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流年》 正文 第一章 花明月暗笼轻雾(上) 腊月,御花园中梅花开得正好。宫中的人都说,今年的雪下的大,映得御花园的红梅更加出众,朵朵梅花凌寒怒放,为的正是贺喜皇后将要为大燕再添一位皇嗣。 皇后尹娴自初雪以来便不再踏出凤仪宫,最近半个月为了安胎养神,更是连妃嫔们的早晚请安都一并免去。往日里一天来三次客的凤仪宫这几日从上至下都安安静静,除了每日早中晚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外人想见皇后娘娘一面真是比登天还难。不过这也不能怪皇后过分小心——这已经是皇后所生的第三胎,因为头一胎诞下皇太子南清阙与二皇子南清麟的缘故,皇后的身体一直亏空,第二胎也因此小产,如今这第三胎业已足月,临盆只在这几日,是断然不可放松的。太医叮嘱,万望皇后暂且将诸事放下,只安心养胎,否则一旦在此时小产,必定一尸两命,即便华佗在世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今日正是十五的大日子,皇后虽不见人但考虑到近日来身子并无大碍,方才紫宸殿的太监又来传话说皇上今夜仍旧会按祖制来看望皇后,因而还是将暂时打理六宫事务的贵妃华氏与淑妃秦氏叫到宫中问一问近来宫中的事务,以免皇上问起不好作答。 淑妃秦氏是镇国公秦萧的幼女,生性温良恭顺,很识大体。大燕立国尚不足三代,先帝烈文以公主身份登临帝位更是事急从权万般无奈之举,算到当今皇上这一朝至今大燕也没有除了烈文皇帝以外的第二位嫡公主出世。淑妃秦氏是在天裕十六年奉旨入宫的,那一年她的长姐为了大燕边陲的安定放弃了原本定好的姻缘,以大燕平阳长公主的身份和亲西越,而皇帝为了表示对秦氏忠孝的嘉奖,特旨册封秦萧为一等镇国公爵世袭罔替,享亲王俸禄,而他的幼女秦浅则迎入宫中先是册为淑嫔,半个月后便晋位为妃,恩赏不断。 相较于淑妃,贵妃华氏则稍显寻常。大燕佳丽众多,华氏为其中佼佼者。烈文皇帝在世时亦曾说过,天下女子以权倾世者唯朕而已,然女子之美终归于色,色者,洛川尹氏与长安华氏不相上下耳。这正是盛赞贵妃华氏与皇后尹娴之妹尹姝貌美之言。华氏是宰相华旭的长女,未出阁时便因华旭的看重而在华府地位超然,从前还是太子的皇帝喜欢她的美貌于是迎入府中为侧妃,而华氏也极会利用自己的美貌以及家族的势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她在皇帝身边十九年,还为皇帝诞下了五皇子南清祈,在宫中的威望仅次于皇后,是一个看上去与听上去同样危险的女人。 一大早,淑妃便到了凤仪宫门前,凤仪宫的掌事宫女书云前来迎接。淑妃一向穿着素雅,今日更因是皇后召见,怕穿着过于繁复华丽会使戾气过重冲撞胎神,故而一应珠翠全无,玉簪素钗便做装饰,只求既不失体统,又不冒犯皇后。书云上前福身行礼问安,说道:“淑妃娘娘有心,皇后娘娘这几日身上仍虚,那会子才勉强起身,且请娘娘稍坐片刻,待贵妃娘娘前来,皇后娘娘一并召见。” 淑妃点点头,“书云姑娘且告知娘娘不必着急,还是娘娘的身子要紧,本宫是妃嫔,岂有坐等皇后娘娘召见之礼,本宫便在此处恭候,姑娘只安心回去侍奉娘娘即可。” 书云再将淑妃往屋中让,淑妃也只是笑着摇头,书云见她意志坚决也不好再让,便只好又行一个礼回身往寝殿走去。腊月的清早,天极冷,书云走后淑妃身边的婢女言年小声埋怨自家娘娘,“主子进屋去多好,外面待久了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淑妃看了言年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也糊涂忘事,我原来是怎么教你的?咱们秦家如今是这大燕唯一一份的天恩浩荡,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按规矩,皇后召见,妃嫔就是应该立于此处恭候,不管站多久都是应该的。前朝老爷和哥哥们尽心辅佐皇上,在后宫,本宫也应如此,方才不至于落人口实,日后为人轻贱。家大业大,任何的行差走错今日看来仿佛都可以原谅,可一旦来日东窗事发祸起萧墙,这一桩桩件件‘小事’可就都是足以掉脑袋的大事了。” 言年低头认错,身后宫门外传来步辇落地的声音,淑妃主仆回头看去,原来是贵妃声势浩大的来了。贵妃素喜奢华,又爱穿红的,远远看去她猩红色斗篷c乌云般的云鬓加之红唇齿白凤目流光的美丽容貌,站在这皑皑白雪之间,足可以令今冬最出众的梅花黯然失色,见到淑妃主仆站在院中等候,贵妃说笑着走过来,拉起淑妃的手嘘寒问暖起来,她说道:“淑妃妹妹,可怜见的,你总是这样勤勉,这天这样冷,瞧你的手冻的,六宫之中可再找不出你这样温柔聪慧又恭敬勤勉的佳人了。” 淑妃的手被握着,便只好福身颔首算作向贵妃行礼,“姐姐谬赞了,妹妹愧不敢当。” 贵妃这才松开淑妃的手,与她站到一排,偏过头轻声说道:“妹妹可听说了那件事?” 淑妃一脸疑惑神情,正欲开口询问是何事时,书云从寝殿中开门出来,走上前福身说道:“两位娘娘久等。皇后娘娘已经起来了,请两位娘娘进殿说话。” 贵妃笑道:“罢了,进去说吧。”说着便拉起淑妃的手往殿内走去。殿内清甜的香气与一室暖意融合的恰到好处,二人进殿后便有宫女上前接过斗篷手捂并端来新的手炉与脚炉,皇后未施粉黛只是松松垮垮的挽了个发髻,身上也只穿着普通的藕色常服,脸上气色瞧着无碍,只是行动上总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此刻她坐在主位上见到两人进殿行过了礼,便点点头让她们坐下说话。 贵妃打量着皇后的面色,淑妃也不言语,倒是皇后有些费力地直直身子,笑了一下说道:“有半个月不曾见过两位妹妹了,还未恭喜淑妃妹妹,听闻镇国公府又添一位公子。” 淑妃起身道谢复又落座,说道:“劳皇后娘娘记挂,臣妾也是昨日才得了消息,臣妾的三哥总算膝下有子,不必背负不孝之名了。” “哎呀,这样的大喜事臣妾竟是不知道,恭喜淑妃妹妹,恭喜世兄了。”贵妃笑意盈盈,又问道:“可取好了名字?” 淑妃点头称是,说道:“臣妾父亲现虽不在京中,可世人皆知臣妾父亲对三哥颇为看重,又因皇上重用不免更加看重,故而侄儿未出世时便颇受瞩目,名字更是早五个月便定下了的,从‘安’字辈,择了个‘光明澄澈’的‘澈’字,便作‘秦安澈’是了。” “果然是好名字,镇国公对这个孙儿想来也是给予厚望的。”皇后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他们两个生的日子这样近,澈哥儿怕是与本宫的孩子有缘。” 贵妃闻言便笑道:“是了,前几日臣妾去给皇上请安,皇上也说娘娘盼着这一胎是位小公主,到底是皇上与娘娘心有灵犀,这么久不见,皇上也知道娘娘心里在想什么。” 皇后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贵妃,一如贵妃此刻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样,淑妃闻言后只是没听到一般低头拨弄着手炉里的灰,整个殿中一时间静得如同时间静止一般。 “贵妃说的很是。本宫乏了,两位妹妹请先回吧。”最终还是皇后开口打破了僵局。 走出凤仪宫大门,淑妃目送贵妃上了轿辇,仪仗浩浩荡荡地远去,方才坐上自己的轿辇,路上言年疑惑道:“娘娘,奴婢才想起来,贵妃娘娘进殿之前说的那件事是不是忘了说呀?究竟是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她说了,就当着皇后娘娘的面,直截了当地说了。”淑妃眉头紧锁,神情肃穆。 午后,天上慢慢悠悠地又下起雪来。凤仪宫寝殿内皇后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书云掀了帘子进来,神色比外头的天还要阴郁,她附在皇后耳边禀报道:“娘娘,查明了。您的猜测分毫不差。” 皇后仍未将双目睁开,仍旧闭着眼睛,只是长长的喘息一声,书云正欲说话,却听见皇后惨叫一声,紧接着便看见皇后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脸色更是煞白一片,抓着帕子的手指节都泛出白色,书云见状便知不好,旋即叫人传太医稳婆,皇后要生了。 说时迟那时快,前脚太医们方才踏进凤仪宫,后脚各宫的妃嫔们便都得了消息。皇上的太极殿内此刻却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景象。只见外面寒冬腊月酷寒天气,太极殿内却是暖香氤氲,纱幔纷飞,其中隐隐约约有一位身形姣好的妖冶女子,轻纱蔽体,踝系金铃,正作妖娆娇媚之放浪行状,细看之下不难发现,这正是昌乐侯之妻c皇后尹娴之妹,尹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花明月暗笼轻雾(中) 凤仪宫中众人直忙到入夜时分,皇后如愿以偿诞下一位公主,皇帝大喜过望,竟然逾制直接册立封号为“崇华”,取得是大舜之名“重华”的谐音。 大燕女子地位高于前朝历代,大约是开国的武德帝登基未满两年便因旧伤复发驾崩之后,嫡长公主烈文登基称帝,开创了大燕第一个盛世的缘故。在自小被烈文皇帝抚养长大的当今皇上这一朝,女子地位皆高于前代,而再拥有一位嫡出的公主也不仅仅是皇帝的心愿,更是大燕感念烈文皇帝德政的百姓们的心愿,如此,便也不难解释这位刚出生便被赐了封号的崇华公主为何会受到如此的重视了。 皇后生产是件大事,后宫的妃嫔们都是得了消息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凤仪宫,只有皇帝姗姗来迟,不过也正好赶上了公主出生。生产后皇后累的睡了整一个时辰,醒来后便见寝殿中贺礼摆的比山还要高,近榻侍奉的正是妹妹昌乐夫人,而皇帝则是坐在一旁逗弄襁褓中的小公主,一屋子其乐融融的景象,皇后轻声咳嗽一声,勉力便要起身,昌乐夫人见状来扶,却被皇后不动声色地推开。书云上前扶皇后起身,并给她背后腰上垫上软枕,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真的是一位小公主,皇上已经给咱们公主册了封号,以后就是‘崇华公主’了。” 皇帝听见动静,早已移步近榻坐下,他拉过皇后的手轻轻拍了几下,说道:“皇后辛苦了。朕细细地打量咱们小九,小九的眉眼像你,将来一定是个美人。来,将公主抱给皇后细看。” 乳母应声上前,皇后欢欢喜喜地接过襁褓,里面是个粉团似的小人儿,皇后藏不住的笑意,伸手用指尖轻轻点点小人儿的鼻尖,说道:“臣妾看,崇华这小鼻子倒是与陛下别无二致。” 一旁站着一直也插不上话的昌乐夫人此时也笑道:“是了,姐姐的崇华公主真是可爱,连我这个姨娘看着都觉得要比我们家婉儿强些。” 皇后笑意不减,只是淡淡地看了昌乐夫人一眼。婉儿,昌乐侯的独生女宋婉,今年也就才两岁。皇帝没有见过,可是皇后却熟悉得很,皇后有孕六个月的时候昌乐夫人说为免意外要进宫侍奉,皇后便就从那时起三不五时地听她念叨女儿宋婉。 是了,还有一个她放不下的女儿。皇后的心里有了盘算。 又说了一会儿话,乳母说公主要抱下去喂奶,皇帝也还要回太极殿批阅奏章,凤仪宫重新归于平静,皇后揉了揉太阳穴,对坐在一边的昌乐夫人说道:“你也歇着去吧,本宫乏了,昌乐夫人也乏了吧?” “姐姐与我也生疏了,亲姐妹之间说话,也用上宫里的称呼了。”昌乐夫人起身,这话像是说给皇后听的,又像是自言自语。皇后没看她,撤了软枕背身躺下。昌乐夫人自嘲似的一笑,福身告退。 昌乐夫人走后,书云遣散了寝殿内的其他人,烛火熄灭了大半,她独自掌灯来到皇后近榻,探头轻唤道:“娘娘” 皇后没有回应,书云叹了口气正要退下,却听见皇后闷声道:“不是本宫的错,也不是皇上的错,是尹姝,从她说要进宫侍奉开始,她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书云想劝,张了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却听见皇后又道:“她始终是在乎的,当年本宫嫁了皇上,她只嫁了个侯爷。凭她的美貌,她怎么会安分守己。” “娘娘,既然夫人是进宫侍奉有孕在身的您的,那现在公主既然已经平安降生,送夫人回去不就行了吗?”书云不明白自家娘娘在为什么发愁。 皇后冷笑道:“她如今虽是昌乐侯的夫人,可是昌乐侯势单力薄,哪怕被皇上横刀夺爱也不敢有什么怨语。若是尹姝只是贪恋宫中的荣华富贵与皇上的宠爱,本宫大可以留下她讨好皇上,本宫膝下两子一女,难道还怕她吗?可是,她的眼睛看中的,却是本宫的皇后之位,本宫与她是亲姐妹,太了解她在想什么了。” 书云皱眉,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不是大周后,皇上也不是李后主,昌乐夫人想做小周后,娘娘就不要让她走出这大崇明宫。” “不”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疲惫,“华贵妃巴巴儿地来告诉本宫,就是希望本宫一个冲动下手杀了尹姝,本宫偏不这样做。过几日,本宫自然有话与她说,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 生产后第六日一早,众妃嫔便前来凤仪宫向皇后请安,座中众人提起刚刚出生的崇华公主都是交口称赞,连一向沉默的淑妃今日提起公主也情不自禁地多说了几句,贵妃更是上心,竟已经将公主满月与百岁的典礼日程做好,交于皇后细看。皇后翻看几眼,扶额笑道:“贵妃真是辛苦了,连本宫这个亲娘都还没想到这些,贵妃竟都已经准备妥当,当真是贵妃有心了,本宫代崇华谢谢妹妹。” 贵妃起身还礼。一屋子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皇后才称有些乏了,命众人各自散了。及出凤仪宫门,淑妃正欲上轿辇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了句“妹妹留步”,转身看去没想到竟然是贵妃。 “贵妃姐姐万安。”淑妃福身行礼,“姐姐有何事吩咐妹妹?” 贵妃一笑,“看妹妹说的,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姐姐我呀是受人之托,为着舞阳公主来问妹妹的。妹妹是聪明人,这些天云昭仪屡屡去见妹妹,妹妹不是去赏雪便是去串门,逼得她都找本宫来了。妹妹好大的架子,她父亲好歹是左相,见总还是要见的呀。” 淑妃做出为难的模样,叹气道:“姐姐聪慧,妹妹的心思万不及姐姐周全。咱们华秦两府原系世交,妹妹有话自然不瞒姐姐。那云昭仪早先有孕,我去看望她时她便轻狂恣纵,后来小产又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于我,幸而皇上明鉴才洗清罪名。姐姐怪我不见她,却不知早先她头次上门时皇上也在,皇上因听闻我恼她,便给了口谕说不必见,妹妹又不好真的如实告知云姐姐,故而屡次推脱,没想到竟还连累了姐姐。” 贵妃闻言一挑眉,面上仍旧是笑意盈盈,说道:“竟是这么回事,本宫也说妹妹不是那般无情的人,也罢,回头本宫帮妹妹告诉云昭仪,也不必使她再在这大雪天里来回奔走。” 淑妃再次福身,说道:“既如此,妹妹多谢贵妃姐姐相助。” 皇后寝殿内,书云将各宫妃嫔送走之后打帘回到殿中,皇后看见了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书云回答道:“方才偶然看见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在外头说话,奴婢悄悄听了听,好像是在说云昭仪去见淑妃娘娘吃闭门羹的事。” 皇后心内了然,摇头说道:“舞阳今年才两岁,林氏就急着给她找前程了。” 书云冷哼一声,“切,从前皇上唯有舞阳公主一个女儿,即便是庶出也宝贝得很,如今可再不能够了,咱们崇华公主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公主,不管干什么总归嫡庶尊卑分明,哪怕是选驸马也得是咱们公主选剩下的,才轮得上她呢。” 皇后往软枕上一靠,若有所思道:“从前本宫只为阙儿考虑,心思都留意在为他挑选太子妃上,现如今有了崇华,关于驸马的人选本宫也是该留意了。” 书云凑上前去,“娘娘,现成就有一个呀。镇国公府刚出生的小公子秦安澈和咱们殿下的生辰这样接近,说不定真的是有缘呢!” 皇后看了书云一眼,思索着说道:“镇国公府确实不错,他家是武将世家,家风严谨正直,忠君爱国,单看淑妃的谦和有礼进退有度便知,只是” 见皇后迟疑,书云不解问道:“只是什么呀,娘娘?” 