。” 皇上笑道:“是朕的太子小心眼,不想烬霄狩猎过多抢了他的功劳,便抢了他猎到的猎物,得到了他的羽翎箭。也就那么巧,刚好用那根箭支伤了你。” 好歹一把年纪,竟然将这样鬼扯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楚天歌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皇上又道:“雪霁,既然是太子伤了你,就罚他照料你的伤势,即日起你就住在端木宫,不必再回相府了。” 楚天歌怔了怔,慌忙拒绝道:“陛下,臣女还未大婚,住进端木宫不合宜,会遭人口舌。” 皇上置若未闻,“你父亲已经答应了。” 这哪是对太子的惩罚,根本是要软禁她,好叫她有嘴也无处再说是非。且在太子宫中住过,对于女子来说名声尽毁,就不必再有别的心思。 她仿佛被一张密密麻麻蛛网兜住了一般,无处可逃无法呼吸。 楚天歌咬唇憋下了所有恼火,强作平静的问道:“那陛下准备如何对外言说我被射杀一事。” “将错就错。” 皇上简明扼要的回答。 楚天歌绷紧的心弦差点崩塌,怎么能? 他竟然明知李烬霄是冤枉的,还要将错就错吗? 楚天歌尽可能的平静道:“陛下不可,五皇子若因此获罪,皇后那边不会罢休的,朝臣也不会任由其蒙冤,只怕因此而掀起轩然大波。” 皇上浅笑道:“你如此向着五皇子是为何,你跟他有何干系?” 语气不厉,却叫人不寒而栗。 楚天歌深吸了一口气,“砰”的一声跪得端端正正。 “皇后外戚势大,臣女只是唯恐此事,会使父亲在朝中遭受挤兑。” 皇上道:“你放心,裴相的忠心朕已知晓,朕会护着裴相。” 楚天歌却跪着没有起来的意思,眉头紧紧蹙着,似乎竭尽全力的想着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救李烬霄。 李云临看她如此为李烬霄着急,心里很不是滋味,即酸又涩。 这个女子一心要自己死,却又一心帮衬着李烬霄,在她心里,自己和李烬霄的位置已是天壤之别。 但不能让她再说下去,否则会惹恼父皇无法收场,到时候,势必会迁怒于她。 他开口道:“父皇,眼下的确没到处置五弟的时机,不如此事随意找个人担了,皇后那边想必也会感恩戴德。” 楚天歌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竟然为李烬霄说话,目的何在? 皇上目光复杂的在她和李云临身上转换了几回,叹息道:“好。” 这一个字落入耳中,楚天歌心口的巨石才算落了下来。 只要他平安无事。 第十九章 信 端木宫中。 楚天歌躺在檀木月洞门帘床上,呆呆的望着淡紫色帐幔。 门口响起了李云临的声音,“她吃过了吗?” 宫女轻声回了句“没有”。 “废物。” 李云临拿过了她手上的红枣小米粥,“都下去。” 他亲手端到了楚天歌床前,“你会饿死裴雪霁。” 她依然背朝着他躺着,一动不动。 李云临到了她床尾边,静静的看着她落寞的样子,许久,淡淡道:“其实我也厌恶现在的自己。” 楚天歌毫无感触的在心里头嘀咕,你即使知道自己是错的,重来一回你还是这么选择,如今的懊悔只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他轻声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就说,我尽可能满足你,只要你吃东西。” 楚天歌眸光动了动,终于开口,“我想见五殿下。” 李云临额边青筋跳了两跳,大力将手中的粥碗砸在地上,瓷片四溅,砖地泥泞一片。 楚天歌感受到了他滔天的怒火,缓缓闭上了眼,她只有这一个要求,可是他做不到。 李云临单腿跪上了床,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翻了过来,每个字都咬牙切齿的说:“你想死,那就去死。” 他问过丹鹤法师,灵识出窍要特殊的契机,而如果出窍前躯体身亡,则一同亡。 饿死了裴雪霁的躯体,楚天歌也活不了。 楚天歌淡淡的看了眼他此刻怒火滔天的样子。 当然不会饿死裴雪霁,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底线,为自己尽可能的争取逃出去的机会。 他将李烬霄视为死敌,根本不可能让她再相见。 李云临放开她大步而出,屋门被他甩出一声巨响。 - 金陵城已修复得七七八八。 李云临逛在这集市间,却总不得劲,始终没有心仪之物,从前和天歌走在这条道上,为什么总能发现稀罕玩意儿? 一阵烧饼的肉香飘来,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红衣鲜灼的女子,她买了肉烧饼却把它从中掰开,挖出其中的肉喂给街边的小猫小狗吃。 她还会温柔的摸着它们,笑如银铃,“云临哥哥,你看它们好可爱呀。” 他连一只狗都 会吃醋,连一只猫都容不下,怎么容得下她跟李烬霄这样亲密的关系? 钱川抱着剑跟在其后,眼见着他进了一处普通宅院,疑惑的皱了下眉头。 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从里头欢快地跑出来,“殿下,您来了。” 杏儿一扫当日山上的窘迫,眼下眉清目秀衣冠周整。 那一日围猎急促收场,李云临把杏儿捞了出来安置在城中,只轻飘飘的一句“那日你太过窘迫没认出来是你”,杏儿便信了。 李云临看着她道:“这几日你可有在城中听说什么?” 杏儿眨了眨眼,“听说了,殿下已是太子。” “还有呢?” 杏儿低头思索了会儿,眉眼间清澈而迷茫,“没有了呀。” 李云临浅浅一笑,“跟我入宫,如何。” 杏儿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殿下不嫌弃婢女,是婢女之幸。” - 楚天歌在寝殿里翻找了一遍,多宝阁的抽屉中居然塞满了信件,每一封都没有署名,却都有内容。 这字迹她很熟悉。 “我深陷在泥潭中污浊不堪,只有你能带我走出这无边暗夜。天歌,你愿不愿意拉我一把?” “如果当初选择与你远走高飞,如今会不会不一样。天歌,对不起,我恨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恨这样的自己。” 她只看了两封就颤着手装了回去,手忙脚乱的合上了抽屉,再不敢看其他上百封信件。 冷静,冷静…… 能接受他的卑劣无耻,能接受他的行暴,却对他尤有人性的那一面犹恐避之不及。 楚天歌靠着多宝阁无力的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每跳一下都是疼痛。 婢女端着吃食进来,对她泪流满面的模样有些意外,毕竟这位难伺候的主,不言不语毫无表情的许多天了,会哭,会有情绪表露,也是稀罕事一件。 婢女几乎没抱希望的,例常说道:“娘娘,吃点。” 娘娘……李云临说她迟早是太子妃,便让婢女们先喊了娘娘。多么突兀的称呼啊…… 婢女见她又哭又笑的样子,跪下来心惊肉跳的恳求道:“娘娘,求求您吃点!” 楚天歌轻叹过后接过了粥碗,狼吞虎咽的饮尽之后递给了婢女。 她赤脚坐在地上,靠着多宝阁,脑 中有许多画面跳跃着在眼前显现。 - 那一年,楚天歌满不服气的跪在祠堂中,有一个身影溜了进来,坐到她身旁。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叫花鸡的香味满溢扑鼻。 “杏儿说你跪了大半天了,饿了?” 那么大个鸡他带不上,所以折了两只鸡腿和鸡翅,楚天歌两眼冒光,毫不客气的徒手接过啃了起来。 她一边吃还一边叨叨,“你觉得我错了吗?” 李云临捏袖给她擦了擦嘴,“我觉得没错,太祖当年若不征伐四方,哪来如今的乾元朝?很多时候杀伐并不需要顺应天理。” “对嘛,打仗就是打仗,掠夺就是掠夺,找一个冠冕堂皇替天行道的理由能骗过谁。” 楚天歌咬了一大口鸡腿,嗒嗒的嚼着,“这个夫子,我就顶了几句嘴,他就跟我父亲告状。” 李云临语重心长道:“但你说,得天下者未必仁义,这话谁敢说出来?夫子自然吓了一跳,今后不能这么说了,知道吗?” 楚天歌认真思索了下,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吃完了叫花鸡,她觉得渴,李云临又掏出了水袋,她没管他是不是对着嘴喝过,拔了塞就喝了个痛快。 李云临接过水袋放好,跪在她身旁的蒲团上,对着这楚氏祠堂的牌位们磕了个头。 “诸位先祖,我是天歌的未婚夫婿李云临,因仓促未带香火来拜见,还请太爷爷太奶奶们见谅。小婿在这里起个誓,今生今世必将天歌视若珍宝,恒以待之,永不欺不负。” 他举起三指,认真诚挚的眼神,烙在楚天歌的心间,是那样的深刻。 她也磕了个头,轻声道:“太爷爷太奶奶们,这是天歌真心喜欢的人,愿为他生儿育女,持手同归,请佑我们一生顺遂,白首偕老。” 第二十章 书房中。 杏儿正在倒茶,忽闻得太子问了句,“天歌心情不好的时候该怎么哄,你知道吗?” 小姐不是早没了吗? 杏儿失神下,滚烫的茶水溢出了杯子,她用手一拿,痛呼出声。 李云临蹙了下眉头,伸手把她烫红的手拿到嘴边,轻轻吹着,“这么不小心。” 杏儿慌乱的缩回了手,奇异的是,寻常人哈出的气息是温暖的,可太子的气息是冰冰凉凉的,拂在伤处很舒服。 李云临从柜中找了一瓶药膏,细细的给她涂抹,温柔的指肚挠着她的掌心。 “婢女的手难得有你这样完好的,可见天歌对你很好。” “小姐心善,对谁都是极好的。”杏儿的眼神里有隐隐的失落。 李云临微微一顿,“对我呢?你觉得如何?” 杏儿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殿下是小姐最爱的人,是她的天,是她的光,自然不是旁人能比拟的。” 她的天,她的光…… 有一股苦涩的滋味从胸腔上涌,几乎溢出了喉咙,似乎一张嘴便能吐出苦水来。 李云临突然道:“你觉得她能原谅我吗?” 杏儿怔了怔,挽了一脸的为难之色。 她在城中那几日,当然听说了太子杀楚天歌之事,她为小姐痛惜,也觉得太子真当心狠。 她假装不知此事,以保自己安稳,可到底太子还是要问到此处。 杏儿咽了口苦水。 “人都没了,这还重要吗?” 李云临往后一靠,挨在椅背上,淡淡道:“如果她还活着,能不能原谅我?” 杏儿紧张的蹙了下眉间,烫伤的手没有安放之处。 “也许会,小姐她不记仇,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李云临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好,我知道了。” - 每一次踏进寝殿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就像当初她被困到地窖中咒骂不止的那一个月,直到听钱川说她安静下来,陷入沉睡了,李云临才敢下地窖去看一看她。 他是个外强中干的,并不太敢面对她怨恨的双眼。 然而这一回忐忐忑忑的进来,却看到她赤脚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挨着多宝阁,睡得昏昏沉沉,脸色 有些发白。 李云临赶紧蹲下来,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人。 慌忙将她抱离了地面,轻放到柔软的床褥上时,她苍白的唇微动,小声的唤了一个名字。 李云临有些难以置信的凑近了耳朵,“天歌,你在叫谁?” “云临。” 她沉重的双眼微微张着,虽虚弱,却是清醒着。 这久违的称呼,让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如同他几年前第一次表露心意的时候,她回答的那一句我也喜欢你,就像当时那样的高兴,甚至比当时更高兴。 “我在,我在。”他着急的应着,握住了她发烫的手。 楚天歌的嗓子干涩的厉害,发出的声音如裂帛一般嘶哑,“水……” 他转身手忙脚乱的去倒水,不小心倒得很满,送到床前时又抖洒了一半。 李云临扶起她喂她喝水,轻声说:“我去叫太医。” 楚天歌微微点头。 他魔怔了一般,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蹲着看坐着看站着看,傻傻的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天黑了也没有走的打算。 很奇怪,明明这张脸从前他一点儿也看不上,只是里头换了个灵魂,就能叫他百看不腻。 她叫的那一声“云临”,已让他心绪大乱,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万一她只是病时痛苦,暂时忘却了怨恨而对他一时抱有善意……如若她醒来仍是与他势不两立…… 前些天还敢玉石俱焚禽兽般的为所欲为,今日却是胆小的不敢靠得太近。 他从柜子中拿了条被褥,扑在床边地上,以手为枕,侧身面朝着她,缓缓睡去。 - 梦中,有两个身影费劲的爬上了楚府高高的房檐,在漆黑的夜中遥望着天边那一轮圆月。 穿红衣的姑娘说:“云临哥哥,如果我是妖怪你会怎么办?你还会娶我吗?” 少年反问:“如果我是妖怪,你还会嫁给我吗?” 姑娘眨了眨眼睛,歪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会,不管你是什么,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少年浅浅一笑,“我也一样。” - 虽未完全醒来,李云临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刺骨三分的看着他。 睁开眼目光相撞的那瞬间,楚天歌立刻缩回了视线,背过身去。 李云临起身,伸手去 探她额间的温度。 “不烫了,人还舒服吗?” “嗯。” 她微不可闻的应了声,李云临眉眼间绽开了悦容,跃跃欲试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有立刻挣开,欣喜不已。 “想吃什么?” 楚天歌缓缓抽了回手,淡淡道:“随意。” “那让厨子多做几样,你能吃下什么,就吃什么。” 李云临伸手轻缕去了她额前的头发,轻声细语的说:“你有想要的东西告诉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除了见李烬霄。” 楚天歌淡淡道:“我想出去走走。” 也是,软禁的这些日子她估计闷坏了,李云临心有愧意,应道:“好,我陪你。” - 在端木宫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钱川难以置信的唤出声,“杏儿?” 杏儿回过头来,“好久不见。” 两人的主子曾是亲密无间的一对,他们作为贴身侍卫和贴身婢女,常常在一块儿等候主子,久而久之,就成了老熟人。 老熟人相见格外感慨,钱川将太子对裴雪霁态度的转变说了个透。 杏儿听完深深叹息,“到底人走茶凉,我家小姐太惨了。” 钱川也叹,“我瞧着太子这些日子就没快活过,他总想喝酒,但身为储君哪敢伶仃大醉,他就拿刀子往身上割,体无完肤啊……” “自伤?” 杏儿心惊,喃喃念着,“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家小姐。” 钱川虽是个大老粗,这里头的事他也想明白了。 “你家小姐出了事,他身为未婚夫婿,又是皇子,若不做出大义灭亲的举措,今后他该如何自处?何况,你家小姐若落入了别人手里,就是死路一条,哪还能活着。” “我家小姐还活着?” 杏儿惊呼出声,钱川吓得给她捂住了嘴。 第二十一章 手镯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活着,在地窖里,就是睡的很熟,但千真万确还活着。” 杏儿重重的点头,眼眶憋得通红。 钱川说:“太子曾问我要怎么样才能放下一个女人,我说再找一个是最好的办法,立马就有了苏谨的事儿。” 杏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到底还是负了我家小姐。” 钱川叹息道:“是啊,他负了,也伤害了多个女子,不仅是苏谨,还有……” “别说了,我不想听。” 杏儿摆手,心里揪着难受,“别让我家小姐知道,她会痛不欲生的。” - 看到荷塘对岸窃窃私语的两人时,楚天歌漆黑的双眸中有了光亮。 杏儿还活着,她居然在这儿! “你以后天天能看到她了。”李云临应景的说了一句。 楚天歌瞥了他一眼,眸色不可控制的发冷。 李云临霎时有所领悟,倒吸了口凉气,解释道:“我当时在气头上,冲动下才会射杀她,后来……” “嗯。” 今后难保不会再有冲动的时候,楚天歌不想多听这些无意义的话,“让杏儿出宫。” 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李云临看着她写满担忧的侧颜,缓缓僵了脸色。 “行,我们大婚之后就送她走。” 大婚? 楚天歌蹙了下眉头,心中有了盘算,“好,日子得我来挑。” 而对面的杏儿和钱川也看到了他们,隔得远,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到他们三言两语之后,太子心情大好,眉目间有罕见的欣喜。 杏儿小声嘟囔,“钱川,虽然她那日救了我,我还是讨厌裴雪霁。” 钱川无奈道:“谁不讨厌她呢?” - 杏儿心里那点忐忐忑忑的预感成真了,裴雪霁向太子要了她,指明要她伺候。 她对裴雪霁的感觉很复杂,之前这个女子对自家小姐没一个好眼色,还总有人偷偷告诉她,说裴雪霁在哪儿哪儿跟太子勾勾搭搭。 她心里气着,又不敢告诉自家小姐,所幸小姐心里也有数,最痛快的是太子一直站在自家小姐这边,从不给裴雪霁好脸色看。 可是?如今? 她的 小姐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中,而太子却与裴雪霁举案齐眉,即将大婚。 她想起楚府出事前,小姐还在绣着一个平安符,手笨的她扎破了好几次指头,只想为太子做些寻常女子做的事。 小姐燃着烛灯捏针穿绣,虽辛苦,心里却是甜的。 “杏儿,我觉得我好幸福啊,有这样疼爱我的爹娘,还有对我特别特别好的云临哥哥。等我嫁了人,也要给你找个很好很好的夫婿。” 她的小姐是权倾朝野的太师的掌上明珠,小姐的夫婿是在众皇子中才貌出众的三皇子,一时间羡煞了多少人。 可世道无常,大厦一夕倾塌,昔日人人都要尊一声楚二小姐,如今却是天下人唾弃的罪女,妖女。 如今,人人都只知裴相千金,是太子的佳偶良配。 属于小姐的一切啊……都没有了。 杏儿抹去了眼泪,端着糕点走进了裴雪霁住的寝殿。 “杏儿,过来。” 楚天歌坐在床边,一眼就看到了她包扎着的手掌,轻轻的拿过查看,“怎么了这是?” 杏儿低头道:“烫伤了。” 楚天歌交代道:“沾水的活不要碰,也别端东西了。先坐下,陪我说说话。” 她指尖轻点床榻,就像从前小姐唤她坐过去一样。 杏儿犹豫了下,还是顺从的坐在其侧,但不免有些僵硬拘束。 “你觉得李云临是个怎样的人?”楚天歌问她。 杏儿愣了下,“太子殿下非婢女可以妄议。” 楚天歌看了看她为难的神色,淡淡道:“那我来说。我觉得他虚伪,贪婪,没有底线。” “裴小姐,您在说什么?”杏儿越听越心惊肉跳。 楚天歌眼帘微颤,眸底微红,“可是我累了,不想恨他了。” 这样的语气,仿佛她很信任自己一般,仿佛两人是多年的旧识,杏儿心头越发的疑惑。 楚天歌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个丫头还能在身边,真好,有些事总归要告诉她的。 “如果你的小姐是妖,她附身在别人身上,你会不会怕?” 杏儿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是说……” 楚天歌道:“我答应过你,等我大婚后会给你找一个好夫婿。可是我不识人,也不敢再帮你挑人了。” 杏儿的心像 被揉碎了一般,颤着手抚上了眼前女子的脸颊,“你,你是小姐吗? 楚天歌点了点头,任由她扑进了怀中。 杏儿嚎啕大哭了一场,几乎哭晕过去,所有强撑着的委屈和苦楚,恐慌,都在此刻破胸而出。 “太子要射杀我,小姐,太子要杀我……” 她跟着小姐那么多年,与李云临再熟悉不过,向她开弓时怎么可能认不出认错了,那分明是瞄准了她,要她的命啊! 装作若无其事的进宫来,只是为了活命罢了,而非她真的蠢到信了李云临那么经不起推敲的理由。 楚天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 晚膳前,李云临进来时,双眼红肿的杏儿识相的退了出去。 他看到天歌的眼睛也是微红的,可气色相较之前好了些,越发觉得将杏儿弄进宫里来是对的。 他半跪着,给她戴上了一只红色翡翠手镯,“这里面刻着你的名字,数月前来不及拿给你,太师府就出了事。我听说漠北的男子喜欢一个姑娘,就要这样送她首饰,以求她嫁给自己。” 楚天歌静静的听着,感受着手镯在手腕上的微凉。 “天歌,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微哑的声音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楚天歌避开目光,“婚期已经定下了。” “我想听你说愿意。”李云临不依不饶,语气几乎卑微。 她笑了笑,“婚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李云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婚书上自然是裴雪霁,只能是裴雪霁。 楚天歌轻轻的抚摸着手镯,她曾看到一句诗,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她把这句诗拿给李云临看,问他说,这是送了手镯就能生死契阔的意思吗? 当时他回答,生死契阔没有那么简单,但我们一定可以。 她沿着玉润的镯身,摸到了向里处有小小的天歌两个字,流连不去。 李云临没再说什么,只守在一旁静静的看她。 第二十二章 投怀送抱 原先瞧着太子和裴雪霁挨得紧,杏儿会膈应。 而现在知道这是她家小姐之后,她更提心吊胆。 用晚膳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偏偏太子乐衷于给楚天歌夹菜,坚持不懈的把这桌上八九个菜就给她夹了个遍。 每次筷子一动,杏儿的心就跟着跳一跳。怎么看他就不像好人,每一筷子都像是他要毒死自家脆弱不堪的小姐。 钱川察觉到了她如针刺的眼神,赶紧把她拉出殿内。 “你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全露在脸上,要是得罪了未来的太子妃,我也帮不了你。” 这个粗人倒是挺为她操心的,杏儿的眼中渐渐晶莹,“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家小姐,我想她了。” 钱川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后,勉强应下,“好,但你得稳住情绪,千万别太激动了。” 地窖中格外阴冷,杏儿沿着土阶而下,那冰棺入眼时,她双腿发软如鲠在喉。 楚天歌一身红衣安详的躺在冒着寒烟的冰棺中,容颜依旧,身上贴满了黄色符咒,四肢皆有粗大的链条束缚着。 她肤白如玉,反而衬得双腕、脚踝处的伤痕格外狰狞触目惊心,可见她挣扎过一些时日。 杏儿跪在冰棺旁,泣不成声,指肚轻轻抚过她的伤口,发觉有药迹未干。 钱川看着心里也难受,解释道:“太子隔三差五会来上一次药,可是你家小姐的伤口一点变化都没有,始终像新伤。” 杏儿跟着小姐那么多年,她的秘密也知道些。草叶要阳光,鱼要水,而楚天歌向火而生,火能使她伤口复原,重塑身躯。 而这儿是极寒之地,她的伤口自然好不了。 杏儿哽咽着说:“太子竟然忍心让我家小姐这样痛苦。钱川,我家小姐即使是妖,也比太子的心肠好百倍。” 她这话钱川并不反驳,只哀叹了声,“处境不同,我也没办法。” 杏儿紧紧握着冰棺中苍白但有余温的手,眸光渐渐的凝滞深邃,既而坚定。 她突然起身扑入了钱川怀中,环抱住了他的笔挺的腰身,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胸膛中,因哭泣而双肩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钱川从未 与女子有过亲密接触,熟知的也就几个端木宫的婢女和杏儿,这突然的投怀送抱令他一愣,整个人绷得僵直,脸上绯红一片。 “杏,杏儿姑娘,你,你没事。” 杏儿湿透的脸颊在他胸膛间摩挲了下,“谢谢你带我来看小姐。” 钱川即使见惯了自家主子的风流事,自以为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女子在怀时,仍然方寸大乱。 他忸怩了许久才一手搂住了她的小腰,一手放在她瘦弱的背上,完成这件事他大松了一口气。 - 李云临原是想不要过多的打扰她,洗漱好后忍不住又踏进了楚天歌的住处。 婢女端水来,李云临让婢女立在一旁,亲自替她脱了鞋袜,双手浸入水中。 楚天歌慌忙扼住了他的手腕,“你走开。” 感受到她是切实的抗拒,而非欲拒欢迎,李云临有些心凉的说:“你让我做点事,总该给我个机会。” 楚天歌摇头,“我不要这样,毫无意义。” 李云临终于起身,拿汗巾擦了擦手,并不气馁的坐在一旁。 只要她没有恶语相向,不再恨入骨髓…… 当婢女捧上漱口的盐水时,李云临眼疾手快的接了过去,“我来。” 他将水杯递到楚天歌手中,心满意足的看她漱口,暗自庆幸自己终于如愿以偿的为她做了件事。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殿外微风拂柳,店内幽静如海。 李云临夜深难眠,厚着脸皮爬上了床榻,借着塌边柔和映幔的灯光,微侧着身子,凝望她睡梦中的容颜。 她熟睡的眉尖暗暗凝结着苦楚,似乎沉重的世事压在心头,在梦中也尤难展颜。 他们也曾在这样的夜里独处过,那时候他敢理所当然的把她抱在怀里,看她在臂弯下安稳信任的睡去。她的唇际会微微弯起,眉眼间从没有那么多心事心思。 他暗暗的想,裴雪霁其实并不丑,但远远比不上天歌的模样。 但只要是她,只要她在就好。 只要坚持下去,水滴能穿石,铁铸的心也当能融化。 - 她在一片暗无天日的沼泽中,举目四望什么都看不到,微微挣扎双脚就陷入了泥泞里,越陷越深,她只好不再动弹,感受着这片土 壤慢慢的吞噬她。 慢慢的,她悲哀的想到,这样的苟延残喘究竟有何意义? 绝望之际,她看到黑暗之中出现了一抹清玉修长的身影,他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的阴霾不晴的天地。 有的,活下去是有意义的。 “烬霄,救我……” 越来越近的身影突然破碎,她气喘吁吁的从梦中醒来,眼前还是那檀木月洞床顶,幽幽的紫色幔帐,还是那个华而沉闷的囚笼。 她翻了身调整僵硬不适的躯体,却对上了一双冷的发寒的眼睛。 已多日不见他这样狠厉的神色,楚天歌的心猛得被撞了一下,恐慌不安的说:“你,你怎么在床上。” 李云临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逼近了,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似乎在深究她的眼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楚天歌想起刚刚令人窒息的梦,忐忑的问:“我有没有说梦话?” 他没有回答,却叫她不寒而栗,冷汗直淌。多日来平静如水的相处,他细致入微的温柔,一切究竟都是飘渺表象,轻易便可打破。 楚天歌闭上了眼,心如死灰般萧条。 而他眸中的寒意缓缓淡去,双唇轻碰了下她的鼻尖,等到她睁开眼来,又软软覆上了她的唇辦。 殿中的优昙花,在这万物入眠的春夜里,悄悄的绽放着,色如琼玉的洁白花苞,翩然舒展,潋滟灯光披拂于上。 她总算又睡去,李云临的手沿着绸缎软褥游过,于被中轻握她的软玉纤指,一根根轻轻拨拂,缓缓十指相扣。 随着越发澄明的天色,怀中人乌睫微颤,黛眉微蹙着睁开双眸,他一颗悬着的心,随着她眸中的雾色散去,忐忑的几乎跃出嗓子,十指相扣的手却握得更紧。 他如屡薄冰的享受这一夜的拥抱在怀,生怕她醒来之后,会马上推开他,又忍不住跃跃欲试的想看她的反应,若她并无抗拒,就代表着他们之间又终于进了一步…… 她轻易的抽出了被紧扣的手,身子略微一缩,他便识相的退出被褥。 李云临下塌立在其旁,望着她垂眸无神的模样,涩涩的开口道:“今日你的喜服会送来,有哪儿不合心意的你尽管提。” 她沉默了许久,侧过身去背对着他,没有言语。 第二十三章 曾相爱 杏儿虽能在端木宫内外来去自如,可自她踏出寝殿,便有人时时刻刻跟着她。 她去尚宫局查看太子妃大喜之日的饰物,与司珍女官墨迹了许久,提了诸多的意见,才拿了唯一满意的一支卿云拥福簪回去复命。 殿中,四下无人之时,楚天歌轻转钗头,从细细的钗身中抽出了一张藏于其内的字条。 阅过之后,她打开灯罩,欲用烛火将它燃成灰烬,才刚点燃了一角,殿内被推开,她手抖之下纸条落于地上。 杏儿眼疾手快的踩灭,连带着纸边灰塞进了嘴里,嚼了个干干净净。 楚天歌趁着李云临的视线锁死在杏儿身上,不动身色的将已分成两截的簪头和钗身塞进了手边床褥下。 眼下死无对证,他就是心疑,也没有任何办法。 在冷厉如锯的目光下,杏儿静默着跪了下来,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 “拖出去,上刑。” 楚天歌慌忙跪在其侧,紧紧抱住了杏儿,厉声道:“谁敢!” 侍从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近日对她的迁就有目共睹,他们哪敢上前掰扯,只等着太子的再次下令。 李云临沉着脸,干燥的大手扼住了楚天歌的手腕,她的反抗显得格外无力,像只小猫一般任由他拖拽到一旁。 “她说出吞下去的是什么东西,就不必受刑。” 楚天歌急道:“你敢动她,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撞死了自己,我就让杏儿试试扒皮抽筋的滋味。”李云临冷哼了声。 威胁,他什么时候受过人的威胁,他最会利用人的软肋来钳制对方。 她以为自己是他的软肋,但并不是。 楚天歌跪在他身边,一手被牢牢拽着,近乎央求道:“别这样,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了她,你的刑罚她受不住啊。” 李云临凉寒的眼眸中似有一瞬间的动摇,继而蒙上了一层狠厉之色。 “她是你唯一的亲人,我呢,我算什么?” 他微凉的手仿佛地窖中锁住她的铁环,越挣越痛,楚天歌心中发苦,你?你是个锤子! 杏儿挪了膝盖,面向着楚天歌磕了个头,“ 我情愿一死,还请……太子妃娘娘不要记挂。” “好,”李云临再次下令,“带走。” 楚天歌眼睁睁看着杏儿被拖出殿门,急得脸色惨白,另一只手握上他的腕部,妥协道:“我说,我说出来她吞的是什么,你放了她。” 她似乎许久没有主动去握他,这样冰凉的手不似记忆中的温度。 李云临生硬得点了下头,将人拖至殿门口的侍从也停下了步子。 楚天歌感受到腕部的力量渐渐减轻,即使她不说,李云临也已有了怀疑,定不会再让杏儿与端木宫以外的人有任何交道。 也许就是命。 楚天歌调整了呼吸,缓缓道:“这是……” “殿下恕罪!” 钱川扑通跪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那是我给杏儿写的情书!” 言出,在场人皆是一惊,楚天歌愣了神。 杏儿反应极快的扑到钱川身边,泪如雨下,“你这个傻瓜,私通是死罪,我一人担着就行,你跑出来做什么!” 钱川拥住了她,声音微哑,“别怕,生死我都陪你。” 李云临鄂了鄂,有些难以置信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楚天歌,她泛红的眼睛微垂着,好似忍下了天大的委屈。 是了,杏儿出了这道殿门就被看得很紧,哪来的机会跟外人传纸条?只能是就近的人。 也难怪杏儿那么着急,吞得这样果断。 是他想多了。 李云临有些愧意的扶起了天歌,握着她的肩膀,恹恹道:“你为何不早说。他们能走在一起,我也很高兴。” “你能成全他们?”楚天歌有些惊讶的问他。 李云临这才注意到她腕上已被自己捏得青紫一片,放在掌中心疼的轻轻抚过。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他俩的确早该熟识了,都是少年少女的,难能不动心。你难道不觉得,他们的结合,是我们曾相爱的证明吗?” 钱川听到这话,心里欢呼雀跃着,却在看到杏儿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时,噶然淡默。 她这个打心底里反感的表情是给太子的。 我们曾相爱。 楚天歌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他是真的意识不到,这样的过往到底有多残忍,以至于她每每回忆都犹如刺刀剜心,似血肉一片片的活活剐下。 “ 我累了,想休息。” 一场悬在心眼上的闹剧,最后看似欢喜的收场。 她躺在妃榻上,李云临细细的给她上着药,低着头满怀愧意的说:“你不高兴可以掐我踢我。” 无数个日夜里,他都思念着从前的天歌,会跟他打闹,气鼓鼓的掐他的脸和胳膊,也会轻轻的踢他催他去买叫花鸡。 那时候的天歌总是笑如暖阳,她的眉眼清澈澄明,似一眼便能望穿的碧蓝湖泊,手也是温热的,从来不会冰凉如斯。 楚天歌淡淡道:“我不恨你了。” 本该是让他欣喜的一句话,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她平静寡淡的眼眸幽深似海,装下了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却没了他的影子,连恨都看不到了,到底意味着什么? “该恨我,你还没有好好的报复我。” 李云临涂药的手微微发颤。 楚天歌轻蹙眉间,摇了摇头,“恨一个人真的太累。云临,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他堵上了药瓶放在一旁。 “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动杏儿,不要杀她,你能不能做到。” 她知道这个人的承诺不值钱,可她还是想要这句话,博他那一点人性能护杏儿周全。 李云临原本怕她说出些让自己为难的事,直到她说出口,他几乎是松了口气。 “好,我答应,只要你好好留在我身边。” 他只是顺便提了个要求,却见她抿紧了唇迟迟没有下文。 李云临声音稍冷,“你如果跑了,我难保不会杀了她。你要是死了,我就活埋了她给你陪葬。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呆着,不管她犯了什么事,我都不动她。” 楚天歌猛的抽回了手,难忍失望。 她侧过身去背对着,淡淡道:“是啊,你什么都做不到,从前答应我的你都背弃了,我还非要你一句承诺做什么?只爱我一人,你做不到。永远不伤害我,你做不到,你欺我负我伤我,就连我的丫鬟,你也不能看在昔日情分上高抬贵手……你走,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李云临赖在她身边,双脚长了根似的挪不动,心里苦的要命,“我只爱你一人,真的,我心里从未有别人,天歌,我不是做不到……” “不要说了。” 她眉稍紧皱,有些痛苦,也有些反感,“你到现在还要利用我在意的人威胁我,我对你很失望,你走。” 李云临微垂的眼底泛红。 “并非威胁你,我只是没有别的办法来留住你,我也会恐慌,也会害怕。” 第二十四章 藏书阁 楚天歌闭上了眼,一言半语也不想听。 李云临坐在塌边,沉默了许久,艰难道:“我答应你,无论何事都不杀杏儿。” 她总算松了口气,语气舒缓,“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可笑。他的承诺有何意义? 李云临苦笑,“你能不能再要求我一次,要我今后只你一人。” 楚天歌的心被揪了一下,生疼生疼,她被轻轻扳过了肩膀,对上了他那双通红的眼睛。 说真的,认识他十几年,头一回见他流泪。 李云临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嗓子嘶哑。 “再爱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他何曾这样求过一人,卑微如尘土向它所依赖的大地摇尾乞怜。 楚天歌几回想避开他的目光,都被捧着脸颊转过去,强令她正视自己。 最后她叹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把符咒烧掉,铁链解开,我回自己的身体,你再找个地方安置我,我不会让旁人瞧见。你觉得如何?” 上次他提和好,她也是一样的回答。 看来她不愿再给机会。 李云临诚炙的双眸凝滞黯淡,缓缓低垂了目光,放开了她,踉跄向外而去。 “是你丢弃的我。”她的声音由后传来。 李云临稍停脚步,“知道了。” 门开,短暂的光亮之后又回归了黑暗。 殿内的女子捂着疼痛不止的胸口,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 难得他两日都未曾再来叨扰,楚天歌在屋里呆的烦闷,一脚踏出寝殿,就被多个宫女紧跟在后头。 杏儿在殿外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别,别去找太子。” 楚天歌奇怪道:“太子在哪里?不去找他。” 杏儿放心了一般,“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随便走走。” 皇宫这么大,总不至于那么巧就会碰上。 路过藏书阁楚天歌停了停,杏儿道:“小姐不如去拿几本书,闲时打发日子。” 楚天歌点了头,踏进这大门敞开的藏书阁。 这种地方宫女们倒是没再敢跟进来。 儿时,她多次来这藏书阁罚抄。每一回,李云临都会出现, 为了帮她完成罚抄的作业,他尽力的模仿她的字迹,学的有模有样。 她拿起角落中的一本魏晋诗集,其中有一篇繁钦的诗,她曾指着那一句“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调侃他,我也馋你长得好看。 楚天歌拂去了书上的灰尘,有些苦味的提了提嘴角。没来由的想起那日他求自己再爱一回,他又如何知道…… “有人来了,殿下。” 有一柔弱女子娇滴滴欲拒还迎的声音,在这静谧的藏书阁中格外突兀。 楚天歌不由得的瞧向那边,声音从浓墨恢弘的山河图屏风后传出,看来有一对男女在那里亲热,听这称呼,男子应当是个皇子。 “这个时辰来的都是下人,无事。” 低哑熟悉的声音入耳,楚天歌宛若被雷劈中,脑中嗡嗡作响。 手中书颓然落地。 屏风后的男子听到声响,问了声,“谁?” 她疾步离开,没有回头。 - 回了寝殿中,楚天歌抽出多宝阁的几个装满书信的抽屉,纸片倒了满地。 她平静的撕碎这些书信,撕成极碎的模样,直到再也无法辨认出一个完整的字为止,呲呲的声音清脆的寝殿中回响。 杏儿在一旁看得有些呆,“小姐,怎么了?” 很快,李云临急匆匆的赶来,看到她跪坐在地上,一封封的撕扯这些他思极念极时写下的东西,手足无措的蹲下来从后抱住了她。 “你听我说……” 但是他一开口,发现根本无法解释。 而她看起来有条不紊,也不似崩溃的模样。 楚天歌将每一封都撕碎之后,又将某些稍大的纸片反复拉扯,终于目及之处不再成样,满意的深吸了一口气。 从后抱着她的男子,一颗颗滚烫的灼泪落在她脖间。 她看似心平气和的说:“你走。” 他却锢得紧紧的,死活不放手,哽咽道:“你分明还在意我,你为什么不说,我当你心里没有我了……只要你说,我不会再……” 钱川跟杏儿交换了眼色,双双退出了殿内。 关上门后,杏儿深深叹息,“到底是撞见了。哪怕我家小姐再恨他怨他,在一起那么久,看到他跟别的女子在一起怎能不伤心。太子真的太混蛋了。” 钱川说: “我不会这样混蛋的。” 杏儿呛了声,缓缓道:“太子从前何尝不是像你一样好。” 钱川睁大了眼睛,重复道:“我真的不会这样混蛋的。” 杏儿噗哧笑出声,“好,我知道了。” - 这颗心很小,一生一世只够爱你一人,唯愿与你一人相守此生。 楚天歌到后来才明白,这样的话说出口是多么容易,容易到根本不需要实现。 “她是谁?”她平静的问。 李云临同她一样跪坐在地上,保持着从后面抱着她的姿势,脸埋在她脖间。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她是谁。”楚天歌重复道。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底气不足的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楚天歌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其实那声音她就隐约听出是这个姑娘,但得到他亲口证实心里还是有一点震撼。 她认真的说:“青锦当为侧妃,苏谨安排个良娣的位份,尽快办了,热闹些也挺好。” 李云临瞬间石化。 楚天歌道:“还有别人吗?一并纳了。” “你别这样,有什么都说出来……” “你身上的兰花香挺好闻的。”楚天歌冷不丁的说了句。 他猛得放开了她,脸色僵了僵,“我去洗。” 她没有目送,只忙着将一地的碎纸揉成了团,以便婢女打扫。 忙完后她将杏儿唤进来,从被褥下拿出一支卿云拥福凤簪。 “这上头的红玛瑙有些俗气,拿去尚官局,让换成金绿猫眼宝石。” 杏儿接过,有些担心的问:“小姐,你还好。” “挺好的。” 楚天歌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他和赵青锦多久了,你知道吗?” 杏儿老老实实的回答:“钱川说挺久了,在楚府出事前,就有一些暧昧不清。” “他是什么人,我也不是第一天领会了。放心,我挺好的。” 楚天歌拿杯的手微微发抖,杏儿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纵使心疼,可小姐性子倔犟,不喜让人看到她崩溃的模样,自然是躲远些的好。 桥烟雨说 解释下这根卿云拥福凤簪,先前杏儿吞下去的纸条上,是五皇子表达了协助她离开的意愿。然后她一直在考虑。直到这一刻才决定的离开。 到这里她的心算是死得透透的了。 第二十五章 你是谁 静谧的深夜中,李云临忐忐忑忑的踏入她的寝殿,鼓起勇气坐到了她床边,对着她安然的睡颜,看了许久才自言自语的开口。 “明日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照规矩今晚是不能来见你的,可我忍不住……我想向你解释赵青锦的事。” 床塌上的女子乌睫微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李云临紧张之下握住了她放在被褥外的手,“我以为你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我了,才自甘堕落接受了赵青锦的示好。你若愿意跟我好好的,我何需借别人打发寂寞……” 她完全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意外道:“青锦她怎么,青锦……” 话未完,她眼中就湿润了一片,泣不成声。 她这样模样李云临看着焦心,伸手去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就低头吻上了她。 这个女子对他这样的行为有些意外,惊愕过后果断拥住了他,配合而主动。 李云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暗自大喜,想是自己的解释起了效果,总算融化了她的心。 她有迎合的意思,李云临的心间似烟花盛开,绽放得灿烂璀璨。 他便蹭掉了靴子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被褥。 纠缠过后,她软香如玉的躺在他胸膛,彼此急促的气息渐渐平息。 李云临把她揽得紧紧的,温声道:“我发誓今后只对你一人好,不会分半点给旁人,信我,再信我一回……我心悦你,只有你。” 他绵长的告白后,在她发间落下深深的一吻。 这个女子依偎着他,甜甜的说:“殿下,我也心悦你。” 李云临一愣,觉得哪儿不对劲,内心有些恐慌一点点的撑大。 他回想起进来后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不像是…… 这个女子没有意识到他的变化,还沉溺在幸福之中,纤指在他胸膛间画着圈圈。 “殿下,这真的不是梦吗……” 李云临终于开口,“你,你是谁。” 她愣了愣,有些奇怪的抬头望他,“我是雪霁呀,殿下,你怎么了?” 李云临脸色骤寒,猛的推开了她,一声不响的下塌穿衣,腰封都顾不上封好便大力推开了殿门。 人在哪里? 他有个念 头炸响,果断的飞奔往假山处,那里有地窖的入口。 他疾步下了土阶,眼前的一切使他脑中空白了片刻。 冰馆中的红衣女子已没了踪影,地上还有符咒燃过的灰烬,曾束缚她的铁链空荡荡的在那里,似乎在嘲笑着他的痴人说梦。 她特地挑选了个月圆之日做婚期,因为这是灵识离身的契机,且以为他大婚前一日不会去找裴雪霁,大婚当日又忙得脱不了身,她有足够的时候逃远。 “钱川。” 李云临咬牙切齿的念出了一个名字。这里只有钱川能来去自由,钱川爱上了杏儿,他为了杏儿叛了,叛了…… 竟然没有料到此处! 他一拳头砸向了石壁,手背磕得鲜血淋漓。 李云临回到地面后冷冷下令,“召集黑羽军在城外集结,随我缉拿钱川。” - 一身红衣太过显眼,楚天歌套上侍卫服饰,才得以在五皇子的马车中混出去。 李烬霄穿上了自以为简朴的衣饰,仍难掩他高贵清雅的气质。 不知为何,宽敞车厢中楚天歌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五殿下,你答应帮我们出宫出城已经很感谢了,就不必再与我们同行……回宫去。” 她说着,捂了捂微痛的腹部,这噬魄寒珠在里面如同切肉搅腹,没让她片刻安宁。 李烬霄道:“你想不想让那破珠子出来。” 楚天歌抬眸,“你有办法?” 昏暗的车厢里李烬霄的神色不明的点了头,随之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迎面而来。 双唇相触之时,楚天歌愣怔下,下意识的要推开,突然感觉到一股清凉的灵力从喉间探入体内,直至困住了那一点让她痛苦的东西,再缓缓牵引向上。 终于破喉而出,李烬霄叼走这颗圆润珠子,这才离开了她的唇。 楚天歌到此时才见到这颗珠子的真面目,鸽子蛋大小,冒着寒烟,散着绿色的幽光。 这东西脱离之后她浑身畅快舒适,意外的说:“原来五殿下也不是正常人?” 此言出,一旁无存在感许久的杏儿笑出声来,“小姐,你这是骂人呢。” “没有没有,”楚天歌慌忙解释道,“五殿下,你也有灵力,为什么不怕这鬼东西?” 李烬霄将它把玩在 手中,“它是水系圣物,与我同脉,便不会相噬。” 回想起刚刚那个办正事的吻,楚天歌的脸颊有一些烫,更加不好意思正视他。 “那为何先前从没见五殿下动用灵力?” “金陵城有天罗结界,在金陵城中,任何妖魔鬼神都不能使用灵力。” 李烬霄的眼神有些黏灼,“在外叫我烬霄,可好。” 楚天歌疑惑道:“那为何我能?……” 李烬霄明白她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天罗结界是上神火凤为保乾元皇城设下的,你能在里头运用灵力,可能是因为你也是火系。” “哦,这样。”楚天歌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她凝息聚神,手掌展开时,掌心燃起一束小火苗,照亮了黑暗的车厢和李烬霄清俊的容颜。 杏儿低声尖叫了一声,紧紧捂住了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伺候小姐许久,知道她身体异于常人,可眼睁睁的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不免有些害怕。 李烬霄伸手轻拂在她掌面上,车厢里随之暗了几分。 “李云临势必会尽全力来寻你,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动用灵力,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照规矩,大婚前一日不可相见,常理下李云临今夜一定不会去见裴雪霁,而到明晚洞房之时,已过去了一日有余。 马车突然停下,楚天歌掀起车帘问道:“钱川,怎么了?” 钱川将马鞭递到杏儿手中,“到菇城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得回去了。” 杏儿拽住了他的手腕,急道:“你回去,这不是回去送死吗?太子不会饶了你的,留下,跟我们一块走。” 钱川摇了摇头,脸色沉重,“我欠太子许多恩情没还,我得回去,此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杏儿抓着他的手腕死死不放,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 楚天歌蹙眉道:“钱川,留下,我把杏儿许给你。” 第二十六章 都不是正常人 菇城城门之下,四人都下了马车,杏儿望着去意已决得钱川失魂落魄。 楚天歌看着她这番模样,心里头涩得发苦。 为了自己的自由,害得他们如此,如何能心安理得? 她喊道:“钱川,你要走我们就跟你一起回去,你一个人去寻死,叫我们,叫杏儿怎么办?” 钱川一滞,躇步不前。 楚天歌的嗓子渐哑,“你就当为了杏儿,苟且偷生一回,行不行?” 钱川握紧了拳头,难以抉择。 杏儿近乎哏咽,“钱川,跟我走,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钱川难以置信的回头,他从不认为杏儿是喜欢他的。 杏儿说:“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的吗?钱川,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认识那么久了,怎么会不动心?我是利用了你,可我也喜欢你,我没法看你去死,跟我走,为我活下去。” 钱川一个大男人,愣是湿润了眼眶,他对冲到怀中的杏儿张开了双臂。 “好,我为你苟且偷生。” 楚天歌松了口气,高兴的憋出了眼泪。 李烬霄立在她身旁,恹恹道:“你们求着钱川留下,却劝着我离开,人跟人啊差别就那么大。” 楚天歌一愣,认真的解释道:“因为你回去还是高贵的五皇子,但跟着我们就是逃犯。” 李烬霄也很认真的说:“我想做这个逃犯。” 他眼中的光芒坚定执着,楚天歌自觉改变不了她决定的事,放弃了劝说。 “我们去哪里?” 浪迹天下,走到哪儿算哪儿吗? 来不及有更多的感慨,一阵急促狂乱的马蹄声从远而来,在静寂的夜空中震得大地晃动。 李烬霄突然在她肩上一抓,手掌抬高时,楚天歌凝息一指,倾注洞息之火,李烬霄掌中一只蓝翅紫身的蝴蝶缓缓现形。 “这是什么?”楚天歌微微皱眉,这玩意儿虽好看但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李烬霄将它捏成了晶莹的碎片,“追踪蛊蝶,看来是李云临的兵马,他这么快就发现了。” 楚天歌心中惊了惊,“他哪来那么多稀奇东西。” 钱川和杏儿疾步跑到他们身边,“小 姐,我们赶紧跑。” 楚天歌转头看向硕大的菇城城门,弓箭手一字排开,齐立于城墙之上,已对准了他们。 退无可退,只能迎刃而上。 “打。” 她和李烬霄异口同声,相视默契点头。 钱川和杏儿双手紧扣着相握,自觉立于他们身侧。 听声音对方人多,几乎没有胜算,但他们出了这道宫门,就已交托了生死。 很快,尘土飞扬中铁骑踏至眼前,最中最前的高大红鬃马上,李云临一身银色锦服,身披青色风袍,在他们面前二十米开外勒停了马匹。 他身后二十来人的黑羽军,个个形销骨立,一身乌黑,脸戴银色面具,墨色披风在肩后飞扬,如同二十只踏在马上的黑色蝙蝠,自成一派骇人气势。 黑羽军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国之精锐,银甲护身,玄铁铸兵器,皇帝竟将这支势力交由给了李云临。 他眸色在漫天星空下寒凉如霜,目光如炬的睥睨一身侍卫服的楚天歌。 她正站在李烬霄的身侧,依然傲然楚立,如月清冷。 楚天歌重新审视了下局面,前有黑羽军和李云临,后有一排弓箭手,这些弓箭手不足为惧,但黑羽军的实力不知深浅,绝不可小觑。 僵持了片刻后,李云临冷冷开口,“你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回去送命?楚天歌讥诮的提了提嘴角。 “你马上滚蛋,我饶你不死!” 李云临脸色瞬沉,眸光瞥向其后的高高瘦瘦的人,他是跟随自己近十年,最信任的近侍。 “钱川,你好样的。” 关于李云临对钱川的恩情,楚天歌也知晓个七七八八。 钱川平平无奇并没有过人之处,没有五大三粗的臂膀,没有高强的武功,没有好的家世。 但李云临从众多侍卫中偏偏提拔了他,还助他资养了家中一窝兄弟姐妹,使他家中老有所依,兄弟有所出路,姐妹凭借着太子这层关系也在婆家无人敢欺。 钱川心中有愧,在李云临咬牙切齿喊出他的名字时,他低着头挪步上前。 杏儿拉住了他的手腕,脸色煞白,“不,不要去。” 李云临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森森道:“你跑得挺突然,家里的父母不要了,一窝兄弟姐妹弃了? 不管他们死活了?” 钱川身子一颤,瞳孔地震。 这短短静默的片刻,他想到了那一家子的人。虽唯独卖了他一个换口粮,却在短短几年后全家老少都指着他养活。 虽养育之恩模糊得没有印象,但毕竟是血亲,每每回去,他们都让一堆侄子侄女亲昵的喊他叔叔舅舅。 他的太多的亲人在金陵城中盘根错节,平凡而宁祥的过活。 他深吸了口凉气后,对杏儿道:“答应我,别做傻事,为了你家小姐好好活下去。” 杏儿除了无助的摇头,已别无他法。 钱川一根根的掰去了她的手指,不敢再看她泪眼模糊的样子。 每一步如有千金重,这是一条向死之路。 一条手臂横出拦住了他,楚天歌喊道:“李云临,你还是死在这儿!” 她身上的银色侍卫服饰突然炸开,碎片散了一地,露出里头如火焰般飞扬的鲜红烟罗衫,腰间的铃铛震风作响,再解开束发带,乌发如瀑倾泻。 凝息聚灵间,她瞳孔渐渐猩红,纤臂一挥,一道火焰在地上绕着李云临和黑羽军迅速蔓延。 见此状,黑羽军和城墙上的弓箭手们惊慌失措。 “是那妖女?那妖女不是死了吗?” 楚天歌嘴角微扬,高声道:“对,我是楚天歌!” 李云临没想到她已取出了噬魄寒珠,更没想到她选择在这样的情境下自曝身份。 他凭着灭妖之功在百姓的呼声下才得以名正言顺的登临太子之位,如若世人知道楚天歌还活着,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十七章 都不是正常人二 李云临端坐马上,伸臂一握,一张宛若天物的银色冰弓凭空现于手中,拉弦间,一支发着幽光的冰箭由指间慢慢浮现,缓缓对准了眼前这个如火如焰的女子。 楚天歌暗腹,出了金陵城的天罗结界,才发现一个个的都不是正常人。 冰箭呼啸而来,她轻易侧身避让,这道寒芒便直冲向其后的李烬宵。 楚天歌一惊,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见冰箭在李烬宵胸前停住,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它阻挡在外。 这道墙化为劲风旋涡,牢牢吸住了箭支,随后这支箭被旋涡强大的力量反弹,猛得回射向李云临。 李云临皱了下眉头,挥掌间这支飞回的箭又化为虚无,手中的弓也无影无踪。 他勒马退后几步,下令道:“上!” 黑羽军齐齐跳下马,跃过火线乌压压的疾奔而来。 人影都埋在尘土飞扬中,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形势。 李烬霄挥袖间,一阵凉风拂过,将尘土尽数散去,随后这群人突然停滞无法再前进,像有一道无形的墙横在其前。 李云临旋身而上,凌跃于空中,无数道冰柱冲破阻碍。 一阵强劲的灵力波动传来,李烬霄抵挡不住,力量反噬之下退后了几步。 “没事?”楚天歌扶住了他。 李烬霄面色极难看的摇了摇头,“我跟他同是水系灵力,但他的力量能压制我。” “小心!” 杏儿一声惊呼,楚天歌抬眸,看到一道寒芒冰锥直逼李烬宵而来,他因方才的反噬有伤在身,无法凝力抵抗。 楚天歌的火焰化不了它,情急之下,身子挡在了李烬宵面前。 冰锥在她眉心前半寸处停滞,李云临一怔,双眸不受控制的紧缩。 趁现在…… 楚天歌眯了下眼,下一瞬,她已腾空跃起闪身到他面前,一掌拍在他胸前。 灵力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侵入胸腔,幽火将他的五脏六腑瞬间点燃,李云临脸色大变,直坠落地面后呕出了许多鲜血,痛苦不堪的缩起身子。 他此刻已然重伤,轻而易举便可杀之。 楚天歌轻盈落地在他身边,抬起手掌,却迟迟没有再次劈下,清冷而皎洁的 双眸在月光下有片刻的失神。 李云临含血的嘴角不知死活的扬起,笑得邪魅无边。 “怎么,总说要杀了我,你到底还是做不到吗?” 楚天歌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他妖孽般的一双凤眸此刻还是笑着的,很得意。 想说服自己立刻杀了他,却如何也下不了手。 “楚小姐!请你留太子一命!” 钱川的高呼声传来,他的急迫撞在楚天歌心中,是这样的叫人于心不忍。 她用力收回了手掌,淡淡的说了句,“看在钱川的面上我不杀你。天亮之后是你大喜的日子,回去成亲。” 黑羽军见太子重伤,朝她扑将过来,她反手一挥,将他们尽数击退。 李云临笑出了泪,喉间浓血如浆随着他剧烈的情绪翻涌向外。 “你让我回去跟别人完婚,你竟然让我跟别人完婚!” “你们的婚事是你自己应下的,与我无关。” 楚天歌转身走向静默在不远处的三人。 李云临咳嗽了一番,撑起身子,张了张嘴,朝她的背影说道:“我跟别的女人鬼混,却不理睬裴雪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的确裴雪霁并不丑,也没比赵青锦差到哪儿去,但此事的缘由楚天歌毫无兴趣。 李云临料到她不会配合着问一句为什么,自顾自的说:“因为我每每看到她,心里都有一个念头,我的妻子该是另一个人,而不是裴雪霁,她不配。” 楚天歌稍停了脚步,眼中微微有些不适。 “我倒觉得,是你配不上她。”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隐隐有些嘶哑,“真的……回不去了吗。” “是你选择踏着我的名字登临高位,李云临,世人都知你我是仇敌,我们就做仇敌。” 本不该多跟他废话。 楚天歌深叹了一口气,鲜红的衣衫随微风拂动,在月光下如火如焰。 李云临吃力得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她每走一步都踩在他心上。竟然有这样一天,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子,走向了别的男人。 她与别的男人并肩作战,要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甚至她的心里可能已有了李烬霄的位置。 每每想到此处,李云临的胸间似有万蚁在啃,痛痒难耐。 “天歌,能不能……不要走。” 他知道自己的哀求是无力的,几乎不能改变什么,但若不试一试,怎能甘心。 “你答应过我,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给我一次机会。” 当年,她很认真的说,就只有一次机会哦! 可现在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楚天歌淡淡道,“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多可笑吗,我是你口中的妖女,妖女怎会给你机会。放下,我不恨你了,但我没有原谅,永远不会原谅。” 李云临胸间钝痛,一股咸腥再次上翻涌出喉间,他重伤的身子站在夜风中形同枯木,摇摇欲坠。 “我放下一切,不做这个太子,你愿不愿意让我陪你四海为家。” 楚天歌笑了,笑得苦涩无边。 在家门惨灭之时,她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但至少李云临会心痛她的处境,哪怕他在她下狱至临刑没来看过一眼。 后来她崩溃而疯魔,毁了大半个皇城,但在看到李云临那一刻,她以为…… 她爱过的人啊,为了皇权,荣耀,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又一刀,如今却说可以放下一切。 可是心上这些血肉模糊的伤痕,痛得如此历历在目,结下的疤也永远不能消失。 “不愿意。” 另一边,李烬霄的状态渐渐恢复。 城墙上射来的箭支都在空中碰了壁,软啪啪的落地。 扑过去的黑羽军气势上虽骇人,却被一而再的击退直至多数人伤重。 这场战斗在李云临重伤那一刻胜负已分。 楚天歌夺了他三匹马,杏儿和钱川共乘一匹。 她和李烬霄跨马上鞍时,看到李云临拭了拭嘴角血渍,下令。 “将城墙上的人全部击毙,一个不留。” 黑羽军如一片蝙蝠飞墙而上,城楼高处霎时哀嚎声一片,不断有尸首落下。 人命如草芥,只在他一念之间。 楚天歌脸色一暗,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李烬霄道:“你不忍心杀他,只能由着他造孽。” 她自曝身份的那一刻,菇城那些无辜的参战者,在李云临眼里通通都成了死人。 楚天歌紧蹙眉头遥望着城楼之上,她若出手相帮,次日她没死的消息传遍菇城,李云临怕是要屠城。 这么多人终究是被她害了。 李烬霄自觉说错了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交战总有伤亡,只是他们不幸被听命的人杀害。不是你的错,走。” 走,能去哪儿呢? 她紧咬着下唇,咬得唇色苍白。 李烬霄道:“去烈火山庄,拿一缕凤凰血魄,你需要那东西。” 楚天歌点头,“有点远,得尽快。” 第二十八章 皇后 菇城是没法进了,他们沿着山路而上,连夜翻越了一座山后,天将破晓之时到了清河城。 钱川和杏儿的通缉令已贴在城门口,楚天歌正想勒马回头,李烬宵道:“不必。” 他给城卫看了自己的腰牌,城卫便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放了行。 进了城后,李烬宵解释道:“清河太守也姓杨,是我远房表舅。” 杨氏外戚实力果真盘根错节,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这样的远房表舅。 楚天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看来也是皇后母家提拔上去的,自然忠于皇后和五皇子。哪怕贴了太子的通缉令也不当回事。 纵使天赋异禀,也仍是肉体凡躯,钱川和杏儿两人更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李烬宵带他们直奔太守府,给他们安置了厢房休息。 他与楚天歌,去见了清河太守。 太守欲行大礼,李烬宵扶住了他的手臂,柔声道:“表舅不必多礼,我有一事相求。” 太守道:“五殿下请讲。” 李烬宵眼眸深深,“此行我带来了两人,还请表舅好生照顾,护他们余生周全。” 太守见他如此认真的提了这么件微不足道的事,笑道:“此等小事,五殿下大可放心。” 一旁的楚天歌懵懵的问:“你要把钱川和杏儿交托在这里?” “是,我们此去不知凶险深浅,还是将他们两留在这里比较妥当。”李烬宵点头。 楚天歌想了想后,认同道:“好,就这么办。” - 端木宫中。 裴雪霁一身凤冠霞帔,数名婢女弓着身为她上妆一层又一层。 她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我在这里出嫁,而不是相府?” 她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夜走出端木宫的时候,为何没了下文,留宿在了此处,且一觉醒来就开春了? 为什么伺候她从来不离身的青苔也不在,这到底是为什么? 起初被突然大婚的喜悦和昨夜太子的温情高兴昏了头,仔细想来,这一切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地方。 婢女道:“娘娘,这些奴婢也不知道,您还是问问太子。” “太子呢?” “太子一早才回来,还在休息。” 她 今日是新嫁娘,不便跑到夫君那里去,忐忑过后还是暂时按下了心思。 管它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是他李云临的嫡妻,其他都不要紧。 不知跪了多少次,拜了多少拜,接了本金册,然后由太子牵着手接受众宫官的拜礼。 最后,她坐在挂着大红幔帐和喜灯的寝宫内,对着两支高大的花烛发呆。 今日的太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知昨晚去做了什,他的手也是冰凉的。 回想起昨夜他温柔绵长的承诺,裴雪霁羞红的脸在红烛下更显娇涩。 可是……他后来为什么会问她是谁,昨夜也不算过于昏暗,他总不能认错人的。 她能是谁呢? 她等到天黑,有些困了倦了,问身旁久立的嬷嬷:“太子为何还不来?” 嬷嬷笑道:“娘娘莫急,今日太子殿下要陪宴,您兴许要等到亥时。”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裴雪霁拿过扇子扇灭了双烛,换下喜服后,用胭脂遮掩了憔悴的面容。 她唤上了身侧的婢女,“巧儿是,随我去找太子。” 刚踏出寝殿,便遇上了李云临,他的气色相交昨日好了许多。 “殿下昨晚宿哪儿了?” 裴雪霁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挽上了他的臂弯。 李云临没有回答,抽出了手臂不声不响的走在前头。 裴雪霁紧随其后,这是她受封次日,按理要向皇后奉茶请安听训。 皇后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端贵亲和如常,喝过茶后,当着李云临的面拉过了裴雪霁的手,安抚道:“男人都是生性风流的,你别太放在心上,纳妾一事你心里可有打算了?” 裴雪霁一愣,“纳妾?” 皇后浅笑道:“是啊,旁的女子也就罢了,赵青锦是赵国公的掌上明珠,也是你的好姐妹,想必你也不会薄待了她。” 裴雪霁咬了下嘴唇,她想起来太子与她说过青锦一事,万万没料到青锦竟会如此,着实让人寒心。 皇后又道:“苏谨么,给个良娣的位份也就罢了,你觉得如何?” 裴雪霁错愕得睁大了眼,苏谨?怎么还有苏谨的事?这个女子家世一般,却生的娇美,她自然有所耳闻。 虽有些难受,但昔日楚 天歌与太子那般她都熬过来了,好姐妹赵青锦的背叛她也咽下了,苏谨对她来说只是个小苍蝇而已。 皇后语重心长道:“本宫知道你不情愿,但你身为太子妃,这点肚量还是要有的。早早的替太子张罗了。” 裴雪霁的脸色稍稍难看,迟迟答不上话来。 李云临淡淡道:“这点小事不劳母后费心。” 皇后的目光浅浅的落到他身上,“太子大婚前夜出城,重伤回宫,大婚之夜又不与太子妃共度良宵,母后着实放心不下。你不是小孩子了,当有分寸。” 李云临眼中滑过一道寒芒,随之垂首道:“儿臣大婚,五弟竟不来喝一杯喜酒,不知是否身体抱恙?” 皇后眯了下眼,缓缓放开雪霁的手,仪态端庄道:“烬霄年轻气盛,贪图与一个女子在外头的逍遥快活,所以没能赶回来赴你的喜宴。想必太子不会介怀。” 李云临心头一窒,每每想到天歌在李烬霄身边,他就没来由的恼怒不适。 他抬了下巴,因刻意压制情绪而低了声音:“这个女子是什么人,竟能将五弟蛊惑至此。” 皇后低低的笑了一声,“管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本宫向来纵着烬霄,他喜欢的女子纵使是别人休弃的,本宫也由着他去。” 李云临有些意外的抬眸正视她。 这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李烬霄果真与皇后无话不说,她什么都知道。 李云临不甘道:“被休弃倒也不是什么事,只要不与人情深多年,心有旁人便好。” 皇后哂笑:“心这个东西,谁能看得清呢?烬霄是乾元朝唯一的嫡皇子,只要他想要,无论东西还是人,本宫都会让他拥有。” 李云临不以为然,淡淡道:“这世间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疼爱五弟,自然事事让他如愿。” 默默听着的裴雪霁奇怪的皱了下眉头。皇上疼爱五皇子吗?一直都没看出来。 皇后走下凤椅,路过李云临身边时,侧身抬手软绵绵的指了他一下,微不可闻“哼”了声,修长精致的甲套金灿灿的闪着微光。 第二十九章 借脸 乾清宫中。 冯太医跪在地上,头垂地,将收了重金听命皇后行事的事迹交代了个七七八八。 皇上猛得一锤桌子,尤其是趁他染病,伺机下药让他失去育子能力一事,他实难想到是皇后的手笔。 “来人!请皇后!” “父皇不可,”李云临道,“您即刻处置了皇后,五弟又不在宫中,只怕杨氏一党伺机起乱,难以镇之。不如以其道还至彼身。” 皇上眯起了眼,“如何还至彼身。” 李云临勾了勾嘴角,扶起冯太医,“你可愿戴罪立功?” 冯太医的家人已落在太子手中,自以为死路一条,但愿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拒绝。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李云临笑道:“不必肝脑涂地,只需在皇后的补药中加几味即可。” 冯太医闻言惊慌失措的望向皇上,这皇后未被降罪之时,依然是国母,他怎敢…… 皇上微微点头,“就按太子说的做。” 最毒妇人心啊,自从皇后诞下李烬霄,未免她再有身孕,皇上干脆没再碰她。这个毒妇敢给他下药,他有何不能回敬的? 冯太医跪下磕头,“微臣遵旨!” 冯太医退出殿内,只余皇上与李云临两两相对,李云临道:“太医中恐怕不止冯氏一个被收买,此事还需细究。再者就是钦天监,也是皇后的人。” 皇上回想起赵妃有孕一事,太医和钦天监齐齐诱导他怀疑龙嗣有恙,如今看来,赵妃这个孽种被揪出的太过顺利,此事更像有意为之。 赵妃已死,究竟发生过何事已无从得知,幸而他未因此处置太子。 看到父皇面上难掩的纠恨之色,李云临宽慰道:“父皇忍一时便可,宫里宫外的杨氏爪牙,儿臣会一一拔除。等到皇后病重之时,五弟必然回宫。”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朕在这个位置上需要兼顾的事太多,幸而你是个能干的。” “父皇教导的好。”李云临道。 皇上朗朗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早些年并没有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你可怨朕?” 李云临极为懂事妥帖的说:“父皇疏远实则是护儿臣周全, 儿臣明白。” 皇上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 过了这苍梧县便是烈火山庄的山脚下了。 楚天歌和李烬宵路过一茶馆,便进去喝了口茶。 领座的几个大汉正唾沫横飞聊得起劲。 “这妖女烧毁大半个皇城,黑羽军御林军都拿她没法子,幸而当今太子殿下,昔日的三皇子挺身而出,以身为诱,冒险诛杀此妖女,否则任由其侵害,咱们大乾元朝岌岌可危!” 楚天歌若无其事的抿了口茶,皱了下眉头,“这儿的胎菊甚苦。” 李烬宵道:“既然茶不好,我们还是走。” 他掏出一掂银子放在桌上,付这茶钱绰绰有余。 旁有一人道:“要说这妖女本也是太师之女,千金之躯,何等风光恣意,可这楚太师狼子野心,戕害诸多先皇的子嗣,皇子,那是国本,楚天师万死不抵其罪啊!” 楚天歌并未离开,只再抿了一口茶。 又有人抢着发言,“我当时就在金陵城,亲眼见过妖女楚天歌,她身高十尺有余,膀大腰粗,面目十分可憎可怖!” 四面一阵唏嘘。 李烬宵眼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楚天歌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使劲咳嗽了一番,彻底无语。 吹嘘的人转过头来看她,瞧见这样一位如玉雕琢的美人儿,笑眯眯道:“姑娘别怕,这妖女已经被太子手刃。” 楚天歌斜睨着他道:“公子当真见过楚天歌?” 此人见她问话,当她因自己见多识广有意搭讪,本想喜滋滋的坐在她身边去,却见她同桌还有个极清俊的男子,相较觉得自己差了一大截,缩了缩脖子道:“当然。” 李烬宵神色未动,淡淡道:“可我听说楚天歌十岁名满金陵城,是个才貌都为翘楚的奇女子,无数权贵子弟倾心于她。” 吹嘘的人鄂了一鄂,说话声稍稍底气不足,“当年她可是太师之女,旁人当然捧她。” 与他同桌的人道:“我听说一个传闻,太子和妖女曾有婚约,甚至两情相悦。” “胡说八道,与太子有婚约的是裴丞相之女,前几日册立了太子妃昭告天下,你连这都不知道?” “太子怎么可能与这妖女有过瓜葛?!” 周遭 纷纷扰扰争论不休,楚天歌掂了下杯子,将苦茶一饮而尽。 她默默起身,李烬霄紧跟着往外走。 “太子这么好的人,他的属下怎么就叛了呢?人心不古啊……” “听说抓到了,一男一女已经押送回金陵城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楚天歌一怔,身子僵化。 这说的不就是杏儿与钱川?怎么会? 李烬霄搀住了她,扶着往外走,压低了声音道:“别急,这种消息能散布得如此之清晰,想必是有意而为。” 楚天歌脸色煞白一片,“纵使他有意为之,我又有何办法?” “至少他们会是安全的,没见到你,他不会对这两人动手。”李烬宵道,“先回清河城看看,我那表舅怎会这么不靠谱。” - 清河城太守府中,杏儿和钱川见到去而复返的两位有些激动。 然而这两位却是一脸懵。 楚天歌感叹:“人言可畏,谣言更可畏啊。” 李烬霄宽了心,“表舅还是靠谱的。” 一来一回,浪费了整整五日,但好歹在此刻悬着的心眼落下了。 杨太守听闻五皇子驾临,火急火燎的赶来一见,“五殿下,借一步说话。” 李烬宵进他书房聊了半烛香的时间,出来时脸色大变,眸间暗沉。 楚天歌很快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母后病了,病得有些蹊跷。”李烬宵语气有些沉闷。 楚天歌当下就猜测,这会不会是李云临诱骗他回去的理由,毕竟数日前皇后人还好好的。可也没道理,若真要诱骗他回去,此事该传得人尽皆知,而不该从杨太守口中说出来。 “回去,我陪你回去。” 李烬宵蹙了下眉宇,“你回去不安全,就留在这儿,等我母后好转了再来寻你。” “金陵城中的状况尤未可知,让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楚天歌摇头。 最后的最后,李烬宵妥协道:“我认识一位易容师,可为你制一张面皮,你戴着它再随我回去。” 楚天歌想了想,“那得要一张你身边之人的脸。” 李烬霄点头,“就松月。” 松月是重华宫中的近侍女官,能理所当然的随行五皇子而不会惹人疑惑。 且她性子和相貌,原本就与天歌有些相像。 第三十章 祸害 楚天歌顶着一张松月的脸,一路顺利的随李烬霄进了皇后的凤仪宫。 “殿下,您可算来了。” 芳嬷嬷忙将李烬霄迎了进去,昔日风华雍容的国母躺在塌上,面容微黄,眼眶深陷,盖着厚厚的雪白裘被。 “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医也瞧不出来啊,起初身子发虚毫无胃口,极畏寒,服了几帖补药不见好转,短短几日间消瘦了许多。娘娘也说不出哪儿不适,就是人无力,吃不下。” 听见李烬霄的声音,那双无力沉重的眼睁开了一条缝,瘦骨嶙峋的手伸出裘被。 “烬霄回来了……” 李烬霄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声音略哑,“是儿臣。” “我怕是时日无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烬霄啊,皇位你若不坐,李云临登基后势必不会放过你……” 皇后没把扮成松月的天歌当外人,芳嬷嬷留了个心眼,示意楚天歌随她出去。 楚天歌徐徐而出时,听见皇后说道:“天歌那孩子是好,但声名狼藉,是天下的罪人,你若跟她在一起,百姓必不会同意你来做这个帝王……前些天我试探了李云临,他对天歌还有心思,就让天歌去祸害他,他成也天歌,终有一日败也天歌。” 皇后从不称她为妖女,却也认为她是祸害。楚天歌心头一窒,踏出殿内转身关上了门。 李烬霄握着皇后的手沉默了许久,说道:“母后找宫外的大夫瞧瞧,儿臣以为宫外的大夫反而见过识广,必会治好母后的。” 皇后蹙起了眉头,“你有没有把我方才的话听得去?” 李烬霄垂眸道:“母后多虑了,儿臣要跟天歌在一起,也得她同意才行。” 皇后一下子按耐不住,吃力的撑起身子,不可置信,“怎么,她不同意?她凭什么不同意?” 李烬霄扶她躺下,轻声道:“人家姑娘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皇后的神色凝重了好一会儿,发自内心道:“你分明比那李云临强上千百倍,怎么偏他艳福不浅?” 艳福么?李云临来者不拒,自然女人多,但他没一个莺莺燕燕瞧得上,自然没有艳福。 李烬霄清浅一笑 ,“母后眼里儿臣自然是香饽饽,旁人未必这样想。” 皇后急道,“你到底有没有跟人家姑娘表露心意。” 李烬霄抿紧了唇没说话。 他觉得这个事不需要多说,天歌心里明白得很,但她佯装不知,自己必不会开口叫她为难。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追个姑娘都不会?”皇后越发着急。 她身子本虚,急切之下侧过身猛烈咳嗽了几声。 “你啊从小只知道读书,男子不必那么端庄,就该脸皮厚,你做得再多都不如嘴会说。” 李烬霄一边拍着她的背,助她顺气儿,一边问,“母后觉得儿臣应该怎么说?” 皇后理所当然地说:“借酒壮胆,喝了点酒你自然就会说了。” “是,母后。” 李烬霄清澈的双眸中似有星河璀璨,他的这个母后向来惯着他,他喜欢的东西得不到,做娘的比他还心急。 从小什么东西只要李烬霄多看了两眼,皇后就会给他取来,即使东西在别的皇子手中。 唯独一个楚天歌,皇后在儿子的眼神中早早的察觉出了心思,可当年她前脚跟楚太师谈了婚事,后脚皇上赐婚的旨意就颁发了下来。 这个事儿几度让皇后夜不能寐。 芳嬷嬷总劝她这样会把五殿下惯坏了,幸而他偏生心思细腻,不爱争抢。 在皇后看来,得不到是件很痛苦的事,但得到了再让他丢弃楚天歌,又是另一回事。 男人嘛,只要得到过,什么样的天仙都能放下的。 皇后顿了顿,神色有些怅然。 “我不喜欢母后这个称谓,所有的皇子都这么叫我,可明明我是你一人的母亲。我没有那么大度,能把你父皇跟别人生的孩子视如己出。” 李烬霄把她微凉消瘦的手放在脸颊边,低声道:“我知道,母亲。” - 宫中不能有两个松月,真松月受命出宫,被藏在一座偏僻的宅子中。 楚天歌感慨,今后的人生不知还要做多少回“别人”。 作为近侍女官,她端端正正的站在着李烬宵身边看他用晚膳,李烬宵吃着吃着,说道:“去拿碗筷来,你们坐下一起吃。” 五皇子一向温煦待人,但同桌吃饭他宫里的另外五个小宫女从来没试过,犹犹豫豫的 不敢上前,甚至不敢奉命去拿碗筷。 侍卫万承奇怪的说道:“五殿下,这样不合规矩。” “重华宫中,我说的就是规矩。”李烬宵不冷不淡的说。 万承用胳膊蹭了蹭身侧的楚天歌,小声道:“松月,你倒是说句话啊。” 楚天歌不知在想什么,缓缓才回过神来,“说什么?” 她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包括李烬宵。 楚天歌又问了遍,“说什么呀?” 万承睁大了眼,有些无语的看着她。 尴尬的局面终于被李烬宵的一声清咳打断,他说:“都下去吃,松月在这里伺候就可。” 万承走前在楚天歌身边小声留了句,“别发呆了好好伺候,殿下心情不悦。” “噢,好。”楚天歌应道。 人终于走得干干净净,李烬宵示意她坐下,安安静静的看她吃了个半饱后,才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有件事我方才得知,你一定……要冷静。” 楚天歌微皱眉头,飞快的思索了一遍。 她还有什么能失去的,能有什么事让她痛苦的?唯独一个杏儿和眼前之人罢了。 莫非…… 她双眸紧缩,艰难的开口问道:“杏儿出事了?” 李烬宵点头,“我们离开清河城后,清河遭遇屠城,表舅已因渎职被贬,杏儿和钱川不知所踪。” 欲令其人,必先控其命脉。 想是她与李烬宵二人太过惹眼,轻易就被李云临的人手找到。 但是找到她俩有何用处?李云临清晰的明白,只有将杏儿捏在手里,她不得不回去找他服个软。 所以,故意散布了已找到逃犯的消息,再跟踪他们回到清河城,自然就锁定了杏儿的所在。 兜兜转转,如此一来,清河被屠了城,顺便还除了杨氏一根羽毛。 第三十一章 人家的媳妇怎么当 楚天歌面上的血色缓缓褪去,她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去找他?” 李烬霄急切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不出现,他不会动杏儿的。” 楚天歌没有理会,掰开了他的手。 “天歌,你冷静点好好想想,你不去,杏儿被困在那里,你去了,他也不可能放了杏儿,他要用杏儿来威胁你!杏儿的处境并不会有多大区别。” “所以呢?我能不管她吗?” 楚天歌越发无力,她后悔当时下不了手没杀了他,悔得肝肠寸断。 李烬霄握住了她的双肩,对上她这双痛苦不堪的眼睛,“制蛇要捏七寸,我们再想想办法。” - 听完属下的汇报,李云临有些疑惑的确认道:“重华宫中没多出一个女子来?” “是,殿下。” 她没有跟着李烬宵回来,也是个好消息,“好,继续盯着。” 李云临想了想后,又道:“清河被屠城和杨太守被贬的消息,大肆宣扬出去。” “是。” 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背靠背捆着的两人,已放弃了挣扎。 钱川低着头,内心百感交集,久无言语。 杏儿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咱们死在一块儿,来世就还能走到一起。” “好。”钱川握得更紧了。 李云临听得冷笑了声,下令道:“把他们两个分开关押。” 不在一起,如何死在一块儿。 侍卫给他们解开绳子,将他俩拖拽开来时,苏谨的婢女进来报喜,“殿下,良娣已有了月余身孕。” 数日前,太子妃裴雪霁在压力之下,替太子纳了赵青锦和苏谨。只是委屈了赵青锦国公之女,与苏谨同为良娣。此事太子倒也一句意见都没有。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李云临意外的抬了下眼眸,眉间有片刻初为人父的欣喜,紧着又道:“此事不宜声张,好生养着。” 正被脱拽出门的杏儿突然大笑道:“你放心声张,我家小姐不在乎!她早就不在乎了!” 李云临眼色一厉,侍卫心领神会的重重给了杏儿一个耳光。 杏儿娇小的脸颊立刻红肿了一片,仍倔强的呸道:“你想用我 威胁她,你做梦!” 几个耳光之后,她突然不再声张和挣扎,大量的鲜血从口中疯狂涌出。 “殿下,她咬舌了!” 侍卫都愣了神,钱川霎时僵怔,呆呆的跪坐在地,微张着嘴却出不了声。 李云临猛得立起,厉声道:“召太医,快!她的命一定要保住!” 太医抢救之时,李云临殿外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焦急的心境不比钱川少一分。 杏儿不能死。 他曾答应天歌不动杏儿的性命,如若杏儿死在了这里,没了威胁天歌的筹码不说,她将会用怎样怨毒的目光看自己? 尽管她几乎不可能再回头,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与他憧憬着将来,但他依然等着这万分之一的几率。万一她终有一日发现这世上最爱她的是自己,万一她知晓但凡是个男人都耐不住寂寞,都会有满园春色…… 可如果杏儿死了,这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几个时辰之后,太医满头大汗的出来禀告,“殿下,这位姑娘的性命保住了。” 李云临大松了一口气,跪在一边的钱川悬着的心眼也放了下来。 李云临刚交代好太医好生照料,钱川挪了膝盖跪上前来。 “殿下,我有个办法保住杏儿性命。” 李云临斜睨他道,“什么办法。” 这个叛徒现在与他的立场倒是有苟合之处,都要杏儿活着。 钱川道:“听闻苗疆有一医术,可抹去人的记忆。只要杏儿忘却了往事,便不会再想寻死以换楚小姐自由。” 这个大老粗这一回倒替杏儿如此盘算。 李云临眯了下眼,他现在就怕杏儿再次寻死,一个人有心寻死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只有一个活着的杏儿,才能让天歌回来身边。 “你不怕她忘了你?” “怕,”钱川老老实实的回答,“可我更想让她好好活着。只有忘了我,我死了她才不会心痛。” 李云临微微鄂怔,随后笑道:“你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钱川双掌扶地,额头磕在了地上。 “我背叛了殿下,自是该死。只求殿下放过我家人。” 李云临点头,“放心上路,你家人我不会动。” - 端木宫中这般大张旗鼓的抢救过后,此事就不可控制的肆 延到了楚天歌的耳朵里。 抢救谁?有人说是宫女,又有人说不是。 最后她听得云里雾里,说了句,“好好做事,别扯闲话。” 不过真难得他这么在意一个女子的性命,想必又是娇花一朵。 正修着花圃寻思着,一束绽放得正盛的桃枝突然从身后窜到了她眼前。 楚天歌微勾了嘴角,轻轻推开桃枝,“别闹。” 这个人影跨了一步走到她面前,“松月,我们找个机会去求五殿下赐婚。” 这张脸印入眼底是,楚天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仰了身子,“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有谁?”万承奇怪道。 楚天歌这才反应过来,万承跟松月是一对啊,怪不得万承对她特别不见外。 这回用了人家媳妇的身份,该怎么收场,真松月闷在大宅中估计也相思成疾。 她一本正经的胡诌,“我还以为是哪个丫头呢。” 万承皱了下眉头,仍有些难以置信,“是吗,哪个丫头会这么做。” 他很快把这件小小的事抛到一边,习以为常的去拉她的手,“松月,我等不及了,咱们尽早求五殿下赐婚。” 楚天歌特别想把手抽回来,可万一这男人认为松月变心了怎么办,冒个身份总不能让人家小情人闹掰了! 她扭怩了一会儿,小声提醒道:“这几日殿下心情不好,皇后病着呢,他哪有心思来管我们的事,过阵子。” 万承点头,“我也这么想,希望皇后快些好起来。” “嗯。” 楚天歌弯了下眉眼,浅笑着说:“快去忙你的。” “好,你忙。” 冷不丁的手被他抓到嘴边,在手背上亲了一口,再喜滋滋的转身离去。 楚天歌头皮炸开了来。 完了啊!完了! 第三十二章 他要当爹了 每道饮食与宫内的陈设摆件仔细检查过,最后,太夫在冯太医开的药方中发现了蹊跷。 “这几味药看似正常,合则大寒大伤,久而久之便会伤人根本,甚至害及性命。” 芳嬷嬷不可置信道:“怎么会,冯太医不是我们的人吗?” 李烬霄看了眼昏睡的皇后,沉下眸色,“若冯太医已叛,母后命冯太医给父皇下药的事瞒不住了。” 芳嬷嬷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陷在自己的惊愕中。 “没想到啊,我们以为太医署中唯有冯太医最可信,皇后的身子一直是他照料的,可竟然是他……” “冯太医之事不可声张。” 李烬霄沉着脸色抿了口浓茶,平静道:“每日的药让他照旧送来,倒掉即可。母后身子若有好转,也不可让第四人知晓。否则,父皇会急于再次下手。” 芳嬷嬷面容煞白,“老奴谨记。” - 找到问题所在,母后身子好转指日可待,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李烬霄却胸口沉闷,似有如山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浅浅桃花香经春风吹拂,弥漫在夜空中。 亭中久立的男子风华浊世,眉眼间却有难掩的落寞。 “天歌,我见过楚太师让你骑在肩头摘桃子的模样,你母亲在一旁说可别摔了。当时我觉得,那才能称之为家。” 楚天歌看着他清俊的侧颜,张了张嘴却无声,不知该如何宽慰。 李烬霄继续道:“他要杀了我母亲……我母亲是他的枕边人啊,是他登临九五的助力,亦是在对他寒心之后,仍助他灭楚府之人。” 楚天歌别过脸去磕了下眼,更说不出话来。 李烬霄轻声道:“我杨氏外戚曾助纣为虐,你会因此怨我吗。” 楚天歌摇了摇头,与他并肩望着着亭外碧澜湖面,心怀中开阔静朗。 “我因此牵连过不少无辜的人,今后都不会再如此糊涂。负我父亲一片忠心的是皇帝,旁人都只不过是臣,我恨的只是皇帝,怨的,也就一个李云临。” 李烬霄思维极其跳跃的说道:“如果我杀了李云临,你会不会怨我。” “你问得好没道理,他本就该死。”楚天歌 淡淡的说。 李烬霄道,“纵使我有这个机会,我亦不敢杀他。” “为什么?” 李烬霄侧首看她,突兀道:“苏谨有孕了。” 楚天歌一愣,目光凝滞了片刻。 “他要当爹了。” 她喃喃念叨,点点黯淡,星空无色。 李烬霄瞧见她这样的神情微微摇头,唇边挂着一抹苦笑。 - 尤记得当初同出席一场周岁宴,望着那小小白白嫩嫩的娃娃抓周,李云临突然道:“天歌,我已经十七岁了,可以当爹了。” “所以呐?”楚天歌眨了下眼。 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光芒,“我们完婚,尽早,好不好。” “可是我听说男人婚后都要娶妾,我不想你早早的娶妾,还是等等。” 她并非不想完婚,只是每每想到要做他人妇,再也不是楚家的小闺女,心中隐隐的有些不适。且也是真的不想看到他娶妾。 李云临听她说还要等,有些急切的举起了三根手指,认认真真道:“我发誓只娶你一个,有你一个就够了,旁的女人我都不要,否则就让老天罚我爱而不得。” 这样的誓言她听得太多,楚天歌握住了他动不动指天发誓的手。 “你永远不会爱而不得,只要你爱的是我。” 他兴致勃勃地说:“孩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儿子就叫天慕,女儿就叫悦歌。” “不好听,”楚天歌拒绝道,“男孩子叫青云,平步青云的青云,女孩子叫似锦,前尘似锦的似锦。” 李云临道:“那我们就生两儿两女,天慕,悦歌,青云,似锦。” 楚天歌噗嗤笑出声来,“你当我是母猪?” - 苏谨从没有这般扬眉吐气过,自从有了身孕虽不许张扬,这消息仍不胫而走,继而宫里处处巴结着她。 太子也频频来看顾,待她远胜以往,与她说话都轻柔了许多。 感受着太子温暖的手掌覆在她扁平的腹部,他一向凉薄的眼中有了些她从未见的暖意。 苏瑾嘴角微弯道:“我给孩子想了许多名字,殿下要不要听一听?” 李云临挪开了手掌,亲自给她剥了个酸角送到她口中,“儿子就叫天慕。” “殿下都想好了?”苏谨心里很高兴,这足以见他对这孩子的重视, “但若是个女孩,殿下还喜欢吗?” 其实毋庸置疑,太子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被捧为手中宝,等到太子登基,哪怕是女儿,将来也是尊贵的长公主。 但苏谨还是要问上一问,想听他说一句喜欢。 李云临温柔的看着她,道:“怎么会不喜,女儿就叫悦歌。” 原来太子想的如此周全,苏谨娇如春水般软进了他怀中,李云临顺势搂住了她,“你有了身子别太张扬,尤其不要去裴雪霁那里找麻烦。” 李云临近来也头大,苏瑾有孕后赵青锦哭哭啼啼了几场,惹人厌烦,而裴雪霁见面就说要亲自照料苏瑾,以尽正妃的责任,让人毛骨悚然。 苏瑾心绪飘飞道:“我怎么会去太子妃那儿找麻烦呢,殿下是不是更在意她?” 这些女子就爱问这些无聊的问题,李云临无奈的说了句实话。 “裴雪霁算什么东西。” 李云临最不喜旁人唤这个人为太子妃,在他心里他的正妻永远都是天歌,不管哪个女人生的,所有的孩子都是他跟天歌的孩子。 他总觉得苏谨的眼睛像天歌,一样的眼角微扬目若秋水,只是天歌艳而不妖,苏谨更媚一些。 苏谨得了甜头,又问道:“赵良娣呢,殿下更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当然更喜欢赵青锦的家世了,但太医说有孕在身要心情愉悦,该哄还是得哄。 “她不如你解风情。”李云临信口诌来。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不安分的在他衣襟间打绕:“那个妖女呢?” 如果说前面的问题是跃跃欲试的试探,那么这一句她势在必得。哪怕楚天歌与太子看起来两情相悦人人称羡,到底是被太子手刃的人,亦是遭百姓唾弃之人。 第三十三章 捧杀 正在她腰间摩挲的李云临手上一顿,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僵了身子,随后不耐烦的把她拎到一边。 “有了身孕老实点,有空再来看你。” 他起身就往外走,苏谨水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臂弯,“殿下……” “你也配。” 他难掩自己的厌恶,语气冷的发寒。 李云临怀疑这几日的善待把她骄纵坏了脑子,大力的抽出被她纠缠的手臂,大步跨出了她的屋门。 自从那一日天歌说“我是你口中的妖女”,他越来越听不得妖女这两个字眼,更不敢再说出口,这两字宛若钝刀剜心,痛而不去。 苏谨呆愣在原地,懵得不明所以。 她傻了片刻后,恹恹的问婢女采梅,“太子心情不好吗?来时也不这样啊。” 采梅支支吾吾了半晌,迟迟才道:“良娣,太子给小皇孙起的名字,您再念念。” “天慕,悦歌,天慕……”爱慕的慕,心悦的悦。 突然,苏谨僵了舌头,脸色别扭得很难看。 采梅忙给她拍背顺气儿,劝解道:“幸亏那个妖女已经死了,还是太子亲手杀的,良娣今后说话注意些便是了。” 苏谨紧咬着唇,胃部强烈翻涌,扶起纸篓一阵干呕。 她总以为太子没有心,对谁都没有心,所以她自轻自贱的没把他对自己的伤害放在心上。 但是细思极恐啊,他对那样爱慕心悦的女子都能下得了手,自己呢?自己这条命还算什么? 最重不过肚里的这块肉。 她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没来由的恐慌。 - 一道春雷晴日炸空,正在朝堂之上的皇帝突然咳嗽了几声。 当今皇上自登基以来,勤勉于政,如此小的插曲,也并不妨碍他继续朝议。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道:“陛下龙体有碍,三日后的祭天大典繁琐劳累,不如让太子殿下代为斋戒祭天。” 李云临听得一愣,祭天之事历来必由皇帝亲自去做,如何轮得到他。 龙座上的皇帝眯了下眼,面无表情,一时未开口答复。 赵国公道:“臣复议。” 李云临刚想说不可,皇上不冷不淡的说道:“太子虽为储君,但尚未 即位,行天子事是否不太妥当,百姓亦会有所非议。” 太尉许孟脱口道:“这陛下倒不必担心,太子殿下颇得民心,在坊间有多首颂赞太子殿下的歌谣,尤其朗朗上口,如今就连三岁孩童都知咱们乾元朝的太子殿下仁德绅义,英雄无双!太子殿下主持这祭天大典,百姓不会有异议的!” 一字一句李云临都听得心惊肉跳,急道:“许大人胡说什么,民间颂赞的无不是父皇的仁政,如何有我的事?这祭天大典我岂敢越俎代庖替天子行事!” 许孟一介武夫,为人直爽,只当是太子不喜出风头,大声道:“殿下不必过谦,且去坊间听一听,咱们乾元朝除了开国太祖皇帝,谁还能被百姓这样称赞的!” 此言出,许孟仍没察觉到不对劲,李云临的脸已黑成了猪肝色,朝堂上某些大臣已然站不住了。 裴丞相出列道:“许太尉个人之言不能代表百姓之见,太子殿下尚年轻,到底比不过陛下的丰功伟绩。” 皇上却笑道:“到底你女儿如今是太子妃,太子风光,雪霁也跟着沾光,你有个好女婿。” 裴丞相怔了怔,叹息后退回了原位。他自然看明白了皇上笑脸下掩着的不悦,可他现下说什么都不对。 此事过于蹊跷,礼部尚书又怎会提出让太子越俎代庖,如此荒诞不敬的话? 皇上唇边挂着淡笑,“许爱卿,坊间颂赞太子的歌谣你念来听听。” 许孟迟钝之下也已察觉朝堂下气氛似乎格外紧张,犹豫了一下,但皇上命他念,他只能念。 “旁的臣也记不清了,只一句臣记得深刻。盛世勿喜,天灾勿忧,乾元太子庇天下!” 皇上微眯着的眼中锋芒更甚,唇边的笑意越发生硬。 太子庇天下?那他这个天子还算什么。 灭楚防杨,到头来却亲手将这个好儿子捧上了至高处压了他这个皇帝一头,才叫礼部尚书吃了狗胆敢言祭天替人,而赵国公这个太子的岳丈也敢不知死活的复议。 唯有裴丞相这个老匹夫是聪明人,明贬暗保,但终究他也已站在了太子的那头。 太傅杨元与大将军孟琅和诸位皇后外戚之臣端立在旁,静默的看着这一出捧杀太子的大戏,他们啥话也 没必要说。 李云临自觉被他们捧到了刀尖上,这是在给他父皇递刀啊…… 他冷静沉思过后扑通跪倒在地,“儿臣惭愧,坊间的歌谣都是儿臣的近臣写的,此举只为掐媚儿臣,仔细经不起百姓的议论,也瞒不过父皇的慧眼。” 许孟愣怔,乍舌道:“太子殿下,你糊涂啊!” 是糊涂,李云临前些天听说坊间有传歌谣,他只觉有些奇怪,但并未深究。如今看来,这根本是要害他,只可惜他没能早早察觉。 皇上顿了顿,厉声道:“你身为太子,竟纵容近臣行此有悖德行之事,三月不许上殿议事!” 李云临额间淌下了冷汗,“儿臣遵旨。” 散朝时,皇上一阵猛烈的咳嗽,太监忙递上手帕,雪白的帕间绽开了鲜浓的血迹。 宫外。 “赵国公留步。” 赵国公停了脚步,却未正眼看他,“何事?” 裴相凝眸道:“你的女儿也嫁给了太子,为何还对太子落井下石。” 赵国公笑道:“相爷这里哪里话,我附议礼部尚书的提议,不过是同百姓们一样敬服太子罢了。” 裴相压低了声音,“昔年听闻赵国公与皇后有竹马之宜,如今看来确有其事,国公不惜弃了女儿,也要为了皇后和五皇子给太子插刀?” 赵国公年轻时也是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如今已入壮年,脸庞五官依然端正挺秀,却在听到裴相这般话之后,敷衍的笑容僵在了唇旁。 目光交锋之后,赵国公朗朗笑出声来。 “相爷身为太子的岳丈,操心的颇多。殊不知端木宫中的苏良娣都能爬到太子妃头上去。相爷有空在这儿呛着我,不如问问你的乘龙快婿,太子妃如今的日子可还快活。” 他挥袖大步离开,裴相久站在原地,脸色沉闷无边。 第三十四章 松月? “盛世勿喜,天灾勿忧,自有乾元太子庇天下。” 李烬霄感慨,“你费心写了那么多,只这一句便够我父皇勃然大怒的了。” 楚天歌挽袖提笔又写下了几字。 “还不够多不够精妙,坊间新歌谣不断才能捅穿皇帝的心窝子。你快帮忙想想。” 李烬霄摇头,“夸赞李云临的话我半个字也想不出来。” “夫子都夸你功课好,落墨如行云流水,怎的不用在正经事上。” 她坐着微微仰视他,他的轮廓格外精致,眸光清澄如星河璀璨。 李烬霄磨砚的手顿了顿后,道:“你和流玥住一间,与她相处得不少,她可有察觉异常。” 楚天歌想了想,摇头,“应当是没有。我日日说自己累得很,嗓子也不大舒服,不与她多说话。” 流玥着实是个话唠,每日一见面“松月姐”喊个欢快,小嘴一张就停不下来。 虽李烬霄说过,她与松月声音相似,性子也相似,可终究少说少错,楚天歌都避而不谈,敷衍应之。 顿了顿,她也疑惑道:“礼部尚书今日的荒唐提议是有意为之,但赵国公今日在朝堂上的复议是怎么回事。” 李烬霄亦不解,“兴许是他真心赞同礼部尚书的提议。” “怎么可能,他可不是许孟那样的粗人。”楚天歌笑道。 万承进书房时,看到松月正坐在五皇子的座上提笔写东西,而五皇子则站在身侧研磨,两人有说有笑。 这个画面着实静好的诡异。松月再得信任,她都只是个近侍女官,如何能这样越距。 他不由得想起端木宫中这些日子流传的谣言,都说松月近来得了五殿下的青睐,亲密过甚,万承听到这些话都给她们骂了回去,“少胡说八道,五殿下心情不好,松月自然要体贴伺候。” 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万承的心再也无法踏踏实实的了。 楚天歌抬眸看到万承,立马离开了椅子,站到一旁恭恭敬敬的说:“殿下请过目。” 李烬霄心领神会接过纸张,再看向呆怔的万承,“有事?” 万承拉回神来,扑通跪地,磕头道:“我是来求殿下给一个恩典的!” 李烬霄好奇的问道:“你要什么恩典?” “殿下,我与松月两情相悦,求殿下赐婚!” 李烬霄懵在当场。 他没发现松月和万承之间有私情,这本是件该好事,该成全,可现在真松月被藏在宫外,谁来与万承成婚呢? 他抿紧了唇,迟迟不言。 楚天歌深吸了口气,利索跪在了万承身侧,艰难的说道:“松月的确与万承两情相悦,但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婢女甚为忧心,暂时无心婚事,日后再说。” “好,日后再说。” 李烬霄爽快的应了她的话。此事不能拒,只能往后推。 万承疑惑的看了眼松月,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 - 五皇子无异样,除却每日多去几趟皇后宫中外,就是与近侍女官松月格外亲近了些。 李云临听完禀报后,静默了半晌,重复了这个名字:“松月?” 这位重华宫中的近侍女官他是知道的,老五提拔了这样一个美貌的近侍本不稀奇,可这松月的鼻眼与天歌有相似之处,身形也相近,李云临因此曾也对她多看几眼。 若天歌易容回宫……松月无非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此处,他淡淡吩咐道:“备礼,去重华宫。” - 重华宫中的那一窝猫儿,几日下来与楚天歌也已熟络,会有猫儿趁她蹲着跳上膝盖,也会攀上她的肩头。 李烬霄半蹲着挠一只浑圆的三花猫的下巴,猫儿舒服的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送你的那只灰猫就是它生的。” 楚天歌的心似乎被锐物硌了下,破了条缝,生疼生疼的。 李烬霄光顾着撸猫,片刻后抬眸看到她微红的双眼后愣了愣。 “怎么了?” 楚天歌拭了下眼睛,“想它了。烬霄,它真的是一只很好的猫。” 李烬霄很少听到她这样亲昵得喊自己,愉悦得提了提嘴角。 “我溜进相府去,把那只猫偷出来给你。” 楚天歌摇了摇头,再开口已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那只三花猫睁着铜铃般澈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软软的喵了一声。她仿佛听见它在问,我的孩子呢,还好吗? 她的头晃得有些难受,缓缓站起身来,努力调整气息过后,重重的说:“李云临绝不能做皇 帝,德不配位。” 这突兀的话入耳,李烬霄深吸了口气,柔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你重伤了李云临,这回也让他吃了大亏,我们向前看。” 她不说,他便不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猫儿出了事,还和李云临有关。那个家伙真不知怎么想的,连只猫也不能放过。 李烬霄的手跃跃欲试,终还是在她手边停了下来,缩了回去。 这个女子从前是多么无忧无虑,肆意洒脱,如今却是这般心事满满,连笑都总滲着苦味。 其实从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喜欢看这个女子高高兴兴的样子。 直到她出了事,他恨不得一拳打烂李云临那副无耻的嘴脸,他才明白这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不知不觉的烙进了他心里。 后来发现她没死,附身于裴雪霁,他多么欣喜又小心翼翼的不敢拆穿,一遍遍的谈利益劝她嫁给自己,他是真的想娶这个姑娘呀。 他多么想让这个姑娘再高兴起来。 “你气不过我这就去找他打一架。” 说完李烬霄转身就要走,楚天歌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别,真幼稚。” 手心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李烬霄低头看她主动握上自己的手,迟钝而紧紧的回握住恨不得永远也不松开。 本是挺正常的留步行为,楚天歌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得赶紧缩回了手。 “去打,没把他揍清醒别回来。” 李烬霄道:“不了,那家伙永远清醒不了。天歌,随我去看母后。” 第三十五章 一天 两边桃树盛开的狹道上,终于狭路相逢。 李烬霄身边只有个楚天歌,李云临身后跟了个不知姓名的侍卫。 “这条路只通我重华宫,三哥,你这是要来找我?”李烬霄说。 “嗯。” 李云临简明扼要的回答,探究的目光灼灼放肆的落在其后的女子身上,楚天歌下意识的回避了眼神。 李烬霄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三哥有事改日再说,我正要去看望母后。” 错峰而过时,楚天歌的手臂一紧。 她看着这只握住她胳膊指节分明的大手,眸色一沉,淡淡道:“太子殿下,请自重。” 李云临微微倾身凑到她耳边,浅凉的气息挠着她的耳根。 “这就要自重,那若是抱过亲过呢?” 楚天歌脸色越发难看,紧咬的牙关隐隐作痛。 李烬霄扼住了他的手腕,极力克制了自胸腔狂涌而出的怒火,生硬的笑着道:“三哥素来风流不拘,只是这位是我的近侍女官,还请三哥放手。” 李云临在她耳边,低哑着声音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耳后有颗红痣?” 楚天歌一怔,猛得推开了他,唇上血色迅速褪去。 李云临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反而放肆的笑出声来,“我又不吃了你,你怕什么呢。” 根本不是怕,她只是再次被这样的李云临所惊愕。分明知道她是谁,竟还要这样恶心她。 楚天歌握紧了拳头,冷冷道:“谁吃了谁还不一定。” “好啊,你来吃了我。” 他仍挂着那一抹妖孽般的笑容,看她的眸光仿佛看一个玩物,让楚天歌极度不适。 李烬霄伸手揽住了她,“我们走。” 他们走了没两步,李云临的脸色已阴沉至极,咬了咬牙,对着他们的背影冷冷的说道:“五弟对侍女可真是百般呵护,我宫里的侍女从不被当人看,尤其是新收的杏儿,日日如狗如畜。” 楚天歌一怔,寒意由脊背而生,冻得身子发冷发僵。 他竟然这样对待杏儿。 李烬霄张嘴却失了声,杏儿是她这么多日来最大的心事,是她的软肋,终究被李云临这般无耻的说出口。 楚天 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下握着她肩膀的手,再缓缓拿下了横在她肩上的手臂,转身问道:“你想怎样。” “不如你跟我回端木宫,教教我如何善待侍女。”李云临笑着说。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说出口,李烬霄握住了楚天歌的手,皱着眉摇头。 楚天歌无力的沉下眼帘,“你答应过不动杏儿。” “我只答应过不杀她,没说一定要善待她。何况……”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说:“我说的是我们大婚后放了她,你并没有嫁给我。” 楚天歌的胃中一阵翻腾,由衷觉得恶心。 “你的女人还不够多?为你的孩子积点德,不好么?” “你给我生一个,我就积德。” 他玩世不恭的轻佻的说着,楚天歌沉淀了被轻辱的怒气,商量道:“把杏儿送到重华宫来,我跟你走。” 李云临却因此恼怒,瞪视了李烬霄一眼,他们相握的手尤其扎眼。 “他就信的过,是吗?” “当然,”楚天歌理所当然的说,“他信得过。” 李云临额边青筋跳了两跳,明明自知无耻卑劣,却仍无法接受在她心中有这样鲜明的对比。 他逼近了楚天歌的脸,冷冷道:“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我有的是办法让杏儿生不如死。现在,跟我走。” 楚天歌抿紧了唇,感受到李烬霄握着她的手掌渐紧渐潮,这是她除了杏儿以外,唯一的惦念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会来。” “这一天你要做什么?” 李云临疑惑的紧了下眉头,目光在她脸上俊巡。 “一天还能做什么?换句话说,现在我不跟你走,你又能怎样?” 李云临低低的笑了声,“好,明日我在端木宫中等你。” 他冷冷瞥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后大步离去。 桃树旁的两人相顾无言,终是李烬霄先开口道:“一天,你能做什么?” 楚天歌安抚似的用拇指摩挲了他的手背,“先去看皇后。” - 入夜。 楚天歌要喝酒,李烬霄便关起了殿门陪她喝。 她举着酒杯,微醉的脸颊在红烛下艳如海棠。 “你知道吗,我曾该死的心软过,为他写下的无数封信,他求我再爱他一回 ……” 李烬霄听得心头发痛,夺过了她的酒坛,涩涩道:“你若想要原谅他,就把过去放下,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 楚天歌笑着摇头,一手托着腮,睁着微熏的眼看他。 “你为什么要支持我?” “我……”李烬霄不知该怎么说,“只要你高兴,无论对错我都支持。我也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楚天歌凑近了,几乎鼻尖对鼻尖,问他道:“你也十八岁了,为什么不娶妻呢?” 李烬霄被她的呼吸挠烫了脸颊,握着她的肩膀将她置远一步。 “别喝了,我让人煮醒酒茶来。” “别。”楚天歌摇头,“我话还没有说完。我以为他并非无可救药,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滥情残暴,痴心温柔,两不误……” 她又猛灌了一口酒,嗓音略哑。 “我不是个傻子,被伤害成这样还会回头……他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一次又一次的让我见识到他更无耻的一面?” 李烬霄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烈酒灼心。 “等你回到他身边,他会百般对你好,日久天长之下你慢慢还是会动心,因为你本就爱他。” “你胡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拖这一天吗?” 李烬霄漆黑的俊眸中只有疑惑不解。 楚天歌苦笑着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封,“今夜,都得听我的。” 李烬霄的双眸不可思议的放大,握住了她的细腕。 “你要做什么?天歌,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她道。 男人嘴上那么说,人却轻而易举的顺着她的动作起身,几次推搡之下跌在了软塌上。 她附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一双冰澈双眸中透着哀凉。 “烬霄,这不是感恩,亦不是报答。是我心甘情愿……你就当帮我,明白吗?” 李烬霄沉默之后将她放在身下,手向后一拂,幔帐如水一般倾泻而下。 第三十六章 来世 殿中燃着红烛,微光下近在咫尺的两人鼻尖对鼻尖,静默了许久,突然她轻抬雪颈,蜻蜓点水般啄了他的唇辦。 李烬霄触电般僵了身子,从脸颊到耳根都红得透透的。 上回借着吸出寒珠的由头强作正经的吻了她,其实大可不必嘴对嘴,这是他藏在心里头的小秘密。 可是这次不同,是她主动……如何能受得住她半点撩拨。 他脑子崩断了一根弦,什么礼义廉耻通通都抛在了脑后,低头纠缠上她的双唇,雪白绸软的襟衣滑落在旁不分彼此。 久久的亲吻过后,两人间呼吸越发急促滚烫,他拨开了她耳边的青丝,低哑着声音说:“我真想死在这里,永远不用再醒过来。” “继续,别分神。” 楚天歌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略酥。 晨曦将破开昏沉的夜空,李烬霄看着怀中闭着眼沉默的女子,她纤长的乌睫垂着水珠,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甜蜜与痛苦在心间纠葛交错,搅得他一夜不能安宁入睡。 从前这个女子是他心头的朱砂痣,那么今后,更是他刻进骨里的血肉。 他没有想到这样风流成性耐不住寂寞的李云临,居然没有碰过她。更没有想到她要拖这一天只为了…… 可他没想明白的是,天歌这么做到底是因为心里有了他,还是对李云临的报复? “烬霄。” “嗯,我在。” 她仍闭着眼,轻轻的说,“也许有一天他会拿我来威胁你,不要管我,明白吗?” 李烬霄心头一窒,这叫他如何应下? 她有些不舒服的调整下姿势,平躺在他的身边,“该娶妻了,生几个孩子。否则他日朝臣会以你迟迟无子嗣的名义阻你帝位。” 李烬霄开口,声音嘶哑,“我会尽快找到杏儿所在,让你不用再受威胁。” “我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楚天歌皱了下眉头。 他的心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血不断的往外涌,如何也堵不上。他很想开口问一句,你当初会劝李云临娶别人吗? 爱或不爱,差别都在这里。 楚天歌深叹了口气,起身穿衣。 在此时,殿门被推开,流玥惊慌 失措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殿下,松月一晚上都没回来!不会出事了!” 楚天歌慌忙又钻进了被褥里,紧紧的缩在李烬霄身侧,心眼几乎跳出了嗓子。 流玥看到浅色幔帐后的纤细身影猛地栽回床上,奇怪的问了声,“殿下,没事?” “没事,你先出去。” 流玥垂眸间,看到床榻边多了一双女子的蜀锦绣鞋,这不是…… 她赶紧老老实实的退出去,带上了屋门,万承焦急的在外打转,见流玥出来立马迎上去问:“怎么样,殿下知道松月去哪儿了吗?” 