皇后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贵妃呈上来的典礼日程,“贵妃虽然平时也是左右逢源笑里藏刀,可是这一次未免也太殷勤了。本宫依稀记得,阙儿c麟儿出生的第二年,华府长房也生了一个儿子,叫做‘华里容’小名‘容哥儿’的。贵妃这次对崇华如此上心,想来也许是宰相大人的意思也说不定。” 书云皱起眉头回想自家娘娘说的这位“容哥儿”,却发现似乎没什么印象,正想得费劲时忽然听见皇后说了句“还是先办眼前的事”接着皇后便吩咐道:“书云,去请昌乐夫人过来,本宫有话与她说。” 书云连忙正色道:“是,娘娘。奴婢这就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花明月暗笼轻雾(下) 自从皇后生产之日过后,昌乐夫人便再也没有踏足凤仪宫。此刻书云挑了帘子将她让进殿中,皇后正坐着翻看典礼簿子,昌乐夫人进殿,她没抬头却问道:“尹姝,你知道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拥有什么才能过的如意吗?” 昌乐夫人进殿时便做好了与皇后打哑谜的准备,她没想到皇后问的如此直白又让人摸不着头绪,于是微微有些发证。拥有什么,这个问题在昌乐夫人看来早已不算一个问题,“宠爱,陛下的宠爱。” 银铃一般的声音,充满着坚定和自信。皇后抬起头看着她。昌乐夫人微扬嘴角,下巴抬起恰到好处的高度,露出白皙优美宛如天鹅一般的脖颈,以及脖颈一下隐藏在衣料下时时刻刻散发着诱人韵味的锁骨。皇后第一次如此细致认真的打量尹姝,这个年轻貌美,但又充满着危险野心的妹妹。 “陛下的宠爱吗?”皇后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那个微笑,嘴角上扬的极慢,眼底一片寒冰,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恐怖。昌乐夫人直直地看着皇后,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使她背脊发凉,可在表面上她没有表现出分毫。 “从前烈文皇帝与家族立下盟约,说的不过是立尹氏女子为后。你我同为尹氏女子,凭什么你做正位中宫,而我却只能去做一个窝囊废的夫人?”这番话藏在昌乐夫人心中多年,她从未宣之于口。今日她将此话和盘托出,说得没有想象中那么情绪失控,反而语气平静,将这质问之语表达的如同家长里短的闲话一般。她施施然一笑,摸了下鬓边垂下的流苏,说道:“臣妾与陛下情投意合,陛下喜欢我要比喜欢姐姐来的更多。” 皇后闻言失笑,将手中的典礼簿子合起放到一旁,问道:“你知道拥有陛下的宠爱和拥有权力在宫中有什么区别吗?” “什么?”昌乐夫人挑眉,在她看来,拥有皇帝的宠爱就是拥有权力,两者对于女子而言从来都没有区别。 “让本宫来告诉你,”皇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昌乐夫人面前,她抬起手抚摸着昌乐夫人发髻上步摇的珍珠流苏,慢慢说道:“如你,拥有陛下的宠爱,于是本宫也不得不容你在凤仪宫放肆。但如本宫,作为皇太子与崇华公主的生母,也作为大燕二十二年来毫无争议的皇后,本宫拥有权力,比如说可以没有任何理由的派人到昌乐郡赐死谁或者把谁接到宫里来抚养。你明白了吗,昌乐夫人?” 昌乐夫人的眼睛此刻瞪得很大,那是一种在极为胸有成竹的状态下突然被人抓住了痛脚才会出现神情,昌乐夫人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可以不顾生死奋力一搏,但是皇后却可以选择避开与她的争锋而直接在她的女儿宋婉身上动手,皇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对于女儿的看重,她指望依靠自己神仙美眷一般的美丽容貌为自己换得无上尊荣的至高地位,却忘了在她虎视眈眈觊觎皇后之位时,皇后的屠刀早已经架在自己仅仅两岁的可爱的女儿身上。 在皇后看来,此刻的尹姝已经到了该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她要夺走尹姝的女儿,让尹姝尝一尝被夺走珍视之物的悲痛,这样她就不敢再异想天开地企图取自己而代之。 昌乐夫人僵直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已经坐会原位的皇后冷声提醒方才回过神来。她没有一丝犹豫,直直地跪倒在地,在此刻的皇后眼中像极了一条失魂落魄地丧家之犬,她说道:“罪妇死不足惜,只求皇后娘娘看在昌乐侯唯有此一女的份上,放了婉儿。她只有两岁,什么都不懂,求娘娘杀了罪妇,放过婉儿。” 冬日,各宫都在寝殿的地上铺了厚重的地毯,凤仪宫也是如此。地毯厚重,走起路来踩上去发软,会让人格外觉得温暖。此刻,昌乐夫人一遍又一遍地向皇后磕头请罪,直磕到前额的血迹殷红了地毯,昌乐夫人连跪着的力气也没有了的时候,皇后才命书云上前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皇后一笑,那样子与平日里温和持重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她说道:“你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有孕你代替本宫侍奉皇上,本宫怎么会怪你呢?如今本宫顺利生产,一切也都该恢复原状。其实啊,命人去接婉儿的人不是本宫而是皇上,本宫与皇上说宫中缺少女童,单看舞阳都两岁了身边也没个同龄的女伴,因怕崇华将来孤单,故而接了婉儿来与崇华作伴。你我姐妹一场,想来咱们的女儿也会合得来,以后本宫会替你照顾宋婉直到她风光出嫁,你说这样可好?” “皇后娘娘”昌乐夫人欲言又止,她不能拒绝,这已经是一个最好的结果,起码皇后会好好地抚养宋婉长大。 皇后早已不在乎昌乐夫人的回答,她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至于你,本宫觉得昌乐距离长安实在太远,路途奔波实在辛苦,妹妹明日回程,此生就不要再进京了。” 昌乐夫人心中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勉强站起身,前额的血迹还没全然凝固,有几滴顺着鼻梁骨留下,那支好看的步摇此刻偏在发髻一侧,珍珠流苏与发丝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她向皇后行礼,说道:“罪妇,多谢娘娘洪恩婉儿,便要麻烦娘娘代为管教了。” 从凤仪宫的大门走出来的昌乐夫人,再也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绝代佳人,她狼狈不堪,甚至比不上那些在主子们面前得宠的宫人。天上又下起雪来,鹅毛一般的大雪没有一丝预兆地从天而降,让人避之不及。宫巷中那些原本等着要看昌乐夫人笑话的宫人们一个个都躲了起来,唯有昌乐夫人无比平静地走在路上,大雪勾勒出一个失败者背影,可是在这个“失败者”的脸上,被风吹干的血污掩盖了原本的美貌,可她唇畔那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得胜者的笑容,却无声的诉说着一个用浅薄而看似愚蠢的挑衅掩盖的,代表着母亲所能为女儿前程所做最残忍而又最成功的筹谋。 大崇明宫的另一侧,永仪宫寝殿的们被人推开,言年拂去身上的雪走进殿中。淑妃正在暖炉边坐着写信,言年上前来说道:“娘娘,刚才昌乐夫人一头血的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了,奴婢听说昌乐夫人明天就回程,还听说为了不让崇华殿下孤单,昌乐夫人向皇后请旨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事情哪里有点不对呀?” 淑妃的信正好写完,她将笔搁下,把信装进信封中封好交给言年,说道:“明日着人把这封信送到三哥府上。” 言年伸手接过信,又问道:“娘娘,你不觉得这事有点怪吗?天底下哪里有做娘的会主动把孩子送去这么远的地方的,是不是呀娘娘?” 淑妃看向她,眼神中略带责备的意味,说道:“言年,有些事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没有人说出来,那它就是秘密。别人都不说,唯有你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那这个秘密的拥有者就绝容不下你,你知道吗?” 言年自知失言,低下头嘟起嘴巴认错,淑妃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昌乐夫人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只能如此,所以将所有的希望全压在女儿的身上了。从最开始她进宫,到贵妃向皇后告密,以至今日种种不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要的就是皇后夺宋婉进宫,只有进了宫宋婉才有机会得到从前她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而皇上c皇后c贵妃或者其他人不过都是她利用的棋子,从结果看,所有人都还蒙在鼓里以为她是一个失败者,可事实上,昌乐夫人得到了她想要的,她赢了,赢得令人心服口服。” 言年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哼哼了一声抱怨道:“唉!奴婢又听不懂娘娘的话了。娘娘,您说为什么奴婢从小伺候您长大,您的聪慧奴婢就一点都没学到呢?” 淑妃略带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安抚性的摸摸言年的脑袋,“你这样子就很好,不必活得太累。” 第二日清晨,北风吹的紧,大崇明宫尚未苏醒时,宫门口一行车马自宫内出,恰好遇上另一行车马自宫外入。昌乐夫人坐在车中听见车铃声便挑帘向外看去,车辙上刻着“昌乐”字样,两辆马车擦肩而过,昌乐夫人的目送那辆马车进入宫门,随后便是宫门关闭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昌乐夫人清楚地知道这也许是她与女儿宋婉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她希望宋婉能够争气,在大崇明宫给自己挣到一个光明的出路,为了这个目的她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而与此同时,城楼上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天上阴云密布,北风阵阵呼啸而过,暴风雪就快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上) 转眼过了除夕,往年此时宫中上上下下都在预备十五的上元佳节,偏巧今年崇华公主出生,上元节这天刚好是公主满月皇上赐名的大日子,故而宫中众人忙忙碌碌,竟十有八九是在为公主满月做准备,这上元佳节反而没什么人重视了。 且说自那日昌乐夫人匆匆离宫后,皇帝知晓此事也只是对皇后抱怨说小姨回去得太匆忙,无论如何也该等崇华满月再走。皇后笑说皇上看重崇华,也不能不让人家夫妻早早团圆过个除夕,皇帝摇头说多个人祝福总是好的,之后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这日皇后正在殿中抱着崇华与皇帝说话,书云走进殿中禀报道:“皇上c娘娘,太子爷和二爷来请安了。” 皇帝闻言抬手说叫他们进来,便见到两个七八岁模样的男童身披大毛斗篷,头戴貂皮冬帽,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进了屋。来到皇帝皇后面前,两个孩子先后请安,皇后高兴,将怀中的崇华递与书云抱着,自己搂过才脱下斗篷的太子南清阙说道:“我的儿,这几日可冷得紧,听说你在国子监习字,墨都冻了还要坚持化开了写,用功也不在这一时啊。” 太子南清阙虽是个小小的人儿,却是开蒙极早c天资甚高又肯吃苦用功,三四岁上竟已能将四书背出大概,宫中人人称奇。原本皇帝见皇后一胎双子,有意迟立储君,只看两个嫡子谁的才能更加出众,不料嫡长子南清阙不仅才华出众平日里更是谦和有礼心怀仁德,实在是百年难得的帝王之才,故而六岁册封太子,寄予厚望。 南清阙说道:“回母后,儿臣听说从前先祖寒冬腊月仍赤膊习武,意图来日建功立业,今日儿臣不过读书写字,以期早日为父皇分忧,也算是儿臣对父皇c母后的孝心,故而不觉寒冷。” “嗯,阙儿很懂事。”皇帝赞许地摸了摸南清阙的头,余光扫到站在一旁的二皇子南清麟,叹气道:“麟,你要好好向太子学习,不要整日惫懒,愧对你皇子的身份。” 南清麟并不服气,他辩解道:“父皇,儿臣没有惫懒,儿臣也能将四书背出,也日日勤学苦练发奋用功,儿臣将来也能为父分忧,也能” “混账东西!”皇帝一声呵斥吓得南清麟话未及说完便跪在地上,“朕说你一句,你有十句话来顶撞朕。你日日与太子一同读书,为何就不能与太子一样让朕和你母后省心?朕今日若是不罚你,岂非纵容你藐视君父,来日你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混账事来。来人,将二皇子带去奉先殿禁足,每日将功课抄写十遍,上元节之前不许出门。” 皇帝的呵斥之声惊醒了原本睡着了的崇华公主,书云见公主在皇上气头上啼哭不止,连忙将公主抱去后殿安抚。与此同时,听到皇帝下旨禁足,南清麟冤屈也的大哭,他看向一旁搂着南清阙的皇后,求救道:“母后,母后救救儿臣,奉先殿好冷,儿臣害怕,母后” “这”皇后平日里因为过分重视太子,不免对次子南清麟多有忽视,不过此刻皇后见南清麟哭得可怜,舐犊情切起来同样觉得心疼,便说道:“陛下,麟这孩子天资本不及阙儿,陛下望子成龙之心臣妾也是一样的,可是事情不能强求,好歹总得有个过程。麟只有八岁,一时失言臣妾相信他也是无心顶撞的,小孩子家总还是要人教导方能成材的。陛下如今要教导他,这是他的福分,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奉先殿实在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待的地方,如万一真的冻出个好歹,不仅臣妾心疼,陛下也要心疼了。再者,崇华满月将至,一定也不想自己的二哥因为病了来不了典礼,陛下就算看在崇华的面子上,就别让麟儿去奉先殿了吧。” 皇帝冷哼了一声。他平生最忌讳臣子顶撞,幼时他被烈文皇帝抚养,曾亲眼看到烈文皇帝因为那些心怀鬼胎的臣子顶撞而怒极呕血的场景,他敬重姑母烈文,故而对冲撞她的臣子厌恶至极。今日二皇子虽是童言无忌,但却令他想起曾经的旧事,方才襁褓中崇华的一声啼哭早已让他的怒气减了大半,又听到皇后好言相劝,皇帝看向南清麟,说道:“今日看在你母后和妹妹的份上,朕不叫你去奉先殿,你方才既求你母后救你,这几日便老老实实待在你母后宫中抄写功课,以后若是再敢顶撞,朕定不饶你。” 皇后见状连忙让南清麟谢恩,又着人将跪在地上许久的南清麟扶到一旁坐下,皇帝见书云独自从后殿出来,便问公主如何,书云回话说公主到了喂奶的时辰被乳母抱去了,皇帝点头。又坐了一会儿,外头进来内监说礼部尚书刘大人在太极殿等着给皇上回话,皇帝这才起驾回太极殿去了。 皇帝走后,皇后将南清麟唤到跟前问他膝盖跪的可疼,南清麟肿着眼睛说疼,皇后叹气道:“你父皇最讨厌臣子顶撞,你以后可不敢再犯。你再不济,也学到你哥哥半分的好脾性,别再惹你父皇生气了。你是皇上的嫡子,将来你哥哥继承皇位,还要指望你帮衬他,你要争气。” 南清麟看了一旁坐着的南清阙一眼,低着头回答了一声“是”。南清阙不忍,说道:“母后,其实麟他真的很用功,他确实没有惫懒。” 皇后正要说话,南清麟却抢先开口,他看着南清阙说道:“皇兄不必为我辩解,我自是不如人,应当更加勤勉,方不辜负。” “罢了,”皇后扶额,“书云,去把福安殿收拾出来,那儿冬暖夏凉风景也好。麟儿这次禁足便就住在福安殿,一并将崇华和宋婉也移过去,崇华移宫之前便住在那里吧。” “是,娘娘。”书云领命退下。 太子南清阙略一沉吟,问了身边的内监来了有多久,那内监回说已经快有一个时辰了,南清阙便起身说道:“母后,儿臣还有功课要做,今日出来的太久,儿臣要回东宫了,改日再来看望母后。” 皇后起身接过宫人手中的斗篷帽子给南清阙穿好,语气很是舍不得地叮嘱道:“儿啊,天冷路不好走,东宫离得远,若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打发宫人们来母后这儿要,平日里多玩个一时半刻不打紧,别太拘着自己了。” “母后放心,儿臣告退了。”南清阙作揖告退,一屋子簇拥的宫人一时间腿去大半,皇后直送到宫门外看着南清阙上了轿辇方才回到殿中,彼时南清麟已由宫人领路去了福安殿,皇后落座后不久,书云安排完福安殿的事回到皇后身边,见皇后没什么精神,便笑道:“娘娘又没精神了,每次太子爷来了又走您都这样,既然这么舍不得,您当初干嘛不拦着皇上立太子啊?” 皇后看了书云一眼,说道:“傻丫头,这是两回事。太子废立关乎国本,岂是本宫不舍得便能改变的?阙儿是奇才,本宫作为他的生母不能阻他前行。今日皇上斥责了麟儿,倒是让本宫警醒,书云,你说本宫与皇上是不是一直都忽视了麟儿?” 书云想了想,回答道:“二爷?奴婢没觉得二爷被忽视了呀。娘娘与皇上对两位嫡子的抚养一直是一视同仁的,若真说忽视,也得是贵妃的五爷先说。宫人们都私下议论,说就是因为贵妃娘娘平日过于精明强势,才让五爷打一出生就体弱多病,身子还不及云昭仪的舞阳公主健壮。娘娘,您就别多心了,想想小公主满月庆典的大喜事吧,那可是四海同贺呢!” 皇后也点头,崇华公主对于她的意义不比对皇帝的意义轻。她的两个儿子都是嫡子,最迟十四岁之后便都要开衙建府,不能再陪在她身边。正如太子,六岁上被册封为太子,从此便要依照规矩居住在离凤仪宫那么远的东宫,又因为功课繁多,平日里想见一面都难上加难,全然比不得云昭仪生下的舞阳公主与贵妃生下的五皇子南清祈,虽然都是庶出却因此可以留在生母身边教养。皇后一直很羡慕,而崇华公主的到来则使皇后的心愿得到满足,崇华公主虽是嫡出却因为是女子不用整日精于政务,可以长长久久地留在皇后身边。 “娘娘,奴婢听皇上身边的何公公说,皇上有意让咱们公主的名字也按皇子的名字起,一样的按族谱从‘清’字辈,可是外头有些大臣就是反对,真是讨厌。” 皇后闻言神色有些变化,从“清”字辈吗,皇后想到更多。她倒是情愿皇帝不会赐下这样一份天大的恩典,至少那意味着皇上心中没有真的对她的女儿存了再培养出一位烈文皇帝的指望。 烈文皇帝的一生,风光与荣耀背后,可全部是身为女子的悲哀与与身为皇族的无奈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中) “嬷嬷,她便是母后说的宋婉吗?”二皇子南清麟指着一旁正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女孩问道。 “回二殿下,正是昌乐夫人的女儿清河县主宋婉。”照顾宋婉的张嬷嬷是从昌乐侯府跟着过来的人,她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是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妇人。 南清麟走过去摸摸宋婉的脑袋,宋婉一双大大的眼睛便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哥哥,“臣臣女叫”宋婉突然想起张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过她,在宫里一定要懂规矩,不能再像在家里一般随性,才刚开口想要回话,却听到眼前的小哥哥低着头对自己说道:“那你也是我的妹妹吧?你也会受到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如同我的哥哥c弟弟和妹妹。只有我是个多余的罢了。” “县主,这是二皇子麟,快向二皇子行礼。”身边的张嬷嬷诚惶诚恐地催促着。 “二皇子万福。”宋婉学着一旁嬷嬷的样子屈膝行礼,一双大眼睛却始终是看着南清麟的眼睛的,那个时候,南清麟的眼眸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如同一头在朔风冷雪覆盖的荒原中孤独前行的鹿,宋婉几乎是下意识地牢牢地记住了南清麟的样子,以她年仅两岁的懵懂而无知的记忆。 宋婉进宫之后看到过许多人的眼睛,那些眼睛都不同于之前在家时家中人的眼睛,这些眼睛或是毫无情绪或是充满鄙夷又或是殷勤谄媚,但却都无一例外的嵌在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上。可是他却不同,他的脸上写着戒备,可是眼中却盼着温柔。 世人都说,小孩子是不懂事的。可是他们忘了,有时候小孩子的直觉要胜过成年人的万千推测。进宫之后,宋婉头一次主动与人说话,她对南清麟笑着说道:“麟哥哥,以后婉儿可以这样叫你吗?婉儿很喜欢麟哥哥呢!” “”南清麟愣住了,他看着宋婉一张小小的脸上扬起的明媚笑容,一时间竟觉得晃神。“喜欢”吗?原来自己这样多余的人也会有人在意吗? “正是正是,表兄妹之间更是应当和和气气的,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张嬷嬷反而先抢了话回答。这原本也不怪她,她本是自宋婉出生便照顾她的嬷嬷,如今宋婉被皇后接进了宫,自家夫人又草草回了昌乐,她这做下人的再愚钝也该明白皇后不过是拿宋婉当个人质,平日里循规蹈矩倒还好,一旦一时有个行差走错,皇后还不知要如何发落,此刻既然二皇子在,她当然盼着宋婉能与他交好,来日若有不测起码也有个可以求一求的主子。 正当时,殿门被人推开,书云带着宫人端了笔墨纸砚并书本子进殿,放到案上后走上前对南清麟一笑,说道:“二爷便在此处写功课吧,左右后天就是崇华公主满月,二爷就委屈这两日,过后皇上的气消了对二爷还是一样的。” 南清麟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案前坐下,对书云说了句“知道了”便不再理会,书云一耸肩转身看到张嬷嬷带着宋婉站在不远处,便皱起眉头说道:“张嬷嬷,天冷,别总带着县主到处走动,娘娘随和,可要是冲撞了旁人又该如何是好?这几日我们二殿下要住在这正殿,上元节之后,重华公主便要移过来居住,你在偏殿好生照管县主,娘娘若有事自然会传召,若无事只安心待着便好。” “是,是,还多谢书云姑娘照顾。”张嬷嬷陪着笑脸,弯腰应和着。 书云一撇嘴,不耐烦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带县主回去。” “是c是,奴婢告退。”张嬷嬷一边弓着身子答应着,一边拉起宋婉的手往殿外退去,等到两人离开正殿,书云才回身走到南清麟面前委屈地说道:“我的好殿下,您少跟她们来往,娘娘不喜欢着呢,你别回头又惹娘娘生气,奴婢也要跟着受罚了。” 南清麟低头看书,听见书云的话头也不曾抬起,只是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书云姑姑,你再在这里教训一会,我今日的功课就该完不成了,那才是要受罚的。” 书云这才住了嘴,带着人静悄悄地退出殿外,又轻轻地将殿门关闭,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影响二皇子做功课。而殿内,南清麟看着书本上的字,露出了仿佛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八岁孩童脸上的表情。他忽然想到,如果这世上没了南清阙,他就会是唯一的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子。 另一边,贵妃的景福宫中很是热闹。芷兰殿的云昭仪带着六公主舞阳到贵妃宫中请安,正巧碰见贵妃在陪着五皇子玩,于是便将舞阳也放下来凑凑热闹。云昭仪行过了礼,贵妃笑说“妹妹快坐”,云昭仪便找了个离贵妃最近的位子坐下,说道:“臣妾看着如今五殿下的身子越发康健,真是替娘娘高兴。” 贵妃摇头,有些惋惜地说道:“本宫福薄,单单生下祈儿一个还如此多病多灾,不像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双生子都那么身强体健,如今又有了九殿下这样深得皇上宠爱的女儿,这样的福气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云昭仪闻言,只是有些勉强地一笑,贵妃看在眼里,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慢慢说道:“妹妹,本宫有一句话,妹妹听了可别不高兴。” 云昭仪急忙赔笑说“怎会”,贵妃便说道:“这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把女儿看得比儿子们重要,从前皇上唯有妹妹生下的舞阳公主一个女儿,纵然是个庶出,却也是极为宠爱,可是如今这样的恩宠怕是再也不能够了。” 云昭仪虽然骄纵,但却不至于听不出贵妃话中的意思。从前皇上只有舞阳一个女儿,所有世家大族的眼睛都盯在舞阳公主身上。谁若是做了舞阳公主的驸马,就意味着将一步登天从此倍受皇恩,那时没有人会在意舞阳公主庶出的身份,即便大燕上下最看重的就是嫡庶尊卑。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嫡公主崇华降生,她才是皇上以及大燕万千子民心中烈文皇帝的化身,而她的舞阳,终究只是一个可怜的陪衬。云昭仪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悲惨的命运降临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她记起了曾经贵妃对她抛出的橄榄枝,华府的长房长孙华里容,他是舞阳最合适驸马人选。 “娘娘,”云昭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臣妾说句诛心的话,皇后娘娘恐怕宁愿崇华公主终身不嫁,也不会与娘娘的母家联亲吧?” 贵妃一挑眉,方才的笑脸顷刻变得凌厉,她说道:“云昭仪,挑拨本宫与皇后娘娘的情分,罪名可不小。” 云昭仪“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澄江见状便叫照顾五皇子与舞阳公主的嬷嬷们将皇子公主都带下去,众人赶忙退下,云昭仪这才说道:“先时娘娘来芷兰殿,嫔妾轻狂怠慢了娘娘,今日嫔妾带了舞阳来,一则向娘娘请罪,二则”云昭仪挺直身子看着贵妃,贵妃附耳过去,只听云昭仪说道:“嫔妾想跟娘娘打个赌,若是嫔妾能让舞阳仍然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娘娘侄儿便是舞阳的驸马,可好?” 贵妃闻言,坐直了身子审视了云昭仪片刻,抬手将她扶了起来,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本宫今日没见过妹妹来,妹妹今日也没来与本宫说过这些。澄江,替本宫送送云昭仪和六公主。” “娘娘”云昭仪似乎仍有话说,却无奈贵妃依然起身去了后殿,只留下澄江恭恭敬敬地做出个送客的架势,云昭仪无奈,只好离开。 送走了云昭仪母女,澄江回到贵妃身边,说道:“奴婢见云昭仪好大的不甘心。” 贵妃冷哼道:“她还当自己养了块宝贝疙瘩,从前抬举她,是看舞阳是皇上独女没办法。她前儿才在淑妃那里碰了钉子,今日就敢又把眼睛盯在容哥儿身上了,找人看紧芷兰殿,别回头连累到本宫头上。”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娘娘放心。” 贵妃又饮了一口茶,拿过放在一旁的手炉捧着,说道:“你说皇后会不会真的把崇华嫁给秦家小子?” 澄江略一沉思,说道:“皇后一定是想与秦家结亲,娘娘也这样想。但是娘娘与皇后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公主的婚事最终都是皇上说了算的,澈公子恐怕在皇上心中未见得比容哥儿更适合做驸马,而娘娘要做的事也正在于此。” 贵妃听后点头,转念又想到了永仪宫的淑妃,皱眉道:“比起皇后,总是这个不出声的淑妃更让本宫头疼,她一不争圣宠二又无子嗣,看上那么纯良无害,倒让本宫无所适从了。” 澄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娘娘请放心,是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咱们只需让淑妃的利爪伸向凤仪宫而非咱们景福宫即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下) 今日是上元节,更是崇华公主满月的大日子。庆典办得极为隆重,除却宫中众人之外,连远在洛川的玄冥司那里皇帝都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请帖,只不过玄冥司会不会出现就另说了。 一大早,乳母抱着崇华公主来向皇后请安,书云正在为皇后梳妆。皇后从镜中看见崇华,慈爱一笑,命乳母将崇华抱近些,乳母连忙近前几步,皇后伸手接过襁褓,崇华仍在熟睡,书云探头瞧瞧公主,轻声说道:“公主睡得好香,真可爱。” 彼时皇后正好梳妆完,又抱着崇华与书云看了一会儿,便到了传早膳的时辰,乳母抱了公主离开,皇后对书云说道:“昨夜,本宫看了哥哥送进宫来给崇华的满月礼还有家书,他提醒了本宫一件事,本宫深以为然。” “玄冥司大人不来赴宴吗?”书云有些失望的样子问道。 皇后看了书云一眼,语气中像是有几分安慰的意思,说道:“玄冥司洞悉天下事却并不隶属朝廷,皇上请他三分客气七分试探,他不来倒是好事。” 转眼便是正午上元庆典开始,皇帝与皇后前往奉先殿祭祀祖先,之后到达万象宫接受妃嫔百官朝贺,众人一同观看上元节的祭祀表演,最后由礼部呈上玄冥司所制的祈福幡,皇帝亲自为祈福幡题字,然后焚之为天下万民祈福。如此种种,不再赘述,只说忙完上元节的祭祀活动便已是日落西山c华灯初上之时,皇帝与皇后携各宫妃嫔入河清海晏,至此方才是崇华公主满月宴开宴之时。 大太监何兴代皇帝宣读圣旨,皇九女赐名“嘉”,从皇子辈字,定名南清嘉。册封皇九女南清嘉为正一品帝姬,赐号“崇华”。皇后领旨代崇华公主谢恩后,众人向皇后祝贺之后方各归其位,满月宴正式开始。 席间,皇后向皇帝祝酒,皇帝饮下酒后对皇后说道:“朕原以为小九的满月宴你哥哥会来。” 皇后温婉一笑,回答道:“臣妾一族都是山野之人,承蒙先帝抬爱为朝廷照管江湖之事,这样大的场面臣妾的兄长怕是应付不来,故而不敢赴邀扫陛下的兴。” 皇帝只是微微一笑,没再言语。一旁的贵妃华氏笑道:“世人都知玄冥司的耳目遍布天下,当年还是因为玄冥司出手相助才使朝局安定下来,皇后娘娘过谦了吧?”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他仿佛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歌舞上,皇后心中略微安稳些,对贵妃说道:“妹妹说笑了。”言罢,她将目光落在华贵妃身边的五皇子南清祈身上。南清祈不过五岁,刚出生时体弱多病总是咳嗽,太医院多番诊治就是查不出病症,原以为他一生都要如此,没想到最近这一年来华氏不知找了个什么名医,竟让这病恹恹的五皇子逐渐康健起来。皇后笑道:“祈儿许久不见倒是壮了不少。” 贵妃闻言自然高兴,她伸手摸了摸南清祈的脑袋,心中想的尽是自己的儿子逐渐康健,皇后又不像自己有母族势力在朝支撑,太子终究比不过自己的儿子,可是口中却说道:“祈儿体弱,终究比不得娘娘的太子爷既天资聪颖又身体康健,当真是天佑娘娘。” 皇后一笑,她心知肚明华氏所思所想,便不再接话,而是转头看向一直默默饮茶的淑妃,对她说道:“淑妃妹妹赠与崇华的菩提铃夜明串珠挂饰真是巧夺天工,本宫将它悬于崇华的摇篮之上,夜晚看过去竟如万千星辰悬于苍穹一般,妹妹有心了。” 淑妃莞尔一笑,只说皇后娘娘喜欢便好,一旁的贵妃只冷眼瞧着并未接话,皇后又说道:“夜明珠我大燕境内本就少见,能将如此多的夜明珠由大至小串成星辰,想来唯有盛产夜明珠的西越方能做到,本宫记得淑妃妹妹的长姐便是如今西越的王妃,妹妹这礼物途径千里而来,足可见妹妹的真心。” 皇后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坐在稍远处的云昭仪也听到了,她便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一串破珠子吗?大惊小怪的。” 歌舞声嘈杂,云昭仪的话众人都不曾听见,大殿中一行宫人为各桌添置新的菜品,宫人们退下才不久,杯盏落地的声音与华贵妃的惊呼声几乎同时传遍大殿,众人连忙闻声看去,只见五皇子南清祈口吐鲜血,全身痉挛地倒在地上,贵妃慌张地摇晃五皇子的身体,身后侍女澄江更为冷静,吩咐宫人速请太医诊治,皇帝也惊得起身过去查看,一旁皇后也跟上前去,一时间整个殿中一片慌乱,众人议论纷纷。 