流玥忐忐忑忑的不知如何开口,她与松月同住一屋那么久,松月跟万承之间的情谊自然是知晓的。 可今日这事,到底该怎么说? “怎么不说话啊?殿下到底怎么说?”万承急道。 流玥最终深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在这儿等着,兴许没多久她就出来了。” 万承说:“那我在这儿等殿下。” 流玥又解释的句,“我说的是松月。” “什么意思?”万承的眉宇皱成了川字。 流玥同情的拍了他的肩膀,眼眸中流露的都是惋惜之意。 “我建议你把她放下了,别挡了她的青云之路。” 她其实内心也有些不适,怪不得最近松月高冷了许多,都不屑与她说话。旁人的闲言碎语她还怼了回去,她自认最了解松月和万承之间的情谊,可谁知,人家冷不丁的干了这码事。 不过说到底,不想睡主子的侍女不是好侍女,谁不想呢? 再任凭万承怎么问,流玥都迟迟没再开口,只端立在寝殿门前,等着时辰到了进去伺候更衣。 一炷香之后,楚天歌打开屋门,对上意味深测不明的流玥的眼睛,以及大松了一口气的万承。 “流玥半夜惊醒过来发现你人不在,跑我那儿找你,我怕你出了事,原来在这儿,那就好……” 楚天歌浅浅了“嗯”了一声,“没事,忙去。” 流玥看着傻子一般还没想透的万承,突然一口气上去憋不住,多嘴道:“松月呀,殿下从不需要侍女守夜,昨夜为何例外了?” 楚天歌无语的瞧了她一眼,都看到了,还问什么呢。 万承听到此言,脸色变了变 ,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殿下昨夜不舒服了?或者,有别的事?” “别多想,殿下会跟你解释的。”楚天歌轻声道。 万承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下头。 他原本以为不问还能自欺欺人,那接下来的这一幕,他纵使有一万张嘴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天歌没走出两步,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从后握住,在微暖的春日,这样的温度她很熟悉。因此她还疑惑过,是不是水修灵力者都是这样冷的,不像她的手四季都发烫。 她转身,对上这双清俊的双眸,李烬宵的声音微哑,“别去。杏儿她不会愿意看到你被威胁的,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让她心动,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就当我是自私,我不愿她受苦,我不能伟大到这样去满足她的心愿,我做不到。” 李烬宵眼底渐红,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就当为了我,行不行。” 从昨日到现在,他终于敢开口挽留,哪怕希望微乎其微。 楚天歌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垂下眼眸,抽回了手,用只能他听到的声音说:“做你该做的事,一定要当皇帝,我许你来世。” 来世,来世是怎样虚无的东西?终于听到她说“我许你”,却是来世,来世……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一腔热流自胸腔上涌,喷溢出喉腔,星星点点的红落了一地。 “殿下!” “殿下……” 宫人急切的呼声越来越淡,他眼前的光景越发黯淡,直至漆黑一片失去了知觉。 - 凤仪宫中。 皇后身体虽明显好转,但毕竟遭药物侵蚀过,如今的体质格外薄弱。 芳嬷嬷犹豫了半晌,说道:“娘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一个?” 皇后正对镜整理着妆容,随意的说道:“那就先好消息。” “今早重华宫的婢女在殿下的床上发现了落红。” 皇后一愣,随即喜笑颜开,“这傻小子总算开荤了,是哪个姑娘?” “是松月。” “松月。”皇后自然知道儿子身边的近侍女官,是个漂亮的美人儿,身份低些有什么要紧,“好,去给烬霄传 话,本宫很满意,早日纳为妾室。” 芳嬷嬷又道:“娘娘,还有个坏消息呢。” “说。”皇后心情正好,不以为然道。 芳嬷嬷叹了一声,道:“松月姑娘今早去了端木宫中,一去不回,听闻是太子要了这个人。五殿下气得吐血晕厥,太医正在诊治。” “什么?!” 皇后猛得一拍梳妆台,震起一些珠翠,“烬霄怎样了?” 她急着往外去,又想起自己尚在“重病不治”中,只得停住了脚步,恨恨得说:“烬霄难得有看得上的姑娘,李云临这个小畜生欺人太甚。” 皇后在寝殿中来回渡步,焦躁不安。 “难道烬霄就任由他把人抢了去?纵使李云临是太子,如今也是个被罚三月不得上朝堂的太子,竟然如此嚣张!” 芳嬷嬷哈腰宽慰道:“娘娘莫急,殿下醒来自会向您交代,太医说殿下只是急火攻心,无大碍的。” 皇后许久才坐下来,猛喝了几口凉茶降火气。 “唉,这孩子真的受委屈了。那个小畜生究竟要干什么,非去烬霄身边抢人,这摆明了跟咱们过不去啊!” 第三十七章 吃了它 李云临伸手摸到她脸颊边,撕下了一层面皮,露出原本那张精致得摄人心魄的容颜。 “符咒铁链呢,还是老地方么?”楚天歌嘲弄道。 把她锁在地窖中的时日,何尝不是他的痛。 李云临抽了口凉气,立而深深的看着她,缓缓道:“我没有虐待杏儿,只是让她忘了一切,送去了一户宅院中,她能好好过日子的。改日能带你去看她。” 楚天歌心间舒缓了些。 “好,那就好。” 她眸光轻垂,不想正视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他好像有毒,能侵蚀她的五脏六腑。 李云临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的搂着她薄弱的身子,下巴在她发间摩挲了下。 “你听话,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会补偿你。” 熟悉的龙涎香还是这样令人作呕,楚天歌的身子原本从来不怕冷,此刻却打了个寒颤,伸手抵在他胸前。 “离我远点,便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李云临早就做好了面对她冷言冷语的准备,可真的一字一句落在耳中,仍揪得心难受。 他放开了她,沉淀了情绪,掏出一刻雪白的丹丸,送到她嘴边。 “吃了它。” 当初嗜魄寒珠在体内的痛楚历历在目,楚天歌下意识的抗拒,身子微微后仰。 李云临道:“这个比之前那东西温和,不会太难受。” 多么可笑,方才还说要补偿她,转眼间就要逼她吃这样不知何谓的东西。 楚天歌低低的苦笑了声,接过塞入了嘴中,喉间一动咽了下去。 很快,所谓的不太难受她便体验到了。 毕竟是吞噬灵力的东西,慢慢的将她渗透全身的灵力一点点的剥离而出,她浑身的骨肉似有万蚁在啃,痛痒难耐。 她扶着粱柱,紧紧抱着身子缓缓蹲下,因过于用力而将嘴唇咬破淌出血来。 李云临蹲在她身旁,把自己的手送到她嘴边,轻声细语的说:“难受就咬我,咬我……” 楚天歌恨恨得瞪了他一眼后,别过脸去避开了他的手,痛到无力抵抗的身子又被他扳过去紧紧的搂在怀中。 “忍一会儿就好了,乖,我心疼……” 意识恍惚间,她仿佛 看见了另一个男子,这个怀抱也是他的,如果是他,才会真心切意的心疼自己。 她颤抖着手拥抱住了他,蜷在他怀中,喃喃不由自主的念了一个名字。 抱着她的男子身子一僵,继而猛得站起,任由她失去支撑倒在地上。 “不,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 他冷冷的说完,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如同拎一只垂死的小鹿般将她拎起,拖了一段路后甩到了床上。 楚天歌的灵力被吞噬得差不多了,体内的丹丸不再发力,身体的痛楚缓缓消退,意识也随之逐渐清醒。 “你看清楚我是谁,你看清楚!” 她心下凉得彻底。 “滚,你滚。” 李云临自然不理会,捏住了她的下颔,逼视着她,咬牙切齿的说:“你至于这么快变心吗?” 楚天歌越发觉得他可笑,凄凄得笑出声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变心?” 李云临怔了一怔,愧意涌上喉头,哑着声音道:“可我爱你,我始终爱着你。” 他捞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啊,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爱着你,你便不会离开我?” 那些遥远的彼此间的承诺啊,在她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她忘了曾经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楚天歌虚弱的闭上了眼,淡淡道:“你想让我再爱上你吗?” 他没有回答,一个想字太过卑微,他没法说出口,可手劲小了许多,以至于她轻易的挣开来别过脸去。 “尊重我,离我远点。来日方长,让我看见你的诚意。” 漫长的僵持过后,李云临的身子妥协的离开了她,退到了床边。 楚天歌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你走,让我好好休息。” 李云临在床边杵了一会儿,说道:“你该明白,我的让步是因为我还抱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希望。” 他终于转身离去。 - 一叠纸送到了李云临面前。 “殿下,这便是坊间歌谣的出处。巧的是全都出自一人笔迹,您看看。” 李云临拿过看了看,这样娟劲洒脱的字迹熟悉到触目惊心,他曾为了替她完成罚抄的功课,而刻意模仿了她的字迹。 他把这些纸揉成团丢进纸篓里 ,片刻后又捡出来摊开,仔仔细细的铺平。 这是她搅尽了脑汁夸自己的话,如此一想,这些歌谣看起来都顺眼可爱了许多。 另一宫人急匆匆的冲进书房里来,“殿下,苏良娣闯进您寝殿里去了,奴才们拦不住啊!” 李云临脸色微变,大步向外。 - 自从松月来了端木宫,太子便把松月留在了自己寝殿里,日日陪着,再没去过旁人处。 苏谨多次让婢女去太子那儿通报说身子不适,可他雷打不动,愣是不见人影,还让婢女给她带话说身子不适找太医。 她实在憋不住要跑去看一看,究竟是怎样一只狐狸精。 凭着肚子里的那两肉,无人敢碰她,她到底旁若无人的闯了进来。 楚天歌正对着琉璃瓶中的海棠花出神,苏谨扶着腰来势汹汹的出现在眼前。 明明肚子是扁平的,她竟然扶出了大腹便便的感觉,那架势叫人没法忽略她怀着身孕。 “有事?” 楚天歌的口气很友善,毕竟烦闷无趣的日子太过漫长,短短半月叫她度日如年,恨不得把苏谨留下来话家常。 苏谨虽然蠢还鲁莽,但也不是个太过于刁钻刻薄的人,对方口气和神态都是友善的,她便没法发泄火气,恹恹的说道:“妹妹伺候殿下半月有余,我这个做姐姐的理性来看望一下。” 楚天歌笑道:“良娣身子重,快请坐。” 苏谨一手扶腰一手护着肚子坐了下来,环顾了四周,发现太子将这间寝殿已布置的与先前完全不同,多了红色的摆件,就连床上幔帐和窗纸也换成了鲜红色,眼前的女子也是一身红色。 这样的红,还有这个女子的眉眼之间的神似,不得不让苏谨联想起另一个让她如鲠在喉的人——楚天歌。 苏谨倒抽了口凉气,开始想入非非,莫非殿下是因为这个女子与楚天歌有几分相像,才宠至如此的? 想到此处,她挽上了浅浅笑意,道:“松月妹妹真像殿下的一位旧人,怪不得殿下会如此怜爱呢。” 楚天歌道:“哦?” 第三十八章 难得畅快 苏谨边说边扼腕。 “殿下曾与妖女楚天歌两情相悦,妹妹可知道?虽说殿下无奈之下亲手杀了她,但殿下始终对她用情至深,妹妹长得,与那楚天歌有五分相似呀……” 楚天歌沏了茶递到她面前,并不认同。 “若是用情至深,怎会短短数月间娶妻又娶妾,还与你有了孩子呢,良娣莫要说笑了。” 苏谨凝了神色,“是我话多了,谁愿意做个替身呢。” 楚天歌苦笑,由衷劝道:“良娣有身子,不要过多思虑。” “并非是我想多了,而是……” 眼前人越是看似满不在乎,苏谨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难道真的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替身? 那只好切入正题了。 “我有句实诚话,可能不好听,但也是为了你好。这后院里头毕竟还有太子妃赵良娣,你这样独占着殿下,旁人会不喜的。她们可都不是好应付的。” 楚天歌心中叫苦不迭,你倒是把他拉走啊,谁要他天天杵这儿了?拜托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拿出来好嘛。 “良娣说得不错,不如你们找殿下说一说?” 苏谨皱了下眉头,“妹妹这是在说笑了,我们跟殿下说那是争风吃醋,妹妹提那就是贤良淑德。” “提什么?” 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大步走进来,冷冷看着苏谨问道,“提什么,嗯?” 他眸光寒得吓人,周身似蒙了层冰霜,苏谨慌了慌,站起身低着头道:“没,没什么。” “她有身孕呢,你别这样。”楚天歌劝道。 苏谨的手捂上了扁平的肚子,红润的美眸中含泪欲滴,可怜见的,任凭哪个男人见了不得将这样的美人儿捧起来哄着。 可李云临是个风流的,但不是个心软的,“她有身孕”这话从天歌嘴里出来,到他心里又变了味道。 “仗着有身孕来给她添堵?长本事了?” 无情凉薄的话一出口,苏谨含着的眼泪掉了下来,“没有,殿下,我只是来看看松月的……” 他那脸臭的似乎下一刻耳光就要跟上了。 楚天歌赶紧起身将她护在身后。 “苏良娣并没有来给我添堵,半个多月 了我终于见到新鲜人了,你不明白我有多畅快。” 李云临愣了愣,探究的眼神却如何也达不到她的眼底。 楚天歌继续道:“你为人夫,她怀着你的孩子,最起码的疼护该有的,太子殿下。” 李云临抿紧了唇,不言,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苏谨微微有些错愕,她万万没想到松月会这样向着她说话,这般顶撞太子。 良久之后,楚天歌语重心长说出苏谨希望她提的事。 “我建议你雨露均沾,太祖的轮宿制就挺好。太子妃毕竟是正妻,她那儿多排几日。” 李云临死死的看着她,咬字很重的说道:“你做梦。” 他转而对苏谨说:“回去禁足一个月。” “别啊,别。” 难得有人来陪她说个话,就要被禁足,这到底是要逼疯谁?今后谁还敢来找她? 楚天歌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别这样对她,她真的没有跟我说什么,你别弄的后院里所有女人都讨厌我。” 李云临看着她的眸光深邃了些,心念一动,微微倾身到她耳边,酥酥麻麻的低声说:“你想让我轮宿制,可以啊,但轮到你这儿的时候,你要心甘情愿让我睡。” 楚天歌一怔,脸色僵得很难看。 这些日子他都是睡地上的,切实做到了保持距离,相敬如宾,以至于她吃得下睡得着,过得除了烦闷还算可以。 冷不丁的又听到这样不要脸的话,楚天歌仿佛吃了个苍蝇般难受,退后一步。 “还是算了。只是苏良娣有孕在身,不宜心生郁结,别罚她。” “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李云临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量说,“你一会儿亲我一下。” 楚天歌一怔,胃中开始翻涌。 李云临看着她笑道:“做不到吗,那我就没办法了呢。” 楚天歌沉了下眼眸,淡淡道:“做不到呢。这女人是你的女人,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也许有那么点怜悯之心,但,我绝不会为了她做任何牺牲。你自便。” 李云临的脸色霎间丰富多彩,咬牙切齿过后,对着苏谨冷冷道:“还不滚。” 苏谨狼狈的退了出去,侍从们识相的关上殿门。 楚天歌不紧不慢的吃着茶,却被他一把夺走了茶杯,重 重的放在桌上。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醋意了吗?!” 醋意? 第一次看到他亲吻苏谨时的心痛,算不算。撞见藏书阁他与赵青锦的缠绵时,她的崩溃算不算? 可是听闻苏谨有孕,她当时只感叹这个姑娘是真的傻,分明李云临对她那么无情,为何那么傻。 哪能无休止的为一个人心痛下去,人不得废了吗。 楚天歌说了句实话,“一个人能喝下的醋也有限,喝饱了,便就腻了。” 李云临自知理亏,无力得坐在一旁。 “我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心里再有我。” 为了这双眼里能再有他的影子,他小心翼翼的捧出一颗心来,卑微如蚁的伺候了半个月。 可到头来,她却只因为有个“新鲜人”来陪她聊了天而畅快。 他原本怕苏谨给天歌添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可过来之后,他才发现更可怕的,是她根本就不堵心。 李云临苦涩一笑,“你为了对付我,费心写了那么多歌谣去捅我父皇的心窝子。天歌,我不怪你,是我错在先,甚至还自欺欺人想着你回心转意。” 楚天歌一惊,看来他是拿到自己的手稿了,想必那一刻他很惊喜。 “回心转意,至少建立在我们平等自由的基础上。现在算是什么啊?你数数,你囚禁我几次了,第三次了,我能因为一天到晚只能见到你一个男人就爱上你吗?啊?” 李云临沉默了许久,深深看着她,缓缓开口。 “至少你现在跟我说的话多了,人也不似之前沉闷,越来越像从前了。” 楚天歌哑口无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确不再整日愁眉苦脸了? 她想不起来是从哪一日开始的,但她每一夜,都会梦到一个清俊如玉的男子,他的手掌微凉,却给她莫名的踏实感。 在梦里,他将一朵海棠花放在猫儿圆圆的脑袋上,对她说:“你看,公猫这样戴也很好看。” 然后她笑着要把海棠花插到他发髻上去,“你戴也好看。” 他是那样的好脾气啊,也是一道照进她昏暗深渊的暖曦。 是这束光,让她枯萎不堪的心境重新发芽开花,努力挣扎着向阳蔓延,带她走出了无边暗夜。 她从他那里明白,人生并不只有苦大仇深,还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和甘愿默默的守候…… 那个傻子啊,不知道他还好吗? 第三十九章 环环一 李云临总算意识到她日日跟坐牢似的闷在屋里有多难受,答应让她出寝殿的门,四个婢女紧跟后头,但绝不能踏出端木宫。 她在含苞待放的荷塘边听到一阵女子哭求声,心弦紧了紧,“那边怎么了?” 婢女回道:“许是太子妃在教训人。” 楚天歌那颗多管闲事的心儿耐不住了,往着哭声的方向而去。 在花蘩叶盛的小园中,一个婢女趴在地上被打得遍体鳞伤半死不活,哭声越发薄弱。 楚天歌多看了她两眼,那整个身子都皮开肉绽,血都要糊了一地,可怜见的,这每一下都是要命的呀。 一旁冷眼的裴雪霁一身浮光碧霞罗,发髻高高簪起,插着金镶玉步摇,冷眼睥睨着这个婢女。 俨然不同于往日,如今她已是万人之上的太子妃了。 楚天歌内心感叹,这样的裴雪霁跟李云临难道不是绝配? 心里虽这么想着,她嘴上却说,“再打就出人命了。” 板子嘎然而止,行刑的侍卫征求的目光看向太子妃,这还继续打吗? 裴雪霁探究的目光扫视到楚天歌身上,毫不客气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打扮虽简单,头发只用红色绸缎简单的扎起,但衣着鞋子都是上等的,且气质清兰,这张脸倒是长得不错,甚至与某个人有些相像。 “你就是近来太子的宠姬,松月?” 楚天歌笑了笑,“是。” 近来宫中谁不知松月,被太子养在自己的寝殿中,每日大半日的陪着,宠着,原也不过是重华宫的宫女而已,不止怎的入了太子的眼,据说五皇子还为她病了一场。 裴雪霁目光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婢女,指桑骂槐道:“宫女都是下贱胚子,打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谁让她觊觎自己不配有的东西呢。” 随之下令道:“利索点,弄死了丢出去。” “慢着。” 楚天歌多事道:“这个宫女我要了。” 裴雪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人,你想要就要了?” 地上的宫女看起来已奄奄一息,却还用尽全力给楚天歌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都把“救命”两个字写脸上了,楚天歌 这事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她叹了口气,认真道:“这个人,我要了。太子妃若不同意,便去问太子要回来。” 说完,楚天歌对身后四个婢女下令,“把地上这位拖起来带走,赶紧请太医医治。” “是。” 这几位都听太子仔仔细细的吩咐过,什么样的时候该听命行事,例如这样的事。 裴雪霁见她们热热闹闹旁若无人的自行办事,几个婢女还真拖起了地上重伤的丫头,压根没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我看谁敢!” 裴雪霁亲自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暴如惊雷的一声呵斥让扶着伤员的婢女的手颤了颤。 楚天歌无奈道:“反正你也不要她了,给我不成?” “不成。” 裴雪霁的脸色阴郁暗沉,不容置喙道:“把人给我放下。” 被扛着的宫女恰到好处的一声痛吟,激起了楚天歌相护的决心。 “一个宫女多少钱,我给你十倍。” 裴雪霁怒道:“我差你这点银两?” 这倒是,楚天歌商量道:“你把她给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在这宫里多个人多条路,如何?” “我是太子妃,当朝丞相之女,我需要你的人情?” 裴雪霁冷笑道,“我劝你别因一时受宠而过于嚣张,赵青锦苏瑾哪个没被宠过,又有哪个跟我撕破了脸皮。” 楚天歌琢磨着她这话的确没错,她也没想着跟这女人撕破脸皮。 毕竟用过她的身子,曾经是多么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她诚恳道:“提个条件,要如何才能把这人给我。” 裴雪霁肉眼可见的犹豫了下,随后冷哼了声。 “你不配。” 这个姑娘天生骄傲,自然不会跟宫女出身的松月谈条件,她打心眼里是看不起松月的。 楚天歌尴尬的磕了下眼,问:“这个婢女犯了什么事。” “哪怕没犯事儿,我不小心打死了自己的宫女,旁人也管不着。” 楚天歌点头,发自内心的感叹,“是管不着,想必太子也喜闻乐见。” 她几乎可以对天发誓,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他们的行事作风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可裴雪霁听在耳朵里却炸了毛。 “怎么,你想拿太子压我?” 太子虽不爱搭 理亲近她,但到底也对她礼敬三分。 楚天歌解释,“并没有,太子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怎么样。” 她说得口干舌燥,遥遥看见李云临往这里走来,提醒道:“太子来了,我建议你立刻马上把人送给我,否则我难保不会多嘴。” 裴雪霁回头看见人也有些心慌,她不确定太子会向着谁,若是松月不说这句话,她很有可能装个大度,将此事尽快善了。 可偏偏,偏偏松月这么辣嗓子,她可是丞相千金,堂堂太子妃,怎能受她的威胁? 裴雪霁咬了咬牙道:“就算太子开了口,这个人我也不会给你。” 眨眼间人已到了眼前。 李云临扫视了下局面,不说便知道她俩在僵持什么,他没问便道:“磨蹭什么,人都半死不活了,还不带去找太医。” 再无人敢投来质疑的目光,侍女们麻溜的肩抗起人去办事。 楚天歌松了口气,又听得李云临道:“既然这个宫女跟你有缘,治好就去你身边伺候。” 她略一低头,由衷道:“谢谢。” “不要说谢,” 李云临眸光柔浅的看着她,“怎还皱着眉?谁惹你不高兴了,我便让她不高兴。” “没有。” 她真的没有因裴雪霁而不高兴。 在这个腐败发臭的王朝,人命如草轻贱生死只在掌权者一念之间,这样的事并不稀罕。 可是她如今要救一个人,也得依仗着李云临,这种感觉反而让她很不好受。 李云临的指肚轻抚在她的眉间,想揉散这点波澜,她的眉头却因此皱得更紧。 他放弃了,柔声细语的,“你恼某人的残暴是不是?那你说想怎么处置她,都依你。” 楚天歌错愕的睁了下眼,微微摇了头。 裴雪霁听得一怔,心里头破开了口子,酸涩溢上了喉头,难以下咽。大婚前夜温柔缱绻历历在目,可过后竟是这般凉薄如旧。 可悲的是这个男子的温情能给所有人,却偏偏吝啬再多给她一分。 她在旁呆得难受,微微屈身行礼告退,也只得了他敷衍到发冷的一声“嗯”。 第四十章 环环二 重伤的婢女叫环环,她住到身边之后,楚天歌每日忙碌了许多。 亲自给她检查伤口,认真听着太医分析她的身体恢复状态,也时常亲自盯着熬药。 只可惜这姑娘伤了一条腿,可能永远都要瘸着了。 环环感动得以泪洗面。 “姑娘,您不必亲自照顾我,您受累了。” “不累不累,”楚天歌由衷道,“你不知道有事做多好,我在这呆的人快发霉了。” 看着环环一日日的好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而楚天歌的心境也像冬雪融化了一般,万物慢慢复苏。 她将环环扶下床,“来,走两步。” 宫女端着药来,那浓郁的苦味溢满了屋子,楚天歌闻得胃里一阵难受,冲出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之后,总算舒畅了些。 药还躺着,环环瘸着腿扶门跟着出来。 “姑娘,你不会有身孕了。” 楚天歌心下颤了颤,佯装若无其事的摆手道:“不可能的。” 她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抚上肚子,的确月事迟了许多天了。 - 晚膳时,楚天歌说了句,“能去看看杏儿吗?” “好,”李云临几乎没有犹豫的答应,他早已做好了打算,“但你跟她说不上话,她失忆了,现在过得也挺好。” 楚天歌“嗯”了一声,“远吗?” “不远。” 次日,楚天歌就体会到了这样的不远。 车厢中密不透风严严实实,她与李云临相对而坐。 行车后不久,她微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发现马车弯弯绕绕,特地兜了许多回头路。 楚天歌睁开眼,对上那双深邃莫测的双眸,脸色有些难看。 李云临笑着伸手把她揽坐在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在一起那么久,我还不了解你吗?” 他自然知道,她能闭着眼睛感受行车轨迹,从而记住路线,因此早早的吩咐好车夫兜许多奇奇怪怪的圈子,绕昏了她,她便没法子了。 “处处提防着我,你累不累。” 楚天歌觉着心累无比,累到无力挣开。 李云临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说:“不累,你还在身边就好了。” 楚天歌吞了口苦水,沉 默了良久,平静道:“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 “我们回不去了。” 楚天歌又坐到了他对面,难得这样认真正视着他,心平气和。 李云临心头一窒,继而若无其事的笑道:“别闹,天歌,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回不去了。” 楚天歌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我放不下的。你也快当爹了,你该给那孩子更多的爱,也可以去爱孩子的母亲,而不是与我这样……” 这样没有结果的纠缠。 “你是不是介意那孩子的存在?” 李云临深吸了口凉气,心间一下又一下的抽痛令他迫不及待打断她的话。 “是我不周全,我该把苏谨送出去的。天歌,你实在介意的话……” 他似乎狠下了决定,语气深刻,“我可以让苏谨拿掉那孩子。” 楚天歌惊了惊,脊背阵阵发凉,手不自觉的捂上了肚子,又怕他察觉什么,飞快的把手放了下来。 “你疯了吗?我不介意那孩子,真的不介意,你不要那么做。” 李云临的神态并没有轻松半分,双手握上她的双肩,哀哀的说道:“那就不要再说傻话了,我们要好好在一起的。” 楚天歌无助的摇了摇头。 “放手,我们的灵魂不再契合,在一块儿也是痛苦。我们相爱过,也好好的分开,把那些美好都留在回忆里,不好吗?” 她感受到握着双肩的手越发用力,被钳得有点疼,不知为何眼前人让她害怕,她都不敢抬眸再看他犹如深渊的眼睛。 “不好。” 他重重的咬出两个字,然后把她搂进了怀里,锢得紧紧的,“不分开,永远也不。” 凉了,凉了。 楚天歌心下凉得透透的,有一点恐慌不断的放大,终于她开口道:“云临,我求求你放了我。” 她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他,这一回,她想放下了自尊求一回,指望着他内心深处还有那一点柔软不忍。 因为她有了必须要为之挣破这个牢笼的很珍贵的东西,她得拼了命的守住它。 毕竟李云临是那样的疯魔,他一定不会容忍…… 可她到底是在做梦。 - 当她遥遥的看到河对岸,有个陌生的男人捏袖擦杏儿的 额头,而杏儿正在挽袖浣衣,已做了他人妇的模样。 楚天歌问:“钱川呢?她没跟钱川在一起吗?” 李云临揽着她,淡淡道:“我给钱川留了条全尸,已是仁慈义尽了。” 楚天歌一怔,用力推开了他。 她想起钱川当时还求她留李云临一命,认识钱川那么多年,他是个粗人,却每每对杏儿细心备至。 在她饱受痛苦而李云临曾冷眼旁观的时候,她听见钱川说过一句:放过她,殿下,你心里也不好受啊。 “他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难道一点点情谊都没有吗?啊?你能下得了手?” 李云临对她笑着,笑着笑着眼底有些红,突然吼道:“他对我有情谊?一朝我最信任的人叛了,还带走了你,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残忍的事吗?!” “你也会觉得残忍?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还是个人吗?你还有人样吗?!” 她近乎崩溃的控诉,一字一句撞得他心里涩痛。 “对!我不是人!钱川会死是因为你要跑,你不跑他就不会死!是你害死了他!” 楚天歌脑中嗡的一下,似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然后她便只能听到那一句“是你害死了他”,在她身边不断的回响,压迫着她每一寸神经。 “你为什么要跑!你留在我身边,他跟杏儿也能好好在一块儿,是你害了他们!”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她捂上了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李云临的怒气渐渐消退,见她捂着耳朵双眸惊恐失神,身子打着筛子,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海棠花正在凋零的边缘。 她曾经是那样的灼灼其华,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抚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的安抚。 “好了,不说了,你的杏儿不是还在吗?” 怀中她纤瘦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李云临抱紧了她,哀哀道:“我是没有了人样,我卑劣,我无耻。你管管我,你管管我好不好啊?” 第四十一章 底线 杏儿正洗着衣服,突然听到河对岸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只是隔了那么点距离,听不清晰。 她拉了下身边的相公齐苼,有些担心。 “他们吵得那么厉害,不会出事?” 齐苼说:“你看他们穿得那么华贵,这些大户人家事情就是多,咱们也不好管。” 杏儿担心的多看了两眼,直到看见那男子把女子搂进了怀里安抚,心里稍稍踏实。 可那女子身子一软,似是昏厥了过去,再被男子拦腰抱起疾步走远,想是去找大夫了。 她听到那个男子急促的喊了几声“天歌”,好熟悉的名字啊。 杏儿叹着摇了摇头,这破男人没事跟媳妇吵什么,把人吵得气晕了着急了。 她从水里抽出了湿漉漉的手指,戳了戳齐苼的胸膛。 “看,这就是跟媳妇吵的后果。” 齐苼笑着把她的手指握在掌心中,“我不会那么混蛋的。” 杏儿的眼前隐隐约约好像出现了另一个画面,有个憨厚的男子对她说:杏儿,我不会那么混蛋的。 画面模糊的没法捉住,片刻便消散成虚无。 - 当楚天歌听到“去请太医”这几个刺耳的字眼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我醒了我醒了。” 她着急忙慌的下床,因起得太快一时眩晕,差点栽倒在地上。 李云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待她站稳了身子,劝道:“还是请太医看看。” “不必了。” 她抓紧了李云临的手腕,眸若秋水般看着他,“我没事,只是来月事了人有点虚。” 李云临意外的看着她握在自己腕上的手,眼中隐隐约约的燃起了些欣喜的光亮。 他回握住这双柔荑,温声道:“好,我去给你煮姜茶。” 他踏出殿门时,楚天歌如释重负般坐到了床岸上,沉着脸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直在旁毫无存在感的环环,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边来。 “姑娘来月事了吗?” 楚天歌抬眸,看向这个完全依附着她的姑娘,相处不过几日,横竖还需留个心眼。 “嗯。”楚天歌道。 环环惋惜道:“我是伺候过苏良娣的,瞧着姑娘干 呕的样子与苏良娣当时有些像,还当姑娘有了身子。” 楚天歌意外道:“你伺候过苏良娣?”难怪裴雪霁会拿她出气。 环环点头,“姑娘若有了小皇孙就好了,便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名无分了。” 小皇孙……她并不确定肚子里是不是有了状况,若是有,也的确是个皇孙,还与李云临有着血缘关系。 毕竟是叔侄。 但李云临能容得下这个侄儿?他那点心眼能容得下母猪屁股都能开花了。 绝不能坐以待毙啊。 楚天歌头痛欲裂之时,突然灵光乍现,心里头有了主意。 - 例常在一块儿用晚膳。 李云临不厌其烦的给她夹菜,他惊喜的发现自从那一日天歌晕过醒来之后,不仅主动握了他的手腕,喝了他熬的姜茶,还会接受他夹的菜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明白,分明晕前还吵得那么激烈,自己把话说得那么伤人。 想到此处,他心里揪起些愧意,后悔不该说那样的话惹她痛心。 也幸好她醒来并未再追究,反而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这其中的蹊跷不同寻常之处,他每每一触及便抛之脑后。 “喝点酒。” 她从未提出过要求,李云临一时未反应过来,“嗯?” 楚天歌重复道:“喝点酒,反正你这些时日不必上朝。” 李云临舒心一笑,吩咐道:“好,去拿酒来!” 酒来,她自己却没喝,只一杯又一杯给他满上。 但凡是她倒的,李云临都不忍心拂去,一杯再一杯的下肚,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她这样许久不见的温和目光。 她有多久不曾这样对自己笑了,哪怕眼里总好似蒙着一层雾,与当初再不相同。 当初…… 他隐约有些醉了,脸颊温温发烫,痴痴得看着她。 “天歌,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当初你眼里都是我,现在却没有了,一点儿也没有了……” 楚天歌嘴里隐隐有些发苦,又给他续上了杯。 “你就像个丢了玩物的小孩子,拥有的时候使劲糟践,失去了便哭闹着要找回来。” 李云临缓缓摇了摇头,醉醺醺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脸上挪开。 他抬手拍了拍胸膛心处。 “不是的,丢个玩物哪会这么 痛,你不知道有多痛。” 怎么会不知道,这样千疮百孔的痛拜他所赐,她历历在目,不会少一分。 楚天歌别过脸去,鼻子有些发酸,她望着摇曳的幽幽烛光,淡淡道:“痛会有个极限,痛够了便好了,人总要学会放下的。” “所以你放下了。” 李云临苦笑,“天歌,如果我当初选择你,我们离开金陵城找个乡野之处男耕女织去。那现在……我们是不是早已完婚,可能还有了我们的孩子……” 对,孩子,这是大事。 楚天歌并没有那个闲功夫顺着他的描述去遐想那些已不可能的事,只又给他倒上了一杯。 看他喝下去后,楚天歌试探着说道:“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苏瑾会给你生个孩子,我终有一天也会跟别人在一起,生别人的孩子。” 李云临仿佛听到了很恐怖的事,慌忙抓住了她的细腕,重重的说:“你不能跟别人在一起,不可能。” 楚天歌倒抽了口凉气。 “那若是我非要给别人在一起,然后生了孩子呢。” “我会杀了那个男人,杀了这个孽障。” 李云临已醉得昏昏欲睡,下意识的顺着脑中的想法说了实话。 他没法容忍天歌去跟别人儿孙满堂,今后的百年千年里,这世间遗存着她和别人血脉融合的后代,而与自己再毫无牵连…… 楚天歌拿着酒壶的手猛得一颤,强制抚平了心里的不安,一点点镇定下来。 “你听着,过去的事我可以放下,就当爱恨一笔勾销。但如果他日你动了我的骨肉,我会恨你到掘坟三尺,你该明白我的底线在哪里。” 李云临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猛得栽倒在桌上。 第四十二章 鲛绡透一 婢女们齐心协力把熟成一滩烂泥的李云临扛到了床上。 人都退下之后,楚天歌对着眼前这尊原让她避之尤恐不及的大佛,咬紧牙关狠了狠心。 僵着手褪去他雪白丝滑的襟衣,眼前的光景让楚天歌愣了愣。 两条臂膀遍布疤痕,几乎体无完肤,每一道深浅均匀,甚至长短都差不多,完全不似打斗中的伤迹。 更像是刑罚,又或者是自伤。 臂弯处的蛇型胎记还是依旧。 楚天歌没有过多去想,便着手去做接下来的事。 最后,她咬破了手指在床单上滴了点血迹,再抓着被角躺到了床边角落中。 完成了这一些,她舒心的吐了口长气,手掌抚上小腹安抚似的拍了拍。 她不知这里是不是有了孩子,但她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在这个由李云临掌控的牢笼之中,她必须要给这个孩子拼一条活路出来。 而她背对着的那面。 躺在她身旁的男人睁开了修长的双眸,许久,再不动声色的闭上,只是紧皱的眉头一夜都没有舒展。 - 醒来时,天已大亮。 楚天歌庆幸的发现自己还保持的入睡的姿势,只是手被李云临握着放在他的胸膛上。 她仔细想了想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比较符合常理,然后她咬痛了下唇,抱紧了被子,愣生生的憋出了眼泪。 李云临似是被她闹醒了,握着的手紧了几分,宿醉的双眸微张着,迷朦复杂的看向她。 楚天歌别过脸去。 “昨夜……我是不是要了你?”他声音低哑。 楚天歌紧着下巴,颤着音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走。” 李云临缓缓道:“怎么能当没发生过……今后我们就好好的。” “不必。” 楚天歌抽回了手,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淡淡的说:“你不是一直想以自己的名姓过活吗,等我登基为帝,会还你本来身份,立你楚天歌为后……纵使遭世人唾骂,百官反对,我也……在所不惜。” 楚天歌听得一怔,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住了她的心脏。 她看不到的那面,李云临的眉眼中凄凉黯淡,说出的话却温柔缱绻。 “天歌,但愿……我们能有一个孩子,他会叫你娘亲,唤我做爹爹,是男是女都好。” 楚天歌一阵心虚心慌,捏玩着手指道:“说到孩子,多去看看苏谨,不知道她显肚子了没有。” “嗯。” 难得他没有例常推辞,而且清清浅浅的应了下来,楚天歌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他,并未察觉到异样之后,她道:“你该起了。” 李云临直至离开都太过平静,平静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应该没有哪儿失误了? 楚天歌思前想后也未察觉不妥当之处,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忧虑了,缓缓放下了心来。 - 自从有了松月,太子未踏进旁人的住处半步。 当苏谨迎来这位稀客,自然是心中喜悦激动横织交加,但也因遭了两次训,如今说话举止都小心翼翼了许多。 李云临瞧着她仍看不出隆起的小腹,说道:“太医日日说你这胎稳健,我便没来看你。还会时常想吐吗?” 苏谨摇了摇头,“不了,如今已满三月,身子反而比先前舒畅,胃口也好了些。” “那便好。” 李云临顺手给她剥了个酸角,喂到她口中,“好好养着,我会常来看你。” 来的突然走得也快。 苏谨懵懵的问采梅说:“太子说他会常来看我?” 采梅拧眉道:“以色侍人总会有看腻的时候,有子嗣才是最好的,良娣不必把那松月挂心上。” 另一处。 赵青锦捏袖做画,只一笔差错晕开了墨,她便烦躁的将画纸揉成了一团,用力掷了出去。 纸团落到了刚踏进来的人脚边,他道:“怎么,不欢迎?” 赵青锦愣了愣,随即叹道:“稀客呀。” - 自从灌醉他那一夜过后,李云临不再同先前那样时时黏着她。 原该是她喜闻乐见的事,可她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难道说他以为自己真的得到过了,因此开始了厌弃模式? 男人嘛,果然都是这么回事,放不下都是因为得不到而已,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楚天歌喜滋滋的过着舒坦枯燥的日子,大概五六天之后的一夜,一个小插曲打破了她原有的波澜不惊。 她睡得香沉之时,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干燥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她睡前会摘掉假面,现在的是她真真切切自己的面容。 微凉的指肚在她脸上棱处细细的临摹着,流连不去,浓郁的酒气中还夹杂着龙涎香。 她再没法装睡,缓缓睁开眼,借着莹莹烛光看到他有些微醉的样子。 “怎么了?” 楚天歌避开了他的手,抱着被子坐起身子。 李云临坐在床边,微醉的双眸深深的看着她,“他真的比我……好那么多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是吗?” 楚天歌知道他说的是谁,在心里回了句,是的,真机灵。 但她不能说实话,尤其在这样的情境下,绝对不能惹恼他,以免他失去理智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人跟人之间都不同,何必去比。” 李云临低垂了目光,落寞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心里没有我了。” 楚天歌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说真的,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但在地窖中的每一日,我都盼着你来告诉我,你是被逼无奈的,我可以为了不让你为难而假死,甚至真的去死。” 她凄然笑了笑,“我挺瞧不起当时的自己。也幸亏你做的够绝,我总算明明白白的放下了。你不值,真的不值。” “天歌……” 李云临喉间破出痛苦的一声,浊泪溢出眼眶顺颊而下,滴在绸褥上晕开一片水渍。 太晚了。 他最痛苦莫过于看到她撕扯多宝阁中那些书信的时候,原来这个傻女人并非没有给过自己机会,只是被他愣生生的作没了。 如今在她的眼里,恨看不到,失望也看不到,因为彻彻底底的没有他了,不在乎了…… 楚天歌无奈的裹了裹被子。 “你哭什么?李云临,你知道你最残忍的地方在哪里吗?我吃了多少苦头把你放下了,你却偏偏要在我心里翻腾死灰,你好好想想,死灰还能复燃吗?” “就当我求你了,别再给我看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以吗?” 第四十三章 鲛绡透二 他好像消瘦了许多。 李云临借着酒劲沿着床边跪了下来,不管她的抗拒握住了她抓着被褥的手,巴巴的看着她,语气卑微。 “你在地窖中我每日都让钱川去看你,我没来是因为我害怕面对你,并不是我不想,我每一日同你一样受着煎熬。” “过去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眼泪一颗颗的滴在她光洁的手背上。 “我曾想要放下你,可我根本做不到。一想到你将来会在别的男人身边,我就疯了,我接受不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生同衾死同椁的吗?” 楚天歌曾看到过戏剧中男人伤害了女人,面临分手之时然后跪下来哭求原谅。 当时她觉得这个事后低贱的模样甚是可笑,更为女人的心软而气到当场走掉弃剧。 可现在李云临示范给她看,她突然理解了那些女人为什么会心软。 一个深爱过的男人屈了膝盖,掉了眼泪,无疑很容易打动女人那颗柔软愚蠢的心。 对,愚蠢。 楚天歌突然想起来上一回,他卑微如蚁的求她再爱一回,当时她面上强作波澜不惊,心中却如刀绞一般。 事后崩溃痛哭了半日,究竟是余心未死,还是对年少这段情的最后一次怀念和祭奠。 现在眼前的李云临,着实可气又可怜,然而千锤百炼的胸间这颗心,却幸运的没有再次搅痛。 楚天歌心平气和道:“去喝点醒酒茶,你这个样子怪丢人的。” 李云临保持这个姿势杵了会儿,终于缓缓问出口。 “你跟李烬宵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我吗?” 楚天歌惊了惊,下意识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很用力,牢牢的锢在他掌中。 她胸间砰砰直跳,强作波澜不惊的说:“你想多了。” 李云临松了口气,以为这是否认了她跟李烬霄在一起的事,却听到她又继续开了口。 “我跟他在一起,怎么会是报复你呢?我们早就了断得干干净净了,我与谁怎样的相处,都与你没有关系。” 李云临愣怔过后,胸膛起伏的厉害。 她这是默认了? “你想想,你用多少年才看 清了我,他与你不过是立场相同,等到利益相左的时候,他弃了你,你又该怎么办?” 他这一番话苦口婆心,楚天歌听得瞠目结舌,另一只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不烫啊,这也不应该啊。 “你想开了,决定放过我了?” 李云临漆黑的双眸中幽深似海,“不可能,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那你说个锤子。” 楚天歌无语,“我连端木宫都出不去,从哪儿去被他抛弃?” 李云临脸色铁青,默了会儿,最终跌跌撞撞的去柜子里抱出了条被褥,席地而睡。 - 正喝茶时,婢女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姑娘,赵良娣把环环给拖走了,您快去看看。” 楚天歌立马把茶放下,着急忙慌的跟着她走。 去园中的路上,她听婢女说了个大概。 原是环环腿脚不好,挡了赵良娣的路没有及时让开。 再者她一眼就认出环环之前伺候过苏谨,如今又在松月身边,便借由撒气。 楚天歌赶到时,环环被赵青锦的人一脚踹着滚下几层台阶,翻入了水塘中。 环环在水中扑腾着挣扎,楚天歌疾步到岸边却不敢下水,她怕水怕得要命。 “快救人!” 跟着她跑来的两个婢女连忙跳入水中,合力把环环拖了上来。 楚天歌松了口气,走到漠然旁观的赵青锦面前,冷冷道:“赵良娣好本事啊,欺负个腿脚不便的丫头。” “那是自然,不像某些女子只有狐媚功夫,缺了点本事。白白伺候了太子那么久,还是无名无份的。”赵青锦笑着说。 李云临的这三个女人中,楚天歌最反感的就是赵青锦。 分明与裴雪霁多年的姐妹,不声不响的勾搭了姐妹意中人,这样的品行她着实看不起。 楚天歌漫不经心道:“赵良娣说的不错,不过我那套狐媚功夫太子还挺受用,良娣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 赵青锦面上不屑,脚却很诚实的向她走了两步,“你是怎么做的?” 楚天歌轻蔑的笑了笑后,一手拽住了她的衣襟,再一推搡,把她这轻若浮萍的身子大力丢进了水塘中。 赵青锦措手不及的摔了进去,砸出个硕大的浪花,使劲的扑腾着断断续续的呼救。 “救……救命!……” 一旁的婢女们看得愣怔,既而一个接一个的跳入水中。 赵青锦从水中上来,不过片刻,可她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散乱狼狈至极。 她怒不可遏的冲到楚天歌面前,抬手甩巴掌,却被眼疾手快的扼住了手腕。 啪—— 赵青锦的脸上,反而被楚天歌另一只手打了个响亮的耳光。 她握着自己吃痛的脸颊,这个瘪吃的暴跳如雷,用力甩开了被扼住的手腕,对着自己的婢女吼道:“还愣着?给我打!” 婢女们却是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纵使这个女子现在无名份,可太子正宠着她,谁敢对她动手? 万一太子追责下来,都是她们几个婢女替死,反而没赵青锦的事儿。 一个机灵点的婢女道:“良娣,松月这般以下犯上猖狂无礼,您该马上去找太子殿下主持公道。现在打起来,到时候您有理也被她说了去。” 赵青锦转念一想,对呀,合该去找太子的。 她朝楚天歌翻了个白眼“哼”了声后,转身就走。 兜兜转转,在端木宫地势最高的凉亭中找到了太子。 还没等赵青锦哭啼啼的说起事儿,李云临关怀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没事扑水里去做什么。” 赵青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道:“我怎会自己扑水里呢,是松月,她为了个婢女把我推水塘里了,我差点儿就被淹死了。” “我看到了,是你自己扑进去的。”李云临一本正经的说。 赵青锦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亭外的光景,正好能将事发处看得一清二楚,她急道:“殿下既然看到了,是松月……” 李云临指尖轻敲着玉石桌面,很失望。 “我亲眼所见你跳了进去,原纳闷着你这图个凉快还是什么,竟然是为了攀污别人?” 赵青锦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磕磕巴巴道:“殿下可以问,问一问我的婢女。” 李云临扼腕着微微摇头。 “青锦,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青锦逐渐呆愣住,不知太子是不是眼神出了问题,那么明显的被推下水,竟然看成她自己跳的? “还不去梳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青锦不得不闭上了嘴,恹恹的下了凉亭。 太子是瞎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第四十四章 鲛绡透三 环环换下湿透的衣衫,收拾好后,找了个没有旁人的时机,扑通跪了下来。 “这些时日以来姑娘对我的好,环环都铭记于心,环环从此只忠于姑娘,必不会再有二心!” 楚天歌扶起了她,“多大点事。” 环环跪着却不肯起,压低了声音道:“当时我被太子妃殴打,然后来到姑娘的身边,这都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要我窥探姑娘的心思。” “怎么回事?”楚天歌一怔。 她回想起那一日李云临来的太快,没有等他开口便让人带了环环去医治,顺理成章的送到她身边。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姑娘知道,我原是苏良娣的婢女,家中弟弟欠了债,还不上要被债主活活打死,我便偷了苏良娣的珠翠托人发卖,却被太子的人发现。太子把我叫了去,给我许多银两救济弟弟。” 环环回忆那些事,眼里通红。 “太子命我在园中遥遥看到你时,便挑衅惹怒太子妃对我动手,如此一来,以姑娘的心肠势必管这个闲事,于是我来到了姑娘身边。” 楚天歌深深吸了口气,将环环扶到了椅子上。 “你受苦了。” 李云临居然逼这个姑娘上演这么出苦肉计,以此让自己对她亲近,少些戒心。 可有什么用,她现在就是只被拔了翅膀的鸟,根本飞不出去,李云临费这个心思做什么呢? 环环抓着她的手腕,急急的说道:“姑娘,我对不起你,上回你谎称自己来了月事,太子让我盯着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如实回禀了。姑娘,太子疑你有恙!” 楚天歌双眸不受控制的紧缩,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怀疑了,可他什么也没说呀? “姑娘待我好,我爹娘都不曾这样对我好,我猜到你跟太子之间有事,但我还出卖了你,我对不起……” 说着,她又要跪下来,楚天歌制止了她,语重心长道:“你没法违抗太子,这并非你的本意,我怎么会怪你呢?” 环环眼中含着泪,有愧意,还有担忧。 “姑娘,环环虽笨,却也能看出看出你和太子在一起时不自在。姑娘喜欢的是五殿下?太子如此在意你 的月事,可是怀疑……” 她止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楚天歌细思极恐,叮嘱她道:“太子问你还是要如实相告,你保住自己就好,我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说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小腹。 她祈祷着千万别是在这样自身难保的时候有了孩子。 可若是有了该怎么办呢? 月事迟了二十来天,这个事实在太危险了。 - 不出所料,来的正是楚天歌耳熟能详的冯太医。 冯氏把完脉只微微弓了弓腰,便提起药箱转身离去。 “您还未告知我的身子如何。” 冯太医道:“太子吩咐过,把脉后的结果不必告知姑娘。” 楚天歌一愣,低低的苦笑了声。 “听闻冯太医家中困难,两儿一女都不得见,可怜新儿媳还有身孕,这会儿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 冯太医听得一怔,扼住了脚步,回头道:“姑娘对我家中事如此了解?” 楚天歌道:“太子与我无话不说。包括冯太医给帝后都下过药的惊人事迹。” 冯太医惊了惊,慌忙看顾四周,所幸无一旁人,踹着重气道:“姑娘既然知道我听命于太子行事,又何必说这些给我听。” 楚天歌笑道:“太子命我哥哥把你家人照顾的很好。” 她信口一诌,冯太医霎时两眼放光,低着姿态问道:“我的家人在哪儿,姑娘知道?” 楚天歌道:“你想让家人过得好些吗?” 冯太医老泪纵横,如鲠在喉的点了点头。 楚天歌看得心有不忍,几乎编不下去。 她咬了咬牙说:“告诉我,我是不是有了身孕。” 冯太医定定的犹豫了半晌,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楚天歌捂着小腹压抑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这里居然多了一个小生命,算时间也两个月了。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奶娃娃,这孩子有烬霄那样澄明好看的眼眸。 “太子让你怎么做。” “太子只说什么结果都不必告诉姑娘,去他那儿回禀即可。” 说完,冯太医又道:“兴许是殿下想亲自告诉姑娘这个好消息。” 可真是个好消息,估计李云临要提刀来告诉她了。 楚天歌凄凄一笑,从旁拿了只翠玉珠钗,给到冯太医手中。 “这只珠钗帮我转交给五皇子。我们方才所言,太子一个字也不会知道。” 关于五皇子与松月的事,冯太医也有所耳闻,此举许是送还定情信物之类的,他并无太大意外,也没有多问。 他接过了珠钗,杵在原地道:“我的家人还请令兄妥善照顾。” 楚天歌点了点头,轻轻摆手道:“去。” - 近两月的身孕…… 李云临听到这个回禀,强作镇定的回了句,“知道了,对外就说她这身孕刚满一月。” 冯太医退下后,他胸腔被一股怒火窜得燥热不安,他扯了扯衣襟几个来回渡步后,一脚踹翻了案犊。 “殿下……” 侍卫们闻声进来,李云临疯溃吼道:“滚,都滚出去!” 侍卫们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带上殿门,听见里头砰砰咣咣一阵,此起彼伏的不间断巨响,侍卫们心中也被吓得狂跳。 不多久,楚天歌来了。 侍卫们仿佛看见了活菩萨,迎上前道:“松月姑娘,您快进去看看,殿下不知是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殿门,一个硕大的花瓶砸在她脚边。 李云临一个滚字还没出口,嘎然而止,冷眼吩咐其后张望的侍卫,“把门关上。” 他终于消停下来,隔着一地狼藉望着她,眉眼间嘴角边都是苦味。 “你很久没有主动来寻我了。” 从前何止是他离不开天歌,天歌也是时常黏着他的,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那些温情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遥远的让他几乎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而今只剩他一人抱着回忆不放了。 楚天歌发现,她现在面对这个人是害怕的,当她有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软肋,这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力感,让她对眼前之人不由得恐惧。 “你想要怎么样。” 这双眼中透出的悲哀和语气中的恳求,李云临只在她为杏儿求情的时候见过。 他看着这个女子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是自己错在先,是自己错…… 李云临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了些。 他明明气到爆炸了,可愣生生的把自己给哄好了。 “这里太乱了,我们去寝殿说。” 第四十五章 鲛绡透四 路过一处凉亭,楚天歌停住了步子。 “就在这儿说。” 寝殿那地方密不透风的像个牢笼一般,不想去那里谈这样沉闷的事。 “好。” 他们在石桌两边相对而坐,相视久久无言。 楚天歌被他这样复杂的目光焦灼的几欲脱口而出。 咋的,你到底想咋的,你有本事弄死我。 李云临终于错开目光长叹一声,“明早让膳房给你炖金丝燕窝。” 哪还有心思管明早吃什么? 楚天歌纳闷着看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他不提,那她只好主动开口。 “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吗?” 李云临嘲弄道:“你凭什么跟我谈底线。” 是啊,她什么资本都没有,人被拿捏得死死的。 楚天歌顿了顿,深深的说:“是你先负的我,李云临,我不欠你的。” “是。” 李云临身子微微前倾,眸光深邃的看着她,“但我不是人,你跟我讲道理没有用。” 楚天歌被这话烫得站起身,脑中跳出他那日酒后说的话:我会杀了那个男人,杀了那个孽障。 他们无声僵持着,没过一会儿楚天歌软了语气,浑身无力。 “我会被你逼疯的。” 李云临哂笑着说:“疯,疯了我管你一世。” 楚天歌心下一沉,无力的坐了回去。 “李云临,我挺好奇的,另外几个女人若是在嫁给你前变了心,你是不是也要通通绑在自己身边才满意?” 李云临那一抹苦笑僵在嘴边,另外几个女人?不过是他思极念极之时为了转移情感,排解寂寞的工具罢了。 除了苏瑾肚子里那个,让他对孤独的人世有了一点期翼,其他就拉倒。 “你是怎么看我的,我是个滥情的人?” “难道不是?”楚天歌嗤笑。 李云临默了默没有辩解,而后起身,“回寝殿。” - 冯太医求见,李烬宵有点意外,毕竟是毒过自己母亲的人,他摆不出多好的脸色来,却也面上过得去。 “何事?” 冯太医拿出珠钗,递上。 “这是松月姑娘托微臣转交殿下的。” 李烬宵赶紧接过,紧握在手中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眸问道:“她为何会遇到你,她身子不适吗?” 冯太医对五皇子及皇后都无恶意,只是家人被挟才做了亏心事,太子和五皇子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偏向五皇子一些,毕竟一边是给了他重金,另一边挟持了他全家。 眼下五皇子这神色,俨然满心满眼的挂念着那位松月姑娘。 冯太医暗自叹息,坦言道:“松月姑娘身子无恙,只是有了身孕。” 李烬宵一怔,绷紧了心弦。 “几个月了?” 冯太医想起太子交代的话,回道:“刚满一月。” 天歌走了已有两月。 李烬宵的心弦瞬间松垮,沉沉坠入渊底,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 他看着手中这支珠钗,失神了许久。 缓缓轻转钗身,钗头脱落下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捏,取出了藏在其中的小纸条。 纸条上简练的只有一个地名。 李烬宵心中又冉起了欣喜。 他耗费不少人力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杏儿所在,没想到李云临竟把人安置到了这样平凡人烟繁杂的地方。 甚是不合常理,难道他就不担心杏儿脱逃? 他踏出殿门,“备马,召齐人手。” - 李云临并不如以往般抱着被子席地而睡,而是若无其事的上了床榻,隔着薄被从后抱住了她纤瘦的身子。 楚天歌紧缩着身子,排斥道:“你答应过给我时间。” “答应过。” 李云临的脸埋在了她的发间,她发间有不知何味的淡淡熏香,甜而不腻,“可我们都有孩子了,关系也该进一程了。” 楚天歌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我们的孩子? 李云临拨开了她耳边的头发,轻咬着她的耳垂说:“你把我伺候好了,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能不能活,就看你怎么做。” 楚天歌心中塌陷了一块,鼻头酸得发痛。 他倒是会把她的每一个软肋利用到极致,无所不用其极,无耻,下作,卑劣。 楚天歌在他怀中转过身来,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腰封,李云临扼住了她的手腕,低头附上她的双唇,翻身而上,铺天盖地的吻欺压下来。 她闭着眼睛,宛若尸体一般不动弹。 他突然发狠咬住了她的 下唇,她忍着痛不吭声,也不反抗,只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发间湿了一片。 须臾后,李云临松开了她的唇,咽下了口中的腥甜,大手抚上了她湿润的脸颊,嘶哑着声道:“忘了,忘了那些事。” 楚天歌怔了怔,惊恐得睁开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干什么? 李云临轻柔的拭着她的泪水,说道:“我请了苗疆的巫医,大概一个时辰后就能接进宫来。你只要睡一觉,我的……我的天歌就回来了。” 苗僵是个盛行蛊物的地方,而巫医的拿手好戏便是抹人记忆,杏儿的失忆想必就是苗疆巫医的杰作。 楚天歌伸手抵着他胸膛,颤抖着摇头。 “你不要这么做,真的不要……我会慢慢把过去放下的,我们可以回去……” “小骗子。” 李云临伸手抚上了她扁平的腹部,幽幽道:“你有两个选择。喝一碗落子汤,或者让巫医抹去你的记忆,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我视如己出。” 天晓得他有多么想徒手伸进这肚子里去,把这小东西给扯出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深爱的女人给他怀了个侄子。 明明她是这样珍爱贞洁,从前无论如何也不肯给他。一定是老五强迫她的,老五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想着自己当初如果兽性一点,硬要捅破这层窗纸,天歌也不会怪他的呀。没准会因此提早完婚,那么后来他……还会不会为了不受牵连而对她下手? 李云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惭愧的拉过被褥给这个脸色煞白的女子盖上。 “先睡,今后我都会守着你,好好对你,不会再让你痛苦了。” 楚天歌心间寒涩外渗,整个身子被这股凉意冻得颤抖。 “李云临,你真的够了!我当初识人不明,就要为这个错误承担一辈子吗?做个人,你会有报应的!” 第四十六章 锦书难托一 他从未见楚天歌这样又哭又闹的。 时而气到要甩他耳光,时而跪下来哭着求他放过自己。 只是忘却部分记忆而已,并不是要害她。 为什么要这样抗拒? 折腾了许久,这个女子终于被强行灌下了药物,乖乖的昏睡过去。 他看着一根根散着黑色的细针插进她的头颅,巫医在她身边喃喃念叨着怪异的语言,胸腔中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久久不安。 侍从进来低头禀道:“五殿下求见。” 稀客啊,那家伙从来未登过端木宫的门,也很识趣的在这两月都没来找麻烦,今日来做什么? 李云临拔步向外。 外头晨曦刚破长夜,清晨微凉,天空尚不够明朗。 殿外空地上,一位小女子苦口婆心的说着,“这位皇子殿下,您把我带宫里来做什么呀,我相公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李烬宵耐着性子解释了无数遍,“你是杏儿,不是江蓉,你是楚太师府二小姐身边的婢女。” “我是江家女,嫁为齐家妇,跟那佞臣之府毫无关系,殿下真的认错人了。” 李烬宵在天歌给的地点搜寻出了这个姑娘,结果这个姑娘什么都忘了。 当场那个刺耳的尖叫和激烈的抗拒,惹来不少百姓半夜出来围观,愤愤指控他强抢民女。 然后杏儿喋喋不休了一路,直到现在。 李烬霄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李云临看到杏儿时很意外,飞快在脑中思索老五找到杏儿的多种可能,直到确认她依然没有记忆,轻松得提了提嘴角。 他与李烬宵对视的时候,杏儿明显感觉了浓烈的硝烟味,仿佛下一刻他俩就会拼个你死我活,这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李云临先道:“你想用她来逼迫天歌跟你回去?” “我不是你,我尊重天歌的选择。” 李烬宵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有底。 而李云临是有彻彻底底的自知之明,天歌如果能自己做选择,恨不得马上离开自己。 但丢了部分记忆的天歌就不一样了,一定会选择他。 想到这里,李云临忍耐着揍他的怒气,挑眉道:“五弟何必自取其 辱,天歌跟我这么久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你不过是她用来报复我的工具而已。” 李烬宵心头一窒,手掌不受控制的握紧。 “三哥这么自信,为何还要用杏儿来威胁她软禁她。” 李云临逼近了,眸中凛冽,冷冷道:“她是我的女人,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的?” 李烬宵讥诮得提了提嘴角。 短短的两个字,几乎戳爆了李云临的肺管子,他眼色霎间阴郁,一拳砸向了李烬霄。 李烬霄站稳了身子,拭了拭唇边血迹,握拳回敬了过去。 拼灵力拼不过,但体力就未必。 紧着你一拳我一拳的缠打到了地上,宫人们急着纷纷劝道:“殿下别打了,殿下……” 但这两位迟迟没有罢休的意思,似要用蛮力打到你死我亡为止。 有宫人面面相觑的犹豫着要不要去禀告皇上或者皇后,一个清丽急切的声音传来。 “别打了!” 这声音一入耳,地上鼻青脸肿的两人乖乖的住了手,齐齐爬起来面向这个女子。 她着急的直奔李云临,捧起他的脸仔细查看淤青之处。 “疼吗?怎么打起来了呀?” 李云临知道这是从前的她,没被他伤害过的天歌,眼里只有他的天歌……在意料之中,他却被这样久违的关怀灼痛了心。 红了眼,张开嘴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他从没有这样嘴笨的时候,只能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锢得紧紧的,永远也不想放开。 楚天歌愣了下,既而轻声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 李云临近乎哏咽,说不出更多的话。 李烬霄看到这样的一幕,呆呆的后退了几步,心里痛得犹如刀绞。那个女子没有看他,一眼都没有看他。 他望着紧紧拥抱的两人,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些可笑,更可笑的是天歌,她竟然那么傻,那么傻…… 他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杏儿紧随其后,“殿下,我可以回家了吗?” 李烬霄犹豫了下。 若放她回去,李云临势必会转移她的住处,让她搬到更难找到的地方去。 可不放她回去……究竟还有这个必要吗? - 李云临紧紧的抱着她,仿佛一撒手人就会消 失不见,怀中的女子突然哑了嗓子,泪流满面。 “云临,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记忆留在了全家被手起刀落,她走出乱葬岗的那一刻。 李云临这才意识到,当时的她是多么需要自己的怀抱和安慰,可是他做了什么。 他不禁红了眼眶,手在她发间轻柔的安抚着,“岳父和岳母在天上会希望你好好的,天歌,你要好好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们还没完婚,你怎么这样称呼我爹娘,”楚天歌皱了下眉头,“我留在你身边会不会害了你?” 她陷入了沉重的思索,渐渐焦虑起来,一把推开了他。 “你跟我这样的关系,你会被牵连的。” 李云临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心中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揪得他生疼。 他不管不顾的抱住了她。 “牵连就牵连了,我跟你死在一块儿。” “我不要你死。” 楚天歌深深叹息,“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们的婚事也不可能作数了。幸亏你是皇子,谁也不会拿你定罪,只是今后委屈了你,一旦行差踏错,也许就会有人拿我来说事。你一定要与我划清界线,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的每一个字就如同利针插在了他心上,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这是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天歌,这些话,她曾经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而如今却像是凌迟一般,他几乎没法忽略当初自己是多么卑劣残忍,他只知道自己难受,却强行忽视了她有多痛苦。 李云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听明白了吗,啊?” 李云临把脸埋在了她发间,吸了吸鼻子,嘶哑着声音说:“你昏睡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些时日发生了很多事。我谎称已将你手刃,且不得已娶了裴雪霁。你放心,我是安全的。” 人多嘴杂,她一定会听说自己被杀,而他已做了太子的事。 唯独一个苏谨,他始终没想好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 第四十七章 锦书难托二 楚天歌很快在他的解释下接受了他描绘的现状。 只是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为什么要易容成松月的样子?松月是李烬霄的人,呆在你身边不怪吗,李烬霄就没有异议?” 李云临避开了她的目光,编扯道:“松月与你相像,易容成她是最好的选择。” “你跟李烬霄向来不合,用他侍女的脸是不是太冒险?”楚天歌很不放心。 李云临回想起先前她坚定不移的说李烬霄信得过,令他打翻了几缸醋坛子。 而今但凡提到李烬霄,李云临就十分抵触,恨不得让这个话题早点过去,他几乎糊不上这个漏洞了。 “为了让你用松月这张脸,我先把松月抢了过来,然后……” “你这样是不对的。” 楚天歌一本正经的指责他,“你怎么能抢人呢,这不是落人口舌吗?我完全可以躲在你屋里不出来嘛,地窖也行。” 地窖两个字听得李云临心惊肉跳,幸而楚天歌正舀着燕窝喝,并未注意到他的方寸慌乱。 “你放心,松月在宫外安置好了,这事你不用操心。” “所以李烬霄跟你打起来是为了松月的事吗?” 李云临一愣,生硬的点头,“是的。” 楚天歌仔细想了想,说:“这事是你的错,跟他道个歉,你们毕竟是兄弟,他应该不会太为难你的。” 李云临有些错愕,“你让我给他道歉?” “不应该吗?”楚天歌蹙了下眉心,“听话,息事宁人。” 李云临别扭的撇了撇嘴角。 他清晰的记得从前的天歌是格外偏心自己的,无论他跟李烬霄发生怎样的口角摩擦,她都不问缘由就站出来帮自己怼上几句。 那时候可真痛快啊。 他深深的看了眼若无其事的天歌,兴许她只是长大了,如今要顾全大局,生怕自己树敌。 - 当楚天歌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她压根没有多问半句,趴哒给了李云临一个耳光。 “你禽兽啊,我昏迷着你对我做那种事?” 昏睡了数月方才醒来,肚子里这个才月余,肯定是昏睡时有的。 楚天歌由衷诧异着这个男人怎就这样饥 不可耐了,她简直没法想象那个诡异的画面。 李云临有苦难言,涩涩道:“是,我禽兽。” 铺天盖地的别扭之下,他还有一丝丝的庆幸,幸好天歌她几乎毫不怀疑,认定这个孩子是他的。 楚天歌看到他愧极的模样,也不忍再责怪。长叹了口气,双手抚上仍扁平的小腹,目光柔和了些。 “不是我不愿意,我想等到完婚之后……如今这样,这孩子怎么办。” 李云临瞪直了眼,直想怼她一句,一直说想等到完婚之后,却为李烬霄破了原则,你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吗? 他最终态度软了下来,恹恹道:“我愿意养着你们娘俩,谁也不能说一句闲话。” 楚天歌沉默过后点了点头,又道:“那裴雪霁呢,你娶了人家,人家怎么办?” “我不想碰她。”李云临微垂了眼眸。 他说的是不想,而非不会碰和从未碰过。 但楚天歌没有察觉到此处,苦口婆心的说:“她既然已经嫁给你了,一生都交托了,你不能让她总是独守空闺,至少……给她个孩子。” 李云临一怔,猛得立起,“你说什么?” 楚天歌心里嘴里都是苦滋滋的。 “云临,你至少面上要与她过得去,否则裴相不会买这个帐的。” 李云临说不清自己胸间这股火气是为何,他忍不住操起茶壶掷在地上,碎了满地。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 楚天歌被他吓了一跳,记忆中李云临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发过脾气。 她懵了一会儿,怒道:“你已经娶了人家,你娶了!不是我让你娶的,是你自己!你晾着裴雪霁,改日她上堂请休,裴相能与你过得去吗?啊?裴雪霁是个能任由你冷落不反抗的柔弱姑娘吗?” 她说完不知怎的浑身无力,重复道:“不是我让你娶的,是你自己……” 李云临心里塌陷了一块,无数的酸涩往外涌,他跨了两大步把她搂进了怀里,涩着声哄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脾气的,是我错。” 楚天歌很快情绪安稳下来,反过来安抚他,“你近来的事太多了,好好休息休息。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李云临点头,“好。” 他走之后 ,楚天歌坐立不安的在殿中来回渡步,环环进来道:“姑娘,我刚刚听到东西砸碎的声音,您没事?” 楚天歌的目光落在她瘸着的腿上,赶紧接过了她手中的糕点。 “没事,不小心碎的,叫旁人来打扫。” 太子早就交代过环环,姑娘失了部分记忆,说话务必谨慎,她便没有多言,匆匆准备退下。 “等等。” 楚天歌喊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环环微顿,低头道:“环环。” 楚天歌特地记了下这个名字。像环环这样腿脚不便的理应被送出去,怎么还能留在这里。 且她跟李云临在一起那么久,端木宫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从前都没见过这个女子,总不能是李云临特地买了个残疾的丫头来。 “你从前是在哪里伺候的?” “回姑娘的话,我从前是在苏良娣那儿伺候的。” “苏良娣?” 哪里多出来个良娣。 楚天歌微蹙眉稍,心里头的疑惑挥之不去。 - 皇后瞧见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心疼的要命,轻柔的擦着药膏,嘴上埋汰道:“你被他打了,人还没抢回来。” 李烬霄绽出了温暖的笑容,宽慰母亲道:“他脸上也开了花,儿臣没吃亏。” 皇后深深叹了口气。 “重要的是人,你怎么能让他把你的人抢了去?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宫里头谁不知道松月是你的人。” 李烬霄低垂了目光,说道:“她是天歌。” “天歌……” 皇后微鄂,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所以你就让他抢了去?你不晓得抢回来?” 李烬霄抿紧了唇迟迟不言。 皇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母后替你走一趟,不管她是松月还是天歌,今天李云临必须把人交出来。” 她唤道:“芳嬷嬷,备轿!” 第四十八章 锦书难托三 李烬霄赶紧握住了母亲的手腕,急急说道:“母后别去。” “怂什么?”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李烬霄眸光黯淡,“她选择了李云临。” 皇后愣了愣。 “这姑娘脑子坏了?” “她傻,儿臣没有办法。”李烬霄无奈。 皇后仔细想了想,总觉得不符合常理。 “她是不是被威胁了?她不应该那么蠢呀。” 在儿子告诉她坊间歌谣捧杀太子的歌谣出自楚天歌之手时,她就觉得这个姑娘是放下了。否则她不可能静下心来写出那些东西。 “母后,你爱父皇吗?”李烬霄突然问。 皇后愣怔了片刻,微不可闻的“唉”了一声。 “爱过。” 李烬霄扶着她坐下,“这就是女人。” “不,后来就不爱了,现在你给我把刀,我能给他捅进去。” 皇后端起茶发觉已凉,又轻轻放下,“那姑娘自愿给了你清白没错,你的性子绝不会强迫人家。” “也许只是为了报复李云临。” 毕竟她从来没有说过爱自己。 皇后听他这么说很意外,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她跟了李云临那么久,李云临那是个把持得住的好东西吗?她能守住清白,说明她珍视。可她在去端木宫前冷不丁的给了你……我觉得,她心里有了你的。” 李烬霄曾也这样想过,可在他和李云临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她毫不犹豫的跑向了李云临。 她那关切的眼神不能做假,他看得分分明明。 更何况……她怀了李云临的孩子。 “儿臣会找机会再问她一次,若她真心想和李云临在一起,儿臣会放手的。” 皇后深深的看着这个让她操透了心的儿子,缓缓说道:“两万兵马已由北境顺利南移至陇西地界,不日便可配合护城军兵临城下。全程都以太子的名义调兵遣将,留足了证据和口舌。到时候败了,罪责由李云临担,他这个太子不死也得废。成了,朝臣将领顺势拥护你即位。烬霄,这天下横竖都是你的,天歌也会是你的。” 李烬霄的眸中却黯淡无光,“母后,算了。” 他尤记得天歌对他说,一定要做皇帝,可他已不知道这样踏行在刀刃上还有何意义。 皇后低低的笑了声。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睡了李云临的女人,他会放过你?你父皇已经病入膏肓,等李云临顺理成章的登基,头一件事就是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话糙理不糙,李烬霄垂眸不言。 “你要顾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整个杨氏外戚,和你母后我。”皇后道。 李烬霄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 按说李云临被罚三月不上朝,还有半个月才期满,应该日日闲得出水,总呆在她身边才是。 可总见不到他人,楚天歌闷着无趣,便溜达去了书房。 书房门口的两位守卫原是想拦她,终是不敢跟她对着干,只能放任她进去。 一到里头,楚天歌环顾一遍陈设,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摆件全都变了,许多东西都是她帮着布置的呀,可如今一个熟悉的瓷器都瞧不见。 她看到案犊上一本黄皮书下压着一堆纸,纸上露出的几个字迹熟悉得有点刺眼。 楚天歌将黄皮书放到一边,拿起这些纸张看着看着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怎么把李云临这个新晋太子,夸成了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且这些字与她的笔迹如出一辙,若不是记忆中自己绝对没干过这事,她都要怀疑这些是自己写的了。 她极感兴趣的一张张念了过去,感叹着脑洞之大,直到最后两张时,门被打开,李云临急匆匆的走进来。 他看到天歌拿着什么时,双眸急剧收缩,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东西。 楚天歌手中突然一空,有些懵:“这些都是谁写的,跟我的字还挺像。” 李云临把纸张揉成团丢进了纸篓里,心惊肉跳的沉声道:“不要来乱翻东西,我们出去。” “你说什么?” 楚天歌意外的睁了下眼睛,有些怀疑耳朵。 他居然用这样严厉的口气,让自己不要来翻他的东西?不就几张纸吗? 李云临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书房里东西太杂,有些你还是别看到的好,毕竟你是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你怎么能对姑娘家有偏见呢? 再说了,那些只是夸赞你的话,我看看也不碍事。” “也不是,只是……” 李云临一着急就烫了耳朵,不知该如何圆这个事。 楚天歌看着他通红的耳根笑道:“别人把你夸得这样过分,你觉得惭愧,所以不想让我看到这些是?” 李云临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这个理由他自己都没想到,心下大松了一口气,呼吸随着她调侃的语气顺畅了些。 “等到你以后做了皇帝,一定会是个特别好的皇帝的,能当得起这些话。” 楚天歌认真的哄着他,“所以不用那么惭愧,在我心里你是有那么好的。” 她清澈的眼眸中澄明如斯,轻易就能拨乱人的心弦。 李云临掩藏的那点事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微微低头,差点吻上她的额头之时,一个婢女匆匆忙忙的跑来。 “殿下,殿下,那边出事了!” 太子吩咐过合宫上下,谁也不许提苏瑾和赵青锦,有个宫人漏嘴说了声苏良娣,就被拔了舌头。于是婢女们用“那边”,“另一边”来代替。 而所有的事都简称为“出事了”。 “知道了。” 李云临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哪边出什么事了?”楚天歌好奇的喊住了婢女。 这位可怜的婢女为难的望着李云临,而李云临的眼色不可控的变冷变寒。 婢女的难以启齿和李云临的压迫,楚天歌看得明明白白的。 她扫视了这两人,故作轻松的对这位颤栗的婢女说:“有事忙去,别杵这儿了。” 婢女在看到李云临点头后,大松了口气,转身疾步离开,在不远处险些绊倒,又站稳了身子一路逃窜。 人没影后,以为逃过一劫的李云临若无其事的侧首,却撞上了她探究深邃的目光。 “云临,你是不是有些事没有告诉我?” 有,多的不知从何说起,多的每一件都不敢让她知道。 可终究有一些事瞒不住。 李云临深吸了口气,痛下了决心道:“我们进书房说。” 第四十八章 锦书难托四 李云临扶着她坐下,半蹲在她膝边,低着头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掌中,那架势,似乎随时准备跪下来求原谅。 楚天歌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们说过要相信彼此的,你只管告诉我。” “那一日我喝多了,苏瑾上了我的床榻,我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与她……事后我很后悔,如果我没有喝酒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天歌,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一眼都不想看她。” 李云临一口气说完,紧张兮兮的等着她的反应。 “苏瑾?” 楚天歌想起环环说过的苏良娣,原来是苏瑾,那个女子她是见过的,媚骨天成,是个美人胚子。 她心头微微不适,叹息道:“我知道了,你纳她为妾是人之常情,也不必瞒我。” 李云临见她几乎没有异色,反而心里头隐隐不安,干脆一鼓作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原是不想纳她的,可是那一夜之后苏瑾有了身孕,我不得不纳她为良娣。还有一个赵青锦……” “赵青锦?” 楚天歌被口水呛到,“咳咳,她不是跟裴雪霁玩得很好的么,怎么,还有她的事?” 李云临居低仰高的深深看着她,他竟然在她眼中只看到了好奇诧异的神色,没有痛苦和介怀。 “天歌,你怎么看这些事?” 楚天歌顺着他的问题想了想,认真的答道:“我相信你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人都会长大,都有自己的难处,只要你的心没有变过就好了。” 说真的,她对自己豁朗的心境感到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面对这样的事会很痛苦,郁结难散,可真当听他说出口,她发现不过尔尔。 楚天歌暗暗想着,也许他让自己太有安全感,以至于无从怀疑他的心。 李云临不安的摩挲着她的手。 “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你呢,你会不会有一天爱上别人?” 楚天歌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别胡思乱想了,哪边出了事还不知道,去看看。” 能有什么事,宫女说的“那边”是苏谨,“另一边”说的是赵良娣,这回无非是苏谨有个腰酸背痛需要安慰的。 殊不知他游 走在两位良娣间是真筋疲力竭。 裴雪霁倒是个倔强的,如今倒很有正妃的模样,没事从不纠缠。 “去呀,去看看啊。” 她再三催促下,李云临站起了身子,久蹲的膝盖有些发僵。 楚天歌挽上了他的臂弯,说了句让他头皮发麻的话。 “我陪你一起去。” - 苏谨的屋子外,李云临稍顿了脚步。 “你在屋外等还是进去?” “我也进去,兴许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呢。” 李云临倒抽了口凉气,心里祈祷着苏谨可一定要识相点。 幸亏苏谨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太子严令宫人不许提两位良娣,她便明白太子近乎魔怔的做法是为了谁。 她不至于蠢到当着太子的面找不自在。 苏谨对着李云临微微欠身,懦懦道:“方才身子有些不适,眼下已好多了。” “那便好,下回有事找太医,别来找我。” 草草冷淡的寒暄过后,李云临忙不迭的揽着天歌踏出屋门。 楚天歌的视线短暂凝滞在一旁的案牍上,银线绣百鸟的蜀锦面料格外晃眼。 很快,她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跟着他离开。 - 楚天歌的手抚上这一匹蜀锦,这是李云临多日间给她送来的其中一样东西。 蜀锦珍贵华美,可她突然有烧了它的冲动,却无论怎么凝息聚力,手掌中都没有一星半点儿火光。 楚天歌纳闷着寻思这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缘故。 她叹着抚上仍扁平的肚子,心里没来由的发空。 一个陌生的婢女跑来求见。 “松月姑娘,赵良娣请您前去栖凤阁一见。” 赵青锦? 楚天歌点头,随着她去。 婢女将她领至赵青锦的卧房中,示意她呆在一面不透色的水墨画屏风之后。 “良娣请您看一出好戏,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楚天歌身子微僵,说道:“谢了,我不看。” 婢女央求道:“您还是看,这个事办不好,良娣不会饶了我的。素闻姑娘您是心善的,就当救救奴婢。” “不必看了,你转告她我都明白了。” 楚天歌无力的摇了摇头。 此时外头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婢女急急的说道:“姑娘,事已至此,您……还请您留在 这儿。” 她再没给人拒绝的余地,转身匆匆离去。 楚天歌呆立在屏风之后,听到两人凌乱不稳的脚步声到床榻那边戛然而止,似有什么栽倒在了床上,然后便是赵青锦那酥酥软软的声音。 “你那么喜欢那个女人,总要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说来做什么?” 这低哑迷离的声音入耳,楚天歌捂上了耳朵,意识一片空白。 可闭上眼也于事无补,几步之遥的动静秽糜不堪,她逃不开也躲不过这样的声音。 “你是太子,将来还会有三宫六院,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话多,怎么一动不动,你是死鱼?嗯?” “讨厌……” 大约一柱香后,他完了事又唤人进来,楚天歌听到一阵吞咽汤药的声音,然后他毫无留恋的走人。 床上娇软无力的女子,一边穿衣一边道:“听到了?这就是一心一意爱你的男人。” 楚天歌从屏风后走出,脸色有一些苍白。 “他让你喝了什么?” “避子汤,”赵青锦幽怨得看着她,“太子为了不让你知道他跟我的事,居然逼我喝避子汤。” 楚天歌淡淡的说:“我会告诉他,不必再给你吃这种东西。” “没用了,太医说我的身子早坏掉了,不可能有孕了。” 赵青锦凄笑,“偏偏苏谨有了身孕,我却……我却因为你来了,要没完没了的喝那伤身的东西。凭什么你和苏谨都能怀孩子,我却不能?” 楚天歌的直觉早已告诉她李云临有问题,却仍试着逃避现实,总以为不捅破还能自欺欺人。 毕竟还有个孩子…… 可赵青锦偏偏要让她见证一番。 “你是国公府千金,为何自轻自贱。” 赵青锦已穿好了衣服,站在她面前。 “因为他每一回都告诉我,会对我好的。我恨他,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不要以为他的爱有多值钱,他爱过楚天歌,却……” “不要说了。” 楚天歌有些喘不上气来,打断了她的话,“赵青锦,你不觉得自己活该吗?”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与他苟合。至少裴雪霁从不掩藏自己的心意,你呢?你对得起裴雪霁吗?她把你当好姐妹的啊。恕我直言,你和李云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好在一起,你们能白头偕老的。” 她转身离开。 赵青锦愣了愣。这个女人居然直呼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字,还说太子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望着她的背影,恍惚间,赵青锦仿佛看到了某位曾让她侧夜难眠的故人。 为什么这么像? 第四十九章 锦书难托五 入夜,她抱着绸被蜷缩在床上,殿门被打开,带来一阵微风吹动了轻薄帐幔。 她听到他轻手轻脚的脱靴上榻,然后钻进被褥里从后拥住了她,把她放在腹上的手捂在自己掌中。 淡淡龙涎香依旧。 白日里他与赵青锦缠绵的靡靡之音跃然于耳边,楚天歌闭上眼皱紧了眉头。 “云临,你觉得什么是爱。” 李云临尚未察觉到异常,只把脸埋在她发间,轻声细语,“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爱你。” 楚天歌甚觉好笑的低笑了声,朱唇轻启。 “我今日去了栖凤阁。” 李云临一愣,但听她声音淡淡的没有波澜,镇定道:“去那儿做什么。” 她没回答,只悠悠问道:“你觉得赵青锦如何?” 李云临想着她应当是介意赵氏的存在了,这说明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到底是个小女人,得哄着。 “她什么都不是,你不必把她放在心上。” 什么都不是…… 不知为何,楚天歌听着有些心酸,“今日申时你在哪里?” 李云临把她搂紧了一些,“怎么问这个,今日的事太多了,我记不得了。” “当时我在栖凤阁。” 楚天歌补充道:“那副松山水墨画的屏风后面。” 说完,她感觉到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圈锢着她的双臂越发用力。 一时半会儿,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天歌心里有一点哀凉,最终说出了她深思熟虑之后的话。 “我想过了,你是个普通男人,控制不住情欲也在情理之中。但……我不愿与人共事一夫,我们分开。” 李云临哑着声,急切道:“你不必与人共事一夫,我休了她,我马上休了她。” 楚天歌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没了她你还会有别的女人,本性难改。你……与苏谨想必也不是一次酒醉的事。” “你听我说……” 楚天歌试了下没能把他掰开,于是心平气和道:“你说。” “你从前不让我碰你,为了控制住自己,我接受了那个女人的诱惑,在她那边宣泄欲念……就像现在,你有身孕我不能碰你,这都是为 了不伤害你……” 他着急的解释着,在他看来其实也没什么,赵青锦只是个泄欲的工具而已,而苏谨是他曾想转移情感,才去撩拨的女子。 可他的情感根本没法转移,天歌就像烙在他心上一般,痛而不去。 “为了不伤害我?” 楚天歌苦笑,“明明是你耐不住寂寞,居然还给自己找了这么高尚的理由。我真佩服你能说出口。” 李云临被呛住了声,一时无言。 楚天歌声音略哑。 “我爱的李云临不是这样子的,我们结束。” 李云临沉默了良久,突然放开了她,踉跄着坐起身穿靴穿衣,动作急躁。 楚天歌看着他从旁尘封已久的剑鞘中拔出利剑,锋刃在微微烛光下泛着寒芒。 他提剑打开殿门,楚天歌心中惊了惊,不顾赤脚下塌追上去拦着他,大声道:“你疯了吗!你把剑放下!” 李云临的脸上眼中只有凛然杀意,失了理智。 “让开。” “她不仅是你的良娣,她还是赵国公之女,你冷静一点!” 楚天歌按住了他拿剑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握他的剑柄,夺过之后松了口气。 “谁都可以唾弃她厌恶她,唯有你不能,李云临,她不欠你的。” 李云临胸膛起伏得厉害,喘气很粗,目光在她脸上凝滞片刻后,推开她疾步而去。 楚天歌想追上去,意识到自己没穿靴没穿外衣,慌忙回头草草套了衣服鞋子,又发觉自己还没戴假面,只得挪了烛灯对镜手忙脚乱的忙活。 - 赵青锦还未入眠,突然听得外头婢女此起彼伏的喊“殿下。” 很快,一声巨响伴着嗖窜而入的凉风,李云临踹开了门,怒气盛盛的大步而入。 他一把撩起帐幔,掀开被子薅住了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拽出来重重扔到了地上。 “你这个贱人,你找死!” 他冷冽的眼神寒芒如刀,似乎要将她寸寸拆解入腹。 赵青锦的手慌忙摸上矮桌,摸到一把水果刀持在手中,见他因此停住了脚步,笑出了泪来。 “你要干什么?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就这样对我吗?” 李云临讥诮的冷笑了声,握住了她颤抖的手,轻而易举的把匕首夺在自己手中。 他划破了幔 帐,割出一条长布,抬手一挥让它穿过了横梁,用修长的指节给它打了个死结。 “我抱你?还是你自己来?” 赵青锦脸色煞白一片,摇着头往后挪,“你不能这么做,我父亲不会罢休的!” “你是悬梁自尽的,无人能追究我。” 李云临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她不得不顺着站起身,惊恐被迫一步步的往那条帐幔处挪。 她想过他会生气,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只因为这件事,就要她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 为了跟他在一起,一直都听他的话,哪怕他在人前身边永远只有楚天歌。 她看着他对楚天歌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爱意,乖乖的把自己的苦和痛都藏了起来,藏得那么好,连裴雪霁都不曾发现。 只是那么久了,她也受够了。 赵青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这个男人停住了动作,掐着她喉咙的手松了几分。 赵青锦睁开眼,看到眼前多了个人,那个红衣女子努力掰扯着他的手指。 他的力气原本不该是个女子能撼动的,却随着这份努力缓缓松了手劲,直到彻底松开。 楚天歌转而去解开了李云临悬在梁上的帐布,这条帐幔飘然落地的时候,她长长呼了口气。 “走,我们好好谈谈。” 赵青锦呆立在旁,看着李云临毫无意见的跟她走了。 就这样走了,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开玩笑一般。 只有脖子上的痛楚和地上的幔帐还有匕首,切切实实的提醒她,刚刚李云临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李云临看那个女子的眼神,是那样妥协顺从。 就像…… 赵青锦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慌得越发厉害。 第五十章 锦书难托六 在她开口之前,李云临先发制人。 “明日我休了苏氏和赵氏,等我登基之后,就送裴氏出家。” 楚天歌无语,“苏氏苏氏,人家苏氏怀着你的孩子。” “等你生了我们的孩子,那个孩子我也可以不要的。” 李云临的视线落在她肚子上,他暗暗的想着,将来一定要让她生个有他骨血的孩子。 楚天歌目瞪口呆,眼前的人越来越陌生了。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孩子也可以不要的吗?” 李云临深深的看着她,“你介意啊,我什么都可以舍弃的。除了你,我什么都能放手。” 楚天歌微微摇头,无语的别过脸去,望向那经不起摧残弱弱摇曳的烛火。 李云临看到她眼中的失望黯然,急急的握住她的肩膀,劝道:“你想想你肚子里这个……我们的孩子,有父有母多好啊。” 楚天歌懵懵得点了点头。 他这话倒是一点儿都没错啊。 李云临头一次庆幸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玩意儿,趁热打铁继续道:“就当为了孩子,让这事过去了,今后我保证清心寡欲,坚持到你生下孩子为止。” 楚天歌有些想不透,照着自己的性子,应当是特别介意这些事的, 明明对他的为人很失望,心里伤害力并不大。 不应该啊。 她应该痛哭崩溃的呀。 楚天歌使劲纠葛了一番,最终说道:“我们之间很多事都不似从前了。” 她记忆里的李云临,他们在一起时有说不完的话,相处总是轻轻松松的。 可现在面对他总有一种压迫感,说不清这种压迫感从何而来。 “对了,钱川呢,怎么都不见他。” 李云临稍稍失神,说道:“他年纪差不多了,让他出宫成亲了。” 楚天歌扼腕,“你难道不觉得他喜欢杏儿的吗?我原以为他跟杏儿可以是一对,可惜了。杏儿你有消息吗?” 那一日,刚刚被洗掉记忆的她醒过来,满眼就只能看到挨打的李云临,完全没注意到立在一旁民妇打扮的杏儿。 李云临眼中闪烁了下,“我会尽力帮你找她的。” 楚天歌落寞的点了点头,轻轻掰下了他握 着肩膀的手。 “罚你睡地上,就这样。” 李云临一愣,随即高兴的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轻放在了床榻上,帮她脱掉了靴子盖上了绸被,屈指刮过她的鼻梁,在她额头浅浅落吻。 “娘子早点消气。” 从前某些时刻,他们会像夫妻一样称呼彼此夫君娘子。 他熟练的去柜子里抱出被褥,席地而睡。 侧躺在地上,面向着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她仰睡的侧颜,秀挺的鼻梁。 还能看到她……就挺好。 - 为了力破病入膏肓的传言,皇上办了宫宴,让太医弄了能使人短短两个时辰内精神焕发的丹药。 “陛下,药性过后身子会十分不适,可能更衰于前……” “无碍。” 皇上将丹药吞咽下后,由李云临扶着下了龙椅,“皇后病了这么久怎就没了进展。” 李云临沉眸道:“许是查到了病的源头,如今怕是假病了。” “镇北将军偷调了兵马,探子在北境营中寻到了多封盖着你印章的空信件。” 皇上探究的目光俊巡在他脸上。 李云临淡淡道:“没猜错的话,这些兵马将会用来诬陷儿臣叛变。” 皇上笑道:“你能想到的,朕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他们行事很小心,几乎找不到与杨氏关联之处。一旦他们以你的名义起兵,你就成了众矢之的。咱们乾元朝遵循个名正言顺,朕一人的偏袒难能保你。” 李云临沉下了神色,“儿臣知道。” 从诬陷他与宠妃通奸,插箭自伤,满金陵城的捧杀歌谣,都是天歌的手笔。 那么这次还在计划中的兵变,与她又有几分关系? 皇上拍了拍他扶着自己臂弯的手,压低了声音。 “放心,父皇帮你想好了对策。” - 皇后依然装病未出席这场宫宴。 太子妃早早的来了,李云临理所当然的坐在她身侧,几乎没有对视,但看到裴相入席之后,李云临剥了个柑橘送到她嘴边。 裴雪霁接过,落落大方的分辦入嘴,轻语道:“太子不必如此,父亲那边只我一句话而已。” 李云临笑道:“我只想在相爷面前给你颜面罢了。” 裴雪霁用手帕拭了拭嘴角,垂眸道:“听闻太子先前有两三个月是格外 宠爱我的,可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似乎一觉醒来就开春了。太子能否告诉我,那些时日我是中邪了么?” 她早晚要问到此处,李云临佯作惊讶道:“你中邪了?还有这种事。” 裴雪霁侧首深深的看着他,眸光幽怨。 “太子不如明说,大婚前夜把我当做了谁。” 李云临虚假的笑意凝在嘴角,缓缓抿紧了薄唇,将浅杯中的浊酒一饮而尽。 “当成了楚天歌,是不是?” 这话问出了口,裴雪霁眼看着他的眸中寒意凝结。 李云临沉着脸色看向她,生硬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劝你不要对我的事刨根问底。” 裴雪霁凄楚的笑了笑。 “果然是她。那松月呢,是因长得像她,还是……本就是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语气冷淡。 裴雪霁将剩下的橘子都塞入嘴里,缓缓道:“乾元朝储君身边,怎能有妖女祸心。” 李云临额边青筋爆起,将酒杯重放在矮几上,酒水微微溅开些许。 “你敢动她,我给你收尸。” 裴雪霁勾了勾嘴角,戏虐道:“太子别这样凶狠的瞪我,我父亲看着呢。” 李云临敛了敛戾气,压低了声音,“她是我的底线,不要来试探我的脾气。” 裴雪霁给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 歌舞觥筹之中,旁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苏谨有了孩子,赵青锦那儿你隔三差五的会去,我呢,我这个太子妃除了大婚前夜,被你当成楚天歌圆了房,之后你可有来看我一次,你这样对我,可有想过我能否甘心?” 李云临嗤笑道:“当初你只说要做太子妃,没要求我天天来睡你。寂寞难耐找个侍卫排解,别搞出孽种来就成。” 第五十一章 锦书难托七 裴雪霁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姣好的面容一阵黑一阵青。 “你,你……” “你又不是个好东西,装什么矜持。” 李云临唇角轻蔑,“我嘴刁,苏氏赵氏的身材你没有。但凡你前后多点料,我也不至于从不来看你。” 裴雪霁铁青着脸色往下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分明不比赵青锦差,他竟然说这种话羞辱。 她绷不住发涩的眼眶,起身退出了宴殿。 面对裴相恼怒的眼色,李云临不以为然的避开了目光。 他在皇帝老爹心里稳住地位,凭的是什么,就凭他无一亲近的重臣,凭他柔弱可欺的势力。 他根本无心去拢霍这个岳丈,再重的近臣,都不如皇帝力保来得重要。 李云临不经意的瞥向李烬霄的位置。 他今日怎么还不出席? - 今日宫中热闹,这样的场面楚天歌却去不得。 无聊之下,她去了御花园中。 “你们能不能不跟着我了?” 楚天歌有些恼怒的质问紧跟着她的婢女,这些人阴魂不散似的让她好不自在。 “姑娘息怒,是太子殿下命我们务必跟着的。” 她无奈的在御花园林立的假山石中东绕西,绕到视野狭隘的地方,四通八达之处,婢女们来不及跟上,她疾步甩开了她们。 杨柳轻拂的窄道上,她回头观望着是不是终于给甩掉了,冷不丁的撞上了一个胸膛。 “对不住对不住。” 楚天歌下意识的道歉,转过头定睛一看,这不是五皇子李烬霄么? 李烬霄神色复杂又欣喜的看着她。 “你在这里。” 楚天歌理了下思路,她现在是松月,松月曾是五皇子的近侍,他能有这样的神色也不奇怪。 “是啊,五殿下,真巧呀,真巧……” 寒暄这码事她是一点也做不来。 “你叫我什么?” 李烬霄的眼眸顷间黯淡了许多,分明……她后来是唤她烬霄的,如今却回归这样的生疏。 楚天歌懵懵道:“五殿下呀……不对吗?” “也对。”李烬霄黯然一笑,“你还好吗?” 楚天歌被这关切的一问勾起些惆怅。 她还好吗?如今还能怎么 个好法,家门尽丧,爱人负心,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还好,五殿下不必挂念。” 李烬霄的脸色越发的沉闷,说出来的话都渗着苦味。 “你到底还是原谅他了。” 楚天歌有些意外的在他眼中探究了一番。他指的是什么,这么替她操心李云临三妻四妾的事,还是什么? 莫非他喜欢松月? 她避嫌似的远了一步,“他是太子,真能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所以谈不上原谅,我既然跟了他,就会好好跟他。何况我有他的孩子了。” 李烬霄的神色更加落寞了,视线落在她尚扁平的肚子上,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倘若你有一日后悔了,还有我,我始终会等你。” 他的声音有些哑,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楚天歌的心跟着跳痛了一下。 她捂着胸口暗暗感叹,怪不得五皇子至今连个婚约都没有,原来是个痴心人啊,李云临这事办的不地道,硬生生的拆了一对有情人。 她犹犹豫豫的要不要说出真相,要不要回头劝李云临把松月给人家找回来送过去。 可哪有这么容易?一旦她自己的事东窗事发,会牵连李云临的。 只能苦了五皇子了。 楚天歌再无跟他掰扯的兴致,转身准备走开。 他嘶哑的声音从后传来。 “天歌,你真傻。” 楚天歌呆怔在原地。 他说什么?他喊得是…… 等她反应过来的确是她的名字,再回头,方才的明朗之处已没了人影。 他知道她是谁,那么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而不是松月? 可她什么时候跟李烬宵这么熟了? 狭道上,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撞上了另一个魂不守舍的女子。 两两相对,裴雪霁板着脸示意婢女走远点。 “楚天歌,别来无恙。”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居然连裴雪霁都知道她是谁。 楚天歌缓了缓躁动的小情绪,“别来无恙。” 从前与这个女人见面就要怼上几句,今天怕也免不了唇枪舌战。 裴雪霁冷哼,“有恙,很不好。” “都扶正了,还想咋样呢。” 楚天歌挑了挑眉梢。 这个姑娘莫名其妙的看上李云临,为此与 她见面就针锋相对,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做了李云临的正妃,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你居然敢附我的身子,我一想到就浑身不痛快。” 楚天歌嘴角微抽,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有病,附你身子?图你长得好看,还是图李云临看得上你?” “你,你……” 裴雪霁气得语塞,最后勉强寻到了个理由,“你图我跟太子有了婚约!” 楚天歌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烧糊涂了?不烫啊,怎么凭空臆想症了呢。” “你自己做过的事还不承认了?” 裴雪霁差点憋不住这股火气,恨不得扑上去上去挠花这张脸,无奈她现在是太子妃,不能做那么掉价的事。 楚天歌叹腕的摇了摇头。 “究竟是这场婚姻逼疯了你吗,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我没疯,你……” “何必呢,裴雪霁。你吊死在这颗树上干什么,他给过了任何承诺还是给过你温柔,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傻?” 楚天歌由衷觉得她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李云临不就长得好看了点,为什么一个个都对他有兴趣。 裴雪霁抿着唇沉着脸色,瞪了她好一会儿,眸色逐渐幽远。 片刻后,她宛若决定了什么,开口道:“他给过我温柔,在我还没有喜欢上他的时候。” 楚天歌一愣,不详的预感袭来,下意识逃避道:“别说了。” 裴雪霁讥诮的提了提嘴角。 “在我祖母病重到过世的那些时日里,他来相府中陪着我哄我开心,甚至抱着我安慰。” 楚天歌脑中一片混乱。 她祖母过世楚天歌是记得的,为此裴雪霁半个月都没来国子监上学。 “所以我一直对他抱有幻想,一直以为他心里除了你以外,是有我的方寸之地的。他原本在人后根本不是对我这样的,你懂吗?” 本能的抗拒这些事,楚天歌脸色有些难看,再次阻止她道:“我懂了,别说了。” 第五十二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一 李云临在宴席上眼皮老是跳,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便离了宴出来寻人。 刚好听见了裴雪霁对她说这些。 他大步上前握住了天歌的手腕,解释道:“是父皇让我去哄裴雪霁的,我只是听从父皇的吩咐。” 楚天歌眉头紧蹙,“皇上那么早就动了让你娶裴雪霁的念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我们赐婚呢。” 看来灭楚是皇帝早就计划好的事,可怜她楚家几年前就被判了死刑。 李云临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的思绪如此跳跃,竟纠结在这种地方,“不管如何,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妻子。” 裴雪霁怔了怔。 “所以你对我好,都是皇上的安排而已?” 李云临脸色略僵,冷冷斜睨她道:“对。” 裴雪霁宛若疯了一般又哭又笑,带着哭腔的笑声听得楚天歌心里一阵阵发颤。 楚天歌语重心长的说:“他但凡有一点真心疼你,就不会在明面上委屈你。与他和离,还能嫁个好人家,毕竟你是丞相千金,身子也是清清白白的。” 裴雪霁好笑道:“我哪还有清白,大婚前就没有了,你问他呀,你问他!” 楚天歌疑惑的看向李云临,不是口口声声毫无兴趣,不想碰么? 李云临不知所措道:“那夜我,我把她当成了你。” 楚天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瞎话编得越来越不着边际了,比那个喝醉一次有了孩子还离谱。 她失望道:“你们好好过,好好过。” “是真的!没有骗你。” 李云临倔强的说。 毕竟这回的确是真的……真的没有一字是在说谎。 楚天歌后退了一步,把李云临推给了裴雪霁。 “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她走出了没两步,听到身后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慌忙转过头,看到裴雪霁已摔在了地上,捂着一边脸颊哭得绝望疯溃。 楚天歌无语的上前拉扯住了暴怒的某男子。 “干什么?她是你的太子妃!” 李云临双眸地震,“不是!” 楚天歌叹息,“够了,真的够了,李云临,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没有意思,我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李云临慌忙握住她的手臂,“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我……对你的心是忠贞的。” “你撒谎!” 裴雪霁站了起来,控诉道:“你忠贞,你和赵青锦苟且那么久,你今早还让人给苏谨送了荔枝!” 李云临脑瓜子嗡嗡作响,有火药在脑中轰炸得他有些站不稳。 “你忠贞,你对外口口声声说楚天歌是妖女,你凭杀了她得民心!你也配说忠贞!” 李云临再一次被踩到雷点,眼花缭乱的抬手一巴掌下去。 一声巨响,一个女子被扇倒在了地上。 楚天歌感觉脸很痛,头昏昏的,眼冒金星,嘴里还渗出了点咸味,她下意识的去摸假面的边缘,生怕给拍歪了。 裴雪霁懵懵的看着闪身过来替她迎了一巴掌的楚天歌,愣住了。 李云临傻了片刻,等他反应过来想蹲下去扶的时候,一拳头从侧面扫来,他脑袋生生吃了一拳险些跌倒,站稳之后,这人已经扶起了天歌。 李烬霄揽住了她,不容置喙道:“我不管你同不同意,今天必须跟我走。” 还没等楚天歌回答,李云临拽住了他的衣襟,“你找死是不是?!” “看谁先死,”李烬霄冷冷道,“她怀着你的孩子,你竟敢打她。” 你的孩子…… 李云临的心间涌起各种错综复杂的滋味,堵得喉头一窒。 转而,他看着天歌道: “你跑到我手下做什么?” 李烬霄听着他这不要脸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他放开天歌,握紧了拳头又砸了过去。 两拳相撞,楚天歌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别打了!是我……跑到他手下去的……” 楚天歌原是想拦住他的臂膀,可他的力气太大了,卯足了劲的,以至于一时刹不住扇得她天旋地转。 眼下场面越发的混乱,还有稀稀两两的宫人在不远处观望。 这到底是在御花园中,挨了打的李云临不得不暂时忍下了这口气,冷冷道:“来我的端木宫还是去你的重华宫,我们关起来门来打一架。” “够了,幼稚不幼稚?” 楚天歌埋汰了句,随即对李烬霄客客气气的说:“五殿下,谢了,但这事是我们的家事,还请不 要再……” 李云临急不可耐的拽了下她的胳膊。 “他打我,你谢他?你谢他做什么?” 楚天歌被这般拉扯,很失望的瞪了他一眼,他怎么就变得这样无理取闹了? 她记得李云临虽有点玩世不恭,但不会失态到这种地步。 而李烬霄被一句“我们的家事”刺痛了心,面上佯作无事道:“既是你们的家事,我便不再多事了……还望三哥对这位嫂嫂好点,别再闹了。” “还知道是你嫂嫂,轮得到你多嘴?”李云临讥诮道。 楚天歌扶了扶酸痛的腰,头痛欲裂。 “太子殿下你能不这样咄咄逼人吗?” 李云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眼睛,“你管我叫什么?” 楚天歌无力摇了摇头。 “都散了,别叫人看笑话了。” 李云临揽着她走出没几步,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回头望向身后那位在月光下立如玉树,目送她的男子。 他澄明的眼神里有一种压抑的痛苦,明明没有开口,楚天歌却仿佛听到他在说,别走。 她的心莫名其妙空得发疼。 李云临扳过她的脸,逼她收回了目光直视自己,“你看他做什么?” 楚天歌看着这双近在咫尺幽深似海的眼睛,他眸中的慌乱和焦虑是这样的清晰。 “为什么要看他?” 李云临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楚天歌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他的手扣上了她后脑勺,铺天盖地的吻压了下来。 楚天歌使劲推开了他,“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云临置若未闻的再次扣着她迎向自己,不顾她的反抗,拼命的在她双唇之间侵略索取。 只刚刚天歌回头看李烬霄的那一眼,李云临就疯掉了。 他早就疯掉了。 第五十三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二 她反抗的肢体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情愿。 裴雪霁哀凉的笑了笑,对李烬霄说道:“不明白吗?他在向你宣示主权,你早点走掉,她少受点罪。” 李烬霄转身离开,走的每一步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上,疼,很疼。 他也想学李云临那样,强硬把她留在身边,可这是天歌的选择啊,是她的家事…… 他没有资格插手。 被松开的那刻,楚天歌下意识的回头望向他的方向,月光之下已不见身影,唯有一些宫人鬼鬼祟祟的向这里张望。 李云临急躁的扳过她的脸颊,语气稍冷厉不耐。 “你还要看他?嗯?” 楚天歌打掉了他的手,眉头紧锁。 “我只是想问他一些事,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有什么事要问他?” 这质问的口气,她听着有些不适。 可要问他什么……楚天歌突然一时半会儿也答不出来。 李云临逼近了她的脸,“说啊,你有什么事要问他?” 楚天歌不喜欢这样的逼问压迫,伸手抵开他的胸膛,转身往端木宫的方向回去。 李云临杵了一会儿,阔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大力把她拽回了身前。 “怎么不说?你跟他有什么事!” 楚天歌感受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量有些发狠,有种骨头被捏碎的痛觉。 怎么了吗? 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楚天歌困惑得挣扎了下,他锢得越发的紧,她只得安静下来,恼怒的看着他。 “你发什么疯?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和他相好吗?!” 李云临宛若被扼住了喉咙,明明有一肚子苦水却说不出来。 天晓得他每每面对李烬宵都压抑得拧成了麻花,嫉妒心已经不可控制的裂开了。 他真想吼一句,你们不仅相好了还给我弄出了个侄子! 可他不能说,他还得上赶着当爹。 终于他把自己的情绪给拂平了,松了手劲,恹恹道:“是我想多了,我对老五有偏见。” “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楚天歌抽回了手,眼底微红。 “我酒多了有点冲,下次不喝了。” 李云临找了个极站不住脚根的理由,死皮赖脸的 黏了上去。 他一如前些日子般老老实实的在地上铺了床褥,就寝前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后,楚天歌朱唇轻启。 “那一日你和五皇子在殿外打起来是为什么?” 李云临避开了目光,钻进了地上被褥中。 “不是说过了吗,他为了松月。” “是吗?”楚天歌侧首看他。 李云临反问道:“不然呢,还能为了什么。” 楚天歌困惑的闭上了嘴。 她自认与李烬霄不熟,可他怎么就……会对自己那样说话,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楚天歌捂上了小腹,寻思着,纵使从前李烬霄暗恋她,可如今已是这样的局面,他又何必再喧之于口呢? 李云临紧锁着眉头,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天歌突然停步,回头与李烬霄两两相望的画面。 他分明从天歌的眼睛里看到了动容。 不记得几岁的时候,他发现五弟的目光总是黏着一个女子。 五弟生来就比其他皇子尊贵,所有的皇子,都要管他的生母叫母后。 可是李云临自己的母亲,却早早的死了。父皇告诉他说,杨氏要动她,保不住。 所以他从小就嫉恨五弟,五弟喜欢这个女孩子,他就偏偏要占为己有。 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这个女孩子的身影能烫灼人心,那双清皎如兰的眼眸更是能锁魂夺命。 她可以高傲如月,焰烈似火,也可以温柔胜雪。 他因此明白了什么叫情窦初开。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无数个日夜里他多么庆幸,她也喜欢他,他们是相爱的。 - 那一日,皇上把他叫到御书房。 “云临,城中近来的大事你可知道,你没过门的妻子闯了大祸。” 李云临跪道:“儿臣愿前去劝解天歌。” 皇上摇头,“对这样的妖物何必要劝?” “父皇,天歌未必是妖,她只是个年纪尚浅的姑娘,儿臣会……” “惹了祸事便是妖,杀了她。” 皇上云淡风轻的话落在他耳中,李云临心惊肉跳道:“父皇,她……她是妖物,儿臣杀不了她。” 一个楠木盒子被送到他眼前,皇上交托道:“你让她吃下这个,这是压制妖力的圣物。事后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百姓会记得你历经千辛万苦 求得灭妖圣物,以身为诱接近妖女,奋勇杀之。” 李云临一惊,脸色煞白的抬头仰望他的父皇。 皇上淡淡道:“太子之位,朕属意于你。但若办不好这个事,烬霄将是皇太子,皇后将是皇太后。你好好想想你母妃是怎么死的。” 李云临恨恨得咬住了唇。 他当然不会忘,皇后保不住皇嗣小产三次,却推责于他母妃,于是他母妃在杨氏一党的上书力谏之下,被秘密处死了。 可是……亲手杀死天歌,他如何能做到? “这个妖孽与你私交甚好。云临,你若不亲自动手,早晚会牵连到你。朕可不想百姓们妄议朕有这样一个儿子。” “你若办不到,朕只好弃了这个儿子。” “儿臣……必不会辜负父皇所期。” 李云临重重的磕了头,拿着盒子走出了阴暗的大殿。 他恨自己的无力,厌恶自己的卑劣。 他空有皇子之尊,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世上第一个让他感觉被爱的人,是天歌。 后来……后来他想过,如果当初选择远走高飞,是不是父皇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回不了头。 - 太子妃素装登门的时候,楚天歌几乎怀疑她是来找打架的。 不戴那些碍事的珠翠,一定是为了好方便动手。 然而,她一开口便是…… “谢谢。” 楚天歌懵了一下,这个女人居然也会说谢? 裴雪霁别扭道:“虽然我并不需要你帮我挡那个耳光,但该道的谢还是得说。” 楚天歌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所以很不情愿。” 裴雪霁自嘲得笑了笑。 “能甘愿吗?嫉恨你那么久,讨厌你已经成习惯了。” 楚天歌亲自提壶泡茶。 “真的没必要。他坐享齐人之福,而我们争风吃醋?” 裴雪霁接过温茶犹豫了下。 楚天歌说道:“放心,没毒。” 第五十四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三 裴雪霁眸光低垂,轻抿了一口。 “是啊,没必要。” 此言出,楚天歌意外道:“想开了?” 裴雪霁将茶盏轻放在一旁,平视着她,眼中淡淡的哀凉。 “不然呢,继续死守着那点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期待,然后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楚天歌笑道:“那也挺有趣的。” “有趣什么,挺没劲的。我那几夜恨不得撞墙自尽了。可是仔细想想,你们有谁不可怜呢。” 裴雪霁叹道:“赵青锦比我还惨,她喝那玩意儿伤了身子,太子没把她当人看。至于你……你是他唯一肯承认的女人,可谁不知道你是他踩着登高的梯子。” 楚天歌明白她说的是太子欺骗天下人杀了自己的事,可终究不是真的,自己还好好活着。 裴雪霁又道:“那时候我也在,我看到你那眼神是恨极了他的。我以为你不管是死是活,都不会原谅他的。” 楚天歌愣了愣,“什么?” 什么时候恨极他了? 裴雪霁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同情。 “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对你,我心里也有些惊愕,数年的情谊他怎会这么做呢?任谁都不该是他……如今他倒是,好似那些事从没发生过一般。” “你在说什么?” 楚天歌听着脑中一片混乱。 裴雪霁蹙眉道:“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楚天歌迷茫的摇了摇头,“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未在人前与我争吵过啊。” 包括昨日那个耳光也是她自己凑上去的。 裴雪霁目光凝滞了下,探究的在她眼神中俊巡,确认是懵茫一片,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要不要说下去了。 难道是因为那段经历太痛苦,所以她自行忘记了? 裴雪霁试探着问道:“你当时从乱葬岗走出来,后来是怎么进到宫里来的?” “大概是晕过去,被他找到了,他就把我带来这里,我晕了蛮久的。” 楚天歌认真的感叹,“我怎么会晕了几个月呢,可能斩首真的很伤身,幸好我能自己把脑袋长好。” 裴雪霁目瞪口呆,看不出她撒谎的痕迹。 “毕竟你是妖。” 楚天歌皱了下眉 头,“你说我是妖,我也有些不高兴的。我可以是仙灵,也有可能是神的嘛。” 裴雪霁犹犹豫豫的说:“我父亲养了个术士,术士手下有几只妖,但断首则死,也有可能是修为没到位的缘故。” “你父亲养妖?朝廷命官怎能养妖。” 楚天歌怔了怔,“你干嘛把这种事告诉我,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裴雪霁道:“与其说信得过你,不如说信得过立场。我父亲和你一样,如今瞧不上太子的为人,但总归是向着他的。” 楚天歌眸色深深,浅笑道:“你知道我瞧不上太子为人了?” 裴雪霁亦是莞尔一笑。 “你若还瞧得上他,我便瞧不起你了。楚天歌,你向来是清高的。” 楚天歌低垂了目光,微微失神。 近来她都不愿意去想这个事。 但有人问了她,她也没必要再去回避。 “说真的,很失望,也就仅限于失望。他是混蛋,可他确确实实心里有我。” 毕竟心里也没有特别难受。 裴雪霁眼色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无语道:“所以你附我身,只是为了跟他在一起?你看中我这个太子妃的身份?” 楚天歌一口茶刚入嘴,喷了出来。 “还能不能好好聊下去了?” 动不动就说附她身了,臆想症为何会这么厉害。 - 李烬宵阔步踏进凤仪宫。 “殿下,娘娘在小憩,您……” “滚开。” 他踹开拦路的宫人,势不可挡的来到皇后面前。 皇后躺在斜椅上,慵懒的半睁着眼睛。 “都下去。” 轻摇蒲扇的多位婢女应声退下。 李烬霄责问道:“钦天监今日上禀说宫中有妖,建议父皇下令挨个以符水试验宫中女子,是不是你的主意?” 皇后微拧眉头,不悦道:“你为了一个女子,这样跟母后说话?” “母后!” 李烬霄不受控制的疾言厉色,“你马上让钦天监去回禀父皇,说他观星象有误。” 皇后摇了摇头。 “她都怀上李云临的孩子了,还顾念着什么?宫门已闭,眼下他要么杀了楚天歌,要么,等着被搜出之后收印废位。” 李烬宵胸膛起伏得厉害,呼吸越发急促。 “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 会杀了天歌。母后,天歌若是死了,别怪儿臣不孝!” 皇后厉声道:“你要弑母不成!” 李烬宵眼中凄凉坚定。 “儿臣不敢弑母,但能让母后丧子。” 皇后被这话惊得坐起来绷直了身子。 “李烬宵!你敢!” - “父皇,钦天监此举可能是冲着儿臣来的。” 李云临跪得端端正正严严实实。 皇上眯起了眼,“搜个女妖,怎么就针对你了?” 李云临道:“儿臣养了个女妖。” 朝野内外偷养邪物已不算罕事,皇上摆了摆手。 “那就赶紧杀了,没了活妖的气息,人家拿你没辙。” 李云临脸色僵了半晌,吐字艰难,“她怀了儿臣的孩子,儿臣不能杀她。” 皇上意外的瞪直了眼,在他眼中探究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这女妖是谁。” 李云临低下了头,迟迟不言。 皇上转身沉默了片刻,随即一掌拍在龙椅上,厉声道:“你没杀楚天歌,是不是?!” 日夜难眠的瞒了这么久,终于在此刻昭然若揭,一身绷紧的弦得以释放,李云临反而体会到久违的轻松。 “是,父皇。” 皇上的脸色越发阴郁,满腹怒气溢怀,一脚踹在他胸膛上,“逆子!逆子!” “马上去杀了她!” 强撑的病体经不起剧烈的情绪波动,这一脚踹出后,皇上一阵猛烈的咳嗽,迟迟缓不过劲来。 李云临爬起来跪好,淡淡道:“父皇要么废了儿臣,要么成全儿臣。” 皇上气得手指发颤,“你,你敢威胁朕。” 圣体撑不过数月,而他袒护李云临时至今日,甚至将皇城内外多股特殊势力交于他,都是为这天下不至于沦为杨氏和李烬霄的天下。 太子不能废。 第五十五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四 还未搜宫,消息就已传遍了每个宫中。 楚天歌有一点慌乱,她知道自己非正常人体质,但这种符水对她有没有反应,她不敢去猜。 为此裴雪霁特地来了一趟,真心实意的建议,“找地方藏起来。” “怎么藏,宫里无人不知有我这么个人,我能藏哪儿去?”楚天歌摇了摇头。 裴雪霁吸了口凉气。 “太子会在搜宫之前杀了你。” 楚天歌微微错愕,他会杀了自己吗? 为不受牵连? 突然,裴雪霁后退了一步,惊恐的轻掩了嘴。 楚天歌顺着她的目光侧首,看到李云临在宫人的搀扶下进来,眼神冷冽如刀般向裴雪霁投了过来。 方才的话想必他是听到了。 楚天歌轻推了裴雪霁,小声道:“快走。” 自己则上前从侍卫手中扶过了李云临。 他面无活色,浑身衣衫破了多处,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鞭伤触目惊心。 “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受刑罚?” 楚天歌猜不到别的,只知道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对太子动鞭刑的,唯有皇帝一人。 李云临被扶着坐到了柔软的床榻上,他看到天歌小心温柔的替他除去衣物,哑声道:“你别听她胡说,我不会杀你。” “我知道。” 宫人很快拿来了药粉,她温暖的指肚触及他的手臂上新伤下横陈的旧疤痕。 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从前并没有。 李云临贪恋的看着她关怀自己的模样,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我向父皇坦白了,他知道了你在我身边,所以答应将搜宫一事压下来……天歌,不怕,我会护着你。” 楚天歌一怔,心里塌陷了一处,源源不断的酸涩往上涌,堵得嗓子眼发哑。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受了刑?” 李云临微凉的手摩挲着她渐渐湿润的脸颊,软着声道:“亲我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在这个时候还要撒娇,楚天歌苦笑了下,缓缓靠近他虚弱的容颜。 他耐心的看着她一点点的靠近自己,只是这么一点点距离,却那么难熬,心几乎要跃出了嗓子,屏住了呼吸。 恨不得伸手扣上她的后脑勺助她 一臂之力。 但……她若能主动的亲吻自己,意义和感觉都是大不相同的。 唇边半指之处,她突然停滞在此,缩了回去。 李云临只觉胸膛那颗可笑的玩意儿停止了跳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揪住。 “天歌,天歌……” 李云临握住了她拿药瓶的手腕,眼神滚烫的看着她,她刻意的回避目光,却是委婉无声的告诉他做不到。 “趴下,给你的背上药。” 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离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凑过去在她唇上重重的啄了一下,笑着说:“嗯,果然不疼了。” 然后他听话的趴了下来,由辛辣的药一寸寸的在背上游走,心脏被自己的谎言捶得七零八碎。 怎么能不疼呢,疼得他快支撑不住了。 两人间安静得有些哀凉。 直到每一道伤痕都上好了药,楚天歌给他盖上被子,坐在床岸边,轻声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我们之间的事,云临,你别……太放在心上。” 李云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 冯太医给太子看过伤口之后,出来碰到了楚天歌,神神秘秘的要借一步说话。 “姑娘,我家人如何了?” 楚天歌愣了愣,听不明白,“你家人怎么了?” 冯太医老眉一拧。 “姑娘,您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您上回不是说,您哥哥是负责照料我家人的吗?” 楚天歌立刻想到,难道说的是松月的哥哥?她现在替其身,这些话还真答不上来。 “改日我问问哥哥。太子的伤如何了?” 提及那些伤口,冯太医叹息得摇头。 “姑娘应该也看到了,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且鞭上有腐蚀血肉的奇毒,结疤会延慢,夜间伤处会痒痛难耐。” 楚天歌听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这是什么样残忍的亲爹,鞭打不够还要下这样的毒! 她一直以来知道他的孤独,知道他父皇子女众多,亲情寡淡,可原来他的处境,比自己想得要糟糕很多。 - 她进屋,李云临赤着上半身站在案牍边,翻看着她闲时的字画。 他皮肤白得过分,更衬得伤痕狰狞。 “冯太医家人的事,你知道吗?”楚天歌问道。 李云临手上一顿,现在的她不应该接触到那些事,“你听说了什么?” 楚天歌道:“冯太医说,他家人由松月的哥哥照料着,可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下回他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冯太医的家人由松月的哥哥照料着? 李云临听得莫名其妙,冯太医的家人,明明被他看押得好好的,跟松月怎么就扯上了关系。 他在一片混乱的思维中,突然找到了出路,可气又可笑的看向天歌。 这个女子竟然曾经扯过这样的谎,如今还冷不丁的把自己出卖了。 只是他很好奇,当时天歌到底利用冯太医做了什么? “你就告诉冯太医,我把照看他家人的人手换了,今后不必找你了。” 楚天歌若有所思,“说是照看,其实是关押做了人质?你利用冯太医做了什么?” “冯太医看起来老实,他胆子大着呢。” 李云临把她揽入怀中,“其他你就别问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有伤呢,别这样。”楚天歌小心的去掰他的双臂。 李云临却越锢越紧。 上回冯太医与天歌相见是诊断有孕的时候。 天歌应该是利用冯太医的家人威胁他,让他帮忙给李烬霄传了信…… 所以次日,老五带着杏儿来了。 而老五之所以能找到杏儿…… 那日天歌在争吵之下晕了过去,他一时心急,没有再让车夫兜弯路,径直回了宫中。 她没有晕,是装的…… 只是为了记住路线而已。 如果在那一天没有让天歌失忆,她会果断的跟李烬霄走的…… 想到此处,他内心的恐慌放大,双臂不受控制的用力,恨不得把她融进血肉里。 初夏穿得单薄,楚天歌感觉到他的伤口有些裂开,湿稠的血丝渗透了她的衣衫。 “听话,先松开。” 这样软绵绵哄人的语气李云临很受用,放开之后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暗暗有些庆幸他父皇下手是真的重,他才能卖这个惨,享受她的这一些关怀。 第五十六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五 很快,冯太医受召去而复返,哈腰低头等候吩咐。 李云临立在宽阔的殿中,雪白的襟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淡淡道:“说,她当时让你带了什么话给五皇子。” 冯太医一怔,膝盖软在了地上。 “殿下明鉴,并没有带什么话!只是一根珠钗。微臣想着这也没什么,就帮松月姑娘转送了。” 李云临打量了这个诚惶诚恐的老头,直觉有八分的不可信。 一根珠钗?一根珠钗能让李烬宵找到杏儿? 冯太医被这冷厉的目光审视了半晌后,再次说道:“太子殿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眼下若办了这老头,势必会让父皇疑心。 李云临如是想着,清淡道:“你儿媳生了个女儿。” 冯太医一直都不敢问及家中之事,听了此言心下喜愁交织。 “有劳殿下了。” 李云临眯了下眼,“退下。” - 皇上命人逮了妖物来,准备应付钦天监所言。 可竟然钦天监又入殿求见,说是夜观天象有误,是吉星落宫,而非女妖。 皇上懵了懵,怒道:“你可知封锁宫门大肆搜寻白白耗费多少人力,你身在其职,竟然出这样的差错,岂非有负天命!罚俸三月!滚回去好好思过!” 训斥几句也就罢了。 可事毕皇上越想越不对劲。 这本冲着太子去的事儿,怎会突然收了回去? - 李云临原本喜滋滋的想着,这样伤痕累累的肯定能让他睡床了。 结果暮色渐深之时,她卷了席子铺在了地上。 “地上蚊虫多,不如你……”李云临底气不足的说。 “我夜夜都熏艾草的,你闻不出来?”楚天歌奇怪道:“难道你在地上被蚊虫叮咬过?不应该啊。” 李云临哑巴了,垂头丧气孤零零的躺在宽大的床上。 楚天歌抬手欲帮他放下帐幔,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 虽然只是一层透明帐幔,可多了这一层,总感觉离天歌远了些。 楚天歌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便抽回了手。 她想起来太医说他夜晚伤口会痒痛难耐,轻声说了句,“不舒服的时候你告诉 我。” 李云临弯了弯眉眼,“你不能替我难受,告诉你做什么呢。” 是啊,能做什么呢? 楚天歌无奈的去地上躺好,盖起了薄被。 这个让她失望透顶的男子,冷不丁的为她挨了一顿毒打,她内心都快乱成麻花了。 若是换在以前,她一定会整夜的紧紧握着他的手,哄着他说,我在。 可是现在每每与他靠得太近,每每因他的诚恳有所悸动,眼里就会浮现那日赵青锦让她听到的场景。 虽当时只听到了声音,之后回想却有生动难堪的画面,还有他曾说过无数遍的承诺在耳边回响,今生今世只你一人。 一切交织在一起,是叫人如此难以下咽。 寝殿里恢复了寂静,楚天歌闭着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眠,轻手捂着肚子感叹。 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直到她感觉床上的那个人,翻身艰难频繁,呼吸越发沉重急促,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掀了被子几步走过去,他身子向里蜷缩着,楚天歌坐在他床边抚上了他不着寸缕的肩头。 “你……还好吗。” 她总觉得自己嘴笨,如果和李云临易地而处,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哄自己。 李云临翻过身来,脸色苍白,人却满足的提了提嘴角。 “你来管我了,我就好了。” 楚天歌叹了口气,心里越发的难受,“你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 “抱。” 这简单的一个字,是撒娇,是恳求。 可是却久久没回应。 李云临下巴微颤,声音低哑。 “你还要拒绝我吗?” 楚天歌杵了一会儿,看到他神色越发痛苦之后,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他的手都在因强忍着痛苦而发抖。 李云临紧紧回握住她,她的柔软温暖是最好的药,让他的痛苦耐受了许多。 尽管心里始终好像空了一块,如何也填不实。 “天歌,我们好回去。”他说。 楚天歌轻垂眼眸,“你父皇不会放过我的,他灭了我全家,我的存在会让他膈应。” 李云临宽慰她说:“放心,他活不长了。” 楚天歌整个人僵了僵。 在她的立场上,的确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过河拆桥的皇帝。 但李云临是他的儿子,哪 怕被毒打了这一顿,也不至于这样的把亲爹活不长的事说出来安慰人。 李云临意识到了什么,眼眸颤了颤,说出了他难以启齿的缘由。 “父皇曾因厌恶杨氏,而使皇后小产三次,这个罪责最终无凭无据的落到了我母妃身上。” 楚天歌听得心惊肉跳,抬眸对上他那双幽怨的双眸。 李云临声音有点凄凉。 “父皇从小便告诉我,我母妃是杨氏一党害死的。可我认为,他但凡有心护着我母妃,她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冤。” 楚天歌不知该怎么宽慰他。 亲爹纵容别人害死了亲娘,他还必须对这个亲爹顺从孝敬,他究竟是在怎样的痛苦中长大的…… 李云临伸手捋了捋她的发顶,唇色雾白挂着浅笑,“不要同情我,我不是还有你吗。” 从前的人生无比糟糕。 可是和她在一起,他才知道做人是可以这样快乐幸福的。 原来这世上有人能给他爱。 所以他根本离不开这个女子,这是他无边荒漠中的一点绿洲。 “天歌,你爱我吗?” 低哑的声音落在耳边。 楚天歌稍稍犹豫,“爱过。” 李云临的心刺痛了下,浑身的伤处都难受起来。是爱过,却不是现在…… 他呼吸渐粗,“你还不肯相信我的真心吗,我愿意为你……” “你别激动,伤口会裂的。” 楚天歌感觉不自在,伸手按住了他倔起的肩膀。 李云临沉沉“嗯”了一声,气息缓缓的平静。 “没关系,我们慢慢的会回去的。” 他每一回都是这样哄好自己的。 楚天歌坦白道:“你将来还要做皇帝,不可能没有三宫六院。可我心里有抵触,需要时间去消解。” 李云临把她的手抓到了胸口处。 “我不要三宫六院,我只要你一人,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妻,我发誓……” 一根纤长的手指竖在了他唇前,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轻轻摇了摇头。 承诺,誓言,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第五十七章 风暖鸟声碎一 李云临的伤口好得出奇慢。 楚天歌被他这伤折腾的日夜颠倒,白日里昏昏欲睡,晚上耐着性子撑着眼皮安抚他。 久而久之,不出半月楚天歌怀着身子却消瘦了一圈。 她实在受不住了,拉着冯太医询问。 “那毒就无药可解的吗?” 冯太医眼神躲躲闪闪,“是的,只能悉心照料。” “缓解疼痛的方子总该有?” 冯太医摇头,无可奈何,“纵是有,也得太子殿下愿意服用。” 他怎么就不愿意服用了? 楚天歌疑惑道:“什么意思?” “姑娘别问了,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冯太医一脸为难的样子,楚天歌只好摆了摆手让他走人。 都半个月了,哪怕不上药,哪些伤口也该结痂了。 怎就惨如最初呢? - 夜深人静之时。 痛苦肆卷全身皮肉之时,李云临一如即往的撒起娇来。 “天歌……”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过来跪坐在床边地上,握住他伸出的手,耐心的陪他谈天说地,聊着过去种种有趣的事,以此来分散他对痛苦的注意力。 可今天,她没有伸手,语气有些生硬,“云临,你是不是不肯用药?” 李云临心惊肉跳,“怎么这么说。” “堂堂太医院,什么样的珍稀药材没有,却迟迟医不好你这皮肉伤?”楚天歌探究的看着他。 “父皇用的是奇毒,不好解……” “我听说过皇上爱用鞭刑,却没听说过皇上哪一次在鞭上下了毒,皇上真就那么恨你这个儿子,还要雪上加霜吗?” 楚天歌说出这番话前考虑了许多,生怕冤枉了他,终究还是决定把话挑明了说。 李云临的眼眸不受控制的紧缩。 那一日,他一身鞭伤回来,只是想仗着皮肉之苦要她亲自己一下,她却没有同意。 然后太医来时,他便突发奇想的跟太医要了能令人夜间痛苦的毒。 “你不信我吗?天歌……” 面对他无辜的双眼,楚天歌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用的那个根本不是伤药,而是不利于伤口复合的珠粉。你知道吗?” 李云临愣了愣,“不,不知道 。”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正常,又义正严辞的说道:“这个太医竟然要害我!胆子太大了!” 楚天歌叹为观止的瞧着他拙劣的演技,在他手背上狠狠拧了一把。 “太医要害你怎么不直接毒死你?费力做这样容易被发现,掉了脑袋还影响不到你大碍的事?人家一把年纪了,能这么蠢吗?” 李云临自知已经穿帮,再也演不下去了,坐起来垂头丧气的坦白,“我不这么做,你连多看我一眼都吝啬。” 他死皮赖脸的去握住她的手。 “天歌,你别生气……” 楚天歌深深叹了口气,深深的无语。 “你太幼稚了,身子是你自己的,不善待也就罢了,我有身孕,却夜夜这样陪着你,我也会累的呀。” 李云临眼巴巴的看着她,态度诚恳,“是我错了,你去睡……今夜我自己熬过去。” 楚天歌心累道:“躺下,我陪你。今后再不许给自己下毒,否则我不会再理你了。” “好,我听话。” 李云临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指肚贪恋的摩挲着她的手心。 - 楚天歌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赵青锦会给她跪了下来。 她慌了慌,立刻把人扶起来。 “你父亲的事我也听说了,可这么大的事,来找我有什么用呢?” “你让太子殿下帮忙在皇上面前求求情,你开口他会听的,我父亲不会这样渎职的!” 赵国公一个月前奉旨重修国寺,却将塑凤凰金身的金子挪为他用,前些天有人不小心磕破了凤凰神像,露出了金粉内的砖石之身。 自然而然的,赵国公被革职查办。 乾元朝奉凤凰为主神,这亵渎神灵之罪,引起了朝野内外的愤慨。 革职算是轻处,重则需斩首以告慰神灵。 这么大的事,谁敢出头求个情?再者皇上究竟想如何处置,还未可知。 楚天歌无奈的摇头,“你这是要为难太子啊,皇上没开口让他回朝堂,就是怒气未消。他若非要参和这个事,没准皇上会将怒气泄在赵国公身上,界时活罪变死罪,你又该如何。” 赵青锦愣了愣,六神无主。 “那我能怎么办,坐等我爹爹出事吗?” 楚天歌突 然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心里一阵难受。 哀默之后,她说道:“那凤凰金身被奉在九重高台之上,怎会轻易被磕破了。” “什么意思?”赵青锦一怔。 楚天歌同情的看着她,此事值得唏嘘,赵国公私盐卖得不错,有的是钱,何必要冒险对神像对手脚。 “你想想,有谁能在赵国公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你若不死心,不如……” 她附到赵青锦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看法。 赵青锦听完她说的话,十分欣喜,“好,我去试一试。若有用,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李云临在后看了许久,等到赵青锦离去,他才走过去从后拥住了她。 “你给她出了什么主意?” 楚天歌有些不自在的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此事自然该去找九公主,她是神女,只有她上朝堂说话,才能洗去亵渎神灵之罪。” 李云临浅笑着说:“父皇不会给老九上朝堂的机会。” 楚天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神情,有些不理解,“赵国公也是你的岳丈,应当与你是一条心的,你怎么看着像是希望他出事?” 李云临眼眸深了深,意味深长道:“他跟我可不是一条心。” 那一日朝堂之上,赵国公简简单单的一句“臣附议”,看似追捧,实则是生怕礼部尚书那把火烧的不够旺。 这赵国公,岂止不跟他一条心,根本就是在与他作对。 - 赵青锦和皇后几乎同时到了九公主的芳菲殿外。 即使皇后从不服气,到了九公主这儿,还得老老实实的在外室等人家睡醒了。 当初太祖能一统乾元大陆,多靠神灵火凤凰的庇护,两百年来,乾元子民皆视其为不可亵渎的主神。 这九公主偏偏出生之日天降祥瑞,漫天红云裂空,火凤盘旋而下,因而被视为神女。 可那一日金陵城中出生多少娃娃,怎么她就是神女了呢? 皇后悠悠喝着茶,见赵青锦坐立不安,把着急两个字写在了脸上,劝道:“坐下歇歇,等她拒绝了你再急不迟。” 赵青锦原本使劲绷着情绪,被这一劝,泪腺反而刹不住了,大声哭求。 “皇后娘娘,我父亲一向对您敬爱有加,您救救他!”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后慢慢放下茶,眼眸深深。 “我这不是来了吗?可老九这姑娘性子怪得很,能不能劝动她还难说。” 桥烟雨说 路还很长,欺瞒之下的温存都是站不住脚跟的。 第五十八章 风暖鸟声碎二 皇后从前一直中意赵家这个姑娘,多想让烬霄娶了她,老赵也有那意思。 可这两孩子就是看不对眼。 烬霄那个死心眼的,叫他纳个妾跟要逼死他似的,皇后想到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云临那犊子都有俩揣肚子里了,自家却是才开过一次荤,人还被抢走了。 可气可叹。 深深叹息间,婢女从寝屋中出来。 “赵良娣,公主不喜人大声喧哗,还请回。” 赵青锦一愣,原是她刚刚那一跪和哭求,扰了九公主清净了。 “姑娘还请回禀公主,我不会再发出声响了,我在这儿耐心等着,她什么时候出来都可以。” 婢女为难的摇了摇头,“公主已然不悦,赵良娣还请回。” 赵青锦朱唇一敛,几欲再度哭出声来。 皇后赶紧道:“快住嘴,她让你走就赶紧走,这儿还有我呢。” 赵青锦直视着皇后的眼眸,她真的也是为了父亲的事来的吗? 皇后知道她的心思,宽慰道:“我会尽力,你回去等消息。” 赵青锦感激礼退。 - 九公主捧着腮听皇后说完了赵国公之事,并提出了她能给的好处。 “我的确想自由自在的出宫去玩,不要身后跟一大堆人。不过现在,我有更想要的东西了。” 皇后语气十分怜爱,“公主想要什么呢?母后尽可能的给你。” 九公主甜甜一笑,“我要嫁给赵衡。” 皇后一愣,这事听起来简单,实际比登天还难。 九公主虽享神女之尊,可何为神女,凡人不可犯的凛凛圣物。 谁能给她赐婚,谁敢娶她? 以至于她与天歌同龄,却从未有人考虑她的出嫁一事。 她注定了要在宫中孤独终老的。 “母后很为难吗?” 九公主生的清秀脱俗,双眸天真,声如银铃,“我想着以母后和赵国公的关系,定能说服赵国公向父皇求娶我这个儿媳妇的。” 皇后额边淌下了冷汗。 虽说老赵对她百依百顺,可求娶九公主,皇帝势必不允,且这种亵渎神灵的行为,要被天下人骂祖宗十八代的呀。 “公主既然看上的是赵衡,咱们先把他爹 捞出来,是不是?” 九公主歪了歪脑袋,“赵国公的事儿不简单,我上了殿就是跟父皇对着干,若看不到母后的诚意,好难做决定呢。” 皇后想了想,轻声道:“母后既然来了这里为他求助,这就是母后最大的诚意了,待你五哥登基,你就是赵家媳。” 九公主饶有兴趣的睁大了眼睛。 “这么说,母后和赵国公是真的?所以父皇那么恨你?” 这位皇后年近四十,却依然风姿绰约,肤如凝脂,可见当年是如何的倾城国色,身为她的夫君又怎能丝毫不动心。 可父皇为何对皇后这样的凉薄,九公主始终也没想透,此刻才有了些眉目。 - 皇后眸色渐深,陷入过往,仿佛看到了当年皎如玉树的赵世焱。 旁人都知赵世焱心意,她却佯装不知,因为她心里有了人。 当时的三皇子,现在的皇帝,李丞。 当李丞遭受陷害,命悬一线的时候,赵世焱偷了家中的丹书铁券交给了她。 她拿着丹书铁券留下了李丞性命,再尽全力洗脱了他的冤屈。 再然后……那一天,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天。 那一日,她发现自己有了第一个孩子,高高兴兴的告诉了李丞。 李丞很别扭的说了一个字,“好。” 她当是他初为人父,心中紧张,也没有多想。 可入夜之后,他醉醺醺的回来,怒气冲冲捏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床上拎起来,狠狠甩到了地上。 “你发什么酒疯!我有身孕了!” 她刚爬起来,又被一耳光甩回了地上。 “身孕,你这怀的是谁的孩子!我蹲狱那么久,回来一个月你就有身孕了,嗯?” 他字字刻薄如刀,毫不留情的剐在她心上。 “你回来一个月,这一个月的身孕有什么问题吗?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李丞,你是不是有病?!” 李丞双眼通红,满身的酒气,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又把她拎了起来。 “你跟赵世焱什么关系,你用什么换来的丹书铁券?” 她一怔,鼻头酸涩发痛,如乱刀戳心。 “你怀疑我?” 李丞仿佛一头发怒的野兽,毫不怜惜的又把她扔到了床上,撕碎了衣服在她身上施暴。 “杨青蘅,你背叛 我!” 无论她如何解释,他都不信。 从那以后,他一个又一个的娶妾,而对她见面就施暴,她的孩子在腹中五个月时,突然就胎死腹中,没了…… 李丞与妾室所生的长子满月宴时,赵世焱来见了她一面。 “青蘅,跟我走。” 她摇了摇头,“我走了,这辈子都不清白了。” 赵世焱道:“值吗?” 她没有回答。 那一夜,李丞又是满身酒气的来。 “杨青蘅,你又见你的奸夫了?嗯?” 她怒道:“嘴巴放干净点,这个奸夫救过你的命。” 李丞捏起她的下巴,“你巴不得我死,好跟他双宿双飞了是。” 多么可笑的话,若是如此,当初怎会宁愿欠着人情也要救他。 她咬牙切齿的怒道:“早知今日,就该让你去死!” 宁可给你守寡,守一辈子。 啪—— 李丞一耳光下去,再粗鲁的把她扶起来,拭去了她嘴角的血渍。 “我让人给他下了药,他此刻正跟个妓女快活呢。” 李丞满意的她眼中的失望,低低笑出声来,附到她耳边说:“贱人,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赵世焱死在你眼前。” 她被这话烫得心惊,重重的一巴掌回敬给了他。 “你真不是个东西。” 竟然如此的忘恩负义! 李丞薅住她的头发,眸中猩红,“你是个好东西?为人妻却不守妇道!” 她头皮被扯得生疼,忍不住痛吟出声。 在他稍稍松了手劲之时,她恨恨的说:“李丞,休了我,我们一刀两断。” 李丞轻蔑的笑了笑。 “我就当养条狗,也要把你拴在身边。” 从此之后,她的噩梦一天又一天的,似乎永无止境。 赵世焱娶了李丞塞给他的女人,一胎双子,生下了赵衡和赵青锦。 很久以后,她突然期待着赵世焱再来问她一句,愿不愿意跟他走,也许她的答案会不一样。 而与李丞那些恶心的过往,她几乎从不再忆起。 如今她是皇后。 他是皇帝。 那么多年,终究走成了极端对立的夫妻。 第五十九章 风暖鸟声碎三 乾銮殿上,皇上在珠帘后,九公主在无人阻拦之境上了殿。 “散朝。” 九公主还未开口说正事,皇上便下了退朝的旨意,她只得大声道:“神灵托梦,兹事体大,众臣且留步。” 百官纷纷停住了步子。 皇上猛烈咳嗽,“神女有梦,可与朕私下说,朝堂上议此未免人心惶惶,还是让人先散去了。” 众臣犹豫着走还是不走时,九公主道:“此事不至于人心惶惶!” “昨夜神灵入梦,告知我神像一事乃神灵所为。因凉城一带久灾未治,上苍怜百姓疾苦,便将神象中的金子挪为他用,不久后,凉城一带自会浮现大量金银。” 众臣们听得恍然大悟。 “这么说,赵国公无罪?” “陛下,即是天意,赵国公该无罪释放!”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此起彼伏的“臣附议”砸得皇上脑瓜子嗡嗡响。 他知道这朝堂之下,部分人是因九公主“神女”身份不敢质疑。 部分人是因媚忠于杨氏而附议。 剩下的,纵使知情,也不屑站出来说话。 他这个皇帝命不久矣,不足以威慑这一群狼子野心。 朝堂之上多少老臣,如裴丞相之类今日也闭口不言。 当年的事早已在这帮老臣中传得沸沸扬扬,他这个皇帝早就想弄死赵世焱,几人不知! 几人不知啊…… 可赵国公即是杨氏要护之人,亦是太子的岳丈,谁能吃饱了没事干,跟赵国公过不去? 皇上在太监的搀扶下走出珠帘,目光从殿下每一位臣子的脸上脸上扫过。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大笑之后,身子轰然倾倒。 - “陛下醒了!” 皇上空睁着双眸沉默了许久,重重道:“去请皇后。” “是。” 侍人匆匆告退。 一柱香的时候,侍人匆匆的回来,气喘吁吁的跪了下来。 “皇后人呢?” “陛下,皇后说她病体难起,无法过来!” 皇上瞪直了双眼,“她病体难起,病体难起……” 一口怒气上来,带起猛烈的咳嗽。 他一把掀开了被子。 “她过不来,朕 过去!摆驾凤仪宫!” - “娘娘,这是昨日的雨水,养花甚好。” 太监们合力抬来了一缸水,芳嬷嬷笑着说道。 皇后兴致勃勃的亲自提勺浇花,“你看,这木槿花朝开暮萎,就好似人的因果轮回。” 芳嬷嬷笑道:“是啊,娘娘,一切都会好的。” 今早乾銮殿中的消息一来,皇后的心情就格外的好。至于李丞他怎么晕的,晕了多久,与她毫无关系。 “娘娘,皇上来了!” 婢女的话音刚落,皇上的銮驾已抬进了凤仪宫中。 他在銮驾上眯着要吃眼打量着这个精神奕奕的女人,她不急不缓的回眸,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没留下痕迹,更比当年多了些沉稳韵味。 “皇后病重,怎不去躺着?” 皇后嫣然一笑,放下了水勺。 “病重的是陛下,臣妾怕自己太过高兴,才没来见陛下的。” 皇上冷哼了声,由太监扶着下了銮驾,站到她面前。 他已衰弱如枯木,而她依然那样风姿绰约,生机勃勃。 “是你找的九儿,让她出面的是不是?” “是。” 皇后毫不犹豫的承认。 皇上怒火中烧,抡起手掌就想一耳光下去,却因身子不稳被太监扶住。 “都退下!” 一声厉喝,众人都退了下去。 皇后点了点头,芳嬷嬷也跟着退下。 “贱人,这么多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他恨恨的瞪着这个依然风华浊世的女人。 皇后越发觉得可笑,笑出声来。 “还要自欺欺人吗?你堂堂一个皇子,却要靠自己女人的爱慕者来救你,你嫌丢脸,可又不能明说自己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所以你强行说我与他有私情,你好顺理成章的对我施暴,甚至对他出手。” 皇上气得身子打颤。 “贱人,你到现在还不承认?赵世焱的妹妹告诉我,你用身体换来的丹书铁券,你还答应一辈子做他的情妇!” 皇后一愣,双眸不可思议的放大。 赵世焱的妹妹众多,他口中说的应该就是后来的宠妃赵氏,这位赵妃在皇上绝子之后还不知从哪儿弄出了孩子,于是皇后便与楚天歌联手,让太子背了个锅。 皇后反应过来,似笑非笑道:“李丞啊李丞,你的宠 妃是躲在我床底下,看见我跟赵世焱睡了?” “赵世焱他喜欢你,那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利用?!”皇上道。 皇后叹息,“但凡他有那么做,后来我都不至于对他念念不忘。” 皇上一怔,“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转身,伸手折了支木槿花,三尺长的芙柔缎裙裾盈于青石地上,盈盈扫过无声。 “二十多年夫妻,你却不知我杨青蘅的为人。你时日也不长了,待你撒手人寰,我会考虑和赵世焱过余生。” “你,你……” 皇上手指着她,颤抖得厉害,大口喘着粗气。 她转过身来,唇边讥诮。 “是,你是被你的宠妃赵氏骗了,我和赵世焱清清白白,从无不轨。可你若信我,若有那么一丝良心,便不会凉薄对待我二十年。李丞,你活该。” 皇上双眸猛震,用尽余力说道:“如今我也无力对付你了,你给我句实话,烬霄是我的骨肉吗?” 这个男人竟然无耻愚蠢到这种地步。 居然还怀疑烬霄的血脉! 皇后几乎波澜不惊的心终于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皇上见她不言语,怒不可遏,额上青筋爆起。 “你和赵世焱偷情朕忍了,可江山怎能拱手他人?!” 皇后嘴角轻轻扬起,似是想笑。 她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她是清白的,可李丞到现在都不打算信她。 若换在从前,她一定会气到甩他一个耳光。 可失望早已攒够了,无所谓了。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快要死了。皇位的事李云临不会太顺利,我总要替烬霄争一争的。” 皇上猛的近了两步抓住她的衣襟,他铁青到失去人色的脸上泛起妖艳而凄厉的酡红,似一点如血欲泣的残阳,艳到可怖。 “毒妇,你这个毒妇!” 那么些年,皇后早已习惯了他的暴戾,却仍不免有些惊惧。 如今除了“贱人”以外,她又多了一个称谓——毒妇。 皇后弯了弯眉眼,笑不达眼底。 “你偏爱李云临,我也从不曾怨你,他的确一看就是你亲生的,一样的良心狗肺,牲畜心肠。” 皇上几乎僵在了那里,已没有力气泻出他的雷霆之怒。 许久之后,他放开了手,唇角也有了诡异的笑意。 “方才朕已让人去天牢送鸩酒,你等不到赵世焱活着出来。” 朝野妄议又算什么,他一心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赵世焱必须死,必须死的比自己早。 皇后一怔,阔步向外。 “来人!来人!!” 第六十章 风暖鸟声碎四 等她冲到天牢之中,赵国公已饮下了鸩酒。 一身雪白的囚服,闭着眼躺在地上,似乎已没了生机。 “老赵!” 皇后跪在地上拥他入怀,双手颤着捧他的脸,“老赵,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怀中的男子喉头一动,涌出一口鲜血,喷在她雪白绣绯红芙蓉的衣襟上,那红,盖过了芙蓉的颜色。 他睁开眼,眼睛微眯着,仿佛被强光耀了双眼,半天才认出是她。 他苍白的脸上似乎在笑。 “青蘅。” 她抓过他的手臂,使尽全力要把他扛在肩上,“我带你出去,没事的,你不会死的……” 五脏六腑的剧痛令他直不起身子,只能由着她折腾。 他付尽温柔的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在他眼里从来不是皇后,只是个遇人不淑的傻女人。 他指节分明的手颤抖着伸到她发髻旁,扶正了一支摇摇欲坠的穿凤芍药金钗步摇。 “我死了,国公府仍在……我赵氏子嗣立于朝堂一日,便会忠于五皇子及后裔,誓死相护……” 皇后羸弱的身子如何也扛不起他枯萎的躯体。 “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她尖声吼着,狱卒们却杵着不动,为难的面面相觑。 芳嬷嬷擦了把老泪,说道:“娘娘,赵国公喝的是鸩酒,鸩毒无解啊。” 皇后让他斜躺在自己怀中,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语无伦次的说:“老赵,没事的,都会好的,有救的,你撑下来……” 赵世焱极力舒展因痛苦而扭曲的容颜。 “这是你第二次牵我的手,上一回,是二十五年前的上元节,你拉着我去看烟火……” 皇后拼命点头,“我记得,我都记得。” 他无力的手颤抖着从她掌中抽出,轻抚她泪水漫涌的脸颊,努力绽出一片雾祥的笑意。 “别哭啊,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皇后的喉咙似被咬住了一般,痛楚难当。 她豁了出去低声说道:“我后悔了,老赵,二十年前我就该跟你走……” 而几乎同时,他的头轻轻的从她的肩处滑下,慢慢落至她臂弯中,无声无息的停泊在此,再无一缕气息。 “老赵!老赵……” 那么多年来,她执拗的想力证自己的清白,却无论困守宫中多少年,都换不来李丞的一声承认。 世人都道赵国公专情,只一妻,一对儿女而已,可皇后心里清楚,每每只遥遥的一眼,她便能听到赵世焱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为了她所谓的清白,这么多年来赵世焱几乎未与她说上一句话,切实做好了毫无瓜葛。 日久天长的,他与皇后的谣言慢慢消散,几乎再无人提及。 后来,她再听人旁敲侧击的提到之时,却再懒得否定。 如果真的有过,也挺好,可偏偏有一种遗憾,是从未有过…… 她不顾狱卒们异样的目光,紧紧抱着赵世焱的身子,却捂不热他越发凉僵的双手。 多想回到那一年,杏花微雨下他欲言又止的时候,这一回,她一定不会故意拦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这一回,她一定会大声告诉他,我愿意做你的妻,愿意跟你走…… 可这一别就是二十年,一错就是一生。 芳嬷嬷扶着她走出天牢。 见着阳光的那一刻,她抬头望天,这天与她的心一样空。 “我原想着,我岁数还不大,等李丞一死我就去找老赵,没准还能给他生个孩子。” 芳嬷嬷哏咽道:“娘娘,人生在世总有些事不如意的。” 世人皆羡皇后命好,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她这一生不如意之事岂止一二。 她周身的力气越发虚无,终究一阵眩晕,软在了芳嬷嬷怀中。 - 咳嗽着清醒,芳嬷嬷极快的过来扶起了她,水送到了嘴边。 皇后刚接过瓷碗,一眼撇见了坐在几步之遥圈椅上的扎眼的李丞。 她将瓷碗捧在手中,瞪着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 当初的李丞是那样衣冠楚楚,骗得她芳心期许,也骗得楚太师为他披荆斩棘。 如今他囚在这一身天底下至尊的身袍之下,骨子里的坏反而暴露得明朗。 “人即死了,过往朕都不追究了,两消了。” 他语重心长的说出口,仿佛她该庆幸他的大度,毕竟这是他二十年来都不曾有的好脸色。 皇后胃中翻腾的厉害,险些将一早喝下的莲子粥都吐出来。 她把瓷碗放在芳嬷嬷手中,嘴 边撵着笑,“皇上这是说的什么笑话,如何能两消?” 皇上枯黄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皇后。” 他重重的说出这个至高无上的称呼,似乎在提醒她的身份。 然而他的皇后,向来不拘礼法。 “你不过是个宫女生的庶皇子,你在朝中无一人脉,是我杨氏一族助你滋生羽翼,甚至为你与楚太师牵线搭桥,在先帝崩逝时力排众议,保你登临帝位。” 皇后下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欠我杨氏的,可还清了?” 多少年不曾有人与他这样说话,皇上面色僵硬,缓缓道:“纵使你不守妇道,还给朕下绝子药,朕也未废你后位,便是感念你母族辅佐之恩。” 皇后冷笑,继续说道:“丹书铁券,一条命,赵世焱给了你,以至于他今日命丧天牢。是否未牵连其族,也算你的良心所在?” 皇上眼色冷寂,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朕会授还赵府一份丹书铁券。” “好。” 她毫不犹豫的应下。 世焱已死,这一道免死金牌倒也能替他护赵府周全,且也是赵府应得的,是李丞和她欠下的。 眼前这个人,她多瞧一眼都嫌脏,“你走。” 皇上掩嘴咳嗽了番,雪帕中晕染了点点血迹,他抬头,看到她冷眼无动于衷。 他起身,步至门口时突然停下,杵了一会儿。 “太子之位本该属于嫡皇子,可皇位传承不容有误,必须是朕的血脉。若是朕冤了你,如今朕大限将至,你也别怨了。” 皇后冷哼,“你只管归西,身后事恐怕由不得你做主。” 二十年的委屈,三个无辜的孩子,加之赵世焱的命,如何能不怨了? 烬宵若知道他父皇这样疑心自己,又该有多寒心! 皇上眼底有冷冽的怒色,原想宣泄,又缓缓收敛,不再言语,由太监扶着踏出了寝殿的门。 桥烟雨说 我真的很喜欢皇后。 开始渣某要靠边了,官配的存在感回来了。 第六十一章 人间重晚晴一 皇上终于想起了太子,召其上朝堂。 还给了监国之权。 时已至此,皇上病重垂危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朝野间传得纷纷扬扬。 - 楚天歌发现腰围稍大了点,纳闷道:“我这不是三个月吗,怎么就显肚子了?” 环环在她身后替其束着腰封,眼神复杂。 “要四个月才显肚子呢,姑娘这也不算显,才一点点。” 楚天歌愣愣的说:“那是我胖了?” 一位陌生的婢女踏进寝殿来传话。 “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楚天歌沉下了眼色:“知道了,我这有事走不开,等太子下朝回来,我就过去。” 皇后找她去,绝不可能请她喝茶的。 万一人被扣那儿了,就是给李云临添麻烦,她肯定要等太子回来的。 这位婢女不肯罢休,“姑娘,皇后娘娘说了,您必须现在过去,凤仪宫中有您的故人,晚了就见不到了。” 楚天歌一愣,这才转眸正眼看她。 “什么故人?” - 皇后屏退了下人,只留芳嬷嬷在身边,她伸出纤长的手,硕长涂着豆蔻青的指甲格外晃眼。 她摸到了楚天歌脸颊边缘,轻轻的撕下了这张面皮,露出了本来的绝色面容。 她满意的坐回凤椅上,斜靠着扶手,悠悠道:“你对太子是真心的,还是他威逼了你?” 楚天歌一愣。 皇后看到她是脸竟然丝毫不意外,甚至还提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跟李云临的关系谁不知,怎么会存在威逼的事呢? “娘娘多心了,太子殿下从不威逼于人。” 皇后错愕的挣了下眼,打量了她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长得好看,却是个蠢货。真不明白烬宵喜欢你什么。” 经历上回御花园中一事,楚天歌已知五皇子心意,这事确实是她意料之外的。 “五殿下尊贵,不是我能配得上的。” “说得好,配不上。有这个自知之明,又为何要勾引他呢?”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 烬宵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若非人家有意,他一个毛发都不会去碰。 好一个配不上,真是虚伪到令人头疼。 李烬宵听闻母 后召见了天歌,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正见天歌与他母后两两怒视着。 楚天歌嗔怒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皇后说道: “娘娘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十五岁与太子有了婚约,从未分开过,何时勾引过五殿下?我与五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皇后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短暂的错愕过后,冷声质问,“你和烬宵没有任何关系?” 楚天歌道:“是,从未有过。” 李烬宵心头一窒,有些不理解的深深看了她一眼,继而挪开了目光。 “母后说完了,就让她回去。” 皇后置若未闻,冷哼了声,眼色越发阴郁,“楚天歌,你欺人太甚。” 楚天歌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几时敢欺到皇后和五皇子头上去,谁不知道小半个天下都姓杨。 “娘娘说是让我来见故人的,杏儿呢?” 皇后气得真有些沉不住气,恨不得用她硕长的指甲挠花这一张脸。可烬宵有时候脾气也大,她只能忍了下来。 “你按本宫说的做,不日就能见到杏儿。” 楚天歌想了想,轻蔑的笑道:“娘娘若是想借我对付太子,就弃了这个心思。出了这道门,我就会说自己是五殿下的人。” 扣留她还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因为她这个身份就是插向李云临命脉的一把利刃。 皇后气得呼吸渐粗,瞪直了眼,指着她鼻梁厉声道:“烬宵!你听听!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 李烬宵难受得呼吸都有些痛。 “母后,儿臣说过了,不要动她的心思。” 他转身对天歌说道:“走。” 楚天歌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目光,虽然他母亲有点疯,但五皇子看起来为人的确还不错。 “谢谢。” 她真心的道谢过后,转身准备离开。 “不许走!” 皇后下了凤椅,怒气之下推了李烬霄一把,“你给我滚回去!少管我们女人的事。” 李烬宵则拦住了母亲抬起的手腕。 “母后!够了!” 楚天歌下意识的捂住小腹,后退了一步。她想到皇后会为难她,却没想到会这样疯魔。 素闻皇后端庄,印象中也一贯如此,看来都是假象。 皇后顺着楚天歌护腹的动 作,注意到微微隆起的肚子,更是气急败坏。 “她一心向着李云临,还怀了人家的孩子,你对这样的女人念念不忘!你是要气死我啊!” 李烬霄越发觉得难堪,不知该如何收场。 “天歌没有欠我的,我喜欢她是我的事。” 楚天歌愣愣的看着他为了自己跟皇后顶嘴,就很不明白他怎么就喜欢上自己了。 为什么从前都没察觉,莫名其妙的就…… 皇后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 她摇了摇头,恨恨道:“这个女人现在跟你撇得干干净净,当初为什么要爬到你床上去?不就是要你长长久久的惦记着她,现在倒向着李云临来对付你!” “母后!” 李烬霄额边青筋爆起,急道:“住嘴,你要逼疯我吗?!” 皇后被他这样的急言厉色怔了怔。 “你对我什么口气?啊?” 李烬霄不再说话,揽住了楚天歌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直到门外宽阔处,暖风袭来,楚天歌整个脑海还是懵懵的,不明所以。 她怎么就爬人家床了?这样辱人清白太过分了! 荒诞到这个地步,这不是臆想症吗? “我母后不该这样说话,我替她给你道歉。” 李烬霄先开了口,眼中有愧意。 楚天歌并不怪他,叹息道:“五殿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快点儿娶媳妇,你看皇后都变成什么样了。” 李烬霄紧紧抿着唇,一时无言,只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楚天歌被这样灼热的目光看得心虚。 “我哪里说错了吗?” 李烬宵轻轻摇了摇头,失望道:“天歌,你居然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还能对他像从前一般死心塌地。” 楚天歌有些替他尴尬。 “再如何,这也是我们的家事,五殿下不必操心。” 家事,又是他们的家事。 李烬宵心里凉得发疼,唇边苦笑。 “若有一日我杀了李云临,你会怎样。” 楚天歌惊愕得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五皇子嚣张到这种地步,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要杀了她的男人。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各凭本事,你们终究只有一人能登临帝位,剩下那个要么俯首称臣,要么身首异处。” 第六十二章 人间重晚晴二 她客客气气的说:“五殿下,能把那张面皮还给我吗?” 李烬宵似乎没听见,心里苦得发涩。 “你也知道,我和他终究只能活一个,你决定了选他是不是?” 不知为何,楚天歌看着这双眼睛,心里竟有不忍和难受。 眼前这个人,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死。 “太子登基之后,我会劝他给你块偏远的封地,你们不必你死我活。” “你劝,那我会死得更快。”李烬霄无语。 楚天歌听懂了八分,下意识的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李烬霄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是那样的人?” 楚天歌轻蹙眉头,直觉得自己有点蠢。 他和李云临肉搏过两次了,跟他谈李云临的人品,他能听得进才怪。 “五殿下,可以把那张面皮还给我吗?” “嗯。” 楚天歌目送他再次走入殿中,忽然一阵异香入鼻。 她意识到不对劲,捂住口鼻为时已晚,很快丧失了意识,天旋地转间,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 李烬霄从皇后手中拿回了东西,再出来却左右都看不到人影。 “刚刚在这儿的姑娘呢。” 守在殿外的两个宫女低着头说:“殿下,她走了。” 怎么走了?她没戴假面根本不可能出去! 李烬霄厉声道:“胡说八道,不要命了?” 两位宫女颤栗着跪了下来。 “殿下,婢女不敢啊!” 李烬霄冷哼了声,心里已有了数。 - 皇后斜靠在凤椅上,吩咐婢女给太子泡了茶。 “太子久不来向我这个母后问安,快坐下,陪母后喝杯茶。” 李云临有些不耐,“喝茶就不必了,未免扰了母后心静。不知母后召见我的人做什么,她人在何处。” 皇后朗朗一笑,“你的人,谁,松月吗?松月十二岁就在重华宫中伺候,和你有什么关系?” “母后知道她是谁,何必开这个玩笑。” 李云临直切正题,眼色沉冷,“母后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皇后轻轻提了提嘴角,漫不经心道:“瞧你说得,跟本宫要挟你似的。本宫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要 个侍女罢了。” 李云临脸色越发的沉闷,皇后不提条件,他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母后是一国之母,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皇后扶了扶满是珠翠的发簪,不冷不淡道: “太子口口声声唤的是母后,却句句要给本宫泼脏水,这是为何?本宫何时为难了一个女子?” 李云临低低的冷笑了声,他没那个兴趣跟皇后弯弯绕绕的逞口舌之能。 “我没有这个闲工夫跟母后打太极,什么要求才能把天歌还给我,径直说。” 皇后一双锐利的凤眸微眯,轻蔑道: “我能指望着你这玩意儿把天下拱手相让不成?我要的,就只是楚天歌这个人。” “皇后。” 李云临齿间咬出这两个字,“这般公然抢人,是否欺人太甚。” 皇后呵呵一笑,“究竟是谁跑到了重华宫,威逼烬宵的女人跟你走?这过去才四个月,你就忘了是谁先欺人太甚了?” 李云临微抬下巴,眼中冷冽。 “我与天歌相爱五年,她十五岁就与我有了婚约。是五弟冒犯了我的女人。此事,我还未同五弟计较。” 皇后胳膊衬着凤椅宽大的扶手,饶有意味的看着他。 “你说这些我听不进去。有本事,你就带兵围了我凤仪宫,把刀架我脖子上,再问我能不能把人给你。” 李云临倒是想这么做,可父皇崩逝在即,他岂能落个兵逼嫡母的垢名。 他怒视了皇后半晌,冷冷道:“你最好善待她。” 皇后哂笑,“你是说她的身孕?不善待又怎样?” 李云临愣了愣,忽而想到了什么,不禁弯了眉眼,笑出声来。 皇后脸色一滞,“你笑什么?” 李云临道:“谈不妥,那就待来日再兵刃相见,我很期待你们如何名不正言不顺的谋朝篡位。” 他不再多言,阔步而出。 皇后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扭头问芳嬷嬷,“我要动他的孩子,他笑什么?” 芳嬷嬷摇了摇头,“许是太子不在意这个孩子,毕竟他后院里头,还有个良娣也大着肚子呢。” 皇后“呸”了一声,“人渣!嬷嬷你说,他那里比得上我们烬霄了?” “太子怎配与五殿下相比。” 芳嬷嬷由衷道。 - 李烬宵踹开了凤仪宫大大小小每一间屋门,宫人们在后跟了一堆。 “殿下,您消消气……” 到了一件杂货屋前,门口两个突兀的侍卫利索的跪了下来,却不肯让步。 “滚开!” 侍卫自知拦不住,只能劝道:“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奴才不敢违背啊!” 李烬宵握住这位侍卫的肩膀,侍卫自觉随着他的动作起身,再被甩到一边。 一脚踹开了门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下。 久未动用的屋子中积了层厚厚的灰,而地上一身红衣的女子昏迷着,手腕处戴了个铁锁枷,连着臂弯粗的铁链,另一端则牢牢的生在地上。 她似乎不知处境,安详的睡着。 李烬宵跪坐在地上把她捞起来搂进怀中,小心的捧起她被重铁链束缚的手腕。 “钥匙在哪,给她打开!” 侍卫战战兢兢道:“殿下,钥匙在皇后娘娘那里。” “叫她过来!” “是!” 李烬宵被满屋子的灰尘刺激到,掩了口鼻咳嗽了几声。 躺在他臂弯中女子乌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懵了片刻,确认她是在谁的怀中后一耳光拍了过去。 她从这怀中起身,一提手,便发现手腕上带了个什么东西。 有病!居然把她这样拴起来。 “你要干什么,五殿下?” 李烬宵脸上火辣辣的疼,毕竟是母后干的事,他自知理亏,愧疚道:“我会尽快给你打开锁链的。” 楚天歌有些恼的用力挣了下,沉重铁链拖地,手腕被铁枷搁得生疼。 突然她愣了愣,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她眼前晃过一个画面,她的手腕,脚倮因挣扎而伤痕累累,却仍被牢牢的拴着…… 很快这个画面散成了碎片,再凝不起连贯的场景。 她有些头痛的瞪着李烬宵。 “五殿下,原以为你是好人,看来我错了。” 灰尘随着她拽动铁链飞扬的厉害,李烬宵百口莫辩,边咳边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楚天歌恼道。 第六十三章 人间重晚晴三 皇后不慌不忙的赶来,“本宫干的,与烬宵无关。” 李烬宵对这个母亲越发的无奈。 “您到底要做什么?给她解开。” “她是妖物,不拴起来怎么行。”皇后理所当然的说。 李烬宵深吸了口凉气。 “儿臣也是个妖物,母后要拴就拴儿臣。” 皇后一惊,慌忙捂住他的嘴,“瞎说八道什么,给没脑子的宫人听去了怎么办?” “钥匙。” 李烬宵看着她的眼神很失望。 皇后眼帘一挑,芳嬷嬷立刻把门口的宫人轰开了去,关上了门。 “烬宵,你别死心眼,我又不杀了她。”皇后语重心长的说。 看到现在的楚天歌也算明白了,她还真冤枉了五皇子,这事都是他娘的责任。 这个皇后真是没完没了了。 “皇后娘娘,您就算要囚禁我,也没必要弄个大铁链?这环境也太差了,我有身孕……” 皇后打断了她的话,“管你肚子里有什么,又不是我孙子。我是关你,不是养你,谈什么环境。” 楚天歌哑口无言,她竟然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 李烬宵咳嗽不止,“母后,您要儿臣的命?” 皇后才想起来烬宵从小闻不得浓尘,会咳上好久,赶紧把他往外推。 “你出去,我们女人的事不要管。” 李烬宵杵在那儿跟生了根似的,任凭她怎么推雷打不动,“放了天歌儿臣就出去。” 皇后沉下脸来。 “确定不走?” “不走。” 皇后翻了个白眼,“早晚把我气死。” 她叹了口长气,高声道:“来人,把这的灰尘抹干净!” 门口的芳嬷嬷听到吩咐,赶紧招呼宫人动手打扫。 扫帚一扬,李烬宵抬手背轻掩了嘴,咳得更厉害了。 楚天歌动了恻隐之心,“要不你先出去……” “无事。” 李烬宵看向她手腕有些不忍,“我母后最近心情不太好,做事过分了。” 皇后听着不乐意,“怎么过分了,我打她了还是伤她了?” “儿臣现在不想跟母后说话。” 李烬宵避开了目光,不再正视她。 “我还不想跟你说话呢。” 皇后瞥 了他一眼,走到门外低声吩咐,“把人看好了,跑了你们就没命了。” 宫人们搬出了不少杂物,好好一个杂货间,搬得越来越空。 “椅子就别搬了,擦干净留下。” 楚天歌寻思着地上凉,她站累了总不能老坐地上,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要照顾呢。 李烬宵道:“都搬出去,再搬干净的桌椅来。” 凤仪宫的宫人办事效率很高,很快桌子椅子都搬来了,甚至还有瓜果糕点和热茶。 楚天歌终于能坐一会儿,这大粗链子拖得她胳膊疼。 她肚子也饿了,不争气的拿起敌人的糕点就吃,顺便观赏宫女们趴地上角角落落的抹了一遍。 一顿忙碌之后,屋子里终于趋于一尘不染,她很满意的对李烬宵说:“五殿下,谢了,你忙去。” “没什么可忙的……让你受委屈了。”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能有什么可忙的事呢? 楚天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事儿,我真不怨你。” 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你劝劝皇后,用我真威胁不了太子的。” 李烬霄嘴角有些僵,“母后说她并不是要威胁李云临……” 楚天歌并不信。 “不是为了威胁太子,难道是为了你啊?我这也太扯了。” 皇后的确没打算用她威胁李云临,毕竟李云临曾为了太子之位让天歌受了那么多苦,他根本就不是个人,又怎会为了她妥协。 这般荒唐的过分之举,就只是为了儿子的惦念而已。 李烬霄清楚其中缘由,又尬又愧,不由得红了耳根,他这个母后真的是没话说了。 楚天歌叹了口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五殿下,你母后都是为你做打算。” 李烬霄听一次“五殿下”心里就难受一次。 他实在忍不住了,深深看着她道:“你不必故意与我这样生疏。” 楚天歌一愣。 “我们熟过吗?五殿下,没有……” 李烬霄没从她双眼中看到任何的不自然,终于低垂了目光,喉咙像是被掐住了,声音有些嘶哑。 “所以……当初就只是为了报复他?” 楚天歌疑惑的拧起眉头,如何也想不到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报复谁?” 强烈 的涩意拥上心头,李烬霄拿过一个苹果,用刀削起来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既然如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天歌,还是要谢谢你给过我一个梦。” 楚天歌懵懵的看着他一刀一块苹果皮,把一只好好的苹果削得坑坑洼洼。 她于心不忍的伸出手,“我来削。” “不必。” 他平平淡淡的拒绝了。 待李烬霄把瘦了一大圈棱角分明的苹果递过来,楚天歌很给面子啃了一口,夸道:“削得真好……吃。” 李烬霄注意她另一只手腕已被铁枷磨出了红印,拿过她的手查看。 楚天歌缩了回去,“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五殿下懂。” 她原也不是个特别讲究的女子,但这个男人一靠近,她就没来由的紧张,心跳得有些急促。 李烬霄的手尴尬的留在空中。 “我只是想看一下锁孔,好找个合适的锁匠来解开。” “不必白费功夫,我出不去凤仪宫的门。”楚天歌摇了摇头。 李烬霄坐了下来,“我会再劝劝母后的。” 楚天歌默了会儿,细细的看了看他的神色,的确看起来很真诚。 尤记得他最爱跟李云临过不去,那么现在这样对于她,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管为什么,总归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楚天歌那只自由的手抚上了微隆的小腹,问起她更在意的一件事。 “我的婢女杏儿是不是在皇后手中,你知道吗?” 皇后以杏儿的名字威逼她过来,可到现在影子都没见过半个,她只觉自己傻了。 李烬霄道:“与我母后无关,纵使你原谅了李云临,我对他还是信不过,所以将杏儿藏到了别处,她在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担心。” 楚天歌拧起了眉头。 “你信不过李云临,所以藏了杏儿?” “嗯。” 李烬霄没有察觉到哪儿异常,坦然的承认。 第六十四章 人间重晚晴四 李烬宵不知道的是,在他说他藏了杏儿之后,楚天歌已经在心里骂了他祖宗十八代。 楚天歌想着,果然没有一个好人。五皇子无非是想用杏儿威胁她,还什么信不过李云临,这话背后的意思藏得太深。 她淡定的笑了笑。 “那么麻烦五殿下好好照顾我家杏儿。” 李烬宵微微点头,“嗯。” 宫女还在不间断的往屋里堆东西,在墙边搭了张窄床,铺上了席,放了一只苏绣枕一条薄绸被。 这屋子越来越像样了。 当李烬宵看到宫女捧着熏艾草的香炉进来时,吩咐道:“这个拿出去。” 楚天歌疑惑道:“没这个蚊虫会很多。” “艾草活血化瘀,长期熏着会对你的孩子不利。” 李烬霄又补了句,“我看过一些医书。” 楚天歌想到她先前每晚都要熏艾,心有余悸的感叹李云临真是个粗心的,都有两个孩子了什么都不知道。 屋里东西也差不多了,宫女们看起来都忙完了,楚天歌说道:“五殿下请回。” 李烬宵实在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只能起身向外。 可这……杂货屋简简单单的木门,却怎么也拉扯不动。 “把门打开!” 门外的宫女恭谨道:“娘娘吩咐了不要给您开门,还请殿下见谅。” 李烬宵无语的转过身来,楚天歌平静的抿了口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就坐。” 尽管她语气淡的没有波澜,李烬霄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悦。 “我母后擅作主张,真的不是我的意思,” 楚天歌饶有意味的看着他,“是呢,五殿下清清白白,一切都是被迫的呢。” 李烬霄眸窒,“什么?” 楚天歌礼貌的笑了笑,“没什么,五殿下坐呀。” 李烬霄脑中嗡嗡作响,混乱的无法再好好去思考她说了什么,她语间的冷讽似一把刀刺进了心间,霎间鲜血淋漓。 他几乎无力站在她面前,甚至想踹开门离开,已证明自己从来没有勉强她的意思。 何必……何必这样看待他。 他坐了下来,解释道:“我母后因故人之死受了刺激,加之她不愿我孤苦一生 ,才会做了这样的错事。天歌,我不愿打扰你……” “五殿下见外了。” 楚天歌扬了扬戴着沉重铁枷的手腕,眼中隐隐透着讥笑和哀凉,“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打不打扰的。踏进凤仪宫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把命留在这里的准备,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 李烬霄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每个字叫他痛苦难当。 “我不会让你有事,你连李云临都能信,为何不信我。” 这话对于楚天歌来说简直莫名其妙。 就算李云临的的确确是个放浪形骸的渣男,可到底与她在一起那么些年,至今也没分开。 除了情谊上的不贞,其他地方,她真的对李云临没什么意见。 凭什么信了李云临,就得信他? 楚天歌定定的想了好一会儿。无论他到底为什么要拿捏着杏儿,他和皇后把她囚禁在这里究竟要做什么,眼下她都是板上鱼肉,任人刀俎。 她迟迟没有再说话。 李烬宵深深的看着她,开口道:“你知道赵国公的一双儿女,为何叫赵衡,赵青锦吗?” 这话锋转得太过突然,楚天歌有些明白不过来,“为什么?” “因为我母后的名字,是杨青蘅。” 皇后的名字谁人不知,赵青锦赵衡龙凤胎姐妹也是众所周知的。 这么说…… 楚天歌惊了惊,“他俩是皇后跟赵国公生的?” 李烬宵被口水呛了喉咙,咳嗽了一番,“不,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他们扯到一处说了呢?” 她睁着求知欲的大眼睛,好奇得看着李烬宵,生怕他刹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李烬宵本就没打算卖什么关子,继续说道:“赵国公从没有将他的爱意宣之于口,但我母后心里一直都是明白的。赵国公死后,我母后不想让我们走他们的老路。” “她说你像极了当年的她,识人不明,受其迫害,还倔强的不肯离开。最终苦了半生,大憾一场。她更不希望我像赵国公一样孤守一生……所以,她才这样偏激的把你囚在这里。” 楚天歌逐渐困惑,皇上对皇后的凉薄不是秘密,可自己怎么就像她了? 李烬宵的眼尾微红,“你说,如果重来一回,赵国公会不会执着强 硬一些,我母后会不会跟他走?” 楚天歌被问得有些懵,她明白这个人的言下之意,可在她看来,这是两回事。 “皇后被伤透了心,自然会后悔。但也不代表赵国公就一定是对的那个人。两个人从未在一起,自然觉得处处都是好的。” “我们……算不算在一起过?”李烬宵不确定的问道。 楚天歌沉了下眼帘,无语,“五殿下,你清醒吗?” 她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有这样的误会,她一点儿也想不明白,看他这么年轻也不想得了臆想症的模样。 李烬宵心头微窒,轻轻的叹了一声,“不清醒的是你,既然要回头,当初何必糟践自己。” 楚天歌的情绪越发绷不住了。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怎么合起来我就听不懂了呢?我怎么糟践自己了……” 她一急,肚子就有些发紧难受,单手捂上了小腹。 李烬宵见她脸色逐渐难看,连忙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认为你不该那么冲动……你别放在心上。” 楚天歌的怒气来得特别突然。 “你就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人话?!” 李烬宵越发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他闭上了嘴,嗓子里仍有些不适,清咳了几声。 楚天歌不知怎的,一股涩苦之味涌上喉头,又酸痛了鼻子,刺激得双眼泛红。 “杏儿,李云临,孩子,我一个都护不住,还要听皇后和你说这些不可理喻的话……” 李烬宵见她双眸中忍着泪受尽委屈的模样,心中方寸大乱。 想把她揽入怀中,告诉她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却自知再没有拥抱她资格。 “都护得住的,他们都会好好的,没有人动他们……真的。” 他努力表达自己的认真,总算她眼中的情绪渐渐隐去,又恢复成一片平静,似乎从未起过涟漪。 第六十五章 人间重晚晴五 睡地习惯了,突然一个人睡到了床上,李云临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他又躺回地上,侧身望着空荡荡的床,轻纱幔帐幽幽飘动,心中的孤寂也越晃越空。 属下汇报说李烬宵进了凤仪宫,入夜都没再出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能去干什么了,肯定是缠着天歌了。 想到此处,李云临就特别不踏实,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响:去凤仪宫,马上,把人要回来……一刻也不能等了。 如是想着,他穿好了衣服。 走到殿门外,微凉的夜风吹醒了他的冲动。 夜闯皇后宫殿,他怕是这个太子当腻了。 如今离九五至尊之位只一步之遥,一旦落人口舌失了权,今后更没有办法把天歌要回来了。 他深呼吸后停住了脚步,门口守夜的婢女恭谨道:“太子殿下要去别处吗?” 声音清甜之处与天歌很相似,他不由得的被吸引住了目光。 婢女的头微微低垂着。 他伸手,手指轻触她的下颔,令她抬头。 她眼睫纤长,鼻梁琼挺,一双美眸若含秋波,雪白的脸颊在夜光下如玉皎洁,这俏丽的容貌果然没令他失望。 李云临眼角微扬,“你叫什么名字?” “碧玉。” “进来伺候。” 她自然而然地跟着李云临进了寝殿。 碧玉面对着他,一双玉臂环住了他的腰,替他解腰封。 他低头,轻咬着她的耳垂说:“谁安排你来的,皇后,还是皇上?” 这样会勾人的一个小妖精,声音又与天歌相像,俨然是踩着他的喜好来的。 碧玉一怔,双膝欲软到地上,却被他抓住了双臂,制止了她要跪下的动作。 “太子殿下,我……” “嘘。” 李云临一根手指竖到了她唇边,另一只手则轻轻一拉她的衣带,“好好想想怎么回答,办完正事再告诉我。” 浅粉色的衣物滑落在地。 他将褪去了外衣的女子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 碧玉原是受了不少教习,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可被太子方才那种叩问,搅慌了心神,又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不由得僵了身子。 “放开些,我喜欢 听你的声音。” 他温柔的搂她在怀中,在她耳边说道:“说你爱我。” “殿下,我爱你……”她努力的撒娇。 “不对,不是这样。” “我爱你……”她尽力的妩媚。 明明声音那么像,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李云临有些恼了,不耐烦的推开了她。 天歌说这话的时候是青涩的,暖阳阳的,轻易就能让他像吃了糖一样甜蜜。 终究无人能替她。 他烦躁得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心里的寂寞越发不能排解。 - 殿外被视若空气的三个婢女,眼见着殿门关上,个个都瞪直了眼。 “松月姑娘去皇后那儿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今晚回不来了,不然太子怎么会……” “这万一要是回来了,撞见了,怎么办?” “那估计碧玉得完。” 环环听着她们小声议论不休,咬了下唇,她担心了一整天,万万没想到太子在这时候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她一直以为太子是爱那个姑娘的,可现在,她也有些不明白了。 - 漫长的这一天,楚天歌见识到了皇后的奇葩。 晚膳时候虽然送来了丰盛的饭菜,却只有一双筷子,一只饭碗。 李烬宵扶额道:“你先吃,我吃你剩下的。” 楚天歌几乎没法直视这对母子。 “你是皇后亲生的吗,这到底是在为难我,还是为难你?” 李烬宵已惭愧到不能面对她,“可能跟我过不去。” 更过分的是更衣解手的问题。 李烬宵趁着宫人送恭桶来,推开宫人冲出这道门。 接着,又被皇后的死士架着肩膀扔了进来。 崩溃就来得这么突然。 而现在,夜已深,屋里只有一张窄床,楚天歌为了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好,也不可能把床让给李烬宵的。 幸亏正值盛夏,地上也凉不到哪儿去。李烬霄坐在地上靠着墙,就只能这么睡了。 床上的女子安安静静的朝里侧躺,许久都没动静,不知是否入了梦。 李烬宵看着她的清纤背影,惭愧至极,却又暗暗欣喜还能与她这样的独处。 他忘不了四个月前的那一夜的软玉温香,花开于怀,在那方潋滟的罗帐天地里,她明明愿意与他相依缠绵 到天荒地老。 在她眉眼间醉人酡色中,他甚至以为天歌心里有了他,是有他的。 可再相见,却形同陌路,在她口中已是“毫无关系”,“从未在一起”。 她的心完完全全的回去了李云临那里,恨不得与他切割得干干净净的。 除了成全,还能做什么。 天歌睡熟了翻过身来,沉重的铁珈随着她手臂无意识的挥舞,眼见着就要落在她小腹上,李烬宵冲过去捧住了她的手腕,拦住了这下重击。 她睡得深沉,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李烬宵心有余悸,轻轻的捧着她的手腕放在她身侧,却再也不敢离开。 - 从上个月开始楚天歌的胃口就出奇的好,食量也很大,天还未亮,她就饿醒了。 迷迷糊糊的拽不住手臂,她定睛一看,被手腕上的情形晃到了眼。 趴在她床头睡着的男人,他两只手的手指伸进了她腕上铁珈中,握住了她的细腕。 所以她这一夜都未因手腕磕到铁珈而疼痛,而他的手指却因强行塞进这样的窄缝中,磨出了绯红的深印。 楚天歌一边默默感叹着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边捏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小心抽离了出去。 他被挤压的手指竟如同受过刑一般青紫得厉害。 李烬宵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朦胧的雾色渐渐散去。 楚天歌的心被揪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开口: “我饿了。” 李烬霄柔声问:“想吃什么?” “没毒都行。”她的要求很简单。 李烬霄伸了伸僵硬的身子。 “金丝燕窝,薏苡粥,翠玉豆糕,或者莲叶羹,你早膳换来换去也就这几样。我母后小厨房做的燕窝薏米汤还不错,试试吗,是你喜欢的那种不太腻的。” 楚天歌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李烬霄顿了顿,“为什么不知道?” 一起在宫外呆了半月左右,她在重华宫中也住了不少时日,日日用膳都在一起,如何能不知道她早膳那点喜好? 大热天的,楚天歌打了个哆嗦,“五殿下了解的真够多啊……” 李烬霄越来越觉得哪儿不对劲,困惑的目光在她脸上探究不去。 楚天歌被看的有些不适,催道:“不是说燕窝薏米粥吗,你快跟人说呀。” 门外有宫人守着随时待候,听了李烬霄的吩吩咐麻溜的去执行。 楚天歌起身,把床让给他,“你睡会儿。” 李烬霄毫不客气的躺上了还留有她余温的床,现在不能逞强,毕竟晚上还能照顾她。 而楚天歌的目光一直锁在他放在胸前受伤的手指上。 这个人……她越来越不明白了。 第六十六章 人间重晚晴六 “不是三个月吗?” “娘娘,三个月和四个月相差极大,这绝对是有四个月啦。” 皇后未把这月份太放在心上,“四个月了胎像已稳,用迷情药应当也无碍?” 太医老脸一红,道:“难得一次无碍。” - 每顿饭都是一只碗一双筷,每回都让他吃剩下的,楚天歌也有些过意不去。 “这次你先来。” 李烬霄婉拒而她坚持了两回以后,他终于端起了碗筷。 吃了几口之后,他的脸突然绯红了一片,颤着手放下了筷子,看向她的目光逐渐迷离。 楚天歌被他看得有些疑惑,“干什么呀,吃够了吗?” 她拿起筷子换了个头,正欲下嘴,李烬霄握住了她的手腕,“别,别吃……” 楚天歌意识到了异常,烫手似的扔掉了手中筷子,关切的查看他的情况。 “你没事?有毒吗?” 李烬霄眼尾红透了,不受控制的拥住了她,头像鸵鸟一般深深埋入她的脖肩处。 “我可能快死了,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紧紧相贴的胸膛间有小东西砰砰跳得厉害,楚天歌不敢动弹。 “是迷情药?” 他没有回答,脸在她肩上摩挲了下。 听说迷情药得不到发泄会出人命,楚天歌吓得红了眼,直觉自己这下子是完了,干脆闭上眼听天由命。 可李烬霄没有下一步动作,只紧紧抱着她,呼吸急粗的厉害。 “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的方寸之地。 “你不用死,”楚天歌豁了出去,说道,“不是有我吗。”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要这个男人死,清白固然重要,但远远比不上鲜活的一条命。 “嗯?” 他的声音漂浮着,有药物的作用,也有他的不敢确信。 楚天歌压低了声音:“别磨蹭了,要我。” 李烬霄本就在崩溃的边缘,燥热难忍,这话一入耳,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附上了她的唇辦,拥吻到了床边,她的柔软香甜是毒药,叫人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把她放在床上的那一刻,李烬霄看到她紧闭的眼 角滑下了泪。 他被这晶莹的眼泪怔痛了心,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起身离开了她。 楚天歌身上一轻,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李烬霄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坐到了墙角地上,紧紧抱着自己发颤的身躯。 “你……” “别过来。” 他急切的制止了她的脚步,重复道:“别过来,离我远点。” 楚天歌不知该怎么劝他,“万一你死了,皇后不会放过我,甚至会迁怒杏儿。” 李烬霄抬起血丝遍布的双眸望着她。所以她明明那么不情愿,还是愿意牺牲。 “我母后不会,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他努力的舒展着痛苦的脸色,想让她相信自己。 楚天歌急了。 “我不要你死,这个理由够吗?!” 李烬霄傻了片刻。 楚天歌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不想你死,我想救你。” 李烬霄绽出了浅浅笑意。 “可是我不想你哭,这让我很讨厌自己。” 楚天歌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蒙上了一层雾。 “我哭不是觉得委屈,我……我心里难受,说不上来为什么。” 李烬霄虚弱道:“因为你善良。” 楚天歌向他伸出了手,“起来,听话。” 她不明白这样豁出去的荒唐是为何,可能如他所说,就是善良。 “你会觉得愧对李云临,他会介意……” 楚天歌苦笑,“他并没有为我忠贞,我不必考虑他。” 捆绑着彼此的只是多年的情谊,和李云临的不肯放手,还有这个孩子。 李烬宵意外的缩了下眼眸。 越来越不明白她了。 - 李云临听闻皇后召了太医,立马把这个太医寻来一问。 “皇后身体有恙?” 太医恭谨道:“回禀殿下,皇后无恙,只是让微臣去给一个有身孕的姑娘把脉。” 李云临端着茶,微眯了下眼,“然后呢?用了什么药?” 他不知道皇后究竟有何打算,很有可能给天歌落子汤,也很有可能准备让她生下来后,拿孩子要挟自己。 只是这孩子根本要挟不了他。 落子汤的话,反而甚合他心意。 太医道:“那位姑娘胎像稳健,娘娘就命微臣拿了些迷情药。” 皇后特地交代了他,或太子 问起,如实禀告。 李云临一愣,手劲不稳,茶杯在手中抖了抖,溅开了些许。 “迷情药?!” 太医被他的反应慌了慌,“殿下,不妥吗?” 李云临摆了摆手,示意太医出去。 他则没等到太医踏出殿门,就怒不可遏的将茶杯砸掷在地上。 - 皇后心情格外愉悦,亲自在园中修剪着花圃。 李云临未等通传,毫无规矩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怎么?”皇后挑了下眉梢。 李云临冷冷道:“君子不夺人妻,皇后与五弟私囚我的女人,是不是有悖伦德。” 皇后掩嘴轻轻一笑。 “你有本事昭告天下她楚天歌是你的妻子,本宫就承认是你的女人。” 李云临哼道:“我给不了的名分,难道五弟给得了吗?” “太子操心得太多了,”皇后笑着说,“什么都想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李云临近了一步,芳嬷嬷立马挡在了皇后身前。 他狭长漆黑的双眸中透着森冷杀意。 “马上把人交出来,否则他日我定让李烬宵不得好死。” 皇后脸色一沉,眸中兀生寒芒。 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让她的烬宵不得好死。但凡有,这个人就该死。 她冷笑了声,“你爹动不了本宫和烬宵,你登了基就能动了?谁给你的自信。” “父皇并非动不了。” 李云临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楚氏都灭了,杨氏只待来日。” 皇后道:“来日如何未可知呢。” 李云临恨不得踹开芳嬷嬷,把手掐到皇后的脖子上,逼她立刻马上把人交出来。 更恨不得捏断她的脖子,她竟然敢给天歌下那种药,一想到天歌与李烬宵做那种事,他浑身每一寸骨和血都被怒火点燃了。 “你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她会怨毒了李烬宵。” “怎么会呢,”皇后眼帘微动,漫不经心道,“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做夫妻了,何须你操心。” 李云临心里一痛,再没法劝自己理智。 “给我搜宫!” 第六十七章 盈手赠皎月 御林军统领得令,稍稍迟疑后应下,“是。” 什么理智,什么大局,李云临通通抛在了脑后,他受不了了。 宁可用蛮力把她夺回去,之后再来对付这个冒犯皇后的事。 皇后静观百余兵卫冲进了凤仪宫,镇定自若的继续拿起刀剪修花圃。 人多,这凤仪宫搜一下也就晃眼间的事,很快,统领禀道:“太子殿下,没有搜到人。” 李云临顿了顿,“去搜重华宫。” 兵卫欲跟着他而出,皇后朗朗笑了几声,“太子刚得了御林军的调度权,就如此率性而为,真叫人意外啊。” 李云临一怔,这才察觉到哪儿不对劲,回过头来。 皇后坦言道:“她自己要出宫的,烬宵就带她走了,这会儿早就出了宫门。” 李云临双眸震颤,“不可能!” 她明明忘了一切,纵使对他很失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接受了李烬宵,还跟他出宫……难道她想起来了? 皇后轻笑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她人被囚着,你怎么有心思当夜寻欢作乐?你自己说,她还愿意见你吗?” 如一道雷劈僵了李云临的身子。 他胸口像猛吃了一拳,震碎了心脏,无数的涩痛不受控制的上涌,浓烈的咸腥喷出了喉腔。 星星点点的红落了一地。 “可是,可是后来我没有……” 说给别人听有什么用,失去的恐慌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踉跄急着向外而去。 - 起初楚天歌奇怪着怎么突然皇后愿意放她了,然后在凤仪宫中,她听到碧玉绘声绘色的讲了昨晚那些不可描述的事。 说真的,没有太过意外,毕竟早已对他没了忠贞不渝的期望。 只是多少不太明白,为何会在她落困的当日这样按耐不住。 然后皇后问她:“还回端木宫吗?” 回去做什么呢,去妨碍李云临的发挥吗。 楚天歌道:“我想离宫。” 她哪儿都不想呆,只想出宫去,去看一眼楚氏被封的府邸,再去乱葬岗和爹娘告个别,就离开这个地方。 天大地大,哪儿都好,最好还能有一笔银两。 皇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允了她出宫的要求 ,然而,她让李烬宵跟着一起走。 宽大的车厢中,楚天歌有些无法直视他那条锦衣下缠着绷带的手臂。 都准备好发生些不可描述的事了,他居然砸破了碗,用破口给自己深深划了一道。 本来该是李烬宵欠她人情的事,这么一折腾,她居然心里挺不好受的,好像自己欠了他似的。 “你还好吗?”他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安静。 楚天歌看了看自己有些青肿的手腕,“还行。”拿火烤一下就完事了。 李烬宵眼神复杂的闪烁了下,俨然他不是在问这个。 楚天歌反应过来,“你说碧玉的事?” 她扬了扬手腕,“还没这个痛呢。” 李烬宵眸色深了深,“天歌,我看不懂你。” “我也看不懂你。”她说。 这也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得有点钱,有了钱她才能甩脱这个人,然后找个踏实的地方独自稳妥的生娃养娃。 什么人都不想信,男人终究没一个好东西,受够了。 楚天歌忍不住多瞟了几眼他的衣襟和袖口,还有他腰间明晃晃的金线穿绣钱袋子。 出了金陵城天色渐暗,楚天歌提出了建议,“让随从们都回去,人太多过于招摇,我们两个人就挺好的。” 两个人就挺好的…… 李烬宵欣喜的立刻遣散了随从,甚至连马车就让他们带回去了。 让他更受宠若惊的是,楚天歌居然向掌柜的提出开一间房。 只开一间房! 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又向掌柜的要了一床铺盖。 李烬宵心中欢快的小火苗瞬间熄灭,“开两间房,都不用睡地上。” 楚天歌道:“地上凉快,咱们的银两要省着花。” 在地上铺好席子后,楚天歌抢着帮他宽衣解带。 李烬宵感受到那双手在腰间摩挲,红了耳根,拿住了她的手腕,“不必。” “别见外,你身份尊贵习惯了被人伺候。” 她说话格外恭谨,目光却在他腰间的钱袋子上流连不去,生怕他把脱下来的衣服藏在被褥里,她半夜不好下手。 李烬宵拒绝道:“你也是高门闺秀,何时伺候过人。” 楚天歌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我住过天牢,上过刑场,还被用铁珈锁起来过。这世间早 已没了楚氏这道高门,也没了我楚天歌的立足之地。” 李烬宵心头一痛,把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会有你的立足之地,无论我和李云临谁能坐上帝位,你都会有一条好走的路。” 楚天歌无语,“你们谁当皇帝,关我什么事?” 她跟谁都不想再有瓜葛。 李烬宵愣了愣,眸光黯淡下来。 “好了,早点睡。” 楚天歌把他的衣服挂在了架上,自己钻进了地上薄被中。 她拼命的提醒自己不要睡着,可实在撑不住了闭上了眼……耳边却突然浮现白日里碧玉红着脸说给皇后听的那些话。 “太子昨夜里突然出了寝殿的门,选中了婢女,让婢女进去伺候。婢女替太子宽衣时,他脱了婢女的衣服,将婢女抱到了床上,还让婢女一遍遍的说我爱你……” 楚天歌惊惧的睁开眼睛。 皇后好手段,特地让碧玉描绘得如此清晰,就是为了戳痛她。 说一点都不难受,那都是假的。 李烬霄睡眠一向很浅,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地上的女子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到衣架旁摸了一番,然后他听到银票纸张的声音…… 直到房门被轻轻的拉开,他开口道:“大半夜出去不安全,要走等天亮。” 楚天歌一怔,心惊肉跳的关上了门。 “我,我只是想出去买点东西……” 说完她就想锤自己,大半夜的哪来的店铺让她买东西。 李烬霄坐起身静静的看着她,眉心微蹙。 “你决定了要一个人走?” 楚天歌原本以为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现在他眼中的痛彻,却像是可以成全她。 她不再否认,坦言道:“是。我想着先借用你的钱,今后有机会再还你……” 李烬霄艰难的点了点头,下床穿靴走到她面前,“我不在你身边,你得有护着自己的能力,我帮你把那东西取出来。” 什么东西? 楚天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低头双唇附在了她唇辦上。 桥烟雨说 后天上架,首订的成绩对我来说很重要,会万更,希望大家支持! 第六十八章 玉牌 她下意识的要推开,却发现一股微凉的灵气从口中缓缓蔓延至腹内,绞住了腹腔中的什么东西,然后慢慢的牵引向上。 随着微微的不适,一颗圆润冰凉之物跃出了喉咙。 李烬霄离了她的唇,口中叼了颗雪白的丹丸。 “什么东西?” 楚天歌顾不上被强吻的恼羞,她要惊讶的事太多了。 李烬宵居然有灵力,还有这玩意儿时候吃下去的?怎么会在她肚子里? 伤不伤孩子啊? 李烬霄把它捏在指中一用力,它瞬间成了粉碎的晶莹,慢慢的消散在屋中。 楚天歌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渐渐涌出丹田,缓缓的盈满周身,整个人越来越舒服。 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因为身孕才没了那股怪异的力量,而是因为这颗小珠子。 “你什么时候给我吃下去的?” 听言,李烬霄急剧咳嗽了一番。 “我?” 楚天歌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可到底什么时候做的呢,趁她半夜睡着的时候? 李烬霄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声音发颤。 “你是不是疯了?” 这种东西入腹禁锢灵力,势必如扒皮抽筋般痛苦,她如何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 楚天歌双眸缩了缩,“不是你?” 李烬宵气得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 她嘀咕着坐了下来,这丹丸离体之后整个人舒适有劲了许多,但这东西的来路着实困扰了她。 李烬宵坐在她身旁,有点儿不高兴。 “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怀疑李云临?” 就算这东西真的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去的,可李云临有前科,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正常也该怀疑他。 楚天歌摇头,“他虽然滥情滥性,但不会这样对我的。” 李烬宵哑口无言,仿佛吃了几斤莲子,嘴里苦得没话说。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了,她似乎忘了李云临对她做过什么。从地窖中出来之时,她一双手腕和脚裸伤痕累累的,谁见了不是触目惊心。 她曾是那么坚定的告诉他一定要做皇帝……她心里应当是清楚的,争储这事你死我活,她是要他做活下 去的那个人。 可现在她似乎都忘了,忘了李云临曾给她彻骨的伤害,也忘了他们之间早已有了礼法之外的纠葛。 对,忘了。 李烬宵突然想起来失忆的杏儿,若李云临有本事让杏儿忘记一切,那么如果…… “天歌,你还记得春猎时,李云临拿出的那几车俘虏吗?” 楚天歌顺着说道:“你说的是哪一年?” 李烬宵屏住了呼吸,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今年春。” 楚天歌无语:“我从去年冬日就成了罪臣之女,如何还能参与今年的春猎。” 李烬宵心中一痛。 她不像是在说笑,她真的忘了一部分事。 那个畜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李云临欺瞒你的,远不止那些风花雪月的脏事,你会怎样?” 楚天歌的表情稍稍凝滞,缓缓后,她释然的说:“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决定离开他了。” “那……楚氏事变后,你怎么离的邢场,之后做了什么?” 楚天歌道:“我晕过去了,一晕数月。” 李烬宵提醒道:“你身首异处都能活下来,怎么会平白晕上几个月。” 李云临居然用“晕过去了”这么好的理由来填补她记忆的空白。 也是,那几个月她都没用自己的身份示外人,几乎不会有破绽。 楚天歌仔细想了想,但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就是晕了。 “再睡会儿,天亮一起吃了早膳再分道扬镳。”她也有些困了。 很快,阳光照进厢房的时候,楚天歌高高兴兴的醒了。 李烬宵将银票全部塞给她之前,犹豫了下。 楚天歌心都慌了,赶紧承诺道:“以后会还的。” 李烬宵顿了顿,连同钱袋子都给了她。 楚天歌松了口气,掏出一掂银子塞到他手中,“从这儿回金陵城有半日路程呢,你自己得留着点。” 然后她迫不及待的打开厢房的门,准备拥抱新的一切,外面的呼吸都是甜的。 李烬霄一鼓作气的急声说道: “那几个月你没有昏迷,许多时日你都跟我在一起……因为他伤害你的,远比你知道的多。而且我们……我们行过了周公之礼。” 楚天歌一怔,脸色有些青。 “最近得了臆想症的人可真多啊。” 裴雪霁,皇后,五皇子,一个个的,真是莫名其妙,说的话都十分可笑。 她完全不信,踏出了厢房的门,李烬宵杵了一会儿,阔步上去,拿出一块小玉牌递给她。 “杨氏官戚遍布天下,无论我活着与否,他们都会给我几分薄面。你遇到难事,可拿着这个求援。” 楚天歌推脱道:“不必。” 她自认不会遇到什么难事,拿人钱财已经欠了人情了,不想再欠更多。 李烬宵塞到了她手中,没等她再拒绝便回头进了厢房,关上了门。 玉牌后刻着“乾元朝五皇子李烬宵令”几个小字,她指肚摩挲过他的名字,不由得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失神了片刻。 这是除了印鉴外唯一象征着他身份的东西,若她有一分坏心思,便可携着这东西违法纪,祸朝纲,害得他万劫不复。 为何要这样相信她?真是个傻子。 楚天歌小心的把它收好了,下楼踏出了客栈的大门。 - 酒楼中。 关于自己的谣言她听得太多了,依然不能次次都忍过去。 “我说,你们亲眼看到楚天歌烧城了?亲眼看到她杀人了?不能因为人家死而复生,就扣那么多罪责上去。” 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干过那些事,分明啥也没意识的晕过去了。 旁有一人转过身来看她,“金陵城那般重创,无数人都看到了,还能有假?” “就是假的。” 楚天歌义正严辞的说道。她自己做没做过还不清楚嘛。 那位公子哼笑了声,“稀奇了,竟还有替那妖女说话的。” 酒楼中所有的目光都向她投来。 有人劝道:“赵公子,夏虫不可语冰,和一个女子有什么好说的。” 还有人道:“我听人说越好看的姑娘越蠢笨,看来是真的。” 此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声,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感叹。 “不过这姑娘的确好看。” “女子嘛,有没有脑子不重要,把脸长好了就行了!” 楚天歌这口气憋得眼红,重重一放杯子就准备起身走人。 “站住。” 随着赵公子的这一声,他的两位侍从立刻拦住了她。 赵公子走到她面前,用扇子抵着她的下巴,令她抬头。 霎间,他的眸中有花开时惊艳。 “姑娘果真生的好看,可否告知芳名?” 她不悦得推开扇子,冷淡道:“楚天歌。” 桥烟雨说 明天上架啦~ 明天中午万更,希望大家支持! 明天的章节中,从来没有耍过心眼的老五一顿操作,就让天歌看清了李云临的为人,并开始相信老五的话。 所以今天的他并不是放弃了,而是得找个很好的契机。 第六十九章 赵妍 赵公子一愣,随即道:“姑娘真会说笑。” 