少顷,太医赶到,五皇子被移至后殿诊治,贵妃爱子情切也跟去了后殿,皇帝重新做回原位,面上神情已是愤怒至极。 皇后皱眉说道:“皇上,臣妾看着祈儿的样子像是中毒,怕是饮食中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皇帝拍案大怒道:“调内廷侍卫来!给朕查!崇华的满月宴上为何会有毒物混在其中!” 太医院陈院判从后殿出,跪到大殿中央禀报道:“启禀皇上,五皇子所中之毒依微臣之见应当是西域奇毒‘流年换’,此毒毒发时虽呕血不止全身痉挛,却不会致人死亡,五皇子性命无虞,只是” “只是什么?”陈院判身后传来贵妃阴沉的声音。 陈院判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皇上c娘娘,只是五皇子从此以后,便是个废人了。” “胡说!”华贵妃一下子将陈院判踢翻在地,“你故意不好好诊治,本宫的儿子不会有事,不会的!”说着,她一下子跪在皇帝面前,说道:“皇上,您一定要让他们把祈儿治好,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只有祈儿一个啊,皇上。” 皇帝此时同样伤心,他向陈院判问道:“五皇子,真的再无恢复的可能吗?” 陈院判此时更是恐惧,他爬起来跪好,战战兢兢地说道:“回c回皇上,这‘流年换’之所以如此命名,就是因为凡中此毒者,若想活命便需一生以残废之躯度日,这毒并不难解,只是一旦服用解药,虽即刻便可复原如初,但三日后便会全身血脉爆裂而死,实在是救不得啊,皇上。” “你是说,此毒的解药同时就是诱使毒发的药引,是这个意思吗?”皇后紧紧皱眉问道。 “正是此意,娘娘。” 贵妃闻言,立时瘫倒在地。她原以为祈儿所中奇毒是因为难解太医院才说不能救,她倒希望是那样,凭他什么奇毒,华氏都一定会寻得名医来解,可是那个下毒的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用了这样极易配的解药却不能用的毒,她情愿自己的儿子残废一生,也不愿他健全三日然后痛苦死去,此刻,华贵妃心头恨毒了那个下毒之人,她一定要揪出那个下毒者,将她挫骨扬灰。 淑妃原本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可是她当她听到陈院判口中说出“西域奇毒”四个字时,她的心中便隐隐生出一丝不安,“‘西域奇毒’‘西域’!”淑妃不自觉的看向皇后,那目光无比复杂。 淑妃秦氏是何等聪慧之人,她回想起宴会之初皇后提到西越与自己长姐的一番话,立时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是一场什么样的阴谋。简而言之,这是皇后设下的局,既除掉了威胁太子之位的五皇子,又将罪名推到了自己的头上,进而使华秦两族从此分庭抗礼,这样一来,等到太子继位做皇帝时,便可因两个大族的对立而坐稳皇位,真可谓一箭三雕。 与此同时,瘫坐在地上的贵妃也回想起了皇后说过的话,只不过她不可能像淑妃一样看清楚皇后的阴谋,她的目光狠狠地注视着座位上的淑妃,衣袖掩盖下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她需要证据,只要找到证据,她一定会将淑妃这个贱人挫骨扬灰。 皇后此刻只是好言安抚既愤怒又悲伤的皇帝,有关毒药之事她只字不提,她就如同一个真正毫不知情的人一般做着符合皇后身份的所有事情,她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华贵妃,心中的得意一如当年她打败妹妹尹姝嫁给皇帝之时,漂亮又有什么用,这些把美貌当成资本的人终究一个一个的输给自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鹬蚌无辜渔人利 满月宴之后,五皇子一直下不得床,不是浑身烧得滚烫便是通体冰凉如同死尸,一时间宫中议论纷纷,都说只待贵妃找出真凶,必定又是一场风雨。谣言愈演愈烈,这半个月来来宫中多有议论真凶的闲话,矛头大多指向永仪宫淑妃,最后竟至传到了皇帝耳中。 这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何兴急匆匆来凤仪宫传旨,说贵妃到太极殿哭诉淑妃毒害五皇子,皇上急着召见皇后娘娘商议。 皇后正拿着玉如意逗崇华公主玩,闻言便问道:“皇上有没有召见淑妃啊?” 何兴回道:“回娘娘,召见了,淑妃娘娘应该已经在去太极殿的路上了。” 皇后挥手示意乳母将公主抱下去,站在皇后身边的言年接过皇后手中的玉如意,对何兴说道:“公公且先回太极殿复命,皇后娘娘更衣之后便即刻过去。” 何兴闻言告退,自有宫人送他出门。言年把玉如意放好,对皇后说道:“贵妃果然闹到皇上那里去了,娘娘打算怎办?” 皇后一笑,淡淡说道:“华氏是拿不出证据指证淑妃有罪的,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会只是去皇上那里哭诉?不过这些与本宫都没有关系,本宫不过是去陪着皇上断案的,淑妃那样聪慧,且看她怎么辩白。” 书云试探着问道:“娘娘,咱们用的是玄冥司的秘药,五爷迟早是要死的。一旦五爷死,就可以证明那毒不是西域的‘流年换’,淑妃的嫌疑不就洗清了吗?” 皇后本已要开始更衣,听到书云的话便说道:“本宫要的,从来就不是借谁的手扳倒谁,本宫要的就是华秦两族不断地生出嫌隙,不断地彼此争斗,只有这样将来太子登基,皇位才坐的稳固。” 大约两盏茶之后,皇后的仪仗出现在太极殿门口。皇后带着书云行色匆匆地进了殿,见皇帝坐在主位上眉头紧蹙,面色不善;贵妃与淑妃分别坐在两侧下首,一个抽抽噎噎正拿着帕子拭泪,一个淡若松竹仿佛置身事外;又见地上跪着太医及宫门侍卫,便知殿中大概是个什么状况。她福身向皇帝请安,皇帝抬手示意她平身,她便起身走到皇帝身边的次座旁坐下。皇帝转头对她说道:“皇后来得正好,贵妃带着侍卫和太医来指证是淑妃下毒害了祈儿,皇后怎么看?” “这”皇后露出为难的神情,她看向淑妃,淑妃便起身向她一福,说道:“贵妃姐姐既然来了这两个人来指证臣妾,皇上与娘娘不如先听听他们说的话,臣妾也很想听一听,他们是如何把这样的事安到臣妾头上来的。” 皇后点点头,对皇帝说道:“皇上,既然贵妃带了证人,皇上便听一听证人是怎么说的,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臣妾觉得以淑妃的人品,是不会做出毒害五皇子这样的事的。” 皇帝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侍卫,问道:“你,为什么说是淑妃下毒?” 那侍卫并不惊慌,抬起头从袖中拿出一小包羊皮纸包着的东西,回答道:“启禀皇上,五皇子出事之后,御膳房便死了一个厨子,末将奉命搜查那厨子的遗物,这包东西便藏在那厨子的枕头之下,经这位徐太医查看之后证实此中白色粉末确实为五皇子所中之毒‘流年换’。” 侍卫说完,贵妃眼刀看向淑妃,对皇帝说道:“皇上您知道,羊皮纸不是我大燕之物,反而西越国常用,试问宫中除了长姐嫁去西越的淑妃,谁还能弄到羊皮纸,谁还能用西域之毒来谋害祈儿?” 皇帝面色阴郁,低着头沉声说道:“淑妃,你怎么说?” 皇后见状,深知皇帝已然相信贵妃和侍卫之言。可是,侍卫的话却令她疑惑。御膳房怎么会有“畏罪自杀”的厨子?厨子那里又怎么会有“流年换”和羊皮纸?是贵妃设计诬陷淑妃吗,不,华氏一族虽然强势,但还不可能将手伸到西越。难道是皇后皱起眉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淑妃。 淑妃淡淡地看了那侍卫一眼,起身跪在地上说道:“皇上,如贵妃和侍卫所言,这羊皮纸是比”流年换“更加直接而且几乎不容臣妾分辩的证物,那么臣妾又怎么会将这样的东西留在一个御膳房的厨子手中?” “哼,”贵妃从旁冷笑,说道:“所以你派人杀了他。” 淑妃看着皇帝从容说道:“皇上,恕臣妾直言,臣妾若是杀人灭口,如今侍卫所呈‘证物’便也不会存在了。” 此话说完,皇帝低着头纹丝未动,贵妃急切地想要皇上降罪,正欲开口时,站在她身后伺候的澄江小声制止劝她冷静,而皇后,在听完淑妃的一番言辞之后便已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暗自在心中感叹,淑妃的手段要比自己想象的高明许多,以后只怕是个更加难缠的对手。 太极殿内安静得异样,皇帝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跪着的淑妃面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贵妃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的动作,也跟着站起身来,正欲开口说话时,皇帝却突然转过身来扶着她的肩头说道:“朕知道祈儿中毒,你这个母妃痛不欲生,朕又何尝不是一样。可是贵妃,仅凭一张羊皮纸和一个畏罪自杀的厨子便要朕相信淑妃下毒,朕却不能。你放心,不管要用多久,朕一定会替祈儿找出害他的真凶,至于淑妃,她的话使朕相信她是遭人陷害,想必贵妃也听出来了,对吗?” 贵妃此刻双目直直地看着皇帝,她无法相信明明证据确凿,皇帝竟然还会相信秦氏的花言巧语,可是当她与皇帝对视,她看到皇帝不容她反对的眼神,哪怕她她已经恨到双手不自觉得微微颤抖,她还是极力克制住自己对皇帝露出了然的笑意,“是,臣妾被表象迷惑,冤枉了淑妃妹妹。” 淑妃更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她走到贵妃近前一福,说道:“姐姐爱子心切,妹妹明白。若姐姐不嫌弃,妹妹愿意帮姐姐找出毒害五皇子的真凶。” “那就,多谢妹妹了。”贵妃口中道谢,眼神却是恨不能将秦氏千刀万剐。 之后,皇帝命贵妃c淑妃跪安,殿中只剩下皇后一人。皇后不解,便问道:“皇上有事吩咐臣妾?”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语气有些异常,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对皇后说道:“你,辛苦了。” 皇后不知道皇帝这话有无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照常端庄一笑,说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觉辛苦。” 皇帝淡淡地看了皇后一眼,然后便坐到御案前拿起奏折开始批阅,皇后站在当下进退不是,过了一会儿,皇帝头也未抬闷声说道:“你也跪安吧,只好好照顾小九便是。” “是,臣妾告退。”皇后福身告退。 回到凤仪宫后,书云遣散了殿内侍奉的众人,对皇后说道:“娘娘,没想到贵妃竟然捏造证据,看来是真的想要置淑妃娘娘于死地。” 皇后往榻上一座,低头拨弄几下手炉里的碳,说道:“是啊,连你也觉得是贵妃捏造证据。” 书云一愣,脱口问道:“难道不是吗,娘娘?” 皇后意味深长地一叹,“当然不是,华氏没有能力将证据准备的这样齐全。有这个能力的人,宫中上上下下只有两个,一个是本宫,另外一个,是淑妃。” 书云闻言的一瞬间,觉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说道:“您的意思是,淑妃娘娘真的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弄来了羊皮纸和‘流年换’,然后杀了一个厨子,做足了证据来陷害自己?” 皇后看着书云,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书云摇头道:“不对呀,淑妃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要说没有证据不就行了吗?反正下毒的人是”书云急忙捂住嘴,她实在无法理解淑妃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因为,她需要让皇上百分之百地相信她,并且让本宫成为皇上心中的,凶手。”皇后的语气很平静,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心如同她的语气一般毫无波澜。从太极殿回凤仪宫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皇帝将她留下说那句话的用意,知道方才进殿的那一刻她终于醒悟过来。 皇帝多疑,如果一味辩解,就算没有证据,在他心中始终都会有个疑影,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疑影就会被不断地放大,最终一定会祸及自身。淑妃何等聪明,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要费尽心思地找齐证据指证自己,而她找到的证据又是那样的直白,使得皇帝不由自主地便会相信这是有人在蓄意陷害。而且,就动机而言,唯有皇后会对五皇子下手,并且依靠玄冥司的力量,易如反掌地得到羊皮纸和“流年换”来嫁祸淑妃。 “不过,”皇后一挑眉,看着不远处放着的玉如意,说道:“皇上不会惩罚本宫,因为在他心中,崇华的分量要远远大过一个庶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从来风雨不由人(上) 自太极殿一事之后,宫中的流言蜚语渐渐消散。这日,淑妃闲来正在殿中描摹山水,言年提着信鸽进殿说道:“娘娘家中送信进来了。” 淑妃解下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筒,将纸条取出展开,读完之后忽然面色一变,将纸条揉成一团投进了炉火之中。言年见状觉得必有大事发生,忙问是不是家中出了事,淑妃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扶额坐到榻上。这个场景对于言年来说是似曾相识的,她记得那一年大小姐和亲西越,临走的前一晚自家主子哭了一天之后就是这副样子,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言年不知道那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想要开口说话,可张了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站在淑妃身旁沉默。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之后,淑妃抬起头直了直身子,对言年一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淑妃看了看窗外,对言年说道:“去把之前采来的梅花上的雪水取出来,预先烧好准备给皇上泡茶。另外叫小厨房做几样皇上素日爱吃的点心,皇上一会儿就要来,让他们快些备好。” 言年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皇上这个时候应该在太极殿批奏章,是不会来后宫的。” “他会来的,快去吧。”淑妃的语气很坚定,言年只好领命去办。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永仪宫外面传来宫人陆续请安的声音,言年冒冒失失地从后门进殿,说道:“娘娘,您真是神了,皇上真的来了。” 淑妃也不接话,只吩咐言年道:“还不快去端茶水和点心来。” 言年领命正欲出门时,外门守门的宫人恰好打开了殿门,言年连忙福身请安,皇帝进门却是并未瞧她,径直向内殿的淑妃走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淑妃福身行礼,皇帝往榻上一坐,挥手让她平身。因看见书案上笔墨颜料摆的整齐,皇帝便问了一句是否正在作画,正巧言年端了茶点进来,淑妃一面奉茶,一面回答道:“不过是臣妾画来打发时间的罢了,今日天暖和,皇上也爱出来走动了。” 皇上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茶,赞道:“你宫里的茶总是不错。” 淑妃打量着皇帝的神情,见皇帝眉心微蹙,像是有为难之事,便问道:“皇上有心事?” 皇帝放下茶盏,指了指旁边榻上的座位,说道:“你先坐下。” 淑妃便移步榻边坐好,言年立侍其身后,皇帝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二哥,为国捐躯了。” 淑妃闻言一怔,继而整个身子便软了下去,身后的言年闻此噩耗更是大惊失色,又见自家主子身子一软便作将要昏死之状,连忙上前扶住。纵然淑妃一向风清云淡洞察世事,可是突如其来便听到至亲的死讯,再强大的内心也会支撑不住。皇帝本以为淑妃或者会惊惧失色,或许会痛哭不止,却没有想到当言年将她重新扶好坐正之后,淑妃不过是攥紧了帕子,眼眶有些发红。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自幼受教的便是君王驾前不可失仪的规矩,今日不说战死之人是她的二哥,哪怕今日是镇国公本人的噩耗传来,她也同样会迅速地振作,然后继续为了自己的家族而筹谋算计。秦氏的子孙从不因战死沙场而悲伤,因为那些亲人的死亡正是秦氏为大燕南氏皇族立下的,谁也无法磨灭的赫赫战功。 在家族的荣耀面前,个人的生死从来都无关紧要。淑妃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不会哭天抢地。她从皇帝方才开口前的那一瞬间的犹豫中,看到了皇帝对她以及她身后的秦氏一族的感谢和愧疚。同时也是这一瞬的犹豫告诉她,她已经不需要将自己的悲伤夸大数倍地表演给皇帝看,来博取皇帝的同情和怜悯,她只需要在细微处“真实”地流露出一丝丝隐忍的悲痛就足以使二哥的死为她和她的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了。 “淑妃,你要节哀。秦晋这一战虽然惨烈,却因此为大燕边境换来至少三十年的和平。朕会厚葬他,追封他为忠义大将军,并且将你的四哥秦越调回长安,升任兵部侍郎兼巡防营都统一职。”皇帝长叹一口气,“你们秦氏的功勋,朕会牢牢记住,不会辜负的。” 淑妃起身行叩拜大礼,皇帝将她扶起,又好言安慰了几句,便说太极殿还有事要处理,等忙完了再来看她。淑妃很识大体,恭恭敬敬地送了皇帝出门,等到永仪宫中重新归于平静之后,言年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淑妃仍旧拿起画笔来继续作画,听到言年在一旁哭得伤心,不咸不淡地问道。 言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泪眼朦胧地说道:“娘娘,您难过就哭吧,反正皇上已经走了。二老爷就这么去了,奴婢难过。” 淑妃的眸中一片漆黑,仿佛大崇明宫中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一般,没有人知道长夜漫漫孕育出的是黎明的生机还是幽深的杀意,淑妃走过去拿出帕子为言年将眼泪擦掉,平静的声音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一般,她说道:“如果眼泪和悲伤能够为家族带来荣耀,这大崇明宫里早就没有失意的人了。逝者已逝,生者就算将眼泪流干又有什么用呢?宫里的太阳明日依然会照常升起,那些是是非非仍旧会找上门来。言年,二哥完成了他对家族的责任,可是我们还没有。” “主子”言年甚至自家主子的脾气秉性,可她却没有想到主子是如此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对淑妃点头说道:“不管今后如何,言年必定死生追随娘娘,不会让娘娘孤身一人的。” 淑妃点头笑道:“说得好,这才是我秦家出来的人。” 当日夜,皇帝仍在太极殿批阅奏章,何兴进殿禀报,说皇后娘娘做了点心来,此刻正在殿外等候,皇帝直了直腰,说让皇后进来。 皇后进殿请过安,皇帝摆手让她说下说话。侍女书云将皇后带来的白梅花百合莲子粥摆到案上,皇后说道:“臣妾听说秦晋将军为国捐躯了,皇上今日伤感,想来进膳时必定进得不香,这时候又还在批阅公文,故而做了莲子粥送来,皇上吃些粥,也算是稍微休息片刻。” “皇后有心,朕正好饿了。”皇帝端起碗喝起粥来。 皇后温婉一笑,在一旁看着皇帝将粥喝完之后,又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皇帝使用。皇帝将碗放到桌上,自然立刻便有宫人上前将碗勺拿走,皇帝“嗯”了一声,说这粥不错。 “皇上喜欢,臣妾这一趟就没有白来。”皇后仍旧笑意盈盈,皇帝看着皇后,总觉得以皇后一贯的行事,今夜决不会只是单纯地来给自己送一碗粥,可是皇后不说,他又不能直截了当地问,于是只是静静地等着皇后的下文。 可是皇后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帝。一时之间两厢无话,一个笑意不减,一个思绪万千,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相敬如宾的模样。 “皇后有话要对朕说吗?”终于,皇帝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却不料皇后只是摇摇头,说道:“臣妾没有什么话要对皇上说,不过臣妾好久都没有像这样静静地看着皇上了。臣妾要处理宫中杂事,还要照顾三个年幼的孩儿,皇上又是日理万机的,臣妾与皇上夫妻一场,不想曾经的情分就这样渐渐淡去,这个理由皇上可以接受吗?” 皇帝一时哑然。此刻太极殿内灯火通明,他看着皇后的笑脸,发觉在烛火的映衬下,皇后的脸上少了往日的锋芒,反而多出几分温柔娴静。这使他一时间有些晃神,仿佛此刻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皇后尹娴,而是她的妹妹,那个风姿绰约又温柔讨巧的昌乐夫人。不过皇帝有很快清醒过来,诚如皇后所言,他们帝后两人的确是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坐闲话了,不过皇帝并不相信皇后的这番言辞,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位皇后了,她与她那位玩弄天下的兄长一样,心机深沉并且善于伪装。 “朕,冷落皇后了。”皇帝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并不介意陪着皇后演出这场帝后和睦的戏,因为他实在想知道郎情妾意之后又将会发生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 “皇上,”皇后的声音很轻,她的身子往皇帝的方向微微倾斜,“您还记得臣妾从洛川嫁进太子府时的情景吗?” “太久了,朕记不得了。”不知是从哪扇窗漏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曳,皇帝已经拿起手边的奏章看起来,听到皇后的话便不假思索地如是回答。 “可臣妾记得,”皇后莞尔,眼神中闪过转瞬即逝的落寞,继续说道:“那天臣妾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像火一样。” 皇后的语气有些异样,那语气仿佛不是在回忆过去,而是在预言将要发生的事。尤其是那个“火”字,她说的极为清晰却分明带着几分恶作剧一般的调笑语气,可惜皇帝根本没有在意她的话。 正在此时,大殿内跑进值夜的太监,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帝后两人同时看向那太监,只听见那太监语气极为慌乱,禀报道:“凤仪宫走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从来风雨不由人(下) “什么?”皇帝闻言立刻起身,“公主呢,公主有没有受伤?” 那太监吓得一颤,说道:“回c回皇上,奴才来的时候只看见凤仪宫的大火烧的把天都照亮了,至于公主殿下,奴c奴才不知道” “混账东西!”皇帝一脚将那太监踢开,急匆匆地带了人便向凤仪宫赶去,太极殿中只剩下皇后与书云两人,皇后看了书云一眼,书云点头示意“一切已经办妥,皇后娘娘安心”,皇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也向自己宫中赶去。 待帝后两人赶回凤仪宫时,凤仪宫的大火才刚被熄灭。皇帝从轿辇上下来,急匆匆地便往凤仪宫内走去。此刻的凤仪宫中,宫人c侍卫都乱作一团,皇后身边的另外一个大宫女书墨见皇帝与皇后赶来,便跪到近前回话。 “着火的是福安殿,侍卫检查之后说走水的原因是殿内的伺候的宫人在添炭的时候不小心将暖炉内的火星子溅到了地毯上,所以才出了事。” “公主呢?公主有没有受伤?”皇帝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起火的原因,他只担心他的女儿,至于其他的事都可以之后再做计较。 “公主无事,”书墨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暖阁,“皇后娘娘临走时去看了公主,说福安殿空荡晚上总有凉意,故而临时让奴婢们将公主和清河县主移去了离正殿稍远的西暖阁。”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皇后,恰好对上对方一双别有深意的眸子,皇帝对跪在地上的书墨说道:“如你所言,福安殿今夜无人,为何还会有宫人前去添置炭火?” “因为宫中有人正在想方设法地除掉崇华。” 皇帝的身后传来皇后无比冷静的声音,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今夜皇后所有奇怪行动的原因——她知道了某个人的阴谋,然后将计就计,引那个人上钩。 与此同时,凤仪宫走水的消息已经几乎传遍了整个大崇明宫,各宫妃嫔听到的消息大致都差不多,唯有一个人听到的消息与众人不同,她听到的消息是,崇华公主被大火烧伤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景福宫中澄江站在院子里,一个小太监正在向她说着什么,四下无人,澄江打量一眼那个小太监,“可真吗?” 那小太监便是猛的一阵点头,“千真万确啊,澄江姑娘。那丫头拿着生石灰混着碎纸,瞧好了宫人搬热水进殿,一屋子都是水汽的时候放进殿中的。” “人呢?” “这,殿里不一会儿就着火了,奴才怕让凤仪宫的人抓着,就” “好了,娘娘自然会赏你,你先下去吧。” 澄江说完,转身便进了贵妃的寝殿中。此刻贵妃正在蒸脸,满屋子都是鲜花汁子的香气。澄江走上前接过一旁宫女手中热敷的毛巾,一边给贵妃护手,一边说道:“娘娘,果然是那边动的手,不过既然公主没出事,看来皇后早就有所防备了。” 贵妃闭着眼睛说,“崇华烧不烧死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可没有皇后那么些精神。本宫只在乎永仪宫,听说她二哥死了,真是恶有恶报。” 澄江重新换了毛巾,“五殿下的事奴婢总觉得跟皇后脱不了关系,至于秦淑妃,娘娘不觉得她实在没有必要那么做吗?” 贵妃冷哼一声,“她这是在向皇后摇尾巴呢。没了祈儿自然是皇后高枕无忧,林氏有句话说的很对,皇后是不愿意与我们华家结亲的。在他们玄冥司看来,文臣靠不住,她还是觉得秦氏手握重兵更让人安心,所以淑妃就上赶子的巴结,她们两个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鸟。” “娘娘,皇上已经对五殿下的事下了定论,您不能再揪着淑妃不不放了。皇上若是不高兴了,对殿下和娘娘都无益处。”澄江规劝道:“现在娘娘最要紧的,是却不能让秦氏将来真的一家独大,否则外头太爷c老爷们可就难做了。” 贵妃抽出手,示意宫人们将眼前这些保养之物都撤走,神情黯然,“昨日父亲送来的家书,说的也是这些。父亲还说,祈儿已是不中用了,要本宫放弃祈儿,尽力与皇上再有一个皇儿。” 澄江点头,“太爷说的是对的,娘娘。” 贵妃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本宫知道应该这样做,可是本宫怎么能那样狠心?祈儿已经五岁了,他是本宫唯一的儿子啊,要本宫想舍弃一颗棋子一样的舍弃他,本宫做不到。” 澄江也跟着悲戚起来,但她仍然非常清醒,“娘娘必须要做到,因为您没有别的选择了。” 正当主仆二人伤心时,殿外走进宫女通传道:“娘娘,皇上派人来传话,让各宫妃嫔即刻前往凤仪宫一趟。” “娘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澄江对那宫人吩咐道。 宫人自然听话地退出寝殿,贵妃平复了心绪起身预备更衣,“看来又有一场好戏要开演了。” 景福宫与凤仪宫离得近,贵妃到时只见主位上坐着皇帝,身旁次座不见皇后身影,其余人都尚未到,贵妃见皇帝面色不善,便只是中规中矩地福身行了礼,皇帝淡淡地说了一句“平身,坐。”贵妃便照常去到左方下首的第一个位子上坐好。 落座后,贵妃打量着皇帝面色,略想了一下便问道:“皇上,臣妾听说凤仪宫走水,不知是烧了那一座宫室,九公主她有没有事啊?” 皇帝看了她一眼,“走水的是公主住的福安殿,至于公主如何太医正在诊治,等皇后出来便知。” “这样啊”贵妃面上也露出为公主担忧的神情,心中却已有数皇帝今夜召集嫔妃来此的目的。 又过了片刻,众妃嫔陆续到达凤仪宫,云昭仪林氏最后进殿,见众人已到齐不由加快了脚步,她走到殿中福身行礼,对皇帝说道:“臣妾听说公主烧伤严重,特意命宫女找出了还容玉颜膏来,故而来迟,请皇上恕罪。” 此话一出,殿内的众人无不侧目,皇帝眯起了眼睛看着一脸无辜的云昭仪,“你说什么?给朕再说一遍。” 那语气很是阴沉,云昭仪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皇帝的痛处,立刻跪在地上谢罪道“臣妾失言,公主c公主一定会平安无事,太医们一定有办法治好公主的。” “云昭仪,你好大的胆子。”皇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殿中,她慢慢地步一步地走到云昭仪面前,语气平和却透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谋害崇华帝姬,是要被五马分尸的,你知道吗?” 此刻林氏是真的慌了。她的心在剧烈的狂跳,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放火想要烧死崇华的人的确是她,可是她才刚刚处理掉那个放火的宫女,皇帝与皇后是怎么知道是她指使人放的火,皇后明明那个时候还在太极殿,她明明 云昭仪突然无比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抬头死死地盯着此刻俯视着她的皇后,“你是故意的。” 皇后此刻背对着皇帝,她一挑眉,眼神中尽是“那又如何”的嘲讽,云昭仪一下子推开皇后,她膝行至皇帝脚下,抱着皇帝的脚痛哭道:“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是皇后,她陷害臣妾,是她故意派人告诉臣妾公主烧伤了,所以臣妾才会说那样的话,臣妾是冤枉的,皇上!” 皇帝厌恶地将林氏一脚踹开,怒声喝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朕亲自派人到各宫传话,只不过说凤仪宫走水的消息,何来皇后诬陷一说?林氏,你既说冤枉,那好,你来告诉朕凤仪宫的大火是谁指使人放的!” 书云扶了皇后在次座坐下,皇后冷冷地看着云昭仪,“可惜啊,云妹妹,本宫今日刚好觉得福安殿冷,让宫人们将崇华移去了西暖阁,你烧的只是一座空房子罢了。”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皇上,不是臣妾做的,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是舞阳的生母,你不能杀了臣妾,不能”云昭仪惊惧万分,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万无一失是的计划会成为她为自己掘的坟墓,此刻的她只能不断地请求皇帝,也许皇帝会看在往日的情分和舞阳的面子上饶恕她。 在座的众人原本除了贵妃之外谁都不知道今夜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是怎么回事,可是事到如今,这些人已大致上明白了缘由。尤其是向来聪慧的淑妃,她比其他人要明白的更多,她看出来了皇后不但早就知道云昭仪的计划并且诱骗她实施了这个愚蠢的计划,而且还传递了假的消息让云昭仪今夜在众人的面前亲口说出自己的罪行。