楚天歌无语。 “让开。” 这整个酒楼的人都往这里看着,若这样让人走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公子笑着说:“方才我可没有跟姑娘顶嘴的意思,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还愿坐下喝杯酒,我来请。” “不愿。” 她冷淡的回绝了,就势打算绕过他走。 赵公子微眯了下眼,随从立刻再次拦住了楚天歌的去路。 “姑娘,我们赵公子是现任菇城太守的嫡长子,已故赵国公的侄子,能与赵公子喝酒是您的福份。” 楚天歌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个身份在清河城里是能横着走了。 可是这福分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让开。”她重复道,口气更冷了些。 赵公子的脸色难看了些,戏虐道:“上一个拒绝本公子的姑娘,如今在哪儿来着?” 随从立马心领神会。 “在妓院里呢,当初装得清高,如今是千人尝万人枕的荡妇了!” 赵公子轻佻道:“若是良家女子,又怎会孤身在酒楼呢?” 楚天歌避开了他的手,挺了挺肚子讪笑。 “看到没,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个孩子呢。” 赵公子这才看到她小腹微微隆起,可大多数女子的腰身也就这样,细如柳的能有几个? 小脸生的如此便足够勾人了。 他笑着伸臂揽住了楚天歌。 “姑娘的意思是吃撑了,咱们别处玩去,去泛舟还是听曲儿,” 楚天歌怀疑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正考虑着是在这里揍他,还是出去人少的地方的再揍他,一个女子挤开了赵某的随从,冲着他嫣然一笑。 “这位姑娘是?” 赵公子瞥了她一眼,“我的事不要管,赶紧滚蛋。” “可是父亲说如果哥哥再闹事,就要关上一个月的禁闭呢。” 这个女子似笑的天真无邪。 赵公子顿了顿,总算把手从楚天歌肩膀上放了下来。 他大步而出时,在那女子身边说了句,“一个下人生的贱种,管的事倒还挺多。” 那个女子脸色微变,却仍笑着目送赵公子离开,随即走到楚天歌面前。 “出城,他这个人一旦看上了哪个姑娘,势必不肯罢休的。” 楚天歌友善的看着她,“那你呢,你回去他能放过你?” 这位女子绽出了轻松的笑容,不以为然的说:“这种事我常干,放心,我父亲会护着我的,他不能怎么样。” 楚天歌心里浮生几分暖意,“谢了。” 她庆幸着这个女子来的及时,否则赵某的手就废了,非被她烧成熟蹄子不可。 - 她很认真的考虑了“出城”的意见,可她先前为了讲价,一口气付了十天的房钱。 现在掌柜的死活不肯退钱。 就算钱多也不能浪费,就这么住着。 - 很快,她再次遇到了这个女子。 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横冲直撞的驶过长街,楚天歌在嘈杂的人声鼎沸中,听到了车厢中女子微弱的挣扎声。 她身旁有一险些被撞倒的老妇人埋汰道:“赵太守也是个好官,怎么生出这样的公子,没事就爱闹事,差点撞死我了……” “这是赵公子的马车?”楚天歌问道。 “可不是嘛,他的马车回回都这样横冲直撞的,咱们菇城谁能不认识这个车啊。” 楚天歌回想起方才车厢里的异动,赶紧从旁买了匹马,上马扬鞭追去。 这辆马车一路到了山上。 赵妍被人从马车中拎了出来,一路拖行到悬崖边。 赵明朗薅住了她的头发,让她在悬崖边缘往下看。 万丈深渊,赵妍吓得脸色煞白,“哥哥,你不要这样!” “谁是你的哥哥。” 赵明朗狞笑着,“一口一个哥哥叫的真甜,父亲那里告状也是真勤快。嗯?” 赵妍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感觉随时到掉下去,一身冷汗眼泪止不住的掉。 “是父亲让我看着你的,以防你闯了大祸,不是我的主意啊!” “玩个女人能有什么大祸?” 赵明朗一耳光甩了过去,手劲一松,赵妍身子晃了晃,又被他拽住了衣襟。 赵妍头朝天,背悬空在崖边,被他拎在手中,惊恐得看着这个疯狂的哥哥。 突然一股火馅从崖底窜出,直冲向赵明朗的脸,他惊惧得退后了好几步,将赵妍甩到了一旁地上。 他再定睛一看,眼前又什么都没有,他一步一步的又挪到崖边往底下看,只有深不见底的深渊。 莫非是幻觉? 他再回头,看到一红衣女子扶起了赵妍。 “站住——” 赵明朗咧着笑容过去,玩世不恭的按住了红衣女子刚踏上马鞍的膝盖。 “姑娘,又见面了。” 楚天歌厌恶得看着这只放在她膝盖上的手,怒上心头。 下一刻,赵明朗尖叫着弹开这只手,捂着手又跳又叫,“什么玩意儿,这么烫!你膝上有什么东西?把裙子撩开我看看!” 楚天歌轻蔑的勾了勾嘴角,上马后把手递给了赵妍。 赵妍毫无犹豫的上了她的马。 行至幽静处,赵妍惊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问道:“你膝盖上有什么,怎么把我哥哥烫成了那样?” 楚天歌不知怎么回答,膝盖生了火烧了他的手心? “鬼知道他怎么了,遭报应了。” 赵妍被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后神色又逐渐凝重,“姑娘就把我放在这儿,你得离城了,等我哥哥反应过来会找你麻烦的。” “你呢?他对你再下手怎么办。”楚天歌一点儿也不放心。 赵妍故作轻松道:“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吓唬我了,杀人他不敢的。” 她下了马,郑重的对楚天歌说了声“谢谢”。 楚天歌看她转身离去,心里特别的不安稳,“等等!” “我跟你回去。” 赵妍惊愕道:“你不躲远点,还跟我回去?你不知道我哥哥是个色痞子吗,这菇城里头长得有点模样的,他都想糟蹋一下,他不是个人你知道不?” “你知道他不是个人,你还回去?” 赵妍愣了愣,眼中掠过愁色,“可那是我家,我不回去能去哪儿。” 楚天歌想了想,有了主意。 “去找赵衡呀,你是已故赵国公的侄女,那现在的宣平侯赵衡,是你的表哥,他会照应你的。” 第七十章 乱臣贼子一 赵妍摇了摇头,“是亲戚,但我父亲和赵国公只是表亲,且我是庶女,上不了台面的,也从未去过金陵城,没见过赵衡表哥,他不会照应我的。” “算了,人各有命,都只能听天由命。” 楚天歌吸了口凉气,她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固执,一旦想救一个人,就一定要救她。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其实在意赵府的名声对不对,所以你处处管着你哥哥。但你没有地位,只凭着父亲的庇护,是远远不够的。” 赵妍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她。 楚天歌继续道:“女子有地位,要么人有本事,要么就是出生好嫁的好。你窝在赵府中身为庶女,嫡母不会给你找个多好的夫婿。” 赵妍犹豫了下,眼中有了光芒。 “去金陵城,唯有赵衡能干涉你家中之事,守住赵太守清誉。” 楚天歌尽力了,再不答应她也没法子了。 赵妍想了想,说道:“我母亲早亡,可还有个丫鬟小绵,与我一起长大的。我走了她日子怕不好过。” 楚天歌深深叹息,这姑娘操的心还真够多,她怕是不肯走,可留在这赵府中,真指不定赵明朗会什么时候再次下手。 “我得带着她一起走。”赵妍道。 - 这么快,又回来了金陵城。 楚天歌并不抗拒回来,毕竟离开时没来得及回家去看看,也没能去乱葬岗祭奠一番,她早晚是要回来的。 她娴熟的带着赵妍直奔赵府门口,赵妍愣道:“你对赵府很熟悉。” “在金陵城长大的,自然熟悉赵府这样的门第在哪里。” 楚天歌眸中稍稍失神,她从前和李云临也常来赵府闲玩。 赵衡算是高门子弟中,鲜有的能与李云临和李烬宵都私交甚好的人,在赵衡的私宴中,两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他虽然已晋封侯位,仍惦念着这个住了多年的府邸,不肯搬迁。 赵妍鼓起勇气,叩开了侯府的大门。 远亲投奔已不是头一遭事,赵衡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给赵妍安排了住处。 “我会修书一封给你父亲,建议他好生管教赵明朗。你只管在这儿住着,秦管事会给你安排厢房,有特别的需要派人来跟我说。” “多谢表哥。”赵妍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赵衡的目光在楚天歌脸上停滞了下,“姑娘为何蒙着面。” “貌丑,恐惊到侯爷。”楚天歌捏尖了嗓子,生怕被他听出来是自己。 赵衡道:“貌丑者比比皆是,姑娘这般反而更引人注目。” 他说完不再等她回话,转身出了厅堂。 楚天歌侧首,看到赵妍的目光凝在赵衡离开的方向,眸中蒙了层异样的光芒。 “表哥他……真好看。” 楚天歌愣了愣,千言万语化作三个字,我的天。 她犹豫之下,还是告诉了赵妍,“赵衡是九公主看上的人。” 赵妍惊讶,“九公主,那个出生时天降祥瑞,有神女之称的九公主?” “嗯。”楚天歌点了点头。 小绵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正是因为她是神女,根本不能嫁人成亲,她必须要守身如玉,这个连我都知道。” “所以呀,你千万别打赵衡的主意,九公主要你的命,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楚天歌由衷道。 - 楚天歌找了个理由出门,走了两里路,环湖而建的太师府远远望去,依然是赫严庄穆。 原本想走正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侍卫。都查封那么久的府邸还派人守着做甚? 她只好绕了点路,翻墙而入。 院中的花木久未打理,已凋残一片。 楚天歌抬眼望去,处处积灰蒙尘,萧条不堪。亲眼看到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成了这样,心里尘封的痛苦喷涌而出。 水光模糊的视线中,她突然在廊下看到一排脚印。 有人来过? 她顺着脚印,一路到了楚氏祠堂。 她不敢想象被抄家之后的祠堂会怎么样,那些牌位是否还在。 转过朱廊,看清祠堂内的情景之后,她脑袋里懵了一下。 祠堂是完好的,一个身着清玉华服的男子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举着香拜了拜,插进了香炉中。 他笔挺的跪着良久,迟迟没有起身的打算。 楚天歌走到他身边,鼻头发酸,“你……怎么在这儿。” 李烬宵听到声音,身子僵了僵。 “你回金陵城了?” 楚天歌跪在了他身侧,有些哽咽,“我总要回家看看的。” 李烬宵红了耳根,未敢直视她,“我路过这儿,所以就进来打扰一下。” 楚宅在金陵城郊僻静之处,三面环湖,背靠青山,如何能碰巧路过,还带了焚香。 就连楚天歌自己仓皇之下,都没想到带支香来。 “谢谢你。”她心里面有一些暖风抚过,原本哀凉的心境缓和了许多。 两两跪着也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楚天歌开口道:“我闺房中藏了一些地契田产,如果没被抄走的话,我就能还你钱了。” 李烬宵咳了两声,“不要当着你家人的面说这些。” 楚天歌这才发现这上头还有她爹娘的牌位,比较新,看样子奉上没多久。 她侧首看向李烬宵,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他怎么会和皇后一起挟持杏儿呢? 突然一阵士兵特有的踏步声传来。 李烬宵脸色微变,扶她起身道:“你快躲起来。” 楚天歌环顾了一番,这祠堂中一眼便可望穿,根本无藏身之地,她只能仓促的躲在了门口。 很快,这群人到了祠堂门口。 一个低醇的声音传来,“看到了?乾元朝五皇子,竟然私闯被查封的宅邸,在佞臣祠堂焚香祭奠!” 楚天歌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身子一僵,彻凉的寒意腾上心头。 李烬霄低低的笑了声,“你对我的行踪倒是了解。” 李云临的声音很冷,还有些迫不及待。 “你身为皇子给罪恶昭昭的乱臣贼子奉香,岂非大逆不道!” “三哥,这是楚氏祠堂,你在这儿闹合适吗?” 李烬霄沉下了脸色。天歌听到他这样说话,该有多伤心。 李云临没理会他这话。 “平名百姓皆晓得唾弃佞臣,你却在这里不知所谓。明日我会当着百官的面禀明父皇你的所作所为,你自己向朝臣解释。” 他使了个眼色,御林军统领上前道:“五殿下,得罪了。” “滚开,我自己走。”李烬霄冷冷道。 第七十一章 乱臣贼子二 楚天歌一字一句的都听见了,身子似坠入了冰窖,冻得发疼。 这个人在她面前口口声声岳父岳母,在背后却称她楚家是乱臣贼子,罪恶昭昭,遭人唾弃…… 这儿是楚氏祠堂啊,他说这些话,就不怕她的列祖列宗听见吗? 楚天歌走了出来,面对着李云临春风得意的背影,幽幽道:“李云临,谁是乱臣贼子,谁又罪恶昭昭?” 李云临宛若被雷劈中了身子,整个人原地撕裂,呼吸心跳都停住了。 怎么会…… 其他人都转过头,看向这个不知从哪儿出来的蒙着面的女子,竟然还敢直呼太子名讳。 御林军统领呵斥道:“什么人?” 楚天歌鲜红的面纱微微飘动,一双潋滟的眼睛透着寒意。 “李云临,你说话!” 李云临的天塌了,把他压得七零八碎的。 分明打探到李烬宵是只身来的,怎么就…… 他无力的转过身来,不敢直视天歌的眼睛,整个人都散架了,声音也提不起劲来。 “张统领,毕竟五弟也是皇子,这种事还是私下解决了,不要闹得太大,你们先出去。” 张统领被这突然的转折惊到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殿下,确定吗?” “嗯,”李云临无力道:“先出去,在外面等我的吩咐。” “是。” 一群人迅速撤去,只剩他们三人在祠堂前。 楚天歌觉得此时的李云临就像一根刺,看一眼就能被扎穿了心。 她握住了李烬宵的手腕,“我们走。” 李烬霄见她主动来握住自己,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李云临拉住了楚天歌的臂弯,眼底渐红,声音略微嘶哑。 “我不想冒犯的,可我跟李烬宵势不两立,我急于抓他的把柄,所以我……” 楚天歌甩开了他的手,语气跟她的心一样凉。 “我求你别站在这里,脏了我这个罪恶昭昭佞臣之女的眼睛。” 她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昔日一起跪在祠堂里,他以她未来夫君,楚氏女婿的身份,信誓旦旦的说会待她好一世。 如今想来,是多么的可笑。 李云临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努力的为自己说话。 “天歌……祠堂本来要被烧毁,是我保下的,我……我不比他做得少。你不能因为我那些为了针对他的话,就给我判了死刑。” 楚天歌抬眸看他,淡淡道:“保下来,好等李烬宵有朝一日来自投罗网,是不是?李云临,你早就知道他的心思。” 她轻蔑的笑了笑,握着李烬宵的手腕大步往前走。 “不是,不是!” “你不能因为我一件错事,就否定我做过的所有事啊!” “我都是为了你,我对付李烬霄是为了顺利坐上那个位置,只有在那个位置我才能保护你,安心的在一起……” “天歌,你不能跟他走,我会死的……” 他越说越悲伤,仿佛受伤受委屈的是他。 楚天歌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就去死。” 李云临怔了怔,心中仿佛被刺了一刀,鲜血淋漓的。 他眼中的愁苦一点点凝滞,继而阔步上前,强行掰开了她握在李烬宵腕上的手。 “干什么?!” 楚天歌被他大力的拽到一边。 李烬霄一拳砸了过去,却被李云临握住。 李云临冷冷瞥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拳头。 “我们夫妻间的事,不要插手,滚。” “你娶的是裴氏,不是她楚天歌!你也有脸说你们是夫妻?” 李烬霄越发觉得这个人恶心透顶。 楚天歌看着李云临,眸中无光,“我是罪恶昭昭的佞臣之女,跟你怎会是夫妻。放手。” 原本对他只是失望,始终觉得李云临只是风流成性,本性不坏。 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他没有底线的一面,他为达目的,根本不择手段。 李云临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丢了刀鞘塞到她手中。 “不是要我死吗,你杀了我。” 楚天歌想扔掉它,却被他牢牢握住了手,利刃往自己心口挺进。 “干什么?你这个疯子,你松手!” 随着他的控制,匕首在她的手中,一点点的刺破了他的衣服,一寸寸的深入他的胸膛,鲜血淄出染深了一片。 她惊恐的面上褪去了血色,“不要,不要这样。” 再怎么不想见他,也没有到让他去死的地步,哪怕情意不在了,毕竟是相伴多年的人啊。 “云临,不要!” 她喊出这一声的时候,李云临总算松了手,匕首咣当滑落在地,他没去管伤口,迫不及待的把她拥入了怀中。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皇后骗了你,她说的很多话都是假的,我没有碰碧玉,你不能去信……”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都把自己管得好好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今后都不会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楚天歌心里虽松了一口气,却对他的怀抱格外抗拒。 她伸手抵在了他的胸口,因他有伤也不敢推得太费劲,没能挣开。 “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你的失望不是一夕而就,我们真的没办法走下去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 李云临失魂落魄的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后颈被猛得劈了一掌。 他倔强的抓了下她的手臂,可终究闭上眼晕倒在了地上。 “我们走。”李烬霄道。 楚天歌蹲下来查看了李云临的伤势,确定无碍后带着李烬霄去了她的闺房。 她身上染了李云临的血,肯定不能这样出门,只好指望着她闺房中旧衣都在。 屋里被抄得干干净净,连条软烟罗帐幔都没剩下,更别说她柜中那些价值不匪的衣衫。 幸而,她那些地契藏在夹层中还在。 她心有余悸的感叹自己竟然早有先见之明,把东西藏得如此细致,然后把几张地契递到李烬霄面前。 她最不喜往身上挂很多珠翠之物,且觉得多留点私房钱总是好的,所以一有首饰就去变卖银票,后来又听说地价涨的快,就偷偷买了些田地。 “这些抵欠你的钱,够了。” “不要。”李烬霄拒绝。 楚天歌硬塞到了他手中,“拿着,我不喜欢欠人的,还得起为什么不还。” 李烬霄僵着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那我欠你的呢,我要怎么还?” “欠我什么?” 楚天歌费劲的思索了下,可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眉目。 “你给了我你最珍贵的东西。” 李烬霄不敢明说,怕惹怒了她,“无论我怎样付出,都是偿还不够的。” 第七十二章 远水兼天净 楚天歌在他眼里探究了一番,发现他的神色煞有其事一般格外的认真,噗嗤笑道: “那你就好好过,好好活着,这便是我想要的。好了,你快走。” “你呢?”李烬霄意识到了不对。 楚天歌努力的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轻松。 “李云临受了伤,等到他醒来走出这里,或者是别人发现了他,后果该如何?到时候你的罪名,不仅是祭奠罪人,还恼羞成怒弑杀太子未遂。” 李烬霄欲开口反对,楚天歌将一根手指竖在他唇前。 “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留在他身边,陪他走出这道楚氏的门,让他把对付你的话咽下去。” 李烬霄急道:“父皇不能拿我怎么样,朝臣也不敢擅言,杨氏一党一旦叛反,朝廷并没有必胜的打算。所以即使李云临登上帝位,未将杨氏撼动前,他依然不敢动我,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我与他的一战,是早晚的事。” 楚天歌静静的听他说完,轻轻摇了摇头。 “千里之堤溃于蝼蚁,今日的罪名一旦落实,绝不是你说的那么无足轻重。你要记得身后有杨氏一族,还有你母后。” 李烬霄心中绞痛,痛的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这个女子良久,哑声道:“天歌,我可以抱你吗。” 楚天歌眼帘微动,几乎没有犹豫的迎入他的怀中,玉臂环住他的窄腰。 她对这个人没有抗拒,甚至有一种留在他身边的冲动。 “下辈子,我希望先遇到的是你。” 楚天歌说完这句话,感觉到这个怀抱更紧了一些。 突然的,他伸手拿掉了她的面纱,低头迎了下来,双唇相触之时,她不知所措的睁大了眼。 心里漫山遍野的小野花缓缓绽放,芬芳蓬勃一片。 那些名为廉耻,理智,羞愧的东西,通通在云端中消散。 她忘情的勾上了他的脖颈,配合而热烈。 不管能不能在一起,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愿意的,那就够了。 李烬霄难得豁了出去,做好了被推开被扇耳光的准备,却是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炙热的回应自己。 他几乎要溺死在这柔软的缠绵之中。 良久,彼此都脱了力,才难依难舍的分开。 他捧起天歌的脸,拭去了她唇边的痕迹。 “我能不能认为,我们在一起过?” 楚天歌默了会儿,微微点了点头,“你该走了。” 李烬霄高兴不过须臾片刻,就被打回了谷底。 他要走了,要分开了。 楚天歌戴好了面纱,侧身的那瞬,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十步之处的卵石道上,一颗百年老树旁,李云临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终于在天歌看向他的那瞬,胸腔剧烈的翻涌,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胸前的干涸的血渍在树影下斑驳。 既然如此,楚天歌深呼吸之后说道:“诚如你所见,我变心了。” 李云临倔强的站直了身子,努力的朝她笑了笑。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天歌,跟我回家。”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是他的错,天歌被伤了心……是他在祠堂前冒犯她家人在先的,是他有愧…… 他永远无法忘记,她当初眼中只有自己的模样。 没什么不能挽回的。 他伸出了手。 盼着她像从前一样,欢快的向他跑过来,牵着他的手,或是扑进他怀中。 楚天歌摇了摇头。 李云临脸色惨白,眼尾渐红,“你在报复我对不对?够了,真的够了,我知道我有很多很多不好的地方,我都一件一件的改掉。不要再这样报复我了,好不好?” 楚天歌不知怎的,对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恐惧,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李烬霄看着她,发现自己无从插嘴的地方。 今时今日的天歌的确没必要去报复李云临,李云临对她来说只是风流成性的毛病不忍接受,犯不着让她去恨,也谈不上报复。 楚天歌也侧首看向了李烬宵,“你走。” 李烬宵后退了一步,杵了会儿,终是黯然离去。 只剩下他们两人,李云临想走近她,楚天歌制止道:“站那里,别动。” 隔着这数十步的距离,楚天歌的目光停留在他身旁的那颗百年梧桐树上。 “还记得吗,有婚约之前,你常来偷偷寻我,杏儿就在院儿守着,一旦我父亲来了,你就藏到这颗树上去。直到有一回我父亲抬头看到了你,你红着脸跳下树来,说……” “我想娶天歌为妻,护其一世,忠其一生,绝非儿戏。” 李云临把话接了过去,嗓子有些嘶哑。 楚天歌衔着苦味说道: “我不想否定我们的过去,也希望在往后的岁月里,想起彼此不要带着怨恨。” 李云临再也站不住,阔步上前把她拥入怀中,连呼吸都痛,“不要分开,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们说好了一生一世,就是一生一世,少一天都不能……” 楚天歌的面色缓缓寡淡,听不出任何语气。 “你愿意留给我一个美好的样子吗?” 李云临身子一僵,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如果现在识趣的放手成全,就还能在她心中有个像样的回忆。 可是只有回忆有什么用,他要的是人在身边,一个活色生香的人。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明明忘记了那么多伤害,怎么还是要跟他分开? 他咬了咬,威胁道: “你必须跟我走,否则明日张统领和众侍卫就会上殿作证,祭奠罪臣,包括我的伤,都是李烬宵所为。” 楚天歌脊背窜上一阵凉意,猛地推开了他,一耳光重重的甩在他脸上。 “李云临,你能不能做个人?你口中的罪臣是我的家人!你的伤是自己捅的!” 李云临瑕白的脸颊上浮现了微红的掌印,他转过脸来,凄凄道:“你是我唯一的人性,没了你,我还怎么好好做人。” 楚天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从未认识过。 是他变了,还是他率真明朗的一面都是假象? 她似乎明白了每每面对他时的那种压抑感从何而来。 可她真的很讨厌一出屋门就处处被人盯着的滋味,那根本就是个铺天盖地的牢笼,天晓得她出宫之后到现在的日子有多快活。 直到身子冻得打了个哆嗦,她缓缓冷静下来,掩去了面上的慌色。 “我们不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在一起,还是交给时间。今日你的那些话有点过分,我尚不能接受,让我缓缓。等我把这件事放下了,我们再好好的相处。” 李云临犹豫了下。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套路了。什么交给时间都是假的,他心里清楚,天歌只不过想让他离远一点。 第七十三章 宣平侯府一 楚天歌看到了他的动摇,趁热打铁的说道:“我就在金陵城,不走。” 李云临敢肯定的是,短期之内为了他不对付李烬宵,她不会消失避而不见。 想来可笑,他如今竟要凭着拿捏别的男人去威胁天歌。 他抿紧了唇,迟迟下不了决定。 楚天歌最后给他下了剂定心丸,以表诚心,“我在赵衡府中。” 李云临疑惑的拧了下眉头,“赵衡?你怎么会在他那儿?” “我跟他表妹住在一块儿,这事说来复杂。还有,赵衡并不知道我是谁。” 楚天歌神态有些疲惫,“所以你如果来赵府,别跟我走得太近,万一暴露了我的身份,会吓坏赵衡。” 李云临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又摇头,“不,你跟我回去。” 楚天歌轻轻低笑了声,明明在笑,却让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那我要以真面目示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还活着。” 李云临脸色微微僵硬,“你不会这么做的。” “怎么不会。你还没弄清楚这个事吗?他若因来我家祠堂奉香而受罚,被唾弃,我心里能过意得去吗?” 她走过他的身旁,相错时,说道:“如果你爱我,不要将我家人踩到泥里,以此来给另一个人泼脏水。李云临,你是真的爱我吗?” 李云临嘴唇微微一动,又抿成了一条苦巴巴的直线。 他越是死咬不放,越是烘托了李烬霄对她的实心实意,她在对李烬霄愧疚感动之余,给他的只有厌恶了。 楚天歌看他无力的垂下了眼色,知道这事总算是妥善了,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走,我寻思着在金陵城开个客栈或者酒楼,总不能老赖在人家家里。回去休息过后,还得上街考量呢。” 李云临黯淡的眼眸中有了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我陪你。” “我明日卯时就要出门,来得及的话,一起。” 楚天歌心里盘算着,卯时他正在朝堂上,要到辰时才散朝,这个监国太子在那个时间段根本不能出来。 李云临勾了勾唇角,“好,来得及就一起,不许赖。” 从她的闺房院落,到楚氏大门,约半烛香的时间,楚天歌却觉得难熬得要命。 她恨不得加快脚步,却又不得不压抑了自己的焦躁。 总算那道大门就在眼前,她很快就能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了。 张统领遥遥看见李云临的样子吓了一跳,“太子殿下,您怎么受伤了?” 李云临轻描淡写的说:“摔了一角,磕伤了,无碍。” 张统领目瞪口呆的盯着这个伤处看了看,狐疑的目光从他身边的女子身上扫过。 磕怎能磕成这样? 但是太子既然这么说,他没有质疑的资格,只能懵懵得问道:“五殿下还没出来吗?” “他走侧门先回宫了,今日的事都是误会。不许再提。” 李云临神态自然的没有一丝破绽,他踏上马车,对楚天歌伸出了手,“我送你去赵府。” 楚天歌拒绝道:“别,太过招摇了。我自己走回去。” “就送你一段路,上来。” 楚天歌承受着周遭无数道怪异的目光,腿肚子也有些发酸,为了顾及腹中的小家伙也只能暂且忍受了。 昏暗的车厢中,李云临从柜底盒中拿出了个硕大的夜明珠,四方之地瞬间敞亮,也照亮了楚天歌的尴尬。 她揉了揉腿腹,李云临马上伸手接替了她,轻柔而很有章法的给她按摩。 “你接下来肚子会一天比一天大,这腿也会时常发麻,同个姿势不要太久,多用热水泡脚。” 楚天歌的酸胀感舒缓了些,看着他这番娴熟的模样,由衷道:“不愧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了解得挺多。” 李云临手上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给她换腿按。 “母妃过世后我便是孤身一人,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会比较在意。但无论如何都是你更重要一些。” 楚天歌磕了下眼,“但凡是个人,都该在意孩子的,你这里没有错。” 李云临低着头,手上一直没有停。 “错的是不该有苏瑾,赵氏,裴氏。我终究捡了一堆芝麻,丢了西瓜。” “行了,别按了,”楚天歌撩起车帘,已是赵府两百米路之内的光景,“我得下车了。” 李云临叫停了车夫,目送她下车走远之后,他在马车中换了身衣服。 马夫迟迟没等到吩咐,开口问道:“殿下,回宫吗?” 李云临估摸着天歌此刻应当到了,不紧不慢道:“去宣平侯府。” - 楚天歌人都快散架了,猛喝了几杯水,直奔躺椅。 赵妍看到她吓了一大跳,“你受伤了?” 楚天歌低头看了看衣服,惊出一身冷汗。她刚刚居然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走进了赵府? 幸而并没有遇见几个人,赵府的下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也没有怪异之色。 真是昏了头了。 楚天歌换下了衣服,浑身畅快,正欲坐回躺椅上时—— 小绵跑进屋来,欢声跟赵妍说道:“小姐,管事带了话来,太子殿下今晚在府中留膳,让咱们院里的人都去呢。” 楚天歌魂儿一落空,猛地栽在了躺椅上。 阴魂不散啊…… 赵妍有些紧张得捏了捏手帕。 “府中上上下下都去吗?” 小绵摇了摇头,“不是呢,就咱们院里,咱们院里不就小姐你和我吗?” 赵妍提醒她道:“不是还有阿歌吗?” 娘亲一直都唤她阿歌,赵妍问楚天歌名姓的时候,她就说了自己叫阿歌。 小绵挤了挤眼睛,拼命的暗示赵妍什么。 赵妍不明所以,“干什么?” 小绵把她拉到了一边,轻声说道:“赵侯爷特地让您去,是有意帮您攀高枝呢。这些达官显贵的,谁不想太子枕边人是自家姓的亲戚?您把阿歌带去做什么,万一太子瞧上了她……” 哪怕声音再轻,楚天歌还是凭着过人的耳力听得清清楚楚。 拉倒,爱谁谁,被李云临瞧上的女人哪个有好下场? 可现在他这明显冲着自己来的,他或许就想证实下她究竟是不是在赵府。 都点名了这个院子,她哪敢不去。 赵妍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觉得表哥就挺好的,后宫那是虎狼之地,我对太子一点儿也没兴趣。” 小绵苦口婆心劝了赵妍半天。 楚天歌听得有些烦了,插嘴道:“别说了,我得去。” 第七十四章 宣平侯府二 小绵眼色微沉,转过身来时却一脸笑容。 “好呀,一起去!” 这阳光明媚开心的模样,让楚天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赵妍脱了穿穿了脱,在她眼前晃了无数个来回,妆容也是卸了再画,画了又卸的。 楚天歌憋不住了,说道:“赵衡喜欢面容清秀的,脂粉不要过重,性子张扬大方的女孩子。” 赵妍“噢”了一声,又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见过他几次夸赞,都是那样的女孩子,显然他爱跟那样的女子打交道。 楚天歌嘴上却说:“赵侯爷的喜好,不是个秘密,金陵城中都知道。” “那太子呢?”小绵问。 楚天歌磕着瓜子的手一顿,思索了下,认真的回答,“他喜欢身材好的。” 她没能从那三个女人上找到啥共同点,若说有,赵氏裴氏苏氏那胸,那腰,的确是有凹有翘,看着就讨喜。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本还行,可现在腰围还粗了一圈,惨不忍睹啊。 在这两位焦头烂额的姑娘收拾好自己后,楚天歌拿起眉笔,给自己粗粗的涂了两道。 赵妍噗嗤笑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来帮你。” “不必,我要的就是这样。” 说着,楚天歌又给自己脸上浓抹了胭脂,把唇型也化得尤为夸张。 然后她满意的戴上面纱。 这鬼样子,即使面纱掉了也不要紧,谁还能认出她。 此时,迫不及待去外面转了一圈的小绵又回来了。 “小姐,刚刚得到的消息,连五皇子也来了,要与小姐一起共进晚膳呢!” 楚天歌愣了愣,“去哪儿打水?” 还是把脸洗干净,万一面纱掉了呢。 - 她们踏入膳厅,“炙热”相视的两人视线齐刷刷的投过来,落在那红衣遮面的女子身上,眸光柔和了许多。 赵衡轻飘飘的说:“表妹,你的两个丫鬟也坐下。” 虽然楚天歌这一身上乘面料纱织而成的飘逸红衣,不像是丫鬟能穿的,但也无人提出异议。 丫鬟能在这样的席面中就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小绵受宠若惊,自然不敢入座。 楚天歌略一低头,恭谨道:“小姐,我身子不适,先退下了。” 她就是来亮个相证明自己确实在赵府,堵住李云临那颗多疑的心,没必要多逗留。 刚坐下的赵妍回过头来,关怀的问:“哪儿不适了?” 楚天歌清咳了两声,“可能感染了风寒。” “那快走。”赵妍催道。 楚天歌微微屈身礼退。 直到她走出膳厅,屋里都是鸦雀无声的。 赵衡尴尬的笑了笑,“我可尽力了,这可怨不得我。” 两位殿下虽未明说,赵衡心里清楚的很。楚天歌自以为戴个面纱就认不出来了,殊不知她那双眼睛是多么好认。 她为什么没死赵衡浅显的就猜到了,太子没杀她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李云临浑身不爽的哼了一声。 “不赖你,某些人太碍眼了,自然是避尤不及的。” 李烬霄冷瞥了他一眼,“跟狗皮膏药似的,遭人嫌。” “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黏了别人媳妇,做了西门庆的行径。” 李云临压抑着怒气,说出的话却是很难听。若不是在赵府,李云临恨不得掀翻了桌子跟他打一架。 李烬霄放了筷子,向后靠了靠,眼中嘲弄。 “某些人自以为是无辜的武大郎,可偷人杀妻那一套不是学的潘金莲吗?” 极大的信息量令赵妍娇躯一怔,如坐针毡,她万万没想到头一次参与这种席面,就如此的刺激。 两位都是华贵的衣饰,不俗的身姿,暂时分不清谁是太子,谁是五皇子。这相貌都宛若天人,怎么脾气就这么大,吵起来可千万别殃及无辜啊。 赵衡表哥倒是冷静坐在这两位中间,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 赵妍渐渐的安下心来,学着赵衡表哥和赵家下人,做个若无其事的聋子哑巴。 李云临腮帮子气得凹凸起伏,站起来沉声道:“我们出去。” “走。”李烬霄起身。 这又是要干架的节奏啊。 赵衡赶紧劝道:“你们两来我这吃饭别闹事,要闹今后就别来了。” 两人杵着“炙热”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先后坐了下来,安份的闭上了嘴。 赵妍原以为表哥会向两位殿下介绍下自己,谁知根本就当她不存在。 大圆桌上只他们四人,席面间始终有股浓烈的硝烟味道,除了赵衡习以为常泰然自若的吃着,赵妍和太子,五皇子,三人都似乎无从下咽。 “你们吃啊,动筷子啊。” 赵衡客套了下,又面向李烬宵说道:“对了,五殿下,我表妹厢房附近的院子原都住着人,但我让几个远亲挪了屋子,给你空出来一间。” 李烬宵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云临瞪直了眼,“帮我收拾一间。” 反正明日告假不上朝。 管事自觉凑上前等着赵侯爷吩咐,赵衡正欲开口,宫里来了人。 这位小太监说道:“太子殿下,皇上命您火速回宫觐见,有要事商议。” 李云临霎时沉下了脸色,眸间一片乌暗。 他扭头转向李烬宵,难得和善悦色,“不知父皇有何要事,五弟,一起回宫去看看。” 李烬霄似笑非笑,“三哥才是监国太子,肩责重大,我去凑什么热闹。三哥快去,别让父皇等急了。” 小太监道:“太子殿下,请。” “催什么催?” 李云临被心头这把怒火烧得烦躁,死死瞪了李烬宵一眼,沉步离去。 少了个人,席上氛围轻松了许多,赵衡道:“皇上有何事,五殿下是知道的。” “给他找点事做还不简单,来,我们喝酒。” 李烬宵微勾唇角,举杯敬他,“今日多亏了你。” 赵衡一饮而尽,“原只想着为殿下铺一场邂逅,没想到殿下还给太子传了信。” 李烬宵挑了下眉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毕竟赵衡这个表妹还在这儿,那些细节可不能让天歌知道。 “是我多言了。”赵衡心领神会的给自己满上,自罚一杯。 然而赵妍听得云里雾里,作为一个透明人,她什么也没整明白。 酒过半巡,欢谈之中赵衡突然沉默了下,长叹了一口气。 “当年我就劝了妹妹无数回,可惜她听不进去。” 李烬宵听他说过赵青锦的遭遇,好好一个贵门嫡女,如今跟那小门户的苏谨同为良娣,日子甚至比苏瑾还不如,真当令人扼腕,可也无从劝起。 “你想办法早日摆脱了老九,娶妻把香火续上。” 第七十五章 我想娶媳妇 说到香火这个事赵衡更是郁结难散。 倒了天大的霉被九公主看上了,她自己嫁不了,还不许他娶别人。 谁不想早点娶媳妇呢?可九公主是什么人,她要一个女子的命是多容易的一件事。 他曾夸过的女子,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没了,要么失踪遍寻不到,要么被人抢去塞进了青楼,甚至干脆横死街头。 后来他就不敢夸人了。 每每见到九公主,他都打着寒颤,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可面上还得笑盈盈的迎上去。 赵衡举坛痛饮了一番,最后实在绷不住,扑进李烬霄怀中大哭。 “我想娶媳妇啊!……” 李烬霄见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赶紧把他拎起来按回了座上。 “抱着你表妹哭去,我得出去转转了。” 他给了赵妍一个眼神,赵妍呼吸停了两秒,立刻识相的从他手中接过了赵衡。 - 耗费口舌讲了好一会儿的价,总算砍掉了几文银子。 “喂!——” 她刚接过这小坛子酒,一双手伸了过来,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小酒坛夺了过去。 “不要了。” 李烬霄把酒还给了店家,拉起她就走,“你有身孕,喝什么酒?” “可是——”楚天歌眼巴巴的回头看那壶酒,只是想浅尝几口罢了。 “可是什么,不去吃饭来买酒,真有你的。”李烬霄有些无奈,都做娘的人了,怎么会这样任性。 楚天歌欲哭无泪,“可是……”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孩子是你的。” 李烬霄操够了心,终于停住了脚步,侧首看她,“可是什么?” “可是我钱已经给了,难道不要了吗?” 楚天歌虽说兜里钱多,可现在花一文少一文,每回掏出去都是在割她的肉啊。 李烬霄遥遥得看了眼酒摊,他实在没脸去问店家把钱要回来。 他从手指上取下一枚翠绿色玉扳指,塞到天歌手中,“钱这种东西不是你该担心的。” 楚天歌推脱道:“我不想要别人的施舍。” 李烬霄放大了眼眸,“算我求你收下,行不行?” 楚天歌看了看手中这枚色泽剔透,雕工精致绝伦的玉扳指,仍是把他塞还给了李烬霄。 “我拿地契还你,便是不想欠你的债。我也没到需要问你借钱的地步。” 说完,她走向了酒摊,赔着笑脸问店家要钱。 “不好意思,酒还给你们了,酒钱可以给我吗?” “寻开心呢这是?”店家不耐烦的把钱扔还给了楚天歌,“不想买不要讲价!” “对不住对不住……” 楚天歌赔个几个不是,把钱塞回了兜里,很满足的走向李烬霄。 “走,我还没用晚膳呢,陪我一起去吃碗面。” 面馆中。 李烬霄坐在她对面,忐忐忑忑的问:“那若是有一天你的钱花完了,你该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楚天歌信誓旦旦,“不会,我明天就会想办法挣钱啦,开了酒楼或者开个客栈。” “那若是挣不到……” “打住。”楚天歌有些不高兴捂住了他的嘴,“乌鸦嘴了呀,怎么能说我挣不到呢。” 李烬霄顺势把她的手揉在了掌中,眸色深深的问:“那若是李云临要给你钱,你会接受吗。” 自从豁出去亲了一次,他这手握得越来越自然了。 楚天歌磕了下眼,低头,目光温柔的落在小腹上。 “这也是李云临的孩子,他该付出的。” 李烬霄嘴唇微动,尬得说不出话来。 她似乎也因说了这句话,情绪低落了许多,吃面的感觉都没那么高兴了。 彼此默了良久,李烬霄眼中蒙了层雾,“你想跟他一世纠缠不清吗?” 楚天歌轻轻摇了摇头。“可这么大个羁绊在这里,我没有办法。” 李烬霄得到了这个答复,鼓足了勇气豁出去说道:“那就不要让他参与孩子的人生了,让我照顾你们,我愿视如己出的待这个孩子。” 楚天歌脑中空白了一瞬,继而茫然的抬眸看他,眼中的纠结慢慢的理顺清晰。 “说真的,你很好,在你身边我会有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但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我不会给他找别的父亲。哪怕他生父实在不像话,始终是他的生父啊。” 人生从来不能随心所欲,也没有资格替别人做决定,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孩子。 李烬霄眸色微恙。 “他对你做过很残忍的事,天歌,他要了你半条命,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你孩子的父亲。” 楚天歌蹙眉,甚是奇怪,“好像裴雪霁也说过这样的话。” 李烬霄沉了眼色,微痛道:“因为你根本没有昏迷,那几个月里,他拿铁链锁你,用弑魄寒珠和诅咒镇压你,把你困在他宫下地窖中良久。后来你终于逃离出来,他又用杏儿来威胁你,无耻的把你软禁在端木宫中,还让你忘了那些他做过非人的事。” 楚天歌被他所说的这些事惊愕到,心下跳动得厉害。 她从李烬霄掌中抽回手,低下头有一筷没一筷的挑着面,仔细想了想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这样对我呢,他为了护着我,还挨了皇帝一顿毒打。他虽然宿花眠柳,可他唯一善待的人也只有我。” 李烬霄神色微紧,“天歌,验证我有没有说谎的办法有很多,你不愿去试。” 楚天歌无助的笑了笑。 “并非不愿,是我不敢,就当我是怯懦。” 最近她承受的实在太多了。 她暂时不想去考虑这些事,只想着明日要去哪儿盘个店铺。 有收入才是最重要的。 李烬霄微垂眼帘,缓缓后,又努力弯了弯眉眼:“别吃了,这面都干了,我们下馆子去,我请。” 他笑得贼苦。 楚天歌并无下馆子的胃口,“说来也奇怪,我从前不喜欢吃面的,唯有在过生辰的时候被迫尝一尝,我啊娘做的面一言难尽啊……可是有了身孕之后,我总想着吃面,吃了好多却不是想要的味道。” 一言难尽…… 李烬霄突然想起来自己先前做的那碗面,当时她说,“像我啊娘做的味道。” 他以为这是夸他做的好吃呢。 可竟然她娘亲做的面一言难尽? “其实在买酒之前我就吃了一只叫花鸡,很饱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她付了面钱,李烬霄紧随其旁,“我们顺路,一起走。” 楚天歌歪着头看他,“你去皇宫,我去宣平侯府,怎么顺路?” “我也住宣平侯府。”李烬宵道。 第七十六章 萤火 静谧的院外,楚天歌问了好几次,“我可以进去了吗?” “等等,再等等。” 李烬霄四处张望,可今日乌云遮月,四周暗的看不清情景,那犊子去哪里了呢? 楚天歌打了个哈欠,伸手晃到他眼前,掌中生了一束赤红的火苗,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李烬霄借着光亮,总算看到了一边树下有个男子抱着个大瓷罐子睡得正香。 “万承?” 李烬宵唤了一声,万承毫无反应,他无奈的蹲下身要从这人怀中拿过这个罐子,万承惊了惊,把罐子抱得更紧了,晃了晃脑袋有醒来的趋势。 楚天歌立刻收了手掌,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隐隐看得见人影,却瞧不清晰。 地上的这位猛得跳了起来,“谁,是什么人?” “我。”李烬宵淡淡道。 “……” 万承沉默了下,立刻恭谨道:“殿下!属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嗯。”李烬宵懒得多说,“东西给我。” 万承压根没看到身边的李烬宵,反而面向楚天歌迈了步子。 这一步不知勾到了什么,他粗大的身躯突然就猛扑在地,趴了楚天歌的面面。 咣—— 罐子破碎声音在静谧的夜中清脆作响,一群萤火虫盈盈的扑闪而出。 她似在无边宇空之中,被点点繁星萦绕着,脚下并非坚硬的卵石地,而是广阔无垠的仙境。 万承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的尘土,就被李烬宵拽到了一边。 “你办的什么事啊,带魂了吗?” 本是想亲手打开给她一个惊艳,却以这样突兀的方式出了意外,还给了她一个惊吓。 楚天歌透过盈盈光亮看着他澄明如月的眉眼,轻笑道:“不要怪他,我很喜欢。” 轻软的声音拂在他心间,所有的不满一扫而空。 李烬宵耳根微烫,“你喜欢就好。” 眼前的繁星缓缓散远,楚天歌摸了下发热的脸颊,幸亏夜高风黑的。 “我进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 小绵提着盏灯,坐在院中石桌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见楚天歌回来,小绵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 楚天歌想了想,“亥时了。” “小姐还没回来……”小绵揉了揉眼睛,喜滋滋的说道,“小姐把赵侯爷送进房里这都两个时辰了,阿歌你说这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呀?” 楚天歌想起九公主的那些事儿,脊背窜起了一丝凉意。 这要是成了,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很快就能传到九公主耳朵里,赵妍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 这哪是好事,这是赵妍的丧钟在响。 “你快去把你家小姐弄回来,千万不能让她在赵衡房里过夜,快去。” 小绵顿了顿,疑惑的看着她,“为什么?” 楚天歌倒抽了口凉气,“我说过了,赵衡是九公主看上的人,他一直孤寡是有原因的,千万不要跟九公主对着干,明白吗?” 小绵仍是不想动,“那又怎么样?” “会丢命。”楚天歌一字一句的说,“万一我说的是真的,你能承受这个后果?” 小绵犹豫了下,起身道:“好,我信你一回。” 看她提灯踏出了院子,楚天歌才安下心来。只要没在他屋里过夜,应当也不会如何。 没等她俩回来,楚天歌就在塌上歇下了。 - 天蒙蒙亮时,她听到了一阵特地放轻的脚步声。 楚天歌猛的坐起,望向这正准备宽衣解带的两人,瞪直了眼。 赵妍有些心虚的钻进了铺中,小绵干脆瞥了她一眼,说道:“怎么?” 楚天歌又气又急,起身坐到赵妍床边,“你在赵衡那儿留宿了?” 赵妍红了脸,磕磕巴巴的说:“表哥喝多了,我只是照顾他呀,为了让他知道照顾的人是我,我就没走……这也没多大事?” 楚天歌耷拉着眼皮看了她半晌,寻思着该怎么办。 小绵嘟囔道:“小姐跟了宣平侯有什么不好,九公主真能吃了侯府里的人不成?” 楚天歌怒不可遏的瞪了她一眼,“我昨晚跟你说的话是听不明白吗?项太尉的亲侄女都没了,吃你家小姐有什么稀奇的。” 小绵被凶了这一下,不甘心的回怼道:“你就见不得我家小姐好呗,你嫉妒她攀了高枝!整日戴着面纱,昨天还假装染了风寒,不就是为了惹人注意吗?” 楚天歌愣了愣,为她的脑洞之大微微的震撼。没兴趣跟她理论,只心痛不已的看向赵妍。 赵妍抱歉的说:“小绵她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 楚天歌自责叹息。 “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你能会看上自己表哥。金陵城那么多高门子弟,你竟然掉进这个坑里。早知如此,当时我不会劝你来的。” 赵妍抓住了她的手,眸若微红桃花,诚恳道:“可我还是很庆幸来到了这里,” “话我都说过了,路是你自己要走的。今后的事自己承受。” 楚天歌抽回了手,起身去穿外衣。 小绵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赵妍小声说了句“不许无理”,小绵就把头埋进了被褥中。 赵妍坐在床上,看着楚天歌草草的梳理好了自己,问道:“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去活命。” 楚天歌出门前,还是不放心的说了句,“事已至此,你只能拼命的靠拢赵衡,他若愿意尽全力护你,也许还有生机。” “阿歌,你是什么人?” 赵妍突如其来的发问令楚天歌顿住了脚步。 楚天歌不想骗人,喉部似被掐住了一般,“出生在金陵城,家门丧尽的人。” “你不仅对金陵城了解得渗透,对这座府邸依是。我转了多遍还是失路,要问下人才能找回这个院子。你却是……了如指掌一般。” 赵妍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不对劲。 楚天歌回头看她,甚觉好笑,“你既然有此疑惑,却仍不信我说的话。我会害你不成?” 赵妍微微摇头,眸色渐深。 “并非不信,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歌,如果我将要面临你所说的事,你能否救救我?” 楚天歌神色稍稍凝滞,没有回答,迈过脚下的坎,带上了这扇屋门。 屋里静寂了片刻,小绵不屑道:“小姐,你还把她的话当真了?” 赵妍躺了下来,声音幽幽:“表哥昨晚酒醉,说他厌透了九公主,害他至今不能娶妻纳妾。” 小绵哑了半晌,恹恹道:“即便阿歌说的是真的,她也没那个本事救小姐啊。” “我总觉得她不一般。她从来都是唤我表哥的大名,但又没有不敬之意。这种唤法……”赵妍思索了下,说道,“像是多年的老友。” “怎么可能呢。”小绵觉得小姐的推测太过离谱,“宣平侯结交的是什么人,那都是咱们乾元朝权力顶峰的人。阿歌是什么人,一个孤女罢了。” 赵妍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第七十七章 孩子的月份问题 怎么从九公主手里抢一条命?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赵妍赶紧送出城去,送的远远的。可赵妍那个死心眼的不会愿意,她要赖这儿了。 楚天歌满腹心事的出了院子,碰到了李烬宵还是回不过神来。 李烬宵蹙眉,“怎么了?” “昨日赵衡酒多了,你怎么不安排好他,任由赵妍去照顾他?” 楚天歌觉得这个事烦透了,她一点儿也不想管,但就架不住赵妍那一句“能否救救我”。 李烬宵明白过来她在着急什么,解释道:“我急着去找你……就没管他们之间怎么的。难道赵妍她赖在赵衡那儿没走?” 天底下还有谁敢跟赵衡走太近的?这是活够了。 “她在赵衡那儿待了一夜,没事也会传成有事了。先前那些根本没沾到边的姑娘都没了,九公主不对赵妍下手,除非……” 楚天歌突然提起了精神,“除非她有了新的意中人!” 李烬宵摇头,“他们早就行过周公之礼了。” 楚天歌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李烬霄清咳了两声,尴尬的说道:“他们从小熟识,都是少男少女的,九妹好看又热情,赵衡自然是动过心的,他与我说的事比较多。” “只是后来九公主做的事过分了,且他们本就修不成正果,是?” 楚天歌心里有些不适。 这一对是扎扎实实的不容易啊。 九公主因困于枷锁中而行事偏执恶毒,可赵衡终究还是想过寻常有妻有子的日子,久而久之,便也离了心。 李烬霄道:“你担心赵妍?” “毕竟是一条命。”楚天歌点了点头。 李烬霄伸手将她鬓边发丝捋到了耳后。 “但凡是个人,都会有把柄亦或软肋,只要能拿捏在手里,便不怕她不由你。我们先去街上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再操心?” 楚天歌这才感觉到肚子饿的厉害。 “唔,好。” - 当楚天歌提出想买个青楼的打算时,李烬霄被大饼呛了喉咙,猛咳了几声。 “你一个女子开青楼?” “不行吗?青楼的老板都是女子呀,来钱快嘛。”楚天歌抬袖擦了擦他的嘴角,“但就不知我能不能买得起,有点悬。” 李烬霄道:“金陵城最大的青楼揽月阁,它在朝中有背景的,不缺钱,不卖楼。” 楚天歌若有所思,“怪不得,没点关系是不能一家独大。且青楼也是个人脉广阔,消息灵通的好地方,不知道揽月阁背靠何人?” 李烬霄低声说道:“是我姑父卫国大将军。你想要揽月阁,我让姑父送你打理。” 楚天歌愣了愣,摇头。 堂堂武将竟然还有这种生意。 她垂首啃了口肉饼,嚼巴着说:“咱们还是聊聊九公主。我估计她这两天就要杀到赵衡府上来。” “你怎么结交的赵妍?” 李烬霄疑惑着,赵妍一个小门户闺阁中的女子,不应抛头露面,怎会跟天歌凑一块儿去, 楚天歌忆道:“这要赖她那个哥哥,在酒楼里说我坏话,我理论了几句,他便要我陪他喝酒,还拉着我不让我走。要不是赵妍出现的及时,我差点儿就……” 差点烧了赵明朗的手。 “你一个女子独自在外实在不好。”李烬霄听得心里憋火。 “是不好,万一一时冲动弄残了人家,我也会过意不去的。”楚天歌认真的说。 - 李云临跟九公主在宫道上碰了个正着。 他正欲上马车,九公主的声音朗朗传来。 “三哥,今日不上朝?” “告假了,你去哪?” 九公主勉强一笑,“去找赵衡。” 李云临奇怪道:“九妹这么早。” 幽会这种事起码也过了正午,今日才过卯时,她怎就急着去找男人了? 九公主一想到刚刚收到的消息就糟心。 “别提了,赵衡府上出了个贱蹄子。” 李云临霎时明白过来,笑道:“你是什么身份,别把这些话挂嘴上。” “这身份谁爱要谁拿去,不稀罕。”九公主满脸的不高兴,“三哥去哪儿?” “去赵衡府上。” 九公主没那个心情管他去做什么,即是顺路,那就同坐一辆马车。 平稳的车厢中,九公主突然问道: “三哥,如果一个女子在你房里呆一整夜,有没有可能不发生些什么?” 李云临眸色稍凝,轻声道:“如果真心喜欢的女子,也许会不发生什么。” 九公主困惑的皱了下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真心爱不是才更想得到吗?” “对,很想得到,”李云临深叹了一口气,“但正是真心喜欢,才能压抑情欲的本能,违背下流的天性,只为守护她所珍视的东西。” 九公主看着他落寞神伤的模样,突然笑出声来。 “你也能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你何时压抑过自己的本能天性?你沾染的每个女子都娶上的话,端木宫都放不下,三哥,你别吹牛了。” 李云临苦笑,“是啊,我吹牛的。” - 踏进这家医馆前,李烬霄仔细交代。 “不要太激动,也不要试图去与她相认,她失忆了。让她安静的过现在的日子,才能保住她。” 他大胆的把杏儿留在了金陵城,帮她有医术的相公开了家医馆。 这么久来,李云临未曾料到他敢把人安排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也没动人力找寻。 医馆内有几个病人,并未见杏儿。 楚天歌伸出手,在腕上放了薄手帕,齐笙便给她搭脉。 “姑娘胎象稳涨,四个半月有余,需注意不可暴饮暴食,以免胎儿过大。” 楚天歌不以为然道:“我这不是四个多月,是三个多月。” 齐笙又重新搭脉瞧了瞧,“不对啊,至少四个月了。” 楚天歌蹙眉道:“怎么可能,我连自己月份都记不清吗?” 齐笙也有些不耐烦了。 “姑娘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去别处问脉。” 楚天歌起身,也不想跟他过多辩解,毕竟是杏儿的相公。 杏儿在里头听见动静,掀开帘来,嚷嚷道:“这位姑娘,大夫也许有误诊,但月份这种浅显的事,我相公是不会弄错的。姑娘这都质疑,岂不是侮辱大夫吗?” 楚天歌顾不上看到她的高兴,手忙脚乱的解释,“并没有意侮辱,只是家中的大夫一直说……” “姑娘家中有大夫,又何必来我们这个小医馆?” 杏儿心直口快的怼完后,转眼看到她身边的李烬霄,赶紧收起了疾言厉色,恭谨道:“原来是五殿下的人,冒犯了。” 李烬霄整个人都是懵的,问齐笙道:“你说这孩子几个月了?” 第七十八章 月份问题 齐笙这才认出来,这是当夜去他家中的五皇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殿下,至少四个半月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寻别的大夫看一看。” 李烬霄目光情不自禁的下挪到天歌的小腹上。 心突然跳得越来越剧烈,呼吸也越来越滚烫。 “我会寻别的大夫看看的,多谢。” 他慷慨的掏出一掂金子放在桌上,重复道:“多谢。” 楚天歌看着那金灿灿明晃晃之物,心疼得嘎嘣脆。 医术差成这样了,还给这么大一掂金子…… 她又深深看了眼杏儿,看在杏儿的面子上这也值,毕竟是杏儿的相公。 但有些东西,挺重要的。 楚天歌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世上唯有三者最难当,为人父母者,师者,医者。开馆医人,医术医德可一定要到位,否则……”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李烬霄拉住了手腕,带着往外走。 “未必是他的医术问题,找个别的大夫看看。” 楚天歌被拽到了外头,纳闷道:“我还没跟杏儿说上几句话呢,你急什么。” 李烬宵深呼吸来缓和自己紧张的情绪。 “我等不了了,我们马上再找个大夫看看。”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三个月四个月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李烬宵眼尾微红,“你想想,如果李云临在孩子月份这个事上骗了你,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天歌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笑。 “这有什么好骗的。难不成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也能甘愿当这个爹呀?” 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了喉咙,李烬宵张了张嘴,艰难的出声。 “要不让赵衡府上的大夫看看?” 楚天歌点头,“好。” - 九公主风风火火的进府,赵衡着急忙慌的胡乱穿了一通衣服就迎了出去。 见到那一刻,面对九公主阴沉的脸色,赵衡果断的张开双臂把她拥入了怀中。 “你怎么起这么早,出去也不叫我一声。” 九公主憋着一肚子火气,突然被这拥抱打散,“什么?” 赵衡撒娇似的在她发间蹭了蹭。 “昨夜坐在地上照顾了我一夜,真是委屈你了。” 九公主明白过来,赵衡是把昨晚照顾他的贱蹄子当成了自己。也是,他喝多了,哪还看得到旁人呢。 她试探着问道:“万一不是我,是别人照顾的你呢?” “不是你?那是哪个贱人敢进我房间!” 赵衡语气惊愕,点点怒意,又缓缓淡去,勾起了满脸春风,“我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不是你还能有谁。映晚,一定是你的。” 世人都唤她九公主,父皇唤她九儿,唯有母妃和赵衡唤她映晚。 她嗅着他身上的酒味,柔了声,说道:“好了,醒了就去洗洗,都臭了。” “嗯,你等我,我出来要看到你的。” 赵衡吻了吻她的脸颊,转身背对着她的那瞬,脸上所有的温柔都消失不见。 九公主心情大好的坐下吃桃,吃着吃着,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干嘛来了? “把昨晚那个小贱人给我弄过来!” - 另一边,一起到了赵衡府上的李云临,却听管事说五皇子半个时辰前就跟一红衣女子出去了。 他恼着抓过了被留在这儿的万承质问,“你主子哪儿去了?” 万承低头道:“回太子殿下,奴才也不清楚啊,咱们殿下只说出去吃点儿东西,可去哪儿,奴才也不敢问啊。” 李云临气不打一处来,他特地告了假,还被父皇骂了一顿,结果说人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天歌根本没想过等他! 他气得折下了路边一支开的正艳的百合花,踩了个粉碎。 正在这时,两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我觉得还是花秀娘更好看。” “但揽月阁的花魁是按收入排的,媚娇娇数月第一,当然她是花魁。” “那是媚娇娇有个大金主呗!”楚天歌捏住了他的鼻子,“你怎么那么清楚揽月阁的事,没少去?” 李烬宵顺势把她的手揉入掌中,“我没去过。” “我都去过,你没去过鬼信呐,”楚天歌好奇的问,“揽月阁是你姑父的,你去能便宜点吗?我下次跟你去呗。” 李烬宵眼色微微凝滞,把她拉近了点,几乎贴住了胸膛。 “何必去青楼,我自荐一下,不要钱。” 楚天歌的脸颊隐隐发烫,低下头来,这个人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这要换在以前,她一定一耳光甩过去,不让人家言语冒犯自己。 可现在就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仿佛他是很认真的在自荐。 她虽戴着面纱,微羞的眼眸十分可爱,李烬宵情不自禁的挑开面纱,低头…… 突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楚天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拽离了李烬宵的怀中。 李烬宵看清了来人,沉下了脸色,及时抓住了天歌另一只手。 “放开。”两男子异口同声的说道,互相瞪视的眼神杀了彼此千百回。 楚天歌像个囚犯一样,被人分别抓着两只手,接下来呢?送法场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数到三,一起放手。” “好。”他们齐齐答应。 “三。” 她说完,看着李云临道:“没听清吗?” 李云临微愣,“一二呢?” “重要吗?”楚天歌眼神很淡,看不出情绪,“我再说一遍,三。” 李云临放开了手,皱眉道:“那他呢?” 楚天歌轻轻掰下了李烬宵的手。 李云临心里稍稍舒适了些,疲惫道:“我昨晚一宿没睡,早朝都没去……” “很巧,我也一宿没睡,现在想去休息了。太子殿下也回去休息。” 楚天歌打了个哈欠,从李云临身边擦肩而过时,突然顿住了脚步,仔细的嗅了嗅。 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从前她就偷偷埋汰过,九公主的香料太过甜腻。 “九公主跟你一辆马车来的?” “嗯。”李云临没把这当回事,说道:“天歌,你昨晚为什么没睡?” 楚天歌已听不见他说什么了,加快脚步要回院子里去,得赶紧看看赵妍还在不在。 李云临突然反应过来。 她特地问了一句老九,脸色又变得沉闷,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欲跟上去问,却被拽住了胳膊。 “三哥,你解释下,孩子为什么四个多月了?” 第七十九章 九公主 李云临一怔,呆立在原地,身子僵成了石头。 缓缓后,他强硬的甩开李烬宵的手,冷冷道:“不管几个月,都不是你的。” 李烬宵低低的蔑笑了声。 “冯太医给她诊断出了身孕的当夜,她失忆了。” 这个事不难推断,那一夜她还托冯太医给他传了字条。可第二天一大早,她已经全然不知的跑向了李云临。 李云临心里的恐慌无限放大。李烬宵既然问了,就只是怀疑而不是确定。可他已经知道天歌忘了一段记忆的事了…… 是的,只要他们多聊几句,这事自然会戳穿,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天歌怎么看。 天歌会信谁? 李云临强行镇定下来,冷静的平视着他,使自己的每一个字看起来真实。 “我让她忘记那些事,是因为她想寻死。你如果不在意她的死活,就让她去想起来。” 李烬宵微眯了下眼。 “你撒谎,她让我找杏儿,便是要活,还要好好活下去。” 李云临手心里拽着冷汗,“她只让你找杏儿,却没说要跟你走。因为孩子是我的,她不想活了。” 如果没了这点牵绊,他就彻底与天歌没了瓜葛,还怎么理所当然的劝她为了“孩子”好好考虑自己。 “孩子的月份在那里,你怎么就确定是你的?” 李烬宵凝了目光,探究的在他眼中揪寻破绽。 李云临冷笑,“因为她来端木宫的第一天,我就给她灌了避子汤。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若是你的,我能让这个孽种留下来?瞒了月份,也就是怕你自作多情。”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万般懊悔。怎么就没想着给她灌碗汤药呢? 可他又怎么能料到天歌会跟别人苟且。 李烬宵心头一窒,抿紧了唇,再问不出话来。是啊,这个畜生是什么人,能留下别人的孩子? 李云临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歌跟我在一起那么多年,成亲生孩子本就是我们计划中的事,你就别见缝插针,叫她为难了。” 李烬宵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在她将那些事回忆起来之前,你的半个字我都不会信。” “你非要去揭她的伤疤?!”李云临怒道。 “你我都没资格替她的记忆做决定,欺瞒那些事,才是对她的伤害。” 李烬宵转身离开,清晰的话落在李云临的耳中,激得他心惊肉跳。 - 赵妍和小绵在屋里睡得香甜,突然门被推开,楚天歌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快穿衣服,起来,跟我走。” 赵妍揉了揉眼睛,“怎么了这是?” 小绵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吵死了。” 楚天歌一鼓作气的说道:“九公主来了,一定是来找你的,赵衡那边未必能拖住她。” 赵妍困顿的双眼立刻睁得老大,惊得坐起身,“真的?” 这回雷厉风行的,的确楚天歌都没想到人能来得这么快。 “快点,没有时间磨叽的。” 楚天歌拉了赵妍一把,从旁拿了衣服扔给了她。 赵妍穿衣服时犹豫了下,对她说道:“如果九公主真的来了,我现在走恐怕来不及了。” “那么坐以待毙?”楚天歌气得瞪直了眼,“随你啊,我可尽力了。” 小绵烦躁的又翻了身,回味被打断的美梦,不由得懊恼。 “吵死了,阿歌,你的戏为什么这么多?” 楚天歌一路小跑过来已是气喘吁吁,还要面对这两货磨磨唧唧的,气不打一处来。 “要死的不是我啊,小绵,你别以为你逃得了,李映晚向来主仆一起逮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映晚,九公主的大名。 说到此处,小绵才猛地坐了起来,不服气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草草的穿衣扎头发。 赵妍包袱都背上了,小绵伸手摸向了桌上的一套紫红色釉的钧窑茶具。 楚天歌猛地打掉了她的手,“干什么?” 小绵顿觉尴尬,却又强硬的说道:“这儿是我家小姐表哥的府邸,我要干什么,轮得到你管吗?” 楚天歌自觉见识匪浅,却从未见过这样偷鸡摸狗还强词夺理的人,气得有些眼红。 可事情迫在眉睫,不是对牛弹琴的时候,她只能大力的把小绵往外推。 突然的,小绵和赵妍杵在了门口,一动不动。 楚天歌心中咯噔了下,挪开了小绵,看到院中站着七八个侍女,为首年长的嬷嬷,正是九公主身边那位。 这位嬷嬷面相凶,说话也凶,楚天歌早就见识过她徒手把婢女的脸挠得血迹斑斑,从此看见她就绕着走。 楚天歌心中打了个寒颤,无力的坐回了屋中,寻思着现在该怎么办。 “带走!” 嬷嬷粗犷的一声令下,侍女们赶紧押住了赵妍和小绵,另外两个侍女进屋来架起了楚天歌。 “干什么?嗯?干什么?” 楚天歌只想到了小绵会同被处置,万万没想到这个嬷嬷把她也算在内了啊! 不知押去何处,楚天歌一路上苦口婆心的说道:“嬷嬷呀,你看我像是个婢女吗,我跟赵妍不能放一块儿处置的呀。” 先讲道理,实在讲不通就不客气了。 嬷嬷欲伸手过来扯掉她的面纱,楚天歌立刻说道:“我得了风疹!见了风会传染给你们的!” 架着她的两位侍女身子一颤,恨不得把她扔了下来,可嬷嬷没下令她们也不敢动。 嬷嬷走远了一步,却对两位侍女说道:“风疹死不了人的,怕什么。” 小绵突然发声大哭,“小姐,我不想死!” 嬷嬷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吵什么?留点力气等等哭。” 赵妍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情安慰小绵,整个人如同死鱼般由着她们拖着走。 楚天歌长叹了一口气,难道非要到打起来的地步? 直至将人拖到了九公主面前,侍女们才放开了她们。 一身羽衣金纱华服的九公主,正坐在赵衡腿上,两人如胶似漆的,看起来恩爱美满。 人到了后,九公主满脸的甜蜜迅速匿去,目光清冷的扫过眼前的三人。 然后,九公主染着凤仙花的长甲指在了楚天歌身上。 “是她?” 第八十章 献祭式自救 九公主认为,这三人中,俨然她看起来最像主子,且这个女人的姿色看起来最碍眼,令人讨厌,尽管她蒙着面。 楚天歌和赵衡皆是一愣。 赵衡道:“什么是她?” 九公主轻戳他的额头,“傻瓜,昨晚被女人闯入了房里都不知道,就是这个贱蹄子。她如此的不知羞耻,我今日就当众办了她,以儆效尤。” 楚天歌几乎要吐出血来。 “你办事能不能靠点谱?多问几个人再下结论呗?” 怎么就变成她了? 她话刚说完,膝后猛得一痛,她毫无防备的往前一扑,跪倒在了地上。 嬷嬷厉声道:“哪来的乡野贱蹄子,这么没有规矩!对公主这般不敬!” 赵衡瞧见这架势,急了,“不是她,映晚,你搞错了。” 九公主微眯了下眼,缓缓转眸看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不是压根不知道,昨晚在你房里的人是谁么?” 赵衡一怔,心跳急剧加速,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额边憋出了冷汗。 “我是不知道,可也不是她啊,她是,她是……” 原本只想护个无辜的表妹,却没成想九公主非要把楚天歌拉下水来。 这个楚天歌要是出了事,五皇子和太子都要问他算账的,可她的身份又不能说啊! 磕巴了半晌,他憋出了句,“她是你三哥看上的女子,太子让她住在我这儿的。” 只这么一句话,楚天歌明了,赵衡居然早就知道她身份了。 九公主翻了个鄙夷的白眼。 啪—— 一个耳光甩在了赵衡脸上。 “我原以为你的确是不知情的。可现在,你居然扯这样的谎话,是把我当傻子吗?我三哥看上的女子住你这儿?他端木宫是住不下吗!” 这话连楚天歌也觉得很有道理,反驳不能。 赵衡苦巴巴的说:“是真的,不信问你三哥去。” “三哥肯定向着你说话的,昨晚你就是跟我三哥喝的酒!” 九公主气不打一处来,“赵衡,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嗯?” 赵衡百口莫辩,无力道:“不然你问问五皇子,你去问,反正这个女子动不得。” “动不得?这天底下有谁是我动不得的!我偏要动她!” 九公主掀翻了桌布。 几只琉璃盏果盘,一套精致的瓷茶具,咣当摔落在地,和着果子茶水碎成了一片。 楚天歌揉了揉膝盖站起身,身后的侍女抬腿还想踹她—— “你敢!” 她拍去了膝上的灰尘,一声铿锵有力的怒视厉喝,震住了侍女的动作。 这声音,九公主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人影,与眼前这个不礼的女子逐渐重合。 曾在赵府人声鼎沸之中,听到这样一声怒喝,霎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而那位对某婢女伸出咸猪手的男子,灰溜溜的道歉认错。 由此,她记住了那个一身红衣的明艳女子,楚天歌。 九公主眯起眼,上前伸手欲摘下她的面纱。 楚天歌握住了她的手腕,淡淡一笑,“风疹易传染,公主美貌可不能有污。” 九公主挑了挑眉梢,眼前的这双眉眼,就是那个人没错了。 这个女子竟然没死,那莫非三哥今早往这里来,就是来找她的?这楚天歌可不简单,听说五哥对她也有点意思。 父皇快崩天了,这天下到底归三哥还是五哥都未可知,她吃饱了撑的才会跟楚天歌过不去,一下惹俩,半点后路都没有。 不过这么说来…… 九公主脸上又有了笑意,转身,玉臂搂上了赵衡的脖子。 “姑且信你一次。” 赵衡笑道,“本来就没什么事嘛。” 还没等赵衡多喘两口气,九公主的眉峰一转,面向赵衡身边默默站立的管事,问道:“昨晚究竟是哪个贱蹄子进的侯爷房间,你来告诉我。” 言出,赵妍不打自招的软了膝盖,跪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管事犹犹豫豫的开口:“公主,昨晚,昨晚……” 九公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自己则放开了赵衡,走到赵妍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颔,令她抬头。 金陵城中见惯了似玉娇花的美人,这个女子的相貌算不上惊艳,顶多是个小家碧玉。 九公主头一次觉得,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子也能令人讨厌。 “你为什么住到赵衡府里来?” 赵妍小脸煞白,眸中惊惧闪烁,在一眼瞥向楚天歌时,她伸出了手指,直直得指着那个方向。 “是她!她让我来的!” 九公主这样问赵妍,原只是想羞辱她,没想到她还真说出了点东西来,不由疑惑的看向楚天歌。 “她有没有撒谎?” 楚天歌被赵妍的一顿操作气得翻了个白眼,更可气的是,这些话的确是她说过的。 “没有撒谎。” 可她的本意不是让赵妍去染指赵衡啊! 九公主意外的撑了下眼皮,甩开了赵妍的脸。 她起身,摇曳的轻羽裙摆拖过地面,又一次的挪步到楚天歌面前,眼中凛凛怒意。 “你非要与我过不去,那我便与你过不去。” 楚天歌自知理亏,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要与你过不去。来这儿的头一日,我就告诉了赵妍,赵衡他是九公主的人,碰不得,必须敬而远之。再说了,诚如赵衡所言,我身后有太子,何必要触公主这条逆鳞呢。” 赵妍这般不仁不义的拖她下水,她也只好不客气了。 九公主听言,拧眉沉思。 赵妍听了楚天歌这番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话,急急说道:“公主!她说谎,她根本不认识太子!” 九公主被这奇特的发言吸引了注意,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危急之下狗急跳墙的姑娘。 “哦?那为何赵衡要说她与我三哥关系匪浅呢?你的意思是赵衡说谎?” 赵衡抹了把冷汗,到底看不透九公主有没有认出来楚天歌,这个疯婆娘到最后会干些什么谁也猜不到。 他多想让侍从偷偷的去给太子或者五皇子传个信,但凡来一个人替说几句话,他也不至于这么纠结。 至于这个远房表妹,折了就折了。 第八十一章 勾引 楚天歌被赵妍“献祭式自救”惊到,抿着唇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赵妍豁出去道:“我心中也甚是疑虑,表哥为何要护着她,公主得问表哥呀!” 赵衡马上举起了双手,对九公主道:“我还是那句话,去问你三哥五哥,此事我真的无可奉告。” “公主明鉴啊!我只是被利用被逼迫的替死鬼!” 赵妍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上,似乎磕得越重越显诚心。 九公主坐了下来,平静的看着她,“那你说说,她为什么要利用你勾引赵衡?” 赵妍咬了咬唇,编扯道:“因为她自持相貌姣好,却没有扶摇直上的云梯,因此要我先去勾引表哥,再助她勾引太子殿下!不信公主可以扯下她的面纱,她根本没有得风疹!” 九公主实在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楚天歌脸色沉了又沉,实在是难以直视此时此刻的赵妍。 “说得好!” 一阵鼓掌声由后而来,众人齐齐望去,竟正是赵妍口中的太子殿下。 李云临满面得意,闲庭信步的走到楚天歌面前。 “听说你要勾引本太子?” “我也听说了。”楚天歌道。 李云临轻轻一笑,邪媚无边,“你勾一下本太子,本太子就替你杀了这个女人。” 他修长的食指,轻飘飘指着赵妍的鼻梁,说道:“扒皮抽筋,好不好。” 赵妍闻言,大惊失色的软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会,怎么会……难道太子一眼就看上这女人了? 楚天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可恶,但是—— “罪不至死。” 李云临屈指勾了下她的鼻梁,目光宠溺,“你总要心软,对这种贱人有什么好留情的,把这份心软留给我不好吗?” 楚天歌无语,“你说话最好看场合。” 李云临软糯的说了声“好”,微微屈身,逼近了赵妍惊恐的脸。 “你若有办法让她勾引我,我给你条活路。” 李云临认真的看着赵妍,说道:“本太子说到做到的,只要她肯来勾引我,我就保你活。” 赵妍胸口一阵起伏错愕,不明所以,但太子说得如此认真,她明白,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挪着膝盖跪到了楚天歌面前,轻轻拽住了那随风微动的鲜红裙摆。 “阿歌,太子说的话你听到了吗?……阿歌,我不想死,我求求你……” 她诚恳卑微的哭求着,仿佛楚天歌不答应的话,就是铁石心肠的恶人。 楚天歌低低的冷笑了声,一脚踹开了赵妍。 在赵妍绝望之时,楚天歌扑进了太子怀中。 “够了吗?”楚天歌靠在他胸膛前,明明姿势那么暧昧,脸色和语气都是冷冷的。 李云临僵了一会儿,声音隐隐低哑,“亲我,亲了我就救她。” 楚天歌顿了顿,抽离了他怀中,冷淡道:“你说出的话果然不值钱,那便算了,这个人的命我并不看重。” “我……” 李云临还未说出口,九公主插嘴道:“你们矫情完了?是不是轮到我办人了?” 赵妍感觉被吊在了悬崖边,时而看起来有救,时而又被推一把,离深渊更近了些。 她被恐惧折磨得快死掉了,终于放弃了挣扎。 最后,赵妍越想越气,“阿歌,我是被你害死的,是你让我来金陵城的。” 李云临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下去,怒道:“自己下贱,惦念着你配不上的人,如今自食恶果,反倒怪起旁人来了?” 赵妍被扇得趴在了地上,又听得太子说:“九妹,这个人我要她活。” 说了救就得救,他听不得天歌说他的话不值钱。 九公主不悦得眯了下眼,“三哥挺会借花献佛讨好媳妇的,我就活该吃了这个哑巴亏呗?” 李云临从身旁侍卫的腰间拔出了剑,丢给了她。 “九妹可试过在脸上作画?” 九公主指肚抚过利刃,愉悦的感受这寒芒,“可以一试。” “啊!——” 刀锋破肤,惨叫声凄楚。 楚天歌有些不适的抱住了发紧的肚子,李云临在她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轻声道: “天歌,她活该。” 赵衡看着不忍,想开口说一句够了,却终是没有说。 九公主把赵妍弄得满面血肉模糊之后,终于注意到了一边的小绵。 小绵早就在一旁吓得花枝乱颤。 “公主,我是不知情的呀,我只是个婢女!” 九公主扔掉了匕首,轻描淡写的说:“这个就赏给御林苑的豹子。” “公主!公主饶命啊!”小绵颤着腮帮子跪下来连连磕头。 九公主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本公主最瞧不起遇事就要跟主子撇清关系的奴才了,你跟你的主子都不是好东西。” 侍女们立刻架起了小绵,她仿佛已经看见了一群豹子在撕裂自己一般,疯溃尖叫。 “小姐!救救我!小姐!阿歌!阿歌!是你带我们来金陵城的,阿歌!” 赵妍捂着脸痛哭,根本顾不上她。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公主,不如断她一只手,扔出城去,任其自生自灭。” 九公主朝她挑眉,“三嫂的管的事儿挺多。” 语出,赵妍和小绵皆是愣怔,能让公主喊三嫂的女子,除了太子妃还能有谁? 楚天歌别扭得拧了下眉头。 “我不是你三嫂。” 九公主下意识的看了眼三哥,她从前都是这么喊的呀。 李云临的心被揪了一下,面上却还是笑着道:“你三嫂在跟我闹呢。” 九公主想到了三哥当众制服楚天歌的事,又想到了三哥已经娶了别的太子妃,还有端木宫中怀有身孕的苏瑾和松月……这楚天歌能不闹吗。 这个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嫂嫂,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她正考虑着要不要给楚天歌这个面子,赵衡插嘴道:“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婢女。” 九公主瞪了她一眼,“要你为她求情?” 赵衡又安静的闭上了嘴,给侍从们使了个眼色,侍从们这才敢收拾起满地的狼藉。 奇了怪了,赵衡一开口,九公主就偏偏非要弄死这个婢女不可。 “带走!送御林苑!” 小绵失控挣扎着尖叫,“不要!不要!” 楚天歌轻轻叹息之后,抬手一挥,一阵炙热的灵力涌出掌中,遥遥袭入小绵的胸膛。 随即,小绵的尖叫声嘎然而止,面色痛苦诧异惊恐的低头看自己腹里犹如火烧的五脏六腑,鲜血从喉间猛地喷涌而出。 侍女察觉到了不对劲,放开了她。 小绵如同一片枯叶,最后惊恐环视了周遭,带着死不瞑目的疑惑轰然倒地。 第八十二章 与旁人并无不同 下人们不明所以不知所措,李云临赵衡九公主都齐齐的看向了楚天歌。 “被活活咬死未免过于残忍,所以,让她少一点痛苦。” 楚天歌眼底微红,走到赵妍面前。 赵妍被小绵的突然暴毙吓得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她。 “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脸……” 赵妍的眼泪与血混成了一块儿,声音痛苦撕裂。 楚天歌倒吸了口凉气,“你攀咬我的时候,要脸面了吗?你这张脸要来何用?” 李云临补了句,“真没用,反正不好看。” 金陵城的名花艳柳众多,赵妍的模样在他宫里顶多做个婢女,他得喝到魂魄分离才会对她感兴趣。 楚天歌往后伸开了手,李云临马上心领神会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她中。 五百两,够她胡吃海喝用一世了。 楚天歌把银票塞到了赵妍衣襟中。 “走,走的远远的。” 赵妍几近绝望,恨不得自尽之余,又心念一动。 她给楚天歌猛地磕了一个头。 “今天的确是我无耻攀咬你了,对不起。可在一起这些时日,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包括当时哥哥骚扰你,我也是真心帮你脱困的……” “骚扰?”李云临微眯着眼睛,眸中闪过凛光。 赵妍低下头,重重清晰的说道:“是的,我哥哥便是菇城太守的嫡长子,赵明朗。” 李云临声音发冷,“知道了。” 楚天歌忽而明白过来,“原来你想要你哥哥的命啊。” 赵妍抬起头,豁出去道:“是,可他逼你陪他喝酒,对你动手动脚也是真的。” 看了这么一会儿,赵妍心里对太子和阿歌的关系就有了大胆的猜测,她就是自己下地狱,也要把那个哥哥一起拉下去。 “闭嘴。” 李云临听着这些话就烦,拧眉唤道:“荣介。” 荣介上前:“在。” “把人带下去。” 这院里头全是男侍从,一群人忙手忙脚的打扫,小绵的躯体也很快被拖走。 九公主和赵衡旁若无人的搂在了一块儿,搂着搂着就进屋去了。 楚天歌望着地上这些星星点点的血迹,深叹了一口气,抬步欲离开,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心软能给任何人,为什么不能分我一点。” 她甚觉好笑,“如果你的脖子上被架了刀,一个拥抱能救你的命,我也会这么做的。你对我而言,与旁人并无不同。” 说完,她甩开了李云临的手。 李云临稍稍失神。 与旁人并无不同…… 怎么能无不同?! 李云临追了上去,“你逃避我,正是因为还在意我,所以才不肯面对……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楚天歌停住了脚步,她的确从没有这样逃避一个人,就像乌龟把四肢缩入壳中,以此自我保护,规避伤害。 这就能解读成在意吗? 李云临语气极软,生怕重了一分让她感觉到不适,“跟我回去,外面太乱了,有人会骚扰你……” “回去住地窖,上铁链?” 楚天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李云临怔了怔,心跳急促不受控制,双眸挣扎着猛缩。 “我,我……” 地窖也是他的噩梦,从那以后他无论在哪儿听到地窖、铁链这样的词,整个人都会坠入无边恐慌痛苦之中。 可此刻还从她的嘴里说出口,那是他不顾一切想要瞒下的事啊…… 他惊惧的反应恰恰是承认,楚天歌被击痛了心,强行压抑下了胸腔里的惊涛骇浪。 “孩子也不是你的,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再纠缠。” 李云临依旧倔强的抓着她的手腕,额边青筋突突跳起,毫无征兆的喷出一口鲜血。 砰—— 楚天歌看着突然倒地的李云临,脑中一片空白,眼底的红被一片水润包裹着,越来越浓。 下巴颤动不止,泪不自觉的滑入了嘴中,带来一片咸涩。 “你居然是这样的,你居然是这样的……”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跪坐下来拉扯住他的衣襟。 “你把话说清楚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关于他所有的美好,都在不断崩裂消散成碎片。 李云临被她晃醒过来,咳出喉中淤血后,双目失神的仰躺在地上。 阳光好耀眼,却没有一寸暖光是属于他的,他拥有的只有身下这三伏天烫得灼人的青石砖,满背的痛感。 他看到这个女子在问些什么,可他又好像听不到,只喃喃道: “我会死的,天歌,我会死的……” 楚天歌通红的眸光凝滞了下,一耳光甩了过去。 “我家门丧尽,遭你欺,遭你负,我都没有死,你凭什么死?凭你活得更随心所欲,凭你家中还有妻妾孩子?” “凭我活该。”李云临生无可恋,灵魂似被抽走了一般。 楚天歌冷冷的注视着他,“你有资格卖惨吗?” 她起身离开。 明明身下烫得很,李云临却感觉心一点点发凉,有种睡过去不要再醒来的冲动。 缓缓后,他从地上坐起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颤着手从袖中拔出了匕首。 这把匕首是天歌送给他的,刀柄上刻着“天”、“云”两个小篆字。 天歌说,这把匕首会代替她守护他…… 锋刃出鞘。 早就厌透了这样的日子,仇恨,算计,身边每一张虚假的脸,还有这被摆布被控制的人生。 包括这个肮脏的太子之名。 唯一让他快乐过的女子,彻彻底底的离他而去了。 无论怎么纠缠,都回不来了。 终究来这世上一遭,就是来受苦的,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他闭上了眼睛,利刃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突然的,眼前突然浮现另一个女子,她近六个月的孕肚圆滚滚的,是那么可爱。 有一个声音劝着他,回去再看一眼。 - 自从端木宫中没了松月,苏瑾的地位一提千丈,太子妃和赵良娣都得绕着她走,生怕有个好歹赖上她们。 苏瑾自在的扶着肚子,走在端木宫的园林中,忽而看到地上一朵火红的小野花,莫名甚觉碍眼。 她讨厌这样的红色。 她蹲下身,伸手想拔掉它。 一只手赶在她之前,拔起了小野花。对方的另一只手扶直了她的身子。 李云临柔声道:“弯腰的事少做。” 苏瑾明媚一笑,挽上他的胳膊。 “殿下昨晚哪去了?我等到了天亮呢。半夜腿麻了那些蠢婢女都不会揉,疼了好久呢。” 第八十三章 血书 李云临的视线下挪,目光触及混圆的肚子时又猛地弹开,他突然不敢面对自己的孩子,他是个多糟糕的父亲啊。 “瑾儿,我要送你们出宫,去很远的地方。我会给你买好宅子,备足够生活的银两,今后你就做个普通妇人,好好把孩子养大。” 苏瑾一怔,难以置信的在他眸中探究了半晌,这分明不是生气的样子。 “是……松月要回来了吗?” 她咬着唇,晶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李云临落寞道:“她永远不会回来了。瑾儿,做个普通人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比活在这皇宫中要好许多。” 苏瑾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止不住的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保护不了你们了。”李云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金锁塞到她手中,“我希望你能跟孩子说,爹爹是爱他的。” 他不愿多做逗留,拿开了她挽在胳膊上的手。 苏瑾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放大。 旁人都觉得太子身为储君,登基在即,是无比的风光得意。 可是苏瑾觉得,他不开心,他从来就没开心过。 哪怕有时候他也会给她笑容,可总是那么勉强,似心底堆积了不可宣泄的苦楚烦闷。 尤其是他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划伤,他这样无情的狠人,竟然在无人之时偷偷自伤。 她问过太医,太医说这像是郁症,民间有不少因此弃世的病例,一旦病人觉得人生无望,就会想到寻死。 而他现在看似是要赶她娘俩走,可又看起来,要离开的人是他…… 苏瑾心惊肉跳的拽住了他,喘着粗气说道:“孩子现在常常会动呢,还会踹我了呢。” 她把他的手放在了肚子上,内心焦急的催促着:拜托了,孩子,动一动,动一动啊…… 李云临正欲抽回手,突然感受到她薄薄的肚皮下,有微弱的力量顶起来触碰到了他的掌心。 是那么小,那么酥软。 李云临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向掌下这在肚皮里闹出动静的小东西,眸色一点点的柔和,隐隐有了光亮。 慢慢的,这些光亮又迅速淡去。 他抽回了手,转身离开。 - 李烬霄的重重心事,被骤停的马车突然打断。 “怎么?” “有个女子跪在路上拦住了去路。” 李烬霄皱眉,“挪开。” “是!”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稍稍缓解。 外面一阵喧哗,他听到侍从的厉声呵斥,还有一个女子不依不饶的哭求,却听不真切。 他闭上眼,脑中嗡嗡作响。 “民女有冤!不得以冒死拦五皇子尊驾,请求五皇子允民女递上血书!” 突然,清晰有力的女声穿透嘈杂的人群,传入车厢中。 李烬霄提了提神,掀开车帘。 一身穿白衣孝服的女子跪在马车前,高举着叠好的血书,大声重复喊着方才的说辞。 “民女有冤!不得以冒死拦五皇子尊驾……” “拿来我看看。” 很快,万承把血书递到了李烬霄手中。 展开的那刻,血书上仅有的五个字,震得他猛得放大了眼眸。 而当街跪着的孝服女子,抬起头来,大声道: “五皇子强掳民妻,私囚此女之夫,其罪一也!” “五皇子携朝廷命犯潜逃,擅杀菇城百余兵卫,其罪二也!” “五皇子屠尽清河城,老弱妇孺皆不留活口,手段残忍,其罪三也!” “五皇子私扣辽城巡抚使赈灾所用五万俩黄金,致灾情未能得到及时救助,民不聊生,死伤无数,其罪四也!” 侍从和百姓们听得愣怔,等到万承上前去堵她的嘴,她已将这盆脏水完整的泼了李烬霄一身。 李烬霄将手中血书紧握成团,揉在掌中,额边青筋突突跳起。 强掳的民妻是杏儿,私囚的民妻之夫,是齐笙。 菇城城门之下,命黑羽军将弓箭手赶尽杀绝的是李云临。 清河城,也是李云临找到杏儿时顺便做的手笔。 而赈灾的五万两黄金,是父皇为削杨氏势力的贬官措由。 李烬霄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了四周鸦雀无声的围观百姓,百姓们皆是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 他捏紧了血书,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你还记得被你强抢民妻,遭你私囚的男子吗!他叫齐笙!” 孝衣女子朗声回答,“我是齐笙的妹妹,齐梦昭!你掳走我哥哥嫂嫂后,我母亲日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前几日轰然逝世!” 此言出,四下皆是恍然大悟之色。 李烬霄不紧不慢,“你是菇城人,还是清河城的人?” 孝衣女子道:“都不是,我是金陵城外梅花镇上……” “你在菇城百余兵卫被杀的当场?还是我屠戮清河城时你跟着去了?”李烬霄冷淡。 孝衣女子身子颤了颤,倔强道:“我虽没有亲眼见证,但此事千真万确,你赖不掉的!” “那就说说辽城巡抚使的事。护送赈灾银两的辽城巡抚使,是我的亲舅舅。我为什么要从他手里夺赈灾银两,害他被削官贬职?” 李烬霄道:“你认为,我缺这五万两黄金买个脑子,因此不惜牺牲如此大的膀臂?” 这个事,但凡用脑子去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可偏偏设计的人如此大胆狂野,敢编排他坑害亲舅舅,痛拔自己的羽毛。 孝衣女子慌了神,低头想了想后,说道: “那些勾心斗角血雨腥风的事,我一个女子如何想得明白!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有证据的!五皇子何不看看我的血书!” 李烬霄轻勾嘴角,当众展开了这封血书。 “我看了,可我看不太明白。” 清晰的五个血色大字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孝衣女子一惊,方寸大乱! 他竟然丝毫不受威胁,还当众示于人。 她不可置信的说:“你,你难道不顾皇后……” 有百姓忍不住问道:“姑娘,赵国公怎么可能没死呢?” 又有百姓说:“这赵国公死没死,与五皇子干没干那些事有什么关系呢!” 孝衣女子慌乱之下起身欲逃,被侍卫拦住了去路,“去哪儿?” 马车上的李烬霄立如玉树,不冷不淡道: “姑娘好能耐,能从天牢中救下赵国公,将这般朝廷肱骨之臣握于掌中,以此来威胁我,逼迫我当众认下莫须有的罪名。不知姑娘背后之人,这将我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的人——是谁?” 至此,围观百姓们恍然大悟,孰是孰非已然明了。 只是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第八十四章 楚宅 凤仪宫。 “不可能,赵国公若还活着,李云临早就利用他逼迫母后交出天歌了。”李烬霄道。 “谁说不可能?” 皇后左左右右坐立不安的来回走了多遍,心中隐隐有了些期待,生怕这事不是真的。 “老赵的用处那么大,他会用来换天歌?他要的是皇位,有了皇位才有一切,包括天歌。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把女人当成全部?” 李烬霄被怼得哑口无言,默了会儿,问道:“赵国公若活着,母后是否会为了他,对李云临退让三分?” 皇后一怔,这个问题令她毛骨悚然。 这一退让,退的不仅是皇位,还有烬霄的命啊。 老赵是她的心骨,可儿子是她整颗心的血和肉啊!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想到:“李云临若能在赐死的药物中动手脚,皇帝身边的人应当都被他渗透了。皇帝的一病不起,会不会是李云临干的?” 李烬霄有些意外,“不是母后做的?” 他一直以为此事与母后有关,且从未开口过问。 皇后摇了摇手指。 “李丞是什么人,他身边近侍能容我安插人?他最提防的就是我。尤其是在绝子药之事败露之后,我哪还有下手的机会。” 李烬霄不解,“父皇那么宠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后闻言一愣,继而好笑道: “宠他?你想多了,你父皇对谁都没有心的。再者,李云临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是李丞把她推了出来,做了他自己的替死鬼。这种事儿李云临稍稍去了解一下,便能知道了。” 李烬霄微拧了眉头,忽而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办,吩咐芳嬷嬷道:“去把冯太医喊来。” “是,殿下。” 皇后奇怪道:“哪儿不舒服吗?你找谁也不能找他啊。” 李烬霄眸中复杂,隐隐紧张,“有事问他。” 在明确之前,他不能跟母后说得太多,以免空欢喜一场。 - 满香搂中,她点了几碟小菜,一壶小酒,可总有人过来叨扰。 “姑娘一人喝酒,未免寂寥?” 烦人。 楚天歌不耐道:“小二,结账!” 这些人都是瞎吗,看不到她肚子里揣着一个? 她提起酒壶离开了酒楼。 双脚不受控制一般,不知不觉的就走回了家。 今日倒无人看守,黄底黑字的封条明晃晃的贴在朱色大门上,格外刺眼。 她上前轻柔的抚过刚硬的字迹,突然哼了一声,捏住封条微微翘起的上端,一把撕了下来。 她发狠似的把封条撕得粉碎,再信手一挥,悠扬的小碎片们在空中齐齐燃烧,一个个小火光迅速吞噬着纸张。 很快,只余灰烬随风飘散。 她舒畅了些,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拔掉酒坛塞大饮了一口。 楚天歌曾听人说,怀身子的时候娘亲喝酒,生下的宝宝将来也会是个酒鬼。 可是做个酒鬼有什么不好? 浊酒下肚,忧愁尽消,待到清醒时,所有的事都过去了……人怎么能不喝酒呢? 她举高了欲再往嘴里灌,一只手横伸了过来,夺走了她的酒坛。 “姑娘家的,喝太多不安全,回家去。” 楚天歌眼前有些模模糊糊的,眯起眼想看清这个狗拿耗子的人是谁。 对方关切的说道:“天都快黑了,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眼前的人有几个重影,楚天歌费劲的盯着看,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对方的模样稍微清晰了些。 还行,是个清秀朴素的书生。 楚天歌踉跄着起身,捂了捂脸颊,拼命的睁大了眼睛:“这儿就是我家。” 他愣了愣,叹息道:“姑娘,你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莫非是与家里人闹了矛盾?” 楚天歌摇了摇头,指着这扇紧闭的朱色大门,一字一顿的说: “这儿,就是我家。” 这位书生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这座大宅子里的人都被诛杀殆尽了,怎么可能是这位姑娘的家? 可她毫不见外的去推开了大门。 此时,书生稍稍讶异了下,封条呢,这上面的封条怎么不见了? 他并没有多想,紧跟着这姑娘进了楚宅,关上了大门。 楚天歌沿着朱廊,径直往自己闺房的方向走去。 书生着急得拉住了她,“你不能走得这样大摇大摆,这儿积灰厚,万一有人进来看到了脚印,我们会被抓到牢里去的。” 他把楚天歌拉到了廊外的青石地上,“走这儿,跟我来。” 书生一路把她带到了西院,昔日楚家下人们住的地方。 她踏进院中,眼前的情形令她一下子酒醒了许多。 院中另有两个书生,一个摇头晃脑的念书,一个坐在石桌旁提笔写字。 两树间绷起了粗绳,上头挂着他们的衣物,在暖风中微微飘摇。 “你们……住在这儿?” 她出声,两位书生才意识到来了外人,转过头来看她,“孟远修,这女子是谁?” 孟远修放下书箱,将楚天歌扶到石桌旁坐下,对他们说道: “我在门口捡的,这姑娘可能跟家里人闹了,有心事,一人在外头喝闷酒。我寻思着天色将晚,她一时半会儿酒醒不过来,还是先带进来照顾着。” “你不知道什么人就带进来了?万一她把咱们住这儿的事捅出去怎么办?” “孟远修,你这事太草率了。” 楚天歌立刻表态道:“我不会把这事捅出去的!我……我也想住这儿。” 不知为何,她看到这个院子里有人在这儿生活,鼻梁一阵阵的发酸,眼睛也有了些涩意。 昔日楚天歌鲜少来这个下人住的院子,唯一有印象的一次,就是她小时候发脾气摔了一个瓷瓶。 母亲把她拎到了这里来,厉声道:你看看,他们穿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你糟践的一个瓷瓶,能供他们吃穿一世,你凭什么这么任性! 她嚎啕大哭,母亲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过了良久,她终于止住了哭声,看向正晾晒着的一堆里衣,目光所及,几乎没有一条是完好的。 下人们外表看起来整洁,里头的衣物都是缝缝补补,格外泛旧。 上天给了她一条人人称羡的好命,可在她十八岁那年,老天把她所有的幸福都收走了。 那两个书生见她突然红了眼,急着哄她道:“好,我们相信你,你也住这里,不要哭啊。” “可是姑娘,你一个人住外面不是长久之计,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说,我们帮你想办法。” “我们都是好人,你放心……” 楚天歌点了点头。 第八十五章 虚报的月份 西院屋子特别多,他们替楚天歌收拾了间房,还捐出了席子枕头给她。 东西都挺干净。 入夜。 她酒意醒了大半,只头还有些昏沉沉的,睡不着,没戴面纱便走出了屋子乘凉。 孟远修正独自站在院中,抬头望月,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 他看到楚天歌出来,指了指酒道:“这酒就当今日照顾你的酬谢了。” 楚天歌笑了笑,“好,我本就不方便多喝。” “方便说一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孟远修问道。 楚天歌缩了缩眼眸。 他立刻道:“不方便那就罢了,看你现在状态好很多了,那我就放心了。” 楚天歌走到孟远修身边,歪了下脑袋。 “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 她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高悬于空的这一轮月亮。 “我十四岁接受了一个男子的心意,十五岁与他有了婚约,时至今日,我们在一起五年。” “他说过,他这辈子只跟我一个人在一起,会对我好一世。。” “可是后来,我们之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破碎了,所有的事……都结束了。” “今日,我与他彻彻底底的没有了瓜葛,从此他有他的家,我有我的……” 她伸手抚上了肚子,“我有我的孩子。” 孟远修这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你有身孕了?天呐,你有身孕的跟他分什么手?你这个女人是蠢的吗?” 楚天歌理所当然的说:“孩子不是他的,我为什么不跟他分手?” “你今天跟他了断的,然后你怀了别人的孩子?”孟远修一愣,继而尴尬的笑道:“你这姑娘有点虎啊。” 楚天歌摇了摇头,“这其中的事太复杂,以至于我自己都没有完全弄明白。” 孟远修听得一头雾水,“你跟孩子亲爹没成亲?” 楚天歌陷入了深思。 这也是个事儿,她身份就在这里,一个在世人眼中已死的罪人之女,如何跟万民瞩目的五皇子成亲呢? 孟远修又大饮了一口酒,望着月说道:“你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身后有人护着的,若是平民百姓家的闺女未婚有孕,会被沉塘的。所以啊,别抱怨,你的处境已算好的了。” 楚天歌轻声道:“没人护着,我连户籍都没有。” 早已是个众所周知的死人了。 孟远修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看你双手嫩如玉脂,普通人家的姑娘都是要做活的,哪能养得这么好。” 楚天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也并非一直都是这样,跟家人一起蹲狱的时候,这双手也曾污浊。 “那你们呢,你们从哪里来,为什么住在这里?” 孟远修道:“前几个月凉城的天灾你听说了,我,张城,屠璋璋,就是从那里来的。家没了,也没钱。有时候上街卖卖字画,终究赚不到几个钱。客栈太贵,又不愿露宿街头,这户人家被满门抄斩,宅子大,地处偏,我们就偷偷住进来了。” “你们都没有家了?”楚天歌眼底微红。 “嗯。” 孟远修点头,又痛饮了一口酒,“科举,科举要交十两白银,我到现在都没攒够。” “两个月后的科举你不参加了?”楚天歌把手伸进了兜里,有种掏银子替他们三人交钱的冲动。 “参加,我收了二两白银替人代考。” 说到此处,他失落之余又有些高兴,“落榜给二两,中了能五两。” 楚天歌瞪直了眼。 “你寒窗苦读,就为了这五两白银,冒着欺君之罪替别人谋个前程?!” 孟远修点头,“很多人不都这样。朝廷设这十两白银的门槛,就是筛掉了我们这些穷酸人。入朝为官,对我们这样出生的人来讲,就是黄粱一梦。” 三年一度科举,十两银子是必交的,可中举之人千里挑一,大多落榜,这银钱就打了水漂。 楚天歌心里涌起一阵酸意,说道:“去把这门生意推了,我替你们交这三十两白银。” 孟远修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目光中满是狐疑。 “你能拿出这么多银两?” 楚天歌轻轻点了点头,虽说习惯讨价还价,竭力的省着钱花,但她至今未觉得三十两是个多大的数目。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这张是五百两,需要去兑了才能给你们。” 孟远修诧异得瞧了眼这张银票,他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面值,惊奇过后,眼中的兴奋又缓缓淡去。 他摇头道:“不行,我们很可能会落榜,这有去无回还不起的银子,我不能要,他们两也不会同意的。” “拿着,就当我给自己压个前程,万一你们三个有人中榜了,必定会给我好处的不是?”楚天歌笑着说。 孟远修一个八尺男儿,双目突然湿润,扑通给她跪了下来。 “谢……谢。”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此刻对孟远修来说都不值一提。 - 冯太医久未受皇后召见,有些意外。 忐忐忑忑的踏入凤仪宫。 皇后斜躺在美人塌上,婢女们围在左右两侧轻摇蒲扇,而她微眯着眼,并不打算理会他的样子。 五皇子坐在一旁,抿了口茶,朝他点头示意。 “冯太医,坐。”李烬霄格外客气。 “微臣不敢……” “冯太医有何不敢,替太子干了那么多事,胆子大着呢。” 李烬霄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冯太医耳中却是惊涛骇浪。 冯太医扑通跪下道:“殿下!微臣不敢,微臣……” 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烬霄淡淡一笑,“放心,今日来只是问你点小事。太子宫中松月的身孕,分明已四月有余,你却对外宣称三月,为何?” 冯太医低垂的眼眸凝滞了片刻,此事可大可小,究竟该怎么说? “是,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微臣也不清楚为何……” 听到此处,皇后狐疑得拧了下眉头,“月份虚报了?李云临要干嘛?” 李烬霄睥睨着他,平静道:“冯太医,你说。” 冯太医大气不敢喘,“微臣真的不知啊!” 李烬霄剑眉一敛,不悦道:“我没有多少耐心,再这么藏着捏着,我就要问问你食物相克的事了。” 冯太医一惊,连忙道:“我说!我说……” 第八十六章 梧桐树下 “松月腹中胎儿之事,微臣也觉得甚是蹊跷,太子特地支开松月问过微臣,孕妇有何忌讳的事,微臣碰巧看到殿中焚着艾草,便着重说了不可熏艾,久之易滑胎。然后太子说,此事不可告之松月……” “后来每一回给松月问脉,她身旁都熏着艾草,甚至越来越浓,幸而这个姑娘身子康健,胎儿也始终稳固,竟熬过了前三月……” 李烬霄拿着茶杯的手越捏越紧,微微发颤,薄唇紧紧抿着,眸中血丝愈密。 皇后惊得坐直了身子,“李云临为什么要害自己的骨肉?!” 冯太医头低到地上,“微臣不知啊!” “疯子,真是个疯子,”皇后念叨着,“我都没打算动那个孩子,他居然自己要动,他……” 突然,皇后想到了什么,转眸问李烬霄道:“你们那次……多久了?” 李烬霄张嘴都觉得艰难。 他肠子都悔青了,竟没有早点发现异常,自己的孩子差点被人害没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冯太医退下去。 皇后也赶紧的支开了身边的人,迫不及待的追问他,“烬霄,说呀?” 李烬霄点了点头,心中惊与喜交错陈杂,乱得他说不出更多话,“正好。” “什么正好?”皇后被他急坏了,“是日子正好吗?那个孩子是你的?所以李云临才会……” 皇后心中咯噔了下。 “我有孙子了?!” 李烬霄好不容易平静了些,提醒道:“可能是女儿。” “孙女也好,孙女特别好。” 皇后高兴的不知所措,时而又暴跳如雷:“李云临这个小畜生,居然想害我的孙女!” 她万万没有想到楚天歌那微隆的小腹中竟然是烬霄的骨肉,如此看来,现在回想起那个肚子真是可爱。 李烬霄呆呆的坐着许久,忽而问道:“母后是不是该考虑儿臣的婚事了?” 皇后认真想了想。 “宫里都知道松月跟过李云临,肯定不能再用那张脸,我替她找个杨氏世家女的身份……” 李烬霄道:“儿臣认为她自己的名字最好听。” 皇后一愣,面容上所有的喜悦都霎间凝滞。 “你疯了不成?!” 李烬霄揉了揉太阳穴,“事在人为。” 他起身往外走,皇后急道:“哪儿去?” “去找天歌。” - 赵府。 在九公主回宫之后,下人才偷偷的来禀告宣平侯,莫名猝死的小绵突然活了过来。 赵衡诧异的愣了愣,吩咐道:“送出城去。” 那日的事旁人不明所以,可赵衡是明白的,小绵的突然猝死跟楚天歌一定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来,楚天歌并未致她于死地,只是让她重伤,以此瞒过了九公主,救下了一条命。 赵衡烦躁的一片片扯着花瓣,扯一片,心中默念一遍: 想娶个媳妇啊! “花惹到你了?”李烬霄一来就看到这幕,关怀的问。 赵衡翻了个白眼,“这花妨碍到我了。” 李烬霄道:“是你让这花长在这里的,嫌碍眼挪掉它不就好了?” 赵衡叹息,“有些花,不是想挪就挪得掉的。” 李烬霄不认同,这明显是在说他的九妹。 “是你不敢与她把话说明白,你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可是这样的纠缠反而误人误己,给了她虚假的期待,也困住了你自己。” 赵衡头痛欲裂,“她把清白给了我,我如今告诉她想娶妻生子,她如何能接受。” 李烬霄无奈,“她不能也得接受,那是她的命。赵衡,于你而言,是她的感受重要,还是娶妻生子更重要?” 赵衡眸中闪过犹豫。 “都重要。” 李烬霄道:“你自己想清楚了,若是九儿更重要,你就弃了旁的想法好好跟她在一起,等她有孕,以养子身份到你名下即可。若是于你而言,有个完整的妻妾之家更重要,你就跟九儿把话说清楚,她不是个死缠烂打之人。” 赵衡仍是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定。 李烬霄看着烦了,懒得再劝,问起了正事,“天歌呢?她住的院子怎么都搬空了?” “昨日就走了。” 赵衡当时心烦的很,哪还有心思管楚天歌去了哪儿,“最后一次见,好像她是跟太子一起出去了。” 李烬霄瞪直了眼,“你不帮我看着点?” 赵衡有些恼,“怎么看着?我能管她跟太子的事?他俩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清醒点,人家相爱多少年了,纵使我有心帮你,也没那个理啊!” 李烬霄想想也是,“她若再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是自然。” 赵衡给他打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 日上三竿,等到楚天歌走出屋子,屠璋璋熬的粥都有些凉了。 “谢谢。” 她接过这只破了缺口的碗,强行礼貌的把这稀薄的没有几粒米的粥喝了下去。 孟远修道:“委屈你了。” 楚天歌摇头,“你们能收留我挺不错了。另外一个人呢?怎么不见他。” “张城吗?起早挖泥鳅钓鱼去了。”孟远修得意的说道,“晚膳能开荤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城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院里,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经历了很可怕的事。 “怎么了这是?” 孟远修和屠璋璋就吊起了心眼。 “有……有人……好多血……血……”张城喘不过气来,话都说不连贯。 孟远修皱了下眉头,“在哪儿看到的?” 屠璋璋给张城拍了拍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就在这个宅子里!我看到了有脚印,就顺着过去看,谁知……” 楚天歌惊了惊,“在哪儿,快带我去。” 她家里怎么还会有外人,居然还死在了这儿?! 他们跟着张城走,楚天歌越发的察觉不对劲,这是她闺房的方向! 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直到望见那串脚步确实是直达她的院子…… 她疾步冲了进去,眼前的一切,让她紧揪的心脏一下子崩得四分五裂。 李云临背靠那颗梧桐树,坐在地上,一手抱着一坛女儿红在怀中,酒坛下,他的腿上,还有一身嫁衣。 另一手垂在地上,腕处的伤口狰狞刺目,血在他身下淌成了一汪血泊,那红……比嫁衣的颜色更深一些。 那嫁衣……是婚约定下之后,他就备下的。 那坛女儿红……是爹爹在她小时候埋在树下的。 她还记得,爹爹对李云临说,等你娶我闺女的那天,我就把这坛酒挖出来,我们两喝个痛快。 孟远修蹲下来探过鼻息之后,松了口气。 他回头正想告诉大家,却见楚天歌死死的盯着地上这个人,眼中却无神,微微的摇着头,捂着耳朵缓缓蹲了下来。 “没事……” 孟远修以为她就是害怕了,示意张城安慰一下她,自己则扛起了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楚天歌目光锁在那一滩血泊上,身子打着筛,颤抖得厉害。 第八十七章 只想一别两宽 因为穷,他们三个还自带了自救的本事。 屠璋璋拿出了早就备着的自制药粉,给李云临上过药后,撕了条干净的里衣给他包扎。 又熬了补血草药,让孟远修扶起他灌入嘴中。 楚天歌始终在门外地上抱着膝盖坐着,一句话也不与旁人说,任凭旁人怎么搭话也不开口。 两个时辰后,李云临渐渐恢复了意识,望着简陋的屋顶愣了许久。 “你醒了?”屠璋璋高兴道。 李云临抬了抬疼痛的手腕,看到包扎的破布,烦躁得拍了下昏昏沉沉的脑袋。 “谁让你救我的?!” 他暴跳如雷,恼怒无比,死都死不了了吗? 接着环顾四周,“我的东西呢?!” 屠璋璋被这一呵斥,愣了愣后,恼道:“你什么态度!我好歹是救了你!你要死再去死一遍好了!” 他怒而摔门出去,坐在院中石桌上,骂骂咧咧个不停,“穿得人模狗样的,活该寻死。” 孟远修凑过来问:“怎么了?” 李云临也怒气盛盛的跟了出来,“我的东西在哪儿?” 一个声音从旁响起: “是我拿走的。” 李云临心跳停了下,面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迅速褪去。 曾经他是多么喜欢见到这个女子,可现在,他害怕她的质问,害怕她怨毒的目光。 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在这样的境地看到她。 楚天歌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你想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 三言两语间,孟远修总算明白了她的崩溃是为什么,拉了拉屠璋璋,小声道:“我们避着,免得他们尴尬。” 屠璋璋仍恼着,却也答应了下来,跟着孟远修出了院子。 李云临与她对视了良久,喃喃:“你哭过了。” 楚天歌磕了下发涩的眼睛,浑身压抑难受。 “我想好好过日子,你能不能放过我?” 李云临无力道:“我是要放过你。那两样东西,是我唯一想带走的,你给我。” 楚天歌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埋了一会儿,想藏起自己的痛苦,让自己看起来冷血无情,却如何也藏不住。 她懊恼得抬起头来,瞪着通红的眼睛,说道:“那酒,是我爹留给未来姑爷的。嫁衣,也有人为你穿过了。所以我都收起来了,你带不走。” 李云临下唇颤了颤,声音嘶哑,“你不要这样,你真的不要这样。” 他每一夜都在做一个梦,梦里天歌为他穿上了嫁衣,在新房里等着他,而他举杯敬完了宾客,又与岳丈共饮这坛女儿红…… 这曾经对他来说指日可待的事,如今却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虚妄。 楚天歌起身,咬着唇憋住了眼泪。 “你以为你爱我,李云临,你至始至终爱的都只是你自己。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背着我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你为了权势地位,不惜真真切切的伤害我。” “你为了逃避痛苦,还要选择弃世,却没有想过我知道你死了该怎么办,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好好活下去!” “你哪一件事为我考虑过?李云临,你懂什么是爱吗?你根本不懂,也不爱!”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似钝物扎进了他的胸膛。 反驳不能。 李云临看着她,好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是爱的,真的。 可他的爱,早已不被在意,不被承认了。 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焦急,还是伤心,又或者只是生气。 他缓缓低垂了目光。 “我求你,把东西给我,我没有别的要求了,不会再纠缠你打扰你……” 楚天歌心头的苦涩不断上涌,不可控的溢出了眼眶,滑进了口中。 好一个不再纠缠,不再打扰,他竟以为自己的死亡,会如同一片草叶飘过般没有痕迹。 可人非草木啊!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做到?” 李云临捂了下胸口,反射似的摇头。 楚天歌继续道:“好好活下去,也给我一个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李云临还是摇头,“就当我是自私,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你嫁给别人,我忍受不了,你再纵容我一次,好不好。” 楚天歌感觉自己要撕裂了,有一块巨石压得她直不了身。 只是想一别两宽,好好活下去啊。 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 她突然崩溃失控的大哭,眼前越来越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 从噩梦中醒来,她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想翻个身,才发现她的右手被紧紧握着,而这个人坐在地上,趴在她床头,正熟睡着。 她猛地抽回了手,惊惧得翻身背对着他。 不是梦吗,真的是他,他居然割腕自尽…… 李云临手中一空,随之醒了过来。看到她身子缩成了一团,十分抗拒他接近的模样,心中揪着痛。 “我离远点。” 他退后了五步,“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又不想我死?”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诚实的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别的女人碰过的,这种联想让我不得不抗拒与你接触。但我们的确陪伴过彼此,是曾经很亲的人,也没到深仇大恨的地步,所以不想你死。” 李云临哑着声道:“那我把全身的肌肤都寸寸剜下,别再嫌我脏了,好不好。” 楚天歌惊得坐起来面对着他。 “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李云临突然很厌恶自己这身皮肉,是脏了,是配不上她。 楚天歌生怕他说到做到,深吸了一口凉气,“我也跟别人发生过,要说脏的话我也……” “你是干净的,”李云临由衷道,“你不脏,你跟我不一样。” 他恨李烬霄恨得牙根都酸,恨不能把那一身碰过天歌的皮肉扒下来。 可无论现实是如何的让人无法忽略,天歌仍是他眼里最好的女子,皎洁如月,翡玉无暇。 楚天歌越来越怕他剜自己的肤肉,尽力的补救道:“其实我抗拒你是因为我们离了心,不再相爱才会那样的。” 李云临眼中更加伤痛,“离心,也是我脏了的缘故。” 他从袖中拔出匕首握在手中,眼看着就要落实他说的话,楚天歌赶紧制止道:“别!” 李云临顿了顿,哀凉的看着她,这种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她,他什么都能做到。 楚天歌真的害怕看到一个鲜血淋漓的他。 她艰难的说道:“我……我看到你的诚意了。” 李云临的双眸突然凉了起来,有了点盎然生机,“真的吗?” 第八十八章 我家 看到她点头之后,李云临丢掉了匕首,欣喜的坐到她床边。 “天歌,你看,我和别人有一个孩子,你和别人也有一个,这很公平啊,我们一起养这两个孩子好不好?” 楚天歌对他口中的“公平”目瞪口呆。 她不敢明着拒绝,委婉的建议道:“不如你和苏瑾养你的孩子,我和烬霄养我的孩子,这孩子都能跟生父生母在一起,是不是很好?” 李云临脑中空白了片刻,“烬霄?” 他一阵剧烈头痛过后,渐渐明白过来,凄凉的笑了笑。 “是当初爱我多,还是现在爱他多?” 楚天歌撇了撇嘴,真的很无语,她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何意义。 过去无论怎么,都过去了。 楚天歌道:“不要纠结那些了,苏瑾还有三个月就生了,你跟她的孩子一定好看。” 李云临脸色越来越无力。 “你曾答应会给我生四个孩子,孩子的名字我都记得……” 楚天歌淡淡一笑,“是吗,我都忘了。” 李云临静静的看着她,默了好一会儿。 “在你面前,我竟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楚天歌摇了摇头,“你是乾元朝的太子,将来的皇帝。” 李云临也摇头,“没有将来。” 这一声否定,似乎在陈述他弃生的决心。 楚天歌平静的外表下再次崩溃。 她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 明明是他亲手把原本完好的一切打碎了,可到头来,他却以爱的名义寻死觅活,好像被辜负、被伤害的人是他。 “你要死,别死在我家,我罪恶昭昭的列祖列宗不欢迎你。” 李云临身子一僵,眼底的血丝深了几分。 “好。” 他似乎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拾起地上的匕首就往外去。 楚天歌呆坐在床上,双眸中的惊恐一点点放大,一点点的攻破她自我保护的外壳。 不行,不能赌…… 她冲了出去,追上了他。 “别,别……” 李云临声线嘶哑,“别什么?” 楚天歌握住了他的手腕,夺下了他的匕首,烫手一般扔得好远。 “一定要这样是吗?你也不介意我会不会被你逼疯!你根本不想让我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这个债我还不清了是不是?!” “有意思吗?啊?” “你怎么就那么随心所欲,你知道人性两个字怎么写吗?你自私透了!” “我烦透了你知道不知道,烦透了!” 她大声嘶吼着,无论怎么发泄,都泄不够心中的烦闷。 直到一脚踢在了石椅上,她终于闭上了嘴,扶着桌子坐在了石椅上,翘起这只吃痛的脚,一脸吃痛的表情。 李云临蹲下来,脱掉了她的鞋子,看到发紫的伤处,皱眉道:“你生我的气,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楚天歌早已不习惯他这样对自己,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迅速套起了鞋袜。 李云临胸口吃痛,淤血上涌,猛地咳出口浓血。 楚天歌愣了愣,冷漠地说道:“越来越会卖惨了。” 李云临低低的苦笑了声,爬起来站稳了身子。 “你为了护着李烬霄,给我的那一掌有多狠,伤了肺腑,至今没有痊愈。当时你来不及考虑,是下了死手的。” 楚天歌意外的凝滞了下眼眸。 他说的应当是她忘记的那几个月里发生过的事,她竟然还下过这样的重手吗? 没道理啊,怎么会呢? 李云临又道:“我以为你会飞奔到他身边去,不会再管我是死是活。更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回家……我无心给你添堵,只是想永远留在最喜欢的地方。” 楚天歌笑得肚子疼。 “你最喜欢的地方?你的喜欢我真不明白。带兵来抓一个在这里焚香的人,然后你说你喜欢这个地方?这是什么样的喜欢,以至于不允许人家来焚香祭拜?” 李云临眼中伤痛,“你不能只看到这些,天歌,我本已着手为你爹平反,洗去你烧城的罪孽,让这宅子不必再置于封条内,也让你得以用自己名字活在阳光之下……” “烧城?” 楚天歌双眸不受控制的紧缩,“我真的烧城了?” 她听人说了无数遍这件事,先前她都笃定的认为这是谣言,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可现在,她突然有了怀疑。 李云临微微一鄂,后退了半步,打量了下她的神情,险些昏厥过去。 “你,你……” 楚天歌察觉到她的质疑暴露了什么,捂着发痛的脚,说道:“我原本不知该信谁,这顺手的一试,你便全招了。说真的,我很失望。但欺瞒迟早会有破绽,在你做下那些事后,我们终有一日要散。” 李云临胸腔翻涌又有吐血的冲动。 “打住!”楚天歌一声制止,令他把一股腥甜咽了回去,“我真的烧城了?” 他难以启齿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事实显而易见,楚天歌难堪的低垂了眼眸。 “原来我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她曾坚信的,一件件破碎。她曾为之据理力争的,到头来自己却像个笑话。 李云临宽慰道:“这不能怪你,你当时经历的事太过惨痛,任谁承受了都会疯的……你只是个无辜的女子,所行之事并非出于本意,你不要怨自己。” “怨自己有用吗?能补救什么?” 楚天歌深呼吸过后,面色迟迟无法缓解。 又是一阵静默,直到张城拎了几条鱼哼着小曲儿进了院子。 “嘿,兄弟,醒了?” 李云临冷瞥了他一眼,问天歌,“这是哪里?” 楚天歌自然的回答,“还在我家,西院。” 张城问言呵呵一笑。 “姑娘你倒是真不见外,咱在这住了好些时日了,也没把这当自己家。” 李云临错愕得瞪了下眼,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楚天歌伸手堵上了嘴。 她勉强笑道:“有什么好见外的,任何人都能把这当成自己家。” 李云临听懂了意思,轻掰下她的手,“我也能?” 他屏住了呼吸等她的回答。 楚天歌生硬得牵了牵嘴角,“毕竟是被封了的罪人府邸,不祥,且在这居住条件艰苦,恐怕不是您这位贵公子能适应的。” “能适应。”李云临苍白的唇边浅浅笑意。 只要对方没明明白白的说“不行”,他就能解读成“可以”。 第八十九章 太子 天色渐晚,五个人围着火架子而坐。 屠璋璋的眼神落到李云临身上就不得劲,每每翻出一道鱼肚白眼才舍得挪开视线。 李云临全然没注意到他,仗着手腕受伤,让天歌帮他烤鱼,目光则长在她脸上似的,流连不去。 她密长的乌睫如黑羽,轻遮着那双水灵如泊的眼睛,出尘俏丽的侧颜在跳跃的火光下更添几分艳色。 她转过眸来,冷淡的将烤好的鱼递到他手中,不带任何情绪的侧过头去继续烤鱼。 李云临稍稍失神。 突然很想念从前的天歌,转过眸看他时总带着灿烂如熹的笑。 孟远修突然开口,“姑娘,我们三个今天商量过了,还是不能借你的钱去参加科举。一是我们很有可能还不起,二是科举水深,听闻每年中举的都是内定的,不是高官亲戚,就是送了大把的钱,我们没必要去打这个水漂。” 楚天歌劝道:“试试,打了水漂也不要紧。” 孟远修摇头,“真的不必了,姑娘,谢谢你的好意。” 他拿出天歌给的银票,塞回了她手中。 李云临插嘴道:“你们想参加科举?” 孟远修对他无感,但也应了声,“嗯。” “把名给我,我给你们安排上。”李云临的算盘打得很好,这是帮天歌攒人情,她一定很高兴的。 楚天歌懵了下,有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孟远修被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惊了惊,继而不以为然的无声笑了笑,果然世家子弟没几个脑壳好使的。 屠璋璋噗嗤把嘴里的鱼肉喷了出来。 “我说这位公子哥,你当科举是你家办的啊,你说安排就安排上?哪怕是当朝丞相的亲戚,也得仔细打点一番。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你爹,科举是怎么回事!” 李云临压制住了脾气,难得耐心的说道:“是我家办的。” 尤其是监国以后,殿视后的成绩最终还得交到他手中一锤定音,多了这层权益,他对新任官员的把控力远胜于前。 三个书生面面相觑,齐齐笑开。 孟远修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两声,却还压低了声音示意道:“别笑了!” 他朝李云临道:“就当你是个皇子。可即便是皇子,依然没有对科举说一不二的权利。咱们乾元朝除了五皇子和太子,有谁能干涉朝政的?都是被架空的瓷瓶罢了。如今科举这块的权力,是在太子手里。” 李云临忍了忍被轻视的火气,说道:“我是太子。” 孟远修愣了愣。 屠璋璋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哈哈哈,你是太子,太子跑这儿来割腕自尽?!哈哈哈……” 李云临脸色一沉。 “哈哈哈,他说他是太子!……太子差点死在了这儿,被我救了才活下来的,这牛我得吹上一年,哈哈哈……” 楚天歌心头颤了颤,瞪向捧腹大笑的屠璋璋,眸色越来越寒。 “很好笑吗?” 屠璋璋似被浇了盆冷水,笑声尬然而止,“怎么了,不好笑吗?” “他的事,你们再多说一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楚天歌冷冷道。 屠璋璋愣了会儿,不满道:“你发什么脾气,有钱了不起吗?” 孟远修猛地拉扯了他一下,“干什么?闭嘴!” 楚天歌则按住了李云临青筋爆起的拳头。 “拿别人自尽的事取笑,很有趣,很高尚?你把这事咽下去,嚼干净了不许再提,我不想再听到。” 孟远修捂上了还欲理论的屠璋璋的嘴,“够了!你再说我就不当你兄弟了。” 屠璋璋闭上了嘴,越发觉得委屈,干脆背过身去,闷声吃鱼。 张城凑过去,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句,“璋璋,你别放在心上,我瞧着远修是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屠璋璋一愣,回头瞥了眼那个红衣女子,好像是长得不错。 “远修莫不是瞎了,你看看这个‘太子’,这个姑娘脑壳肯定也不好使,才能走一块儿。” 张城不以为然道:“可那姑娘长得好看。” 屠璋璋不屑,“不觉得!远远不如花兰如。” “你把你爹留给你的钱都花在那个艺伎身上了,还做着梦呢?你现在连面都见不着……” 楚天歌凭着过人的耳力,将他们的窃窃私语都听入了耳中,有些扼腕的叹了声。 她也觉得花绣娘好看,从前哥哥常去逛青楼就为了花绣娘。 却在某次去青楼后失了踪影,遍寻无踪,爹爹也没脸大肆找青楼的麻烦,以免让天下人都知道楚家长子逛青楼,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再者哥哥是爹爹酒后和下人生的,在家有些自卑,也不与她来往,便没有什么感情,可每每想起,还有一点惋惜。 时至今日,哥哥失踪也三年有余,爹爹说哥哥定是不在人世了。 陷在往事中,不经意的侧首,撞上李云临炙热的目光。 李云临双目灼灼的看着她。 “你还会护着我,真好。” 楚天歌脸色僵了僵。 好像并没有护着他的想法。 只是他割腕这事也是她的痛处,她参与了这不堪回首的往事,便听不得别人撕扯着这样的伤口,调侃得兴致勃勃。 吃饱了,收拾这堆乱摊子时,李云临把她拉到了一边偷偷在她耳边说,“我是真心想帮他们,不领情也就罢了。” 楚天歌尴尬的挪过眼去,低声道:“你不想着去规避科举中的腐败之处,反而滥使权力徇私舞弊,乾元朝堪忧。” “大权在手,才有能力驱贪辟腐。”李云临为自己辩解道:“能集权于掌中的帝王,手段必不干净。” “谬论,束手无策和同流合污是两回事。”楚天歌道。 李云临扬了扬缠着绷带的手腕,可怜巴巴的说道:“早就不想同流合污了,只想让你高兴。” 楚天歌道:“想让我高兴?那就回去好好跟你媳妇孩子过日子,别跑我家想不开。” 她月光下的眸色淡淡的。 李云临伤感道:“我让人把苏瑾送去很远的地方了,这会儿应该在百里之外了。” 楚天歌愣了愣,“做你的媳妇孩子可真倒霉啊。” “你也觉得很倒霉?” “我还好!没损失什么。及时止损,是我的福气。” 孟远修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不知在聊着什么,似乎很和谐。 屠璋璋忙活着嘟囔道:“到底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吃完就拉倒,都不帮忙。” “少说几句你。”孟远修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人家真心想出钱给我们参加科举。” “我们送她铺盖,也没要钱啊,这鱼也是让她白吃的。” 楚天歌遥遥听得清晰,耳根微微发红。 明天还是上街买铺盖还给他们,白吃白用人家的的确不好。 第九十章 揽月阁 毫无意外的,李云临死皮赖脸的住在了她屋里,地上。 “这院里还有别人,我的名声要不要了?”楚天歌有些恼。 李云临不以为然,“你要名声来干什么,他们又不知道你是谁。” 楚天歌气得翻白眼。 “那你的名声呢,堂堂太子住在被封的罪臣宅邸?” “他们又不信我是太子,”李云临嘿嘿一笑,“他们只知道我是你的情夫,为你寻死,你还为我哭得死去活来。” “不要脸。” 楚天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 天朦朦亮,楚天歌就上街去买铺盖,顺便买些锅碗瓢盆之类的。 “你一个监国太子,不用上朝的吗?!” “天下事与我何干?” 李云临跟屁虫似的黏着她,“我这条命都是你捡回来的。” 楚天歌把买好的东西都塞给他,“既然是我捡回来的,那就老老实实帮我干活。” “好。”李云临当街抱着棉被和席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出来添补家用的情人?” 楚天歌一愣,伸手就要把东西拿回来。 “给我,你滚蛋。” “就不。” 李云临扭身避让开她的手,偏不还给她,挑眉道:“其实这一床铺盖是给我买的,对不对?你们都够用了,只有我没有。” 楚天歌无语,“你好意思吗?” - 李烬霄刚要踏进揽月阁,一个人影飞出,砸在了他脚边。 “臭书生,再来就打死你!” 几个小厮拿着粗棍追了出来,在看到李烬宵的那刻,又恭谨了脸色,“公子没有被吓到,公子里面请。” 地上的人爬了起来,被揍了一脸青紫,面容却是倔强的,“我在你们这花过不少钱,花绣娘她也愿意见我,凭什么不让进!” 李烬霄多看了他两眼,这个书生模样的人虽一身简朴,看起来也端正,怎就喜欢逛这种风月场所呢。 小厮们厉声道:“都是你这样的,咱们这还要不要赚钱了!滚滚滚!” “你们强抢民女还好意思说了!花绣娘本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们强抢了去让她做艺妓,还不让我见!” 书生此言出,引来周遭不少侧目。 青楼强抢漂亮的良家女子本不足为奇,可少有人敢到风月阁门口嚷嚷的。 小厮们拿钱办事,自是不许人在大门口闹事,面面相视上前架住了他就往楼里拖,这架势,势必是要将他弄死在里头。 “慢着。”李烬霄道。 小厮顿了顿,客气道:“公子,您该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去,咱们的事您不必管。” 他们在这儿干活,接触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自是懂得如何凭衣冠断定一个人的身份层次。 不过有权有势的他们几乎都记得面孔,而这位从未见过的公子势必厉害不到哪儿去。 李烬宵将小厮的话视若无睹,对书生道:“花绣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书生被堵住了嘴,拼命的点头。 “放开他。”李烬宵淡淡道。 小厮们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这位公子,你怕是不知道咱们揽月阁的规矩?这金陵城遍地权贵,可咱们办事,任谁都不能插手的。” 老鸨安妈妈凑上前来,“公子,咱们还是包房里请,那点破事不必理会。您要点哪个姑娘?” 李烬宵闻见老鸨身上那股浓烈的香味,腻得他皱了下眉头。 “不找姑娘,我找孟琅。” 老鸨一愣,神色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番。卫国大将军孟琅,是揽月阁背靠的大山,这是金陵城众所周知,却不敢随意宣之于口的秘密。 巧的是,今日这位大将军刚好正在楼里。 “公子何名,我去与大将军知会一声,再来请公子。” “李烬宵。”他道,“先把那书生放了。” 此言出,老鸨怔了怔。 五皇子的大名谁敢撞,秉承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老鸨赶紧吩咐,“把人先放了!” 再恭恭敬敬的说:“我这就去请示大将军。” 鼻青脸肿的书生被扔到了李烬宵脚边,李烬宵扶起了他。 “你所言不虚的话,我会替你救花绣娘。” 书生本不愿接受人的施舍,可此事已远胜于尊严,他扑通跪下道:“花秀娘原名花兰如,凉城商贾之女,的确是与我有婚约,未过门的妻子。公子若能替我赎了她,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李烬宵道:“不必。” 很快,老鸨急匆匆的迎来,恭谨的笑意咧到了耳根,“五殿下,楼上请。” 李烬宵让这书生跟着他走,吩咐道:“叫花秀娘过来。” “好嘞!”老鸨赶紧去找人。 跟着上台阶时,书生有点兴奋,忐忐忑忑的问,“你是五皇子?” 李烬宵浅浅的“嗯”了声。 书生这下完全相信,他一定能救花兰如,今日真的是走了什么运气啊…… - 花秀娘进包房时,一眼就看到了大将军对座,那位衣冠如玉的男子。 这便是老鸨安妈妈说的五皇子了! 她笑如春风的落座在他身侧,捏起一块桃酥就往他嘴里塞,“五殿下~” 那尾音颤得渗人,李烬宵避开了桃酥,说道:“起来。” 花秀娘反应极快的立到了一边,“五殿下是想听曲儿,还是看我跳舞?” 李烬宵看了一下她的脸,寻思着天歌为何说她长得好看,实在眼光不咋的。 大将军孟琅笑了笑,“看来不合五殿下的胃口。” 花秀娘正被这话戳中了自尊,不知该如何收场,旁不起眼的一人开口道:“兰如……” 她惊了惊,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个老熟人。 屠璋璋看了她这费劲讨好五皇子的模样,心里劝自己说:那都是被迫的,并非她本意。 可花秀娘在看到他之后,几乎是有些恼了。 “你怎么又来了,你怎么混进来的?!” 屠璋璋急切的说:“兰如,你有机会离开这儿了,五皇子说只要你愿意,他就能替你赎身……” “你是不是有病?!” 花秀娘脱口而出后,甚觉不好的捂住了嘴,声音娇气了些,“我即已沦落到此处,再出去也没法做人了,你走,今后别再来找我了。” 屠璋璋错愕的嘴巴张的能塞入一个鸡蛋。 他一直以为兰如是被迫的,且每次花钱来见她,她都会扑到他怀中哭诉一番。 还口口声声期望他一定要做状元郎,有了权势就能把她接出去。 可竟然…… 李烬宵原以为他能促成一桩好事,如此一来甚觉扫兴。 “出去,这里不需要女人。” 花秀娘求助的眼光看向了大将军,她进了五皇子的包房,又火速被退了出来,势必成为楼里的笑柄。 大将军摆了摆手,“别杵这儿惹殿下心烦了,快走。” 她赶紧退了出去,最后还不忘懊恼得瞪了屠璋璋一眼。 屠璋璋失魂落魄的站了一会儿,“谢五殿下相助,我今日总算看明白了。” 李烬宵点了点头,“看明白了也好,你也走。” 第九十一章 遇见 等李烬宵谈完事出去,屠璋璋仍在揽月阁外的门口蹲着。 “怎么,还不死心?” 屠璋璋摇头,给他跪了下来,“我想为殿下做事,求殿下应允!” “爱莫能助。” 李烬霄转身即走,这方面他不会滥发善心。 他身边的人必须知根知底,来路清晰。 屠璋璋紧追不舍,“我只想拿点工钱,好交上两个月后的科举费用。” “科举还要交钱?”李烬霄问。 屠璋璋哀凉道:“十两银子,交了才能入考场……这对于我们来说是要命的钱啊。” 李烬宵微微沉思过后,道:“今年科举这笔费用我包了,你们只管去,不用给钱。” 他的视线从跪地的书生上挪开,停滞在街上前方的两个人身上。 稀稀两两的人流中,那两道人影是多么显眼。 他看到李云临抱着席和被子,笑着躲闪,而天歌一个劲的要从他手里抢东西。 这番打闹的情形…… 仿佛回到了当初的国子监中,他们时不时会这样玩闹一番,天天硬塞别人一嘴狗粮。 李云临遥遥的看到对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楚天歌伸手抱住了包着被子的大红包袱,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没法把剩下的东西也夺过来。 李云临轻声说道:“你想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离开你吗?” “嗯?”楚天歌意外的眯了下眼。 李云临低头,靠近了她唇边,留有半指的距离。他清楚得很,从李烬宵那个角度看过来,两人就像是在亲吻一般。 “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楚天歌心中咯了一下,猛地推开他,“疯子。” 她欲绕过李云临去买别的东西,李云临却示意她往后看。 楚天歌侧过身,眸光凝滞了下,脸色突然有了活色,把怀中的大坨东西塞回了李云临怀中后,就几步欢快的向李烬宵跑了过去。 李云临以为她至少会有点尴尬,居然就这么的…… 他开始懊悔自己刚刚怎么不拉着人走掉,居然还这么自讨苦吃。 楚天歌跑到李烬宵面前,四目相对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李烬宵干巴巴的开口:“你……这两天跟他在一起?” 太子两天不上早朝,这个事早已议论纷纷,他虽也猜测两人在一块儿,多少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在一起买铺盖,还当街亲吻。 楚天歌点头,又摇头。 是在一块儿,又不是他想象中的在一起。 “这个事有点复杂先不提了。我有个事……” 她抚上了小腹,想说她确定了一件事,话未说出口脸先红了一片。 “什么?” “我……我发现你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楚天歌说话声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那几个声低到几乎让人听不到。 而还跪在地上被忽略的屠璋璋,沉浸在震撼这种,低着头憋了半天终于把话憋了出来。 “五殿下竟愿为所有考生承担科举费用,草民谢过殿下!” 往年千余考生,每人十两,总共就是一万余两。 多少人因这笔费用而被拒于考场之外,这十两若有人承担,估计考生就不止是千余人而已了。 如此大声引来不少人侧目,李烬宵尴尬道:“起来,别嚷嚷了。” 楚天歌一看,“屠璋璋?” 屠璋璋起身,鼻青脸肿的面容上意外的愣了下,“是你?” “你们认识?”李烬宵也有些意外。 “认识呀,”屠璋璋指了指刚刚走到楚天歌身边,一脸沮丧的李云临,“这小两口住在……我住的地方,五殿下也认识他们?” 李云临听到“小两口”这个词汇,格外舒爽,一脸的不悦烟消云散。 楚天歌拧了下眉头,“什么小两口,不是,你不要乱说。” “你们怎么不是?都住一屋了,兄妹也不能这样?都要殉情了,还不是小两口呢!”屠璋璋道。 楚天歌瞪大了眼睛,冲忍不住笑出声的李云临恨恨的瞪了一眼。 直到李云临收敛了表情,她再转过来对李烬宵道:“真不是这样,我这两天烦透了。” 李烬宵毫不犹豫的说:“我信。” 毕竟她从不否认跟李云临的事,可这回却是在解释。 “咱两吃个饭,我有事跟你商量。” “好。” 就这样把另外两人当成了空气。 李云临一阵心烦意乱,把东西都塞给了屠璋璋,“拿着,这是她买给你们的。带回去。” 他自己则上前拉住了天歌的手腕。 “我们的事还没有解决,你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楚天歌看了眼被拉住的手腕,他特地用了那只还缠着绷带的手。 她快气疯了,“不是没有解决,是你不肯解决。那我换个说法,你已经娶妻娶妾了,还有了孩子,能不能别那么自私,妨碍我去过正常的日子?” 李云临自知理亏,却不肯放手,“你去过正常日子,那我呢,你不管我死活了吗?” 他张口就是要死要活的。 楚天歌险些吐出血来,这又是料准了她没法放任他寻死,逼着她不能离开。 她一根根掰开了腕上的手,强硬的说:“难受是不是?我曾经受的痛,不比你现在少一分。为什么你就承受不了?” 李云临心中悔得肝肠寸断。是啊,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她受的痛或许更多,可换到他身上,他受不了。 他没法眼睁睁的看她去跟李烬宵谈孩子的事,显而易见,下一步就是婚事了。 这是她想要的,有夫,有子,正常的生活。 可他怎么能看她凤冠霞帔,嫁给了别的男子?从此与别人并肩而立,他却不得不去喝这一杯喜酒。 多少人都知道楚天歌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却要变成弟妹,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李云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五弟,送你的礼物没有好好查收?” 李烬宵反应极快的明白他说的是当街那封血书,笑道:“你别妄想凭赵世焱拿捏住我,于我母后而言,只有我的性命和前程是最重要的。当然,你没有母亲,你是不会明白的。” 李云临脸色一僵。 他母亲早亡,不会明白何为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顾我复我。更不会明白,何为慈母之忧,挂肠悬胆。 楚天歌愣了愣,看向李烬宵的目光复杂了些。 “你过分了。” 第九十二章 遇见二 李烬宵看到她失望的神情,解释道:“是他过分在先,他利用我母后的软肋威胁我,天歌,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母妃就是死在杨氏外戚的力谏之下,跟皇后脱不了干系的。” 她的语气很淡,淡得让李烬宵心慌。 “他让人当街冤我诽我,逼我认下好几桩罪名,我一时气话才……”李烬霄道。 楚天歌摇了摇头,抗拒似的后退了几步,“你们慢慢吵,不打扰了。” 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她厌了,烦了。 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徒留李云临和李烬宵目光互杀,还有呆若木鸡的屠璋璋。 李云临格外舒畅,“嘴快一时爽,忘了她也没有父母了?” 李烬宵冷哼,“她不高兴,你倒是高兴了。” “那是自然,说到底,她再怎么要跟我划清界限,还是不允许旁人伤害我的,你也不能。”李云临得意得提了提嘴角,“我但凡少干点事,今日便轮不到你。” 李烬宵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自己干了不少缺德事儿?你说说你这回,该不会以死相逼了?这招用上瘾了是不是?” 话落,李烬宵的目光落到了他缠着绷带的腕上,瞬间明了,“还真是。” 李云临尴尬的缩了缩手腕,倔强道:“我们两要是一块儿跳河里,她一定先救我。” “她谁也不会救,她怕水。”李烬宵淡淡道,“但凡可以,她都会先救我,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得有爹。” 说到此处,李云临气不打一处来,眸中冒火,“那你说说,当初你是不是强迫的她?!” 李烬宵笑道:“你是不是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管不住裤裆里的那玩意儿,襟裤一脱随时交欢播种,战斗力堪比公狗。” 李云临咬牙切齿的斜瞥着他。 “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不信你没有别的女人。” “既然正常,你瞒着天歌做什么,早日挑明了不至于浪费她这么几年。” 李烬霄想起了另一事,脸色沉了沉,“你日日在屋中熏艾草,有意让天歌滑胎,这个事,你敢让她知道吗?” 李云临一怔,脖子僵得转不动。 “我根本不知道艾草的药效。” 李烬霄的语气越来越冷,“眼看着孩子平安撑过四个月,你便开始给她多吃杏仁,山楂等伤胎的东西。若不是我母后突然召走了她,断了那些良寒的食物,这孩子怕活不到现在。” “你没有证据。”李云临强作平静道,“空口给我泼脏水,只会让天歌厌烦。” 李烬霄微眯了下眼,“你还需要别人来泼脏水?” - “把钱还我!” 孟远修被揪住了衣襟,依然彬彬有礼的说道:“公子不是让我替考,这三两银子我自然……” “不找你了,我找别人了!”对方掏了掏耳朵,大声道,“听说你晦气,不能找你办事!” 孟远修错愕得缩了缩眼眸。 一旁马车的窗帘掀开,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面孔,“三两银子都还不起吗?” 果然是他…… 孟远修咬了咬牙,“孟秦,你欺人太甚。” 只不过接了桩三两银子代考的小生意,竟能让孟秦截胡了。 孟远修从袖袋中掏出这兜了半年的三两银子,放在徐正意手中,“还你。” 徐正意愣了愣,看向孟秦,眼神请示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孟秦唇边挂着嘲弄的笑,说道:“这三两你都拿了大半年了,利息总该翻倍了,只还这三两,怎么够?。” 徐正意再次揪起孟远修的衣襟,“听到没,还欠我三两!” 孟远修气得脸色刷白,“你们财大气粗,哪里缺我这点银子,你们就是找事!” 可这世道,永远是当权者说了算,他的委屈落在周遭来来往往偷偷张望的人眼中,那都不是事儿。 也无人敢管这个事儿。 孟秦道:“拿不出钱来,就敲碎他的手骨,这个事就算了!” 随从早有准备般递上了铁锤,孟远修急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再给你们三两。” 孟秦嗤笑:“为了你这一天,我们还得再找你一趟,多麻烦啊,就今天了结了。” 他们缺的根本不是钱。 话落,随从们立刻将孟远修的手按到了一旁树干上,举起铁锤就要砸下去。 “慢着!” 一位女子的高声穿透人群,周遭安静了下,铁锤停在了半空中。 她走到人前,大声问:“三两,是不是?” 孟秦打量了下这位红衣带着红面纱的女子,看样子她是要替孟远修掏这个钱。 “呵呵,姑娘,谁欠的钱谁来还,你不要多事。” 楚天歌亦是一笑,“巧了,我正好欠他点钱,现在我要还给他。” 她掏出了三两银子,不费劲的一挤,围堵着的随从们放开了孟远修,给她让了路。 孟远修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接过银子。 “欠三两还六两,现在够了!” 众目睽睽之下,孟秦暂时找不出别的理由来,哼了一声,放下了车帘。 徐正意屁颠屁颠的上了马车,等这一群人走远,孟远修才松了口气。 楚天歌道:“你替徐正意代考?又怎么得罪了孟秦?” 孟远修眼眸深了深,“回去说。” - “我爹是孟琅。” 人烟罕至之处,沉默了一路的孟远修终于开了口。 楚天歌懵了,“卫国大将军,孟琅?” 孟远修点头。 楚天歌理了理思路,“这么说,你是孟琅的私生子?” “我娘才是原配,”孟远修低垂中的双眸中凝结了苦楚,“我在娘亲腹中之时,我爹入了军营,之后步步高升,结实了杨青淑。” 杨青淑,皇后的妹妹,李烬宵的姑姑,孟琅的妻子。 后来孟琅屡立战功,展现了非凡的才华谋略,先帝在时就颇受赏识,一路升至卫国大将军之位,如今亦是乾元朝廷的顶梁之柱。 再无人敢说孟琅高攀杨氏的闲话。 只是旁人却不知,孟琅原是娶过妻的,还有个儿子。 楚天歌不知作何安慰,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孟琅知道你的存在吗?” 孟远修苦笑:“孟秦都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第九十三章 谈婚论嫁 “你怎么看?” 孟远修停下了步子,看着她问。 楚天歌想了想,道:“我说的话可能不中听,我觉得你爹不是个好东西。幸亏你不在亲爹身边长大,否则可能就长成了孟秦那德性。” 孟远修心情突然畅快了些,“我觉得也是,就当没这个爹。” 楚宅门口的屠璋璋,遥遥看到了他们,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打起来了!快去看看!” “谁谁?”楚天歌疑惑。 “五皇子……和你那个相好!” 楚天歌懵了懵,又打起来了,又…… 她吸了口凉气,拉了拉孟远修,走了相反的方向,“管不起,我们躲远点。” 论立场该帮立李烬宵,可不想就能猜到某人会马上哭丧着脸寻死觅活。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屠璋璋快步跑到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们打起来跟你有关系,你怎么能不去管管!” 他困惑的脸上有担虑,还有些畏惧,“你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 楚天歌微微愣神,回头看了眼巍立于此的楚宅。 她是楚府的二小姐,是百姓口中十恶不赦的妖女,早在多个月前就亡于世了。 - 李云临和李烬宵两人对坐在地上,鼻青脸肿怒目而视,随时都要再次打起来的架势。 “她先跑向了谁,剩下那个就滚蛋。” 李烬宵自觉这很幼稚,可对付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他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到底是谁该滚蛋,我和天歌的婚事是楚太师亲口应允的!昔日我在这儿进出,下人还会喊我一声姑爷!” 说起这些,李云临满满的得意。 李烬宵道:“所以春猎之时你献出了楚府的下人,供人射杀,以此恭维父皇?” 李云临心中一痛,他当时被天歌拿情书栽赃自己这事气到了,就想让天歌向他求饶认错,只要天歌肯求饶,他豁出去再救了这群下人又何妨。 可他没有料到,他竟然马上看到了天歌跟李烬霄相拥,他几乎气疯了,才拿箭对准了杏儿。 天歌也没有求饶,她根本不会相信,他的目的就那么的幼稚。 “无论如何,你都只是她用来舔伤口的工具罢了。她爱过我五年,是你远远比不上的,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我。” 李云临一直都那么哄自己。 李烬霄清清浅浅的“嗯”了声,“可你只有五年,我有她的余生,我们的血脉也会绵延于世,世世代代……” 砰—— 李云临一拳砸过去,却被他避让开来,扎扎实实的肉拳砸到了树干上。 指节渗出了斑驳血渍。 “那种杂种活不长,等着。” 李烬霄挑了挑眉,“你不敢,她会恨你。” “她恨我的还少吗?药不起作用,我就亲手把这块肉拿出来。就算命大能出生,我也能掐死了这杂种!你们不会有血脉,不会有世世代代!” 李云临被嫉恨浇红了眼,却见李烬霄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为什么这么得意…… 李云临突然怔住了身子,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 “李烬霄,你,你故意……” 李烬霄正了正神色,看向李云临的身后,道:“天歌,这个人有点丧心病狂,你不能再呆在他身边了。” 楚天歌几步走到李云临的面前,眼色沉冷。 “你要把我的孩子怎么样?” 李云临尤记得她说过,孩子是她的底线,不能碰。 “都是气话……我要动手早就动了,我没想伤害你的……” 他伸手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我答应你视如己出的,天歌,我不会怎么样,真的不会。” 可方才的话字字瘆人。 楚天歌推开了他的手,淡淡道:“这回就别拿你的命来威胁我了,我的孩子都快没命了,谁还管你呢。” 她侧首招呼了下李烬霄,“走,我们的事该谈谈了。” 李云临脑中嗡嗡直响,望着他们的背影,脸颊烧得滚烫。 - “我要我的孩子做嫡子。” 楚天歌仔细想过,李烬霄尚无妻妾,这是他头一个孩子,应当重视。 但以她的身份,确实很难做他五皇子的正妻,可只有正妻生的孩子才算嫡子,她想为这个孩子争取一下。 李烬霄明白她的意思,勾了勾唇角,“傻瓜,你若为妾,谁来做我的妻。” 楚天歌被他看似表白的话懵了懵,继续道: “想过给我个什么身份吗?既然要借名姓,皇后一定想给我冠个杨氏姓。” 李烬霄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以自己的名姓嫁给我吗?” 楚天歌一愣,嗤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种不实际的话就不要说了。” 李烬霄拧了下眉头。 “今日能跟我回去吗?” 楚天歌毫不犹豫的说,“能。” 李烬霄忐忑的心一下子欢脱起来,迫不及待的牵了她的手,“我们回家!” - 明明是记忆中头一回入重华宫,却总有一份熟悉感。 李烬霄的手跃跃欲试的想去摸她的肚子,几个来来回回还是缩了回去。 楚天歌看得没耐心了,抓过他的手助他一臂之力,放在了自己小腹上。 明明只能触到肚子,他的心却突然酥到发麻,异样的感觉暖遍了全身。 “这,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没有想到我们能有个孩子。” “我也没想到,”楚天歌无语,“近来我每一天都在塌房子,希望别再有反转了。” 李烬霄耳根微红,“你想过孩子的名字吗?” “以前想过,男孩子叫青云,女孩子叫凌云……” 她低头看着微隆的小腹,回忆起从前给孩子想过的名字。 李烬霄的面色微微僵滞,沉默了好一会儿。 楚天歌察觉到了什么:“不喜欢吗?那就不要了,你来想。” 李烬霄眼中一亮,“真的不要了?” “嗯,”楚天歌理所当然地说:“孩子的名字,当然要我们都喜欢才好。” 她忘了当初为什么会给未来的孩子想了那样的名字,只是记在脑中成了习惯。 如今想来,那两名字也没什么好的。 “女孩子叫丹霄,万里丹霄的丹霄,男孩子叫明霄,霜日明霄的明霄……” 楚天歌听着不对劲,“父子能用同一个字吗?这听起来像兄弟不像父子了。” 李烬霄双眸澄明,巴巴得看着她,“不好吗?” 他偏偏要让孩子的名字里有宵,一听就是他的孩子。 第九十四章 颓靡(三更) “皇后娘娘!” 殿外恭谨的示礼声传来,楚天歌捂了捂发烫的脸颊,有种丑媳妇见婆婆既视感。 问题是前些天闹得并不愉快,她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跟五皇子毫无关系。 如今想来,尴尬的想钻进土里去。 李烬宵将她的手揉进了掌中,“硬气点,你怀着她孙子呢。” 楚天歌点了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九十四章 颓靡(三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九十五章 大婚前夕一 “我看这太子快兜不住了,近来五皇子多风光啊,包揽了所有考生参与科举的费用,文人们都把五皇子捧上天了都。” “五皇子这手笔有点大……” 楚天歌拿着布老虎失了神,摊主问道:“姑娘,买吗?” 她才回过神来,“不买了。” 刚放下了布老虎,另一只手就将它拿了起来。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九十五章 大婚前夕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九十六章 大婚前夕二 皇后在两件华服间摇摆不定,迟迟未下决定明日该穿哪件。 “娘娘可先穿这件厚重的,宴席时再换另一件轻便的。”芳嬷嬷建议道。 皇后点了点头,“就这样吧,那还得回来一趟换衣服。” 接着核对了遍明日的流程,正盥漱之时,侍女捧着一块玉佩入寝殿。 “娘娘,太子让您去端木宫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九十六章 大婚前夕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九十七章大婚前夕三 李云临微弱的摇头,“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 “把我锁在地窖中数月,不是故意的。从苏瑾到赵青锦,不是故意的。用赵世焱逼迫皇后给我下落子药,你也不是故意的。” 楚天歌冷冷的说完,推开了形同枯木般僵怔的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明日是我大婚,暂且不与你多做计较。我的孩子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九十七章大婚前夕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九十八章 大婚前夕四 太傅府门口高挂着大红灯笼,府中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这样的喜庆伴着她愉悦的心情,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暂住的院子。 院门口,楚天歌的神情渐渐收凝。 怎么会无人在院门口等候?皇后安排在这儿的婢女呢? 她推开院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直坠入冰渊。 杏儿被人用刀着脖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九十八章 大婚前夕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九十九章 大婚 李云临走到楚天歌身边,无力道:“我真的没想让她死,我答应过你不杀她……” “滚!” 楚天歌整个身子都在抖,满眼通红,烧着浓烈刺骨的恨意。 李云临站在那里杵了许久,最后无声的离开。 - 李烬宵的马车刚回到宫门口,侍从来报。 “殿下,杏儿姑娘被人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九十九章 大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章 大婚二 “赵衡,你!” 李云临隐隐觉得赵衡是故意的,却没有证据,不好发作,“我对观礼毫无兴趣。” 他强行掰开了赵衡的臂弯。 “吉时已到!恭请新人同拜堂!” 李云临听见司仪洪亮的声音,想匆忙离去眼不见为净,又忍不住抬眸,望向共持同心结缓步踏入大殿的一对新人。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章 大婚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一章 缎带 皇后看了眼她的脸色,未看到任何异样。 “不是财物,烬霄吩咐了别扔,就放那儿吧。” 楚天歌奇怪的低垂了目光,为什么不扔呢? 此时,芳嬷嬷匆匆忙忙的跑来。 “娘娘,东境战乱,皇上让五殿下赴边关,协领东境大军,以振士气!” 皇后腿一软,险些晕了过去。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一章 缎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二章 孤恨 李云临一怔,咬牙看向这个当着千余将士的面,将殉情喧之于口的女子。 他恨不得马上撕了李烬霄。 可他只能强忍下惊涛骇浪的情绪,笑着对天歌说道:“聿王妃怕是不知,宫妃及朝廷命妇不可自戕,此为大不吉,是要祸及母族的。” 她早就没了母族,而李云临所说的,是她如今的身份背后的太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二章 孤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三章 不知秋思 苏瑾低垂的眼眸中淌过一丝伤痛。 “太子喜欢看我的眼睛,我起初以为是因为我眼睛长得好看,直到前几日有人说,我眉眼之间与聿王妃有几分相像。” 楚天歌剥橘子的手一顿,看向她的眼睛,皱了下眉头,“像吗?” “有人说像,也有人说不像,可重要的是太子觉得像。” 苏瑾接过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三章 不知秋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四章 大势已去 “我已经知道杀我娘的人是谁了,她很快会付出代价。” 楚天歌心惊肉跳的说:“你杀不了他,别冲动。” 孟远修沉下眼眸,“我知道,但她大势已去。” 楚天歌想了想,没错,皇帝大限将至,已是个垂死之人。 “我也恨他,如今我们静等他归西吧,你千万不要擅自鲁莽行事。”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四章 大势已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五章 天变一 李云临抿着唇,不顾微痛的脸颊,没来由的说:“从前你也会这样偏帮着我。” 楚天歌听到他突兀的话稍稍失神,很快恢复淡漠,掰开了他的手。 她转而对九公主说道:“今日先告辞了,公主可常来重华宫喝茶。” 九公主点头,灵便的挤在了她跟李云临之间,“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五章 天变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六章 天变二 楚天歌看到他的反应,极为满意的说道: “那我就长话短说,一切都源于十年前孟将军求助于皇上,助他迎前妻与其子回金陵城。皇上假意答应,却派黑羽军杀害孟将军前妻宁氏,并嫁祸给杨夫人。” “孟将军怨恨杨夫人杀害前妻,也为其子孟远修能有一条活路,便为皇上打压杨氏一族。必要时候,甚至愿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六章 天变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七章 天变三 李云临走到楚天歌面前。 “我从未向你辩解过,踩着你上位非我本意……” 楚天歌说:“你该清楚,我们走到了今天,并不只是因为一次两次的伤害而已。当初是不是被逼的,早已不重要了。” 她不再理会李云临,款款走到孟琅面前。 “孟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琅笑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七章 天变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八章 天变四 李云临看了苏瑾的肚子一眼。 他突然有些忐忑,苏瑾的身子羸弱,跟天歌没法比,天歌不是凡躯,自然扛得住许多。 万一到头来天歌没事,自己的孩子反而跪没了,岂不大亏? 跪了大半宿,乌黑的天空逐渐裂出光熹,大门敞开的灵堂内缓缓敞亮。 皇后第一时间扶起了天歌,拧眉细看她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八章 天变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零九章 天变五 皇后刚歇着没多久,梦还没熟,苏瑾便来求见。 昨日她的婢女前去召苏瑾时,说明白了前因后果,还客客气气的说了句“皇后娘娘实属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忘良娣见谅。若太子不顾你们母子死活,皇后与聿王妃愿意相助,给你们母子活路”。 皇后没想到苏瑾来的这样快,强撑起精神,唤她进来。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零九章 天变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章 天变六 李云临抱着天歌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是啊,她是聿王妃,自己身为太子,趁她昏迷如此行为,必会成为朝野诟病的笑柄。 人人都会说他登徒子,浪荡不堪,皇弟出征在外,他竟辱弟妻。 乾元朝的新君册立,需经百官三请两拒,方可“勉力从之”登临帝位。 今日他若在灵柩前德行有失,明日,百官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章 天变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一章 父子 宣平候府。 这回赵衡突然唤他来厅堂,他一眼瞧见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时,马上低垂了目光。 “侯爷,我后头还有事。” 孟远修不等赵衡同意,拔腿就走。 他通常在金陵城大街上只遥遥的看到高坐马上,威风凛凛的孟琅,便会飞快的挪回目光。更别提这样的照面,他避之尤恐不及。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一章 父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二章 求雨 赵衡死皮赖脸的缠着孟远修,听他大概叙述了一番。 但孟远修特地避开了关于杨氏的那段话。 “没了?” 孟远修点头。 赵衡纳闷,“他要认你,有个爹不好吗?” 孟远修眸光黯淡,“没必要。” 赵衡急了,“可他为了你,执意跟聿亲王作对啊。” 孟远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二章 求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三章 山河易主一 正午时分,百姓们都饿着肚子来的,却迟迟不见动静,也等不来收场的消息,不免偷偷的哀声怨气。 “做什么孽啊,咱们这个城在边关饱受战火摧残,户无壮丁,久熬大旱,还要被王爷如此愚弄……” 有孩子跪不住,被爹娘硬按在地上哇哇大哭,做娘亲的抹着眼泪捂住孩子的嘴。 孩子他爹压低了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三章 山河易主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四章 山河易主二 他竟如此容易的认了死罪,楚天歌有些不妙的预感,追着质问。 “天参是禁物,在乾元朝贩卖私藏天参者皆是死罪,需出了国境才能采买到天参,你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助你?” 王公公的眸光下意识的往李云临那偏了偏,又飞快的正了视线。 “我侍奉先帝多年,平日里讨好我的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四章 山河易主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五章 山河易主三 李云临将天歌扶起身,再拿过了苏瑾手中的木盒,面对着百官说道: “这事也怨不得王妃,是父皇大限将至,早早的把玉玺传给了我。边关战事吃紧,若父皇重病一事早早传出,不利于社稷安稳。我便诓骗了苏良娣,称这枚玉玺是假的。” “谁知良娣便凭此认为我伪造了遗诏,才有了今日的乌龙,这都是误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五章 山河易主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六章 一起生不如死吧 “你以太子之位登基,正是名正言顺旁人才难以阻拦,她自然是要让你名不正言不顺。” 裴雪霁披上外衣,见他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穿得严严实实,噗嗤笑道,“你一会儿不得小憩?” 李云临看她磨磨唧唧的还是衣衫不整的难堪模样,捡起她的裘衣裘裤塞到她手里。 “赶紧穿好。” “你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六章 一起生不如死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七章 怨句难工 一起生不如死吧。 不,凭什么? 楚天歌汇聚灵力一掌拍进他的胸膛,却遭一股寒凉的灵力反涌而噬,五脏六腑皆被冰冻住一般。 她推开李云临后退了几步,呕出一口淤血。 “你有孩子,不要轻举妄动。” 李云临不顾她的抗拒抓住了她的手掌,将残余在她体内的寒凉灵力驱了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七章 怨句难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八章 好笑么 裴雪霁转过眸时,李云临面上异色掩去,夹了点鱼肉放到她碗中。 “如今六宫事都由皇贵妃打点,旁的朕都不过问,只端木宫不要安排给他人了。” 裴雪霁道:“皇上的后妃只寥寥几位,都已安排妥当,并未动过端木宫。” 李云临看着她,笑不达眼底。 “今后也不能动,朕的东西,朕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八章 好笑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十九章 聿王妃 东境。 天启城外几十里处,山脚下的修罗场上,聿亲王在高处长身玉立,英挺笔直。 他头盔上鲜红的盔缨迎风舞得张狂,黑色的大氅被风卷起,露出其下的一身金甲,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恍惚间犹若天神一般。 一辆大车被敌军胡人推上前,那车上竖了个十字架,上面五花大绑着一人,披头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十九章 聿王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章 绿茶vs渣男 楚天歌提壶倒茶,李云临端坐在旁。 荣介颔首禀道:“东境岐山一战告败,且聿王妃一个月前孤身去了东境,在军中有了身孕。” 楚天歌脑中一空,茶水溢出了杯子竟无察觉。 败了一战…… 乾元兵力强盛那么多,怎么会败? 李云临瞧了眼失神的楚天歌,拿过她手中的水壶,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章 绿茶vs渣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温度 这些时日来,她仿佛回到了当初附身于裴雪霁,被软禁在端木宫里的日子。 虽说能在宫里小范围的来去自由,却始终有人盯着。 楚天歌顶着大肚子在御花园中逛来逛去,想着运气好便能遇见皇太后。 也不知赵国公如何了。 她四处乱瞟,瞟见了观景亭上的苏瑾。 楚天歌犹豫了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一章 温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夫 楚天歌坐到檀木圈椅上,接过婢女奉上的茶。 “我认为以往的科举流程并不好,赶来参与考试的,多数是近处的学子,远处的大多困在了这迢迢之路上。不如每个县先行考试,过了县试的皆是可圈可点的人才了,若无盘缠来金陵城,这笔费用便由县里先行援助,向朝廷报销。” 李云临听她说完,脸色沉了沉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的王妃 姚红茹掀帘进来,万承马上抱拳道:“王爷交代的事,属下定会完成的。” 待他出去,姚红茹才开口说:“王爷,我瞧着这像瘟疫。” 李烬霄淡淡道:“未必。” 几个军医尽数病倒,幸而姚红茹懂些医理,和天启城送来的几位大夫一同看着病人。 可这病人越来越多,病得也越发沉重。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的王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忆往 那一年,她十三岁。 “你要摸它下巴,它就会很舒服。” 在李烬霄的指点下,她用手挠起了小猫的下巴,小猫眯起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楚天歌有些紧张,“它这是生气了吗?” “它这是高兴,猫咪很舒服就是这样的。”李烬霄蹲在她身边。 小猫在这时候翻了个身,露出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四章 忆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雨欲来一 孟琅意外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玩世不恭只知道跟九公主谈情说爱的小侯爷,竟也能说出这番正经话来? 李云临叹息道:“可东境路远,等确诊的消息传到这里,一来一去的时日,怕那边的病情已害了更多无辜百姓。” 赵衡咬牙道:“并不会影响百姓,聿亲王已下令圈地自禁。” 李云临身子稍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雨欲来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雨欲来二 九公主本已经歇下了,看到楚天歌,立马坐起来绷直了身子。 “五嫂,我可没有办法救五哥。” 朝堂上的事九公主也听说了,她动过救人的念头,可这人不像救赵国公那么简单。 若因她收回了烧军的旨意,而他日瘟疫祸害到外头百姓,可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 “我知道,”楚天歌离她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雨欲来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七章 犯个死罪 赵世焱看着那一抹在院中对月独望的落寞身影,拿过芳嬷嬷手中披风,抖开给她披上。 “他走时答应会照顾好自己,你便信他吧。” 太后仰天,把一些东西憋回了眼眶。 找了无数名医,总算把赵世焱给医醒过来,这才高兴没两天,边关出事的消息传了回来。 “明日我得去看看天歌,就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七章 犯个死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命数 “李云临。” 身后熟悉的声音入耳,李云临身子猛得一怔,生硬的扭过头去,看到立在五米开外的楚天歌。 她在那海棠花旁,花儿鲜嫩红艳,衬得她脸色愈发的白。 明明是平视着他,眸中却又像空无一物。 “你下旨烧军?” 李云临被她这样绝望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他小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二十八章 命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女 “苏妃娘娘要生了!” 这喜庆的呼声急急忙忙的传来,李云临脸上的颓色一扫而空。 他起身向外,楚天歌也跟着去。 到了苏瑾的屋门外,她便听到酷刑般凄厉的叫喊声,声声揪着人心。 楚天歌要冲进去看看,门口的侍卫竟叉起了剑。 “敢拦我?” “对不住娘娘,是皇上的吩咐。” 楚天歌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回头看着李云临问:“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宫人已搬来椅子小圆桌,奉上茶和果糕。 李云临喝着茶,回道:“产房血腥,你不日便要生产,怕吓坏了你,对你没好处。” 楚天歌看着始终淡漠的李云临,嗤之以鼻,“她在为你生孩子,九死一生,你倒是闲得自在。” “为我?生出来不是她的血脉?” 李云临不解得看着她。 他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椅子,“来坐着,你急也没用。” 李云临平时各种作,楚天歌看着烦,他现在没什么作为,楚天歌还是看着他烦。 “不用,我就在这儿。” 楚天歌一屁股坐在了屋门口的台阶上,岔开了腿,肚子才能舒服点。 坐了一会儿,她发现宫人看她眼神乖乖的,李云临在那掩着嘴像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她看得有些恼。 自己的女人在里头受苦,他居然在外头只顾着看笑话。 楚天歌翻了个白眼,“没点眼力见吗,不知道搬个椅子过来?” 宫人赶紧上手,李云临抢了个先,亲自拎了椅子来,宠溺道:“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随时坐地上,哪里像个名门闺秀。” 李云临放稳了椅子,伸出手掌在她面前。 楚天歌双手撑着地,站起身,对他的手掌置若无睹,“让开点,别妨碍人来去。” 宫女们来来回回端了许多次热水,不知不觉半日过去。 楚天歌听着里面是不是间断的嚎叫声,坐立不安,心里头格外的不踏实。 而李云临始终镇定自若的坐在那,看着她晃来晃去。 她再次要进去。 “娘娘,您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楚天歌回头看李云临,“你让人请苏瑾的爹娘进宫来,有他们在,苏瑾安心些。” 李云临道:“她在里头死去活来的,顾不上爹不爹娘不娘的。” “你……” 楚天歌彻底无语,“我要进去,那你让他俩滚开,不滚开,我就动手了。” 侍卫跪了下来,护甲磕在地上发出金属声,“娘娘!” 这个称谓是楚天歌最反感的,没有之一。 她应该是聿王妃。 而里面正在拼了命受苦为难的,才是他李云临的嫔妃。 楚天歌的心兀得下沉,眼底泛起血丝,冷冷的问李云临:“你要做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 李云临眸光凝滞,起身走过来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下了台阶,拉到了一边。 “我对她够仁慈了,这些日子允她母亲常进宫来看她。” 楚天歌一怔,他这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你要杀了苏瑾,在她生下孩子之后?” 李云临语气凉薄。 “她的生死与你没有关系。” 楚天歌眼前一阵眩晕,李云临要扶她,被她甩开了手。 她想起这个姑娘为了李云临,在九公主的生日宴上,谎称自己中意五皇子。 这个姑娘近来整日织织绣绣,准备了许许多多孩子的衣物,像是在赶时间。 苏瑾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楚天歌看着眼前这个人,放软了声音。 “你从小没了母亲,受了不少苦,你别让自己的孩子受这种苦。” 她与苏瑾谈不上多熟,可毕竟,苏瑾背叛李云临的起因,也是她一手促旧的。苏瑾若这样死去,她怎能安心? 李云临眸中掠过痛苦和挣扎,“你回去,听话。” 恍惚间,楚天歌眼前闪过一个画面。那一年战事告捷,从西北押回许多俘虏,庆功宴时,皇帝想出了个好主意,让俘虏一对一厮杀,百官们凭着对战两人的状瘦来押输赢。 当一个俘虏脸上被生咬下一块肉后,楚天歌跑到角落里干呕了一阵。 李云临跟了出来,拍了她的背说:“你回去吧,别看了,听话。” 楚天歌这强烈的反胃刺激得眼睛通红,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看着李云临道:我搞不明白,这场游戏的乐趣在哪里? 当时李云临对她说:“我也不明白,这太残忍了。乖,我们不看了,我送你回太师府。” 如今的李云临,却要杀死自己孩子的母亲。 看着他,楚天歌的脊背窜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云临,苏瑾是爱你的。” “爱我,会向着你们来对付我?”李云临仿佛听到了笑话。 楚天歌突然问:“你爱我吗。” “爱。” 李云临几乎没有犹豫,说完他愣了愣,“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是被逼的。” 楚天歌苦笑,“苏瑾何尝不是被逼的,你都不管她孩子死活了。” 李云临想起守灵那几日的事情,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 “你原谅我,我便原谅她。”他看着她的眼睛,等一个回答。 楚天歌突然理解了他要致苏瑾于死地的行为。 这要能原谅,便是硬生生把沙揉碎在眼睛里。 “你给她个活着的机会,我也……给我们个机会。”她说。 李云临抿着唇,紧紧的盯着她,目光似乎要在她脸上烧出个洞来。 楚天歌避开了眼神,“下令放过她吧。” 他微微点了下头,往苏瑾的屋门处走去。 刚到门口,一声婴儿啼哭声传来,李云临像是被粘住了脚般呆在原地。 “苏瑾,苏瑾……” 他喃喃了两声,脸色突然格外难看,加大了步子。 侍卫赶紧让开,李云临推开屋门—— “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娘娘血崩了!” 他僵在那里,望着产婆正在擦洗的婴儿失神了片刻。 “太医!快传太医!”李云临吼道, “把所有的太医都叫过来!” 楚天歌先他一步冲到了苏瑾床前。 床塌上的女子满额冷汗,唇色发白,安详得闭着眼睛。 楚天歌摇着她的手臂把她晃醒过来,“不能睡,不能睡……” 苏瑾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笑了笑,“我还没有睡着呢。” 楚天歌鼻梁酸痛,“看过孩子了吗?” 她回头大声道:“快把小公主抱过来!” 产婆抱着小公主急匆匆的几步就到了床前。 苏瑾却别过脸去,“不看了,免得黄泉路上放不下。”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quot;收藏&quot;记录本次(第130章 生女)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div> 第一百三十章 炜彤 李云临立在天歌身后,看着苏瑾虚弱得模样不由得拧起眉头。 “太医怎么还不来,苏妃生产,不应该在旁候着吗!” 产婆吓了一跳,心直口快的说:“皇上,是您说……” “闭嘴!” 李云临呵止了她,脸色愈发难看。 产婆抱着孩子退到后面。 另外一位产婆则跟宫女们不知所措,转得焦头烂额。 苏瑾转过脸来,呼吸已有些吃力,央求似的看着楚天歌道:“我女儿的名字,我想做主……” 楚天歌拼命憋住了眼泪,绽出笑容,“你想过孩子的名字了?” 苏瑾的视线越过了她,看向李云临,“可以吗?我女儿的名字,能不能不叫悦歌?” 悦歌…… 楚天歌心里像被锤子敲了一下,她不想回头看李云临的神色,替他说道:“不叫悦歌,名字由你想。” 苏瑾却还是看着李云临。 突然,楚天歌看到她笑了,便知李云临点了头。 苏瑾唇边微微扬起,像是有了憧憬,“就叫炜彤,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楚天歌回头看李云临,等着他点头。 李云临哑声道:“皇长女李炜彤,赐封号静姝公主。” 一出生便有封号,是九公主才有的殊荣,只是九公主不喜那个封号,不许人提。 “静姝,”苏瑾喃喃念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楚天歌眼见她的眼皮耷拉下来,急道:“别睡啊,苏瑾,你再撑会儿,太医马上就来了。” 屋里的几位婢女已小声的哭出声。 楚天歌怒道:“哭什么!还好好的呢!” 婢女们登时止住了嘴。 苏瑾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楚天歌,声音越来越轻,“我女儿……” 楚天歌凑过去耳朵贴到她嘴边,却仍听不清她说什么。 “照顾好你女儿?”楚天歌试探着问。 苏瑾喘息越来越急,似是拼命的想缓过劲来把话说清楚,却已发不出声。 楚天歌脑中有一霎的空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她吼道:“太医呢?!” 婢女们都低着头,产婆哄着啼哭不止的小公主。 无人回她的话。 李云临直直的看着苏瑾,他从未见过这个女子这么憔悴难看的样子。 他甚至不敢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在听到那一声啼哭的时候,他本该高兴而欣喜,却又突然意识到,他害死了女儿的娘。 李云临费劲去回忆自己母妃的模样,却是一块空白。 他为了母妃,药死了父皇。 那么女儿呢?女儿会不会也那样恨自己…… 李云临从未这样惶恐过,“再去请太医!” 楚天歌这时听到外头急促的步伐声,她大舒了一口气,握着苏瑾的说:“太医来了,你再挺一会儿,别睡啊,千万别睡。” 太医们一窝蜂的涌进来。 “不必跪了!先治苏妃!” 苏瑾的目光落在此刻心急如焚的李云临身上。他何时这样为自己着急过? 以往他给的注视,不是看肚子便是看眼睛,此时此刻终于不是看肚子,也不是看眼睛,而是看她这个人…… 终于有那么一刻,他是希望苏瑾这个人活着。 苏瑾如是想着,有些释然。 可惜啊,李云临。那便愿你所希望的,永远事与愿违。 “皇上,苏妃娘娘不行了。” 她听到耳边突然吵闹的哭声,直想叫他们闭上嘴。 明明她没能出声,这嘈杂的一切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 苏母来宫中见遗容,楚天歌见着她便躲开了去,听到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懊悔。 “娘娘。” 一个腰捆素布的宫女来了这角落处,打断了楚天歌的凝思。 “春露。”楚天歌认得她,是常在苏瑾身边的宫女之一。 春露双眸红肿,“我家主子交代过,有些话务必告诉您。” 楚天歌微微愣怔,“什么话?” 春露附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家主子说,她早恨上了皇上,而非先帝灵堂跪守的缘故,还请您不必挂心此事。另外,她请您务必对废妃裴氏斩草除根。” 春露说完这话,便屈了屈身,垂首走去别处。 楚天歌站在原地,良久,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踢她,她才回过神来安抚似的摸了摸肚子。 由爱故生恨,苏瑾的恨,怕是比自己要深上许多。 - 丧仪之后,李云临在御书房住了三日。 平日里宫里上下,都觉得苏瑾无宠,这三日里却有了天翻地覆的认知。 人走了,皇上居然开始感怀了? 楚天歌寻思着这不行,时间急迫,她不能坐等,等主动点了。 她让婢女去熬了碗鹿茸汤,端到御书房门口顿住了脚步。 这显得太刻意了。 楚天歌想了想,还是将汤碗放在身后婢女端着的盘子上,转身就走。 看门的侍卫见状,赶紧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大声嚷嚷道:“皇上,路嫔娘娘来了!” 李云临虎躯一震,赶紧把高架在案牍上的腿挪下,正了正衣襟。 “让她进来。” 楚天歌疑惑的看了眼看门的,她说了要进去吗? 她没有挪动步子,那侍卫赶紧又嚷道:“路嫔娘娘还亲手煲了汤给皇上送来呢!” 楚天歌直直的看了会儿这个侍卫。 可真当能瞎扯! 她才不可能下厨房,更不可以给李云临亲手煲汤。 楚天歌正想问问这侍卫凭啥胡说八道,一道玄色绣金的身影从里头出来,接过了她身后婢女手上的汤碗。 “不是我做的。”她解释道。 以他那么多疑的性子,自己若突然如此殷勤,他能不怀疑便怪了。 李云临喜滋滋的端进去,迫不及待的尝起来,“那也是你吩咐人做的。” 楚天歌站到他身边, 不需皇上一个眼色,宫人便懂事的关上了门。 只因皇上吩咐过,一旦路嫔来了,赶紧禀告不可懈怠。一旦路嫔在,能退多远就退多远。 宫人们都用心记着,只是这位路嫔根本不来。 “我当你因苏瑾的事在神伤,如今看来也挺好。既然你没事,我便走了。” 李云临赶紧说:“我难受得紧,你来了我才好些的。” “看来你这个人,还真是失去了就晓得后悔。你这样,一生都会被自己折腾。” 楚天歌感叹。 她是没想到苏瑾到了弥留之际,他总算有了那么点失魂落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quot;收藏&quot;记录本次(第131章 炜彤)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div> 第一百三十一章 鹭岛忆一 李云临眼色微黯,“我愧对彤儿,这几日想去看她,又不敢去。就像我当初愧对你,正是知道自己的错,才更不敢面对。我总是事后逃避,反而把你推给了别人。我到后来才明白,女人在情伤之时,更容易陷入别人的温情。” 他握住了天歌的手,将她拉近一步,“你和彤儿是我的全部。” 楚天歌莞尔看他,面上浅笑,“你怕是忘了,宝华寺还有个裴氏,那裴氏肚子里的,是你的二皇子,或是二公主。” 李云临眸光略偏,“我答应过你,当他们母子不复存在的。” 楚天歌默然,替他把喝完的汤碗放到一边。 “你对彤儿愧疚,不如追封苏妃,也给彤儿的外祖父升个官职。” 李云临狭长的双眼微眯,“升官?” 楚天歌被他审视的目光激得心头微颤,挽上一脸愧色。 “苏瑾终究是被我害的,彤儿没了娘亲实在可怜,我想着若能为彤儿做些事情,她将来也好面对你我。” 面对你我…… 李云临挑了下眉稍,“依你见,给苏瑾的父亲升个什么官?” “我一介妇人,什么也不懂,此事全凭你做主。”楚天歌极为恭谨的说。 李云临若有所思。 “朝中并无空悬之位,先搁着吧。彤儿也还小,并不懂这些。” 他顿了顿,看着楚天歌道:“你想把彤儿养在膝下吗?” 楚天歌说:“终究不是亲母,有个一星半点的不适,你没准还得责怪我。罢了,我养一个孩子便够了。” 李云临温和的笑,“那便罢了。” 楚天歌在他转过头去继续看奏折时勾了勾唇角。 肯把彤儿交到她手里才怪,这不过是试探,试探她的手是不是想伸到苏瑾家人身上去。 “你前些天说的带我出宫散心,可还做数?”楚天歌剥了个橘子,一辦金黄色的果肉送到李云临嘴边。 甘甜入口,李云临恍若置于梦境,回到了去年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 可她再提出宫,是还想去东境? 他轻嚼果肉咽下,警惕得看着她。 楚天歌道:“你国事若能放放,我们便去南方住上两月,我想去温暖的地方生孩子坐月子。” 李云临想到天歌的确是不喜欢寒凉天气的。 “国事可暂让丞相代劳。” 他温声道,“去何处你仔细想想,挑个我们没去过的好地方。” 楚天歌细细研磨,“鹭岛吧。” 李云临手上一顿,笔墨停滞了片刻,污了手下文书,“鹭岛我们去过了,不如去琼州……” “琼州太远,我只是去过冬,不想在路上耗费太多时日。” 她乌睫微垂,神色淡得像冬夜里的寒霜,那凉意总让他不敢细看。 李云临轻叹了声,“那便去鹭岛。” - 在他们过去的五年里,闹不和的次数寥寥无几,而那一年在鹭岛,是他印象中吵得最凶的一次了。 楚天歌再三说了不下水,李云临还是一个劲的劝她,“有我在你怕什么?” “就不想去,你跟他们男的在一块儿不好吗,”楚天歌催他道,“你快点,他们等你呢。” 李云临犹犹豫豫的看了她好多眼,终是没跟着赵衡他们去玩水,而是独自去了温泉。 就想一块儿泡个温泉,又不会对她做什么,怎么就连这都不答应呢? 他闭着眼沉下水面,在水里的感觉让他浑身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手突然搂住了他不着寸缕的上身,缓缓抱紧,胸腹相贴。 李云临感受着这纤细的玉臂,柔软的身子,情不自禁的伸手插入她后脑勺的发间,闭着眼准确无误的吻了下去。 这一定是天歌,她终究还是来了。 他温柔的打开了她的齿关,细细的索取,突然,他停住了动作。 天歌一直都很青涩,哪怕吻过多次,她还是学不会主动,每每都是被动的配合。 可怀中这个女人,虽然也毫无章法,但极力的讨好自己,且她嘴里没有天歌刚刚吃过的枇杷甜味…… 李云临搂着她跃然出水面,看清她面容的刹那,猛地推开了去。 他本对这个女人不排斥,可自从被父皇要求与她来往,他便开始厌恶。 他厌恶的是这种被迫的感觉。 裴雪霁一愣,“怎么了?” 李云临缓缓找回理智,笑道:“披头散发的,差点没认出来吓了一跳。快去把头发擦干,你这样不好看。” 另一边。 天色渐暗,赵衡他们扛着两个装满鱼的水桶回来庄里,扫视了一遍后,问院中的几个女子,“三殿下不在?” 横躺在宽大秋千架上的楚天歌睁开眼睛,坐起身,“他没跟你们在一起?” “没啊。”赵衡无辜的看着她。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转眸问赵青锦,“裴雪霁呢,去哪儿了?” 赵青锦别扭道:“两个时辰前见她往温泉那边去了,一个人泡这么久,人不会给憋坏了吧,要不去看看。” 赵衡和九公主也道:“一起去看看吧。” 楚天歌脸色稍沉,走到了庄门口,对他们说道:“我去温泉边,你们去别处找。” 其他几人便明了的点了点头。 待楚天歌走远,赵衡拍了拍青锦的肩膀,“进去吧,我们犯不着去找了。” 楚天歌在温泉外遇到了衣衫周整,头发散乱的李云临。 她视若无睹的往里走。 李云临拉住了她的臂弯,“这么晚了,还进去泡吗?” “裴雪霁在不在里面?” “她怎么会在?” 楚天歌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完全是茫然的表情,心下稍微舒坦了点。 “哦,我进去看看。” 李云临拦不住,便由得她去。 平静泉水上弥漫着一层雾气,泉边四面奇珍异花环绕,宛若置于仙境。 李云临耸了耸肩,“这儿很舒服,不小心就睡着了。天歌,要不要一起试试?” 楚天歌完全放心下来,甚至对自己的怀疑有些惭愧,拉起了他的手,“你是猪呀,大白天睡那么久,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能怎么,还能跟裴雪霁在一起啊?”李云临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知道的,她都是一厢情愿的。”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 平静的水面上这才探出个头来,裴雪霁懊恼得拍了下水面,惹起一番浪花。</div> 第一百三十二章 鹭岛忆二 等到裴雪霁回来,赵青锦说了句“都在等你呢。”便去挽她的手臂。 众人似乎都很默契似的,无人问裴雪霁去了哪里。 楚天歌很想开口问一句,可她素来跟裴雪霁不合,便就忍住了这个好奇心不开口。 “你们有谁带火折子了吗?” 柴堆都搭好了,却没有火折子。为玩得尽兴,他们都让各自的护卫婢女们都在遥遥的在庄外等着。 可这一群贵公子贵千金的身上哪有这些东西。 九公主道:“谁出去拿个火折子。” 突然的,这堆柴火自燃起来,把坐得最近的赵青锦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大家都纷纷跟见了鬼似的面面相觑,面露惊恐。 楚天歌突然觉得自己草率了,尴尬的别过脸去。李云临无奈的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人前不要这么玩,你看现在怎么解释?” “我带了火折子,刚扔进去了。”李烬宵着手串鱼,“别愣着啊,一起来烤,不动手的没得吃。” 赵衡蹭了蹭他的肩膀,“天歌不动手,有得吃吗?” 李烬宵瞪他,“活腻歪了?想上烤架?” 这对话唯有楚天歌听得莫名其妙,“我动手啊,谁说我不动了。” 李烬宵隔着火光,看了一眼她红彤彤的脸颊,又马上注意到李云临目光如刀般射了来。 他若无其事的翻着手中鱼,“雪霁,你衣裙上沾了些绿藻。” 裴雪霁拾起裙摆看了看,赶紧掩了去,说道:“无事,到这地方玩哪有不脏衣裙的。” 众人都不是蠢的,五殿下言下之意已很明显,有绿藻的地方并不多。除了几个男子今日去抓鱼的海岸边,便是温泉那里。 可是裴雪霁绝对没去跟他们一起,那便只能是温泉。 李云临那眼神恨不得把李烬宵活吞了。 李烬宵却不肯罢休,笑道:“我今日原想去泡个温泉,却见你正好进去。我想着男女有别,便在外头等着你出来,却迟迟没等来人。雪霁啊,明日你可不要呆这么久了,温泉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楚天歌脸色一点点沉暗下来,手中的鱼不再翻身。 李云临赶紧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一直在温泉里,根本就没见过裴雪霁!” 裴雪霁红着脸,“是,我没去过温泉,五殿下莫要胡说毁人清誉。” 这番话说得其他几人听着都想笑。 除了天歌被蒙在鼓里,谁不清楚他俩那点事,只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 李烬宵笑道:“哦,那我看错了吧。” 李云临心下一松,想着他还算识相,却听得楚天歌啪得一声把烤鱼扔在地上,起身往自己院子里去。 众人静静的看着楚天歌的背影,九公主喊道:“三嫂,你干嘛去呀!” 李云临默了默,忍无可忍的绕过火堆揪住了李烬宵的衣襟,“你胡说什么,找死吗?” “三哥你干什么呀!” “三殿下别动手啊!” 旁人赶紧劝着拉开了怒不可遏的李云临。 李烬宵理了理衣襟,笑着说:“我是胡说,我没去过温泉也没见裴雪霁进去。但她确实在,你们两个时辰都腻歪在一起,不是么?” 裴雪霁深深低下了头,忍下了心头的羞恼,抬头时已是一脸温婉懂事。 “三殿下,快去哄哄天歌吧,那才是要紧的。” 李云临哼了一声,向着天歌离开的方向疾步而去。 追进她院子里的时候,她正急着收拾衣服。 “天歌,他说什么你都信吗?”李云临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干嘛?” “回金陵城去。”楚天歌用力甩开他的手,毫无章法的把东西收进箱子里,“不打扰你们浓情蜜意。” 那裙上的绿藻确实无可解释,李云临急道:“是,她是来过温泉纠缠我,但是被我骂走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你是知道的。你自己不也进温泉看过吗,除了我哪里有旁人?” 楚天歌顿了顿,像是在思索。 李云临从手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脖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楚天歌无力的说:“我不愿与人共事一夫,你若做不到,就尽早告诉我,不必再耗费彼此的心力精力。” “能做到,”李云临把她身子扳过来,认真的看着她,“五弟他素来针对我,你知道的。你要相信你看到的,相信我。我不听关于你的闲言碎语,你不要去听信别人对我的污蔑,好不好?” 楚天歌皱眉道:“云临,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别人,一定要告诉我。我真的不想……” 李云临用双唇堵住了她的嘴,细捻摩挲。 浅尝即止,他双手捧着天歌的脸颊,温和而坚定的承诺:“相信我,永远不会。” 楚天歌看了他许久,终是点了下头,“我不该怀疑你。可她一直纠缠你,人前都毫无克制的对你示媚,这让我怎么受得了?我一直都不说,其实我介意的,我很介意……” “是我的错,下回我就当着人面骂她。”李云临揉她入怀,“谁也不许惹我的天歌生气。” 楚天歌终于笑了,“别啊,人家一个女孩子,哪吃得消被你骂,我骂骂也就算了。” 李云临抱着她,隔着衣物紧紧相贴的身躯缓缓燥热,他轻声在天歌耳边说:“我想要你。” 楚天歌埋首在他胸膛里,紧张得满脸通红,没有说话。 她一直在拒绝,可李云临总是孜孜不倦的在这样的情景下发问,她也越发的难以回答。 李云临看她的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满颊的红晕,心中暗自一喜,弹指间生风关上了屋门, 屋里的灯烛尽数灭去。 他把天歌抱上了床榻,从她的唇吻到耳垂,温柔的气息挠到脖颈间,安抚道:“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的,一生一世,只你一个妻子。” 他刚松解了衣衫,楚天歌突然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等一下,我想看看你。” 她指尖上生出了火苗,微微照亮了身上这个男子的面容。 李云临一愣,忙急手去拢衣衫,可胸膛间的潋滟红印,已被尽收眼底。 楚天歌呆愣住,这一幕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指,窝灭了她指尖火,“我可以解释……” 黑暗之中,他看不到天歌的脸色,从来没有如此心慌。 “我没有碰她,我发誓。” 只有一片沉默回应他。</div> 第一百三十三章 鹭岛忆三 他去摸天歌的脸,“我可以拉裴雪霁来对峙,我们也可以让人去验她的身子,我没碰她我真的没有……” “出去。”楚天歌淡淡的说。 李云临捧着她脸颊的指间一片湿润,这是天歌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他哑了声,“裴雪霁趁我睡着,潜到水下来猥亵我……我以为是你,刚开始没有拒绝,后来知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三十三章 鹭岛忆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三十四章 鹭岛忆四 在鹭岛,何止发生了这些。 李云临和楚天歌跟没事人似得又好在了一块儿,难受的不止裴雪霁一个。 第二日他送天歌回房后,在自己的屋门前见到了赵青锦。 “你可知这是何处,这又是什么时辰,你在这儿名声不要了?”李云临话是正经话,眼神和语气却轻佻。 赵青锦皮笑肉不笑。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三十四章 鹭岛忆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反了 楚天歌笑道:“云临,要想拒绝你父皇的办法也有千百种。你可以跟裴雪霁坦言,让她助你抗旨,先帝不能拿她怎么样。” 李云临沉默。 楚天歌继续道:“你不会这么做,因为你察觉到了,先帝并非只想给你指一桩婚事这么简单。你始终不愿意承认那个为了皇位抛弃了我的你,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样的人。” “不是……” “你与裴雪霁的来往,虽是被迫,你却全力以赴,这便是最好的说明了。” 楚天歌的唇边挂着淡淡笑,浸着一丝苦痛。 李云临默了良久。 他低低的苦笑了声。 “拥有你的时候我想要江山,拥有了江山,我却又只想把你找回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可笑又活该。” 楚天歌在心里认可他这句话。 “好了,去睡吧。” 李云临揽着她回到内室,相敬如宾的各锯床的一边。 - 东境大军不肯服从被烧军的旨意,撕旧旗扬新幅,浩浩荡荡的反了。 孟将军的兵马并不将其剿灭,反而与其合盟,如此一来数十万大军,如巨山般驻扎在东境。 千里加急文书送至金陵城,裴丞相阅后,第一时间下令抓捕孟琅留守金陵城妻眷。 “永义侯的五万兵马在奉阳,离东境最近,请百官与我一同签字,八百里加急传信给永义侯,先行派往镇压!” 殿中交头接耳一片,无人敢应。 赵衡出列道:“此等大事,裴相是否需要先禀过皇上,再行处置?” 裴丞相冷哼,“皇上在鹭岛,传信去鹭岛一来二去,耗费十日有余,得误多少大事?” 赵衡道:“永义侯手中的五万兵马是守奉阳矿山用的,丞相擅自调离,矿山遭袭该如何?” “那宣平候说说有什么办法!”裴丞相怒道。 赵衡嘿嘿一笑,“我认为,此事必须要由皇上亲自下决断。否则那五万兵马葬送在东境,矿山又失守,我到时候非得上奏弹劾丞相不可。” 他这么一说,众大臣认为所言极是,裴相的举措万万不可支持。 裴相疾言厉色道:“叛军虽不是瘟疫,可也重病一场,如今一定尚未痊愈实力受限,若不趁此打他个措手不及,难道还等他们把病养好不成!” 赵衡朝他笑了笑,显然拖这时日,聿亲王手中的兵马状态便会更好一些,胜算更大。纵使裴相清楚他打的主意,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钦天监说道:“臣当初也是不支持烧军的,此举有悖天道,他们可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是披戎戴甲的将士,如今把人都逼反了吧!” 赵衡附和道:“烧军的举措都是裴相提的,相爷的主意本侯再也不敢恭维了。” “赵衡,你也想反了是吧!”裴相气得脸色铁青。 赵衡挑了挑眉,“反了的是相爷你吧,未经皇上允许,煽动群臣配合你调动奉阳兵马,什么时候一个文臣也有调动兵马的资格了?” 裴相双眸暴出,胡须猛颤。 “皇上命本官代政!本官一言一行,皆是为乾元朝安危存亡,无半分私心!” 他指天起誓。 赵衡视若无睹,镇定道:“本侯亦是为天下安危。若放任你一个文臣来指点兵马,天下危矣。” 裴相怒极,手指直直的指着赵衡,“你!你这个乱臣贼子!” 他没经得住这胸膛一番激荡,双目翻白后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裴相醒来,侍从第一时间抚他坐起身。 “杨青淑和孟秦入狱了吧。” 裴雪霁守在他身边,“爹爹,没找到人。” “什么?!”裴相猛地咳嗽了一番,“仔细搜城,总不能出了金陵城。” 裴雪霁顺着他的背拍着,“爹爹,不仅如此,太后和赵世焱也失踪了。” 裴相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再次晕过去。 “怎么会……” 裴雪霁捏着手帕,含了双眼的泪,“爹爹,若镇压不了,咱们便置身事外吧,爹爹。” 于她而言,她已救了李云临一回,虽如愿换来个孩子,却得了废妃的称号。 李云临对外称她在宝华寺,实则一直静养在丞相府中。 可终究,楚天歌只消一句话,他便不问对错,不计后果的踢开自己,终究是让人再一次胆寒心凉。 “如何置身事外,你哥哥还在李云临手里!” 裴相喘息很粗,“黑羽军我无权调动,眼下该如何……” - 换上寻常衣服,楚天歌和李云临在大街上依然是很显眼。 他看到糖葫芦时快了两步上前,“来一串。” 李云临买了糖葫芦,自己咬了一颗后再给她,“你容易牙疼,你三颗我四颗,。” 这句话仿佛埋在了记忆深处,楚天歌看着这串鲜红的糖葫芦,情不自禁的接道:“我三颗你也三颗,剩下那个我们猜拳,这样才公平。” 李云临看着她,笑了笑,握住她空置的手,“你看,有些东西刻在脑子里的,怎么能忘掉。” 楚天歌眺望了下远处,“我记得那里有座庙。” “嗯。”李云临欣喜于她这一次没有甩开自己的手,“你还记得,当初在庙里许下了什么愿吗?” “那庙不灵验。” 楚天歌的眼眸黯然了一瞬。 李云临喉间痛窒,“想来的确不准。那我们换个庙吧。” 他们步至另一处香火繁盛的庙前,跨门槛时李云临突然顿住了脚步,“你身子沉不方便,我一个去进香就行了。” 楚天歌不肯,“跪个神佛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云临看着她,“我不想你所求之事如愿。听话,这回就顺了我的意吧。” 说完,他孤身一人进了庙中。 他原本不喜求神拜佛之事,以往都心不在焉很敷衍,这回却是极虔诚的看别人怎么做,再自己捏香跪在佛前。 该诉愿时,他却迟迟不知该说什么。 “愿彤儿一世顺遂,别遇见我这样的男子。” “愿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天歌真心与我和解。” 不求与她琴瑟和鸣,只求她往后岁月里想起他,别是带有怨恨的。 李云临虔诚三拜。 楚天歌在庙外环顾了四周,看似只他们两人,然四面八方都有影子隐在角落中盯着她。 所以他能放心的让自己独自一人留在庙外。 突然的,她感觉到身下有热流淌出,她用手摸了下身后,摸了点血迹。 身旁眼尖的妇人嚷道:“你这是要生了呀!” 楚天歌一脸懵,“那我该怎么办,大姐?” “你相公呢?” 楚天歌下意识的说:“他不在。”他在很远的地方啊。</div>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产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人粗鲁的拨来人群冲了进来,抄手抱起了她,“离庄子有点远,怎么办,就近找大夫吗?” 方才那位妇人道:“你是她相公吧?” 还没等楚天歌否定,李云临就点了点头,“是的。” 妇人道:“住的有点远吧,不急,这落红到阵痛,还有些时候呢,回家去生好了。” “多谢。” 李云临抱着她走下庙前的长街,一辆宽厚的马车在那里等候,“回庄。” 楚天歌感觉被她抱着才是最大的不适,想挣脱开来,他却紧紧搂着不放。 李云临揉着她的肩膀,对外喊道:“马车稳一点!别太颠了!” 楚天歌腹中疼痛令她缩紧了身子,蹙着眉头咬死了牙关,整个肚子像被一张铁网兜住了一般往里收,密密麻麻的痛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闷在李云临的胸口,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为什么老用龙,龙涎香,太腻了,我闻着,闻着想吐……” 龙涎香与黄金同价,是乾元朝最贵重的香料之一,在他这却跟不要钱似的。 李云临尴尬道:“起初是你送我的,我以为你喜欢。” 有吗?楚天歌使劲的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又一阵腹痛袭来,李云临把手送到她嘴边,“疼就咬我,别咬自己。” 楚天歌别过脸去,倔强道:“不至于!” 经历过那么多,就这点痛算什么玩意儿。 颠颠簸簸的到了庄子门口,李云临把她抱下了车,直奔早两日便准备好的产房。 “公子,产房污秽,男人呆了不吉利,您还是出去吧。” 这儿的产婆不知他身份,只知此人贵重,便称一声公子。 “管他吉利不吉利!”李云临固执的坐在她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留天歌一人面对她会怕。 环环恭谨的凑过来,“产婆要为姑娘解襟裤了,您还是出去吧。” 楚天歌听了这话,急道:“云临,你出去。” 李云临犹豫了下,“好。” 他落寞的走出屋子,其他人都在忙前忙后,只有他呆呆的站在门口,听着天歌时不时压抑的痛吟声,心里头骂了李烬霄祖宗十八代。 忙碌而有条不紊的屋里头,环环凑到天歌耳边,轻声说:“刚收到密信,太后和杨夫人,孟秦,都已顺利离了金陵城,姑娘且安心吧。” 楚天歌含泪点了点头。 “环环,你觉得李云临他是真的不知道吗,他一点都没察觉?” 环环握住了她的手,“姑娘,管他到底如何,我们的事顺利便好了。” 楚天歌忍着痛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的产程比苏瑾顺利得多,不消两个时辰,婴儿绵绵的啼哭声听得楚天歌心都化了。 “恭喜夫人,是个千金小姐,足足有八斤呢。” 产婆擦干净了抱给她看,楚天歌看着女儿的小脸,的确比彤儿刚出生时饱满圆润一些。 她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抱孩子,产婆说:“夫人先躺着,我先抱给孩子爹去看看,公子一直在外头等着呢。” “哎!不用!”楚天歌赶紧喊住了产婆,“不必给他看了,就放我身边。” 她瞧着这孩子的鼻眼像烬霄,让李云临瞧见了,不给他添堵吗。 产婆犹豫了下,“哪有不给孩子爹看孩子的道理?” 环环从产婆手中抱过了孩子,“姑娘怎么说你便听着,产妇为大!” 产婆忐忐忑忑的空手出门给李云临回话。 李云临问:“我夫人没事吧?” 虽说苏瑾那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可亲眼见过母体生子而亡,他总归是怕的。 “没事没事,恭喜公子得了个千金小姐。” 李云临笑了笑,“也是女孩啊。” 他心里想着,这可真公平,他和天歌一人一个女儿。 产婆说:“夫人要把孩子留在身边,不让我抱出来,我想着该给公子看一看的……” “随她。” 李云临对看这个孩子毫无兴趣,“进去伺候吧,确保她没事便好了。” 他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孩子是会像天歌多一些,还是像李烬霄多一些? 产房腥气太重,天歌挪了屋子后,奶娘还是劝李云临不要留在产妇身边过夜。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身上脏,公子不能碰,不能同床而枕,是要触眉头的。” 李云临深深拧起了眉头,“那她半夜要有不适怎么办?” “不会的,”奶娘说,“公子且安心吧,再说了,门口有人候着呢。” - 产房腥味太重,楚天歌挪了寝屋后却迟迟不见奶娘抱孩子过来。 “环环,你去看看我女儿在哪儿。” 环环给她拉了拉被褥,盖严实了肩头,“在隔壁屋子呢,皇上说她刚出生总是哭,会吵到你休息的。我会常过去看看,你且安心睡着。” 楚天歌道:“你帮我盯着点儿,奶娘的饮食也要一一用银针验过,切不可大意。” 环环点了下头,“皇上不像是要对小郡主下手的样子。姑娘给小郡主想好名字了吗?” “他说过女儿叫丹霄,不过现在不能叫这个名字,再想想吧。” 楚天歌窝在被窝中,叮嘱环环,“你要记住了,她现在是小公主,不是小郡主,你可千万不要说错话。” 她可不敢在孩子的事上惹李云临不快,忍一时风平浪静。 环环趴在她床头,眼眶有些红,重重的点了下头,“姑娘委屈了,环环明白。” “委屈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也要护好自己,不许再铤而走险,明白吗?”楚天歌绽开了笑容,“去问问奶娘我能吃什么,肚子饿了。” “这就去。” 夜深。 没有李云临在身边,她睡得比以往安心一些。 “姑娘,姑娘。” 环环殷切隐隐有些激动的轻声呼唤,让她把向里的身子翻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怎么啦?我女儿哄不好了吗?” 环环让开了身子,“你看谁来了。” 她身后的男子一身侍卫便服,可那风华浊世的面容,在楚天歌脑海中是这样的深刻。 楚天歌懵懵的看了一眼,又合上眼上翻过身去。 “是梦啊……” 这个男子轻坐到她床边,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臂塞进被褥里去,轻声细语的说:“答应你生产之时要回来,总算没有太晚。疼吗?”</div>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数月再相见 楚天歌茫然的睁开眼睛,再次转过身来呆呆的看着他,迟迟做不出反应。 环环笑道:“姑娘放心,外头几个人都睡过去了,你们放心的多聊会儿,我去门口守着。” 楚天歌愣愣的说:“嗯,好。” 随着吱呀的门响声,她才迟钝的坐起身,看着眼前之人,气得头热。 “你不要命了吗,你来做什么?你知道这儿多危险吗?!” 她捂住了不争气几乎要哭出声的嘴,红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趴在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都遮掩了起来。 李烬宵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背。 “这儿一半是李云临的亲卫,一半是就近调来的侍从,出现我一个生面孔他们不会发现的。真的没事。” 哄了好一会儿,楚天歌才掀开被子,扑进了他怀里,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有一句,“我们有女儿了。” 李烬宵在她发间轻柔的抚了抚,“环环一见到我便说了,你受苦了。” 楚天歌想起了什么,推开了他,眸光黯淡的看着他。 “没过几个月,你便要再次当爹了吧,那路芊芊你是怎么打算的。” 李烬宵一时半刻没明白过来她的话,皱眉想了会儿后,笑道:“你以为那是我的?” 楚天歌愣了愣,“不是吗?” 李烬宵摇头,把这个小傻瓜揽进怀里,“当然不是,李云临把她塞给胡人,用她来威胁我。再救下她之前,她被胡人糟蹋了。” 本来是欣喜的消息,楚天歌却听得心头一颤,那个姑娘,当初只是随手帮她一个忙,没想到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果然……喜欢李云临的,没一个善果。 李烬霄不知她在想什么,认真的说:“你当我负了你,竟还这样向着我吗?” 为他说服孟将军一同反了朝廷,为他诓李云临来鹭岛,为东境将士的休整拖时间。天歌为他做的一切,他都明白。 楚天歌笑道:“值得,不是吗?” 李烬霄看着她,看着这个他朝思暮想的女子,真真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他伸手插进她后脑勺散落的发间,低头吻上她的唇,轻捻细尝的研磨了番。 最后他松开时说道:“燕窝不要放太多糖,你容易牙疼。” 楚天歌撇了下唇角,“错了,甜的是枣仁小米粥。” “你得跟膳房的人说,你总不爱挑人毛病,牙疼起来苦的是你自己。” 李烬霄将她鬓边发丝缕到了耳后,“天歌,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楚天歌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唇边重重的亲了一下,“母后已不在金陵城里,他们都在安全的隐蔽之处,你不必有后顾之忧,尽管去做。” 