她低着头只是事不关己地看着自己褶裙上的绣纹,皇帝已经传了内廷侍卫进殿将云昭仪带了下去,在座的所有人心中都清楚,明日的朝阳升起之后,大崇明宫里就再也没有昭仪林氏这个人了。 淑妃抬眼看了一眼皇后,不知道舞阳公主今后又会如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燕宫帝姬不可欺 文渊阁博士魏濂是个为人正直但有些古板的教书先生,皇帝派他来教导诸位皇子公主,看中的就是他渊博的学识以及刚正不阿的品质。 皇帝是天子,不过在这种事上总还是如同天下的父母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然而总有那么一个人,不管犯了什么错,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轻描淡写而过,甚至还私下授意魏濂教导时只好言劝诫便可,不要狠心责罚,倒让魏濂这个可怜的老学究不知该拿此人如何是好,这便是如今大崇明宫中人人头疼的“混世魔王”——崇华公主南清嘉是也。 这日仍旧是文渊阁授课的日子,一大早侍奉南清嘉的大宫女碧玺便来叫她起床,南清嘉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 “好早啊,碧玺。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南清嘉嘟着嘴撒娇,粉团似的小脸带着稚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清河县主都已经在洗漱了,皇后娘娘吩咐,今日上学可不能再迟了。”碧玺说着,已然把仍缩在被窝里的南清嘉拉出来开始开始给她穿衣服。 南清嘉哼哼了几声,不情不愿地洗漱完,坐到梳妆台前老老实实的等着碧玺给她梳头。彼时侍奉公主起床的宫人们大多已经退下,公主殿内剩下的宫人不多,南清嘉此刻已让完全清醒,她拉着碧玺的袖子仰着头说道:“碧玺,你给我梳婉姐姐昨天那个头发好不好?” 碧玺有些为难,“县主的头发长,梳那样的发型自然好看,公主的头发不够长,梳起来会像山羊的胡子,一会儿去了学里,澈哥儿又要笑话您了。” 南清嘉嘟起嘴,“阿澈最讨厌了,就会说我丑。” 碧玺抿嘴偷笑,一面拿起梳子给南清嘉梳着头发,一面说道:“可是主子干了坏事,给您背锅替您受罚的,不也是澈哥儿吗?” 南清嘉梗着脖子装作没听到,“快梳头吧,还要去给母后和父皇请安呢。” 又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殿外传来“笃笃笃”敲门的声音,“嘉儿,你好了吗?咱们再不走可就又迟了。” 南清嘉连忙跳下椅子去开门,“婉姐姐,我好了,咱们走吧。” 宋婉如今业已八岁,眉眼之间虽未脱稚气,但是已经初有美人模样,尤其是一双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像极了昌乐夫人。南清嘉从小就跟宋婉长在一处,宫中的人虽然大多夸赞她的美貌,可是在她看来那些人不过是奉承自己的母后,南清嘉觉得婉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坯子,性情温和c功课也出色而且有那么美丽,南清嘉既羡慕她又崇拜她,同时又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幸福的家伙,可以一直和宋婉这样优秀的美人生活在一起。也许这就是漂亮的好处吧,只要看见婉姐姐自己的心情就会非常好,南清嘉如是想着。 “殿下,县主都走了,您快上轿辇啊。”碧玺拍拍又不知为何走起神来的自家公主,语气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 “哦。”南清嘉回过神来,手脚麻利地上了轿辇坐好,“快走快走!追上婉姐姐。” 等到南清嘉与宋婉去向皇后与皇帝分别请过安再到达文渊阁的时候,秦家三房的长孙秦安澈与华家的长房长孙华里容都已经在书房中坐好,太子从东宫来需要些时间,二皇子南清麟与五皇子南清祈此刻也还未到。 众人分别见过了礼,坐在南清嘉后面一排的秦安澈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南清嘉回过头来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 秦安澈也不恼,反而用手比了个长度,紧张兮兮地说道:“南清嘉,你头发上有这么大一条虫子,是你的宠物吗?” 南清嘉瞪大了眼睛,顿时僵得连脖子都不敢动,可是她仍旧是嘴硬,“你头上才有虫子,大骗子!” “嘉儿,真的有”一边坐着的宋婉有些害怕地说。 南清嘉害怕虫子从来就不是个秘密,眼下宋婉这样说,南清嘉便是连嘴硬的心情都没了,她吓得鼻子一酸,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一大早的,你何苦闹她。”邻座的华里容拿了帕子将秦安澈绑在南清嘉发梢的那条小虫子扯下来,一下子扔出了窗外。 这下南清嘉放了心,她立刻跟华里容站到一处,扬起下巴努力做出一种公主高高在上的样子,很是得意的看着秦安澈,仿佛刚才那个丢人的家伙根本不是自己。 秦安澈脸一沉,没好气地说道:“你管什么闲事?她哭自然有我来哄,你插什么嘴!”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来捏南清嘉的脸,“你长得丑就算了,为什么脑子也这么笨,你自己不会说话吗,要别人帮腔?” 说来虽然秦安澈总是捉弄南清嘉让她出丑,可是她不过是想着下次报复回来,心里却并不恼他,反而有些以此为乐。可是南清嘉平生最受不了的一件事便是秦安澈凶她,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旁人倒是不打紧,唯独秦安澈一凶她就委屈的不得了,可偏偏每次华里容好心帮她说话,秦安澈就变了个人一样狠狠地凶她。然而秦安澈越凶她,她越委屈地想往华里容身后躲,以至于每一次都闹得不欢而散,这也算是南清嘉至今都弄不明白的一个大难题。 南清嘉赌气一下子把秦安澈的手拨开,面颊被拽的一疼,她索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下子坐在了太子的椅子上。 其实南清嘉是不好哭的。只是自从她发现自己一哭秦安澈就会手忙脚乱时,就时不时地故意在他面前哭的涕泗横流,这一招简直屡试不爽,百发百中,实在是有趣的很。 此时秦安澈果然慌了神,对着南清嘉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他掏出帕子本是想给她擦擦眼泪鼻涕,结果心里还生着气,手上便像擦桌子一般在南清嘉脸上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抹,反而给南清嘉弄了一张花脸,碧玺“哎呀”了一声上前,强忍住笑意对他说道:“澈少爷把主子给抹成个小花猫了,还是让奴婢来吧。” 南清嘉这才得以摆脱秦安澈的一双“魔爪”。 又过了一刻钟,舞阳公主风一样地走进书房,见到仍旧坐在太子位上不肯下来的南清嘉,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呦,本公主还不知道,崇华你都受宠到要当太子了呀?” 南清嘉看了舞阳公主一眼,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总是一身戾气的皇姐,没想到舞阳公主却是不依不饶,“怎么,犯了错就一声不吭要做缩头乌龟了吗?你人并不大,心思倒是刁钻得很啊!” “公主,嘉儿还小,她不懂事的。”一旁的宋婉见状,站起身陪着笑脸想要调解,没想到舞阳公主皱了眉头,转过身来便狠狠掴了宋婉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不过跟你娘一样是个下贱的狐媚子罢了,也配跟我说话?” “你干什么!”南清嘉见状,一下子推开舞阳公主便去扶倒在地上的宋婉。 那一巴掌打得毫不留情,宋婉的嘴角都流了血。二皇子南清麟与五皇子南清祈正要进书房,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南清麟飞奔上前查看宋婉的伤势,宋婉只是捂着脸摇头说没事,南清麟起身走到舞阳公主面前,“舞阳,嘉儿是你的亲妹妹,宋婉也是母后的外甥女,你平日里骄横任性也就罢了,今日实在是太过分了!” 舞阳公主冷笑,“你们是亲哥哥亲妹妹,一家人和睦。我算什么,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她瞥了一眼低眉顺眼c梨花带雨的宋婉,又看向南清麟,“你们那些腌臜事我可全都知道。二哥,有本事别冲我一个女孩子家瞪眼,冲着东宫那位去呀。” “你!”南清麟抬起手便想要给她一掌,身后的五皇子南清祈拉住他,“二哥,算了。” 舞阳公主得意一笑,“你打我呀,打了我就说明我说对了。你就是嫉妒东宫那位,什么兄友弟恭c骨肉亲情,你们一个个活的不累吗?” 南清嘉纵然年龄小,可是她也已经大致能听明白舞阳公主的话,她气得攥紧了拳头,突然心中想到了解气的法子,她冲着秦安澈使了个眼色,指了指一旁的水桶,秦安澈立刻心领神会,悄悄提了水桶出了书房。 舞阳公主的座位在靠窗的第一排,秦安澈提着水桶从后门进来,南清嘉早站在椅子上等着,秦安澈将水桶递与她,只听见“哗”的一声,一整桶冰凉的水尽数浇在舞阳公主的头上,舞阳公主连发髻都被水冲的偏在了一侧,“南清嘉!你这个疯子!”她愤怒地吼道。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在书房响起,南清嘉以年仅六岁的娇小身躯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十岁的舞阳公主,“皇姐,我是正一品的崇华帝姬,你公然辱骂我,是以下犯上。按照宫规,是要被杖责八十的,你不害怕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从来天家不念情(上) “你敢打我?”舞阳公主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抬起手便欲打下,却正好听到门口一声一声轻咳。 “嘉儿,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温润的声音传来,被方才一幕惊呆的众人回头向门口看去,太子南清阙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他身后便是先生魏濂,众人连忙各归其位,南清嘉嘟着嘴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太子跟前一福身,乖巧道:“嘉儿给太子哥哥请安,太子哥哥长乐无极。” “有你天天这样闹,本宫从何而来的长乐无极?”南清阙叹了口气,“赶快回座位上坐好。” 南清嘉便哈巴狗儿一样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太子这才看向全身都湿透了的舞阳公主,“舞阳,你怎么也跟着嘉儿胡闹起来,赶紧去换了衣服,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纵然舞阳公主再刁蛮,太子的话她也不敢反驳。她狠狠地看了一眼一脸没事人一样的南清嘉,侧身向太子一福身,带着婢女离开了书房。 彼时南清麟已然命人将宋婉送回了公主殿,并着人去请太医为其医治,此刻正好回到殿中。 太子见了便说道:“麟,你是兄长,妹妹们年幼闹成一团,你应该规劝管教,怎么能任由她们把书房闹成这样?” “是,臣弟知错,皇兄教训得极是。”南清麟低头认错,样子倒是诚恳。 一番闹剧就这样因太子的到来草草收场,魏濂站在太子身后,深觉大燕有这样一位沉稳又办事妥当的储君,未来实在是一片光明。 放课之后,南清嘉本欲赶回寝殿看看宋婉的伤势,却没想到刚携了碧玺走到文渊阁外,便看见东宫的长史灵枢一路小跑过来,南清嘉顿觉事有不妙,果然灵枢上前一拜说道:“崇华殿下,太子命臣带您去东宫一趟。” 南清嘉立时便要仰天长叹。说来她这个宫里的“混世魔王”只因皇帝的宠爱和尊贵的身份一直无人敢管,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却偏偏怕她这个素性温和c才华横溢c可亲可近堪称正人君子之楷模的太子长兄,倒也算是宫里的一大奇事。 旧时秦安澈评此事,说这就叫“邪不压正”,换来的是南清嘉眼刀一记外加“无影脚”数次,而秦安澈是则报以“论魔王之丑”演讲一篇,这两人你来我往,最后此事竟传到了太子耳中。太子深觉此事不合体统,回了皇帝皇后之后,竟真的将南清嘉提去了东宫面壁思过了整整半个月,最后还是因为皇帝实在觉得不忍,亲自去东宫“解救”南清嘉,南清嘉这才得以逃脱苦海。若说这世上真有连崇华公主都不敢去的地方,那就非太子的东宫莫属了。 此时的南清嘉又想起了当时痛苦的回忆,一掌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愁云惨淡之色,她扯扯身边碧玺的袖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拼了命的朝她使眼色,碧玺没办法,只好对灵枢笑道:“长史大人,太子爷又叫公主去做什么呀?这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公主回去请安,迟了就不好了。” 南清嘉在一旁疯狂点头,那样子可怜的连灵枢都不忍直视。 “殿下c碧玺姐姐,你们就别为难我了。太子爷为着殿下打了皇姐以小欺大一事恼得不知如何,今日学里为着公主的脸面没有发作,一下学就吩咐微臣来请公主,这公主还是去吧。” 这话一出,南清嘉原本三分耍赖玩笑,七分认错受罚的心即刻便散的一干二净。 她原本以为太子今日提她是为了近些天她和秦安澈胡闹惹出的乱子,她敢作敢当,也认为自己理应受到长兄“耳提面命”的一番教育。可一听之下竟是因为今日之事要罚她,顿时觉得长兄不分是非,一时间气上心头,小孩子的脾气发作起来,“若太子哥哥是因为此事要责罚崇华,那你就回去告诉他,今日崇华就是死在这文渊阁也绝不去东宫受气!” “公主可不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碧玺见状不好只好立刻跪地劝导,随侍公主的一班宫女便也跟着跪下。灵枢没想到方才还一副束手就擒模样的崇华公主转瞬之间竟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也随着碧玺跪下,“公主,太子爷也是为了您好” “出什么事了?”二皇子和五皇子恰好路过,见到这边宫女跪了一地,又见太子身边的灵枢也在,五皇子南清祈便出言问道:“你们这帮奴才谁把公主气成这样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那些随侍的宫女们便齐齐看向灵枢,南清祈这才仿佛刚看到灵枢一般惊讶道:“哎呀,这不是东宫的长史大人吗?” 灵枢便拜道:“微臣拜见二皇子c五皇子。” 南清麟摸摸南清嘉的脑袋,“嘉儿,谁惹你生气了?” 南清嘉便气鼓鼓地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五皇子听后附和道:“舞阳这几年跟个刺头一样到处挑事皇兄倒不管,今日嘉儿你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倒要责罚,不知道的还以为舞阳是他一母所生的妹妹呢。” 南清嘉本就是这样想,如今经自己异母的五皇兄之口一说,自然更加生气,索性对仍跪在地上的灵枢说道:“你回去吧,我这样背弃人伦目无尊长的家伙,可不敢去东宫辱没了太子殿下的好名声,他是千秋万代的圣人,没得在我这块朽木上浪费时间。” “公主,您”灵枢正欲解释,却听到一边二皇子南清麟说道:“皇兄一向看重礼数,只是今日之事确实不是崇华之错。舞阳先是毫无理由地掌掴清河县主,不合皇家待客之道;又公然以二品公主身份辱骂正一品崇华帝姬,实则是以下犯上,若今日太子真的要罚,也应该罚舞阳皇妹。灵枢,你且回东宫将我这番话转告皇兄,若皇兄仍是要拿崇华,我愿意与他在父皇面前辩上一辩,请父皇定夺。” 灵枢见二皇子如此说,便只好照做。南清嘉嘟起嘴仰头看着南清麟,头一次觉得二皇兄要比太子哥哥好得多,最起码有人情味。 且说灵枢回到东宫之后,总觉得今日之事哪里不对,便在承乾殿外转来转去不敢进殿,太子本在读书,只因听得窗外时不时便有人叹气一声,便对一旁立侍的宫人问道:“出去看看可是长史回来了,若是,便让他进来说话。” 