李烬宵看着她说:“无论成败与否,有你在我身后,哪怕输我也死而无憾。” 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嘴。 “不许胡说,我们都要活,”楚天歌弯了弯红润的眼睛,绽开笑容,“我们丹霄等着你来封长公主。” “丹霄,”李烬宵噗嗤笑道,“当时名字起得草率,再认真想过吧。” 他虽说着轻松,楚天歌却明白他的心境。他是怕自己执拗的让女儿叫丹霄,惹怒了李云临。其实不消他说,这其中缘由天歌也会考虑。 李烬宵屈指勾过她的鼻梁。 “我们兵力强盛于朝廷,亦占了人心,胜算不小。你受的委屈他日定让李云临百倍奉还。” “我挺好的,你不用挂心。”楚天歌眨了下眼睛,“走吧,别在这呆太久,赶紧去跟孟将军他们会合。” 她嘴上这么说,人却紧紧抱住了他不撒手。 李烬宵哑了声,“军中有了孟将军,诸事也不必我费心。我想在这儿多留些时日,多陪陪你。” 楚天歌把脸埋在他胸膛间摇了摇头,“别,这里太危险了。我要你站到皇位上去,再来接我和女儿回你身边。” 李烬宵握着她瘦弱的肩膀,轻声道:“路芊芊去东境时身上带了一封书信,是你的笔迹,信上说你已决定留在李云临身边,让我放下这段错误的缘分,接纳别人……” 楚天歌惊愕的抬起头来,“你信我会这样去写?” 李烬宵笑了,“我知道你不会。” 此时,外头的环环面对突然到访的李云临,大声嚷道:“皇上,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两位困顿的守门侍卫这才缓缓醒来,赶紧立起身,“皇上!” 李云临沉下了脸色,“你们就是这样守职的?” 两位门卫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为何突然就那么困,双双跪下道:“奴才失职!” 李云临望向紧闭的屋门,心间有些不妙的猜测,疾步上前推开了屋门。 屋中一片漆黑静寂,随他踏进门槛,楚天歌床头的一盏灯烛突然亮起。 楚天歌慢慢的坐起身子,轻掩嘴打了个哈欠。 “有事?” 李云临走到她床边,刚要坐下,楚天歌制止道:“我刚生完孩子,这床难免会染上污秽,不吉利,你别坐了。” 他置若未闻的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揉在掌中,“我终是不放心你,管他吉利不吉利的,我是天子,天命我说了算,今夜我陪你。” 说完,他便着手解腰封。 以往也就罢了,楚天歌知道他并不会挨着自己碰到自己,可烬宵就在床底下,这让他如何感受? 楚天歌脸色白了几寸, “别,我一个人会休息得更好些。” “我们都睡了这么久了,你还不习惯吗?”李云临说着,外衣褪在了地上。 他这话一说出口,楚天歌的心像被捶了一下,她难以想象烬宵听到会有多难受。 但外头侍卫的昏睡,他一定已经起了疑心,她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我下身有恶露,会染污被单,你到时候会嫌恶心呢。”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楚天歌绝望的苦笑了声,“你不嫌弃,也无所谓吉利不吉利,可我介意。” 李云临坐在床边脱靴,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袋,押着她逼近自己,咬着她的耳垂,用极轻的声音说:“不想我搜屋子,你就乖乖的配合我。”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quot;收藏&quot;记录本次(第138章 数月再相见)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div> 第一百三十八章 跳水 点点森冷的话落在耳边,她的心沉沉下坠,坠入冰寒彻骨的深渊。 李烬宵在床底下,看到李云临脱了靴,双脚上了床. 床上一阵微弱的动静过后,李云临轻声细语的说:“你吃了什么,这么甜。” 天歌没有说话。 李烬宵的心如万蚁啃噬般密密麻麻的疼,他紧握的拳头中,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她的话一遍遍的在耳边回放,他咬碎了牙,把就此出去跟李云临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压抑下去。 床上,李云临斜躺着看她,微凉的指肚抚过她苍白的唇,吻了吻她眼角决堤的水珠。 “他忍得过今夜,我就放他走。” 得到这一句承诺的楚天歌稍微宽了宽心,压低了声音道:“我求你,别太过分了。” 李云临笑出了声,握起她的手往被褥深处带。 “帮我,若是不愿,那便用嘴吧。” 楚天歌光听他的污言秽语,就一阵胃酸上涌。她想扶着床沿干呕,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烬宵听到了会难受。 她转过身,主动抱住了李云临,在他耳边极轻的说:“你今夜放过我们,出了月子我把自己给你。” 李云临并不想听她这种惯用的鬼话,还欲开口说些羞辱的话,她的双唇堵了上来。 他呆滞了片刻,后紧紧抱住了他,用自己的最温柔最细致的一面去迎合她。 她的柔软将李云临所有的尖锐都生生被磨平了去。 李云临本该因她的主动而欣喜,可心却疼得像被凌迟一般。 良久,他终于先推开了天歌,“够了,我走。” 楚天歌拉住了他的手腕,央求的看着他。 李云临自嘲般笑了笑,在她耳边道:“我即不搜屋子,便是放过他这一回。你放心,外面没有天罗地网等着他,但是他必须马上滚出去。” 他草草的穿上衣服。 到了外头,环环看到满目红丝的李云临怔了怔,他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呵,环环。” 环环登时软了膝盖,跪了下来。 李云临却没有下文,大步走出视野。 - 李云临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最后提壶痛饮。 荣介纳闷道:“皇上,你为何要放过聿亲王?” 为何要放过? 李云临凄凄笑道:“她为了李烬宵,连衣服都脱了,自尊,清白,她都不要了……我还怎么杀李烬宵,我杀他还有什么用!” 荣介叹了口气,“所以皇上明知她的算计,还陪她来了鹭岛,睁一眼闭一眼的放太后出宫。皇上,你送她天下,送她命,她也不知道你的心啊。” 李云临倒空了一壶酒,面有恼意,侍从忙奉上满满一坛。 他粗鲁的掀去坛布,举坛痛饮,“她那么骄傲,怎会要我拱手送的天下,就让她以为,她赢在自己的谋算吧。” “我欠她情,欠她义,我今生偿还了她,来世才好干干净净的去见她。” 他提着酒坛踉跄起身,蹒跚走了几步,看着那明朗的月,笑道:“她总算主动亲了我一回。荣介,你知道吗,她曾经很爱我。” - 李烬霄从床底下出来,看到楚天歌坐在床上身子颤抖得厉害。 他突然觉得自己那点难受相比她受的折磨不值一提,想伸手抱她,可他在床底下沾了一身灰。 “天歌……” 李烬霄唤了她的名字,却不知如何安慰。 楚天歌不敢看他,别过了脸去。 身为他的妻,却被别的男人如此不轨,还让夫君亲眼见证,这对她来说是滔天的羞辱,她根本无法再面对他。 “对不起……” “是我无能,没能护着你。”李烬霄哑声道,“天歌,是我对不起你。” 楚天歌拼命的摇头。没有,烬霄没有任何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她又想起李云临的警告,“你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快走啊!” 李烬霄走后,她心里还是不安,穿了衣服裹了披风出去。 环环心里不踏实得很,见她出来惊了惊,“姑娘,你还在月子里,怎么能出来吹风?” 楚天歌惨白着脸道:“带我去找李云临。” 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些路,总算在凉亭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李云临。 李云临看到她,醉醺醺的眼登时清明了些,拧起了眉头,“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出来做什么?” 楚天歌只看着她,却不知怎么开口问。 李云临看了她半晌,恍然大悟的笑出声来,“你想问我到底有没有放他走?” 他一直在笑,笑得楚天歌心里渗寒。 终于,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颔,一身酒气逼近了她,“我,会,放,过,他?” 李云临唇边捻笑,一字一句的说。 楚天歌双眸惊恐的急骤放大,一把揪住了李云临的衣襟,指节泛白。 “你把他怎么了?!” 荣介看不下去,犹犹豫豫的说:“娘娘,皇上他……” “闭嘴。” 李云临收起了笑容,看着楚天歌森森道:“你跳进这水塘里,我就告诉你李烬霄他是生是死,他人在哪里。” 楚天歌脸色更白了些。 身后的环环扑通跪下来哭求,“皇上,娘娘她刚生完孩子,不能下水啊!” 没等李云临再回答,楚天歌已踩上了栏杆纵身一跃。 李云临慌忙一抓,却只拽住了她的裙角,碎在了他手中。 “蠢女人!” 他骂了声,跟着跳下了塘。 李云临在水中拽住了天歌,她却很不安分的使劲扑腾,拼命要挣开他去。 “没有!我没有动他!他顺利走了!” 她似是不信,还咬住了他的手腕。 “我要是扣留了他,我遭天打雷劈,你总信了吧!” 此言出,楚天歌才安静下来,安分的由他拖上了岸。 李云临把她抱去了就近的屋子,要扯她的衣服替她擦身,楚天歌死死的护着自己。 他气急反笑,“你恶露未尽,我能对你做什么?有那么多的机会我不做,要挑这时候?” 楚天歌浑身发抖,十分抗拒。这个男人永远不明白,她已是人妻,不是他的归属物,怎么能任由他剥衣服。 李云临不再强迫她,把她要用到东西放在她身边,背过身去。 “你这个蠢女人,那么怕水你还跳下去。”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quot;收藏&quot;记录本次(第139章 跳水)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div>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昏聩 楚天歌躲在被窝里哆哆嗦嗦的脱下了湿透的衣服。 “跳下去前,我是被动的一方。跳下去后,你就成了被动的那个。求未必有用,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李云临笑了笑,“你倒也知道,你是我最大的弱点。” 楚天歌换好了衣服,把潮湿的被褥踢下床去。 “你答应我的事做到了,我答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三十九章 昏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四十章 随礼 李云临回宫上朝的第一日,百官齐刷刷的跪地不起,未先谈起叛变之事,而是异口同声的力谏皇上赐死妖妃路氏。 这时候唯一站着的,唯宣平候赵衡而已。 李云临头一次瞧着赵衡顺眼。 “宣平候有何见解,不妨一说。” 赵衡勾了勾唇角,跨了几步走到百官之前,道:“臣认为这些人说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四十章 随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感兴趣 李云临走到她床前,淡淡道:“你哥哥为什么非要跟朕作对?” 赵青锦见着他,呆怔了一会儿,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过后终于眉开眼笑。 “你来看我了。” 她久未落地的腿有些发软,蹒跚着扑进了他怀中,双臂抱紧了他。 “明明是你主动要的我啊,你其实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 李云临察觉她神态有些奇怪,并未在意,冷笑道:“你想多了吧,当年若不是你跑来朕面前挑衅,朕何至于强暴你啊,你让朕恶心。” 赵青锦不可思议的松开手,迷茫得看着他,“我挑衅你,我什么时候挑衅你?恶心?恶心你后来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找我?” 她陷入了苦思,冥想了许久,突然她茫然的表情茅塞顿开,嚣张大笑道:“对,你必须要对我好,否则我就去告诉楚天歌,让她知道你是个多么肮脏不堪的人!” 李云临怒不可遏,重重一耳光扇过去,赵青锦毫无缚鸡之力的摔倒在床边。 赵青锦瞧着他阴郁至极的脸色,笑着说:“呀,她已经知道了,她亲眼看着你我欢好……真痛快啊,她居然就是楚天歌!哈哈哈!” 那本就是李云临心中至痛之事,她竟还敢提。 李云临一脚踩上了她撑在地上的手。 “啊!——” 赵青锦生生的感受着骨碎的痛楚,疼得整个身子蜷缩起来。 良久,终于听够了她的惨叫声,李云临松开了脚。 “你畜生……是你强暴的我,是你毁了我一生,你还毁了雪霁……” 李云临漠然道:“那你为什么要爱上朕呢,你倒是真的贱。” 赵青锦躺在地上,似忘却了手上的疼痛,忽而平静下来。 她看着李云临的双眸空洞,似像在看向很久的从前。 “因为……我在那之前就喜欢你,我怒气冲冲的去找你,是想听你说有苦衷,我想你不会是那样的人,你在我心里,不是那样的人。” “可你却那么理直气壮的说雪霁愿意,与我何干……我失望极了,可我也不会去告诉楚天歌啊,我只是气话。” “你强暴了我,我没有怨你啊,我哪里怨过你,我从来没有怨你……如果我知道她是楚天歌,我不会把她叫来看你我欢好,我不知道她是,我不知道……” 说到此处,赵青锦的眼神又像变了个人,森森笑出声来,“不过真痛快啊,她不要你了,她嫁给了李烬宵,李云临,你拼命想瞒住的事情,终也是瞒不住的,这叫报应吗?” 李云临额边青筋突突跳起,随手在方几上拿了把小刀,丢在她身旁。 “朕赐你全尸。” 赵青锦另一只完好的手哆哆嗦嗦的握上小刀,“你说我哥哥跟你作对,我哥哥怎么了?” 李云临冷笑,“你哥哥为了对付我,不惜在朝堂上拿天歌的身份说事,他要致天歌于死地。” 原以为赵衡向着李烬霄,可今日他才明白,这事并不是这样。 赵衡只是要报复他,只要他跌下皇位万劫不复,谁来做这个皇帝,赵衡都无所谓。 若非他早备好了先帝的罪已诏,今日天歌的事很难收场。 赵青锦惊恐得揪住了他的衣衫,“你原谅哥哥,你不要动他,我死,我一个人死就好了!” 李云临蹲下身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青锦,在他动了要天歌死的念头时,他这条命算是到头了。” 他笑道:“你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哥哥。” 李云临懒得看她自尽的场面,转身,却看到天歌披着一身青蓝色的大氅,她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他们。 楚天歌原是对赵衡的行为有点胆寒,可在这听了个大概后,眼下,又生了几分理解。 孪生妹妹给人糟蹋,又受了如此欺负,赵衡怎能忍下这口气。 “你在这时候赐死青锦杀赵衡不合时宜,别冲动。”楚天歌平和的说道:“云临,是你错在先的。” 李云临皱了下眉头,神色有些别扭,“你听到了多少?” 楚天歌平静道:“从你踩她手时我就在了。我想着你若能因此解气也好,便没有阻拦。可你还要她的命,我觉得不太合适。” 李云临去回想踩她手后说赵青锦说了什么,越想心越凉。 “我,我对她,当时……当时……” 楚天歌轻轻摇头,“是我对你不够关心,你身上都在发生什么,当初我没有发现,现在也都不重要了。” 她上前蹲下身,把小刀捡起来放回方几上。 “云临,我们走吧。” 李云临杵了会儿,“天歌,如果我当初在鹭岛就杀了她,就不至于后来……” 楚天歌侧首看她,神色有些疲惫。 “那你会在当年伏法。云临,不要去想如果,也不要去想从前。其实我早知道你和赵青锦是在我们分手前就纠缠不清的,但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了。” “没区别?” 李云临黯然的重复这三个字。 怎么能没区别…… 楚天歌回想起当初在藏书阁中撞见他与赵青锦亲热,之后杏儿告诉她,其实他们在以前就有纠葛了。 心死也就在那一瞬。 楚天歌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当初放下的过程有多疼,疼到她害怕,再也不敢拿起。 “云临,我们走吧。” 赵青锦像死尸般躺在地上,无神的看着他再一次因为楚天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楚天歌,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 楚天歌停住了迈出门坎的脚步,“好。” 李云临拉住了她的手腕,“别,你不要去听她胡言乱语,她有些失心疯了。” “她说不出什么我介意的东西了。”楚天歌轻轻掰开他的手,“在外面等着我。” 她将李云临推了出去,关上了屋门,走到赵青锦身边。 “说吧。” 赵青锦一手撑着地,忍着剧痛坐了起来,往后挪了点,背靠着朱色梁柱,悠悠道:“你知道楚府入狱到临刑前的那些天,他为什么没来看你吗,你知道他那些天在做什么吗?” 楚天歌淡淡道:“我不感兴趣。”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quot;收藏&quot;记录本次(第142章 不感兴趣)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div>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梅 眼前的赵青锦,因久病缠身而瘦骨嶙峋,双眼凹陷,哪还有当初国公府大小姐钟灵毓秀的模样。 赵青锦哼笑,“你现在不感兴趣,可你从前想知道。” “他那些天,先是白日里带我游山玩水,开开心心的跟我说这说那,晚上伶仃大醉,在我身上一遍遍喊你的名字。” “你临刑前日,他没有来找我,我便去找他。他一个人在书房里,拿着匕首在手臂上一道道的割,他在手臂上刻了你的名字,然后哭着对我说,天歌快要死了,还是放不下怎么办。” “他在怕,你明白吗?他怕自己始终忘不掉你,到最后还得殉你。” 楚天歌一怔,想起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划伤,想起后来在自己闺房院里的梧桐树下自尽的李云临,心中空落落的疼了疼。 赵青锦哀凉的笑,“总算啊,你是个妖,能死而复生。那一天整个皇城人心惶惶,我却是高兴的,我知道李云临他不会有事了。” “突然都说他杀了你,我难以置信,却也高兴他终于是放下了。直到……直到你竟然没死,我才明白过来,他怎么可能杀了你啊,永远都不可能……” 楚天歌叹了口气,“我不理解你,赵青锦,你既然现在想为他挽回我,当初又为什么让我亲眼看着你们欢好?” 赵青锦哀哀的掉下了两行清泪。 “因为我不知道松月是你,我以为只是个替身而已……楚天歌,哪怕他伤我至深,我依然记得他念着你的名字伤心绝望的样子,我不忍,我盼着他如愿,是我毁了他的幸福……” 楚天歌用深呼吸来缓和心里的难受,“不是你毁的。也很可惜,我从来都不如你那么爱他。” - 李云临与她一前一后的走着,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敢走到她身侧去。 楚天歌突然停住了脚步,望向塘对岸,“你看,梅花开了。” 李云临微微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片清透的梅花点缀的那岸,放眼看去很美。 但他没有心情欣赏,只管附和,“嗯,梅花开了。” “我附身裴雪霁的时候,我们去了梅园,还记得吗?”她的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强吻你。” 李云临温声说,“因我恼了,你居然让李烬霄进你的房里,又对我那样冷淡。你当时说,喜欢我的女人很多,但不会是你。所以你咬破了我的嘴,我仍是不愿放开。” 楚天歌笑了笑,“记得真清楚啊。我也记得当初我很恼,恼你为什么要强吻裴雪霁,那之后我居然想了很久这个问题,想你是什么时候爱上裴雪霁的。” 李云临赶紧说道:“我当时早就知道是你了,我对裴雪霁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 楚天歌转过身来看着他,李云临似乎久未见她这样真实的眼神,没有像以往般蒙着一层雾。 她说:“我在最需要你解释的时候,却没有等来我想要的答案。云临,我原想一直戴着面具面对你,可我突然不忍,我想与你把话说清楚……” 李云临伸手轻捂住了她的嘴,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双眸微微颤动。 “不要说,有些话我早已听你说过无数回了,没有必要再多一遍。你知道我的,我不是个好人,不要与我讲道理。” 楚天歌点头。 李云临拿开了自己的手,忐忐忑忑的问:“赵青锦说了什么?” 楚天歌坦言,“她与我说了你曾努力忘记我,却没有成功的过程,她还说你在手臂上刻过我的名字。云临,你真的好幼稚。” 李云临耳根微微滚烫,这烫烧到了脸颊,他下意识的用手握住了手臂那处,避开了目光道:“是啊,真幼稚。我做那些不如跑到你面前去,当着所有观刑百姓的面说我爱你。好歹我心里不会那么过意不去。” 楚天歌看着他说:“我是想告诉你,赵青锦她真的很爱你。她值得你对她好一点。” 李云临一愣,所有的喜悦都被一下子冲得一干二净。 他苦笑,再望向对岸的梅花,“我好想念当初那个女子,她霸道的说我必须只爱她一人,只能对她好。我其实很喜欢她的这种霸道,甘之如饴,我也很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楚天歌轻声说。 李云临揽着她往寝宫去,“嗯,不是小孩子了,你还出来乱跑。回去坐月子,乖一点。” - 不知不觉,天气渐渐回暖,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 自从李云临力排众议立楚天歌为后,她便住进了凤仪宫,太后从前住的地方。 楚天歌逛御花园回来, 看到李云临屈着腰,拿拨浪鼓在逗她摇篮里的女儿。 女儿冲他手舞足蹈的笑,而他眉眼间温柔的像亲爹一样,毫无破绽。 “小芸儿,你告诉父皇,今天的母后高兴不高兴呀?” 小凌芸还是嘎嘎笑着,笑声清脆好听。 李云临唇边笑意更深了,“那就是高兴呀,来,父皇抱抱。” 他把小凌芸抱了起来,熟练得窝在臂弯里,轻轻晃着。 每一回他与女儿亲近,楚天歌的心弦始终紧绷着,为了打消他的害人之心,楚天歌默认了他自称父皇,默认他咬定了这是他们俩的孩子。 时间一长,他似乎忘记了事实一般,真把自己当成了亲爹,可楚天歌始终不敢松懈。 李云临将小凌芸哄睡在怀里,温柔的看了一会儿,对天歌说,“芸儿像从前的你,很爱笑。彤儿没那么爱笑,彤儿老是一本正经的,跟小大人似的。” 楚天歌尴尬道:“现在我也常对你笑啊。” 李云临小心翼翼的把凌芸放回摇篮里,又轻轻的摇了会儿,才转过来对天歌说:“你是不知道,从前的你笑起来多好看。” 楚天歌更尴尬了,“我不知道。” 她突然有些担心,李云临见她女儿笑得好看,不会对她女儿动心思吧。 她赶紧拉上李云临的手腕,把他拉了出去,“桃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李云临呆呆的看着她主动握上自己的手腕,这样的一幕,对他来说太遥远了,遥远的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么一日。 他的心情一点一滴的随着脚下的路一步步的欢快起来。</div>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瑾的妹妹 李云临日日得空就往楚天歌的凤仪宫跑,楚天歌出月子已有了段时间,一想到当时在情急之下答应的事,心中不免慌乱。 总要想点办法。 “我替你广纳了些美人,不日将送进宫来,你自己挑拣着,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打发了走。” 一旁的婢女抱上来一大捆画卷,楚天歌随手拆了一副,信手展开。 画上美人窈窕多姿,美目含柔,足可见楚天歌的用心。 李云临生硬的撇了撇嘴角,挥手让人下去。 “平乱一事就很让人头疼了,近来没有闲心挑什么美人。” 楚天歌可惜的合上画卷,放在一边,“你不得空,我便帮你挑了,我会掐着日子往乾清宫送,不叫你纵欲过度伤身,你只管享用。” 李云临脸上一时青一时黑,青天白日下眼色间乌泱泱的。 他定定的看着楚天歌,说道:“皇后这是提醒朕要开枝散叶了,今晚朕就与皇后夫妻和鸣,以助皇后早日怀上嫡皇子。” 楚天歌的心咯噔一下,不妙啊。 “我这生完孩子没多久,还不合适同房呢,皇上还是宿在乾清宫,我寻思着有几个漂亮的宫女……” 话未完,李云临搂上她的腰,把她搂进了怀里,腹部相贴。 他哑声道:“我问过太医,早就可以同房了,你都过百天了。” 楚天歌下意识的用手抵着他胸膛,声音微弱,“你不是说我这样的女人最没滋味吗,那些黄花大闺女多好啊……” 李云临在她唇边浅浅亲了一下,气息停留在她颊边,感受到怀中的身子愈发僵硬,她低垂眸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笑了声,放开了她,双臂撑上荷塘的玉石栏,望着那已有绿意的荷塘心间百味杂陈,却唯独缺了一味甜。 “好,纳美人,充实后宫,开枝散叶。此事便交由皇后,交由皇后……” 楚天歌娴静的看着他苦笑,他笑着笑着眼底血丝渐显,他就别过脸去,摆了摆手。 “朕还有事,皇后好好养身子吧。” 楚天歌久立在原地,环环唤了她好多声,她才迟钝的听见,“怎么了?” 环环轻声问:“姑娘,你真的愿意把皇上推给别人吗?” “他不是我的,何来推给别人一说。” 楚天歌往回走,“他真的好奇怪,我已经嫁人了,他也有自己的女儿了,竟然想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他为什么这么奇怪呢。” 她在石阶上一脚踩空,险些摔了下去,环环扶稳了她。 “姑娘,聿亲王跟你的数月,真的比不上皇上跟你的五年吗?这些时日以来我瞧着,皇上他是真愿意为你豁出去,他力排众议为你正名,立你为后,朝野上下无不是骂他昏聩的……” “别说了。” 楚天歌的心绪渐渐平稳,“我心里没有他,以后不许再说这些给我听。” - 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们站成了五排,一个个的自报家门。 楚天歌瞧着个个都好,便道:“想入宫伺候皇上的上前一步,为难的便立在原地不动,本宫自会让你们回家。” 一半人数上前跨了一步。 楚天歌点了点头,“好,那便这样。” 她起身要走,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环环挽住她道:“娘娘,这些人的位份,住处,还需要您安排呢。” 楚天歌拧了下眉头,“这么麻烦?” 她摆了摆手,“全部封婕妤,今晚就依次送寝,两天一个,一个月便就轮完了。” 如此行事,几个老嬷嬷看傻了眼,“娘娘,太后当年不是这么做的,太后……” “太后是太后,本宫是本宫嘛,本宫乏了,这些婕妤你们好生教导。” 楚天歌想了想,不放心的吩咐了句,“嬷嬷们温柔一点,都是新进宫的,难得有些地方生疏。” 她回眸看了眼某个女子,很快收回了目光。 - 李云临处理完奏折,回到寝殿里是半夜,他懒得让宫人慢条斯理的替自己宽衣,粗粗的褪去衣物后。 他在汤池里泡了一会儿,便随意的擦干了身子换上寝衣,软如烂泥般倒在了宽大的床上上。 “皇上。” 娇软无力的一声,惊得他一个激灵,“什么人?” 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捻开被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被中缓缓探出头来,她满眸娇羞,杏红的唇边带着青涩的笑意。 “皇上,我是苏婕妤。” “苏……”李云临这才想起来天歌为他大充后宫的事,听及这个姓,心里头起了丝微微的波澜。 他的目光很快凝滞在苏婕妤的手腕上,她雪白的细腕上戴着一只红色翡翠手镯,裴翠手镯并不罕见,但这只色泽工艺尤其出众,是难得的佳品。 李云临抓过她的手腕,指肚向镯子内侧探去,果然,他摸到了三个小字。 他问:“皇后给你的镯子?” 苏婕妤点头,“皇后娘娘赏的,她说望我好好珍惜。” 李云临看着她,堪堪笑出声来,“好,好。” 他以为天歌会丢了它,没想到始终在她身边,可那又怎样,她转赠给了别人,还把别人送到了他床上。 楚天歌啊楚天歌,你还能再狠心一点吗? 李云临捏住了苏婕妤的手腕,把镯子取下来放在枕边,随后掀开被子,不着寸缕的苏婕妤漏了风,娇羞的去遮掩自己。 他扣住了她的手腕,欺身而上,生硬的长驱直入。 苏婕妤熬着痛,含泪楚楚的轻锤了他胸口,“长姐说皇上很温柔的,长姐骗人。” “长姐?”李云临拧了下眉头。 苏婕妤眼中划过伤痛,“皇上,我长姐是静姝公主的生母,苏妃。” 李云临顿了顿,“你是苏瑾的妹妹。” 苏婕妤明显感觉到他语态放软,动作也温柔了些,“是呀,长姐总说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听着也心动。可惜她福薄……” 李云临伸手拭去了她说来就来的眼泪,“苏瑾命薄,朕原想着彤儿没人养,你来了也好,你是她亲姑姑,总比别人上心些。” 苏婕妤依偎在他怀中,唇边扬起得意的笑,“皇上真妥协,我也挂心着静姝公主呢。”</div>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夺女 楚天歌伸手折下了一枝桃花,放在环环提着的篮中。 她心情舒畅,环环却愁眉不展。 “那苏婕妤承宠一夜,就晋了嫔位,皇上还将静姝公主给她养,后宫炸成一团了。” 楚天歌笑道:“她是苏瑾的妹妹,皇上对苏瑾有愧,自然会待她好的。” 环环看着她,无奈道:“你就不担心?这新晋苏嫔都不来向你问安,一点规矩都没有。” 楚天歌又折下了另一只花,莞尔道:“我担心什么?” 环环哑巴了会儿,附到她耳边小声说:“姑娘,你为何不想着去讨好皇上,以图平安活到聿亲王杀进皇城?” “我不是在讨好他吗?”楚天歌反问道。 给他找了这么多美人,已是费尽了心思。 环环哑口无言。 - 李云临自从有了众多美人后,数月过去都不曾踏进凤仪宫半步。 加之楚天歌不喜为了众妃嫔的请安而早起,免了这个步骤。 皇后失宠的传言,在前朝后宫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美人中最得宠的便是苏嫔,光出入乾清宫无需通报这一点,就令后宫众人拍足了她的马屁。 不知不觉中,她俨然有了后宫之主的架势,屡屡见着楚天歌绕道而走,从不打声招呼。 这回环环憋不住了,原想说上几句,楚天歌喊住了她,“苏瑾的妹妹,我怎能与她一般计较。再说了,皇上高兴便好。” 此时,婴孩的啼哭声自不远处传来,迟迟不见消停。 楚天歌循着哭声而去,只见园中花草盎然之处,苏嫔暴躁的吼道:“都让你们给惯的,一天天的吵死了。” 她说着,在彤儿的小胳膊掐了下,“再哭,把你关黑屋子里,一个人呆着去。” 抱着彤儿的奶娘急道:“娘娘,不可啊,上回关了一夜,公主便生了病,她还小,不能这样管。” “那你倒是把她管好啊!” 苏嫔尖锐的声音在这御花园中尤其的刺耳。 楚天歌不再闲着看,上前从奶娘手中抱过彤儿,轻拍着哄,“苏嫔嫌公主麻烦,本宫便代劳了,芸儿也好有个伴。” 她对奶娘说:“你去收拾收拾公主的东西,今后就在凤仪宫照顾静姝公主。” 苏嫔急了,念及对方是皇后,尽力的好声好气道:“皇上命我抚育静姝公主,皇后擅自把公主拿走,不合宜吧。” 彤儿在楚天歌怀中,渐渐安静下来,趴在她肩头吃着手指。 楚天歌笑道:“怎么,你还想把掐公主关黑屋子这些事,闹到皇上耳朵里?皇上疼爱静姝公主,才善待的你,你别把自己的台拆干净了。” 她没再理会原地吃瘪的苏嫔,径直抱着彤儿回了凤仪宫。 苏嫔气急败坏的想了好一会儿,把贴身丫鬟叫过来商议。 “皇上那么宠我,不会相信皇后的话吧?” “这么大的事,皇后肯定要闹到皇上面前去,不如我先去告了这个状!” 然后她直直的哭去了御书房。 李云临手中笔墨一顿,“皇后抢走了彤儿?” “是呀,皇后这样做,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难道皇后是不满皇上宠我吗?可是公主还那么小,皇后不要撒气在公主身上吧……” 苏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 李云临“哦”了声,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眸光一寸寸的变冷。 “你没有善待彤儿?” 苏嫔愣了愣,哭道:“皇上何出此言,我是她亲姑姑呀,我待公主视如己出的……” 李云临双眸紧了紧,“那皇后为什么不让你养彤儿?” “因为皇上近来宠我,皇后她心有不满,她……” 苏嫔的一大串话,愣生生被李云临那看小丑一样的目光憋了回去。 李云临笑了笑,“哦,你最好没有虐待彤儿,否则朕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 他千百思绪中竟然有一丝窃喜,原没有理由去凤仪宫,现在倒是有了。 苏嫔呆愣在原处,看着他大步向外,却根本不像是去对皇后兴师问罪的样子。 他为什么就笃定自己虐待了彤儿? - 楚天歌把彤儿和芸儿放在同一张床上,彤儿已能爬得动了,芸儿比她小一个月,动作稍微慢些。 “静姝公主长得真像皇上啊。”环环逗着俩孩子,感叹道。 楚天歌点了下头,“是像,女儿像爹,这话不假。” 环环附和道:“是呀,咱们的二公主也是像爹爹,你看那眉眼,像极了……” 她的话嘎然而止,抱歉的看了眼楚天歌。 楚天歌笑了笑,“没事,以后千万可别说了。” 彤儿的奶娘将那二公主看了又看,怎么都不像皇上,在心里深深的揪起了一个大问号。 正在此时,李云临踏进了凤仪宫。 楚天歌对他的到访也不意外,漫不经心道,“苏嫔这么快就去你那儿哭去了?” 李云临嗯了声,便坐在床边对彤儿张开了双臂,彤儿登时爬的格外有劲,三两下就爬进了他怀里。 他亲了一下彤儿的小额头,温声道:“你母后想养你啦,那今后就跟着母后好不好?你要乖,要让母后喜欢你呀。” 彤儿睁着大眼睛,娴静的看他说话,小手扒拉着他的衣襟。 李云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只小手在拉他的衣服,他回过头,看到芸儿因为他回头而笑得人仰马翻。 嘎嘎嘎。 笑得像鸭子一样。 李云临伸手操起了她,一并搂在怀中,“芸儿也想要父皇抱抱?父皇好久没来看芸儿啦。” 芸儿却不安分,拼命的挣开去,李云临把她放在床上,她就爬到李云临的身后,再揪他的衣服逗他回头。 “你在逗我玩呢,芸儿?” 李云临朗朗一笑,“天歌,这孩子真像你从前,你从前也爱使坏,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你那时真的可爱……” 他说着,神情凝了下来,“苏嫔她待彤儿如何?” 楚天歌摸了摸彤儿的头,“她没当过娘,不懂怎么养孩子。我既然抱来了,你也别再与她追究了,毕竟是苏瑾的妹妹,彤儿的亲姑姑。” 彤儿哼哼唧唧的凑到胸口去,李云临赶紧把她交给了奶娘,手上一空,他便把芸儿抱在了怀中,笑着道:“苏嫔还说,你嫉妒她得宠,便从她手上抢孩子。” 楚天歌被这话逗笑了,“皇上认为呢?”</div> 第一百四十五章 滴血认亲一 李云临直直的看着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你经历这么多,竟还不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你哪怕是为了芸儿,也该……” “我哪里做的不妥帖,皇上只管提。”楚天歌恭谨道。 李云临一愣,“没有,你做得很好。” 他发现自己从前听不得她喊太子殿下,如今听不得她喊皇上,可哪怕她再唤自己云临,都不是当年的感觉。 李云临任由芸儿在怀中扯着他的腰间佩玉折腾,忍不住说道:“那个镯子……你纵使不愿佩戴,也不该送给别人。” 这个镯子让他闷闷不乐的几个月,起初是生气,到后来便是没有台阶下了。 “镯子?哪个镯子。” 楚天歌认真想了想,“这些美人进宫的头一日,我就把自己的首饰拿出来赏人了,没有特别留意什么,我向来不喜那些珠翠之类的东西,你应该知道的呀。那个镯子怎么了?” 李云临哑口无言,一张嘴仿佛能吐出一斤吐水来。 那时天歌说,隔年春天嫁与他完婚,他想着该有一个特别的定情信物,便亲自去寻了许多鲜红色的翡翠,命乾元朝最好的艺匠磨了个镯子出来。 镯子内侧的名字,是他在艺匠那里学上了几天,再亲手刻上去的。 没等他送出去,楚府便出了事。后来在端木宫中,他还是给附身裴雪霁的天歌戴上了这个镯子。 在他看来,这个镯子锁的是他的情谊,是他们的过去。 可她却似乎压根不记得这码事了。 楚天歌看着他茫然的神色,抱过了芸儿,笑着对芸儿说:“芸儿,父皇说的话我听不懂,你听得懂吗?” 静立于旁的环环附和道:“这个镯子当时并不是戴在娘娘手上的,娘娘要离宫,十万火急,却偏偏要折返回去拿这个镯子。” 李云临迷茫得问楚天歌,“你当初折返回来,从裴雪霁手上拿走了镯子?” 楚天歌没有回答,额头顶着芸儿的小额头,逗得她咯咯直笑。 环环道:“皇上当真是傻,娘娘能承认吗?” 这大不敬的话听得在场的两位奶娘胆战心惊,李云临却是愣住了,呆呆的冥想了许久。 她总是说恨,总是说放下了,原是把她的难以割舍藏得很深。 想到最后,他黯然笑了笑,纵使那时候天歌都没有彻底死心,那又如何呢,早已来不及了。 彤儿已在奶娘怀中哄睡着,芸儿也有些困意,楚天歌抱她在怀中,轻声哼着歌谣,她低垂的眉眼是那样的岁月静好。 李云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起身再看了眼彤儿,回眸道:“我其实早就想让你帮忙养彤儿,旁人到底没几个人我信得过。” 楚天歌抬头看他,“裴氏生了男孩女孩?” 李云临避开了目光,“我不知道。” “裴相没有上书?”楚天歌问。 李云临尴尬道:“你若不信,你来代批奏折,看看裴相会不会提到只字片语。” 楚天歌笑着说:“我批?那我就在平定叛乱的奏书上批复,缴械投降。” 李云临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胡说什么,我有事要忙,不与你闲扯了,得空再来……看彤儿。” 楚天歌起身,莞尔道:“原是想留皇上用晚膳,无奈皇上日理万机,只能恭送……” “好啊,”李云临笑了笑,“那便留下用晚膳吧。” 楚天歌脸色一僵,直想给自己扇一个耳光,没事瞎客套什么? 她不动身色的侧身交代。 “环环,去让膳房准备。” - 自从皇后抢了静姝公主,皇上去她那儿的次数多了起来。 苏嫔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真是好手段,自己生的女儿不得宠,就把静姝公主抢过去。凭什么呀,静姝公主可是我姐姐生的!” 丫鬟个个缩着脑袋不吭声。 苏嫔静思了许久,“去,把静姝公主的奶娘给我叫过来。” 很快,奶娘便被带来了,颤栗的跪在苏嫔面前。 “娘娘,皇后没有吩咐,我哪敢擅自把公主抱来呀!” 苏嫔支开了旁人,轻轻笑道:“那就不抱来,你听我的,在公主的衣物里加点东西……” 奶娘听得胆颤心惊,这可是亲姑姑的,怎能对小公主如此心狠? 苏嫔阴恻恻的说道:“你若不愿,你的亲生孩子本宫可要好好照顾一番了。” 奶娘慌乱中思索着,在公主的衣物中加东西,哪怕事后能泼皇后一身脏水,她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啊! 她伏首道:“娘娘不必如此费心,这样做未必能绊倒皇后,娘娘不如从二公主着手。” 苏嫔眯起了眼,“二公主?” 奶娘抬头道:“我偷听皇后和大宫女环环的谈话,仿佛二公主不是皇上亲生。” “怎么可能。”苏嫔全然不信。 “正是如此,皇后每每与环环谈起二公主生父,便神色怪异,避之不谈。您瞧着,那二公主是不是即不像皇后,亦不像皇上?” 苏嫔拧眉仔细想了想,“的确不像……可也不能说明二公主非亲生,这万一弄错了,我污蔑皇后可是要完蛋的。” 奶娘道:“娘娘若能取到皇上一滴血,让奴婢拿去跟二公主验上一验,真相也就大白了。” 苏嫔使劲的想,皇上的血?要如何才能取到? - 这一日,皇上刚下朝堂,苏嫔的贴身婢女低着头捧着一碗水到他面前来。 “皇上,苏嫔娘娘近来梦魇得厉害,总是梦见已故苏妃。苏嫔娘娘便向苗疆巫医寻求了一安魂之术,需要皇上的一滴血来祭慰亡魂。” 荣介道:“为何要皇上的血?” “巫医说,女亡魂若嫁了人,便只有夫君震得住。” 李云临拧了下眉头,什么夫君,他从来不是苏瑾的夫君。 “不要在宫里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绕过这人就要走。 婢女赶紧道:“静姝公主近来也是啼哭不止,想来是苏妃魂魄不安的缘故,还请皇上为了静姝公主,赐一滴血!” 李云临停住了脚步。 一滴血而已,想来也搞不出多大的名堂。 他袖口落出了一把匕首,割破了手指。 深红色的血滴入碗中,这位婢女几乎是喜极而泣,“谢皇上,多谢皇上!”</div> 第一百四十六章 滴血认亲二 眼见着不相融的两滴血放在眼前,苏嫔再三确定道:“你们确定那是皇上的血?确定是二公主?” “奴婢取血的时候,好多人都看着呢,绝对错不了。” 奶娘也道:“这千真万确是二公主的血,娘娘,我猜的没错,二公主真不是皇上的孩子。” 苏嫔捻帕的手掩嘴轻笑,“皇后可真是敢呐。” “娘娘打算何时揭发此事?” 苏嫔想了想,笑道:“若现在就去告发,皇上想必会为了天家颜面秘密处置了。过几日便是中秋宴,那般热闹的时候,最合适聊家常了。” - 中秋宫宴,六宫嫔妃尽数到位,皇上的几位没出阁没嫁娶的兄弟姐妹,也上了席面,包括九公主。 九公主入殿时,满席的女子都安静了些,齐齐的问候“九公主殿下金安。” 她唇边捻着浅笑,向诸位美人儿点头示意,再坐到皇后身旁,轻轻说了句,“嫂子,咱们可算能坐一块儿了。” 皇上正中的上位,皇后其左,九公主的席面本该在皇上其右,但布置时,她非说那位置像嫔妃似的,免得不长眼的当她是后妃,便搬到了楚天歌身边去。 楚天歌戴着硕长的指甲十分不便,卸下来剥了个橘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该跟我走得近,李云临早晚会怀疑到你。” 九公主道:“怀疑我又怎样,我李映晚的行为就是天意,谁定我的罪?” “是,”楚天歌笑道:“神女殿下,来吃个橘子。” 九公主接过手,望着殿门口方才姗姗来迟的苏嫔,瞟了下眼神,“这女人把彤儿怎么了,竟逼得你出手抢人。” 楚天歌看着那袅袅柳腰,今日的苏嫔气色很好,举止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嚣张。 “你就那么信我,一定是她做了坏事?” 九公主凑近了天歌,低声道:“不然呢,你还能为三哥争风吃醋?” 她俩对视一笑,楚天歌轻轻摇了摇头,“苏嫔今日要办大事了,她为了彤儿对付上了我。既然这么想要彤儿,又为何不善待这孩子呢。” 九公主好奇,“她要办什么大事?” 楚天歌望着苏嫔,苏嫔也将目光投了过来,遥遥一个得意的白眼,看得楚天歌想笑。 “她费劲取了李云临一滴血,又针扎我女儿的脚。” “玩滴血认亲呢,”九公主一脸惊愕心痛,“天呐,她居然扎我侄女的脚,这坏婆娘。嬷嬷来,把二公主抱过来我瞧瞧。” 楚天歌身后的嬷嬷立马把正东张西望的二公主放在九公主怀里,九公主脱掉孩子的苏绣布鞋,看了看她的脚底心。 “愈合了?” 楚天歌赶紧给孩子穿上袜子,“好多天前扎的了,孩子恢复得快,没两天就不见印子了。” 九公主点头,面上仍是一腔气愤,“这坏婆娘。” 正在此时,四下突然一片安静后纷纷起身示礼,“皇上万福~”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 李云临面无表情的走过大殿,直至上座,看了眼皇后身后的两个孩子,目光落在楚天歌身上时轻柔了些,“你穿这身服制很好看。” 这身皇后服制很沉重,头上还顶着六株步摇,楚天歌还必须昂首挺胸的,实质脖子都有些垮了。 她朝李云临官方的笑了笑,“皇上满意便好。” 李云临收回目光,望向三阶之下的殿下,他身旁的荣介立刻去吩咐上酒菜。 传唤歌舞之前,苏嫔突然出席,独自跪在殿中,高声道:“皇上,妾身前几日发现一骇事,实乃皇家之耻,今日宁拼死告发,不叫皇上受贱人蒙蔽!” 众人提起了看好戏的精神。 李云临漫不经心的问,“你要告发谁。” 苏嫔跪得笔挺,发间斜插得一支杏花簪子隐隐泛着金光。她看向了楚天歌,激昂的声音中透着痛快:“妾身要告发皇后!” 此言出,无一不是屏住了呼吸。那可是二公主的生母,一国皇后! 楚天歌稳稳的倒了一杯酒,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 李云临指节一紧,面上却笑道:“莫要说胡话了,回你座上去,有什么误会来等散了席,来朕寝宫里说。” “并非误会,妾身冒死告发是有实在的证据!二公主……” “苏瑜!” 李云临连名带姓冷厉的一声呵斥如有山重,苏嫔身子一颤,险些软倒下去,却又马上跪稳了,豁出去道:“此事事关重大,妾身愿与皇后对质,二公主是不是非皇上亲生!” 嬷嬷怀中的二公主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四下静得落针可闻,无一不是怔在苏嫔所言之中。 李云临额边青筋突突跳起。 他指节泛白的手捏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冷的向着殿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突然想明白了前几日取他血去做了什么。 楚天歌起身,盈盈走下三步短阶,发间步摇清灵作响,宽大的裙尾扫过铺着红毯的地毯。 她走到苏嫔面前,睨视笑道:“本宫与谁私通?” 苏嫔没有想到她死到临头竟能如此镇静,气急败坏道:“二公主是谁的孽种我并不知道,反正不是皇上的!” 楚天歌一耳光甩在她脸上,尖锐的指节划过苏嫔白皙的脸,留下两道刺目的红印。 “本宫瞧着你也像个孽种,是谁生的我不知道,反正不是苏大人生的。” “你!”苏嫔捂着脸,双眸霎间斥满清泪,楚楚可怜的望向李云临,“皇上要信臣妾啊!” 楚天歌怒而拂袖转身,一脸正色,“皇上若疑心臣妾,要验便验吧,只这滴血验亲务必扎伤二公主,臣妾要千百倍的从苏嫔身上讨回来。” 李云临毫不犹豫的说道:“朕信皇后,二公主绝对是朕亲生的。” 他平静的补了句,“苏嫔污蔑皇后,污蔑二公主,其罪当诛。” 苏嫔花容失色,急切道:“请皇上滴血认亲啊!皇室血脉岂容混淆,二公主的的确确非皇上亲生啊!” 李云临恨不得拔了荣介的剑去砍了这个不依不饶的女人。 是不是亲生,轮得到她来提醒?</div> 第一百四十七章 滴血认亲三 “皇后为嫔时就已有数月身孕,一早就有人嘴贱质疑过,朕便滴血验过亲,确定二公主是朕的亲生骨肉无误。”李云临冷冷道。 苏嫔面色血色急剧褪去,连连磕头哭求:“皇上再当众验一次吧,二公主真的不是……” 砰—— 清脆的一声响,李云临砸碎了手中酒杯,碎片溅在苏嫔的膝边,亦溅在楚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四十七章 滴血认亲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四十八章 床板下钻出的夫君 楚天歌难得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突然的,床板下传来响声,还有微弱的咳嗽声,又远至近,直至近在耳边。 楚天歌惊得跳起来,抱着被子坐到一边。 床板被顶起了一块,一个侍卫衣着的男子从里头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 楚天歌怔怔的看着他,愣了半晌,终于噗嗤笑出眼泪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四十八章 床板下钻出的夫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四十九章 儿女双全 宣平候府中。 深蓝色软烟罗帐幔内,赵衡搂着九公主,温吞的气息挠着她耳畔。 “你瞧着,二公主像谁的孩子,究竟是皇上的,还是聿亲王的?” 九公主软软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你的。” 赵衡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搂到了另一边,“映晚,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楚天歌嫁给聿亲王时就有身孕了,她怎会带着别人的孩子嫁给聿亲王?” 九公主猫在他怀中,手沿着他的胸膛缓缓向上,直至轻捂住他的脖子。 “不管二公主是三哥还是五哥的,都是我亲侄女,你动楚天歌的心思也就罢了,你若主意打到我侄女上面去,改日我三哥还是五哥要你的命,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她玩笑似的抚上他咽动的喉结,“楚天歌救了两次赵青锦,你却总想要她死。只因赵青锦喜欢三哥,而三哥喜欢楚天歌?赵衡,我怀疑我究竟有没有认识过你,你怎会是这个样子?” 赵衡哑了声音:“映晚,你不知道你的三哥他做了什么畜生不如的事,你不知道。谈喜欢他不配。” “怎么,什么叫畜生不如,难道我这个小姑子不是心甘情愿跟三哥苟且的?她选择偷偷摸摸的时候这辈子就注定不会被善待了,又不是被强暴的。赵国公的事也怨不上三哥,没他,你爹早死了。”九公主不以为然的说。 她起初讨厌过裴雪霁,人家一对情侣好好的,裴雪霁非要掺合进去。后来她更瞧不起横空出来的赵青锦,觉得这还不如裴雪霁来的光明磊落。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三哥好在哪里,怎就这样的香饽饽? 赵衡沉默了许久,暗夜掩去了他满脸的阴郁之色,“青锦是被强暴的,只是后来李云临厚颜无耻的哄她,哄得青锦为他伏低做小。” 九公主一惊,玩弄他头发的手顿住。 “三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赵衡亲了亲她的手,温声道:“睡,我说的话你都不必在意,与你无关。” 九公主如何也不能入睡,翻了个身附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鼻尖对鼻尖的说道:“哪怕你恨极了他,也不要去挑衅他了。你难道看不明白,三哥这样下去早晚要跌落皇位的,坐看其成不好吗?不要再冲动了,三哥比父皇更不讲道理,我护不住你的呀。” 赵衡笑道:“你忘了,我有丹书铁券,凭他还赐不死我。” 九公主失语,恹恹道:“得,你要怎么做我不管了。只有一点我警告你,别打我侄女的主意,否则我们就一拍两散了。” 一拍两散? 赵衡双眸缩了缩。他究竟是想在一起,还是想分开,他至今都没搞明白。 - “丞相在御书房外请见?” 楚天歌拿起了闲着的抹布,跟宫女一块儿在殿内抹抹擦擦。 环环道:“是呀,聊了好久才出来,然后听御书房的侍卫说,皇上心情差了好久。” 楚天歌若有所思,“丞相为难他了?” “这谁知道呢,朝局如今乱得很,皇上哪还能伤了德高望重丞相的心,纵使丞相为难皇上,皇上也不能拂去了,娘娘你说是不是?” 环环压低了声音,隐隐有几分窃喜。 楚天歌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做了大宫女后真是越来越坏了。走,去御书房。” “娘娘瞧乐子去?” “不,去给他个台阶。”楚天歌淡淡道:“把他逼到绝境没好处,万一他回过头来咬我,我可吃不消。” - 这一碗木耳羹,李云临是难以下咽。 他勺子舀起又放下,估摸着都快凉透了。楚天歌娴静的立在他身旁,开口问道:“是男是女?” 李云临声音无力:“男孩。” 楚天歌笑道:“恭喜啊,皇上儿女双全了。” 李云临抬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迟迟不言。 楚天歌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能尽力的去帮他解决眼下的问题。 “皇上迎这孩子入宫。” 李云临意外道:“你容得下了?” 楚天歌莞尔一笑,“不过是个孩子,容不下实在说不过去。只是那裴氏即已被废,就不必再回宫了。” “你……让我迎回孩子,不要生母?” 李云临有些心痛,这个曾那么善良的女子,怎就变成了这样。 他揉了揉太阳穴,黯然垂下头来。 她要是什么,是他的无情再一次置于天下人的口舌之中?是这样吗? 楚天歌体贴的说道:“裴相有个侄女,裴敏,生的天生丽质,温婉贤淑,皇上不如昭告天下说皇子的生母是她,封其为贵妃。裴相要的不过是流着裴氏血脉的皇长子,而你要的不过是孩子能有个母亲罢了。” 李云临凝眉,将盛着木耳羹的琉璃盏推到一边,意味深长的看她。 如此一来,他倒看不懂了。 楚天歌替他倒了杯茶,奉到面前,“此事不急,推上数月再处置,否则难免叫人以为皇上受制于丞相。” 李云临点头,“皇后费心了,竟为朕想得如此妥帖,那便交由皇后安排。” 楚天歌浅浅笑着,“能为皇上分忧是我的荣幸,皇上忙着,我退下了。” 她转身向外的刹那笑容尽收,心里隐有不安。他似乎鲜少喊她皇后。 李云临看着她的背影,她似乎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他很想开口让她再留一会儿,终还是眼睁睁的看她走出去,门关上的刹那,他自嘲般笑了笑。 “荣介,这些天她把芸儿留在自己寝殿里?” 荣介颔首道:“两位公主在一块儿,一位哭了就会吵醒另一位,所以皇后娘娘晚上便亲自照顾二公主了。” 李云临眸光悠远了些,“有母亲真好。朕的孩子若也能有母亲的照顾便好了。” 荣介听得一怔,这话说得好像二公主不是他的孩子似的,他隐隐有些猜测,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开口问。 李云临低头如何也看不进奏折,心事压在胸间徘徊不去。 “荣介,去把彤儿抱来,朕想看看她。” “是。” 荣介应声出去,李云临又喊住了他,无奈的说了句,“把芸儿一起抱来,省得外人说朕厚此薄彼,质疑芸儿的血脉。” “是。” “记得跟皇后说声,一会儿就还回去的,不必忧心。” 李云临发现每回自己抱起芸儿,天歌就紧张得一眼不眨,他就偏偏在天歌面前亲近芸儿,然后偷笑她那个担心得要命又不敢抱回去的样子。 她为什么要这样怕,难道他真舍得杀了这个孩子,让她痛不欲生吗。 第一百五十章 父女相见 这一夜,熟睡的楚天歌被床下的动静闹醒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她退到一边,看床板翘起一块,灰头土脸的李烬霄从里头钻了出来。 “你可算来了,我把女儿留在屋里多日了。你快去洗干净,再来抱我们的女儿。” 李烬霄迫不及待道:“在哪儿?我先看一眼。” 楚天歌把他往汤池那边推去。 “洗你的澡去,不急这一会儿,我去喊环环起来。” 楚天歌没走几步,回头发现背着浅浅一包袱的李烬霄已经趴在了摇篮边,痴痴的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女儿。 隔着那么点距离,哪怕是在暗夜里,她依然看清了李烬霄双眼中的光芒,他像是见着了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流恋不去。 那光芒中又满是柔情,他要把眼前珍宝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亦不能罢休。 楚天歌明白烬霄对女儿的感情,可实在孩子还小,受不起他这么大一个灰尘在身边。 “李烬霄!” 她低声重重唤了他的名字。 李烬霄像一阵风般冲去了汤池,他站过的地方大片灰尘悠悠消散。 他这个澡洗得十分草率,穿戴也有些草率,很快,他目光炯炯的站到楚天歌面前,小心翼翼的问:“我现在能看她了吗?” 楚天歌忍俊不禁,憋红了眼眶,哑声道:“抱抱她。” 李烬霄兴致勃勃的弯下身来,双手在孩子的身侧左试右探,仍不知从何处下手。 楚天歌她见李烬霄实在笨拙,便将女儿抱起来放到他怀中,指导着他横着抱。 她本来是很不愿意让人在女儿睡着的时候抱起来的,可是她做梦都想女儿能被爹爹抱一抱。 芸儿被他们这样换手折腾,睁了下困顿的双眼,看到全然陌生的李烬霄后,她立刻清醒过来,小眼睛睁得老大,仔细得盯着他瞧。 李烬霄双臂都僵了,不知怎么调整才能让孩子舒服,那小小软软的身子在怀中,比千军万马在眼前都让他更紧张。 她睁开眼的刹那,李烬霄屏住了呼吸,与她静静对视着。 那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了,他的心跳得厉害,迟迟不知该说些什么。 芸儿撇了撇嘴,稚嫩的小手摸上了他的脸。 楚天歌赶紧抱了过去,芸儿却挥舞着双臂,使劲的往李烬霄那儿扑腾。 李烬霄激动道:“她想要我抱,你给我抱。” “她是想要打你脸,没打到她不罢休。”楚天歌按住了芸儿的手,“你要不信你试试?” 李烬霄不信这个邪,非要凑过去。 一声响亮的耳光,李烬霄懵住了。 芸儿咯咯笑出声来,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高兴不过三秒,楚天歌沉着脸,重重打了下她的手心,“手欠是,连你亲爹都打,再手欠我就不客气了。” 芸儿的小嘴一扁,马上低声哭出声来。 李烬霄着急了,“你打她做什么,她还那么小,她懂什么呀。” 他心疼的拿过芸儿的手,轻轻吹着,“你要听娘亲的话,你娘亲最是凶悍,爹爹见她都怕,你可千万不要惹她。” 芸儿似是听懂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已咧开嘴笑得人仰马翻。 楚天歌瞪着他道:“幸亏孩子不在你身边,否则非给你惯坏了。” 说完,她见李烬霄的眼色迅速黯淡下去,登时没了光亮,又后悔自己说了这话。 “你难得一见,自是宠着的,等到以后日久天长的天天在一起了,你也就没那么稀罕了。那时候你没准打得比我还凶。” 李烬霄温声道:“我哪会舍得打她,她在我们身边也呆不了多少年,我盼着她凶悍点才好,将来不会让婆家欺负了去。” 芸儿趴在楚天歌的肩头,偷偷的把手指含在嘴里,静静的看着李烬霄。 楚天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很快,她便又睡了过去。 待顺利的放在摇篮中,楚天歌松了口气。 “好了,我们该做我们的事了。” 李烬霄的目光还黏在孩子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什么事?” 楚天歌挑了挑眉,“那便算了。更深露重,客官慢走。” 她转身一副赶客的姿态,却被他一把拽去了怀中。 李烬霄撩开她的发丝,低头轻吻她红透的耳根,“女儿的耳力若像你那么好,今夜我们什么都做不成。” 他嘴上这么说,一手揽着她腰,一手伸到她腿下将她抱起,走向了床塌。 一个时辰后,李烬霄疲惫的躺在一边,楚天歌坐起身,伸手擦了擦他额边的汗,轻声问道:“还好吗?” 李烬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是不服气她这话,“娘子觉得这点体力难得倒为夫?” 楚天歌一愣,脸颊发烫,“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军中的事……” “顺利,我们面临最大的问题也就是粮源,朝廷的军队民间征粮供着,我们没有。”李烬霄伸手摩挲她红透的脸,她这个娇羞的样子可爱极了,有想啃一口的冲动。 楚天歌吊起了心眼,“那怎么办?” “天启城,梁阳县,洛南一带,还有多地已拒绝向朝廷纳税粮,自发捐给我们。你不必担心我,照顾好自己便好了。”李烬霄道。 多地公然拒绝征收这也是大事,倒从未见李云临提起。 楚天歌靠下来,窝在他怀中,轻声说:“万事还需小心。女儿你也见过了,别再进宫来了,李云临的警惕心很高,我们不冒着这个险。” 她不敢说鹭岛那一回,自己是怎么做才让李云临放过了他,亦不敢说自己还被李云临诓着跳下了水。 纵使贪恋这一刻的温情,该忍还是得忍。 “皇上!您怎么来了!” 环环的高声从外传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楚天歌猛地坐起,迅速去拿他鞋子和换下来的衣物,塞给了已跳下床板的李烬霄,重重的交代道:“千万别再来了。” 李云临看到跪守在门口的环环,沉思了几秒后眉眼间蒙上了一层阴郁之色,一脚把她踹开了去。 他用力推开了门,步伐极重的走入寝殿,看到那只安安静静的摇篮时放缓了脚步。 走到那皇后的圆床前,他一把掀开厚重的朱色幔帐。 楚天歌窝在被窝里,双眼困顿的向他看过来,语气不轻不重,“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推门动静那么大,吵醒芸儿怎么办。” 李云临回头环顾四周,似乎毫无异常。 他缓缓宽下心来,兴许是自己想多了,明明已经派人日夜在凤仪宫檐上蹲守,绝不可能有外人混进来才对。 他坐了下来,手抚在这丝绸被单上时,脑中空白了一瞬。 他对被单这样的褶皱再了解不过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对你有多好 楚天歌屏住了呼吸,仔细瞧着他的神色,当看到他再次拧起眉头时,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被褥无法遮掩之处的浅蓝色床单。 一片凌乱波澜。 她脸上血色褪去,“我睡相不好,就在床上瞎折腾。” 可言出,才是真正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云临脸色阴沉至极,突然扑了上来,一手扯开了那苏绣衣襟,混乱之中,她一耳光呼到他脸上。 在他停下动作时,楚天歌拢了拢衣衫,惊惧的往后退去。 只那一眼,她胸前潋滟的绯红,刺痛了李云临的双目,刺穿了他的心,无名之火腾腾燃烧起来,烧毁了他所有理智。 “好本事啊。” 李云临狰目欲裂,薅住她的头发把她拉扯下了床塌,一声厉呵,“来人!搜宫!” 楚天歌赤着脚摔到了冰凉的地上,头皮被他扯得生疼,她颤着声,哆哆嗦嗦的低声求他,“你别这样,会闹醒芸儿的,你别这样。” 李云临睥睨着她,另一只手死死捏住她的下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劲和怒气。 “楚天歌,你这样下贱,你逼我,我今天就让他死在你面前,我让你亲眼看着我怎么扒他皮抽他的筋!你看着!” 此时,侍卫宫女们闻声涌了进来,李云临冷冷道:“闭宫门,召齐御林军黑羽军,搜宫!” 芸儿的哭声从摇篮里传出,楚天歌的心急骤下坠,绝望的看着李云临,她看到李云临的视线毫无温度的落在芸儿的摇篮上。 “所以你把芸儿带在身边,是为了给他看?嗯?” 他冰冷的声音仿佛一把催命的刀,已经架在了芸儿的脖子上。 楚天歌熬着头皮的痛,双膝并着跪在他脚边抱住了他的腿,她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声哀求。 “云临,我求你,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当初……当初在鹭岛我愿意做你的女人了,可是,可是我也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我当时的心痛,你现在能明白吗?” 李云临想起那时的天歌,又想起那时慌乱不堪的自己,埋在心底头深深的愧意涌上喉头。如若当时她没看到这样的一幕…… 楚天歌讨好的去握住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 “云临,那时我哭了一夜啊,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伤心,你说过……” 李云临低头看她,她从来不喜旁人看到她的脆弱,此刻竟然为了让她怜惜,而提起当初痛哭的事。 他那时坐在屋外心如刀割,却没脸推开门去面对她。第二日她眼睛红肿的厉害,他想也知道她哭得多崩溃。 那时他是多么想狠狠的扇自己耳光,也是一遍遍在心里发誓,若她还愿意牵他的手,今后再不会辜负,更不能伤她。 李云临突然察觉自己是这样薅着她的头发,手劲猛地松开。 荣介站在侍卫之首,颔首道:“皇上,搜什么?” 李云临张了张嘴,没能即刻出声。 楚天歌站起来抱住了他,她从未这样用力的去抱他,生怕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讨好。 “云临,让他们出去,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芸儿还在哇哇哭着,环环试探着上前几步,见皇上呆滞在那里毫无反应,她才大胆的去抱起了芸儿,抱到一边去轻声哄着。 宫人们从未见过这样反常的一幕。 皇后使劲的讨好皇上,皇上却冷着脸始终没有搭理。 可搜宫又是什么原因?搜什么呢? 荣介迟迟没有得到皇上的回答,再次问道:“皇上,现在就搜宫吗?” 楚天歌心头颤了下,脸颊贴在李云临胸膛间,颤着声道:“不搜,云临,我们不搜。” 她伸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衣带,抬眸看他,“你快让他们出去。” 李云临看着她泪如泉涌的双眸,恨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杀李烬霄,也想杀了这个只会在这种时候讨好他的女人。 一剑刺穿她和自己,同赴黄泉也就罢了,从此不必再受煎熬。 原以为能成全,可亲眼看到她身上那些潋滟痕迹,他才发现成全太难,他真的无法容忍心爱的女人与别人翻云覆雨。 “搜”字在嘴边还未出口,下一刻,眼前的这幕成了他的毕生噩梦。 楚天歌解开了腰间衣带,绸滑的雪白寝衣自她肩头如水滑下。 光洁白皙的背部徒然展现在众人眼前,寝衣滑落到腰间之时,李云临扯过自己背后的披风把她掩入怀中。 “楚,天,歌!” 李云临就着披风紧紧搂着她,唇齿控制不住的打颤。他的动作若再慢一点…… 可到底她的肩,她的背,她不堪一握的腰都被这些低贱的人尽收眼底。 顾不上和这个女人算账,他眸底通红,冷冷的目光望向在场的所有侍卫。 他们早已深深低下头,齐齐吓软了膝盖,跪地求饶道:“奴才们什么也没看见!皇上饶命!” 环环抱着啼哭不止的芸儿也傻了眼,不由得泪流满面。 荣介颔首,黯然道:“皇上若要臣死,臣绝不推辞。” 李云临脸色难看至极,在荣介性命的去留间犹豫了片刻。 “除了你和环环,其他的,无论男女一个不留。” 一阵哭求喧闹之后,殿中恢复了寂静,环环将芸儿也抱了出去。 只剩下他们两个,李云临紧紧搂着她,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身子在颤抖。 他说不出话来,久久才撕开了喉咙,“楚天歌,你好狠。” 楚天歌满脑子只惦记着他搜宫的旨意,他看向女儿时眼中的杀意,心还悬在崖边。 她指节泛白的手不轻不重的揪住了李云临的衣襟边缘, “我跟他是夫妻,若你不允我们行夫妻之事,我也听你。” 李云临黯然看着她。 “聿王妃是太傅之女杨氏,我的皇后才是楚天歌,你凭什么认为你是别人的妻子?”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哑声问,“他对你有多好?” 曾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她却叩问他娶的是谁,婚书上是谁的名字。 如今他做到了,让她以自己的名姓做他的皇后,她却执意认为自己是李烬霄的妻子。 “说啊,他对你好在哪里。” 李云临见她逃避似的低了低头,解下披风把她裹了起来,然后紧握着她的肩膀,声音哑得如烙铁烫过,不依不饶的问:“他对你怎样的好,是我做不到的?” 楚天歌微微抬起下巴,眼帘仍低垂着,没有直视他,清晰的说:“我若要你活,他绝不杀你。我若要跟你,他绝不再纠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把你名字刻在我坟前 李云临握着她肩膀的手一抖,粗旷的气息逼近她的脸,“他会成全,所以当初我们在一起,他一而再的挑拨?他会成全,我们能有今天!你让他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来,你看他杀不杀我!” “他不会杀你。”楚天歌淡淡道。 李云临被她的固执灼痛了心,低低笑出声来。 “他若杀了我,你当如何。” 楚天歌的眼眸微微凝滞,重复道:“他不会。” 她从未跟烬宵提起过若胜利登临皇位了该如何处置李云临,烬宵当与她一样,一切都只是为了团聚和守护家人罢了。 李云临的生死无关紧要,但若他的死是胜利的捷径,她也不会责怪烬宵杀了他。 芸儿在他手下过的每一天,都是走在刀尖上,有哪个母亲不想让女儿摆脱如此险境。 李云临气极反笑,“既然如此笃定,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楚天歌很好奇,他还能把脖子伸到李烬霄剑下去问他杀不杀? 如果是这个玩法,试试也无妨。 “你赌输了,就把名字刻在我坟前,为我守寡一辈子。” 他将陷入沉思的楚天歌打横抱起,向汤池走去。 “干什么?”楚天歌揪紧了他的衣襟。 “把你洗干净。” 李云临说得云淡风轻,楚天歌宛若乌云罩顶,唇齿都开始打颤,“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楚天歌从他身上挣下来,就着披风在地上滚了两圈,迫不及待淌进了水中,墨色的披风浮在水面上。 李云临突然蹲下身来,指肚在汤池岸边的大理石地上轻轻拭过,捻起一些沙土。 他好不容易缓和些的脸色又阴霾一片。 “地道在哪?” 楚天歌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指,把他指尖的沙砾揉搓掉,然后轻声细语的说:“我爹爹出事之前,我给你绣了个装着平安符的香囊,你知道的,从前我不拿针线……” 李云临心头一窒,“还在吗,那个香囊。” 楚天歌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官兵来抄府押人时,我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那个香囊。我想着你会来探监的,你来了我就把它给你。不管我还在不在人世,我总是希望你平安的。” 李云临紧紧回握住她,喉间像堵了块石头,他总是抱着从前不放,可真的听她说起从前,竟是这样难受。 当时的他拼了命的在别人身上找寄托,拼了命的想放下,以此来逃避即将面对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混蛋,知道自己不配求她回头,可是他放不了手。 “我没有等到你,乱葬岗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意识一片混乱,香囊也不知丢在了何处。云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未有一刻负你。后来,我只是想对得起自己……云临,我们相爱一场,能不能不要走到这样的境地?” 李云临鼻梁涩痛,闭上了眼睛把脆弱憋了回去。 “天歌,你后悔曾接受我的感情吗。” 楚天歌愣生生的把实话烂在了肚子里,她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后悔,但我们总要向前看的,你有你的万里河山,而我……” 她的手突然一痛,李云临握着她的手劲不受控制的发狠,她身下的水如漩涡般涌动起来,她被一股力量猛地拖出了水面。 李云临稳稳接住了她,一手扣上了她后脑勺。 楚天歌反应极快的别开脸去。 他的气息停留在她脸颊边,兀然咬住了她的耳朵。 “半年之内,你见不到芸儿。” 他想到别的惩罚方式,总也不能打她,可就这样放过,他心里总是不痛快。 楚天歌双眸紧缩,声音有些哽咽,“旁人总是不妥帖的,云临,你想想苏瑜,她作为亲姑姑都没有善待彤儿。芸儿还小,交给别人我真的不放心,你别这样,旁的我都能听你的……” 李云临把她锁骨间微松的披风带子系扎实了些,淡淡道:“你想芸儿活着,这半年你就安分守已,你有多乖,她就能过得多好。” 他手指又挑起她的下巴,“去把衣服穿好,换个住处。” - “您连夜让皇后挪宫,卸了皇后的抚育权,宫里人多嘴杂,怕是都会说皇后闲话,也会伤了皇后的心呐。”荣介毕恭毕敬的说。 李云临亲眼盯着宫人们收拾,眼见天歌进了久未人居的锦荣殿,再看着锦荣殿这扇紧闭的宫门,杵在原地半晌。 “她不会在意这些。” 他哀凉的扯了扯嘴角,月光下映衬的眼眸有一丝霜寒,“我以为给他爹洗去了罪臣之名,还楚氏荣耀功勋,她会心软,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与她打赌,赌李烬宵会不会杀我,她的眼睛亮了,她居然盼着我把脖子送到李烬宵刀下去,那一刻她盼的是我死。” 荣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皇上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一涉及到皇后,人就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甚至开始天马行空的说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话。 这人若是正常,能打这种赌?赌别人会不会杀了自己? 荣介鬼使神差的说道:“皇上,放下她。” 说完,他便深深的低下头来,扑通跪了下去,“臣口不择言,皇上恕罪!” 李云临看了他一眼,忆起过往,“我杀过一个叫钱川的人,他死了之后,我发现这日子更加索然无味。我还逼死过一个叫杏儿的姑娘,她为此恨毒了我。” “所以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环环。” 他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看向正在起身的荣介,“你看环环如何?” 荣介本只是端木宫的普通侍卫,钱川死后,才升为太子的近侍。他自然知晓钱川,只是不知钱川死于何事,亦不知又跟杀不杀自己有什么关联。 而环环…… 荣介红了脸,“臣只想尽心侍奉皇上,没有旁的心思。” 李云临道:“你若能跟环环在一起,也挺好的,我跟天歌,你跟环环……” 他的眼中有了些憧憬,可慢慢的,他擅自刻画的美好一点点的消散在迎面而来的夜风中。 他低低的苦笑了声,眸光幽远的落在漫无尽头的宫道上。 “罢了,不一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经地义 这一回,从宫中回府的裴相满面沉色,衰不可言。 “父亲,怎么说?” 裴相重重的坐到椅上,对这个女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当初怎么说的,李云临他不是好东西,你听进去半句没有?” 裴雪霁咬了下嘴唇,“父亲见他做了太子,才默许我的。如今您只怪女儿,也没这个道理。” “唉!” 裴相深深的叹了口气,将下人端上的茶水推开了去,“造的什么孽!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倒好,这登基才一年,就敢把你踢开!先帝都对我礼敬三分,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能扶他上去,就能拉他下来,大不了折了你哥哥,我年纪还不大,想要个儿子容易的很!”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后的下人颤了颤,茶水洒开了些。 老父亲这般愤怒,裴雪霁便猜到李云临给他的答复,她咬了咬唇,熬下了心头疯狂上涌的苦涩。 “父亲,您若与皇上对立,便是称了楚天歌的意。她就是要乱朝纲祸天下,您不能让她得逞,还请您务必尽心扶持于皇上,他早晚会看清楚天歌的面目,早晚会回头感恩您的。” 裴相看着女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气得喘息越来越粗。 “让楚天歌得逞又如何,李云临他不看局势,心无朝政,爹爹就是有心也扶不起这么昏庸的皇帝,倒不如早点向聿亲王投了诚,他日变了天,也好在朝堂上留有一席之地。” 裴雪霁一拂裙衫,并膝跪了下来。 “父亲!女儿求您了,他并不昏庸,他只是为情所故,如若我们也放弃了他,他身后空无一人,你叫他怎么办啊,他是你的女婿,是我孩子的爹!” 女婿,好一个狼心狗肺的女婿啊。 裴相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哑着嗓子道:“雪霁,他愿意接铭儿回宫,正他皇子名份。” 闻言,裴雪霁松了口气,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道:“我知道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裴相沉默了会儿,极艰难的说出后面的话,“他要迎你表妹裴敏进宫封为贵妃,再昭告天下,说铭儿是裴敏所生,他说如此便保全了裴氏和这孩子的荣耀。” 裴雪霁一愣,跪坐在地上好笑道:“铭儿怎么会是阿敏生的呢,父亲说的话可真好笑,铭儿在我肚子里呆了那么久,生他时我疼了两天一夜,奶娘都哄不好他,他总是认我,他都知道他的娘亲是我,怎么就是阿敏生的?” 她笑着笑着突然凝起了神色,站起身来往自己的屋子去,“我得去看看铭儿了,他这些天哭闹得厉害,是我陪他少了,他一定想娘亲了。” 裴雪霁着急出去,被门槛拌了拌,跌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她站稳了身子,视若无睹的推开他往自己闺房的方向走去。 裴相看到来人有些意外,他迅速把方才的愤慲都掩了去,站起身挽上一脸祥和恭谨的笑意,示礼道:“皇上怎么来了,怎么都没人通报一声。” 李云临淡淡道:“是朕让你府中下人闭嘴的。” 走出了几步的裴雪霁闻言,不受控制的泪如雨下,转过身来道:“皇上,我儿不是皇子,他是我裴雪霁一人的孩子。” 李云临叹了口气。 他今日跟裴相说了那番打算后,奶娘将啼哭不止的彤儿抱了来。 这孩子没有母亲,总是可怜,他又想到了铭儿,那孩子也将不能呆在生母身边。 这心里头越来越不适,他想着总得亲自跟裴雪霁说个明白,她若能理解自己最好,不能理解也就罢了。 可他没有料到,他竟看到裴雪霁跪了下来,求裴相帮衬自己这个女婿。 他自以为木石之心,却终究有消融的时候。 “雪霁,朕是来接你回宫的。” - 皇上将裴雪霁以贵妃尊位迎回宫,环环听闻时像是遭了个晴天霹雳,慌不择路的跑去找楚天歌。 楚天歌扶稳了她,拍着她的背说:“天塌不下来?急什么呢。” “贵妃和小皇子回宫了!” 楚天歌不以为然,“这不是早晚的事嘛,走,我很久没见裴敏了,不知她现在出落成什么模样了,我们去看看她。” 只是裴相竟这般和顺,如此轻易便答应了,都不闹闹别扭,真叫人意外。 环环使劲摇头,“不,不是裴敏,是原来的废妃,丞相嫡女,皇上亲自接回来的人,让她住进了原来的碧霞宫!” 楚天歌一愣,“弄错了,这怎么可能。” 环环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啊,姑娘,你得想想办法了,皇上接回了那个女人,那是不顾你的感受了,这不是好事啊。” 楚天歌拧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 “走,带点薄礼,去看看小皇子。” - 李云临抱多了孩子,很顺手的抱起了铭儿,他用手按了下遮住孩子小半脸的棉被,说道:“相爷说你生了男孩的时候,我很高兴,但我也想着,这天下不安稳,他做皇子未必是好事。” 裴雪霁特别爱看他抱铭儿的样子,本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可笑意渐渐僵在了唇角。 “那你为什么又要认这孩子了。” 李云临小心的将铭儿转交给奶娘去抱,拉过了裴雪霁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 “因为我不明白了,我为什么将心里没有我的人视若珍宝,又将全心全意对我的女人弃之蔽履。我这一生辜负的,失去的太多了,不想再多一个你和铭儿。”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温柔的对待她,裴雪霁一时失语,只像看着梦境一般看着他。 李云临苦笑道:“我曾想送天下给她,哪怕赔上我的命,也无谓昏聩之名遗臭万年。连你都明白我,她却视若无睹,甚至仗着我的感情步步紧逼。” “我若死了,对她来说是一场欢喜,而能为我哭一哭的人,怕是只有你。” “她能放下我,我终有一日也能放下她。雪霁,你在我身边帮我,助我放下那些执念,我为你和铭儿守住这天下。” 盛开的莲塘旁,其叶蓁蓁的槐树下,裴雪霁久久依偎在他怀中。 楚天歌遥遥看着那紧紧相拥的两人,问环环,“我这时候过去,会不会很尴尬?” “皇上捉你奸情的时候凶得要命,”环环嘟起嘴,“你就要现在过去,让他也知道尴尬。” 楚天歌敲了下环环的头,“会不会说话,我什么奸情,我和我夫君天经地义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会有了吧 “皇后娘娘来了。” 李云临闻言,马上握着裴雪霁的肩膀将她推远一步,装作不经意的四下张望,“嗯?” 人呢? 荣介捧上了一个小锦盒,“皇后留下了给小皇子的礼物便走了。” 李云临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尬笑道:“果然又是玉如意。” 裴雪霁方才还听他承诺要好好对待,势必忘记楚天歌,片刻后就被他推开。 她心兀然一痛,面上却笑着道:“能送便是心意,说来我该去给她请安。” “不必拘泥那些规矩,”李云临看着她道,“有一事我想问你,当初在乾清宫,你有没有让天歌给你剥核桃?” “我让她剥核桃?她是我能使唤的?”裴雪霁听得不明不白。 她怕是嫌日子过得太痛快了,才会在李云临眼皮子底下使唤楚天歌。 李云临摩挲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是啊,你不能。” - 九公主往锦荣殿来的越发频繁。 “看什么?滚远点都。” 这一群宫女受命时时刻刻的盯着楚天歌,九公主每回都得厉声呵斥,这群人才象征性的退出了殿外。 环环去关上了门。 九公主面有担忧,“近来三哥不对劲啊,他竟然在这时候颁旨将闹反的几个郡县田地大分给百姓,官府不从,百姓就闹了官府。地方官员自顾不暇,也不能给五哥供粮了。” 楚天歌静静地给他沏了壶茶,静静地听她说。 “他还应允参军将士,到年纪退役以后每月都可领五十文铜钱,一时间天下各地的青壮年纷涌而至,朝廷的军队迅速充大。” 九公主根本没心思喝茶,忧心忡忡,“嫂子,三哥突然开窍了,你还闲在这里吗?” 楚天歌无力地笑了笑,“我能做什么呢?他的心一旦不在了,要对付我太容易。我已经三十二天都没见到我女儿了,我什么也不敢做。” 李云临说半年不让见,她就天天掐着手指算日子,日日安分守己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九公主捏了块糕点塞她嘴里,“你究竟是怎么惹了三哥,他半夜杀了凤仪宫那么多人,还让你迁了殿。” 这甜腻一入口,楚天歌就有些反胃,大半个桂花糕吐在了纸篓里。 她捂了捂胸口,开始想上一次的月信在什么时候。 九公主眉开眼笑,“嫂子,你不会有了,若真有了那三哥铁定回头来宠你。” 她起身给楚天歌拍着背,吩咐道:“环环,去叫太医来。” 环环面容十分别扭,杵着不动。 九公主皱了下眉,“干什么?” 接着,她看到楚天歌抬起头时脸色煞白。 - 入夜,裴雪霁给晚归的李云临捏了会儿肩,李云临张开手臂时,她妥帖熟练的替他宽衣。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裴雪霁手上一顿,李云临拧了下眉头,“朕歇下了,让她走。” 侍从走到门口,李云临又喊住了他,“毕竟是皇后,还是让她进来。” 裴雪霁懂事的去衣架上拿自己的外衣,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 “不必,去床上等我。” 裴雪霁的眼中划过惊喜,立刻照做。 李云临束上了腰封,整理下衣襟后,等到楚天歌盈盈踏进殿中时,他坐到宽大的檀木椅上,眼睛一亮。 她今日的外衣极薄极透,小巧圆滑的肩头,纤细玉臂和赏心悦目的锁骨清晰可见,头发松散挽起,插着一支锍金玫瑰簪子。 这番打扮在前来侍寝的嫔妃身上见到很正常,天歌这样却是格外的不正常,让人浮想联翩。 她微微抬头,纤长的眼睫温柔颤动,语态温软,“皇上。” 李云临收回目光,“皇后何事。” 楚天歌道:“苏瑜说皇上拿走了镯子,我想把镯子要回来。” “镯子。”李云临双眸一缩。 楚天歌娴静的站在他面前,温声问:“皇上可还愿意给我?” 李云临低垂了目光,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费劲的试图放下眼前这个女人,总以为下一刻就可以做到,一而再忍住不去见她,可她只要轻易的撩拨,就能拨乱他拼了命压住的心弦。 他控制不住的去想,天歌是不是还有一丝情意,哪怕一丝。 李云临终还是下了决心,凉薄的说道:“皇后不要的东西,就不要再往回捡了,皇后请回。” 楚天歌置若未闻的看着他,淡淡道:“你说,漠北的男子喜欢一个女子,便要赠其首饰示爱,以求她嫁给自己。你问我愿不愿意嫁你,当时我没有回答,现在我想告诉你。” 李云临一怔,害怕她说下去,却说不话来制止。 “十五岁时,我愿意嫁给你,十六岁亦然。十七岁你问我什么时候完婚,十八岁那年,我答应了要在十九岁的春天成为你的妻子。” 李云临顺着她的话,想起那些美好的青葱年岁,那时的他们多好,人人都说他们俩般配,人人都知道天歌总有一天要嫁给他的。 “后来,你给我戴上手镯,我明明很生你的气,却在那一刻,自私的想一辈子占有裴雪霁的身体,用她的身份嫁给你,因为在我心里,我们也没有分开过。” 楚天歌说着曾经愚蠢的自己,她发现如今说起这些竟心如止水。 而当初,她是万万不能说不出口的,只要去想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也没想到,那些曾让她崩溃自怨的情感,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拿来利用。 李云临哑声道:“我到现在都不愿承认我们分开了,可是天歌,你已经离开我两年了。天歌,回去,我会考虑让你见芸儿。” 这个女人那么骄傲,心里真有他时才不会服软。 这番前来的目的他不愿去猜,无非是为了芸儿,或者哄骗他继续为她做个昏聩的帝王直至亡国。 楚天歌背过身去,做出擦眼泪的姿势,实则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眼睛揉得通红。 等她再转过来时,两行眼泪盈盈落下。 “是裴雪霁在你这里吗,所以你要我走,你终究在当年心里就有她了,是不是?” 李云临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我心里有她没有她,你再清楚不过了。天歌,我见过你爱我的样子,你如今再怎么演都不像。”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哪来的两个 楚天歌几乎要泄了气,可他从刚进来时的故作冷漠到现在,终究是有些改变的,说什么也不能半途而废啊。 她干脆往里走,刚绕过屏风,看到那张幔帐围得严严实实的床,她的手腕就被拽住。 “天歌!我们出去说。” 李云临的这种心虚持续了几年,到现在也难以改变。 楚天歌偏偏要去扯帐幔。 一挣一阻之间,李云临牢牢的把她锢在怀中,楚天歌泪如雨下。 “你一而再承诺只我一人不纳妾,后来却是这样的局面。裴雪霁在你床上,是不是?云临,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誓言,你是不是也通通给过她?” 李云临额边冷汗淌了下来,他看着天歌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心里头越来越不适。 他终于自打耳光的说了句,“雪霁,你先回去。” 裴雪霁很识相马上坐起身,撩开帐幔下床。 穿靴时,她看着楚天歌说道:“你不会得逞的,楚天歌,纵使皇上亲手杀了我,我爹只会恨你入骨,他不会对皇上倒戈,永远不会。” 她穿上了外衣,任由头发闲散的披在肩上,毫不拖沓的离开。 李云临放开了楚天歌,看着她,深深道:“你一心要我死,她却死也要帮护我。天歌,我不会再为你伤害她。” “她话说得那么明白了,我还动她干什么,”楚天歌伸手到他腰间,解开了他的腰封,又撩开他的衣襟,“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伺候你一次。” 她温暖的手触及到他胸膛时,李云临脑中一根弦兀然崩断,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没有抗拒,李云临意乱情迷的搂住她的腰,一齐往床上倒去。 李云临从她的额头亲到了耳尖,仍是不敢去剥她的衣服。 总归她与那些下贱的女人不同。 他一把将天歌捞起来紧紧搂着,“我总奢望着你回头,可我太害怕这是大梦一场。天歌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大不了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别再给我藏着刀的糖,我愿意吃,可我怕疼。” 楚天歌被他搂得喘息不顺畅,她闭着眼睛,拼命的把他想象成自己的夫君,拼命的麻痹自己,绵绵道:“我也怕疼。” 她记得成为女人那夜自己的冲动,和烬霄宛若棉花的温柔。 她愿意为他绽放,也自私的想让他把自己刻在心里,刻深一些。盼他流恋,盼他思念,盼再相聚之时一如当初。 她想一生为他一人厮守。 可她还要守护他们的孩子。 李云临的指腹仔细描过她的眉眼,细细看着她,缓缓附上双唇,在她唇齿间流连不去。 “你若真心接受我,我倾尽一切来弥补你。过去我后悔莫及,但我可以给你将来,给你幸福,我什么都能给你……” 楚天歌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该开口了,“我不要别的,只想要你放过一条人命。” 她瞒不住,月份上那么敏感,只能坦言。 李云临拧了下眉头,他好像没要杀谁啊。 “芸儿?李烬霄?” 楚天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看,你跟苏瑾有个女儿,跟裴雪霁有个儿子,如果我也有两个,那我们也是公平的,是不是?” 李云临听得一愣,“你哪来的两个?” 他的面色骤然沉暗下去,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了她腹上。 楚天歌也随之紧绷住了身子,大气不敢喘的等他的反应。 李云临盯着她那扁下去没多久的肚子,胸间猛烈剧痛,一股咸腥上涌到喉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坐起身,一声厉呵,“来人!” 楚天歌从后抱住了他,“不要,不要……你也有两个孩子,你还可以有更多,我以后给你生好不好?” 李云临生硬的掰开她的手,“彤儿铭儿,你要谁的命,我赔给你一条。你肚子里这个孽种我容不下。” 楚天歌一怔。 “我不要别人的命!” 太监进来,立在屏风外等候,“皇上,奴才在。” “传太医。” “是。” 太监弓身退出,楚天歌急声道:“裴雪霁刚刚就躺在你的床上!你的床上躺过多少女人,你这张嘴亲过多少人!我凭什么不能跟别人在一起,我的孩子凭什么不能出生!我就是千人枕万人尝,你也没有资格管我!” 这一句千人枕万人尝,李云临突然想起那夜她竟然当众脱衣,只为了阻止他下令搜宫。 他气得眼红,一巴掌扇到她脸上,“你是妓女吗楚天歌!!” 楚天歌挨了一耳光,脸颊的吃痛倒令她冷静下来。 她干脆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内唇,一张嘴,血丝溢出了嘴角,“是你先放弃我的。” 李云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手竟这样重? 他终究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想摸下她被自己打红的脸,还未触及,就无力垂了下来。 “想到你的腹中有他人的骨血,你的肚子被别人的孩子一点点撑大,我的心每一日都如同万蚁在啃噬。但我怕你想不开,才留下了芸儿。” “每每面对芸儿,我都把她想成我们的孩子,可细看她眉眼,总有掐死她的冲动。” 楚天歌听得心一紧,揪住了他的衣角。 李云临把她搂过来锢在怀中,手覆上她的肚子,“芸儿和这个小东西,你选一个。” 太医来得极快,很快就到了寝殿中,隔着屏风行跪礼。 “过……” 李云临刚开口,楚天歌用嘴堵住了他的唇,平时气力不弱的他轻易的被推倒在床上,任由她把自己的吩咐堵了回去。 “皇上,您哪里不适吗?” 李云临直直的看着她拼劲全力的讨好自己。 她抬头说了句,“皇上没事了,下去。” “你……” 楚天歌又堵上了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 在这个姿势下推开她,李云临从来没有这个本事。 直到太医退出去关上了门,楚天歌才抬起头,商量着说:“你儿女双全,却没有一个孩子是我的。你所有的感受我都有过,云临,我原谅你,你也包容我,好不好?” 楚天歌坐在他腰上,倒扣着他双手,明明是居高临下欺压他的姿势,语气却是极小心翼翼。 “我跟你一样,没有爹也没有娘了,所以孩子对我们来说是仅剩的亲人。云临,你怜我几分,我也多顾念你一点,好不好?” 李云临齿间残留着她的香甜,他吞咽了下口水,闭上眼试图把这几天积攒的决心给找回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刻字 这个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只是想救她和李烬宵的孩子而已。 他分明那么明白,却还是无可救药的去想她的话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真实。 万一她是真的想要彼此顾念一点…… 他怎么敢再错过这个万一。 内心挣扎了无数个来回,心里头打架的两个小人还是没吵明白。 他再睁开眼,双眸猛地一缩。 楚天歌不知何时拔出了发后的玫瑰簪子,抡起袖子,在手臂上一笔一划的割着,鲜红的血顺着她的玉臂淌下,滴在他身上晕开了红花。 李云临夺下簪子,拿过她的手臂查看,只看到血迹斑斑的模糊一片。 “你干什么,苦肉计?” 他在自己明黄色的寝衣上撕下一块长布条,捂着她伤口,眉稍紧紧的皱起,“伤害自己没有用,我不会受你威胁的。” 等到止住了血,他拿开布条,才看清了她刻的字。 李云临怔住。 “我说什么你也不信。当初我什么都不说,难道你懂我了吗?李云临,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为什么我体会到的只有折磨痛苦?” 她嗓子微微嘶哑,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直至闭上眼,人软下来晕在了他身边。 李云临脑中一直嗡嗡作响,使劲熬住如巨浪袭来的崩溃。 他颤着缚住了她的脖颈,手劲微微用力,不断的收紧。 去死。 这是他痛苦的根源,这个人没了,他也就解脱了。 直到她咳嗽着醒过来,睁开双眼迷茫的望着他,他手兀得一松,收了回去。 一股冰寒彻骨的力量滞留在喉间,她捂着喉咙,企图张嘴说话便是撕裂般的疼。 “你要……杀我。” 她拼命发出的声音嘶哑如裂帛。 李云临别过脸去,只说了一个字,“滚。” 楚天歌说不出话来,捂着肚子定定的看着他。 “禁足十个月,别让我看到你。” 楚天歌不敢置信,仍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李云临叹气,艰难道:“滚快点,动作慢了我会反悔。” 楚天歌手忙脚乱的下床。 她高高兴兴匆匆忙忙的离去。 李云临懊恼的扯了扯衣襟。苏瑾有了身孕,天歌紧跟着怀上了。如今刚享受有了儿子的喜悦,她又有了身孕。 这个女人还真的半点不吃亏啊。 - 环环给楚天歌擦洗伤口,心疼得说:“你在这儿刻皇上的名字,聿亲王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楚天歌不以为然,这点东西拿火烤下就好了,只要她不想留的疤,就留不下。 只喉咙僵痛得厉害,一整日过去也才缓和了一些,开口说话就很疼。 环环给她擦药膏,“禁足十个月可怎么过啊。不过皇上能答应留下这个孩子,就挺好了。” 楚天歌点了下头。 环环总算注意到她的脖子,深深拧起了眉,“姑娘,他掐你了?!” 楚天歌轻轻笑了笑,扯开嗓子干裂的说:“没事。” 环环脸色一下子惨白,惊惧道:“皇上想要杀了你?” 楚天歌感觉是这样,他这不是掐着玩的。可明明先前听说妖神魔在金陵城中都不用灵力,李云临为什么能例外,还是他当了皇帝的缘故? 帝王命格贵不可言。 至于禁足,除了见不到芸儿,其他都好。也不知五个月后李云临能不能将芸儿还到她身边来。 楚天歌每一日都刻意的避免自己去想起芸儿,她无能为力,只能暂且忍痛放下。 环环拿冰来给她敷脖子,楚天歌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她最怕这种东西。 “敷一下会好得快一些……你别躲呀。” 楚天歌给她推开了去,嗓子疼得要命,没法跟环环解释更多。 环环偏偏好心一个劲的凑上去,她们一来二去的,楚天歌连连往后躲,撞到了一个人。 她回头看,看到一脸阴郁的裴雪霁。 楚天歌皱眉看向裴雪霁的身后的几个宫女,环环立刻替她教训道:“你们怎么回事,贵妃娘娘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宫女们慌忙解释,“奴婢们正准备通报,贵妃娘娘也是刚到……” 环环哼了一声,“贵妃未经应允进皇后寝殿,是不是算擅闯,是不是以下犯上?” 她昂首挺胸疾言厉色,全然是皇后身边大宫女的架势。 裴雪霁斜了环环一眼,“出去,我有话跟皇后说。” 楚天歌不打算为她破嗓子,指了指喉咙,环环替她说道:“皇后嗓子疼,不方便说话,贵妃请回。” “皇后开口不便,那就听我说。”裴雪霁冷哼。 楚天歌终是摆了摆手,示意人都退出去。 裴雪霁擅自落座,沉着脸色说道:“你昨晚干什么了?” 楚天歌纳闷了一下,怎么还兴师问罪起来了?这叫人怎么回答。 她捏着喉咙,忍着痛道:“亲了,抱了,我还坐他身上了。” 说完,楚天歌饶有兴趣的看裴雪霁的脸色。 裴雪霁眼眸间别扭的拧了拧,闷闷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他梦魇一夜,吐了两回血。” 楚天歌叹了口气,坐到一旁。 “所以我走了,他召了你,你一夜都在他身旁?” 裴雪霁点头。 楚天歌理所当然的说:“那他有什么事,该问你自己啊,你问我,我如何知道为什么?”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嗓子疼得要裂了,马上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可水顿在喉间,卡得她更疼了。 裴雪霁没兴趣去关心她喉咙怎么了,口气沉闷的说道:“你把我赶走,就为了气他吗?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心狠,他对不起全天下人,可也没有对不起你啊。” 楚天歌讶异的看着她,仿佛看一个奇葩。 曾经她也特地来找自己谈过话,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裴雪霁明里暗里的提醒李云临曾加注在她身上的伤害。 裴雪霁也意识到了楚天歌在想什么,坦言道:“我那时是有私心的。想你对他失望之后,他能多看我几眼。我是个女人,总想要我的余生有名分也能有情分。” 楚天歌低垂了眼眸。 如果多年之前没有接受李云临,他今时今日就不会纠缠不休。 如果他能放手能成全,大家也都能有皆大欢喜的局面。可偏偏他是那么自私。 裴雪霁深吸了一口气,“楚天歌,我巴不得你死,巴不得你消失,我嫉恨了你多年,也勉强自己与你和善相处过,可到现在,我却得来求你原谅他,别再伤害他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东风恶 楚天歌听得头疼,堪堪得笑了一声。 她何尝想与他冤冤相报下去,她只是不愿被他困着一辈子,她想带着芸儿和肚子里这个孩子回到烬霄身边去,哪怕男耕女织,平凡一世。 不能放过她的是李云临,是他逼得自己走投无路,逼得她在某些时候,希望他从此消失在世间,哪怕死去。 裴雪霁不依不饶,“你究竟恨她什么,你恨他受先帝胁迫,不得已对你出手?还是恨他辜负你的情谊,有了我们这些女人?” 她突然凑近了,目光厉厉的问道:“你也没对他忠贞,芸儿究竟是谁的孩子?” 楚天歌内心无语,忠贞?凭什么要对李云临忠贞? “芸儿是谁的孩子我不清楚,不如你去让李云临滴血认个亲?” 裴雪霁翻了个白眼,“然后他扎我一千根针,你就痛快了是。” 楚天歌是真不想承受喉咙撕裂的痛苦,却又忍不住要说话。 “你有这闲功夫跟我唠,不如多去李云临面前晃一晃。他梦魇又吐血,还不好好去哄着他。” 裴雪霁哀凉的呵了一声,“他岂是我能哄好的。你告诉我,昨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天歌饶有意味的看着她,不紧不慢道:“他说能把铭儿的命给我。” 裴雪霁被惊得猛然立起,狰目欲裂,“你胡说!” 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爹,日日亲昵的抱着,怎可能……虎毒不食子啊! “你不信,你去问他啊,他是不是愿意用你儿子的命来讨好我。” 楚天歌唇边勾起轻蔑的弧度,“裴雪霁啊,我瞎了五年,你要瞎多久?” 裴雪霁怔了怔,哀哀的笑出声来。 “呵,我不信,你这个毒妇就是在挑拨我们,我知道你的盘算。皇上他不傻,他怎么可能为你这个一心害他的人的杀铭儿,不可能。” 她抬步向门走去,又突然回头,“他若能为你杀铭儿,你早就让他动手了。但铭儿还好好活着,足见你是在扯谎。” 楚天歌早已在刚刚透支了喉咙,疼得自顾不暇,懒得再与她辩论。 李云临的的确确的说过,铭儿彤命任她挑一个,以偿还她腹中孩儿的命。 当时她只想着,一万条人命她也不换。缓过劲儿再想想,李云临真当奇葩啊,人命在他看来竟能买卖一般。 - 李云临翻看着奏折,竟翻到一本万民请愿书。字迹或阳洒,或娟秀,署名的个个都是文人。 请求皇上主动与聿亲王和解,恕其死罪,赐其封地,留有他荣耀与平安。 李云临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案牍生生裂开条缝。 “谋反之人竟还有为他求情请命!滑天下之大稽!” 他把本子扔到荣介脚边,“照着名册一一揪出!杀无赦!” 荣介一惊,跪下道:“皇上不可!文人集结为聿亲王请命一事,臣也有耳闻,为此天下文人准备了数月,皇上若尽数杀之,此举势必惊撼朝野,民心不稳啊!” 李云临脸色极其难看,怒道:“他不过是扬言承担科举费用!他不过一句话,散点财,为什么都向着他,这些人有没有脑子?!” 他将桌上如山的奏折拂了一地。 “李烬霄他凭什么,什么都是他的!凭什么!” 裴雪霁踏进御书房,就见他大发雷霆暴怒不息,地上乱糟糟一片,奴才们跪了一地。 “奏折即看得不顺心,那便别看了。我刚刚去看了皇后,她嗓子疼得厉害。” 裴雪霁摆了摆手示意,奴才们赶紧收拾了地上了东西,把奏折理好放到桌上,纷纷退了出去。 李云临疲惫坐下,“嗓子疼?太医去看过了吗。” 他问完,才想起来昨日掐了天歌,但他已想不起来自己用了多大的劲。 “我没问,”裴雪霁卸了长甲给他捏肩,“皇后说,皇上不在意铭儿,要把铭儿的命给她。” “她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的。” 李云临无暇去深究这句话,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她恰到好处的手劲,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曾经连个腰封都不会解的裴雪霁怎么会伺候人了。不过也就刹那,他便把这个疑问抛在了脑后。 他看不到的背后,裴雪霁的双眸颤了颤。 “皇上,你是不是愿意用你拥有的一切,来换她的回心转意?” 李云临闭了下眼,是不是愿意? 他朝思暮想的无非是回到从前,拥有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天歌。 哪怕他只是毫无权势空有尊名的三皇子,可她在人群中看到自己,会灿烂的向他跑来,只待在他的身边。 他和李烬霄打架,被皇后罚跪的时候,天歌跪在他身边,毫无畏惧怼上皇后。 “明明五殿下也参与了打架,为何厚此薄彼,只罚三殿下?!皇后若非要罚,请将五殿下一并罚了!” 当时李烬霄的表情可真的丰富多彩啊。 李云临想到此处,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心里却塌陷了一处,酸痛得厉害。 他曾经根本无惧李烬霄的存在,因为天歌不看旁人一眼。 可如今,李烬霄这三个字,终究是刻进了她的骨血中,再也抹不掉了。 他真想回到过去,早早的杀了李烬霄,然后牢牢握住天歌的手,再也不放开。 想再一起去逛上元节灯火通明的夜市,跟着她挤过摩肩擦踵的人流,去看人世繁华。 裴雪霁见他一直沉默,失望的问:“你愿意的,是吗?” “我的一切,换不了她回头。”李云临轻握住了她给自己捏肩的手,让她绕前来坐到了自己腿上,“雪霁,有你在我身边便好。” 裴雪霁窝在他怀中,发现这些时日来,他再没有用过龙涎香。 “你昨晚唤了一夜皇后的名字,”裴雪霁每说一个字,心便疼一下,“她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痛苦。 ” 李云临嗅到她发间甜腻的香味,她很早就学天歌用山奈和白芷做香料,天歌发现雪霁模仿她,便不再用了,而雪霁却用至如今。 “天歌有了身孕,不是我的。” 李云临轻声喃喃,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提醒自己那些疯狂执念终究是荒唐一场。 裴雪霁听得一怔,“你怎么就确定不是你的,她自己说的吗,她跟谁私通?” 这倒是出乎她的想象了,楚天歌可真能啊。 她见过的李云临每一次沮丧崩溃,都是因为楚天歌。 “我答应留下这个孽种,雪霁,此事你不可告诉任何人。”他交代道。 裴雪霁点了点头。 皇帝被绿了,这么丢人的事她要敢宣扬出去,李云临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第一百五十八章 换菜 本在皇宫之中已是够无趣的,还被圈禁在更小的殿宇中。 楚天歌闲到蹲地数蚂蚁的地步,突然等来了贵妃大办宫宴的通知。 身为皇后被禁足,这六宫大大小小的事便轮到了贵妃肩上,包括宫宴这种麻烦事。 “我在禁足呢,贵妃不知道吗?” 青苔回道:“贵妃特地请示了皇上,皇上说赴完宫宴您还是得继续禁足的。” 环环着手给楚天歌准备正装,嘴上说个不停。 “贵妃就这么贤惠,主动替你维护颜面?这场宫宴你若不去,岂不更合她意吗,朝野内外都该更巴结着她了。” 婢女给楚天歌戴了满头珠翠,她伸手拔了几支钗,自己上手调整了一番。 “娘娘,这样的场合您得穿戴得隆重些,方显您六宫之主的身份……” 楚天歌敛眉道:“一个要凭贵妃安排才能参与宫宴的皇后,有什么身份可言。” - 宫宴中原本欢声笑语喜庆一片。 “皇后到!” 此声出,所有人停止了交耳接颈,纷纷转过头来望向这一位皇后。 所有人身着礼服,头饰繁重,恨不得将所有珍贵珠宝都挂颈上腕上以显恩宠。 楚天歌却梳着简单的垂云簪,点缀了几只银蝶,斜插着两支玫瑰步摇,身披粉薄烟纱,浅橘色里衣上绣的牡丹若隐若现。 她硕大的衣尾摆盈盈扫过地面,上绣的凤凰在四方灯火的照耀下泛着银线的光芒。 众人片刻凝视注目,再起身行礼。 李云临在高座之上淡淡看了她一眼,举杯一饮而尽。 他身侧的裴雪霁笑道:“皇后可真是没把自己当皇后,这种场合,打扮得如此轻便。” 李云临眼色微微一沉,裴雪霁立刻掩了笑意闭上嘴。 终究他再如何抱怨,都容不得旁人去置喙这个女人。 楚天歌望向殿上,她和贵妃的席位竟在一条线上,仅次于李云临。 她落座时侧首看了裴雪霁一眼,这贵妃做的也太沉不住气了。 果然,九公主沉不下气,说道:“三哥让她主持宫宴,她竟然把自己位置挪这么高。” 她看似是只对楚天歌说话,身旁几人都听得到。 楚天歌微微颔首,步摇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三哥宠她,她坐得比我俩高都不奇怪。” 李云临淡淡道:“的确是朕叫她坐这里的。” 楚天歌伸手轻捂了下自己仍有些刺痛的喉咙,李云临的眼睛如同被针扎了一下,迅速避开了目光。 “嫂子,你的喉咙疼了一个多月啊,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九公主十分焦心,又对李云临道:“当真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三哥你花那么多时间陪美人周旋,都不能分一点去关心一下嫂嫂吗?” 她身旁的老嬷嬷提醒道:“公主,您该称一声皇上。” 九公主不以为然,“都是亲兄妹,三哥不会计较的是不是?” 李云临握着酒杯的手发紧,脸都绿了。 天下疮痍,每日处理一大堆国事都来不及,哪来什么时间在美人间周旋。 他忍不住去看楚天歌的脸色,看她听到九妹的话会不会介意,却看到她眸底静如止水的一片安宁。 楚天歌随和道:“贵妃这位置足见皇上不是个拘泥于规矩的,这点称呼,怎会和公主计较呢。都是一家人,好好用膳,吃得开心才是紧要的。” 李云临担心她介意,见她毫不介意却又格外的不爽。 “是啊,朕要是守规矩,皇后之位便不可能由你来坐。” 此言出,四下的私语纷纷消声,众人大气不敢喘的望向殿上。 皇上这话于皇后而言,分量之重当如千斤鼎压身啊。 裴雪霁意外的看着李云临,他这是……长本事了? 楚天歌唇边淡笑,举杯敬他,“臣妾多谢皇上不守规矩,立臣妾为后,这是臣妾的无上之福,臣妾日日铭记于心感激涕零,从不敢忘怀。这一杯臣妾敬皇上,皇上是我的竹马少年郎,承蒙皇上不离不弃,不欺不负,臣妾,何其有幸!” 她仰头饮尽,扬了扬空杯。 一番看似真诚的肺腑之言,李云临听来字字诛心。 面对着众人的仰目,李云临捻着酒杯,说道:“皇后是朕结发妻子,是朕毕生挚爱,朕,亦从不曾忘怀。” 旁人只当皇上这话是维护帝后颜面的客套话,可烈酒浊喉,他心中烫得难受。 裴雪霁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皇上别只顾着喝酒,该上歌舞了,派人去接小皇子和两位公主来一起看吗?” 殿中的气氛这才又缓和了些。 李云临看了眼楚天歌,她双眸兀然一亮,想见女儿的期待全部写在眼中。 他笑道:“那么点大的孩子,哪懂看什么歌舞,让他们歇着不必来了。” 楚天歌的眼睫一沉,黯成一潭死水。 九公主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 “芸儿好着呢,我常去看的,一直那么机灵可爱讨人喜欢。” 楚天歌神态缓和了些,九公主凑到她耳边说:“三哥不让裴雪霁接近芸儿,他在护着芸儿。” 九公主的声音越压越低,“今日你迟迟不来,三哥问了无数遍时辰,一直望着那殿门口。等你来了,他就开始喝酒。他其实在你禁足后拖拖沓沓病了半月,太医让他不要喝酒的。” 楚天歌再侧首去看李云临,他一杯又一杯的给自己倒着酒。 她拧了下眉头,劝道:“皇上身子不适,别喝了。” 李云临手上一顿,神情中的动容很明显,仿佛对突如其来的台阶受用不已。 他未马上放下酒杯,却也不再闷饮,看着她问道:“皇后的喉咙还疼吗。” 楚天歌温柔的笑,“好多了,再过半月就该好全了。” “你疼,却不告诉宫里头那些人。”李云临叹气,但凡她告诉了那些婢女, 自己定不会叫她疼那么久。 环环立在楚天歌身后,无法忍受的白了他一眼,自己用了多少劲竟不知吗。 楚天歌也不愿再与他矫情客套,看着面前的蒜蓉黑螯虾拧起了眉头。李云临马上开口道:“把皇后的这道菜撤了。” 她自小就讨厌这道菜的气味。 裴雪霁提议道:“皇后少了一道菜,不如让膳房为皇后补一道。” 李云临对她的体贴很满意,“给皇后上一份豆鼓鲇鱼。” 他邀功似的看向楚天歌,看到她清冷的侧颜后恹恹收回了目光。 她再不会像从前一样高高兴兴的说:呀,云临,你好了解我,我最喜欢鲇鱼来做下酒菜了,来,你也尝尝,宫里的鲇鱼好吃。 殿里伺候席面的多是生面容,小半个时辰后,婢女端了豆鼓鲇鱼来,恭恭敬敬小心谨慎的放在楚天歌面前。 第一百五十九章 欢情薄 楚天歌浅酌了几杯,目光被殿中红纱蒙面翩翩起舞的红衣女子吸引了去。 她侧首,看到李云临的双眸在微微凝滞在那一抹摇曳生姿的女子身上。 “皇上喜欢,便纳入后宫。”楚天歌体贴的说道。 李云临嘴角生硬的提了提,把方才的劝解抛在脑后,囫囵饮了一杯。 “皇后贤德,是朕之幸。” 当初九妹宴上,太后假意要为先帝纳了苏瑾入宫,先帝就是这样说的。 李云临以为父皇是高兴的,可他现在才觉得,当时的父皇想必与他一样,仿佛吃了个苍蝇般难受。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天歌掐了他的手臂,气鼓鼓的说:“不许看别人,看我。” 李云临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再看向旁座那个欣赏舞姿津津有味的天歌,他只能猛地喝了两杯,用烈酒来麻痹不断上涌的酸涩之痛。 一曲舞罢,楚天歌亲切的对这位舞女招了招手,“你上前来些,把面纱摘了让皇上看一看你。” 舞女受宠若惊,她上前几步,轻轻摘下了面纱,露出了美目生盼的秀容。 “告诉皇上你叫什么名字。”楚天歌语气很随和。 裴雪霁早就坐不住了,脸色难看,插嘴道:“这是臣妾的表妹,裴敏。” 李云临酒杯捻得生紧,面上却笑道:“裴氏出美人,雪霁,你的表妹甚好。” 他侧首对楚天歌对视,“皇后在禁足中,倒还能备下这番心意,朕很喜欢。敏儿摇曳生姿,赐封号盈,封为盈嫔。” 裴敏忙跪下谢恩,李云临的目光却骇人般紧紧锁在楚天歌脸上。 楚天歌笑着说:“皇上忙于政事,无暇充实后宫,臣妾自当尽绵薄之力。” 她说着,腹部隐隐开始绞痛,伸手去捂。 环环瞧她眉头越来越紧,急道:“娘娘,你怎么样?” 楚天歌看着李云临道:“臣妾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李云临轻笑,“皇后是不是太急了些。” 楚天歌挪回去坐端正,可腹部越来越痛,她越发支撑不住,脸上血色渐渐趋于发白,额边也淌下汗来。 九公主担忧得问:“嫂嫂,没事,我帮你叫太医?” 楚天歌看了眼李云临,捂着腹部的手用力,“皇上是否言而无信,是否……” 她面色痛苦,声音越发虚弱。 李云临见她是真不适,盯着她的肚子深深拧起了眉头,“朕没有。” 环环急得要命跪了下来,冲李云临连连磕头,“皇上给娘娘叫太医,皇上!” “血!” 九公主惊呼了一声。 楚天歌看着自己染红的衣裙,目光挪到桌上那一份鲇鱼上。 李云临抱起了她,大声道:“传太医!” 他抱着楚天歌疾步去就近的寝殿,楚天歌揪住了他的衣襟,“是你。” 李云临把她放到床上,按住了她挣起的肩膀,双眸血丝密布,“我没有做,是你自己保不住。” 腹中剧痛阵阵袭来,她的心也被揪得生疼。 那是她和烬霄的孩子,是她见不到芸儿见不到烬霄的幽禁时光里唯一的慰籍。 这孩子两个多月了,她想着是男是女都好,芸儿一定想有个妹妹,但她和烬霄总是希望儿女双全的。 可是……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唇齿打颤,分不清疼得还是恨的。 “所有人的菜都是一齐上的,没法准确无误的送到我这里。你知道我不吃蒜蓉虾,给我换了盆豆鼓鲇鱼!李云临,你卑鄙无耻下作,你会遭报应的!” “我没有做!” 李云临扣住了她的双手,脸色很难看,“今日有什么菜我根本没过问!” 楚天歌额边汗如雨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刺骨的恨意,“那是贵妃了。” 李云临双眸一缩,叹息道:“小产是很常见的事,你跟这孩子没缘分,你养好身子我能给你孩子,我们……” “不,谁都能给你生孩子,我不会。”楚天歌冷冷的看着他。 李云临心头一窒。 太医在此时叩门进来,李云临放开了她,退到门外去。 谁都能给你生孩子,我不会。这话在耳边反反复复的回响。 李云临苦笑,她终究在这样的境地下又说了实话,她被痛苦冲昏了头脑,忘记演那一副顺从了。 裴雪霁走到他身边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云临看了她一眼,“你做了这样的事,总是要给天歌一个交代的。” 裴雪霁了然的笑了笑,“她若要我死呢?” 李云临目光柔和,“朕不会杀你,铭儿朕也会照顾好的。” 得到这个承诺的裴雪霁宽了宽心,她看着李云临,笑道:“皇上总说要放下她,要对我好,可终究我只是个替皇上排忧解难的棋子吗?” 李云临脸色微变。 裴雪霁继续道:“皇上不能做的事,我来做,事后我也心甘情愿,替你,给你的心上人赎罪。” “雪霁,”李云临轻叹,“你这样通透豁达,朕会记着的。” 裴雪霁的笑容愈发的苦,轻轻摇了头。 她何尝想这样豁达啊。 - 这场磅礴大雨下了整宿,天蒙蒙亮时,太监隔着屏风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李云临摆了摆手,“皇后小产,朕悲痛欲绝无心朝政,今日让丞相代议。” 他在床边坐了整宿,楚天歌睁着眼睛,无神的看着朱色厚重幔帐穹顶,就这样看了整宿。 李云临终于开口,“想不想见芸儿,我让人去抱来给你瞧。” 楚天歌神色寡淡,嗓子微微嘶哑,“见与不见,我都护不住她。” 李云临试探着去握她的手,见她没有挣开,大松了一口气。 “芸儿的周岁礼会很风光,全天下都会知道她是最尊贵最受宠的公主。天歌,没人动她,谁也动不了她。” 楚天歌这才挪过来脸,不冷不淡的看着他,“贵妃呢,她是不是该来给我个交代。” 李云临微微垂首,轻声细语道:“是她没管教好宫里人,她身边的管事姑姑怕你生下皇子,铭儿没了立足之地,便擅自在菜里动手脚,已经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又一个替死鬼啊,真是可怜,背了这样的大锅。 楚天歌冷哼,“那么贵妃呢,她置身事外了?” “雪霁驭下无方,我降她为妃位。”李云临的口气中尽是无奈,“她的管事姑姑把罪全认下了,无凭无据的我也不能硬说是雪霁指使的。但我心里已有了数,今后定离她远点。” 第一百六十章 欢情薄二 楚天歌嘲弄得笑了笑。 裴雪霁都没有责任,何况李云临呢。 从下令禁足,让裴雪霁摄六宫事开始,便是在为她下手铺路了。 不过一个孩子,他到底是容不下的,却还在此做出一副兔死狐悲的姿态来。 “裴妃识人不明,重用此等毒妇,想必育子也不善。三皇子就交给盈嫔抚养,皇上觉得呢?” 李云临眼帘微动,转移话题道:“你前夫的处境不是很好,他前有胡人,后有朝廷,两面夹击之下,他选择先攻下弱势的胡国。” 楚天歌心绪一紧,反握住他的手。 “你不要去跟胡人勾结,胡人骚扰东境百余年,历代皇帝和百姓都对胡人深恶痛绝,你别掺一手……” 李云临看着她,浅笑道:“我可以坐观其成,也可以先灭叛军再踏胡国。” 原先李云临若一直昏聩下去,倾覆指日可待,他却突然上了心思。 烬宵有多艰难他从来不说,只让她放心。可她如何放心的下,历来反朝廷大多都以失败落终。 楚天歌坐起身来,李云临立刻贴心的拿过靠垫,垫在她身后。 她一手捂上自己的颈部,“我疼。” 轻轻软软的声音还有几分委屈,李云临双眸微凝,靠近了她的脸,近得在微弱晨曦下,能看清她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还有她强作镇定的呼吸。 等到她闭上了眼,他才敢吻下去,把锁在她喉间的冰寒灵力吸食得干干净净。 良久,他才舍得放开,一手捧着她的脸颊,额头抵着额头,微凉的气息吞吐在她唇边。 “第一次亲你的时候,你的脸红透了,比那桃子还红,你把脸埋进了我怀里,我抱着你,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欢喜。” 李云临像当年一样,把她揉进了怀里,“这回是我没有护好你,让你受苦了,今后我全心全意陪在你身边,好好待你和芸儿。” 一位婢女端药进来,楚天歌余光看清了是谁,依偎在李云临的怀中说道:“我不甘心,我要裴雪霁偿还我,她杀了我的孩子,我要她的孩子来赔。” 婢女听得一颤,端药的手微微哆嗦。 李云临哄着道:“这事没有那么容易,铭儿死在你手里,丞相定闹翻了天去,我如今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这些时日来铭儿常在他身边,到底是亲骨肉,他多看一眼就多一分不舍,怎么能给李烬霄那个不该存在的孽种赔命。 楚天歌从他怀里挣开,含着泪道:“所以呢,你根本没想替我讨个公道,你也觉得我的孩子该死是不是?” 李云临吃劲得否认,“不该死,裴雪霁是该付出代价的,可我已经……” “杀了李城铭,我给你生,我们能有很多孩子。” 她坚定的眼神不容拒绝。 李云临怔怔得看着她,半晌回不出话来。 “杀了李城铭,我就放下这件事。”楚天歌凉薄的语气中有几分狠厉。 李云临看了眼走进来的婢女,接过这碗药。 “好。” 婢女忙不迭得离开,手忙脚乱的关上寝殿的们。 楚天歌噗哧笑出声来,“有外人在,你怎么敢答应。” 李云临伸手缕了缕她鬓边青丝,温声道:“因为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心狠,你不要铭儿的命。你要的只是让那个婢女去说给裴雪霁听,伤她的心罢了,我当然会成全你。” 楚天歌感动得说:“果然你是最了解我那个人。” 她拧着眉头把李云临递过来的药毫不含糊的喝得干干净净。 李云临给她擦嘴,“以前你不肯喝药,你娘就让我来劝,我只三言两语的,你就乖乖的喝下去……其实我知道,你是想让爹娘喜欢我,觉得我有用能哄好你,你才喝下去的。” 楚天歌躺了下来,李云临立马拿走靠垫,帮她放平了软枕,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你爹并不看好我,他更想让你嫁给嫡皇子李烬霄,但他拗不过你,他只能为了你,违背皇后的意愿,向父皇提了这门亲事。太师主动嫁女,父皇也只能答应。” 李云临的声音越说越轻,“显赫门第中适龄的女子不多,谁家都想女儿嫁给将来的太子,包括裴相,赵国公,你爹,他们都动过跟皇后攀亲的念头。” 听到此处,楚天歌背过身去勾了勾唇角。 烬霄不肯娶的人,谁也拿他没法子。 可是自己多傻啊,若没有跟父亲死倔,在当时就嫁给了烬霄,如今又该是什么局面。 “李烬霄他一直觊觎你,如果他做了皇帝,我无法想象后面的事。所以我听从了父皇的安排,去亲近了裴雪霁。” “天歌,你还在恨我吗?” 迟迟没等到回复,李云临倾身一看,她闭上了眼,看起来睡着了。 他无数次的去想,如果当初就一五一十的坦白,她会不会理解,会不会原谅。 究竟是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李云临走出寝殿,候着已久的荣介靠近身边,声音压得极轻。 “裴敏的父亲从小不讨喜,裴氏家族中还有传言,说裴敏的母亲并非病亡,而是遭丞相夫人欺辱,自戕而亡。” 李云临点头,与他所料相差无几。 - 李烬霄在营帐中听孟将军讲解着嘉成关的形势,万承没轻没重的闯了进来。 “金陵城传来的消息,皇后有孕两月,被害小产了。” 李烬霄眼眸一缩,身子僵怔住。 孟将军瞧着气氛不对,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退了出去。 李烬霄摸进了衣襟中,拿出条红缎带,放在心中呆呆得看着。 “殿下……” 李烬霄摆了摆手,示意万承出去。 万承放心不下他主子。两个月前,那不就是主子出入皇宫那时候。在掀帘出去时,他回头看到李烬霄双臂撑在案牍上,那身子似乎从未如此单薄。 “万承,她一定很痛苦。” 万承停住了步子,“殿下已经尽力了,这三年五载里,只能盼王妃她好好的。” 这样的战事,少则三年五载,长则几十年。 李烬霄心如刀剐,“用来威胁天歌,一个孩子就够了,李云临的确不可能让我们第二个孩子出生……我却自私的碰了她,害她受这样的苦。” 他转身一拳头砸向了铁柱。 辱妻,杀子,此仇不共戴天。 万承连忙冲过去拉住他,拦住了他还欲迸发的血迹斑斑的拳头。 “殿下!您要保重!”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辰礼一 “明日皇上的生辰,为何只让小皇子出席,没提到咱们娘娘?” 几个婢女叽叽喳喳的,裴雪霁心乱得要命。 “她肯定没安好心,时时想着让我的铭儿给她孩子赔命。” 裴雪霁坐立不安,望着奶娘怀中睡得香甜的孩子,心里隐隐有些悔意。 为什么要为了李云临动楚天歌那块肉,她到底图什么? 换来李云临无辜的天天绕着楚天歌转。 他成了心疼皇后小产的好夫君,好皇上。 那她呢,她的管事姑姑被公开处死,人人都在背后骂她恶毒,甚至还觉得皇上罚轻了。 裴雪霁无力得坐了下来,“皇上竟那样应允她,如今铭儿在旁人眼中,已不是个活人了。” 旁的她都可以不介意,只铭儿…… 青苔站到她身边,弯腰凑到她耳边道:“娘娘,您担心皇后在明日下手,务必要早做准备。” - 李云临从妆奁中取了黛笔,婢女们便让开去,他细细的替她描眉。 “每一夜你都不能展颜,我才读懂了那句,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 他的手很巧,稍微琢磨便掌握了力道技巧,描出了一道温柔的秋波眉。 楚天歌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死寂一片。女为悦己者容,今日她美或不美,都无关紧。 “让环环来。” 环环闻声妥帖的上前,李云临让了一步,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她,“今日是我生辰,你送我什么?” 楚天歌笑了笑,“皇上的生辰礼我费了不少心思,如何也想不好送什么,直到瞧见一柄铜鎏金如意,我觉得它高贵又威严,与皇上甚是相配。” “皇后费心了。” 李云临面上笑得生硬,心里更是苦滋滋的。 或许连天歌自己都没发现,但凡有有过生辰要送礼,她都是一柄玉如意。而他曾经是唯一的例外,只有他的生辰,天歌才会真的费心思准备别的东西。 不过好歹……这回不是玉如意,而是金如意,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同。 他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慢慢舒适了些,“你……送过别人如意以外的东西吗?” 楚天歌想起她的红缎带,缎带解下了,从此簪发做妇人,这是她唯一能送给烬宵的东西。 她微微垂了眼帘,“没有。” 李云临看着她,笑着说:“有啊,你送过我不少瓷瓶花樽,送过我龙涎香,还有一枚祥云玉佩……” “你前年生辰,我娘亲手给你绣了双靴子。”楚天歌淡淡道。 母亲没有儿子,待这个准女婿是真心好。可那双靴子,后来却似乎没再看见过。 李云临笑容微微一窒,“一直舍不得穿。我这就让人去找出来,今日就穿它。” 楚天歌起身,伸开双臂,婢女给她套上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与发上黄灿灿的云鬓花颜金步摇相呼应。 旁人眼中的华贵无比,在她看来繁沉不堪。 李云临为她选了副金錾玫瑰纹护甲,她伸手,任由李云临替她戴上。 “无论后史留书中将如何撰写我,都有会有一笔,乾元朝第九任皇帝,李云临,发妻楚天歌。” 他办好了手上的事,抬头看向她蒙着一层朦胧雾色的双眸,“千秋万代,你的名字都会与我绑在一起,你怨不怨我?” 楚天歌浅浅一笑,“我从佞臣妖女到皇后,此间全凭仗皇上之恩,何来埋怨。” 死后的事管它做什么,她只求活着能达成所愿。 待荣介拿了靴子来,楚天歌的目光淡淡扫过鞋面上精致的云纹,心里有一丝的揪痛。 “他没有母亲,娘就做他的母亲,你喜欢他,娘就喜欢他。” 母亲温柔的样子尤在眼前,却是再也握不住的温暖。 她过了十八年美满至极的日子,可是有朝一日,老天把所有的恩赐的收回了。 身后没了父母,竟是这样的孤单。 楚天歌的视线顺着靴子往上,落在他幽深的眸光中。 她已不记得他们之间很多的甜蜜,但她记得最初她对李云临是心疼,心疼他母亲早亡,心疼他形单影只,她想让这个人开心一点,也不容别人欺负他。 皇子那么多,地位各不同,李烬宵从小在云端,李云临人微言轻,却总是那么倔强,一而再的被皇后罚跪。 楚天歌收回了目光,无奈的笑了笑。 她到后来才明白,生长的处境不同,心性会大不一样,她跟烬宵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跟李云临……注定不合适。 只是现在,她的手已不能再干净了。 - 朝臣在左,妃嫔在右。 李云临持着楚天歌的手踏入宴殿,一派帝后恩爱的景象,看得裴相眼酸背疼。 裴相到底不理解雪霁的行为,在她负责的宫宴上对皇嗣下手,这不是自拆台面,自寻死路吗? 女儿怎会这样愚蠢。可无论怎么问她,她就一句话,嫉恨皇后而已。 小皇子和两位公主都被抱了上来,楚天歌的目光在芸儿身上凝滞。 芸儿的小眼神却跳过了楚天歌,瞧见李云临时笑得灿烂,伸开双手就要扑过去。 李云临笑着抱过了她,“不认得你母后啦?呐,这是你母后呀,叫母后,母后——” 芸儿顺着他的示意,看着坐在旁边的楚天歌,试着张大了嘴,一声稚嫩的呼唤,“母号!” 李云临笑着说:“是母后,芸儿乖好好说。” 芸儿娴静下来,大眼睛眨了下。 “母号!” 李云临暂时放弃了指正,“芸儿很棒了,两个孩子我一起教的,彤儿仍不会开口说话。” 楚天歌眼巴巴的看着芸儿, 向芸儿拍了拍手,眼巴巴得看着女儿。 芸儿却揪着李云临的衣服,依偎在他怀里,丝毫没有扑过来的意思。 楚天歌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发涩。 李云临抱了会儿就把她交给奶娘,说道:“芸儿认人了,不熟的她不让抱。你别急,今后你日日能见到她,很快就亲近了。” 楚天歌点了下头。 李云临的目光刚挪到铭儿的襁褓上,楚天歌在此时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没让裴雪霁出席,我终究是恼她的。” 他赶紧的收回视线,不看铭儿一眼。 丞相带头献上生辰礼之后,接着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各种奇珍异宝一一呈出,轮到宣平候时,楚天歌才打起了精神。 太监将各位大臣的奉礼端至一旁,赵衡空手上前来,拍了拍手掌,一辆两轮小车载着蒙着大黑布的箱子被推上前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辰礼二 李云临的直觉告诉他赵衡憋不出个好屁来,这样的直觉,反而让他更感兴趣里头能有什么东西。 赵衡朗声道:“奇珍异宝诸位都送过了,臣就送点实在的。皇上未必喜欢,但它能助皇上正皇嗣血统,于乾元朝的千秋万代而言,是重中之重!” 又要拿皇嗣说事?李云临心中冷哼。无论他怎样拿芸儿说事,自己咬定了是亲生的,谁也没法子。 赵衡一把掀开了黑布,铁笼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年轻男子昏迷着,那一身服饰很快叫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相府的家丁吗?” 四下私语不断。 楚天歌瞥了眼李云临,他面无波澜静看下面的形势。 裴相沉着脸,口气不善,“宣平候,你把我府上的人绑来做什么。” 赵衡招呼道:“怎么把人绑成这样,好歹是相爷的小女婿,还不给人解开!” 几个侍从赶紧去打开笼子,可纵使解了绑绳,这人还是醒不过来,死气沉沉的睡在笼子里。 一句小女婿,令众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李云临淡淡道:“丞相只有一女,乃是朕的妃子,三皇子的生母。何来旁的女婿?” 裴相恼怒:“宣平候,你今日未沾酒就醉糊涂了不成?当着皇上的面胡言乱语!你可知这番话是什么罪过?!” 赵衡嘿嘿一笑,“我哪敢胡言乱语啊,只是这男子与贵千金生了个孩子,可不就算您的女婿嘛。” 闻言,李云临双眸猛地一缩,侧首看向一旁被宫女抱在怀中的铭儿。 不可能,雪霁绝不会那么做。 可赵衡空口无凭,怎敢随意绑个人来给铭儿泼脏水? 裴相听得气极,怒指着赵衡道:“你把话说明白,本相的女儿只裴妃娘娘一个,你是什么意思!” “话说的这么清楚,相爷还听不明白?”赵衡笑道,“我的意思就是,裴妃娘娘所生的三皇子,并非皇嗣!” 如此骇人听闻的话,众人听在耳中,皆是大气不敢喘。 三皇子李城铭,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子啊……生母且是丞相独女,前景不可限量。 裴相见他如此给女儿扑脏水,气得面红脑热,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上去厮打,只能面向李云临讨个公道。 “皇上!宣平侯如此污蔑裴妃娘娘和三皇子清白,其心可诛!还请皇上秉公处置!” 李云临心平气和道:“裴爱卿,不必将宣平侯的话挂心,他年轻气盛,总有些不知死活的莽撞在身上。” 他懒洋洋的说完,目光冷冽的射向赵衡,“是朕罚轻了苏瑜,才叫你们一个个的来质疑皇嗣血脉。宣平侯,朕若饶了你,怕是今后朕的每一个孩子,都要被闹这么一出了。” 哪怕对裴雪霁有一丝疑虑,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叫外人瞧了笑话。 李云临指尖轻敲着矮几桌面,似是在思索怎样的重罚于他。 九公主从旁出席,走到赵衡边上。 “赵衡即有此言,想必事出有因,皇兄不如听他把话说完再做定夺。” 九公主鲜少参与这样的事,可一旦参与,她的话份量不可小觑。 李云临面无异色,“裴妃养胎九月皆在宫外,有流言蜚语不足为奇。听了一二便信以为真,还将此事闹到朕的生辰宴上来,宣平候莫非以为朕如此愚钝,是否朕的亲儿都不能分辨?” 他横眉冷对殿下众人,“接下来,是不是该有人来告诉朕,静姝公主也非朕亲生?” 座下当即跪了一片,齐声道:“臣不敢!” 裴相平日里不会与九公主去作对,可此时此刻,他忍无可忍。 “公主是百姓们信奉的神女殿下,理应净心守身不负神明,可臣竟然听闻,公主频频出入宣平侯府,夜不归宫。臣斗胆问公主,是否有亵渎神明之举,公主,尚有清白之身?!!” 裴相说着“斗胆”,却是一脸威严怒色,已是豁了出去。 九公主霎时脸色极其难看。 赵衡心弦一痛,勉力对她笑了笑,“公主去坐着,臣可以自证臣所言不虚。” 九公主咽不下这口气,上前一步,挺着腰杆对裴相道:“你们这些老匹夫在背后早就把话根子嚼烂了,是,本公主是不清白,你女儿裴雪霁她也更不是个好东西,当年夜入端木宫,主动脱了衣服换了个太子妃位,此事你问问朝野上下,几人不知!!” 裴相身子颤了颤,他向在座的人看去,皆是低垂了眼眸,回避他的目光。 他血气上涌,一阵头昏,身后人扶了一把才站稳。 雪霁做过这般事,外人传的沸沸扬扬,裴相却是一无所知。 何况……这种事,总不能是雪霁自己说出去的,皇上这般得了便宜还辱人名誉,真当无耻。 裴相气愤得看向殿上那位九五之尊,他想不明白雪霁看上他什么,他聪明一世,竟有个这样的女儿。 李云临不紧不慢的训斥,“映晚,你所言是谣传,并非为真,你这样侮……” 这话还没说完,被楚天歌冰冷的目光堵了回去。 完了,对楚天歌而言,裴雪霁是害了她一个孩子的人,怎么能替她说这么多话? 更何况当时裴雪霁确实……有过这样举动。这事还是他自己当年在赵府中射玩俘虏时,亲口说给天歌和众人听的。 想来真是尴尬至极。 李云临赶紧闭上了嘴。 未免牵扯出更多旁的事,赵衡也不想兜兜绕绕,直接切入正题。 “并非臣空穴来风,外头的流言蜚语势头大盛,皇上不如当众滴血认亲,若小皇子的确是皇上所出,臣——” 他屈膝跪下,“臣愿伏诛!” 话说得这样绝,今日是非得出点事不可了。 裴相被赵衡这番以死进谏的态度怔了怔,生出几分不自信来。 铭儿……不可能? 李云临亦是疑惑的望向襁褓中的铭儿,片刻不能应下。 楚天歌等不到李云临的表态,劝道:“宣平候即已如此,皇上若是不验这个亲,怕堵不住攸攸之口,皇上不如当众滴血,还了小皇子清白?” 李云临想了想,“去请裴妃。” “何须请她来呢, 小皇子就在这里,”楚天歌莞尔道,“若真有个好歹,不是叫她更难堪?” 李云临看着她,眸色深了又深。 楚天歌被他灼人的目光逼得转过脸去。 殿中静谧了良久,李云临终开口道:“把铭儿抱过来。” 宫女将小皇子放到李云临怀中,楚天歌屏住了呼吸看他的神情,生怕他察觉什么。 李云临看着婴孩的模样,轻声道:“天歌,你看看这孩子,他还那么小。” 襁褓中安睡的小脸儿宁静乖巧,是那样可爱,楚天歌却被烫得弹开了目光,不敢去看。 “孩子总是无辜的,若非皇上亲生,也放他一条生路。”楚天歌于心不忍。 李云临点了点头,“拿水碗来!” 他扭头看了看荣介,荣介迅速退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尘如雾 裴雪霁坐在秋千上,微微荡着,青苔拿来条披风,披在她肩上。 “娘娘,下雨了,咱们进屋。” 她伸手去接,只感受到一片微凉的风。 这雨小得落在地上便化为虚无,只这青石地的颜色渐渐深暗。 “祖母过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我本该一个人慢慢走出丧亲之痛,可他出现了,他陪着我,逗我开心,他用冰来敷我红肿的眼睛,轻轻吹着,说他见不得我伤心。” 裴雪霁望着那敞开着久无动静的赤色宫门,像是看到了更遥远的从前。 “我小时候……跟楚天歌也玩得很开心。可是皇上他偏要来招惹我,等我喜欢上了他,他却与我约法三章,我竟然也答应他那么无理的要求,只为了他在人后能给我那点温柔。可竟然……他说他对我的撩拨不是自愿的。” 青苔轻声劝道:“娘娘,进屋吃点东西。” 裴雪霁置若未闻,仍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 “他故意连夜把我叫去,看他梦魇,看他吐血,看他郁结难散的样子,我知道他有原因的,果然,当他告诉我楚天歌有孕,我总算明白了,他是想要我替他动手啊。我当然要让他称心如意……” “我甘愿做他的垫脚石,可于他而言,我只是个轻易哄得的傻子。” 青苔从不敢对这些事插嘴,只能默默听她说,怯生生的站在身后。 裴雪霁突然扭头看她,“楚天歌附在我身上的时候,那些时日,她待你如何?” 青苔心肝颤了颤,故作惊讶道:“娘娘,你在说什么?” 她故意装作听不明白。 裴雪霁也不深究,笑了笑,“或许错的是我,我当初就不该自轻自贱。” 此时,一个身子藏在墨色宽大披风中的女子急匆匆的从朱色大门中踏了进来,左顾右盼后直直往裴雪霁这边过来。 “蓝萦?” 蓝萦喘气有点粗,“雪霁我问你,小皇子是不是皇上亲生。” 裴雪霁被这问题问得有点懵,“当然是,我从未有过旁的男人,你……”她不在皇上的生辰宴上,跑来这做什么? 蓝萦宽下心来,“那就好,赵衡闹事呢,皇上要对小皇子滴血认亲,已经在备器皿了。” 裴雪霁耳边安静了两秒,继而猛地立起,“什么?!” - 李云临刺破了手指,血珠滴入碗中。 后头的人看不到情况,只看到裴相双目一挺,身子向后软去。 李云临脸色大变,大袖一拂,怒道:“裴妃秽乱宫闱混淆皇嗣,可恶至极!废去妃位,赐鸩酒一杯,自行了断!” 他一脚踹向了抱着铭儿的宫女,砰的一声,宫女摔倒在地,孩子跌在一旁襁褓松散,伸出了莲藕般小小的手臂稚嫩的手掌,嗷嗷嚎啕大哭。 楚天歌将孩子抱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在这孩子身上聚焦。 “这孽种臣妾代为处置了。” 她将孩子放到环环手中,眼神示意环环带下去。 李云临以往在人前都能好好控制情绪,此刻的暴怒却难以抑制。 他胸膛起伏得厉害,冷冷望向跪了一片的人群,目光最终落在跪得笔挺的赵衡和九公主身上。 楚天歌挽住了他的臂弯,“皇上,如此看来裴雪霁的确是与相府中侍卫私通,此事不知裴相是否知晓?” 李云临侧首看向身侧的她,淡淡道:“裴相三朝元老,且是父皇的老师,他的为人有目共睹,此事朕瞧着他是不知情的。” 皇上此言出,尚在昏迷之中的丞相才被抬了下去。 楚天歌几分忧虑,“混淆皇嗣如此大罪,是要牵连三族的,丞相亦不能豁免。” 李云临看着她的眸中蒙了层雾色。 “此事再议,事关朝臣,不是皇后该费心的事。” 很快,去送鸩酒的宫人去而复返。 “皇上,裴氏不在碧霞宫!” 李云临敛眉,“搜宫,寻到之后即刻赐死。” 到这般地步,赵衡算是满意了一半,伏首道:“皇上英明!” 李云临哼了一声,这个混球在这时候还不忘挖苦他。 英明,英明在何处? - 芸儿已经开始认人,不给楚天歌抱她,奶娘哄睡了以后,楚天歌在摇篮边看了她许久。 看她这两个月张开了许多,幸好依然活泼爱笑,不像是受了苦。 李云临走到她身边,在她直起身的时候,把她圈入了怀中,紧紧抱着,下巴枕在她肩上。 楚天歌身子绷紧,“皇上不如去梅婕妤那,她近来学了西域舞想跳给皇上看。” “不要推开我,”李云临拥着她,明明在怀中,却似遥遥不可触及,“今日是我的生辰,天歌,哄哄我,我不高兴。” 他像个走丢的孩子,如何也找不回家。 楚天歌敷衍道:“皇上,去休息,你今天累了……” “不要这样,”李云临双手插入她发间,捧起她的脸,“天歌,我一直在让着你,一直在纵容你,你也对我好一点,就好一点。”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楚天歌却是不敢皱一下眉头,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的嫌弃。 “皇上喝多了,皇上去睡。来人!送皇上……” 她怕了,一个喝醉酒的李云临,能送出去就送出去。 “楚天歌!”他的鼻音里隐隐有些恼怒,“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捂都捂不暖吗?!” 楚天歌侧首避开了他压上来的亲吻,提议道:“皇上去洗个澡,再喝碗醒酒汤,好清醒一些。” 李云临把她脸掰了过来,逼视着她,语气突然沉冷,“我认得铭儿,今天那个孩子根本不是。” 楚天歌一怔。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如果分辨出了孩子,怎么还会配合着滴血认亲? 李云临笑得哀凉,“铭儿是我的亲骨肉啊,你却要我把他说成孽种,如此荒唐,我竟还由了你!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啊,你让天下人知道我被妃子背叛,楚天歌,你可满意了?” 楚天歌不可思议得看着他。 他竟然都知道。 李云临荒诞的笑着,捏住她的下巴。 “你让雪霁误以为你要毒死铭儿,她便找个婴孩替死,可你比她想象中更毒,你只要铭儿的命怎么够,你要雪霁和相府,还有江山和我,一起给你那个孽种陪葬!” 孽种两个字刺痛了她的心,楚天歌一耳光抡在他脸上。 那个孩子不是孽种! 她和烬霄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他们的孩子本该堂堂正正的存在,本该长大成人,享一世荣华。 “雪霁,叫得多亲昵啊,她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我和烬霄的孩子能碍到她的眼?没有你的示意,她能动手吗!你逼反我丈夫,害死我的孩子,我就是要你死,又怎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尘如雾二 李云临挨了这一巴掌,反而发狠扣住了她,狠狠吻了下去。 楚天歌反应极快的咬了他嘴唇,他扼住了她的下颔,让她合不上那口厉牙,报复似的咬破了她的舌头,尝了满嘴甜腥。 厮磨够了,李云临盯着她要吃人的眼神,擦去了她嘴角的红渍。 他不想要她戴着面具面对自己,可她卸下了伪装,竟是这样怨恨得明明白白。 “再这样看着我,我拿芸儿开膛破肚。” 一句话,逼得她把所有的刺都收了回去。 芸儿是她最大的软肋。 她软了下去,跪在他脚边,泪如雨下。 “你要怎样,你想要怎样。” 她突然的低声下气让李云临一阵头疼。 李云临怀疑这个女人到底听不听得明白话,她永远只听得到那几句伤害她的。 “我只是……不想你推开我。” 他把天歌拉起来,拥在怀中,紧紧的抱着,“天歌,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还想要一个礼物,能不能给我?” 楚天歌的心因那句“拿芸儿开膛破肚”而揪得生紧,赶紧应道:“好。” “说你爱我。” “我爱你。”她毫不犹豫的说。 李云临一怔,薄唇在她耳边顿住。 楚天歌感受到抱着她的人身躯微微颤抖,她缠在肩上的头发湿了一片。 “天歌,再爱我一次,我比你多百倍千倍的去爱你……我求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楚天歌喉间一窒,“云临,去喝点醒酒汤。” 李云临拿起她的手指按在心口,双眼中醉得模糊,“你心里还有我的啊……你不肯承认吗?” “天歌,你拼了命的逃避对我的感情,拼命的骗自己说你爱的是李烬霄……因为我让你太痛苦了……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相爱那么久,你突然接受了李烬霄,是不是太突兀!” “你总在提醒自己你爱的是李烬霄,你一遍遍的骗自己,骗到你自己都信了。天歌,你其实不爱他……” 楚天歌微弱的摇头,“你要听实话吗?” 李云临定定的看着她。 楚天歌苦笑,“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夫君,我心甘情愿嫁他为妇,你让我痛苦,他给我幸福。” 爱不爱李烬霄,她不知道。 她早已想不透爱是什么东西,也不愿去想。 但她愿意做他的妻,愿意为他付诸一切,包括她的命。 这世上,已没有第二个在她心里有这般地位的男子。 李云临捂住了她的唇,“你对他不是爱,你利用他,就跟我利用苏瑾一样。只是……你成功了,我失败了。天歌,你把对我的情感都转移给他了,这样是错的,天歌,这样是错的……” 他醉醺醺的挂在身上很沉重,楚天歌把他扶到了床边,看他一滩烂泥般倒在床上。 “是你先要放下我的,选择分开的人不是我,不是吗?我们若在当时好好分开,我也早把那些糟心事放下了。家宴时候我还能敬你一杯,愿你从此顺遂安康,可你偏偏要……” 偏偏不能放过彼此。 李云临用力拉了她一把,让她跌在床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我后悔了!我做不到!” 他带有哭腔的声音撕心裂肺。 “我没有选择分开,从来没有……” 他的双唇再次落下,楚天歌急声道:“苏瑾不行,你可以再找别的女人,后宫那么多美人总会有你喜欢的,还不行就去游历天下,乾元朝那么大,你去看看就知道花有百样红……” 李云临停下了动作,笑了一声,放开她躺在其旁,手抓得牢牢不放。 “你说你不在意我,可对付我的办法那么多,你却回回都从我的女人身上下手。你为什么非要针对裴雪霁,只是因为她爹是丞相?那你为什么不去栽赃丞相,效果不是更好吗,偏要如此迂回的逼我赐死裴雪霁?” “你想多了。”楚天歌喘着粗气道。 裴雪霁毒害她的孩子,她能把刀捅下去,一点也不奇怪。 李云临侧首,看到她密长的眼睫微微颤抖。 他笑着说:“是吗。” 楚天歌手中一凉,他竟然塞了把匕首到她手里。 “我不躲,不反抗,你把它刺进我这里,我能死。”李云临指了指自己心口。 楚天歌坐起身,定定得看着他,握着匕首的手越来越紧。 她的手缓缓抬起。 “动手啊,我死了,你想护的人都安全了。”李云临躺着,笑着看她。 一个声音在楚天歌脑中不断回响,杀了他,杀了他。 他死了,芸儿就安全了,烬宵的路也更顺畅。 利刃对准了他的心口,楚天歌死死盯着他胸膛那方寸之地,拼命凝起自己的恨意。 他害死了杏儿,还害死她一个孩子。 他…… 李云临唇边笑意更深了。 “第一回放过我,你说是看在钱川的面子上。这一次,你又要给自己找什么样的理由?” 楚天歌把匕首丢在他手旁。 “你为我爹洗脱罪名,于我楚家有恩,我不杀你。” 李云临嘲弄道:“你的所作所为,倒也不见得你惦念着这份恩。” 楚天歌无奈的笑了笑,“我常常在恨你与不恨你之间徘徊,与感情没有半分关系。” 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两个人之间,也不是消恨就有情。 “李云临,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不是爱,只是多年相伴的习惯难以割舍而已,你放不下的只是过去那些开开心心的回忆。” “无论当初是你父皇逼的,还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终究是错过了,分开了,回不到过去了。我希望你放下,彼此安好,不要再为那点执念伤人伤己。” 李云临静静地听她说完,眸中幽深如渊,“放下,怎样放下?” “你放我跟芸儿走,离了边境,我会让烬宵休战。”楚天歌抱着一丝希望,认真劝说,“如今战火不绝,生灵涂炭,不该让苍生为你的执念赔命。” 李云临笑了一声,伸手拉她拉入怀中,搂着她的腰,贴在她耳边道:“你若不嫁他,我怎会急于把他弄到边境去?怎会急于要他死。民不聊生是因你,哀鸿遍野也是因你,你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 他及时刹住了嘴,指腹捻着她的唇,“放你走,除非我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尘如雾三 这一片幽暗森林如何也走不出,芸儿的哭声时而在前面,时而在后头,芸儿哭的厉害,她却如何也找不到。 她着急的在林间乱窜,找寻着声音的方向,突然被一根粗大的藤蔓拌倒,狠狠摔了出去。 无数的藤蔓疯狂肆延而来,缠紧了她的手足,她动弹不能,心里充斥了无边的恐惧。 芸儿哭声越来越远。 女儿,我的女儿…… 她拼命挣扎藤蔓却越缠越紧。 终于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很快发现后背紧紧贴着一个人的胸膛,从后拥着她。 楚天歌努力的去平复气息,轻轻的去掰他的手臂,可刚掰开他又抱紧了。 “不要离开我……不要……”他喃喃说了句梦话,脸在她发间蹭了蹭。 楚天歌等了一会儿,试探着在他怀中扭了下身子想抽身出去,他却因她这一动弹闹醒过来。 李云临睁开眼,收了收双臂,把她锢得更紧了。 “别动,再动我要了你。” 他声音有些压抑,楚天歌立马僵了身子半点不敢动弹。 李云临把她身子扳了过来,面对面抱着,心里的躁动却没能轻易压下。 他粗旷的呼吸落在楚天歌耳边,她大气不敢喘,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在他怀中隐隐发颤。 李云临莫名的想笑,“天歌,你说我可笑不可笑。” 可笑什么呢?楚天歌听不明白。 “我这么肮脏的一个人,却想帮你守住清白。” 李云临吻了她的眉心,“睡,我的天歌。” 楚天歌窝在他怀中,直到他胸膛的起伏渐渐平顺,吊着的心才松懈下来。 这个人……她看不明白,也不想再看明白。 - “丞相虽还是丞相,此事对他的重创极大,”九公主高高兴兴的磕着瓜子,“他的那一派党羽分崩离析,如今啊已不是丞相独大。” 当年杨氏,楚太师,裴相,相互制衡得好好的,先帝偏要灭楚裁杨,而对待裴相算是最亲和的,只拿捏了他一个儿子而已。 杨氏大势崩去时,这朝堂之上便是丞相一呼百应的地方了。 而现在,朝廷算是百花齐放,常常各致一见,没个领头羊。 如此一来,皇上的决策反而空前有力。 九公主又道:“其实三哥挺好的,那些杨氏官员都放过了,只是不再重用而已。” 楚天歌觉得这也不稀奇,“若一个个全部株连杀尽了,朝廷得换多少汤血。只能挨个位置找人替上,再行贬职。” 九公主眨巴着眼睛,压低了声音。 “嫂子,三哥他真的信了那码事吗?他若信了,为何不能不牵连丞相呢?他若不信,又为何赐死裴雪霁和小皇子?” 楚天歌的眼眸在此时凝滞,“裴雪霁到现在都没找到她人,绝对是有人在事发时给她通风报信了。能从御林军的搜寻下逃出去,若没有李云临的意思,很难成事。” 九公主一愣,“你的意思是……三哥他放走的裴雪霁?” 楚天歌点了下头,“是他,他知道裴雪霁没有私通。” 九公主惊得片刻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呢,他若知道,能那么委屈自己的亲儿子,一世摆脱不了被人骂孽种?” 楚天歌愁眉不展,“我有时在想我怎么了,铭儿还那么小……” 终究李城铭这个名字,成了丞相的耻辱,亦是皇室的不堪。 可这孩子的血脉干干净净,并非孽种。 九公主倒吸了口凉气。 “那个孩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李城铭,他不在皇家,反而能好好过一世。嫂嫂,你只是想为芸儿和五哥,争取一条活路罢了。” 攻胡不过是刻意放给眼线的声东击西之举,在朝廷军队联合胡人齐守胡地之时,聿亲王却突然率兵攻入嘉成关,此关一破,数月间拿下东边三座城池。 一而再失守的消息传入金陵城,朝堂上炸开了锅。 “现役的兵卒毫无实战经验,敌不过孟琅手中的精锐啊!” “孟琅威名在外,战功赫赫,我朝将士闻名而怯,自然接连挫败!” “百姓们都信聿亲王真龙之命,人言可畏。” 李云临沉着脸听他们的丧气之言,听够了,云淡风轻道:“人不行,就派术士出战。” 众臣个个目瞪口呆,赵衡第一个怼道:“术士那些养妖控魔的把戏,最为人不齿,皇上若用邪术作战,怕是会天怒人怨。” 李云临冷冷道:“只要能护百姓扞疆土,用邪术不为过。” “皇上三思!” 朝堂上跪了一片,无人敢附和皇上所言,丞相也闭口不言。 定远侯出列道:“皇上不如效仿太祖皇帝,御驾亲征以振士气!” 这个提议倒是附声一片。 李云临慵懒得往后仰了仰身子,靠住了宽大的龙椅背。 “好啊。” - 婢女们都站得稍远。 这一处御花园地势最高的凉亭之上,坐着乾元朝最尊重的两个女人。 “历来立过大功的公主才能封固伦公主,三哥竟然让礼部在芸儿的满月宴时备下这样的册礼。” 九公主抱着芸儿,手中的拨浪鼓咚咚作响,“小芸儿,你父皇对你是真的好。” 芸儿伸手去抢拨浪鼓,九公主偏不给,芸儿扑腾了几下后小嘴一扁,马上要哭出来,九公主赶紧塞给她,“好嘛,你会哭你赢了啦。” 芸儿拿过拨浪鼓没有技巧的上下摇着,破涕为笑。 九公主转眸,看到楚天歌的手顿在绣面上,目光凝滞在远处的花卉上失神。 她轻叹了一声,“嫂子,三哥跟五哥终究只能活一个,皇城被破之时,纵使五哥肯饶命,三哥又岂会苟活。” 楚天歌嗯了一声,低垂眼眸在绣面上落针。 “我恨他都不够,他死于我是幸事。” 九公主尬笑,“是吗,嫂子,三哥死了,你真的还会跟五哥在一起吗?” 楚天歌奇怪的看她,觉得她这番话莫名其妙。 “为什么不会?” 他是她的夫君,是芸儿的爹爹,凭什么要因为别人而波及这一份感情。 九公主眸色深了深,划过一丝忧虑,“你还记得当初你有多爱他吗?” 楚天歌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落针,“不记得了。” 九公主笑道:“误会五哥与别人有了孩子的时候,你有没有伤心得痛哭流涕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尘如雾四 楚天歌一愣,淡淡道:“我信他不会。” 九公主声音很轻,“嫂嫂,当初你可不是这样,你敏感,会怀疑,你为三哥伤心欲绝,又生生叫自己咽下那些痛,还想试着与他在一起。嫂嫂,你是痛得受不了了,才生生把那份感情转移给了别人。” “嫂嫂,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突然那么爱五哥,你是不是把他当作了你爱的那个人,你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期待着他,可你却不介意他与别的女人如何?” “你看似毫不在意的把苏瑜推给三哥,转念你就要了她的命。嫂嫂,你真的不介意三哥宠她?真的只是为了给苏大人添堵?” “不是这样的!” 她恨不得他死,却总有人误以为她还在意,她只是为了烬霄而已。 芸儿的注意力从拨浪鼓上分散开来,好奇的望着突然疾言厉色的母后。 九公主怀里抱着芸儿,语重心长的说:“我怕你现在看不明白,等到三哥死的时候,你会受不了。” 楚天歌平稳了情绪,微微低头,发间的步摇轻轻作响。 “你错了,我对他早已没有一丝情意。信烬霄是因为他值得。” 九公主笑了笑,“但愿是这样。” 亭下宫女们的行礼声传来,“皇上万福。” 李云临踏上了台阶,看了眼天歌手中的绣面后,就向芸儿张开了手臂。 芸儿扑到他怀中,小手臂勾住他脖子,甜甜唤了声“父皇”。 李云临亲了亲她的小脸,“芸儿告诉父皇,母后和姑姑在说什么呢?” 楚天歌和九公主心肝皆是一颤。 防来防去竟然不防这个已经会说话的女儿! 芸儿稚嫩的声音说道:“母后说,不想父皇死!” 李云临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看向楚天歌。 楚天歌尴尬得别过脸去,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小孩子没什么心思,自是没完全听懂她和九公主的话。 九公主笑道:“三哥这是什么表情,嫂嫂不想你有事不正常吗?” 李云临仿佛一脚踏进了梦里,声音中压抑着欢喜,“母后是这么说的吗?” “嗯!” 芸儿深深的点了下头,高耸的冲天辫扫到他的下巴。 李云临高兴得在她小额头上亲了又亲,直到楚天歌忍无可忍的把孩子抱过去。 芸儿不安分,还是要往李云临那儿扑,却被楚天歌抱得死死的。 李云临捏着芸儿的小手,眉眼间笑意浅浅,“天歌,芸儿的周岁礼得这两日办掉它了。” “怎么?”楚天歌问。 “随我出征,”李云临温声道,“可以带上芸儿。” - 固伦公主的周岁宴,金箔做灯笼挂满皇宫,烟花持续绽放了一个时辰,皇城亮如白昼。 万民置于水深火热,宫里奢靡无比,珍馐满目。 人声鼎沸之中,不知李云临去了哪里。 楚天歌转身不经意的撞到了一个婢女,盘中的酒壶打翻在金绣凤凰的华服上。 “娘娘饶命!” 楚天歌没想跟她计较,“环环,随我去换一件。” 宫里但凡有点品级的,都围在观景楼上赏烟花,侍卫婢女们在那绕了里三层外三层。 楚天歌换了身深色的衣服,兜兜转转之后,却没去观景楼,一个人进了藏书阁。 关上门,昏暗夜色下楚天歌刚看清他的脸,这人便迫不及待的把她拢入怀中。 楚天歌被他急出了三分脾气。 “我说过别再进宫,你知道多危险吗!你为什么还来?!” 李烬霄撒娇道:“我好想你。” 楚天歌的脾气被磨了去,伸手回抱住他,“我也想你,可我更怕你有事,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李烬霄紧紧抱着她,“我想你和女儿,却一日复一日望不到头。我实在忍不住要来找你,哪怕死了我也甘愿,这样的日子太折磨了。” 他反复惦念着小产的事,心痛得要命,可见到了她,他又不敢去提,怕惹她伤心。 楚天歌依偎在他怀中,轻声说:“你把自己照顾好,我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李烬霄默了一会儿,松开她,借着夜光看清她的样子,握着她的双肩,问:“李云临对我们女儿这么好,你会不会心软。天歌,你还怨他吗?” 几排柜子之后,李云临颓靡得背靠着书架,闭着眼听他们的动静。 听见天歌说想他,担心他…… 就像一根根钉子扎进了心里。 又听到李烬霄问她会不会心软。李云临睁开眼,紧张得等她的回答。 “我恨他,烬霄,我恨他,他害死了我们的另一个孩子。我恨不得亲手把匕首插进他的胸膛,可我不能,他替我楚家洗冤,于我有恩。” 胸膛似真的被她捅了一刀,开了个口子。暖血疯狂得上涌,热得他的头昏昏沉沉。 这样恨吗? 原来即使让裴雪霁动手也无用,她心里清清楚楚,见不得那孩子生下来的,只是他一个。 李云临靠着书架,手里紧紧捏着一本书,手指捻在那一页纸上。 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这是她最喜欢的诗,她说,这是我们的定情诗。 与赵青锦在藏书阁的那一次,他听到外面的声响,出来看到地上是这本书,书向下落地,却还停留在她看的那页。 她当时…… 心里也是这样的痛吗? 他仰头,狠狠咬住了唇,把几乎控制不住的不甘硬生生憋了下去。 是他欠下的,他活该。 他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走出了书架。 他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被外面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掩盖。 眼前的两人似乎要拥吻到天荒地老,迟迟没有放开彼此的意思。 这样的画面,他似乎看见过一回,只是被他藏在了记忆深处,强行放下了。 他嘲弄得笑了一声。 楚天歌怔住,李烬霄随之停了下来,“怎么了?” 她侧首,声音的源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外头连绵不绝的烟火,照得地面光影乎暗乎灭。 幻听了吗? 楚天歌苦笑着伸手去抚李烬宵的脸颊,细细勾勒他的轮廓。 耳边突然响起了她自己的声音:你图我长得好看,我也图你长得好看,这就是喜欢吗? 我即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六年后 等烬宵离开了一会儿,楚天歌才从藏书阁中出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到那敞开的门边站着一个男子,他靠着门边,墨色衣袍上绣的金龙,在烟火的映衬下尤为耀目。 “皇后来此处做什么?”他眼中只有一问究竟的好奇,没有其他波澜。 楚天歌尽力让自己笑得自然,“来拿几本书供闲事打发日子,可左右都看不中,便空手出来了。皇上……来多久了?” “刚到,”李云临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轻轻松松的说,“迟迟不见你人,也不知道怎的,就寻来了此处,正巧看你开门出来。” 他轻垂的眉眼温和细心,“环环真是不上心,容你换了这样素的一身衣裳,今日可是咱们芸儿的周岁礼。我陪你去换掉它,再陪大伙儿凑热闹去。” 楚天歌点头,由着他去。 转过了几条弯,李云临在火树银花的宫道上兀然止住了脚步,楚天歌跟着停下,侧首看他,“怎么?” 他一手插入了她发间,双唇毫无征兆的覆下捻上她的唇。 烟火将她眼中的抗拒照得清晰。 他一心只想抹去她嘴里别人的痕迹,强硬的洗劫,掠夺,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她迫不得已的麻木和源于本能的排斥。 “天歌,如果我们从未分开,我们的芸儿……也能有一岁了。” 他终于放开了她,抬头看向漫天灿烂。 “十二岁那年除夕夜,外面放起了烟火,你拉起我的手就跑出去。这样的美好,你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天歌,在那个年纪,你就已经喜欢我了,是不是?” 夜空是亮的,楚天歌的眸中却黯淡,“那个年纪,不懂什么叫喜欢。” 李云临挪过目光来看着她,苦笑。 “你喜欢我,很早很早,或许比我喜欢你更早,早得你都看不到李烬霄。你如今却……不肯承认。” “天歌啊,十五岁就认定的人,真的能放下吗?” - 御驾亲征本该是件振兴士气的事,可偏偏,这个完犊子的皇帝携家带口,带上皇后不够,还带上刚满周岁的固伦公主。 銮轿高高抬起,奶娘婢女随行,他就不像是去打仗的。 刚出金陵城不远,路过凤鸣山,李云临让大军山脚下等候,自己则和楚天歌攀上了山顶。 站在这至高处,俯瞰着巍峨大地,整座繁华的金陵城乃至皇宫都尽收眼底。 恢弘繁华的一片,每一条街巷她都熟悉,那是她生存了二十年的地方。 李云临从后拥住她,把她一双柔荑揉在掌心里,脸颊贴着她耳边,温声说:“天歌,我们来过这里,记得吗?” “来过何止一次。”楚天歌道。 李云临贴着她的脸颊点了点头。 “母妃的忌日我总喜欢往这里跑,看着这一片河山,想着总有一天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每年那一天,你都会在这里找我,你努力的哄我开心,还对着山谷中喊,我喜欢你。” 那时候山中连绵不断的回声,抚平了他心里许许多多的不甘和痛苦。 楚天歌闭上了眼。 多幼稚啊,那个年纪。 “我终于能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了,却失去了那个喜欢我的姑娘。” 他的声音中有淡淡的裂痕,“我求过她,跪过她,她都不肯回来。我卑鄙无耻的把她留在身边,捧出一颗心来,可她不愿意收下。” 隔一阵子就要触景煽情一下,老毛病了。 楚天歌直想伸手把耳朵捂住,不去听他这些于事无补的话。 “再陪我五年,五年后我放手。” 楚天歌懵了一下,他说他可以放手? 李云临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给我绣一个香囊,里头有平安符的那种。” “好。” 楚天歌掰开他的手臂,“下山去。” 站那么高,她总觉得身后这个人要推他下去。 - 六年后。 “昨晚送去的美人,他中意吗?” 环环道:“昨晚皇上刚回寝宫就给人送出来了,你就放弃。” 近一年来,李云临身边越发滴水不进,往乾清宫中不管送多少美人,都原封不动的被送出来。 楚天歌每每无奈叹息过后,心里只余怅惋。 年不过三十,就无能了不成。 “很久没有听到关于战事的消息了。” 分明离拿下皇位只几座城池的事了,烬宵却迟迟没了动作,也再无人提起他的消息。 如何也打探不到,就连九公主的嘴都缝得死死的。 楚天歌拿过环环手中的梳子,自己一遍遍的梳着头发,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真想撬开李云临的嘴问一问。” 环环接过婢女端来的茶碗,闻言手却抖了一抖。 “没有消息也许是最好的消息,姑娘,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楚天歌瞥见她低垂的眸色中通红一片,问道:“环环,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环环喉间一窒,哑声道:“姑娘,喝药。” 砰—— “我没病!吃什么药!” 楚天歌挥袖撩翻了药碗,拽住了环环的臂弯,“你告诉我,是不是烬宵出事了?你告诉我!” 环环不停的摇头,“没有,没有……” 楚天歌草草挽起了头发,“你不说,我去问李云临。” 环环呆呆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 御书房中,皇上埋首在一大堆奏折间。 天下百废待兴,他也能借这些事务来抛却心中烦闷。 忽而屋门敞开,楚天歌踏着光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银耳羹。 皇上放下手中奏折,无声看着她。 楚天歌把银耳羹奉到他面前,“你从不与我提起战事,但若有了结果,你也该告诉我。” 那只手刚拿起勺子,又放了下去。 他抬头,“你希望是什么样的结果?” 楚天歌轻垂眸光,心下有些逃避那个答案,可是她早晚该面对的。 “你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皇上笑了笑,低头去舀这碗银耳羹,“金陵城本被破在即,不过朝廷赔付了二十万两白银,叛军便撤回了嘉成关外。” 楚天歌全然不信。 “七年戎马血战,终一日兵临城下,如何肯退兵?” 皇上淡淡道:“信不信在你。” 楚天歌微不可闻的呵了一声,“但愿如此。” 六年了,再没有见过李烬霄一面。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测……她该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落子无悔啊,嫂嫂 越来越多的疑虑在心里头越积越厚,压得她夜不能寐。 楚天歌干脆起身,掀开厚重的朱色帐幔,双脚刚下了地,就看到李云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夜色。 估摸着这都子时了,他竟还未宽衣解带。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粗想来,他已有数月未踏进这里了。 李云临闻声回过头来,将她鬓边发丝缕到耳后。 “天歌,我把朝政放一放,我们出宫走走,去看看如今的乾元国土,这一年来的变化很大……” 这一年来…… 楚天歌心中没来由的抗拒,“罢了,宫里挺好。你最近没日没夜的忙,也累着了,这两天我办个宫宴,让妃嫔们陪你消遣消遣。” 李云临轻轻笑了一声,笑得苦涩。 “你何苦委屈自己,做出这一副大度的样子。你介意,在乎,就该早早的说出来。” 楚天歌听得也是想笑。 介意什么,在乎什么?她在乎的人都不知在何处,渺无音讯。 她打了个哈欠,“时辰不早了,皇上不如——去姚嫔那儿?” 李云临伸手搂她入怀,声音微微嘶哑,“不,就在你这儿。” 她身子失重,被打横抱起,入帐前,她看向殿中那一盆优昙花,硕大洁白的花蕊紧紧闭合,迟迟不能盛开。 也许,它永远不会再盛开了。 - 他起的很早,毕竟要早朝。幸好他悄无声息的,没有吵醒身边的女人。 楚天歌睡到日晒三竿,芸儿拿着狗尾巴草来逗她才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跟你彤儿姐姐玩去。” 芸儿一愣,狗尾巴草在手中慢慢停住了晃动,双眸渐渐起了雾色。 “母后,姐姐她……” 环环匆匆把芸儿抱下床,“公主,让娘娘再睡会儿,咱们先出去。” 楚天歌翻了个身,不再看她们,静静听着寝殿的门再度关上,恢复一片寂静。 她闭上眼,只想再入梦境。 芸儿被抱到了外头,两只大眼睛涩红得看着环环。 “母后怎么总是忘记,姐姐她已经没……” 环环把她抱得更远一些,耐心哄着,“娘娘忘记了的事,就让她忘了,我们不说出来,不惹她伤心,好不好?” 芸儿嘟起了嘴,越想越气愤,“婢女说那个狗皇帝昨晚睡在了我母后屋子里,狗皇帝一定欺负我母后了,我要陪着母后。” 环环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公主,他是你父皇……” “不是!”芸儿咬狠了牙齿,泪痕小脸上满是愤恨,“他杀了我父皇,他杀了我父皇!” 环环抱紧了她,几近哽咽,“不能怪皇上,公主,你想让娘娘好好的,这些话就不能再说了,她承受不住啊。” 芸儿懂事得点了点头,“我知道。” - 芸儿刚走没多走,李映晚挺着大肚子把楚天歌从床上拉了起来。 “一天天的老是睡,越睡越头疼。” 楚天歌不得不下床,婢女们麻溜得进来伺候穿衣。 她瞧了眼李映晚那硕大的肚子,感慨道:“你啥时候能跟赵衡把婚事办了就好了。” 不然这孩子,以后都不能堂堂正正的喊她娘亲。 “无所谓,能在一起便好。” 李映晚待她穿戴好,拉着她去院中下棋,“落子无悔啊,嫂嫂。” 很正常的一句话,楚天歌听着却有些奇怪的味道。 “我何时悔过棋?” 她在一处落子,忽而想起了另一个也喜欢下棋的女子,“裴敏许久没来我这儿了。” 李映晚嗯了一声,“跟你玩腻了。” 楚天歌笑笑,“那些个莺莺燕燕的,从前老往我这里凑,皇后短皇后长的讨好我,盼我多帮她们送寝几回。如今倒是不来了,都戒荤了还是咋的。” 李映晚听得心头微痛,迟迟不能落子。 片刻后,她干脆放下了手,问楚天歌,“你为什么总要给三哥送美人,有意思吗?你心里是真舒服?” 楚天歌只觉莫名其妙。 “为什么不舒服?这么些年了,你竟还以为我在意他?” 李映晚喉间一窒,费劲道:“嫂嫂,既然如今是……三哥在你身边,你便与他好好的,把往事放下,好好在一起。” 楚天歌眼眸凝滞,抬首时已是满脸冷意。 “放下,怎样放下?芸儿怎么办,烬宵怎么办?!” 她捻着黑子的手微微发颤,“映晚,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近来觉得一切都不对劲……” 李映晚双眸一缩,“你想多了,嫂嫂。” 几个深呼吸后,楚天歌平复了气息,棋局慢慢开展。 - 看准了李云临跟大臣们在勤政殿议事,楚天歌径直去了御书房。 “娘娘,皇上不在……” 楚天歌置若未闻的往里闯,侍卫跟环环使劲挤眼色:该怎么办? 环环偷偷朝他摆手,侍卫明了的箭步疾去,直奔勤政殿。 楚天歌进了御书房就把门关上,她独自在案牍上翻过一本又一本的奏折,只想找出关于平叛战事的只字片语。 可这一本又一本,署了不少陌生大臣的名字,所述尽是些琐事。 太过正常,反而不正常。 她心间跳得越来越跳,翻书越来越急促,直到突然在某个奏本的署名上看到一个名字。 孟琅。 手中奏本徒然落地。 如果孟琅归顺朝廷,那么烬宵呢,烬宵在哪里? 他还如何安然无虞?! 皇上急匆匆而来,看到楚天歌的神色,又看到她脚下的那本奏折,心中犹如地动山摇般颤栗。 “天歌……”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她。 楚天歌死死瞪着他,“你告诉我,烬宵在哪里,你有没有把他怎么样!” 皇上伸出的手,终没有勇气碰她,无力垂了下来。 “他没事。” 楚天歌往后瑟缩了一步,“你骗我,他们没有撤出嘉成关外,孟琅归顺了,烬宵,烬宵他到底怎么样了!” 皇上就站在那里,两步之遥,痛苦无力得看着她。 “李烬宵没有事,他还好好的活着。” 他的身子单薄得一片枯叶。 楚天歌逼问:“那你说他在哪里。” 皇上跨了两步握住了她的肩膀,而后把她拢进了怀里。 “天歌,天歌……” 他除了一直喊她的名字,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第一百七十章 新丞相 在李云临这,终究得不到答案。 楚天歌用力推开了他,离开御书房,却不知去向何处。 她走到芸儿的屋外,婢女们刚想通传,她“嘘”了一声。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看芸儿摇头晃脑得背着诗,楚天歌浮躁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无论如何,女儿还在身边,她就不能倒下。 芸儿背完睁开眼,看到母后坐在身边,马上放下书扑进她怀里。 “母后~” 女儿软绵绵娇滴滴的一声唤,楚天歌没来由想起李云临费了好大的劲纠正她,从母号到母后,芸儿足足用了大半年。 楚天歌摸了摸她发间精致的蝴蝶钗,“彤儿去哪儿玩了,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背书?” 芸儿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楚天歌,嘴边毫无征兆的一扁。 楚天歌把她抱到腿上来哄,“怎么了,跟姐姐吵架了?怎么回事?” 芸儿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摇头,也不说话。 楚天歌看向照顾芸儿的嬷嬷,“你说,静姝公主去哪里了?” 嬷嬷头垂得低低的,慌了神,“娘娘,老奴不知啊,娘娘……” 楚天歌的眉头一拧,厉声道:“你奉旨照顾两位公主,怎么静姝公主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差的?!” 嬷嬷扑通跪下,有苦难言,只能瑟瑟发抖,“娘娘,您不如去问皇上……” 闻言,芸儿含着泪的眼睛狠狠瞪向嬷嬷,奶凶道:“问狗皇帝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又抱紧了楚天歌,“母后,你不要去找那个狗皇帝,你不要理他……” 楚天歌惊慌失措的捂住她的嘴,“芸儿,你怎么回事,你要叫他父皇呀,你怎么能这样无礼?” 万一李云临动怒,该怎么办…… 芸儿抿住了唇在她怀中点头,两眼止不住的掉眼泪。 “母后,你想父皇吗?” 楚天歌轻轻拍着她的背,芸儿所知的父皇就只是李云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到底是谁。 “不管母后跟他怎么样,你都得尊他一声父皇,知道吗,你是他的二女儿,固伦公主。” 芸儿小声道:“母后,我想父皇。” “那就去找父皇呀,不过千万不要冒犯他,你要礼敬他。” 这些年来,李云临着实毫无破绽的扮演好了亲爹这个角色,楚天歌慢慢的亦不像当初那样时时绷紧着心弦,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的教导女儿顺从。 撸顺了李云临的毛,就暂时安全。 啥玩意儿都不比活着重要啊。 芸儿把拳头塞在嘴里,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她枕着的母后的衣襟湿了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楚天歌怀中睡了过去。 七岁了,重了许多。 楚天歌横抱起她放到床上去,盖被子时芸儿突然拽住了她的手。 “父皇,父皇……” 楚天歌不得已在她床边坐了许久,等到她手劲慢慢松了,才一点点掰开。 女儿对李云临的感情竟然这样深,近来说梦话喊得都是父皇,而没有一句母后。 她深深的看着女儿,久久都看不腻。 也许…… 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就这样做个爹娘宠着的小公主,对芸儿而言是最好的。 - “新丞相是个女的。” 这个消息迅速炸裂了朝野,但不消几日,此女雷厉风行的政见堵上了大伙儿的嘴。 “她叫姚红茹。” 很熟悉。楚天歌想了又想,仍是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她无所谓的落子,“随他去吧,我不会再去搅朝堂这锅粥了。” 九公主定睛道:“嫂嫂,那么多年她都伴在……皇上身边,你如今这样冷待皇上,万一他挡不住别人的柔情蜜意,你又该如何是好?” 楚天歌笑笑,“他何时能挡住别人的柔情蜜意了?多个姚红茹又何妨。” “嫂嫂,”九公主有些急了,捧着浑圆的肚子道,“没有人能一直守你,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姚红茹有特权,常常往乾清宫跑,你还……你还是这个样子,万一他不再等你了,你又该怎么办?” 楚天歌听得莫名其妙,“日子不就这样过,我从不期待他等我守我。” 她早就对李云临没有任何期待了。 - 没来由的,她想见一见赵青锦。 赵青锦的殿里有点人样了,婢女多了几个,打扫得一尘不染。 这个女人哼着歌谣,对镜无休止的梳妆,楚天歌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有白发了。” 赵青锦手上一顿,回过头来,“你来看我,不就是想看我有多惨吗?” 她面容憔悴枯暗眼眶凹陷,本该是朵娇艳的花,如今却衰败不堪。 楚天歌娴静站在那里,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淡淡道:“我只是闲着了,这宫里没有多少故人,便来瞧一瞧你。深宫寂寞,你何苦要与我针锋相对。” 赵青锦堪堪笑出声来,起身走到她面前。 “楚天歌啊,你怎么会闲着呢,你有女儿,有男人,死了这个还有那个陪你,你多得意啊……” 楚天歌双眸一颤,“你在说什么,死了谁?” 赵青锦笑得更厉害了,整个身子笑得花枝乱颤,“是啊,皇上不让说呢。” “谁死了?!” 楚天歌的心砰砰乱跳,揪住了她的衣襟。 赵青锦扯开她的手,仍不知死活的笑着,“我怎么敢说呢,我说出来,皇上要我的命啊,我怎么敢说呢!” 楚天歌的呼吸窒了一下,胸腔似被一双大手揪得紧紧的,无数恐慌溢出。 “谁死了,谁死了……” 赵青锦身子虽弱,此刻不费劲的一推,便将楚天歌推倒在地。 “楚天歌啊,我竟然不知你爱的是他,哈哈哈哈……” “你这个疯子。”楚天歌无语的埋汰了声,她爬起来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里。 她知道个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听这个疯子说话呢?赵青锦早就疯掉了。 刚踏出门槛,赵青锦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疯的是你!他死在你面前,你还当他活着,你才是疯子!他是死在你眼前的啊!” 楚天歌捂上了耳朵,逃离了这个地方。 这个女人真的是疯了。</div>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赵宏景一 殿中的优昙花紧裹着嫩白的花苞,幽香弥漫在殿中。 楚天歌不记得上次见优昙花开是什么时候,只觉美得醉人,她还想见上一见。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床边。 幔帐掀起,一个男子钻进被褥,把她搂入怀中,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楚天歌闭上眼感受着一份熟悉而让她抗拒的微凉触感。 他双唇碾了上来,细磨慢尝,她被动接受。 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他的轻薄,她无力去打那一耳光,只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自己:我的夫君是李烬霄,和李云临的一切都是耻辱而不堪的。 直到他的举止突然不再局限于亲吻搂抱,楚天歌霎时僵了身子。 “云临,不要……” 他放开,看到她喘息急促,脸色很难看。 “你不是说要让我留有清白的吗,你不是说永远不碰我……”她卑微的求。 六年都这样过来了,难道现在要食言。 他哑了嗓子,低声问:“你不爱我吗,为什么不愿?” 楚天歌从他怀中抽身,抱着被褥缩到一边。 “你,你身上的每一寸都碰过别人,你去找别人吧,找谁都行。” 每每贴近他的肌肤,她的眼前都是那些香艳的画面,他亲吻苏瑾的样子,他和赵青锦缠绵的靡靡之音,还有……他跟裴雪霁还有个孩子。 他和裴雪霁日日缠绵于龙塌的时候,她就在寝殿里,十步开外,夜夜…… 但若他此时此刻非要强迫自己,她也只能顺从。 他坐在床上沉默着了天歌许久。 “明日搬去凤仪宫。”他起身穿衣。 楚天歌难以置信的在脑中打了许许多多的疑问。 - 她躺在凤仪宫的圆床上,心里越发的恐慌。 李云临为什么会允许她搬回来,他不是很介意这个地方的吗? 难道烬霄真的出事了…… 床底下突然传来了响声,楚天歌下意识的退到床另一边,屏住了呼吸,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下。 动静越来越近,直到床板被顶起,一身灰的李烬霄钻了出来,完好无缺的站在她面前,她才破涕为笑。 不管他身上有多脏,楚天歌扑过去抱住了他。 “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你没事……” 七年了啊,足足有七年没有再见了。 她伸手摸上他的脸,仔仔细细的去看他,看他眉眼间多了些浅浅岁月的痕迹。 但他依然还是那个李烬霄,看向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变。 李烬霄拥住她,久久说不出话来,迟迟才道:“天歌,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楚天歌掂起脚尖在他灰蒙蒙的脸上亲了一口,“这阵子我真的好担心,我怕你有事,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烬霄紧紧搂着她不舍得松开。 “天歌,我也怕,怕你怨上了我,再也不想见我。” “怎么会呢。” 楚天歌挂着眼泪绽开了笑容,“我怎么会怨你呢,永远不会,我们去洗澡吧。” 她替李烬霄脱下了衣服,等他淌入水中,楚天歌道:“我去叫环环在门口守着。” 李烬霄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环环听了楚天歌的吩咐,愣了一下,继而慢吞吞的穿衣,“好,我守着……” “快点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的。”她催道。 环环赶紧加快了穿衣的速度,麻溜跑到门口去。 再慢一点,就会叫她瞧见自己通红的双眼。 守着…… 还守什么呢? 汤池中。 楚天歌还像六年前那样,温柔的替他洗去脸上的灰。 她还细心的把彼此的衣服都拿到床边,以便他随时跑路。 帷帐中一场奋战后,楚天歌让他起身,把床单上角角落落的褶皱都铺平后,再放心的软在他怀中。 “你得早点离开。” 李烬霄紧紧抱着她,“天歌,你爱我吗?” 楚天歌动了动双唇,一个“爱”字卡在喉间,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应该是爱的呀。 可是爱有什么用呢? 李烬霄没有等到回答,哑声道:“天歌,你有没有想过,我从始至终只是个替身而已,以此来寄托你的爱……” “你在胡说什么呢。” 楚天歌翻身趴着看他,“你就是你,你是李烬霄,我的夫君,我不会把你当作任何人的。” 她说的是这样认真。 李烬霄心里一痛,他握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没关系,我爱你。” - 环环眼见着楚天歌的心情好转了许多,也跟着高兴。 她本愉悦得修剪花圃,突然手中一顿,小声的对环环说:“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李云临怎会让我住回凤仪宫?烬宵又怎么会那么快得到了消息,当夜就从床底下出来?” 环环一怔,结结巴巴道:“这,这或许是他一直在宫中,所以,所以……” “我真怕是李云临设的陷阱,要让烬宵自投罗网。” 楚天歌凝眸深思了会儿,“不行,不能再让他来了,太危险了。” 环环敷衍道:“姑娘说的是。” “走,我们去看看芸儿和彤儿,这两孩子,该从国子监下学回来了。” 彤儿是在她膝下长大的,虽不如芸儿那么亲近,可她许久不见那孩子,也竟然有些想念。 御花园的空地上,一个孩子哇哇的哭声让楚天歌的心紧了紧。 她急步过去,看到芸儿怀里抱着一个彩球,芸儿的面前有个矮了一头的小男孩对着她哇哇哭。 这小男孩约莫五岁,哭得很凶,芸儿毫不动容,小身板笔挺得傲视着他。 “这球是我的,不给你玩!滚一边儿去!” 小男孩身边的嬷嬷蹲着一直哄他,“咱们不跟公主抢,咱们去玩别的好不好?” 这小娃娃脾气倔得很,哼了一声还是对着芸儿哇哇哭。 楚天歌站在十步开外看着,也不打算过去掺和这个事——球的确是芸儿的球,她不肯给,便不该强求。 只是芸儿向来不小气,对这个小男孩,为何有这样大的火气? “皇上!” 随着这一声唤,楚天歌看到她对面道上,一身玄色龙袍的男子走来,小男孩立刻扑进了他怀里,“哥哥,我要那个球!” 楚天歌心里咦了声,李云临哪来的弟弟,莫非是他母妃那些早已被驱出金陵城,不知散落何处的亲戚? 皇上没有抱起他,蹲下来平视着他,严肃的说道:“赵弘景,你不该去抢别人的东西,这样是错的。你可以好好的问人家能不能给你玩一玩……”</div>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忘却的事一 赵宏景哭声小了些,“我没有要抢,我只是想一起玩,我有好好说……” “本公主不要跟你玩!” 芸儿自从皇上出现在眼前,双眸中便充斥着通红的恨意,更紧的抱着怀中球,“狗皇帝!你们是坏蛋!是强盗!你们滚!” 楚天歌听得一惊,再无法安静旁观,赶紧上前去把芸儿护在怀里,斥道:“说什么呢?他是你父皇!快给父皇道歉!” 芸儿紧紧闭着嘴,死活不肯开口。 楚天歌急了,重重打了下她的手心,“你怎么回事,母后跟你说的话都忘了吗?” “天歌,别打她。”皇上出声制止。 他蹲在赵宏景身旁,无力得看向芸儿,他很想伸出手拭这孩子的眼泪,抹平她的恨意,可这孩子从来不肯让她靠近。 “芸儿,父皇不怪你,我们会离你远点的。” 他抱起赵宏景离开,不再去看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你不是我父皇!你是个坏蛋!我只有一个父……” 楚天歌的魂都快被这孩子吓飞了,她紧紧捂住了芸儿的嘴,低着声道:“李凌芸!你给我把嘴闭上!” 皇上背对着他们的身子怔了一怔。 赵宏景勾着他的脖子,小手擦去了他的眼泪,“哥哥……” 皇上走出了好些路,强撑着对他笑了笑,“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你母亲,知道吗?” 赵宏景嘟起了嘴,“她不肯叫你父皇,也不肯叫母亲皇祖母,她还把母亲的脸给挠了。哥哥,我不喜欢她。” “你是孩子,她也是孩子。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的。” 皇上抱着赵宏景走在宫道上,这孩子头枕在他肩上,渐渐安静下来。 - 熏香缥缈的案牍前,姚红茹奉上一杯清茶,双手落在他肩上,要替她揉肩。 皇上拧了下眉头,视线从未离开手中书卷,“没有要紧事不要进宫来。” 姚红茹识相的挪开手,退到一边。 “皇上膝下无一儿半女,该听下百官的劝诫,纳嫔妃开枝散叶了。” 皇上不以为然,“朕有女儿。” “她是晋成帝的公主,不是你的。” 姚红茹见他提笔,立刻着手磨砚,“皇上,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难道不为社稷考虑。” 皇上呵了声,“朕还年轻,皇后也还年轻,我们早晚能再有孩子。” 姚红茹手上一顿,眼色复杂的看向他。 “她是晋成帝的皇后,不是你的。你难道还不肯承认……” “闭嘴。” 皇上打断了她的话,眸光趋冷,“你若爱管琐事,不如辞了相位做个婢女。” 姚红茹淡淡的笑了笑,“做你的婢女,我愿意啊。我从东境跟你到这里,原是想看你美满,但你根本不美满,你盼了五年的女儿,她恨你杀他父皇,不肯与你有半分亲近,你守了五年的妻子,她疯了,她对你视而不见,她把你当作……” 啪—— 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 “她只是磕伤了头,忘了一些事,分辨不清而已。” 他额边青筋突突跳起,“她没疯。” 姚红茹捂着脸,狠心道:“可她为什么磕伤了头,因为晋成帝死了!她自坠高台殉情!你还在自欺欺人,她早已不是你的王妃!” 李烬霄一手撑着桌面,呼吸愈发艰难。 他内心也逃避着那一天。 事到如今,已近一年。 - 一年前。 外头动静喧闹嘈杂,楚天歌充耳不闻,只静静将手中书翻过一页。 半烛香后,她心里稍有不安。 “怎么芸儿还没被带过来。” 环环赶紧起身,“我去看看。” 此时,一名侍卫急匆匆跑来,“娘娘,裴氏趁乱带兵入宫,围了皇上的寝殿!” 楚天歌猛地立起,“裴氏?!” 她脑中轰得炸成一团乱麻。 烬宵破了金陵城门,皇城八成兵力都去抵抗叛军,她只坐等着宫人把芸儿带过来,再坐看李云临的皇权倾覆。 裴雪霁竟在这时趁乱入宫…… 若是她,保不定会对芸儿下手。 楚天歌如一阵疾风奔了出去,宫里已是纷乱一片,遍地血尸。 “芸儿,芸儿……” 她喃喃念着女儿的名字,直奔向乾清宫。 乾清宫外,裴雪霁在官兵的簇拥下,手拎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站在那里,似乎已等了她良久。 “呵,楚天歌。” 小女孩看到她,迫切的叫出声来,“母后!母后!” 楚天歌看清了女孩的脸,有些意外,心仍是不受控制的紧了一下,“裴雪霁,你我有过节,你拿孩子动手算什么!” 裴雪霁冷笑着掐住了孩子的脖子。 “你问我?你是怎样害我的!我的铭儿清清白白,却被世人唾骂成孽种!楚天歌!我今日就在你面前,杀了你的孩子,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她的手越收越紧。 “别,你放过她,我的命给你。 ” 楚天歌低声下气的商量,可走近一步,裴雪霁的手便掐得越紧,她只能滞在那里,“你恨的是我,放了孩子,来杀我。” 裴雪霁冷笑的脸上难抑制痛快,“你做梦,我偏要让你活着受丧女之痛。”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李炜彤,是静姝公主!”楚天歌急声道。 彤儿整个小身子被揪了起来,痛苦得张大了嘴,她小手抓着裴雪霁的腕部,拼力呼吸以求生机。 她叫了楚天歌多年的母后,她把楚天歌当成娘亲,楚天歌又怎能眼睁睁看她死去。 “她真不是我的女儿,你看看她,她是苏瑾的女儿啊!” 裴雪霁略一思索,笑道:“我对李云临说的清清楚楚,我要你的女儿,要李凌芸,他怎可能拿彤儿给我充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彤儿是他的亲女儿,李凌芸根本不是!” 闻言,楚天歌僵怔住。 “不!她真的不是我的孩子!” - 裴雪霁这个贱人,竟然在此时带着丞相的兵马冲进宫来,只为要一个孩子。 她说,如果不交出李凌芸,她就冲进去把两个孩子都杀了。 李云临脸色阴沉,他走入内室,看了看这两个孩子。 芸儿长得越来越像李烬宵了。 他蹲下来伸手,芸儿便扑进了他怀中,“父皇,没事吧?” 李云临摇了摇头,怀中这小小的人儿,让他心里有一丝不适,“芸儿,父皇不是个好人。” “才不是,父皇是最好的,”芸儿亲了下他的额头,“父皇别怕,不管那些坏人要做什么,我都跟你在一起。”</div>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她忘却的事二 李云临还是摇头,“不,父皇是坏人。” 他横下心抱起了芸儿。 没有办法,若不把芸儿交出去,会连累到彤儿。 芸儿被他抱起,自然的勾住了他的脖子,“父皇,母后在哪里,母后还好吗?” 母后两个字让李云临怔住了脚步,他吃力的看向芸儿。 这是天歌的孩子,她若没了,天歌今后该怎么办? 天歌在失去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睁着眼睛无声流了一夜的泪。 他当时就后悔了,只是一个孩子,让她生下又何妨。 不能啊……不能这么做,再不能让芸儿有事了。 他蹲下来,放下芸儿,看向一旁静静的彤儿。 这个孩子的性子向来内敛,从小就话少。 李云临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宫卫撑不过半日了,他的命也撑不过今日。 他若撒手人寰,留彤儿一人在世间,也是苦一世。 无人护她,无人疼她。 “彤儿,我对不起你母妃,也对不起你。” 由他们父女来承担所有的恶果。 还天歌一个美满的明天。 - 楚天歌颤着手合上了那双稚嫩的眼睛,这孩子惊恐痛苦得睁着眼睛,最后一刻也没能闭上。 是她日复一日的给李云临灌了损伤灵力的药,以至于他今日护不住彤儿。 这个孩子,细看她,真的和李云临很像很像。 裴雪霁满意的看着她哭到无声,痛快的笑:“你这个贱人,这都是你的报应!” 下一刻,一团火焰从楚天歌掌心窜出,缠裹住裴雪霁的身躯。 “啊!——” 妖火疯狂吞噬裴雪霁的身躯,她在地上疯狂的打滚,她那些兵卒只能眼睁睁看着。 直至将她烧成灰烬。 楚天歌不再回头,抱起彤儿进了乾清宫。 里面空荡荡的,李云临不知带着芸儿去了哪里。 她把彤儿轻放在床上,还未多看这个孩子两眼。 荣介喘着粗气跑来,“娘娘,皇上在皇瞻台,您快去吧!” 她呆呆的在坐在床边,看着荣介一个七尺男儿,在她面前落了泪,向她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 “娘娘,你每次给皇上的羹汤里有毒,他知道,他都吃了啊,你做的每件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一步步退让,一步步让你得逞……” “娘娘,皇上是真心要放过你,他五年前就决心赴死,这五年是他最后的挣扎了啊!” “娘娘,皇上情愿做个废帝,遭百姓唾骂,留万世污名,也要成全你啊……皇上把天下捧给你,把命给你,娘娘,还不能够原谅他吗!” “娘娘,奴才求你,只要你开口说希望他活下来,他便不会死啊!” “娘娘,你让皇上活下来吧!” - 百阶之上的皇瞻台上,芸儿紧紧抱着李云临,面向着身披银甲的李烬霄大哭求饶。 “你们放过我父皇,求求你们……” 李云临将芸儿发顶微松的蝴蝶钗戴好,指着李烬霄说:“芸儿,记着,今后他才是你父皇。” 芸儿拼命的摇头,拼命的哭。 “不要,我要父皇,我要父皇!” 她紧紧抱着李云临的腿 万承生生掰开了芸儿的手臂,把她带到李烬霄身旁。 芸儿赶紧给他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我求你饶了我父皇,不要杀他,我求你!” 亲生女儿跪在面前,一口一个父皇替他人求情,李烬霄心痛不已,愤恨不已。 他挥剑,指着李云临,“芸儿,你可知道,这个畜生是怎样分开你爹娘,威逼强占侮辱你母亲,你不是他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芸儿不信眼前这个陌生人的话,芸儿只知道父皇就是父皇,最疼自己的父皇。 “我父皇是好人!” 父皇教她习字,教她念书,陪她玩球,背她上树。父皇有时会斥彤儿,却几乎从没有对她疾言厉色。 好人…… 到头来,天歌的孩子认定他是好人。 李云临头一次发现,他有时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儿的懂事。 可惜他没有福分,铭儿成了“野种”,彤儿死了,芸儿很快会被改玉牒,归回到李烬霄名下去。 他在这世间,没有子嗣了。 李云临想到此处,无所谓的笑了笑,望了眼阶下的尸骸成山,催道:“那便杀了我吧。” 李烬霄垂下剑。 “不,你如今废了,我不杀你。” 李云临并不意外,他饶自己一命还得博个仁慈的名声,亦不遭芸儿怨恨。 但他不会让李烬霄如意。 “这就不杀我了?那你想不想知道,鹭岛别庄里你走了,天歌做了什么?” 李烬霄沉下眼色。 “我逼她跳下了河。”李云临勾唇一笑,肆意嚣张。 话落,李烬霄一剑插进了他胸膛。 她那时刚生完孩子啊! “父皇!” 芸儿撕心裂肺的叫着,却被万承按得死死的,她挣不脱,只能拼命伸长了手臂,可遥遥够不到父皇。 利器破了肺腑,李云临吐出一口鲜血,继续道:“你们还有个孩子,她为了让我饶过那孩子,主动爬上我的床,我却出尔反尔的弄死了那个孩子……” 李烬霄怒不可遏的拔剑再次插进他的腹部。 “你这个畜生!” 拔剑时鲜血四溅,芸儿瞧见满眼的红,尖叫着晕了过去。 万承抱起她,“殿下,你若杀了他,小公主怕是会……” 李烬霄如何没有想到芸儿会恨他,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把神医叫来,治好这位废帝。” 挨了两个窟窿,李云临仍是站立着的,只再直不起身子。 “不要负她。她不愿与人同事一夫,你不要找别的女人。” 李烬霄一愣,冷声道:“我当然不会。” “这些年……我从未碰她,她清清白白。李烬霄,你敢伤她,天上地府我都不会放过你。” 每一夜都拼了命的忍下来,就为成全她干干净净的去面对她的夫君。 天歌要的幸福,李云临自知早已给不了了。 李烬霄听得一鄂,心底又有欣喜,他从不敢奢望天歌能在李云临手下保留清白, “我绝不会伤她,亦不会负她。” “好。” 李云临点了下头,似是放心了。 他徒手握住胸前锋刃,拔出后猛插向自己。 这一剑,负她韶华期许,终成兰因絮果。 这一剑,欠她腹中孩儿,盼她儿孙满堂。 这一剑,多年予她胁迫,逼她委屈求全,望她从此无悲无灾,不再忆起曾经苦痛。 李烬霄眼睁睁的看他一剑又一剑的插得自己满身窟窿。 他终于站不稳,跌落倒地。 楚天歌在此时跑上了皇瞻台,她看着地上浸在血泊中的李云临,僵怔了片刻。 五步之遥,他的血蔓延淌到了她脚边。 李烬霄见天歌神色不对劲,呼吸一窒,“天歌,我没有要他死。” 楚天歌无暇去想是谁要杀李云临,是谁要他死,这都不重要。 她走到李云临面前,脸色惨白的看着他。 李云临意识恍惚间,看到强阳之下的天歌。身上千疮百孔的剧痛,突然的,也没那么痛了。 他眯起眼,“你终究不再躲了,你来了。” “我来了。” 楚天歌看着他说,“李云临,我不想你死,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李云临含血的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依然是当年的妖孽模样。 “傻瓜,舍得对我心软了?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天歌,我放过你了。” ——放过你,除非我死。 ——再陪我五年,五年后我放手。 这一次,他没有食言,他做到了。 “李云临,活下来吧。” 可是他合上了眼,不再应声。 楚天歌一步步的后退。 五年,他说五年放手,于是便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他有这个本事,能将皇城被破控制在今日,又怎会……守不住这天下。 他又为什么……牺牲亲生女儿来护住芸儿。 如今你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楚天歌后退的一脚踩向虚空。 仰面,看见烈阳。她闭上眼,张开双臂往后倒,纵容自己跌下百阶高台。 ——李云临,还欠你一个香囊,去哪儿还你? “天歌!不要!” 李烬霄急切得喊她。 他冲过去,却连她如焰般飞扬的衣摆都抓不住。</div> 第一百七十四章 埋藏 “皇上去云梦游玩了,没一个月回不来。” 得到这个好消息,楚天歌难以置信,“有这种好事?你确定吗?” 环环道:“确定啊,今早在城门外出发的,许多人都见到了,做不得假。” 楚天歌在绣面上落针,笑着调侃:“他近来身边有新人了吧,我落得不少清净。” 他那德行,这么多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七十四章 埋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不赌 休妻书上的字历历在目。 楚天歌一遍遍的去想,烬霄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分明……分明昨晚还好好的在一起。 他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还是真的不想继续纠缠了…… 怎么会呢?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楚天歌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钻进被窝里。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不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太后 某人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把奏折都搬到了凤仪宫来办公。 每每一办完,就让人全部搬走。 总之,那么多奏折天天在眼前,楚天歌却没有一阅的机会。 亦不能知晓一去无回的李烬宵到底怎么样了。 他更是日日不要脸的留宿在凤仪宫,天天出力绵延子嗣。 这一日,还没到他下朝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七十六章 太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们的故事 御书房中。 总算芸儿答应跟他谈谈。 头一回与女儿这样面对面,看似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儿,李烬霄心里头百味杂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芸儿坐在他对面,说话粗鲁不耐。 李烬霄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毫不介意,“芸儿,你听我说一个故事。” 芸儿沉着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们的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lt;/b&gt;》</div>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是块好地 太后眼泪直掉,一哄,她便说是腿疼的,没啥事。 赵世焱让宫人抱着小宏景退了出去,无奈道:“你去掺和烬霄的事做什么呢?他那么大了,他愿意做什么就由他去。” 太后哭得更厉害了。 “我的烬霄怎么就那么苦,楚天歌日日对着他喊李云临,他也应得下去,这个楚天歌,她要疯到什么时候去啊,烬霄的心都快疼死了,我也快心疼死了……” 赵世焱长长叹了口气,“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可楚天歌是烬霄认定的人,她要有点事,烬霄更受不住。” 青锦被那李云临害成这样,楚天歌为了这个孽畜疯溃,这叫人难以接受。 太后还是哭,“我的孙女好苦啊,她出生就不在我们身边,她那么小,楚天歌还要打她,我可怜的孙女……” 赵世焱原本见到她被扎伤了腿,脾气一下子上了头,不管对方是什么玩意儿势要去扎他几十个窟窿还回去。 可竟然是芸儿扎的,他一下子就只剩心疼的力气。 “孩子也不能太惯着了,芸儿这么小就用刀扎人,楚天歌打她也是应该的……” 赵世焱轻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儿。 “扎一刀而已!”太后怒道:“烬霄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他还杀了李云临呢,我也要拿藤条管教他吗?这天下就是用刀剑打下来的,我孙女这么小敢用匕首扎人,多好的孩子啊,一看就是个英勇的好苗子!” 赵世焱哑口无言,“是是是,英勇的好苗子,青蘅的孙女怎么会差呢?不过别顾着哭了,想想一会儿怎么应对烬霄,估计他马上要来寻你麻烦了。” 太后一惊,赶紧起身瘸着腿往床塌上去。 “本宫伤重晕过去了,不见!” 她似乎已经预见了烬霄的连声叩问和唠叨叮嘱,烦人的很,她不想接待。 不过一个瞎了眼的女人而已,怎就叫烬霄捧得如此小心翼翼。 太后突然意味深长的看向赵世焱,“老赵,当初我瞎了眼,你为什么还一直……” 赵世焱轻轻的把她的伤腿挪上了床,“一直什么?我不是娶妻还有了一对龙凤胎孩子吗?” “嗯?”太后躺平的身子又猛地坐起。 赵世焱无辜的看着她。 太后瞪了他一会儿,“那你的龙凤胎,为何一个叫赵青锦,一个是赵衡?” 赵世焱取下她的发钗,泄下她满头青丝,笑道:“你知道还问我为什么。” 太后本想闹脾气,却憋不住笑出声。 赵世焱扶着她躺下。 “青蘅,虽然二十年有点久,但我到底等到了你。烬霄早晚也会如愿的,咱们不掺和儿孙的事了,好?” 五日间李烬宵去了三趟永寿宫,得到的答复都是太后在小憩。 “母后是打算一辈子不见儿子了?” 赵世焱赔笑道:“她自知那事办得鲁莽,愧于见皇上。且固伦公主闹了这么一番,下次是再不会去寻皇后了。” 即给了这样的话,李烬宵也不好多唠叨了,“那母后好好养伤。” “皇后她没闹?”赵世焱问。 李烬宵道:“她什么也没多问,只芸儿挨了顿打。” 这话赵世焱是不敢告诉太后,她知道了非得再闹去凤仪宫不成。 女人啊…… - 大约二十多天后,皇后有孕的消息让李烬宵虎躯一震。 “是块好地啊。” 他高兴得合不拢嘴,马不停蹄的赶去凤仪宫。 这回他总算能看着孩子出生。 楚天歌却是愁眉不展,久久得呆坐着。 怀孕竟是这样容易?动不动就? 环环只顾张罗着让宫人们备各种各样的东西,注意这注意那,就是没注意到她。 直到楚天歌总算憋不住,把她拉到了一遍,着急得说:“完了,我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环环愣了一下,除了皇上的还能是谁的? 她缓缓才反应过来,哄道:“皇上会认为是他的,这不就好了嘛?小皇子能平安出生便好啊。” “万一生出来像烬宵,他还是会下手的呀,到时候该怎么办?” 环环见楚天歌如此忧虑,却不敢说实话。 这必然像啊! 这回再不会有人对她的孩子下手了,可她却不知道。 “姑娘……王爷与皇上本就是兄弟,像王爷,也很正常的不是?皇上绝不会想到……” 楚天歌的心境恰如火上浇油。 可她怕,失去过一次的滋味太难受了。 无论环环怎么宽慰,楚天歌这颗心还是悬着下不来,紧捏着手中丝帕。 殿外响起宫人们的示礼声。 皇上满面春风的踏入殿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的小腹,“你感觉怎么样?” 并非第一次当爹,他却异常激动又紧张,当年知道芸儿是自己的也欢喜。可那时初有怀疑,到最后确定,做足了心里准备,不至于乐极忘形。 而这回却是意外之喜,他高兴得不知从何表达。 “你们都下去。” 支退了旁人,楚天歌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诚恳道:“皇上,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李烬宵双眸一缩,“什么?” “这个孩子不该存在。”楚天歌手抚上肚子,低声道。 “怎么不该存在?”李烬宵慌了神,不解的看着她,越来越搞不懂她了,“天歌,你在想些什么?你别乱来啊。” “早晚都是一痛,不如早点承受了,”楚天歌乌睫低垂,看着小腹的眼神缱绻,“再者我是你弟媳,我们不该有孩子的。” 弟媳二字堵住了李烬宵的嗓子眼。 李烬宵握住了天歌瘦弱的肩头,她的目光始终在逃避,没有直视自己。 她明明想要这个孩子的。 他把天歌搂入怀中,下巴避开了她发顶的珠翠,脸颊贴在她鬓边,温声细语的说:“不要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会平安长大,没有人动这个孩子。” 楚天歌觉得他就不可能明白。 “弄碗落子汤来,尽早。” 李烬霄急了,“因为你不确定孩子爹是谁?还是你不想要李云临的孩子?” 楚天歌一怔,他可真机灵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爱他吗,你为什么不要他的孩子?” 李烬霄的疑问,落在她耳中却是一点听不明白。 “谁?” 楚天歌拧眉思索他的话,思来想去,突然甩开了他的手,惊惧的退了一步,双眸瑟缩着看他。 “你……是谁?!” 第一百七十九章 难能两全 楚天歌想要看清眼前之人,他的面容似隐在雾中,如何也看不真切。 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那么出了很大的问题,可她不知道,没有人与她说个明白。 一些支离破碎的厮杀声割过耳畔,惹来一阵头疼。 你是……谁? 李烬霄迅速代入角色,告诉她,“天歌,我知道李烬霄来过,这个孩子不管是他的还是我的,我都要。” 楚天歌疑惑得看着他。 他居然真的知道烬霄来过?! 这么说让她搬回凤仪宫,没那么简单。 还有回到宫里的太后…… “别过来!” 楚天歌制止了欲靠近她的男子,“太后是你抓回来的?你把烬霄怎么了?!” 李烬霄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两步之遥,不敢靠近。 反复琢磨编织了多天的理由,此刻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烬霄没事,我保证。” 楚天歌瞪着他,“你在骗我,你会好心放他走吗,你把太后抓回来,让我搬去凤仪宫,假意出游云梦,都是为了引出烬霄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你一定对他做了什么!” 她总算把所有的疑虑都说出来。 他耐心的掰扯,“李烬霄原是该兵临城下了,但我挟持了太后,他便作罢。最后我们谈妥了,允他最后陪你几夜,给你休妻书,从此互不相干。” 还有重点,“你这个孩子,我能容下,绝不会动他。” 李烬霄说得平静又真实,楚天歌眼中依然有很多难以置信。 根本不合逻辑,却容不得她不信。 “你最好没有骗我。” 李烬霄无奈的笑了笑。 ——天歌啊,你这样抗拒害怕排斥他,这样担心我。 ——那你又为何,生生认不出我,只能看到李云临啊…… - 姚红茹首当其冲。 “懿思皇后乃晋成帝之妻,皇上弟承兄妻,再立为皇后,会为天下人不齿的啊!” 诚恳附声一片。 李烬霄站在九阶之上,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寡淡,披靡着这些个忠君之臣。 “朕想问一问,在晋成帝立她为嫔为后之时,有多少人知道她本是朕的王妃?你们可有反对!” 历经两朝的那些个臣子通通跪了下来。 “臣等虽有疑虑,可懿思皇后为嫔之时乃路氏,后平反楚氏冤屈再更名,而皇上您的昔日王妃乃杨氏,臣等无从反对啊!” 呵,晋成帝时,有官员以此女祸君心为由上奏求赐死,也因楚天歌曾是妖女而阻拦立后。 却无人提及她是聿王妃。可有几人不知,她就是聿王妃。 当初迎娶王妃之时,她的身份不能被世人所知,只能捏造成杨氏之女。 而如今再想让她做他李烬霄的皇后,却是千难万难。 “有个事儿忘记告诉诸位,皇后怀了朕的龙嗣。” 李烬霄扬眉道:“朕以谁为妻,无需旁人置喙。” 朝堂哗然。 姚红茹仰首道:“皇上喜获龙子,此乃乾元之幸,可不知皇后是否愿意,以侍奉两君之事永载史册?” - 宫外之外,战火初歇百废待兴,于一年前便已改朝换代。 宫墙之内,是李烬霄为她编织的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原以为是她所愿,却日复一日的,从未见她开心。 要面对的事越来越多,总也无法两全。 “天歌,你介不介意后世人如何看待你?” 小皇子得有名份,他希望他和天歌的这个孩子,是堂堂正正的嫡皇子。 可真如姚红茹所说,他若立了天歌为后,侍奉两君的名声着实难听。 他于被中握住了天歌的手,一根根拨拂过后缓缓十指相扣。 暗夜中楚天歌的眸光瞬沉。 “介意有用吗,我左右不了世人如何看我。” 李烬霄黯然,“我明白了。” 这世间有谁不想活得清清白白,有谁愿意被人看笑话。 “你明白什么了?” 楚天歌无语,“你什么都不明白。” 李烬霄不再言语,只将她抱入怀,她立刻变扭的僵了身子。 她在把他当李云临时,总是抗拒,从未有过一刻迎合。 - 皇上又似从前那般紧盯着楚天歌,不叫任何可疑的东西进出凤仪宫,以免伤到腹中之子。 楚天歌却是这孩子大一日,便愁一日。 李云临向来说话不算话,他口口声声无论这孩子是谁的都不会动,可不过就是等生下来看看是不是他的,若不是,恐怕凶多吉少。 她害怕这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多处一天,便多一天的感情。 突然到访的蓝萦,倒让楚天歌比较意外。 蓝萦,定远侯府的小姐。 这个女子,是裴雪霁多年的闺蜜,又曾看中李烬霄,大放阙词非要嫁他不可。 可如今她已簪发为妇,那些年少轻狂,也该在她嫁人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楚天歌打量了她一番。 “你的孩子快三岁了,本宫还记得两年前喝的周岁酒。” 蓝萦毫不客气的在她身边落座,“臣妇想跟娘娘说些体几话,让人都下去可好?” 看着她,楚天歌忽得想起从前那些青葱岁月,原国子监里同龄女子不多,而裴雪霁,赵青锦,蓝萦三人都不爱跟她一起玩。 李云临又不允她接近别的男子。 她常常会羡慕她们在一起玩得开心,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被欢迎。后来,她才慢慢的明白被孤立是为何。 楚天歌飞了个眼神,环环便带着人退下凉亭。 “说。” 蓝萦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塞到楚天歌掌心中,“这个,你应该需要。” “什么东西?”楚天歌好奇。 蓝萦凑到她耳边,“落子药。” 楚天歌轻捏着手中的包药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我腹中皇子碍着你了?” 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妄为啊。 蓝萦笑道:“皇上害死过你和聿亲王的孩子,你不会忘了。” 楚天歌微眯了下眼。 “裴雪霁告诉你的事还真不少。” 蓝萦轻摇着手中绣菊花的团票,鲜红的穗禾轻轻晃荡。 “所以臣妇斗胆认为,娘娘是不愿生下这孩子的,臣妇便来提娘娘解忧了。” 楚天歌笑道:“烬霄人都不知在何处,你竟还对他有心思呢。” 蓝萦飞扬一双丹凤眼添了些风情狠戾,亦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世家千金了。 “是,王爷他那么好,娘娘不会负他的,是不是?” 楚天歌摇头。 不愿负他,可身不由己。 第一百八十章 他的碑 未免环环被牵连,待皇帝去上朝以后,楚天歌起了个早,亲力亲为的去煮了这碗药。 熬了足足一个时辰,迟迟凉不下来。 “娘娘,姚丞相求见。” 楚天歌微微一愣,丞相不上朝,来找她做什么呢? 她将药碗藏在某个锅里,便从膳房走了出去。 姚红茹,一身浅青色烟裙,生的钟灵毓秀,若是大街上碰上了,只会觉得这是哪位世家小姐,而料不到这竟是当朝丞相。 “臣是东境天启城太守之女,姚红茹。” 这个地名入耳,楚天歌登时心绪一紧,定定的看着她。 姚红茹见她这般神色,说道:“娘娘是想问,我即来自东境,是否有聿亲王的消息,又是如何任职丞相?” 楚天歌眼帘微动,“你即来找我,想必正是要说这些。” 姚红茹点头,“娘娘想知道聿亲王如何,便随我走一趟皇陵。” 皇陵? “为什么是皇陵?” 楚天歌问了一句,姚红茹不再回答。 - 楚天歌站在巍峨高耸的墓碑前,在数行碑文中,她一眼便看到了那句。 晋成帝李云临,崩于己酉年丁卯月甲子日申时。 是一年前。 楚天歌奇怪的看向姚红茹,“立这样的墓碑不是很不吉利吗?他明明好好活着啊。” “皇后,先帝驾崩已有一年,你也该清醒过来了。” “丞相你真是莫名其妙,我虽盼着他死,可他到底没有死。”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不悦的往回走。 “皇后!他死了!现在你身边的人早已不是他,你生生把李烬霄当作先帝,你这样对待李烬霄,你不觉得残忍吗!” 姚红茹即带她来了这里,便不会罢休,“先帝的尸首就在墓中,以密术封存,至今不朽,你去看,你去看啊!” 楚天歌怔在那里,背对着她,迟迟不肯回头。 “人就是死了!你若衷情于他,你殉他去啊!你这样折磨李烬霄算什么,你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吗!” 无数嘈杂喧嚣的声音冲入耳畔,兵戈厮杀,还有裴雪霁的惨叫,吵得她头疼。 他死了。 李云临怎么会死了呢? - 环环不顾阻拦 ,在早朝殿外大声呼喊。 这一句话惊得李烬霄猛地立起。 姚丞相带皇后去了皇陵。 本该是件很正常的事,李烬霄心中的惶恐却无限放大。 天歌坠下高台的那一幕尤在眼前。 他疾步下了朝堂。 - 李云临的墓前,楚天歌怔怔的看着临近她时缓了脚步的李烬霄,视线又转圜到碑文上。 她目光在李云临三字上定了片刻,再去看眼前这位身着皇帝朝服的男子。 而脑海中,李云临躺在血泊之中的模样也渐渐清晰。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烈阳当空。 李烬霄向她伸出了手,“天歌,我们先回家。” 楚天歌整个身体都很重,她试着抬起手给他,却使不上劲,眼前越来越模糊。 她晃了一下头,想说声“我没事”,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 天歌迟迟没有醒来,李烬霄守在凤床边,宫人突然奉上了一碗汤药,说是膳房发现的。 让太医验过之后,李烬霄胆战心惊的让人干净去倒了。 这居然是落子汤,天歌居然煮这玩意儿。 “李云临……” 她又模模糊糊喃喃唤了一声。 李烬霄握住了她紧拽着被子的手,深深叹息,“天歌,你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环环又气又急。 “皇上说过的,谁敢戳娘娘的心便赐死,眼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姚丞相?” 李烬霄低头,“戎马数年,她于军中助我良多,我若赐死她是为不仁不义。” 环环听言更是生气。 “她于你有义,你就能纵容她伤我们娘娘了吗!那你可知道我们娘娘为你做过什么?她一步步逼死先帝,她早就不恨先帝了,可她为了你,为了芸儿,不得不做啊!” “如今她饱受内心煎熬,那是因为她对先帝愧疚啊!生而为人,她怎能心如铁石啊!” “先帝若在世,岂容人这样伤她!” 环环越说越失控,顾不得眼前人是九五至尊。 李烬霄的心兀得一痛。 “我不杀姚红茹,却也不会轻饶她。” 环环得此承诺,心下安定了些,跪下磕了一头,“婢女冒犯了,婢女该死。” 李烬霄无迁怒之意,“环环,她为什么要喝落子汤?” 环环跪在地上 摇了摇头。 她也没能把这个问题想明白,而此时她的余光瞥到床塌上。 “娘娘醒啦!” 李烬霄紧张兮兮的转眸过去,看到楚天歌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 “天歌……”李烬霄握紧了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楚天歌的眼色却是一沉。 “那么些年你也没安分啊。替你做个主,纳了姚红茹?” 李烬霄一愣,“说什么胡话,我从来没想过……” “她那个性子,从没对你献媚过?你会不知她心意?你即知道,为何还留在身边?” 楚天歌手往门口一指,“出去,好好想想怎么原谅你的好丞相。” 李烬霄没有想到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追究这个,急得脸红,将她那根手指握了起来。 “你误会了,我并非刻意将她留在身边,只当初身边都是粗人,唯她心细……” “唯她心细体贴?所以你给了我休妻书!” 楚天歌气得拿枕头砸他,“你王八蛋,你还休我!” 李烬霄往侧一躲,玉枕便从他胳膊边擦过遥遥落在地上。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楚天歌从他掌中抽出了手,指着门处,“出去!” 李烬霄求助似的看向环环。 环环也没办法,“娘娘正在气头上,皇上先出去。” “那我先出去,你别太生气,等你冷静下来再听我解释。” 李烬霄走到门外,就听到楚天歌怒气冲冲的抱怨。 “他给我休妻书!他休了我,还一日不落的睡着我!这样的男人你见过吗?” 环环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儿,“他是想着成全你对先帝那份心思,才会想退出……他想扮演先帝扮一辈子啊,姑娘,他只是想让你高兴,可别气了……” “高兴,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子吗,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楚天歌把床上另一只枕头扔了下去,“我差点把落子汤给喝下去了!这个李烬宵,我真的服他……”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妒妇 李烬霄听到她大发脾气,回了个头,想再去解释。 门外听了一会儿动静的九公主把他拽了出去,关上了门。 九公主看他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挺着硕大的肚子笑出声来。 “我虽没听清嫂嫂说了什么,但她这般发脾气,我着实好多年没见过了。” 李烬霄垂头丧气,“是吗,好多年没人惹她生气了。” 一想到环环那句,先帝若在世岂容人这样伤她,他就浑身的不舒服。明明李云临是伤她最多的人,这世道是怎么了? 都傻了吗? “你把姚红茹的事办好再来找她。说实话,赵衡身边若有个姚红茹,我横竖先办了赵衡,再去办那小婊子。” 九公主代入感极强,说着说着便生气,“姚红茹即为朝臣,怎可把手伸到后宫来?你给她的权力?嫂嫂再不是,也轮不到姚红茹来替你做主。” 李烬霄皱眉,心中叹了一声,“的确轮不到。” “那就去好好办她,”九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嫂嫂在这方面,从来不是个大度的女子,她是个妒妇,你还没看出来吗?” 李烬宵恍然大悟,点了下头,心里没来由的欣喜,“好,我明白了。” 一字一句,楚天歌凭着过人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 她指着自己说:“我妒妇?环环,我是个妒妇吗?” 环环附和:“娘娘怎么会呢,娘娘最大度了,纵使皇上他三宫六院,娘娘也是无所谓的呢。” “三宫六院?是我不能生吗?”楚天歌哼了一声。 - 李烬宵一脚刚走,楚天歌便仔细打扮了番去了户部尚书的府上。 蓝萦嫁了年逾四十的户部尚书做继妻,她的选择曾也让楚天歌唏嘘。 只是这番寻她,是有别的事情想问。 蓝萦没有逃避怠慢,很快便来了厅堂,浅浅拘了一礼。 “皇后来臣妇这里,有何要事?” 婢女奉上了温茶,楚天歌客气得接过放在一旁。 “李城铭的下落,你可知道?” 楚天歌懒得拐弯抹角的去套话,干脆开门见山。 蓝萦眯了下眼,“一个拖你的福成为野种的孩子,你要赶尽杀绝不成。” “本宫想接他回去,让他回到李云临的名下。” 楚天歌语态很软,她希望蓝萦能配合,“铭儿流落在外,无父无母总是可怜的。他该认祖归宗,我会翻了当年的事……” 闻言,蓝萦便察觉她已不是那个对李云临三分冷淡七分厌恶的人了,她势必想起了彤儿已亡,才会惦念着让铭儿回到李云临嗣下。 “呵,”蓝萦冷笑了声,“你现在想到他可怜了?你想想雪霁是怎么死的,你这种毒妇,如何配养铭儿?” 楚天歌从未觉得杀她有什么错,她掐死了彤儿,她必须得死。 但现在楚天歌还是低了姿态,“裴雪霁若还在世,也是希望铭儿回到李云临名下的。咱们大人的恩怨就让它过去,让铭儿过得好些。” 蓝萦一双丹凤眼微微飞起,唇边勾起嘲笑。 “铭儿的父亲,是你一步步逼死的,铭儿的娘,是你亲手杀死的。如今你说盼着铭儿好,她如何能好?” 她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没法对楚天歌抱有善意,“皇后在臣妇这里是寻不到铭儿的。再者,这世上早已没了李城铭。” 楚天歌起身,平视着她,“你诓本宫杀害腹中之子,这个事儿本宫还未同你计较。你如今也是携家带口的,与我作对可有好处?” 蓝萦不知死活的笑道:“我诓你?不是你活该吗,你嫁了人,却还留在先帝身边,害惨了先帝和雪霁,现在又来为先帝寻流落之子,你把皇上置于何地?你也配生他的孩子?” “我也许不配,但我无愧于烬宵,”楚天歌淡淡道,“我想寻回铭儿只为求得自己良心安稳,自私也好,后悔也罢,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找到他的。” 及地的覆纱裙摆拂过青铜色地面,她绕过蓝萦向外走去。 蓝萦看着她的背影,冷哼道:“你的良心是过不去,雪霁明明去杀你的女儿,死的却是静姝公主。先帝为你舍弃亲生女儿,丢了命和江山,你还能心安理得的改嫁,让后世人耻笑晋成帝,他宠爱至极的皇后改嫁给谋朝篡位的亲弟弟!” 这些话如一字一针扎进了楚天歌心里。 彤儿的死,她难以承受。她心痛那个内敛文静的孩子,也想不透李云临是怎么忍心把彤儿交出去的。 他明明更疼彤儿,对芸儿更多的是客气,明明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往往都在彤儿身上。 那是在他身边长大,他亲自带大的唯一的女儿。 她想不透,也不敢去想。 “你会改嫁吗?”蓝萦问。 楚天歌眼中有些不适,“重华宫大婚的喜酒,你也来喝了,我本就是他的妻,谈什么改嫁。” 她出了厅堂,蓝萦不依不饶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活了二十六年,与先帝前前后后纠缠了十一年!