那宫人应声出去一看,果然便看见灵枢在廊下自顾自地踱步,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将太子的话照着说了一遍,灵枢无法,便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殿中。 太子抬头,先看到灵枢一人苦着一张脸站在殿中,身旁也不见南清嘉的身影,便知他未将人带回来,叹了口气问是怎么回事,灵枢起先还不知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突然“哎呀”了一声一股脑将南清嘉如何恼了,五皇子如何煽风点火最后二皇子说的一番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子。 南清阙摇头叹气,“嘉儿还小,本宫难不成真的恼她?嘉儿生性活泼好动又比旁人多些机敏聪慧,父皇母后溺爱,从不严于管教,本宫怕她误入歧途乱了心性,故而对她严厉。就如今日之事,纵然舞阳有错c纵然品阶上嘉儿尊贵,可是她打的终究是她的皇姐。本宫遍读史册,见历朝皇族为争权夺利而骨肉相残之事不胜枚举,实在担心嘉儿也会变成那种视地位权力高于骨肉亲情之人,至于麟和祈”南清阙的眼神很悲伤,“麟,一直都很不服气吧?明明他比我用功十数倍,文治武功没有一处比我差,却只因为我先他出世片刻,父皇和母后便将所有的宠爱和期许都给了我,而他永远都是被忽略和被斥责的那一个。” “殿下,恕臣直言,这么多年了,二皇子最初的那些不服气,早就应该变成夺嫡的野心和对您的‘恨’了。”在这个问题上,灵枢的看法从来都没有改变,所以他才看不明白今日发生的事,明明是自家太子占理,二皇子为什么敢说出到皇上面前争辩的提议。 “他是本宫的同胞兄弟,你不可以这样揣度他。本宫相信,亲兄弟之间没有什么心结是无法解开的,总有一天,我们兄弟二人会和好如初的。” 灵枢还想开口劝说,却看到太子已经将书本放好,起身似要出门,“既然麟要与本宫到父皇面前争辩,那本宫去便是了,本宫相信父皇自有定夺。” “殿下!”灵枢急忙阻止,“此事必定有异,若殿下非去不可,请先转道凤仪宫见过皇后娘娘再去也不迟。” 太子无奈,“也罢,这件事总也不能不知会母后,就如你所言先去凤仪宫。” 当太子的仪仗到达凤仪宫门前时,留守凤仪宫的大宫女书墨出门相迎,对太子说道:“殿下来的不巧,方才皇上身边的何公公来传话,说崇华公主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在太极殿哭得撕心裂肺,皇上没了法子,急召皇后娘娘去太极殿了。” 太子闻言神情愈发严肃,“嘉儿若再不约束,将来不知要怎样。去太极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从来天家不念情(下) 若说太极殿是个肃穆庄严的地方,只怕南清嘉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原本皇帝在还召集几位老大臣议事,没想到南清嘉一边哭一边跑进殿来,身后便是何兴一路小跑,口中还哄着“公主慢点,别摔着,公主”这样的话,皇帝便急急忙忙从龙椅上迎下来,蹲在地上一边心疼的自己的宝贝女儿擦眼泪鼻涕,一边问“我们小九这是被谁欺负了,告诉父皇,父皇把他的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一类的话,听得一旁几位老大臣顿感脖颈发凉,各自在心中默念“以后宁愿从老虎嘴里抢肉也万不敢惹崇华公主”一类的话,继而便是何兴向几位战战兢兢的老大臣使眼色,几位老大臣会意,便夹着尾巴赶忙出了太极殿,互相道贺又逃过一劫。 彼时皇后已赶到了太极殿。太极殿中,崇华哭得打嗝,皇帝听着崇华一抽一抽说完今日发生的事,皱眉对皇后说道:“朕平日看太子什么都好,怎么每每一到他妹妹的事,他就如此不通人情。你们都说太子贤德仁善,朕看未必。” 皇后终究将儿子看得更重些,便欲将话题转移开,“太子许是不知道所有的事错怪了崇华,只是舞阳太不像话,臣妾看单靠教养嬷嬷们是不够的,总还是要再给舞阳找一位养母,否则将来还不知要怎样。” 南清嘉闹了一通,小孩子心性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转眼便就没事人一样坐在皇帝的腿上吃起果子来,却不知被她这样一闹,此刻皇帝与皇后又是各有心思。皇帝迁怒于太子反而高看了平时不怎么喜欢的二皇子一眼,而皇后则在舞阳公主的身上作起了文章,越发觉得这个庶出的女儿真是碍眼。 何兴进殿禀报,“皇上c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南清嘉听见太子来了,又想起自己这次将事情闹得这样大又说了那些糊涂话,不由又想起那次在东宫面壁思过的可怕经历,便从皇帝腿上跳下来,“父皇,太子哥哥问起,您就说儿臣没来过,儿臣要从后门走了,您可千万别让太子哥哥抓我去东宫。” 南清嘉说完,福身便脚底抹油一般的溜了。皇帝口中方才叫了一声“小九”,南清嘉便转了个弯不见了人影,皇帝叹了口气看向皇后,语气中已有几分怒意,“你养的好儿子真是威风,能把自己的亲妹妹吓成这样,真是辛苦他了。” 皇后见状不好,对何兴皱眉说道:“何兴,你去告诉太子叫他回东宫静思己过,别再来惹皇上生气了,快去。” 何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的皇帝,领命便要出去传话,却见又一个小太监走进殿中禀报,“皇上,二皇子也来了。” 皇帝扶额沉思,一旁的皇后劝道:“皇上累了,不若到后殿歇一会儿,今日的事臣妾看崇华也好了,就算了吧?” “让他们进来。”皇帝沉声命令道。 片刻后太子与二皇子便先后进入殿中,两人跪地问安,皇帝冷笑,“朕可不敢受你的礼啊,太子。” 太子倒是镇定自若,“回父皇,儿臣愚钝不知因何惹得父皇动怒。” 皇帝便道:“你倒不必问朕为何发怒,你只告诉朕今日文渊阁一事,小九又做错了什么,让你竟然要追到朕这里要人?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她只有六岁。” “父皇明鉴,”太子再拜,“崇华年纪虽小但顽劣异常,如今竟至掌掴皇姐,来日作为令人不敢想见。” “放肆!”皇帝抓起手边的茶盏便向太子额头砸去,太子未曾躲避,额角即刻便有血迹流下。 皇后连忙跑下查看,复转身一并跪下,“皇上,太子也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求皇上息怒,保重龙体为上。” 皇帝的手指向一旁静静跪着的南清麟,“你来说。替朕告诉你这位‘贤德仁善’的太子皇兄,朕为什么打他。” “是。”南清麟恭敬回答,“昔年烈文皇帝在时,穆王爷对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大不敬,父皇因为穆王爷是庶兄故而多有忍让,烈文皇帝知道后对父皇说‘你为太子,只朕一人之下耳。今却为臣下欺侮而不敢言,看似遵循孝悌人伦之道,实则是轻视皇权纲纪之行。且我大燕一向讲究嫡庶尊卑分明,你如此糊涂来日要如何治理国家’,如今父皇文治武功c海内臣服,自然是因为效法烈文皇帝为君之道,而今日之事恰如当年,故而父皇动怒。” 越是不受重视,越是拼命去了解,这些年来南清麟一直就在做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善于揣摩皇帝的所思所想,只因为他不像太子做什么都会得到没有理由的支持,而就从今日之事,南清麟就要开始收获自己这些年辛苦努力应该得到的果实了。 “阙,若说文质才华你强于麟,但若说为君之道c帝王权术,麟恐怕要强于你十倍之多。”皇帝的脸上露出很失望的神情,“你不要让朕觉得,朕在你四岁上册封你为储君,是个错误。” “皇上” 皇后出言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皇帝已经起身,“罢了,都退下吧。” 且说南清嘉出了太极殿之后,急匆匆地便去看了宋婉。宋婉上过了药,此时已无大碍,正外在贵妃榻上看书,见到南清嘉风风火火地进门,便笑道:“听说太子要提你去东宫,你怎么全身而退了?” 南清嘉胡乱坐下,碧玺给她倒了一杯茶,她饮了一大口,嘟嘴道:“今日可是惹了大祸,最近看到太子哥哥怕是要躲着走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没错,起码我给你报仇了。” 宋婉一笑,“她是公主,无论要打要骂都是对的,哪里又说起来这报仇不报仇的话来。倒是你,嘉儿,我有句话不知道应不应该对你讲。” “什么话呀,你说就是了。”南清嘉不以为然。 宋婉坐正了身子,挥手命周围的宫人们退下之后,犹豫了一下说道:“嘉儿我问你,在你心里是更喜欢太子哥哥还是更喜欢麟哥哥?” 南清嘉不明就里,但她从未见过宋婉如此严肃的模样,她迟疑了一下,“太子哥哥吧,麟哥哥好像不太出众,跟我的接触也没那么多。倒是太子哥哥,虽然忙,但是总还是抽时间管教我,所以还是选太子哥哥。”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宋婉眉头一皱,南清嘉只觉得这样的婉姐姐真是好看,比平日里笑眼弯弯的她还要美丽动人,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宋婉话中的含义,趴在桌子上问道:“什么问题呀,婉姐姐?” 宋婉起身慢慢踱起步子,“我今日回来之后想了很久,不止想今日的事,还有从前的很多事。你不觉得奇怪吗,嘉儿,无论是麟哥哥的平庸或是你的顽劣,仿佛都是因为太子才使众人都这样认为。” “可是太子哥哥从没有这样说过,而且最初这样的评论也不是太子哥哥说出来的呀。”六岁的南清嘉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在理解宋婉的话,可是想了半天还是不懂宋婉想要表达什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婉把手轻轻地按在南清嘉的肩头,“这样说吧,你觉得麟哥哥真的是个庸才吗?” 这是南清嘉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麟哥哥是不是一个庸才?她仿佛记得有一回学堂上课之前华里容说过这个问题,他说二皇子八岁能将四书全部背出,十二岁写治水策杜绝黄河泛滥之灾,是十三岁上随圣驾去过南汜战场,军帐之中能将能将兵法韬略从容不迫娓娓道来,若是没有太子的光环笼罩,也是一位能够名垂青史的天才皇子。可是为什么,父皇c母后c文武百官甚至明知道这些事的自己都下意识地认为二皇子资质平庸c不足以成大事呢? 宋婉看着南清嘉逐渐有些疑惑的脸,接着说道:“还有你,嘉儿。我日日与你在一处,你虽则有时与秦安澈一处玩闹,可终究是小孩子顽皮罢了,从前旁人也并未过分苛责,只是自从那次东宫面壁,宫中言论便清一色成了‘崇华公主顽劣异常,是混世魔王’之语。加之今日这一遭,皇上不罚太子还好,若罚了,岂不更成了‘皇上愈发昏聩溺爱幼女c崇华公主目无尊长无法无天c二皇子一味纵容不明事理’,而太子虽然看上去受了责罚,却在外人眼中成了个‘不畏强权c正义直言c匡扶正风’的楷模,你自己想我说的可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纵然南清嘉只有六岁,她也已经听明白了宋婉的意思。可是她拒绝相信这一切,因为她不敢按照宋婉的这个逻辑继续往下想,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太子设计的,那么他最初的目的什么,最终想要得到的结果又如何,南清嘉很勉强地挤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摸了摸脑袋,“婉姐姐,你说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我都听不懂,我有点困了,今日先告辞了。” 宋婉看着南清嘉急匆匆地出了门,转过身朝着空荡荡的内间说道:“出来吧,她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未料洛川信使来 “真是好口才,”重重纱帘之后传来一串掌声,五皇子南清祈挑了帘子走出来,“二哥还真是没看错人。” 宋婉冷冷看他一眼,“你还没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我跟嘉儿可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情同姐妹?”南清祈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的词汇,他坐下来颇为玩味地打量着宋婉,“如果不是皇后,如今大燕万众瞩目的嫡公主就会是你,可是她非但抢了你母亲的地位,还把你原本高贵安稳的人生搅得一团乱,如今的你空有一个县主的名位,实际上就是皇后手上的人质c崇华公主的侍女罢了。恰如今日之事,崇华的报复也好c众人的愤怒也好,不过是因为舞阳动了手,打了崇华公主的脸面,换了碧玺或是公主殿任何一个宫女,都是一样。” 宋婉心思极为灵巧,她当然想到了这些,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将这些愤恨表露出一丝一毫,否则皇后一定会用令人难以想象的残酷手段杀死自己,就像当年她带着自己去亲眼见证云昭仪的惨死一样。 宋婉今生都忘不了她那时看到的景象。云昭仪被剃光了头发,在头顶处被利刃割开头皮,接着便是太监们将水银从伤口处慢慢灌进云昭仪的皮肤之中,她那时只有两岁,人事尚不能记全,可是她无比清楚地记得皇后低下头伸手指着面前不远处那个被生剥皮后鲜血淋淋的怪物,慈眉善目的笑着告诉她,“看,这些自负美貌与家世的女人,就是因为不听话才会变成这样,婉儿,你要永远‘听话’啊。” “宋婉?”南清祈的声音陡然提高,宋婉这才回过神来,“怎么,难以接受我说的事实吗?” 宋婉一笑,“事实又如何?你是在挑唆麟哥哥夺嫡,可我跟太子又没什么交集。” “不,你错了。”南清祈说着又咳嗽起来,“你以为二哥是为了皇位?不,他只是不服气罢了。二哥明明那么优秀,可是就因为出生的晚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失去了原本唾手可得的荣耀,而你我不也是如此吗?” “所以你来找我。”宋婉看着面前又是一阵猛嗽的南清祈,心中还真的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切之情来,她起身倒了一杯水递与南清祈,“派一个贴身婢女给我,你不可能常来公主殿走动的。” 南清祈饮了水,咳嗽稍微平复许多,他想了片刻说道:“明日去太医院给你拿药的宫女会失足掉进太液池,若是成功,再调来当值的宫女左边袖口内侧会绣上三短一长四条横线。” “多谢。” 第四日午后,天气暖洋洋的。 南清嘉中规中矩地在公主殿待了三天,今日终于还是忍不住带了碧玺在宫中各处四处闲逛起来,一行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太极殿近前,何兴远远瞧见崇华公主的仪仗,急急忙忙迎上前来笑道:“呦,咱们公主来了。可真不巧,皇上正会客呢。” “会客?”南清嘉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怎么没见着外邦使臣的仪仗?” 何兴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这可是稀客,足有快二十年没来过呢。” 碧玺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压低了声音问道:“何公公,该不会是玄冥司的人” 何公公眨眨眼睛对碧玺的猜测表示认可,碧玺便一脸又像期待又像崇拜的表情对南清嘉说道:“公主,是玄冥司的人!玄冥司啊!” 南清嘉完全不能理解碧玺此刻内心掩藏不住的雀跃之情。以她年仅六岁的见识来看,玄冥司仿佛是一个被很多女子仰慕崇拜的对象。据说只要是玄冥司想要得到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玄冥司最终也会得到;又据说只要是玄冥司想要保护的人,哪怕是大罗神仙也伤不了那人半分。 南清嘉百思不得其解,纵然玄冥司又通天的本事,可这有什么值得天下那么多女子倾慕的呢?反正玄冥司守护的也不是她们,说不定玄冥司天生冷酷无情,是一块冰疙瘩。 正当三人在殿外说话时,殿门“吱呀”一声开启,有七个蒙面人从殿内走出,为首的蒙面人看身形是个窈窕女子,见到南清嘉站在门边,抱拳行了个江湖上的礼节,“草民拜见崇华公主,公主千岁。” 