你爱的不可能是烬宵,放过他,你放过他!” 这个女人一会儿说她害李云临,一会儿又说她不可能爱李烬宵。 楚天歌脚步一顿,淡淡的说道:“如今他是皇上,你这样称呼他是为不敬,这世间能直唤他名讳的女子,只有太后与我,旁人万不可僭越了。” 她回眸,看向这位失仪的户部尚书夫人。 “我若离开他,才是负了他这么多年的心意,所以我不会。我会与皇上白头偕老,还会为他生一窝皇子公主。” “蓝萦,我的人,你不必再惦记了。” - 一回到凤仪宫中,正殿气氛冷得骇人。 芸儿正死死的瞪着李烬宵,小眼神很凶,宫人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李烬宵倒是习以为常,默默喝着茶。 “娘娘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芸儿立刻收回了凛人目光,跑到楚天歌身边,“母后今天还好吗,父皇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听人说母后在父皇那晕过去了,被父皇气得不轻……” 楚天歌揉了揉她的小脸儿,“别听人瞎说,母后是被别人气晕的,你父皇已经为母后出了这口恶气。皇上,你说是不是?” 这么快就被点名,李烬宵立刻道:“是,那人跪在乾清宫外,只要皇后不消气,她便不能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母后,我讨厌你 楚天歌坐定了仔细想想,他这事的确不能做得太过,毕竟姚红茹已官至丞相,打仗那么些年,她想必也俘获了李烬霄身边不少人心。 “芸儿先出去,母后有事跟你父皇说。” 芸儿小手拉着她的衣袖杵在她身边,很不放心的看着她母后,时不时向李烬霄投一个白眼去。 楚天歌终于想明白了女儿对李烬霄和太后的恨意,她那日狠心拿藤条抽了芸儿,芸儿终究是半个字都不为自己解释。 她摸了摸芸儿的小脸,温声道:“母后都知道了,芸儿,你父皇的死怨不得他,要怨,也该怨母后。” 芸儿睁大了双眸,满是惊疑,“母后知道了?” “嗯,”楚天歌道。 芸儿大眼睛中的涩红越来越浓郁,她小脸一拧,再憋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亲眼看到的,他拿剑捅父皇!父皇是被他杀死的!母后,杀了他,杀了她!” 楚天歌把芸儿提到腿上搂在怀里,她看到李烬霄眼中划过一丝伤痛。 但他很快别过脸去,若无其事的坐到一边,不叫她看到自己的难过。 “你信不信母后?” 楚天歌抱着芸儿,小心翼翼的说:“你父皇是自己选择弃世的,而让他弃世的人,是母后,你要怪便怪母后,怪不着旁人。” 芸儿撅着嘴,双眼闪烁着微颤的晶莹,“母后是怕这个人对不对,所以才这么说……” 楚天歌摇了摇头,“芸儿,你弄错了,母后怕过你父皇,却没怕过他。” 这一种安心芸儿不会明白,楚天歌抱了她一会儿,便让她下来,“等你长大了,母后会全都告诉你。去,去找环姑姑玩一会儿。” 芸儿向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她们说你有了新的宝宝,是真的吗。” 楚天歌点了下头,芸儿登时裂开了哭腔,“母后!我讨厌你!” 芸儿哭着跑了出去。 楚天歌心尖一痛,想追上去,可鼻梁发酸,眼眶中有东西不受控制的涌出,她只好杵在了原地,水光模糊的看着芸儿跑出了视野。 面前一暗,她被人拥入了怀中。 楚天歌枕着他的胸膛,从无声流泪到大声哭泣,一边哭一边在他衣襟上擦眼泪。 李烬霄哑声道:“芸儿不接受,这个孩子的去留你做主,我……不强求。” 楚天歌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抬头看他。 “什么?你强求来的这个孩子,有了你说不强求了?你是人吗?” 李烬霄懵了懵,“宫人搜出了落子汤,我不知道你……” 楚天歌想起那包落子药,亦是有气。 “这么说来幸亏姚红茹来的及时,否则那药我是喝下去了。李烬霄,你是不是有病,你冒充别人来睡你妻子?” 李烬霄脸颊烧得滚烫,耳朵通红,“我以为你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被李云临睡?” 那些天她日日崩溃绝望,到头来却是这样狗血的事。 她气得推了李烬霄一把,心里头说不上来的烦闷。 “李烬霄,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气得要命,李烬霄委屈得要命,“因为你给他绣了那么多香囊,我想着你爱的是他……我只是想成全你,替李云临给你幸福,我以为这样你就会高兴了。” 楚天歌一时语塞。 香囊…… 六年前凤鸣山上,李云临要求她给自己绣个香囊,她一口应下,却迟迟没有动手。 可这几个月来,她突然觉得答应人的事就该做到,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她当时也不知道。 楚天歌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脸深深埋进了他胸膛里。 “李云临死的那刻我后悔了,其实那些年我有察觉,察觉他在故意退让。可我日日怕他对芸儿不测,我不能容许自己心软……可最后他竟然让他亲生女儿去赴死,换我们芸儿活下来,烬霄,我该怎么办,我眼睁睁的看着彤儿死去,她才六岁,我亏欠这个孩子……” 她但凡早一天表露对李云临不忍,李云临或许就不会选择赴死,可她不能,那样纠缠的一切终究是错的,她要摆脱枷锁,只能狠下心肠。 “人人都说我爱的是李云临,烬霄,你也那么想吗?” 李烬霄没有否认,苦笑,“我只知道你接受不了他的死,你盼他活过来,他到底是曾经住在你心里的人。” 楚天歌抱紧了他,“烬霄,错过的事追不回的,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 李烬霄撒娇似的在她鬓边蹭了蹭,“我从来不想与你分开。” 即使他不说,楚天歌也明白。 这一回清醒她痛苦过,却也突然的安心。 再不用日日为芸儿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日子过去了。 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要生的。 她依偎在李烬霄的怀中,轻声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芸儿还小,不懂什么叫生身父亲,从小李云临也疼她……暂时先别强求她回到你名下,她会很抗拒。慢慢来,可好?” 李烬霄心间一窒。 “我不奢求芸儿认我,她这一辈子都会是李凌芸。” 他轻轻掰开了天歌,“今日奏折都堆成山了,我得去干活了。” -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无休止的下肚。 起初他还尝点下酒菜,后来他干脆抱坛痛饮。 “那是我的女儿,我的!她竟然劝我别认,明明她好好跟芸儿说说,芸儿兴许就认我了,可她不打算告诉芸儿,她要芸儿一辈子做李云临的女儿……我以为她会的,我以为她会……” 李烬霄眸中通红,步态不稳,他仰天,对着月凄凄笑出声来。 “芸儿恨我,我能受,可竟然是她劝我不要认芸儿……她为了李云临,让我不要认女儿……” 万承看着也难受,“皇上为何不跟皇后把话说明白,您直说了,皇后也许就……” “我主子待固伦公主视如己出,甚至为她牺牲了静姝公主,江山媳妇孩子和自个儿命都没了,得了这么大便宜还嚎啥嚎呢?这不人家媳妇肚子里帮你揣好了么,非要去争固伦公主,让给先帝能咋的。” 荣介抱着剑靠在树边,气鼓鼓的忍不住插了个嘴。 万承拿剑柄戳了戳他胸,“咱们这戏不用演了,你也该滚蛋了。” “万一皇后又忘了呢,你们去哪儿寻我?” 荣介脸皮很厚,他是不会轻易走的。 一个酒坛被砸在地上,溅了一地酒香,李烬霄眸中怒意难以克制。 “你主子就是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东西!他最后一步死!这么个没了女人要死的好玩意儿,早干嘛去了!他要真想天歌好过,就别死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二胎 荣介哼了声,转过头去。 李烬霄吼道:“荣介你说实话,李云临死那天是不是让你去找的天歌,不然你会抛了主子跑别处去!李云临就是要天歌看他死,他要天歌心疼他,他就不能心疼一下天歌,天歌会崩溃啊!他这样自私!” 荣介瞥了瞥嘴,冷哼:“主子是想要她心疼,却是真没想到皇后会崩溃。你说主子自私,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一而再进宫找皇后,你就没想到事情败露了皇后处境会如何?” 李烬霄一愣,“如何?” 荣介忆起当年的事,如果说出来能在这个人心上插刀,他是绝对不会吝啬把刀磨得锋利些。 “当年你钻地道找皇后,被我主子瞧出了端倪。我主子要搜宫杀了你,皇后她为阻拦搜宫,她——当着数名侍卫宫女的面,脱下了寝衣。” 李烬霄怔住,他的身子颤了颤。 荣介看到他这一脸震撼痛苦,内心直呼痛快,继续道:“后来你又在藏书阁见皇后,主子他分明知道,他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在一起却没吱声,因为他怕皇后再脱一次衣服!他是那样珍视皇后的清白,他几次恨不得拿刀捅了自己,他怨自己为何要将皇后逼到这样绝境,可他做错了什么,他是皇帝啊,却要纵容皇后偷情!” 李烬霄原本醉得通红的脸已渐渐泛白,他踉跄着退了一步,喃喃,“天歌……” 天歌竟然受了这样的委屈,他却一无所知。 “你说我主子自私,你经历过他形同孤儿般从小到大的艰辛吗,你去受受他的苦,再来说权力不重要!可他放下了,他什么都不要了,江山送给了你,媳妇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还在这哭丧,你不过是当初趁他们吵架趁虚而入的一个窃贼罢了!” 万承忍无可忍的一拳揍了过去。 “是你主子抢人媳妇,他还也是应该的!说得跟大圣贤似的,敢情人家夫妻被迫分离好几年,还得给你主子烧香道谢了!俾脸不要!” “操!” 荣介蛮力回敬,两人扭打在一块儿。 李烬霄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他与李云临。 他拔步向外,没管他们。 - 楚天歌纳闷着今日的李烬霄是怎么了,不肯把奏折搬来办公,又迟迟不来过夜。 她几度想跑去看看,是不是被跪在乾清宫外那只妖精给缠住了魂。 思来想去,她还是选择睡下了。 回不来的人,强留是没意思的,由他去。 刚有了些困意,殿门被推开,时轻时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怎么喝酒了?” 楚天歌赶紧下床去搀他,“怎么了这是?” 李烬霄一下子抱住了她,酒气熏了她一脸,趴在她肩上敞开了嗓子哇哇大哭。 楚天歌从未见他这样失态,肩上寝衣被哭了个湿透,“以后可不许再喝酒了啊,瞧你这样子。” 她把李烬霄扶到床边,让他坐着给他宽衣,“幸好我这儿有汤池,随时随地都能洗澡,你呀,我们都苦尽甘来了,你还在愁什么呢?” 李烬霄外衣一褪,便抱着她翻滚到了被褥上,把她压在身下。 他胡乱的去吻她的唇,天歌因那浓郁的酒气皱了下眉头。 李烬霄的气息停在了她唇边,情绪低落道:“宝贝,你想做皇帝吗?” 楚天歌一鄂,惊恐道:“你要干什么李烬霄?!” 好端端的,想寻死了不成?! 李烬霄极悲伤,“我没有更好的东西能哄你高兴了,你看皇位喜欢不喜欢……” 他想了一路,自觉天歌因他受了那么大委屈,没能护住她真是做夫君的不是。 恨不得星星月月都摘下来捧给她哄她开心。 “不喜欢,”楚天歌语重心长的说:“你想我高兴啊,多给我几个孩子,我要很多很多的皇子公主,多得那些老匹夫好把嘴闭上,不再反对我做你的皇后,不再劝你充实后宫。” 李烬霄破涕为笑。 “你知道的,他们怎么说都无用,你必须做我的皇后,只要你愿意。” 楚天歌嗯了声,绵绵道:“你也知道的,我要你只我一人,不许对别的女人好。” 李烬霄笑着屈指勾过她的鼻梁,“小妒妇,有一个问题我想问……” 楚天歌眼色一沉,“嗯?” 咚得一声,李烬霄被踢下了床。 “你才妒妇!” - 皇后改嫁为皇后这个事,才刚漏出点风声,芸儿就把匕首架到了她小脖子上。 “母后你要敢改嫁,我就死给你看!” 李烬宵和楚天歌面面相觑,彼此沉默寡言了一整天,最终决定将这个事缓缓。 “只是缓缓,但早晚要办的。” 楚天歌点头,“等她再长大点,能理解我们了便好了。” “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管朕叫了父皇,都不能管你叫母后了。”李烬宵忧心忡忡。 楚天歌略一思索,“生女归我,生男归你。”毕竟皇位由男孩来继承便够了。 尽管没正儿八经的行改嫁仪式,不过皇上和皇后那点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的了。 - 八个月后。 芸儿站在不远处,看着李烬宵在她秋千架上折腾,给那绳索上绕了牵牛花的藤蔓。 “公主,你瞧皇上多用心啊,这秋千真好看。”嬷嬷道。 芸儿哼了一声,“没准动了手脚,我摔死在这儿他便高兴了。” 李烬宵折腾完了,自己坐了上去。 万承道:“皇上体重,这秋千架小,万一坐塌了公主得发脾气。” 李烬宵只是坐着,也不使劲荡漾。“臭脾气像极了天歌,长得倒像我。你说芸儿是真的没有发现,她长得像我?” 万承尬笑道:“皇上马上要有新的子嗣了。” 李烬宵白了他一眼,“不管将来能有多少,芸儿总是我第一个女儿。” 万承低头,“臣没有这个福分。” 他原是对松月一腔赤诚,可松月在宫外呆了一段时间,竟然移情别恋,如今孩子都很大了。 李烬宵突发奇想,“不如,你看看环环?” 万承脸一红,“臣侍奉皇上一世,不再动旁的心思了。” 一名宫人边跑边喊,“皇后娘娘要生了!” 李烬宵跑进凤仪宫时听见楚天歌一声惨叫,他人一哆嗦,赶紧跑到产房前,不顾阻拦就要冲进去。 “拦住他!”楚天歌喊了一声。 李烬宵刹住了步子,往门里喊,“你怎么样?!” 楚天歌只叫了一声,便又突然断了动静。 一位帮产的宫女出来禀告,“娘娘没事儿,只是要攒力气,没法跟皇上喊话,皇上且放心等着。” 李烬宵吼了一声,“这样叫没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丑八怪 芸儿在此时也到了现场,对他怒道:“你吵什么!” 李烬宵随之闭上了嘴,恹恹的坐到了石阶上。 屋里头时不时惨叫一声,芸儿越心疼母后,就越讨厌眼前这个男人。 “都是你害的。” 李烬宵内心崩溃,“是我害的,今后再不叫她生了。” 他伸手想摸下芸儿的小脸,芸儿排斥得退了一步,他习惯了这般,垂下手来。 “你母后是个很好强的人,像你这么点儿大的时候,她从马上摔下来,腿上撕开好大一道口子。” 李烬宵用手比划了下,“那么大伤口,她都没哭没喊一声,她这回是真疼惨了。” 芸儿瞟了个白眼给他,不搭理。 李烬霄看着她那倔强的面容,柔了目光,“即使有了弟弟妹妹,你母后依然是爱你的。” 芸儿干脆别过脸去。 眼见着太阳落山,李烬宵的心越来越乱,忍不住又要冲到屋里去。 他刚推开那门,一声婴儿啼哭冲入耳中,李烬宵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位小公主!”产婆笑着抱喜。 “公主好公主好。” 李烬宵顾不上看小女儿的,只管往里走,却被抱着小公主的产婆拦了下来。 “皇上可不能进去,产房血腥晦气,让婢女们先收拾一下。”产婆说。 “朕要看一下皇后。”李烬宵不容置喙的往里走。 “别进来!”这儿血迹斑斑的狼狈又难闻,楚天歌一点都不想他现在过来。 “出去!” 李烬宵生生停下了脚步,“怎么了?你怎么样?” “我很好!”楚天歌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有劲。 环环离了塌边,跑到李烬霄跟前劝道:“等这边收拾好了,娘娘挪回了寝殿,皇上就能看望娘娘了。皇上先看看小公主?” 产婆把襁褓中的小公主抱到他面前。 李烬宵看着自己的二女儿皱巴巴的小脸,魂还是没回来。 他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孩,愣愣的说了句,“这么丑?” 楚天歌在里头听见不高兴了,双臂一撑便要挣起,“丑是像了谁!你寻思寻思!” 芸儿忍不住想看看怎么个丑法,可她嫌弃了这么久,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凑上前去,只好别扭的杵在门外。 虽丑,李烬宵却看得目不转睛,顺口招呼道:“芸儿,来看看你妹妹。” 芸儿本是要上前,可他这一开口,芸儿偏偏转身就走。 李烬宵习惯了她对妹妹的排斥,心间微微酸涩后,满腹心思倾在了怀中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孩身上。 另一边。 太后跪在太庙中祈求,“李丞啊,你个死鬼现在该弄清楚了,烬霄是你亲骨肉,江山给他你也不亏,保佑咱们的儿媳妇生产顺利,咱们烬霄太苦了,女儿都不认他,现在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呀,你个死鬼要保佑烬霄得个好孩子……” 直到芳嬷嬷满面喜气的跑来,“皇后生啦生啦!” “生了个啥?”太后高高兴兴的起身。 芳嬷嬷笑容微收,“是个公主。” “……好,公主好。”太后跪久了腿酸痛,“走,看二公主去!” - “渴。” 白日里有宫女伺候,晚上便是李烬宵随时随地的待命。 此时此刻,李烬宵倒着茶水,提了一嘴,“青柠就归我,她私底下还是叫你母后。” 李青柠,小公主的名字。 楚天歌困顿的双眼立马清醒过来,“嗯?不是说好女儿归我,儿子归你吗?” 李烬宵扶她坐起,把水递到她嘴边,“咱们不要儿子了。” “你是觉得我生不出儿子?”楚天歌气抽,“还是要找别人生?!” 李烬宵赶紧哄她,“我瞧着你生孩子多受罪,可不敢再让你受了。” “皇位谁来继承?” “等青柠娶了男人生了咱们的孙子,皇位不就后继有人了?”李烬宵早就想好了。 楚天歌一笑下身就疼,憋住了道:“万一青柠也生女儿呢,她才刚出生就顶这么大压力啊。还是别为难女儿了,咱们再加把劲。” 李烬宵没有回话,只待她喝完了水,扶着她躺下。 楚天歌在他给自己盖被子时突然抬了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青柠是你的公主,你的大公主,去昭告天下。” 李烬霄一愣,喜不自胜,“你不抢了?” 楚天歌笑着说:“傻瓜,我跟你抢什么,为你生孩子我真的愿意。” - 原打定了主意不再叫她经历生产之痛,可楚天歌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每个月总有那么二十多天,各种各样的氛围安排起来。 十五个月后,拼出了第三个女儿。 李烬宵在门口抱着三女儿,劝道:“我看那蛮夷国女子也能做王……” “你什么意思,你认定我生不出儿子?” 楚天歌刚生完孩子脾气就会躁上一阵,李烬霄不敢跟她犟。 “没有没有,只是没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哪个男子强的过咱们的女儿……” “老娘就不信了,老娘生不出儿子!” 楚天歌偏不信这个邪,她要坐起被产婆按了下去,“娘娘歇歇。” 芸儿冷着脸在屋外,听到楚天歌的话她双眸颤了颤。 她要生?还要生? 青柠走到她身边抓着芸儿的百褶裙,婢女赶紧的要把青柠拉开,“小公主,咱们不跟固伦公主闹呀,咱们……” 毕竟固伦公主的脾气之大,宫人们都不敢领会。 青柠偏要抱着芸儿的腿,“姐姐!” 稚嫩的一声唤,绷紧了婢女们的心弦,生怕固伦公主狠狠甩开她去,闹哭了小公主不说,还得问责她们。 可接下来的一幕,婢女们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芸儿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来握住了青柠的小手。 “小丑八怪,你还笑呢,你父皇母后有了新宝宝,不要你了呢。” 青柠听不懂,还是咯咯冲她笑着。 芸儿蹲下来仔细看青柠。青柠出生后,她从来没有认真瞧过,见面就故意摆过嫌弃的样子。 可她其实并不讨厌小青柠,宫里烦闷无趣得很,她多么希望小青柠快点长大,陪她玩秋千。 “小丑八怪,你……居然跟我还挺像。” 第一百八十五章 番外一 我是渣人。 我的媳妇一气之下……呸,n气之下,她终于不要我了,她要嫁给我弟弟李烬霄,因为她怀了我的侄女。 我侄女是个怪胎,怎么打都打不掉,妈的,老子药都下遍了。 然而反派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干活,我阻止不了她成婚,就拆散她们夫妻。 边关风沙大,李烬霄就算死不掉,回来时他的脸也被吹皱吹丑了,天歌注重颜值,一定不会再看他了。 嘿嘿,我真机灵。 - 对了,路芊芊,那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赵妍,那个脸被划烂的赵妍。 她倒因祸得福,弄了张跟天歌一模一样的脸,好看多了。 可是为啥天歌把她弄来给我呢? 考验我的定力? 幸亏我定住了。 因为一想到路芊芊从前是那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我就毫无兴趣。 所以我送她去边关,迂回转赠给了李烬宵。 打仗本该是件戒荤的事,但我这样的好哥哥好皇帝,是见不得弟弟寂寞的。 好好享受,你的老婆我来消遣。 - 接下来就办点小事,送那老不死的归西。 我特地给了老不死的机会,让他临死前派人去给皇后通风报信,因为我知道皇后不会见他,我多个嘲笑他的理由。 果然,皇后不想来,可天歌带着她来了。 我在外头听着,听天歌对那老不死的说她已经嫁给李烬霄,她还为烬霄气愤至极。 呵,她真把自己当作李烬霄的妻子。 没关系,我很快就是皇帝了,这天下都是我的,何况一个女人。 登基前一日,裴雪霁拼命的诱惑我,说要告诉我天歌想干些什么好事,这就勾起了我强烈的兴趣。 她的条件是要我睡她,并不意外,这女人一向骚得没边。 这么骚却连个腰封都不会解。 我突然没那么讨厌她了。 可是出完了力,她跟我讲了些废话。 为防人害苏瑾肚子里我的娃,我是派了人盯在苏瑾身边的,又不是只有你裴雪霁想得到。 妈的,还我的万子千孙。 - 我登基后下的第一个令——叫聿王妃过来。 我想把皇后尊位拿来哄她,那应该是全天下女人都不会拒绝的好东西。 可她那一脸淡漠厌恶,让我知道开了口就是个笑话。 听说她至今没有打开我随礼的锦盒。 她提过两次想做回自己,我嘴上没答应,可暗戳戳的把这事办好了。 我幻想过她打开锦盒后的感动和热泪盈眶…… 可她却从未看一眼。 我越想越气,干脆叫天歌在外室守夜,我在裴雪霁的身上特地弄出很大的动静。 大半夜的,我猜她肯定睡熟了,我轻手轻脚过去偷偷看她,看她的眼睛有没有红肿。 但凡看出她有伤心过的痕迹,我就马上当着她面狠狠打自己耳光,然后抱紧她使劲的哄,我要把星星月亮都摘给她,我要给她至高无上的宠溺。 可是她没有。 她靠着柱子睡得很安详,她的眼睛一点也不肿,密长的眼睫很干燥。 我拽着披风僵在那里。 小丑竟是我。 - 裴雪霁这时候怀孕了,卧槽,我真的厉害。 果然给某些女人吃药是很有必要的,不然现在我岂不是儿子多的记不住谁是谁? 但裴氏这个娃不是我要的,是丞相要的。 丞相那屌样我很不爽,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逼我上他女儿。 美人我一般不拒绝,强迫我那滋味就不一样了。 媳妇这时候开始挤兑裴雪霁,我媳妇一向这样善解人意。 于是我装作为难的把裴雪霁赶了回去,扔回了相府,我还一脸人畜无害。 呵,老匹夫,你寻思寻思先帝为啥要灭楚氏搞杨氏,你还想着他们两家完了你有出头之日? 天真。 只是媳妇,你挤兑裴雪霁,搞苏瑜,包括当初特地叫苏瑾罚跪,导致她对我感情破裂……你把我身边的女人搞了个遍,嗯? 看破不说破,说破你也不承认。 - 你要搞,我帮你。 - 没过几个日夜,媳妇说她要去鹭岛。 我知道李烬霄在预谋造反,也知道她用意是干啥。 可是,为什么是鹭岛? 你还要住当年惹你伤心的别庄。 你在惩罚我。 罢了,在那个地方欠了你,就从那个地方开始还债。 - 所谓的御驾亲征,其实只是我带媳妇出宫去玩一趟,我们很久没有一块儿玩去了。 凤鸣山必然要去。 这个地方有我们很多回忆,我一高兴就想跟她聊过往,她却恨不得把眼睛耳朵都闭起来。 可天歌这样逃避的反应我很不舒服。 那就再拖上五年。 因为我们爱过五年。 我还问媳妇要了个香囊,她带着下狱又带上刑场的那个香囊,我真的很想要。 - 我们的五年就从这一天开始了。 这场守城战我搞得很吃力,得输,又不能输得太明显,不然我也很没面子。 媳妇在逗孩子时我故意让人谎称说前方大捷,天歌的手一抖,接着就把脸转了过去。 一会儿后她出去,再听到我安排的人告诉了她真实战况,她的神色马上舒坦了。 明明知道她会这样,可我还屡屡试探乐此不彼的逗她,逗完我又很不高兴。 大概是我有病。 - 第二年。 这一年夏我们回了金陵城,彤儿和芸儿会打架了。 我想着彤儿大一个月,肯定她占上风,我就静观其变。 可我错了,彤儿被芸儿按着打,我这时候是想把芸儿拎开好好教育一下,这小蹄子那么凶,一定遗传了我那完犊子弟弟的基因。 但媳妇先出了手,啪啪几下打红了芸儿的手,叫孩子给彤儿道歉。 芸儿哭得凶,媳妇眼里也有点红。 “别打孩子啊,小孩子打架很正常,你随她们去呗。” 我看到芸儿吃了教训很舒坦,可媳妇明明心疼了,却总要芸儿受委屈。 我知道,她是怕我生气对芸儿动手,所以她先。 瞧,以前我怕你,现在你怕我。 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这一年,媳妇还是没有给我绣香囊。 - 第三年,每天乌糟糟的奏折越来越多。 芸儿没事就往御书房跑,还一个字一个字的点着问我是啥字。 这孩子求知欲是真强,认了字还要我教她写。 “我想长得像父皇,父皇好看。” 我要没这张脸,你娘当年能迷恋我? 得,这孩子这么有眼光,今后就是我亲生的了。 我开始很费心的教导他,她跟我媳妇说话就时不时蹦出个成语来。 没错,我教的。 媳妇看向我的目光好像不太冷了。 我这么努力帮她带孩子,她总会感激的。 结果她回赠给我许多美人儿。 - 我承认,如果很多年前她就不介意我娶一后院的妾,我会高高兴兴的欣然接受。 但她在这方面从来没那么贤良,她小气,容不下夫君有任何一个妾室。 在我决定爱她的那一刻,我真的想为她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思想跟行动是两码事。 - 唉,说说怎么对付这一群美人儿。 为了耳根子尽早清静,我只能亲自参与宫斗。 比如此时此刻,我搂着冯淑妃对静妃说:“淑妃跟你是睡一张床的好姐妹,她常常说起你,朕可真羡慕这样的姐妹情深。” 淑妃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静妃红了脸,“是呢,我跟淑妃姐姐最好了。” 我嘿嘿一笑,“她说你晚上磨牙还流口水,呼噜打得贼香,静妃啊,朕都不敢留你过夜了。” 静妃狠狠瞪了淑妃,那脸臭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宫斗必备技能,挑拨,我做得很优秀。 第一百八十六章 番外二 淑妃无缘无故病重后,我开始宠静妃。 我暗示她给六宫嫔妃送点胭脂,以笼络人脉,然后我让人在胭脂中放了药。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脸蛋,也是可惜了。 静妃哭倒在我脚边,说她无辜,她没有做。 我一边安抚着她说朕信你,一边心疼无奈的让她去了冷宫。 耳根子总算清静了许多。 我还嘱咐太医署,各种毒药都积极备着供嫔妃使用。 没有人比本皇帝更懂宫斗了。 我斗倒六宫,只有媳妇屹立不倒。 我终于又能上她的床,赖在她被窝里抱着她,就像夫妻一样。 不对,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 我明里暗里的提醒她刺绣好看。 可媳妇依然没有给我绣香囊。 - 第四年。 我们牵着芸儿彤儿去逛金陵城,芸儿见到别人的爹娘牵着手,便硬要把媳妇的手塞我手里。 好孩子,不愧是我女儿。 街上好不热闹,芸儿牵着彤儿跑进人群里去,侍从们赶紧跟上。 徒留我和媳妇站在原地,她想把手抽出来,我偏抓得紧。 “天歌,你看那一对买叫花鸡的小夫妻,像不像当年的我和你?” 她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也不肯吃我给她买的叫花鸡。 我还指着别人腰上之物各种各种暗示她。 天歌你看,那个绣着海棠花的香囊真好看。 天歌你看,那个什么都不绣的香囊也好看…… 已经四年了,她大概忘了答应过给我个香囊。 - 第五年。 媳妇备好了蛊毒。 媳妇总是蜜汁自信,若非我有意放行,那玩意儿能到你手里? 唉,我对她干的事,她要还给我了。 她通过九妹送去给李烬霄的书信我都阅过。 在我的涂涂改改参与之下,精确掌控了他们攻皇城的日子。 李烬霄绝对想不到,勾结他成事的人是我。 - 媳妇每一夜若无其事的躺在我身边,我若无其事的抱着她。 临近死期的那些天,我发现媳妇常常半夜会坐起来盯着我看。 仿佛想说些什么。 我猜,她是想叫我别自刎,历来废帝都不会苟活。 但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我只能再抱一抱你,别抗拒,今后你再想起我,我就不在了。 - 那一天,我把两个孩子留在身边,想媳妇来寻芸儿时能见我最后一面。 我还想亲口拜托她照顾好彤儿,她会答应的。 可她只差人来带芸儿,她不打算见我。 呵,那就拉倒了,我也不会来找你的。 - 自古两难全。 我的命和媳妇的幸福是矛盾的。 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是五年了都没等来那个香囊,到底有一点失落。 临了我意识到,芸儿真的成了我的女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烬霄,你还敢当着芸儿的面捅我,你这个蠢货,芸儿不可能再认你了。 芸儿一晕,我就把自己捅成了蜂窝。 我快死了。 这一天的太阳很大,我差点看不清是她来了。 “李云临,活下来。” 我听见了这话,我拼命想活下来,可是来不及了。 唉,媳妇,你就不能早一天说? 我的灵魂一点点出窍,还瞧见媳妇坠下了高台。 我伸手捞她,却捞了个寂寞。 媳妇,别这样,我会误以为你还爱我。 - 往生桥上。 前前世的记忆涌入脑中。 卧槽,原来我前前世就不是个好东西。 骗了媳妇一根凤凰骨,飞升成上仙,这就是我干的事。 我差的就是个帝王命格来塑龙身。 我成功了,踏过往生桥,我就是足以与媳妇匹配的上神。 这番人世,看似赢的是李烬霄,其实不然。 我凭着立媳妇为后的举措,让她的名字出现在三生石上,我旁。 允灼,赤染。 我叫允灼,她是赤染。 哈哈哈! 我笑出了猪叫声。 守三生石的小官翻了个白眼,“别高兴的太早,赤染肯定不认这个结局。” “已经刻在三生石上的姻缘,还能改?” “只要他俩再入轮回,修得一世夫妻。这姻缘就能变。” 我看出了这小官都很嫌我。 - 我每天一包瓜子,守在往生桥上看来来去去的人,听了形形色色的故事。 终于大概……五十年后,我等来了我的媳妇。 她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我兴高采烈拉了她去三生石。 “看,你是我媳妇。” “贱不死你。”媳妇生气了。 我偏要贱笑,“你不喜欢我跳什么皇瞻台?你到死都没做李烬宵的皇后?” “那是芸儿一直没同意!你***的!” 她气抽骂了脏话,拥有两世记忆的她果然更讨厌我了。 我那前世的好弟弟跟了来,他们俩马上十指相扣。 我牙根好酸,我能想象我死之后他俩有多甜蜜。 她当即就下了决定,“那就再入轮回,修一世夫妻。” 他们就在我眼前,携手走上往生桥。 媳妇还回头对我说:“滚去老老实实做你的上神,别跟来!” 我勾了勾唇角,“不把我当夫君,还想管我?我偏要跟着你,搅你们个天翻地覆。” 我就是这么想的。 媳妇龇了龇牙就要来同我拼命,例来好人设的弟弟拦住了她。 “一世不成我们就历百世。” 啧啧啧,真他妈肉麻。 媳妇望着他柔情似水的点了点头。 - 媳妇,你就是在怕。 因为我跟他两个人干干净净站在你面前的时候。 你看到的那个是我。 前世如此。 前前世如此。 - 八百年前神魔大战,我从混乱中摸索而出,装作伤重,你把我背回了凤鸣山。 我掩去生机气若浮丝,形体溃散,你不顾旁人阻劝,生生抽了凤凰骨给我。 你修炼两万年,精气皆在骨中。 你背着我抽骨,我听到你凄厉的惨叫声。 我心疼,却没有阻止。因为我从接近你开始,就为了这一刻。 我一贯这样无耻。 你受重创,我飞升成上仙。 可我得逞之后不舍离开,我依然装作病恹恹的模样,照顾着病恹恹的你。 直到池炎发现了我的秘密。 我打不过他,可我会使诈,他被我骗得七荤八素后,被我抽走了丹元。 我还把他的龙身揍得稀巴烂。 呵呵,垃圾,配不上我的小凤凰。 - 你对我的恨,从那时开始。 你对他的好,也从那时开始。 你为帮他修命格塑龙身,跟着投生去凡间。 好角色都被你俩挑走了,我就跟着去搅个屎棍,还降生得比你俩早。 谁知道这么个母早亡父不宠的角色能当皇帝。 - 我突然想不到做上仙甚至上神有什么意思。 我也没体会到做皇帝的快活。 - 曾经有一个女孩她爱过我。 爱过我两世。 我每一回都狠狠伤害了她。 我用死换来了楚天歌的原谅,临死前,我求的是来世。 可到这往生桥上,我才发现完犊子。 即使楚天歌原谅了我,小凤凰赤染不会。 - 她正努力着让自己的名字刻在别人身边。 而我畏惧往后望不到头的千万年。 - 嘿,再见了,楚天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孟轻棠 夜间。 再轻巧的身手,也敌不过对方人多,八面围剿。 “抓贼啊!” 这个赫大的山庄,让她好几回险些撞了死路。 她在各个楼间廊下跑得飞快,很快无路可逃,听着前后两廊都有杂乱的脚步声,毫不犹豫撞开身边厢房的门,窜了进去。 厢房内有一男子,外衣已褪,正欲脱靴上榻,突然被撞开了门,这个女人如泥鳅一般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又露出个气喘吁吁的俏容来,抛着媚眼,小声道,“公子救我一命,小女子以身相许。” 男子听到外头热热闹闹的抓贼声,仔细瞧过眼前女子的模样后,略有嫌弃。 “脱靴。” 她在被窝里蹭了两下,靴子飞出了床铺,遥遥横在地上。 外头。 两队伙计追到此处,突然没了踪影,不约而同的瞧向了眼前这间房。 一人小声道:“进去搜吗?” 另一人敲了他脑袋,“你寻死吗?万一太子殿下在怎么办?” “万一殿下不在呢?” “你受得起这个万一?” 面面相视过后,一同决定,“走,去别处找!” 屋外突然没了动静。 这就走了?都不进来? 直到确定抓她的伙计们都散去了,她说了声,“谢公子”,就抬起身子正欲走人。 肩膀突然受力,她被按在了软枕上,对方凤眼轻挑,潋滟无边。 “以身相许?” 彼此的呼吸在咫尺之间,看得清他纤长妖孽的眼睫,闻得见他身上的淡淡茶香。 “改日再许。”她推开了男子,眼下满目的冷漠,一边穿靴一边说。 还未打开门,身后又响起他的声音。 “你就这样出去,确定不会再被抓起来?” 她眼帘微动,再转过身瞧向他时,一派春风和煦,“公子愿意带我出去?” 这云中山庄非同小可,混进来已是不易,且她偷了东西引起骚动,想必外面已是铜墙铁壁她插翅难逃。 不如讨好眼前这位贵公子,想必他在云中山庄地位不凡,是带她平安出去的不二首选。 “你叫什么?”他问。 “孟婉。”她不假思索的甩了个锅。 他饶有兴趣,“你来偷什么?” 他一腿架在床榻上,只着襟衣,乌发松散披在肩上,虽容颜俊美不似凡物,玩世不恭的模样让她心生几分反感。 孟轻棠笑着道:“自然是金银钱财。” 他点了下头,似乎很欣赏这个女人的坦诚,随之道:“还偷吗?” “别处就算了,不如在公子身上偷点?” 她抛了个媚眼,对方却立刻避开了目光,很嫌弃。 “你该向听月楼里的花魁去学一学。”他感叹道:“从来见过挤眉弄眼这么丑的女子。” 孟轻棠错愕的睁大了眼。 她从小到大,唯一没听过的一句话,就是说她丑! 她忍下了澎湃的怒火,好声好气,嗲声嗲气道:“小女子自是比不得花魁,公子可悉心教导。” 他视线落在桌上,“倒茶。” 孟轻棠赶紧去倒茶水,小心的奉上。 他哼了声,没有接过去,“水温都不试试,凉了也给我,留你何用?” 她抿紧了唇,脸色渐渐难看。 李珂亦正觉得无趣,却瞧见她仰头将凉茶一口气灌入嘴中大半,然后倾身覆了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她已吻在唇上,被她捂得微温的茶水如泉水般淌入口中。 卧槽? 他猛地推开,使劲捏袖擦嘴,愤怒的盯着面前这个女子。 孟轻棠舔了下唇,妩媚无边。 “茶还凉吗?” 李珂亦见惯了端庄女子,一贯戏弄别人,乍然被轻薄,他这心里头说不出的怪异。 得,还是把这个奇怪的女人送出去。 云中山庄巍峨的大门外,李珂亦望着急促离去的女子背影捂了捂心口。 女人真可怕。 “殿下,她是谁啊?” “她说她叫孟婉。” 李珂亦收起折扇,回进山庄。 - 孟轻棠顾不上搭救自己的人是谁,她怀揣着好不容易偷来的灵芝,一路小跑回了太尉府。 她的小娘正在病榻上缠绵,有了这玩意儿,小娘能挺上一些时日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孟轻棠从胸前掏出灵芝,得意的向小菜扬了扬,“很顺利了。” “小姐就是厉害!”小菜接过,赶紧拿去煮。 孟轻棠大步走进了屋子。 床上销售虚弱的女子是她生母许氏,曾是极富盛名的舞姬,一舞倾人心。可再好的舞姬也只是舞姬,到了这样的府邸,也就是太尉大人搁置的卑贱妾室而已。 “咳咳,棠棠,你怎么能听孟婉的话呢,那云中山庄是什么地方,她这是要你去送死啊……谢天谢地没出什么事儿。” 孟轻棠扶着她坐起身来,“管她是什么目的,只要有治痨疾的神药,刀山火海我也去。” 许氏握住她的细腕,一双凹陷的慈目焦心不已。 “不可再将自己置于险境了,我这条老命没就没了,你正是好年岁,你出生比我好,要好好珍惜,也别跟你二姐过不去,会被欺负的……” 是啊,太尉家的庶女,总强得过黎明百姓。 孟轻棠敷衍道:“放心,不会的。” 她与人过不去? 二姐孟婉一而再的跟自己过不去,自己何尝找过二姐的麻烦。 一码归一码,去云中山庄偷药一事到底是她自愿。 - 这药还没炖热乎,孟轻棠就等来了孟婉。 这一伙人来的浩浩荡荡,孟轻棠把欲起身的小娘按了下去,“别出来。” 小娘在她不容置喙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孟婉带着一伙人直奔后厨,揪出了正在煎药的小菜。 “瞧瞧,这炖的是灵芝?” 这一伙人把小菜架远了去,把灵芝围了起来。 孟婉饶有兴趣的看着孟轻棠,一双锐丽的双眼眼尾上扬,极其得意。 “云中山庄灵芝失窃的消息刚传出来,你这儿就有了灵芝,你该不会打算告诉我,这是你种出来的?” 孟轻棠捏紧了拳头,“你想把我送官府?我出了事你名声也不好听。父亲那么好面子的人,能容你这么干?” “我只需要告诉父亲发生了什么事,至于怎么处置,那是父亲决定的事,”孟婉高声道,“把赃物带走!” 灵芝正煮在沸水中,伙计拿了筷子要把它弄出来。 他刚刚夹住那白花花之物—— 孟轻棠冲了过来,手伸进沸水中,从他筷子底下掏走了灵芝。 第一百八十八章 “啊!” 小菜尖叫了一声,推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奔到孟轻棠身边,哏咽着问,“小姐你没事?” 孟轻棠的半个手掌已红得发肿,她狼吞虎咽的把半熟的灵芝塞嘴里,“没事!” 等孟婉反应过来去扒她的嘴,她已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孟轻棠挑了挑眉,“你有本事刨开我肚子啊,看看还有货不?” 孟婉气得瞪直了眼,微不可闻的哼了声便大步离去。 小菜心疼的去捧起孟轻棠的手腕,“小姐,叫大夫来看看吗?” 孟轻棠的手微微发抖,“不必,你出去。” 小菜一步三回头,孟轻棠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快去告诉我小娘,没事了,只是灵芝没了。” “快走啊!” 她实在熬不住这痛了。 等到小菜终于出去,孟轻棠迫不及待的把手伸进了灶下腾腾燃着的火里。 滋—— 爽! - 孟轻棠坐在院中心烦意乱的撩着蚂蚁。 好不容易偷来的灵芝没了,小娘的痨疾越发厉害,时间不等人啊。 她起身往外去。 很快,她端端正正跪到了书房外头,青石地微凉。 “三小姐,大人在跟齐王殿下喝茶,您这样打扰,大人会不悦的呀。” 孟轻棠更坚定的跪在这里。 父亲是当朝太尉孟呈阳,官高人威。 她和小娘屈居在偏院里头,半年都见不上父亲几回,更未管过她们母女两死活。 有齐王在才好,她只是为母请命,父亲还能当着外人的面,拂去她这样的要求? “孟轻棠!” 孟婉一声刺耳的尖叫,听得孟轻棠耳膜一痛。 孟轻棠挖了挖耳朵,看向气匆匆的孟婉。 吼啥呢? 还不能在这儿跪着了吗? “你跑这儿来干嘛,滚回去!” 孟婉作势要踢她,孟轻棠及时按住了她的脚倮,甩了回去。 “我就跪会儿,能抢走你的齐王殿下了?姐姐急什么呢?” 孟婉嗤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齐王来了你跪在这,跪得这么显眼。” 孟轻棠服了她的逻辑。 “暗示我去云中山庄偷灵芝,是想我死在那里,可惜你失望了。今日你若拦着父亲不帮我小娘寻医,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孟婉冷笑,“就你?” 孟轻棠轻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这么不待见我,不就因为齐王给我画过一只风筝?我对齐王毫无兴趣,你宽心。” 她看着小娘这样过来,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做正妻,哪怕往低门户嫁去。 可齐王是什么人,只有孟婉这样的嫡女才有资格做他的王妃。 孟婉冷哼,“那是你不配对齐王有兴趣。” 两人僵持在书房前,孟轻棠端端正正的跪着,孟婉站在她边上怒目相对。 直到眼前这扇屋门被推开。 孟轻棠谦卑低着头,瞧见一只精致绣着云纹的缎面靴子先踏出了门槛。 这必然是齐王。 孟婉眉眼间的戾气瞬收,一脸的和煦温暖,她迎到太尉身边去,轻盈的粉纱衣随着她的步态微微飘起。 “爹爹~” 太尉拍了拍孟婉挽上他臂弯的手,“你陪齐王殿下好好走走。” 孟婉顺势看向齐王。 齐王的目光却落在孟轻棠身上。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他低醇的声音有几分慵懒。 孟轻棠抬头,恭谨道:“我小娘病重,听闻郭太医医术了得,想请父亲帮……” “晚点会安排的,赶紧走。” 太尉没等她说完便急不可耐的打断。 偏院那个妾室是他人生中一笔污垢,若能轻易抹去他绝不客气。 当宝纳回家,结果不是个处子,他只好装模作样的宠了几个月再弃之不理。 孟轻棠定定的看着父亲,他说的晚点安排就是不会安排。 孟轻棠重重磕了个头。 “小娘的病已经拖了数月,等不及了。” 太尉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孟婉恬恬开口:“我会让母亲明早再提醒爹爹一回,叫他别忘了同郭太医说。” 瞧瞧,多么善解人意。 孟轻棠再跪下去就显得胡搅蛮缠了,她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未拘礼便转身就走。 孟婉娴静美好的站在齐王身旁,软懦道:“殿下我陪你去桃园走走,桃花……” “孟轻棠。” 孟轻棠被这一声唤留住了脚步,她回头,望向那个立如春风的男子。 齐王轻提唇角,妖媚潋滟,“本王带你去找郭太医。” “好。”孟轻棠不假思索。 在场的一对父女陷入愣怔,孟婉很快反应过来,凑上去道:“棠棠,我跟你一起去。” 棠棠。 孟轻棠打了个哆嗦。 “不必,去找个太医而已。” 孟轻棠毫不客气的掰开了孟婉缠上臂弯的手。 - 车厢中对面而坐,孟轻棠尴尬得很,话说上前,“多谢殿下相助。” 她微微低头,却被扇柄抵住了下巴。 孟轻棠被迫抬眸直视着他,“殿下,没有结果的撩拨,何必呢?” 他狭长的双眸凤尾眼角微微弯起。 “为何认定没有结果?” 孟轻棠叹了一声,“我绝不做妾。” 齐王对这个回答稍稍有些意外,又立刻喜出望外。 他收回扇子,坚定道:“绝不叫你做妾,我要你做我的正室王妃。” 他一高兴都忘了自称本王。 孟轻棠微微一愣。 春约桃花,夏赏莲荷,秋赠清菊,冬请观寒梅。 齐王样样做过。 孟轻棠一一拂去,毫不犹豫,甚至不给他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很清楚自己不要做妾。 可这一回,孟轻棠却再不能果断拒绝。 “为什么是我?” 齐王潋滟一笑,“因为本王喜欢你。” 孟轻棠听了句废话,无奈的避开了目光, 莫名其妙就被喜欢了。 “殿下的王妃之位不由自主,皇上是不会因为殿下娶一位庶女为妻的。” 齐王并不困扰,轻飘飘的说:“那我就去做这个皇帝。” 这大逆不道的话孟轻棠听得心惊,瞪了他一眼,“殿下,我还想多活些日子。” 素闻齐王是个无法无天的。她从不与之交谈,可这三两句间,他就犯了个死罪。 嫁给这样的人脑袋就悬在了脖子上,傻子才愿意。 孟轻棠无意间撩开车帘,看到的却不是去往郭太医府邸的路。 她心中一抽。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为何不便宜自家人呢 “云中山庄,”齐王回答,“你小娘的病太医回天乏术,唯有云中山庄的那一株以百药供养的灵芝能吊人精血性命,让你小娘多活……” “灵芝已经没有了。”孟轻棠几乎要哭出来。 齐王愣了愣,“没有了?你怎么知道?” 孟轻棠指了指肚子,“在这儿。” 齐王微微一鄂。 “你可真孝顺啊,有灵芝自己吃,也不给你小娘留点。” 孟轻棠急道:“总之是没有了,殿下,找一下郭太医,我只求小娘能多活些日子。” - “用最好的药,怕是也只有半个月时日了,撑不了更久。” 孟轻棠呆在屋前石头上,脑中不断回想起郭太医说的话。 小娘在屋里头睡着,她虽没听到太医的话,可她也知自己命数不长。 “尽早治的话还好些,可大娘子克扣用度,我们连买药钱都常常不够,有一顿没一顿的。眼下小娘病入膏肓了,如何也来不及了。” 小菜坐到孟轻棠身旁,抹着眼泪,“许小娘是个很好的人啊。” 孟轻棠拍了拍她的肩膀。 当初大娘子把许小娘捉去跟个痨疾下人关了一日,许小娘才染了痨疾。 “小姐,不如从了齐王殿下,我瞧着他对小姐千好万好……” 孟轻棠沉思了下,“你没听小娘说过她入府前的故事?父亲还不是对她千好万好。” 齐王那个把做皇帝挂嘴上的家伙不靠谱,人虽不差,长得也好看,脑子却有硬伤。 - 灯火通明的端午节,孟轻棠和小菜把小娘扶去了街上。 本想带小娘上观景楼,可是小娘走不动。 孟轻棠让小菜陪着小娘坐在路边石阶上,她去买小娘最爱吃的桂花糕。 “谢谢呀。” 今日特别闹,卖桂花糕的队伍排的老长。 快轮到孟轻棠之时,她突然余光瞥见了齐王,他那一身青玉色浮华锦和束发银冠在人群中尤为耀目。 孟轻棠转身就走。 她疾步穿梭过人群,绕进了深巷里。 喧闹声隔在巷子以外,惹来她偶尔的心悸。 炸空的焰火偶尔照亮这个黑暗的角落。 孟轻棠等了一会儿,瞧着差不多了出去。 拐出那道弯,她肩膀突然一重,被人按到了墙上,齐王那张脸逼视着她,声音微哑:“为什么躲本王?” 他气息很粗的落在唇边。 孟轻棠退无可退,一鼓作气的说道:“皇上给你赐婚了,殿下,你来邀我喝喜酒?” 齐王眸色一窒,更贴近了她几分,“那你喜欢我吗?” 孟轻棠有些不适歪了下头,离他的气息远了一寸。 “我不要做妾,只要是个人娶我为正妻我都会考虑。” 他拳头捶了下墙面,“做我的妾,比做那些小门小户的正妻强,我让你做侧妃……” “我不做妾。”孟轻棠一字一句重复道。 她纤长眼睫下清丽的眸光是这样倔强。 齐王紧抿着唇看了她良久,“孟轻棠,本王从未这样纠缠过一个女子。” 孟轻棠伸手抵在他胸膛,未能推开一分。 她眼色微沉,“殿下是在逼我,还是?” 齐王松开禁锢她肩膀的手之前,在她唇边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 他看着孟轻棠恼怒的脸色,饶有意味道:“你小娘的病我打听过,跟你嫡母脱不了关系,孟婉做了我的王妃,亦不会让你好过。坐以待毙吗,孟轻棠?” 孟轻棠不置可否,“你还能为我苛待了孟婉不成。” 齐王一指撩起她的下巴,“棠棠想让孟婉婚前不守妇道,还是婚后不守妇道?” “都好。”孟轻棠笑了。 他一手扣在她脑后,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微凉的指腹在她耳垂上摩挲,兀得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孟轻棠睁大了眼睛,任由他在自己唇齿之间捻尝。 须臾后,孟轻棠伸臂勾上他的颈,踮起脚尖去反攻。 齐王在此时突然放开了她,眉眼间都是得逞的笑意,“棠棠,你喜欢我。” 孟轻棠脸色一变,迅速抽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走出巷子,齐王的侍从小六妥帖的奉上了桂花糕。 回到小娘身边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小娘容易噎着,不可吃的太急,只能慢慢的尝,她伸手撩开孟轻棠遮住半边脸的鬓边发,温柔得问,“是碰到什么事了吗,去了那么久,瞧你热的。” 小菜跟着附和,“小姐脸都红了。” 孟轻棠捂了捂脸,“呀,是真的热。” 她装模作样的抬袖擦了擦额边。 “小娘,如果重来一回,你还会跟父亲在一起吗?” 小娘捏着桂花糕的手一顿,眸中划过一些惋惜,再看向孟轻棠时, 柔成慈目,“不跟你父亲在一起,如何能有你啊?棠棠,人这一生总有所得,有所失去。” 孟轻棠点了下头,望着那绚烂绽放的烟火,眸中乎暗乎灭。 “我明白了。” 喜欢也好,利用也罢。 她看着病弱的小娘心越疼,就越恨孟府中那位嫡母。 而齐王李玦,是报复嫡母的云梯。 她只能去攀。 若不然,她的婚事也是由嫡母做主,嫡母又怎会让她许个好人家。 也许这一生都无缘做人正室。 这是命。 - 小六来府中送聘礼时,孟婉特地派人叫了孟轻棠去看。 也就是别家常见的那规格,看不出啥用心的成分。 孟轻棠一一阅过,敷衍感叹,“齐王府的手笔果然不小气。” 孟婉趾高气昂得哼了一声,“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明媒正娶嫁进来的,三书六礼那才是妻。你这样的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周遭人听惯了她这番酸言酸语,只当个乐子看看。 孟轻棠笑道:“二姐这样操心妹妹,是想要把妹妹带进齐王府去继续教导,二姐费心了呢。” 孟婉脸色一变,哼了一声。 “不是每个人都有母亲那么好脾气的,我待妾如婢,你自己衡量着看。” 孟轻棠莞尔,“二姐这就见外了,齐王横竖都是要纳妾的,为何不便宜自家人呢?再说了,这哪是我有资格衡量的事啊,齐王若非要纳我,我人微言轻的,如何拒绝呢?” 小娘这两日已是病危在塌,随时撒手人寰,孟婉还偏偏要给她晒喜事。 第一百九十章 孟婉的大好心情被她这一脸贱样给击得七零八碎。 她不顾自己的端庄人设,一手叉腰,另一手在聘礼箱子上一拍。 “你小娘这个下场没看够是,想自己试试?小婊子勾引齐王还敢显摆,真不要脸,那点下三滥的狐媚功夫都是你小娘那学的!” 孟轻棠走近她一步,低声道:“这些年父亲在外遍地开花播种,携着子嗣找上门的就有三个了。你和母亲有那闲功夫对付那个酸这个,不如修炼下自身,学学如何讨男人喜欢?” 孟婉从鼻子里哼了声。 “天生下贱,不学着好好做人,尽想着讨好男人。” 孟轻棠笑道:“二姐说得对。” 不管孟婉再怎么指着鼻子骂,孟轻棠头也不回的走远。 把她小娘害成这样。 偏院备寿材,正堂悬红缟。 如今叫她好好做人,她还如何好好做人? - 小娘如今咳嗽都没了力气,孟轻棠接过手帕,微旧的棉帕上斑斑血迹,刺得她心中一痛。 “怎么了?”小娘虚弱得问。 “噢,没事。”孟轻棠抬起头时已一脸温恬,“小娘睡。” 等小娘入睡之后又守了半个时辰,孟轻棠才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 她关上门转身,却被坐在院里头的男子吓了一大跳。 小菜满脸笑容的把孟轻棠往他身边推,“齐王殿下等了好一会儿啦。” 孟轻棠一脸尴尬,小菜溜得倒快。 “殿下不怕累吗,白天送聘礼,晚上爬墙?” 李玦伸手在她腰后一揽,搂她入怀,“吃醋了?” 孟轻棠心间发凉,面上却是迎合着他挤出浅浅醋意,“殿下和二姐光明正大,我却得偷偷摸摸。” “这不是担心你被孟婉针对。” 李玦强迫症似的挑起她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不如明日本王敲锣打鼓的来找你?” 孟轻棠轻轻笑了一声,“殿下敢大张旗鼓,我就敢受着。” 当众送她画着鸳鸯的风筝,如今又说怕她被孟婉针对,好一派为她着想的纯良无辜啊。 她脚下失重,被他打横抱起,一跃上了屋檐。 李玦挑了个孟府最高的屋檐停下。 他们并膝而坐。 孟轻棠松了口气,终于不再强迫自己看他了。 群星漫空,天边那轮月明如玉盘,夜风微微拂身有一丝清凉。 她缩了缩身子,李玦立刻解下自己青玉色的蜀锦披风披到她肩上。 “你上回问我为什么是你,我现在回答你。” 孟轻棠意外得看了他一眼,他莫非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玦望着漫天璀璨,温声道:“第一次看到你,我便莫名其妙的不能忘怀,你于我而言就是那轮月,你在那,群星失色。” 孟轻棠难以置信的微微摇头。 印象中她明明什么也没干。 虽然她天生气质,可在这金陵城中还真不稀奇,尤其是齐王的身边,绝不会缺美人才对。 “我以为只是惊鸿一瞥,可此后我时常梦见你,梦见我们这样坐在屋檐上,而你枕着我腿膝睡得很香。” 孟轻棠瞠目结舌的张了张嘴,把到了喉咙的话吞了回去。 她就算敢枕齐王的腿,那也睡不着,更不可能睡得很香。 “我还做过很多梦,梦里无一例外是你。” 李玦说着,那双狭长的凤眼看了过来,妖媚无边。“棠棠,只能做梦实在辛苦。” 他撒娇的口吻听得孟轻棠口干舌燥。 孟轻棠眨了眨眼睛,“今夜不是梦了,今夜是我。” 李玦忍不住向她倾身,低头去吻她的唇。 孟轻棠伸手抵着他推了一把,瞧着屋檐下的院落道:“许多人还没睡呢,万一有人路过抬头看,明日孟婉又要来骂我狐狸精了。” 李玦握住了她推自己的手。 “你就是个狐狸精,把我迷得七荤八素。” 孟轻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勾引齐王这码事,她从前是真没做过。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她微微歪头靠在了他肩上,“李玦,我真怕你给的依靠是虚梦一场,醒来什么都没有。我看到小娘过得那么苦,发誓永远不做妾的。可你让我动摇了。李玦,我为你豁出去一回,你宠我久一些,可好?” 头一回听她直唤自己的名讳,李玦不觉得冒犯,反而感觉亲近了许多。 李玦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棠棠,我是庶出的皇子。我知道做妾的辛苦,断不会让你受那些委屈。你跟了我,我宠你一世。” 孟轻棠懂事的点了点头,“嗯。” 气氛一度陷入诡异的寂静。 一声鸟叫撕破夜空,孟轻棠从他肩膀上抬起头,“你得起早上朝去?” 李玦伸手撸了撸她的发顶,“不必,我不去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是齐王,不可一世不务正业。 孟轻棠睁着好奇的眼睛看他,“这样皇上不会责备你吗?不会有人挤兑你?” 李玦淡淡道:“做一个胸无点墨,闲散纨绔的王爷是最安全的,谁也不会想着来针对我。” 孟轻棠有一点意外。 很快就理解下来。 “几位皇子和太子各自开屏斗艳,只有齐王你闲得自在,人人也与你交好。看来嫁给你是安全的。” 李玦笑了笑,“父皇还壮年,他们就斗个死去活来,让他们斗去呗。你跟着我,这乾元盛世有我炊金馔玉的一日,便有你的锦衣玉食。” 孟轻棠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信男人的鬼话。 可他此刻的笑容,和这句承诺,却避无可避的在她心里惹起一丝涟漪。 “李玦,我比你想象中要贪心。我不仅要锦衣玉食,我还要住在这里。” 她指着李玦的心窝,道:“我要住进去,赖在里面一辈子。” 李玦被这一戳,头脑忽然发热,兀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要躲避,李玦便伸手插入她脑后发间,牢着她后脑勺逼她迎向自己。 “唔!泥绝!” 她含糊不清的喊他的名字。 她是真的怕有人看到,毕竟这不是无人深巷。 可他来势汹涌的攻城略地,势必要她乖乖听话配合才罢休。 果然,孟轻棠终于泄了力,甚至被带起些情欲主动去迎合他时,他就放开了。 如果一次是意外,两次,她便确定是他故意了。 孟轻棠看着他那一脸坏笑,恼羞成怒,“这样玩弄别人很有意思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偏院备寿材,正堂悬红缟 李玦被这一凶,懵了懵。 “怎么了?” 他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她为什么眼圈越来越红。 孟轻棠气鼓鼓的起身,脚下瓦片打滑,她晃了下往后摔去。 李玦坐着就接住了她,顺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圈在怀中,“是喜欢这个姿势?” 他双唇又要压下,孟轻棠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又喊这种称谓…… 李玦拧了下眉头,一本正经的说:“你是我的,不需要见外。” 孟轻棠卯足了胆子,怼道:“你娶我之前,我都不是你的,我们可以发乎于情,但必须止乎于礼。” “哦,”李玦想了想,“那我明天就跟太尉谈谈,婚事提前,跟孟婉完了婚我就能纳你进门了。” “是她不守妇道被休弃之后再纳我。”孟轻棠强调道,“你答应我的。” “嗯。” 李玦应了声,趁她不注意又在她眉心重重啵了一下,见她红透的脸颊又羞又恼,他低低笑出声来。 “你怪我为什么你配合了就退出?我是想你主动来吻我,那样应该更甜。可你不懂我的心思还凶我,棠棠,我委屈极了。” 孟轻棠无语的凑了上去,主动啄了下他的唇角。 “这样?” 李玦喜不自胜,却强作勉为其难的说:“棠棠的狐狸精道行还是不够,回去再修炼修炼。这样是勾不到本王的心的。” 孟轻棠内心气抽,面前强颜欢笑,“殿下经历的狐狸精够多,还需殿下指点一二。” 李玦伸手勾过她的鼻梁,“我这些年只顾着想你了,哪有心思跟别的狐狸精周旋。都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棠棠,我想试试得到你之后,我还会不会日日想着你?” 孟轻棠浅笑,“到时要么弃了我,要么更离不开我。” 李玦抱着她起身,“好了,送你回去。” - 孟府的院墙外。 李玦轻盈落地,小六恭候已久,像是自己开了荤那般高兴。 “殿下可如愿以偿了?” 李玦望那面围墙看了眼。 “小六,得到她以后,你说我会弃了她,还是更离不开她?” 小六认真想了会儿,“很多男人得到就腻了,没有那种征服的快感和新鲜感了呗。” 李玦点头,眸中光影复杂,“希望我也是这样,孟轻棠这个女人不是好东西。” “管她是不是好东西,殿下玩的舒服,不就好了?”小六嘿嘿笑道。 李玦拍了下他的头,“想什么呢你?” - 孟轻棠动作极轻的进屋去看了看小娘,看她的气息还在,稍稍安心了些。 她越发不敢离开小娘,生怕就在离开的一时半刻,就再也见不到了。 孟轻棠干脆抱了被褥来席地而睡。 - 齐王几乎日日来找她,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私会。 房顶上,孟府外面的小树林里,或者去逛个金陵城。 还有一次他把孟轻棠带回了齐王府,带她把自己的园林山石赏了个遍。 可终究每一次都是夜间。 齐王和孟婉的大婚将近,孟轻棠故意缠了他更久,等回来屋里已是半夜。 “棠棠……”小娘虚弱的唤。 孟轻棠赶紧从地上被窝里起身,“渴了吗?” 小娘摇了摇头,又想到屋里黑女儿看不到她摇头,“棠棠,你喜欢上齐王了?” 孟轻棠在黑暗中垂下头,轻声细语,“他对我很好,他说会一直对我好。”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小娘无力道,“棠棠,你这样的身份,落在齐王眼里也就是个玩物,你没法跟他举案齐眉……孟婉不是个善茬,你入了齐王府,她有的是法子收拾你。这世上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男人分享给别人……我是你父亲唯一纳进门的妾室,遭你母亲恨了一世啊……” “你才是我的母亲。” 孟轻棠近乎哏咽,“我是你生的,却要叫别人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小娘无奈的朝她苦笑,“齐王是贵妃生的,不也得管皇后叫母后?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要怪,就怪你是我这个妾室肚子里出来的。” 孟轻棠跪到了小娘床边,握住她放在被窝外瘦骨嶙峋的手,摇了摇头。 “别这样想,小娘,过得比咱们苦的人还有好多,太尉府至少没饿着咱们,还有个院子住,已是极好的。” 许小娘反握住她,“不要跟孟婉去争齐王,到头来苦的只有你……” 孟轻棠哑了声,“小娘,都怪我。你在偏院好好呆了那么久,大娘子早没有动你的念头,是因为齐王对我示好,孟婉和大娘子才对你动了手……小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许小娘深凹的双眸中静静淌下一行泪,她别过脸去,“棠棠,我怕你受苦,妾都是卑贱的。你不要用一生去跟那对母女置气,我死后好好求求你父亲,让他帮你找一桩姻缘。” 咸涩入嘴,孟轻棠咽了下去。 “并非置气,齐王追求我已有三年之久,我一直在拒绝。可近来我心动了,小娘,他能给我依靠,他是唯一能在父亲大娘子和孟婉面前护住我的人,我不想再拒绝他了。小娘,我想爬到孟婉头上去,不只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棠棠,棠棠……” 许小娘喘息越发急促,胸膛起伏如潮汐。 孟庆棠忙扶她起身,给她顺背儿,小娘好不容易咳嗽出来。 仍是殷红的血,可小娘眼睛已有些昏花,并没看到。 孟庆棠强压下内心的痛苦,再扶她躺下,“好了,我乖乖听你的话,别着急了。” 许小娘这才放下心来,她说话越来越脱力,“大娘子是不会给你好的姻缘,去求你父亲,你到底也是他女儿,他不会不顾的。” “嗯,我记着了。”孟轻棠点头。 那个所谓的父亲根本不会管。 - 这一夜孟轻棠迟迟没有入睡,清早被外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震醒。 是啊,明天是李玦娶孟婉的日子,今天孟府就开始庆祝,爆珠喧天欢天喜地的,这儿偏院都听得到动静。 小菜早早的端了洗漱水来,“小姐回自己屋去休息,小娘这儿我来伺候。”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春宵一刻 孟轻棠坐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便着手卷铺盖。 “小娘?小娘?” 小菜的呼唤一声比一声急,声音也越发颤抖。 孟轻棠心头一窒,赶紧跑到小娘的身边。 任凭她俩怎么唤,小娘就是醒不过来。 “小娘的手好冷……” 孟轻棠把她的双手捂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却迟迟捂不热。 孟轻棠越来越急,“小菜怎么办,小娘她不说话,她不理我。” 小菜已跪坐到一旁,双眸通红,“小姐,许小娘她……” 孟轻棠嘘了一声,将小娘的手小心翼翼的放下。 她压低了声音道:“小娘大概没睡够,她昨晚累着了,跟我说了好些话,我们别吵她,让她睡会儿。” 孟轻棠觉着胸口闷得厉害,想赶紧到屋外去,可走了两步就没力气,扒着门边软在了地上。 小菜在后头声音哏咽,“小姐,节哀……” 孟轻棠不想听她说这话,只想躲得远远的,可她走不动了。 - 府中二小姐要成亲。 为免让棺木冲撞了喜事,太尉和大娘子都特地提了嘴,偏院那死人先搁着,不可烧纸,不可裹素。 等孟婉成完了亲的次日,再从小门悄悄抬出去葬了。 万不能让人知道二小姐成亲前一日府里死了姨娘。 外面锣鼓鞭炮齐鸣,孟轻棠久久跪在小娘床前。 她突然喃喃了句,“你说要锣鼓喧天的来找我,到底是骗人的……” 他今日锣鼓喧天的来,娶的却是害死她小娘的人的女儿。 不对,害死她小娘孟婉也有份。 那株灵芝若是小娘能吃到,小娘不会死的这么早,至少还能拖上一些时日。 小菜跪在她身边。 “小姐,想哭就哭出来。” 孟轻棠冷冷的笑了一声。 “我们哭,别人却在笑?大娘子今天多得意了,女儿做了齐王妃。我知道小娘想让我放下这些委屈,今后踏踏实实的过。可我做不到。小菜,我恨父亲,明明是他要娶我小娘,娶进门了,又这样对待。我也恨大娘子,我碍了孟婉的眼,她们该来对付我,为什么要动我小娘。” 小菜叹了一声,“但凡跟小娘搭上点边,大娘子都是拿小娘开刀的。可明明小娘一直安分守己,被冷落了都十七年了,何必呢。” 孟轻棠心头窒痛,“我还恨李玦,他明明给不了我幸福,却偏要来撩拨我,惹得孟婉恨上了我。他莫非不知,孟婉是贵妃早已物色好的齐王妃。” “小姐别怨齐王,他是年轻气盛,他待小姐是一腔真心的,近来我们的吃穿用度,小娘的药钱都是齐王给的。小姐恨他没道……” 小菜声音嘎然而止,又恍然大悟,“小姐其实是怨他娶二小姐?可是御赐的婚,齐王也没办法拒绝啊。” 孟轻棠没有解释,只眼帘微动。 “小菜,去找一趟齐王。” - 这场大婚,连带着整个金陵城都浸在喜庆之中。 焰火时不时的照亮这间静谧清贫的屋子。 小菜把话带到了,小六也未说齐王的反应如何。 今天是他大喜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纵使对孟婉无情义,今夜也不会走的。 他若今天不会舍下孟婉,更徨论今后休妻。 到底是她大梦一场,齐王这样的人,又怎会为她做到那般。 孟轻棠如是想着,心中隐隐有些悲凉。 这世间最不该寄托依赖的,便是一个情字。 突然院中有东西坠落的声音,一声猛响,小菜转身去看,惊呼道:“齐王殿下!” 这个人喝得有点多了,步态稍微不稳。 他踉跄进屋,满身酒气,扑通一下与孟轻棠并膝而跪,再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孟轻棠先是一愣,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制止他,“你是王爷,怎么能跪我小娘。” 李玦醉得耳根通红,双眸底驼色深重,语气隐隐不满,“什么小娘,那是生你养你的娘!是我的丈母娘!” 孟轻棠憋了两天的眼泪,到此刻突然兜不住了。 那是她的娘。 可她从未能唤一声娘。 李玦看她哭,不知所措的去擦她的眼泪,“棠棠不哭啊,我这不是来了吗?我白日里走不开,后来只好把自己灌醉摆脱他们,我马上就来陪你了,可是你把墙砌那么高做什么啊?我好不容易爬过来摔了一大跤,好疼啊。” 哪是墙高了,是他醉得看不清高度。 “棠棠不哭,明天我就帮你整孟婉,总有一天让她到你娘坟前磕头认错,好不好?” 孟轻棠一愣,“我小娘不稀罕她的认错。” 李玦认真想了想, “那你稀罕唐婉的磕头不?” 孟轻棠笑了,“我稀罕你,李玦。” 李玦脸色一拧。 “还想要我给你磕头?你这个狐狸精到底是被我惯坏了。” 他作势就要去搂她挠她痒痒,孟轻棠急道:“别,我小娘在这儿。” 李玦立刻老老实实的跪好。 孟轻棠见他迷迷糊糊晕晕那样,体贴道:“你回去洞房,新娘等着呢。” 李玦原本困顿的双眸一下子精神了,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她,饶有意味的问:“棠棠,你口是心非。” “嗯。”孟轻棠承认,“我抢得了一日,抢不了一世。终究要二姐才是你的王妃。” 李玦一根手指竖在她唇钱,“嘘,在我丈母娘面前别说这些。” - “什么时候了?” 丫鬟小晴陪在新嫁娘旁,正打着哈欠,听到小姐的这声问,忐忐忑忑的回答,“约莫子时了。” 孟婉在红盖头下哦了一声,“齐王殿下可是喝多了?” “我去看看,小姐耐心等着。” 很快小晴就折回来了。 “小姐,殿下他……殿下……” 孟婉听出了小晴声音有些别扭,一把扯下了红盖头,瞪直了眼,“殿下怎么了?” “席面早散了,府里下人说殿下他两个时辰前就出了府……”小晴战战兢兢的说完,都不敢直视自家小姐。 大婚之夜夫君出门去迟迟不归,明日里她便成了满城的笑柄。 孟婉望着那两只高耸的龙凤烛,和桌上那壶无人共饮的合卺酒,自嘲般笑了一声。 “去查殿下今晚去了哪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别来无恙 大清早的,太尉大人火急火燎的赶来这他多年没有踏足的偏院。 一声巨响,院门被踹开。 李玦坐在蒲团上靠着屋门睡得真香,被这声响惊了一跳,惊鄂得直了直上半身,往院里看去。 他坐了一宿,背腿都僵疼僵疼的。 “孟夫人,早!” 孟大娘子气势汹汹的来,料想着日上三竿了,纵使齐王昨晚在这,现在肯定也走了 却不知人还在这…… 孟大娘子脸上的怒色敛了敛,瞪了孟轻棠一眼后,勉强笑着示礼。 “齐王殿下昨日大婚,今早怎么在臣府上?” 李玦宿醉头疼,晃了晃脑袋,站起身伸了伸腰,漫不经心道:“孟夫人明知故问,显然本王跟棠棠有一腿。” 孟轻棠嘴角微微一抽,这个人还真是不要脸啊。 孟大娘子的笑意尴尬。 “只是殿下才大婚,昨日这般百姓都看笑话……” “笑话本王还是你女儿?”李玦听着烦。 孟大娘子赔笑,“谁敢笑话齐王殿下呢,都是笑我们家婉婉。” 李玦慵懒得打了个哈欠。 “那婉婉该很伤心了,孟夫人还不快去王府里安慰?” 孟大娘子的脸越尬越红,目光在齐王和孟轻棠身上难堪的巡回. 终于她干脆甩了下袖子,拧起脸道:“齐王殿下可知,皇上和贵妃娘娘中意婉婉。” 李玦像是听见了笑话,轻蔑得笑了一声。 凤眼尾微微飞起,邪魅无边。 “怎么,孟夫人想代劳,替父皇母妃教本王做事?” 孟大娘子脸色难看至极,再无法把话接下去,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孟轻棠之后转身离去。 她走得太急,都没瞧见门槛被绊了一跤,险些摔了去。 “什么破地方。” 孟大娘子骂骂咧咧的走远。 孟轻棠撇了撇嘴,楚楚可怜的低声道:“要不是你还在这里,我非挨她一顿打不可。” “可不是嘛,大娘子她怎么可能放过了小姐,咱们毕竟寄人篱下避无可避,只能盼她下手别太狠了。”小菜赶紧助攻。 李玦了然,捏了捏孟轻棠的脸,“跟我回王府,还是?” - 虽然无名无分,但在齐王府中,孟轻棠总算体验了把来去自如。 这齐王府比起太尉府,自是磅礴许多。 孟轻棠逛着园林,看到莲池旁繁盛的一株枇杷树,微微失神。 小娘很爱吃枇杷,孟府里的枇杷树不少,长得也挺好,可她只敢在夜里偷偷去摘。 有一回小菜被逮住了,她被打得很厉害。 可最后回了院中,小菜还是从兜里掏出一个枇杷,笑着说:“幸好还有一个。” 从回忆中抽身,孟轻棠抡起袖子,把裙子卷起来绑在腰间(有底裤),绕着树看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便往上爬。 “小姐小心啊别摔着了。” 小菜目不转睛的盯着,伸高了手去接孟轻棠递下的枇杷。 一个个又圆又肥,看着就香。 - 李珂亦往来齐王府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这一回,他不敢先喝茶。 “六哥,孟晟托我来劝你,宠妾灭妻是失德之举,你身为齐王不可为百姓做这样的表率。” 李玦的大好兴致瞬间被磨去大半。 他挑了挑眉,“孟晟没长嘴,自己不来找我说?” “孟晟毕竟是齐王妃的哥哥,跟咱们从小玩一块儿,如今你这般行事,他便不知怎么面对你。你总该给他点面子。” 李珂亦本不想走这一趟,奈何孟晟在东宫赖了整整两天。 何况孟婉……不知同名同姓还是什么,他在云中山庄时那个闯入厢房的女子,也是自称孟婉。 “烦人,”李玦身子微微后仰,慵懒道,“你去回话给孟晟,她妹妹不下饭,我睡不了。爱咋咋的,要是反悔了就趁早让太尉接回去。” 李珂亦无奈,“你当真要为了那个庶女,做到如此?” “有她没她,我都不喜欢孟婉,”李玦轻飘飘的说,“孟婉长得俗气,这种女子我看腻了,还不如跑一趟风月楼。” 说到此处,他伸了伸脖子,凑到李珂亦耳边,“太子,你觉得风月楼和听雪阁,哪里的美人更强一些?” 李珂亦被他问得一懵,“嗯?” “风月楼的姿色好,听雪阁的美人注重才艺。”李玦贱贱的挤了下眼睛,“我想起来我有个好东西,等着,我去拿来给你。” “艾,不用——” 没等李珂亦拒绝,李玦就大步而去。 - 能劝得动才怪。 李玦是什么人,从小连父皇的话都不怎么听的。 父皇也惯着他,最多说他两句,常常都是由着他去。 偏偏这么个性子,所有人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只宠着尊着。 李珂亦坐着无聊,便去书架前翻看。 齐王的书房里毫无意外的都是些杂书, 甚至还有些不可描绘的话本。 李珂亦刚翻到一本中意的书,一双玉臂从后拥住了他的腰身,一只葱白纤手捏着剥好的枇杷,从他胸前而上,送到他嘴边。 “尝尝。”拥着她的女子甜甜的说。 他僵了身子,枇杷的香甜透过唇直达喉间,几乎忍不住要咬一口,但他凭着强劲的定力忍住了。 “姑娘认错人了。” 听到他的声音,孟轻棠一怔,猛地抽回了手,枇杷狼狈的落到地上滚远。 李珂亦转过身来。 目光触及的刹那,李珂亦没有太多意外,孟轻棠目瞪口呆。 “你,你是那个……” 云中山庄,被她嘴对嘴灌了茶水那个…… 李珂亦点了下头,“孟婉,别来无恙。” 孟婉。 孟轻棠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当时报的名是孟婉,大松了一口气。 她尴尬的笑,“别来无恙啊这位公子,这么巧,云中山庄跟咱们齐王府也有交道吗哈哈,不打扰了哈哈。”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逃命似的奔远。 卧槽,第一次见面吻了他,第二次见面抱了他。 孟轻棠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女人太不像话了,这些事可千万不能让李玦知道。 可是他们的背影真的好像。 - 李珂亦看着她疾步离去,目光缓缓挪到地上遥遥那一颗枇杷。 他走过去蹲下身捡起来扔进篓中。 莫名觉得可惜。 这女子虽然放荡随意,她尴尬红了脸颊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可爱。 可惜她偏偏嫁了李玦,还这般被嫌弃。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送寝 李玦兴匆匆的拿了副画卷来,兴致勃勃的向李珂亦展开。 一副清艳脱俗的美人图。 李珂亦瞧不出好在那里,愣愣的看了半晌,说道:“你喜欢,就收了呗。” “我有棠棠了,”李玦把画卷塞到了他手里,“你看看中意不?这是江南富商之女,要脸有料,你弄去做个妾玩玩挺不错。” 李珂亦无语。 “六哥,你要实在看不上孟婉,趁早和离了。” 李玦总算泄了气,将画卷搁置一旁案牍上,好奇的问:“孟晟挺开明啊,这就替妹妹提和离了?” 李珂亦唇辦微动,却没出声解释。 李玦微眯了下双眼,饶有意味的看着他。 “太子认识孟婉?” 敏锐如斯,李珂亦也不否认,“算是认识。” 其实身为太子,认识太尉之女并不稀奇。 可李珂亦在外近十年,回金陵城受封太子也就近三月的事。 三月来他每日除了上个朝堂,几乎从不显于人前,也没去过国子监。金陵城中的闺秀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认识孟婉算是意外,倒也不算太意外。 只是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先是劝人善待,又是劝离的,李玦暗觉有些不对劲儿。 真是因为孟晟的规劝吗? 李玦故意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打算休了她,但无缘无故休妻是失德之举,我会先让她不忠不贞,再休了她。” “人家是个无辜女子,这么做太过分了。” 李珂亦没来由的有些不适,“你既要休弃人家,还要毁人名誉?这实在非君子之举。” 李玦凑近了,挤了下眼睛。 “太子留下用个晚膳,皇兄我想到两全之法了。” - 齐王派人来传孟婉去他房里过夜。 孟婉多日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费尽心思打扮了一个时辰。 她要使劲浑身解数一举赢得夫君的心。 屋里很暗,孟婉心里暗叫惋惜,她这一身露骨的衣服没了用武之地。 她摸索到床边,娇萦唤了声,“殿下。” 李珂亦被灌了许多酒,脑袋昏昏沉沉的,模糊低沉的应了声,“嗯?” 孟婉厚起脸皮钻进被褥里往他怀中钻。 李珂亦被这操作吓得绷紧了身子,没来由的想起在山庄里那个钻进被窝,厚颜无耻强吻他的女子。 “孟……婉?” “是我。”孟婉抱紧了他的身子,手不安分的在他腰间游走。 白日里的那个枇杷一定很甜…… 李珂亦热血上涌,对她凑上来的唇毫无抵抗力,抱紧了她的娇躯任由她索取。 “婉婉,为什么一而再勾引我,婉婉……” 他声音微哑,像是忍耐了已久。 他胸膛里莫名的有一股暗流涌动,如同万蚁在爬,微微麻痛。 孟婉红着脸埋进了他胸膛,“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是我的夫君。” 李珂亦亲到女子额头的唇一顿,僵了片刻后兀得推开了她。 “走。” 这一声夫君提醒他不能这样。 尽管六哥不喜她,她到底仍是齐王妃,是他的嫂子,怎能行这样的不伦之事。 孟婉突然被拒绝,一下子哏咽,“殿下怎么了,殿下……” “你走。” 他哑着嗓子说。 孟婉还想凑上去抱住了他,却被再度推开。 她杵了良久,哭着下了床,哭着离去。 李珂亦搞不懂她在齐王府里怎么也这样胆大。 他坐起身,胸间的不适慢慢缓和。 他暗暗的想:现在不行,等六哥与你和离,我再要你。 这个女子不知怎的,就悄悄的在他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 孟轻棠呆在李玦给她安排的楼里,静立在窗前,望着那一轮圆月微微出神。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 她任由这个人从后拥住了自己,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酒气。 “今日跟谁一起用的晚膳?” 面对她有些醋意的质问,李玦笑着吻了吻她的耳垂,“是太子,所以没喊你一起。我怕他看上了你,我人微言轻的,不好跟太子抢女人。” 孟轻棠被他的调侃逗笑了。 他是什么人,皇帝都没让他放心上,能怕个齐王。 孟轻棠按住了他在腰间不安分的手,“等你休了孟婉,我就是你的女人,现在不行。” 李玦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扳过身来,睁着兴奋的大眼睛说:“快了,马上她就会被我休了。” 他又摘了她的红翡翠滴珠耳坠,粗粗的去吻她的耳垂,酒香袭在她脸颊边。 “棠棠……棠棠……” 他断断续续唤她的名字。 孟轻棠突然避开了他的唇,吻住了他喉间凸起。 “你这个小妖精。” 李玦闷哼了声,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几步之遥的床塌上。 他一手搂着女子亲吻,一手熟练的去解腰带。 这动作熟练的,毫无疑问千经百战。 孟轻棠心间一窒,猛地推开了他。 “李玦,我只是你无数女人的其中一个。” 李玦懵了懵,很快意识过来,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棠棠,我跟你坦白的说,我这样的身份没玩过几个女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喜欢你以后,我脑子里就莫名的有个想法,我的棠棠一定不喜欢我那样。” 孟轻棠抓过被子抱着,痛苦又警惕得看着他。 “棠棠,我向你发誓,今后不再鬼混,为你做个良家妇男。” 男人在想得到时,永远巧舌如簧天花乱坠,各种生死契阔矢志不渝的话都说得出口。 孟轻棠听小娘说过,她都记着。 尽管他举起三指对天发誓的模样认真极了。 “李玦,我要孟婉因失德被休,要孟太尉身败名裂,要孟夫人不得好死。你都做到了,我做你的妾还是妓都可以。” 李玦的三指僵在空中是这样的尴尬。 他垂头丧气的垂下手,眸中暗冷。 “所以,只要为你做到这些,是谁你都能陪睡,是这个意思吗?” 孟轻棠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发现的确是这样。 就算她对李玦已有些情感,但情感不能当饭吃。从她接受李玦开始,她就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在这个地方,不是为了感情而来。 但她不能承认。 “不是的,李玦,不一样,我不踏实,我付诸一切,就怕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妓女,所以我想要你为我……” “你觉得我把你当妓?” 李玦心里头的无名之火乱窜,他恼得不明所以,一把揪起了孟轻棠,逼近她的脸,“孟轻棠,你说句实话,是不是为你做到那些,谁都能睡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孟轻棠被他吼得一怔,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睛。 “李玦,我介意,我吃醋,我难受,可你一点都不在乎,你只想要掌控我,拥有我。” 李玦一愣,喝醉的脑子有点迟钝。 他细细想过之后坐在床边,温柔的把她搂进怀里,怀中是女子是这样瘦弱委屈。 “是我想错了,棠棠,我好喜欢你,我怕你不喜欢我。” 孟轻棠伸手去抚他醉得通红的脸,流连不去:“你那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可是李玦,若有一日你厌了我,我该是怎样境地。李玦,我比你更怕你只是一时兴起……” 李玦低头亲吻她微湿的眼睫,“我明白了。” 他一根根拂过孟轻棠的手指,缓缓十指相扣,“我会耐心等你,直到你安心的把自己交给我,棠棠,我能给你的,会比你想的更多。” 孟轻棠看他坐在床头靠着床背,没有再动弹的打算,便侧过身子面向他躺着。 紧握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很快,他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头一歪便睡着过去。 孟轻棠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他倒下来的身子。 他如一滩烂泥沉沉的压在她怀中。 孟轻棠小心的把他放倒在床上,再去脱他的靴子。 他表情突然越来越痛苦,胸膛起伏得厉害,双臂撑起身子打恶心。 孟轻棠赶紧的扶他起来,让他把头垂到床外,拍着他背,看着他吐。 那味…… “小菜!快叫人来收拾!” 他睡着睡着就吐,吐了几回。孟轻棠也差点吐了出来。 折腾到大约子时末,他才看起来安份,孟轻棠给他换了三次寝衣,制止了他两次裸奔,累得人虚脱。 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疲软的家伙,几度想扔出去拉倒。 不行,他是齐王殿下,是个很有用的人! 必须好好伺候。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宿。 - 一大早醒来,李玦感觉身上压着什么,压得肋骨酸疼,下意识的想扔开去,才想起来这是个人。 他本准备推开她的手,最后轻柔的在她发间撸了撸。 也没有太重嘛! 她的青丝淌在他脖间,与他的头发徜徉在了一块儿。 “嗯,豆豆……” 她轻轻呢喃了声,手揪着他的寝衣在他胸前蹭了蹭。 豆豆是谁? 李玦在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翻了身,把孟轻棠压在身下,细细打量她疲惫的眼泡。 昨晚的一切他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看来棠棠是真累到了,这样都没醒来。 李玦饶有兴趣的用她一缕青丝去挠她的雪颈。 她在睡梦中扭了扭身子,避开脖间的搔痒,小猪般哼唧了一声。 李玦持着发丝穷追不舍得寸进尺,甚至扣住了她遮挡的手。 孟轻棠困顿的睁开眼来,这个姿势下愣了两秒,“干什么?” 李玦坐起身,一脸人畜无害,“昨晚的酒不咋的,喝了竟然头疼。” 他突然想起了李珂亦,不知太子昨夜享受得如何? 一旦成功鱼水交融,今日就可以休妻了。 李玦兴致勃勃的去找衣服穿,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情况、 “咦,我衣服呢?” “你吐得乱七八糟,昨晚忙的只顾上让人给你拿寝衣了,唤人去拿。” 孟轻棠不以为然陈述事实,李玦那双妖孽的眼睛贱笑着看她。 “这么说,是你扒了我的寝衣,从上到下?” “……” 孟轻棠无语。 “满意不?”他问。 孟轻棠不明所以,“嗯?” “尺寸。”李玦嘻嘻一笑。 一个枕头扔了过来,“你裤子是小六扒的!小六穿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她气得脸都红了。 李玦脸一拧,不高兴了。 “真他妈蠢,不晓得说自己手残了,给你点机会吗。小六真他妈蠢。” 孟轻棠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走了他。 总算可以好好睡一会儿了。 - 李玦想着这都日上三竿了,都没人来喊王妃出事的消息,八成是没事了。 回了自己的寝屋,一问便知昨晚孟婉一来就被赶走了。 “咋回事,他对孟婉没意思?” 小六满脑疑惑,“殿下是怎么想的,太子为什么会对王妃有意思?” 李玦没有解释,只寻思着,“既然这个女人没用,奸夫就尽早给她安排了,这事交给你。” “殿下你给自己带绿帽子,这不是会遭人笑话吗?”小六道。 “无所谓,我被绿了,父皇母妃还得来安慰我。”李玦盘算着,“我就趁他们宽慰我,试试能不能讨个恩典娶棠棠做正妃。” 小六听得目瞪口呆,“就,就为了这?” “赶紧去办,把这事办漂亮点。”李玦拿起书看,腿高高架上案牍。 “是。” 小六正要出去,李玦又喊住了他,“回来。” “昨日我去找画时,谁来过这儿?” 小六忆道:“噢,是孟姑娘,她一进来马上就出去了。” 李玦脸上的惬意慢慢凝滞。 棠棠? 她来找自己怎么会急着走,还在这里扔了个枇杷? - 趁着李玦回宫去陪贵妃唠嗑,孟轻棠溜出去门去逛逛。 “小姐,好像有人跟着你。” 孟轻棠微不可闻的“嗯”了声,低声说:“跟着我走。” 小菜紧跟着她左绕右绕,兜进了巷子。 那道影子紧跟不舍,直至一转弯—— 面前这个死胡同里,孟轻棠端立在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打量这个兀然闯入视野的人。 “谁的人,孟婉雇你来的?” 小伙十八来岁的模样,一身干练的素色衣裳,头发用粗布高高扎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面对这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惋惜得乍了乍舌。 “说,还有什么遗愿,吃个鸡腿啥的哥哥我满足你。” 孟轻棠淡淡道:“你的主子是让你取我一人性命,那让我妹妹小菜走。” 小伙对她此刻的从容有些讶异,点了下头。 雇主只给了杀一人的钱,他自然不会杀俩。 小菜没见过这样危险的场面,听见这一声妹妹,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眼泪说来就来。 “小姐,我绝不会一个人跑掉的,我要跟你在一起!” “该走就走,你搁这儿影响我。”孟轻棠压低了声音道。 小菜听不明白,却听话的也边哭边往巷子外跑去,她跑两步就回头,孟轻棠不耐烦得摆了摆手。 这丫头终于奔出了巷子外,现在,该干点见不得人的事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认错了人 小伙松了松筋骨。 “姑娘,咱们萍水相逢,我却要杀你,这都是太穷了的缘故,要怪你就怪那雇主,可别怨我。” “雇主是谁?”孟轻棠淡然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齐王妃。” 小伙坦言,他眉眼飞扬,似乎对接到这笔生意很是骄傲,“这样的人物能雇佣我,可见我有多厉害。” 孟轻棠也不意外,要置她于死地的,仔细算来没有旁人了。 她笑了笑,“齐王妃给你多少,我给你更多。” 小伙遗憾得摇了摇头。 “我是有原则的,既然收了钱我一定会把事办好,没有跳槽的事儿。再说了,齐王妃的吩咐我哪敢不做?” 孟轻棠轻轻眨了下眼睛,心中暗自可惜。 这样好的年纪,却再不能活着走出这巷子了。孟婉可真是害人。 他袖中拔出一把匕首,看起来并不锋利。 “姑娘,别担心,我会让你痛快点。” 孟轻棠眼见着他的目光划过一丝残忍的厉光,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她凝聚意念,看着他的足下,右指画了一个圈。 只听得轰得一声,小伙猛地怔住了脚步。 他看到自己身周地上凭空燃起火来,这股妖火熊熊腾起,将他围困在其中。 小伙惊鄂抬头,眼中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玩意儿?! 孟轻棠不冷不淡道:“我建议你现在捅死自己,留个全尸挺好,何况被烧死更痛苦的。” 小伙身子和声音都在抖。 “你,你不是人……” 他透过火光,看到她双眸中猩红的瞳印,那绝色的容颜妖艳可怖。 “我给不了你太多时间。”孟轻棠略一沉眸,妖火往那他身上烧去。 “啊!——” 她闭上眼,不忍看他是如何挣扎。 凄厉的惨叫一遍遍刺痛他的心。 没钱看?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突然这喧哗嘎然而止,孟轻棠奇怪的睁开眼。 不对啊,他不应该死的这样快。 火已熄灭,那小伙烧伤严重,昏迷在地上。 而伤体旁,站着一个清风似玉的男子。 孟轻棠呆若木鸡。 她慌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对方能如此轻易扑灭自己的妖火,想必也不是个正常人。 “孟婉,你为何杀人?” 他的质问并不凶厉,却透着一股子失望。 真他妈冤家路窄…… 孟轻棠解释,“是他先要杀我。” “他杀不了你,你为何还要致人于死地?”李珂亦站在那里,好一派正义凛然。 “因为我要反抗,就得行妖术。他知道了我是妖,一旦此事宣扬出去,我就没了活路。” 孟轻棠淡淡的说出自己的理由。 直觉告诉她不能跟眼前这个人拼命。 未必拼得过,且他能住在云中山庄,又能出入李玦的书房,身份不容小觑。 李珂亦听了她的理由,考虑了两秒,掌中生风隔空劈入了伤者的胸膛。 那人再受重击,上身猛地抬起,喷出一口鲜血,颓然落地。 这次看起来已经了无生机。 孟轻棠看得目瞪口呆,“你,你……” 她自己为什么要杀人她明白,可他? 李珂亦掏出一个药瓶,粉末洒在尸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焦糊味越来越浓郁。 孟轻棠别过脸去,“啧啧,随身带这种毁尸灭迹的东西,我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 “刺杀我的人很多,我也是不得已。”李珂亦解释道。 孟轻棠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你是什么人?” 李珂亦拧了下眉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昨日就敢那般?” 孟轻棠耳尖微红,“那是认错了人。” 李珂亦心中咯噔一下。 昨夜钻被窝,竟是认错了人? 他们俩互相尴尬对视而笑。 “我请你……下馆子?” “不必,我得回去了。”孟轻棠使劲避嫌,毕竟这不是当时急于借助他离开山庄的时候了。 “那我送你。” 李珂亦脱口而出,见她神色有些别扭,立刻道:“我今日帮你杀人瞒事,你不会连这点要求都拂去吧。” 孟轻棠诧异得看着他,缓缓后察觉了什么,笑道:“公子,我有主了,如今也算半个有夫之妇。” 没有夫妻之名,亦没有夫妻之实,只是腻在一块儿谈情说爱。 李珂亦不以为然,“你跟齐王的事我知道,他对你无意,你何不同他一别两宽……” “他对我无意?”孟轻棠听得一愣,“齐王亲口告诉你的?” 李珂亦也不好点头承认,怕太伤她的心。 “就当我瞎说,你不必放心上。” 孟轻棠虽然点头,心里却是好一番惊涛骇浪。 无风不起浪,这个男子会这样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李玦他真的对自己无意? - 李珂亦软磨硬泡的非说自己顺路,孟轻棠最后只能由了他。 这一路没怎么说话,但他心情看起来挺好。 “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府大门就在眼前,孟轻棠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李珂亦不打算瞒她,“我是齐王的……” 九弟二字还未出口,一个小丫鬟从王府里冲了出来,满脸泪痕又惊又喜。 “小姐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孟轻棠被她扑到怀中差点没站稳,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 小菜紧紧抱着她,生怕一撒手就没了,“我跑回王府找人来了,可是齐王殿下不在,府里人都不肯跟我来救你,我只好在这儿等着……小姐,我真没用。” 她呜呜得哭出声来没完没了。 孟轻棠哄她都来不及,“小姐我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事呢。不哭了啊,你再哭我也要被你惹哭啦。” 小菜渐渐的不再抽泣。 另一边,刚刚从宫里头回来的李玦站定在那里,离他们十几步远,他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李珂亦的目光凝在棠棠身上,几乎目不转睛。 李玦握紧了拳头,迟迟没有上前。 小菜好不容易哭够了,孟轻棠松了口气,略一偏眸,才看到李玦回来了。 她侧首向李珂亦应了个揖手礼,“今日多亏公子搭救,就此作别。” 李珂亦笑道:“到了门口,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孟轻棠尴尬。 她也没权力请人进王府啊! 李玦在此时上前来,对她说:“你先进去,这里我来招待。” 孟轻棠点头,转身进府。 第一百九九十七章 混沌一夜 李珂亦瞧着今日的李玦难得的沉默寡言。 竟然还亲自烹了茶。 他以往从不干这些故作娴静的活。 “你不是算计着休了她么,眼下不悦什么。” 李玦听得一愣,哪跟哪儿? 李珂亦继续道:“她方才险些给歹人害了,幸亏我出手及时。六哥,你要么好好待她,要么尽早跟她断个明白。” 李玦困惑了半晌,狐疑得看着他。 “你知道她是谁?” “她是你的王妃孟婉,”李珂亦说出口后才察觉隐隐有些奇怪,“不是?” 李玦笑了笑,“这么说我倒很感兴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萍水相逢一场,算起来我救了她两次。” 李珂亦毫不客气的把今日那次也算了进去。 李玦将茶碗推到他面前,唇边挂着抹惬意的笑,“太子对她感兴趣?” “有那么点好感。”李珂亦坦言。 李玦凤眼一挑,妖魅无边,“一个女人嘛,我会尽快办好,把人给你送来。” - 孟轻棠横竖心里都不踏实,生怕那位公子会与李玦说些什么。 在屋里转了良久,她还是决定去现场看看。 才一推开门,便看到李玦坐在她门边。 他眉间不散的愁绪,在此刻迅速敛了去。 “客人走了?”她问。 李玦起身,双眼间有些疲惫,逼近睨视她的脸。 孟轻棠被这样质问的目光迫得退了一步,“怎么?” 李玦苦笑,“棠棠,我把孟婉扔去了青楼,明早会有人去搜她出来。届时她在青楼呆了一夜的事满城皆知,绝不能再做我的王妃了。” 到时候,孟夫人也会饱受打击。 孟轻棠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扑进他怀里,“真好。” 李玦抱着她,声音有几分无力,“我留了太子用晚膳,你来一起。” “太子?我这样的身份上不了台面,还是算了吧。” “他要的就是你。” 李玦这话鼻音很重,孟轻棠疑惑得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你在说什么?” 李玦伸手插进她头后发中揉了揉,突然扣着她吻了下来。 这吻带着责罚的意味,汹涌得让她忍不住想要逃脱。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 孟轻棠挣脱出来,忍不住去猜是不是那位公子说了什么闲话。 可此言出,李玦的眼神更是骇人。 他咄咄逼人的灼视了她片刻,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没事,棠棠。” - 见到这位太子,孟轻棠才忽然明白李玦的反应大致是为何。 那个被她猥亵两次的公子,竟然是太子。 李珂亦不冷不淡道:“姑娘竟不是齐王妃。” 孟轻棠难堪的落座在李玦身边。 “我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抛头露脸的多不雅,便随意报了个名字,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横竖你都是我六哥的女人,我不会与你计较。”李珂亦大度敬了她一杯酒,“愿你有福分取代孟婉,做我六嫂。” 孟轻棠不知如何答话,只举杯一饮而尽。 李玦笑着道:“太子口是心非啊,方才说喜欢这女人。” 桌上的另外两人皆是尴尬的错开目光。 孟轻棠对李玦这样叫人难堪的话有些不解,责怪的瞪着她。 李玦继续给他俩倒酒,唇边始终挂着那一抹笑。 “太子啊,你当着她的面给我句实诚话,你是不是想要这个女人?” “李玦!” 孟轻棠压低了声音重重的唤他的名字。 她气得脸红,起身,“抱歉,这晚膳不奉陪了。” 可她才一站直,脑中昏沉得厉害,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天旋地转间,软绵绵倒在了一人的怀中。 李珂亦揉了揉太阳穴,晃了晃沉重的头。 “六哥,你……” - 孟轻棠做了个混沌的梦。 她梦到了一场鱼水之欢,她看不清那个男子的样子,可她是那样笃定地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李玦…… - 她与身旁的男子几乎同时醒来。 “啊!——” 两两相对尖叫,终于李珂亦率先败下阵来,率先去拉被子遮掩自己。 孟轻棠赶紧去抢。 拉扯间被褥被他俩生生扯破。 孟轻棠动弹间,感受到了身下的疼痛,如同这被面上艳红的牡丹花刺绣,撕裂一般的疼。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李珂亦只觉腰酸背痛,什么也不记得,不知怎么安慰哄她,只能掀开被褥…… 浅玫色的被单上一些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你睡了我……”李珂亦呆呆的说。 孟轻棠抬起泪水模糊的眼,冷冷瞪着他。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珂亦明明白白的从她眼里读出了畜生两字的指控,慌忙的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 只人有些脱力,腿酸腰酸。 虽然对昨晚的一切毫无印象,但可以想象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我也是童子之身,你不吃亏……”李珂亦搅尽脑汁的安慰她。 孟轻棠恨恨得收回目光,用被褥把自己裹起来下床。 衣服碎了一地,没有再穿。 孟轻棠回头,那张可怜又高傲的脸上,眼泪迟迟不肯坠下。 “太子殿下,生而为尊可真好,可以随意碾压别人的自尊。玩兄弟的女人,是不是格外刺激有趣?” 李珂亦被她骂得面红耳赤,“真不是,我不是有意,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脑中突然清明,“是李玦,是他在酒里下了药。” “你可真无辜啊。” 孟轻棠咬牙切齿的说完,不再去看这个道貌岸然的男子。 她素手扯下重紫色软烟罗帐幔,将自己裹起来推开门。 李珂亦无助的面对身边这一滩狼藉,心中一丝丝抽痛。 “孟轻棠,我……对不起。” - 帐幔裹身尤其狼狈。 孟轻棠活到十八岁,被罚过打过,却未曾被这样羞辱过。 她强行无视一路上府里人异样审视的目光,跑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小菜在屋门口等候,看见这场面傻了眼,“小姐,你怎么了?” 孟轻棠抹了把眼泪,去翻衣柜找衣服。 “小菜,我们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她受不了了,也不想去细想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小姐……你是和齐王殿下圆房了吗?” 孟轻棠穿好胸衣,冷冷的说了声,“不要提他。”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九软肋 小菜收拾了一包裹,孟轻棠把里头值钱的东西都给拿了出来。 “小姐……” “咱不要他的东西,走。” 走到屋门口猛地抬头,他就在那,不知站了多久。 孟轻棠面无表情的从他边上走过向外去。 擦肩而过时,她的臂弯被拽住。 孟轻棠被迫停住了脚步,侧首,冷冷瞥向他。 李玦僵着脸,半晌开口道:“为什么首饰都不带走。” “我饿不死,”孟轻棠淡淡的说,“大不了我去风雪楼挂个牌,总能养活我和小菜。” 李玦的脸色沉了又沉,“孟婉已经身败名裂,孟夫人气到吐血,棠棠……” “那我呢?” 孟轻棠声音不受控制的打颤,“被你当作礼物送给太子,也是我最大的价值了,因为我本就下贱。李玦,谢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不奉陪了。” 她挣了下,却甩不脱他的手。 “棠棠,我会娶你的。”李玦说得很坚定。 孟轻棠甚觉好笑,凄凄笑出声来,“你要娶我,你把我送到太子床上。齐王殿下,你们这些王公贵胄的玩法我看不懂。” “我真的会娶你,只是先委屈你呆在太子身边,不需要太久,很快……” 啪—— 孟轻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愤,一个耳光重重的甩在他脸上。 她的手疼,心更疼。 “你若真把我当作一件物品,当初就该说个明白,或许今时今日我会任由你安排。” 在他的温柔之下,她竟真以为自己住进了他心里。 可到底,她什么都不是。 小菜被她这举动吓到了,瑟瑟缩缩去拉扯她的衣角,“小姐……” 李玦脸颊火辣辣的疼,自知理亏,没有丝毫脾气。 “棠棠,我没有办法,他是君,我是臣。” 他说得这样无奈委屈。 孟轻棠眉间微皱,痛苦得闭了下眼。 李玦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棠棠,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 “所以你要我留在太子身边,跟你里应外合,助你对付太子?” 孟轻棠总算听明白了他的话中目的。 李玦摇头,“你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我只要你好好活着。等李珂亦一死,我娶你。” 孟轻棠哼了声,从他手中抽出了手臂。 “不必。小菜,我们走。” - 刚踏出屋门,迎面的太子让她不得不停步。 前有豹虎,后有豺狼。 这就是她糟糕的处境。 这两头野兽,还偏偏都是一脸无辜无奈。 孟轻棠走到李珂亦面前,“太子若要寻我说一声抱歉,不如付我些银钱。” 虚伪的歉意有什么用,不如金银财富来得实在。 于是李珂亦那声对不起硬生生卡在了喉间,原本准备的无数解释也都尽数咽了下去。 他淡淡道:“我愿意补偿你,银钱,地位,名分,都能给你。” 这倒挺诱人的。 “你喜欢我吗。”她问。 李珂亦犹豫了下,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孟轻棠纤长的墨睫微动,唇角轻勾,眼中却无笑意。 她侧过身,一根手指遥遥指向齐王李玦。 “杀了他。” 此言出,李玦双眸一怔。 周遭稀稀两两的侍从也是震惊的抬起头来,惊愕得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李珂亦眼眸微暗,“你冷静点。” 孟轻棠走近他,直逼他眼前,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告诉我,是你威逼了他,还是他主动把我送给你?” 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重要。 李珂亦苦笑:“我若有意威逼,何须对你下药。” 她努力的想从他眼神里辨个虚实,有意想去辩证他这句话。 遍寻无果。 齐王分明不放任何人在眼里,一向与世无争又纨绔不羁。 他有什么原因,又能有什么苦衷? 孟轻棠头有些痛,她放弃去思考这个问题。 罢了,李玦究竟是不是被逼的又如何,他总归放任自己被辱。 “嫖资你看着给,我不懂行情。”她说。 李珂亦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嫖资?!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嫖客。 孟轻棠淡淡道:“地位,名分,我不要。跟你们纠缠在一块儿,我就是个随手相赠的玩意儿。若太子殿下还有些君子之仁,便给我应得的银钱,放我离开。” 李珂亦哑口无言,胸间那股莫名的蚁虫啃噬之痛翻涌而出。 他忍了忍,看向后头呆若木鸡的李玦,恼道: “你他妈倒是憋个屁出来啊!你办的好事!” 李玦皮笑肉不笑,“太子强占了人,还想要人心,有这样的好算盘吗?” “你含血喷人!”李珂亦怒道。 “不然呢,我把人送你图什么,讨好你?你看看我这是讨好的姿势吗?”李玦说。 孟轻棠听得烦,“不给钱就罢了,我也不会追着要。小菜,我们走。” 小菜哆哆嗦嗦的跟上。 这一回总算无人再阻拦。 等人消失在视野中,李玦勾了勾唇,对太子道:“你还真不给钱?” 李珂亦看着他这一副戏虐的模样,此刻真有杀了他的冲动。 “你到底图什么?孟轻棠喜欢你,你就这样对她?” 李玦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我能图什么呢,图你高兴罢了。” 李珂亦的脸色登时沉如深渊。 他中情蛊之事自以为瞒得甚好,在外多年说是求仙问道,实则为寻解蛊之法。 而他的云中山庄,遍寻密法搜罗奇药,皆是为救他自己。可惜至今无果。 这倒也并非特别要紧的事。 只要一辈子不动心动情,蛊毒便不会发作。 眼见着朝廷已向皇上催立太子,李珂亦只好回金陵城来,以嫡皇子之尊顺理成章上任储君。 “呵,李玦。” 李珂亦冷冷看着这位血亲兄弟。 不惜将喜爱的女子塞到他床塌上,图他毒发身亡,这就是他的六哥,齐王。 - 太子走后,李玦那副嚣张的面具迅速败去,脸色发白,疲软得扶着石桌坐下。 小六深深叹了口气,“何必呢殿下……” 他看着齐王昨夜一直呆在那间屋前,无数次想冲进去。 里头动静不小。 小六听到了孟姑娘在那样神智不清的状态之下,唤了好多次李玦,齐王的名讳。 齐王也听得到。 他宁可用拳头去砸树,宁可咬破了唇,终是在屋外呆了一夜,没有阻拦心悦的女子被侵犯。 他已决心要把孟轻棠塞给太子。 “本王不能有软肋。”李玦这样说服自己。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九姑苏 孟轻棠从出了金陵城开始就莫名其妙的走财运。 比如扶起了个老太太,老太太非要给她塞一掂大白银。 比如买个她最爱的叫花鸡,店主非说她是今日第八十八位顾客,又给她大白银。 “小姐,这是不是……” 等到一块金条压着银票明晃晃的晾在路中央时,孟轻棠终于忍不住喊: “李玦,是不是你!” 她头顶高大结实的梧桐树枝干上,李珂亦躺在那里。 他被这一声吼怔了怔,手中一松,把玩了一会儿的狗尾巴草悠悠扬扬的落下。 落在了她头顶。 孟轻棠拂去这玩意儿,抬头,双眸一窒,随之若无其事的挪回目光。 走。 他落在跟前,带来一袭风。 “你很失望?” 孟轻棠绕过就走。 “你要去哪儿?”他的声音从后传来。 小菜紧张得拽紧了她的胳膊,细声道:“小姐,别不理太子……” “不理。”孟轻棠说。 李珂亦死皮赖脸的跟上来。 他捡了那银票和金条,硬塞到她手里。 “拿着,以后的日子有的是用钱的地方,别跟钱过不去。” 孟轻棠问:“这是施舍,还是酬金?” 李珂亦一愣,“都不是。” 孟轻棠还给他,“我值不上那么多钱,先前那些酬金便够了。” “不是酬金,”李珂亦解释,“阿棠,你不是个物件,不可去钱去衡量。我……你给我个机会补偿你。” 他眸光诚恳殷切。 “太子殿下。” 孟轻棠眼神毫不拘谨的直视着他,“没睡够的话,我们再谈谈价钱。” 她云淡风轻的语态,犹如一道晴日惊雷,劈裂了李珂亦的心脏。 李珂亦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 孟轻棠微歪了下脑袋,束发的红缎带随风轻扬。 “太子殿下,如何?” 李珂亦僵着身子杵了会儿,终是挪了步让开了道。 孟轻棠瞥他的那一眼,充斥着难以掩饰的厌恶轻蔑。 小菜挽着她,跟着她走,时不时回头去看还站在那里的太子。 “小姐,事已至此你为何不跟了太子,你今后也不好嫁人了……” “他们太脏了。” 孟轻棠强撑着的眸底通红,“小菜,跟他们再纠缠下去,将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娘的仇也算报了,我们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去哪儿都好。” 小菜往回看,看到太子靠着树干,捂着心口身子微蜷。 “小姐,太子好像不太舒服,你看……” “走,别看。” 孟轻棠亲眼见过他一掌劈死了人,他那么厉害,怎会几言不合就身子不适。 就算真的不适,太子附近总有人候着,会有人管。 且她又不是大夫。 - 姑苏,小娘的家乡。 “旁人问起便说我们姓许,你是我的妹妹许小菜,我是许轻棠。” 小菜点头,“好,姐姐。” 孟轻棠揽过她的臂弯。 “小娘说得不错,姑苏虽不比金陵城繁华,却桥秀水清,看着就舒坦。” 孟轻棠在不偏不闹的地段,挑了间带阁楼的铺子盘下。 “素闻姑苏人雅致,咱们就在这儿卖字画。” 太尉府从未给孟轻棠请先生教习。 然许小娘在入府为妾前,是姑苏商户之女,书画精伦,才冠江南。 只因一舞倾城得了太尉的青眼,金陵城中人便道:太尉的美妾是舞姬。 许小娘没有过多去教女儿念书,却细心教了她字画。 将来若困于高宅大院,还有一消磨时光的好处。这是小娘说的话。 都收拾完毕后,孟轻棠便低调得开张了。 头一日,她低价在铺子门口替人画像,只五文钱。 可她有一个要求,就是得在画上留下她铺子地址和她的名字——许轻棠。 五文钱,只两个包子的钱,她等了一会儿便有人来试。 这一落笔,吸引来街上不少人停驻。 众人好好排着队,一位衣冠华贵的男子凑上来前,径直插在了最前。 后头人并不意外这行径,皆不吭声。 孟轻棠笔墨一顿,奇怪的看向插队的男子,衣冠楚楚,站那还要抖腿,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她画完当下的收了钱,笑着面对这位公子,“公子若要画,得加钱。” 男子不差钱,却也不喜她这般,“凭什么我就要加钱?” “公子风华浊世仪态不凡,是我从未见过的天人之相,得费不少心思才能画出公子的一二神韵。”孟轻棠恭谨诚恳。 男子这一寻思,喜滋滋的往后伸手,他侍从赶紧递上钱袋子。 男子打开系带本想数数,后干脆整个钱袋子扔给了她,还挑了挑眉,“真没见过我这样的相貌?” 孟轻棠示意小菜接过袋子,“千真万确,兴许是我见识少。” “嘿嘿,不是你见识少,是本公子太过出众。” 他往那椅上一坐,架起了腿,“开始。” 打开门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赚钱。 这副画值钱,孟轻棠便多费点功夫,即画出了他的特征,让人一看便知是这位公子,又掩去了他的缺陷,踏踏实实的把他修饰得宛如天人。 “好了没啊!” 男子坐了片刻便不耐烦,侍从忙蹲下给他捶腿。 “马上。” 她又给画上添了几笔洒逸的发丝,在发上添了栩栩如生的高光。 男子到底坐不住了,没等她说完事儿便急急得起身去看成果,他看到画像的那刻惊艳了一瞬,随后大笑出声。 “哈哈好,蛋壳赏她!” 被唤作蛋壳的侍从忐忐忑忑的说道:“公子,今儿就带了那么一个钱袋子,没有更多了。” 男子合起扇子敲了下他的头,尴尬的对孟轻棠道:“改日给你带生意来,你画得不错!” 孟轻棠略一低头,“多谢公子。” 她粗看了眼那鼓囊囊的钱袋,很想拿这些钱去给小娘买吃的。 在金陵城中的那些年岁,她和小娘困于太尉府女眷的身份,不可抛头露脸去赚钱。 而大夫人将她们用度克扣得所剩无几,她们得省很久的钱才能给小娘买个桂花糕。 想到此处,孟轻棠有些心酸。 终于能赚钱了,小娘却不在了。 “小姐,在想什么呢?客人等你画呢。” 孟轻棠回过神来,面对新的顾客又是一脸不达眼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