南清嘉全然不知面前这个装扮怪异的人行的是哪里来的奇怪礼数,只因听到那人口中之言,才猜测这也许就算是请安了,却因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人,便只好点点头,胡乱“嗯”了一声当做回应,然后便转身走进了太极殿中。 “父皇。儿臣参见父皇。”南清嘉福身请安,皇帝见是她来,满面笑意地招呼她到近前说话,南清嘉好奇道:“父皇,刚才出去的是什么人呀?打扮的奇奇怪怪的,好像还认识儿臣。” “那是玄冥司的信使,也可以说是你舅舅的部下。”皇帝面露难色,“你舅舅,想见见你们兄妹三人。” “舅舅?”南清嘉疑惑,“就是母后有时候会提及的那个‘兄长’?” 皇帝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母后跟你提过?” 南清嘉摇头,“没有,只是母后有几次跟太子哥哥说话,儿臣恰好听见罢了。” “太子”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沉吟了片刻对何兴吩咐道:“方才那个信使仿佛是皇后的旧识,她们今晚一定有不少话要说,朕就不去打扰了。让淑妃今晚来见朕,朕好久没见她了。” “父皇,您会让儿臣们去洛川吗?”南清嘉虽然不知道所谓的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她觉得出宫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故而一脸很是期待的模样。 “玄冥司二十年来头一次向朕提出要求,朕当然会满足。”皇帝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不过得等一段日子,你的两个哥哥马上就要十五岁了,朕打算册封麟为宣王,等册封之后你们再去。” 南清嘉顿时来了精神,高兴地拍起手来,“好耶,多谢父皇!” 从太极殿出来,南清嘉上了轿辇,碧玺问是不是该回宫了,南清嘉“嗳”了一声,摇头道:“才不呢,咱们去宁安堂,给二哥哥贺喜。” 另一边,内廷分拨的宫人已经到了公主殿,宋婉将那婢子唤到近前,“挽了袖子去那边净个帕子给我。” 那婢子领命,挽了袖子即刻照做。宋婉不动声色地打量婢子的袖口,果然有三短一长四条红线。那婢子将手帕递与宋婉,宋婉擦了手,又将放到婢子手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县主,奴婢叫子婴。” “好名字,我很喜欢。你既是来顶替我贴身婢女的缺,以后就在我近前侍奉罢。” “是,县主。” 宋婉对立侍与殿内的其余宫人说道:“我困了,想歇个午觉。子婴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殿内众人称“是”,纷纷退出殿外。 宋婉打量着子婴,这个丫头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看上去倒是有些城府,“你是五皇子身边的人?” 子婴摇头,“不,奴婢原是侍奉是二皇子的。五皇子原想将自己身边的青兰送来,二皇子说这样难免会让皇后娘娘生疑,故而将奴婢送来了。” “嗯,这样更加妥当。”宋婉拉起子婴的手,微微一笑,“不管你从前如何,如今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了。你便如皇后身边的书云c嘉儿的碧玺一样,与我同气连枝,在这宫中唯有我会看重你的生死荣辱,而你,也只需要对我一人效忠。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主子的荣辱就是奴才的生死,奴婢从小就明白。” 宋婉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恍然有种看到自己的感觉,她拍拍子婴的手,“乌云总会散去的,那个时候这大崇明宫就是我们的天下。” 宁安堂离东宫不远,离太极殿却是有好长一段距离。南清嘉到了宁安堂却听说一刻钟之前皇帝派了人来将南清麟叫去了太极殿,南清嘉扑了个空,正垂头丧气地准备上轿辇回宫,身后却有人叫住了她。 “嘉儿?” 南清嘉回头看去,却发现正是太子南清阙站在廊下。自三日前一事皇帝斥责了太子之后,南清嘉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太子,加之那日宋婉的一番话在南清嘉心中久久不能散去,此刻南清嘉见到太子,整个人都觉得不自在极了。 “崇华给太子哥哥请安。” “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太子走过去摸摸南清嘉的小脑袋,“还在跟本宫置气吗?” “没有,嘉儿不敢。”南清嘉低着头也不看太子,“嘉儿本是来贺喜二哥的,既然二哥不在,那嘉儿就先回去了,嘉儿告退。” 说完,南清嘉一福身,急急忙忙便跑上了轿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宁安堂。 身后,灵枢埋怨道:“太子爷,臣就说您不该管崇华公主的。您看现在倒好,您惹恼了皇上,倒让二皇子捡了个大便宜,都封王了。” 太子一笑,“麟封王是好事,本宫就是因为替他高兴所以才来的,你不要胡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南清麟册封宣王之后,便是开衙建府,不在大崇明宫内居住了。这倒是乐坏了南清嘉,可以三不五时打着去宣王府的名义,出宫逛逛。十月初,皇帝派去洛川的使者回京,这意味着南清嘉兄妹三人终于可以启程去洛川了。 临行的前一晚,南清嘉却丧着一张小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宫人们收拾东西,碧玺见她反常,走到近前问道:“主子日思夜想要去洛川,怎么要走了反而不高兴了呢?” 南清嘉小小的人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若是昌乐姨父没有仙去,婉姐姐就不必回昌乐奔丧,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玩了。” “天命不可违,这也是县主做女儿的孝道。奴婢听说昌乐侯膝下无子,想来等到县主及笄,便可以继承她父亲的爵位做昌乐郡主了。” 南清嘉仍旧是闷闷不乐的,自己拖出被子来胡乱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在御林军的护送之下,太子c宣王和崇华帝姬的三驾车與前后成一线自文华门出宫一路东行,一路上足足走了十五日方才进入洛川境内。 洛川之地山河相护,若说自然风光只怕是十个江南也不及此地钟灵毓秀,可是山高水长实在不适合繁盛的车與行进,自入了无崖山山门之后,便有使者牵马护送三位贵人上山。 太子与宣王自然都是马术了得之人,只有南清嘉素日里虽然活泼好动,却很少骑马,因而此时只好让碧玺与玄冥司的一位使者一左一右扶持着,方才歪歪斜斜地骑着马往山顶行去,只是因为骑术实在不佳,早已远远地被两个兄长甩在了身后。 途径一片密林时,南清嘉坐在马背上远远地便看到几个侍卫围在路边似乎是在盘查什么可疑之人,便因为好奇让碧玺将马牵到他们近前去看看。 “他是什么人?我看他像是生病了。”南清嘉打量着趴在地上男孩,看上去他的年岁要比自己稍大一些,只是蓬头垢面,衣服也都已经破烂。 “公主殿下,方才两位策马而过,这小子横在路中间险些害太子殿下坠马,末将们怀疑这这小子想做刺客。” “哈?”南清嘉哭笑不得,指了指地上一动不动地男孩,“天下还有这样奄奄一息的刺客?” 碧玺走过去蹲下身子查看一番,“主子,奴婢看他面黄肌瘦,想来是这附近的小乞丐饿昏在路上了,而且他的腿像是骨折,大概是刚才被马踢伤的。” 南清嘉心生同情,“你们几个一会儿把他抬到我的住处去,让跟来的御厨先给他做点东西吃,然后太医给他诊治。等我见了舅舅,再去看他。” “是,末将遵命。”那些侍卫即刻照做,将人背起,小跑着便往山顶奔去。 南清嘉一行人便继续行路,随行的使者说道:“公主善良,可却不该救他。” “为什么呀?他都快死了。”南清嘉不解。 那使者略一沉吟,“因为玄冥司不喜欢他活着。” “使者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下连碧玺也跟着好奇起来。 那使者神情似有为难之处,南清嘉撒娇道:“使者姐姐你就说说嘛,我不会告诉舅舅的。” 那使者拗不过,只好小声说,“在下也是听山中的其他人说的。这个男孩生了一副好皮囊,玄冥司大人原留他在身边伺候的,可是最近不知因为什么被赶了出来,大家都说大人这是要让他自生自灭,尝一尝违背玄冥司的后果。” 南清嘉蹙眉,“玄冥司怎么这样狠心。” 碧玺闻言拍拍南清嘉的靴子,又看了一眼那使者的脸色,见使者似乎并未将公主的话放在心上,才放下心来。她向前略一张望,“到了,那便是玄冥司的绝尘殿了吧?” 绝尘殿位于无崖山之巅,云气笼罩自成一派缥缈景致,站在廊下便可俯瞰整个洛川,实在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所在。 此时绝尘殿中,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在与太子和宣王交谈,那使者引荐,告诉南清嘉这便是这一代的玄冥司尹重楼。 南清嘉踏入殿中,因为方才听到的事她本已对玄冥司没什么期待,如今真正见了面,对上尹重楼那一双仿佛能将人即刻看透的眼睛,心中更是不自在到了极点。最终,南清嘉只是草草与玄冥司行过了见面礼,便推脱说车马劳顿想先休息,回了自己的住处。 南清嘉对自己的住处还是相当满意的。这个叫做“竹里馆”的地方不大不小,是个极为别致的木质小筑,外面松竹环绕,环境也很清幽。 南清嘉站在门口打量着住处,门内迎出来随行的宫人,“公主,您救回来的那个小乞丐醒了之后就闹着非要离开,奴婢们没办法,只好先把他锁在房中了。” 南清嘉进屋一瞧,便听见内室中不轻不重撞门的声音,走过去一看,门上上了锁,南清嘉“哼”了一声,对里面人说道:“喂,你这个人是不是傻啊!这么大一把锁,你撞十年也没用的。再说,我屋子外面全是御林军,你也跑不了。我开门了,你要乖乖的啊。” 撞门的声音真的停了下来,碧玺便让宫人将锁打开,南清嘉走进门内,转身便将门关了起来,把碧玺和宫人一起关到了门外。她对着站在原地的男孩一抬下巴,“看什么?本公主懒得理你。” 此时的男孩已在昏迷时由宫人洗了澡换了衣服,虽然仍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但是还是让人不难想象他健康时的清秀容貌,南清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筷子夹起一块玉露团咬了一口,“嗯,这一口下去真是唇齿留香,我都饿坏了。” 男孩站在一旁,冷着脸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南清嘉权当没有听到一般,又拿着勺子舀了一颗二十四气馄饨送入口中,“这个做得倒不好,老鸡汤没有宫里吊的鲜了,许是少了火腿。” “你” 南清嘉这才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男孩,目光却落在他缠了纱布的右腿上,“要吃就坐下吃,不吃赶紧走,反正你饿死了跟本公主也没有关系。”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那男孩立时便要一瘸一拐地开门。 “哎哎哎!”南清嘉急忙跑到门边伸出手臂堵住门口,“你现在走就真的会饿死的!” 那男孩一怔,看着面前南清嘉微微扬起的小脸,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意,“你就是崇华公主,南清嘉?” “是啊,你不服气吗?”南清嘉做出一副自认为凶狠的模样,可实际上从男孩的角度看去,此刻的她像一只刚出生不久还未断奶的小猫一样毫无威慑力,反而有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我叫华裳,多谢你救我。”他转身坐到桌边吃起东西。 南清嘉目的达成,便也走到桌边坐下,“‘华裳’?啊,你该不会是长安华氏的子孙吧?” 华裳呛得咳嗽一声,“草民一介布衣,无父无母。” “哦”南清嘉有些失望,“我看你长得好看c声音好听,连吃饭都这么文雅,跟华氏的公子华里容好像,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 寂然饭毕,南清嘉扶华裳到床边坐下,试探着问道:“华裳,玄冥司为什么要你死啊?” 没想到华裳倒是很坦荡,“因为他是世人敬仰的玄冥司,而我是他不可告人的‘污点’。” “要不,等你养好了伤,跟我去宫里吧。”南清嘉提议。 华裳一笑,“不,这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今天我跟老天打了一个赌,赌会不会有人对我施以援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就会继续在洛川活下去,直到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一切。”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碧玺颇有些紧张地问道:“主子,您还好吗?可有需要奴婢帮忙的?” 南清嘉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把碧玺关在门外之事,跑过去将门打开,“吩咐宫人将饭菜收了吧。再另外打扫一间屋子来给我住,这些天我的朋友华裳要在这里养病,让她们小心伺候。” 碧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了华裳几眼,一福身还是都照着南清嘉的吩咐做了。碧玺离开后,华裳恢复了一副让人捉摸不定的冰山神情,“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南清嘉转身便听见这样一句令她几乎吐血的话,她一摊手,“我只是一个六岁的天真无邪的公主好吗?我想救你就救你喽。” 华裳一挑眉,他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碰见克星了,这个崇华公主南清嘉,有时候真的单纯得让人意想不到。 “你,不应该让我替你办事吗?你救了我,自然应该要我报答你,否则你就白救我了。”这才是十一岁的华裳自懂事起便遵循的生存之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南清嘉伸手过去探探华裳的额头,“发烧了吗?怎么好端端地竟说些莫名其妙地话。” 这下华裳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南清嘉,你这样的人在这里都是活不下去的,你到底是怎么样在皇宫平安长到这么大的?” 就在华裳已经完全认为南清嘉是个无比天真单纯的小公主的时候,南清嘉突然变得十分正经,她双手捧着华裳的面颊,“既然生在江湖,就不要有这么多的你来我往尔虞我诈。像一个寻常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那样才会幸福。”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太子c宣王与玄冥司尹重楼之间似乎有谈不完的天下大事,无崖山的景致没逃得过冬日的肃杀,不过南清嘉倒是与华裳真的成了朋友。 这件事不说在旁人眼中如何,单说碧玺就是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看来,华裳这个人虽则皮相好看,但是性格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整日里或是沉着一双烟灰色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自家主子说得兴高采烈的话,就好像自家主子上辈子欠了他似的。 没有人知道华裳心里在想些什么,哪怕是天天与他待在一处的南清嘉也不知道。 华裳喜欢南清嘉。这一点他本人非常确定,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在此时的南清嘉心中,有一个叫做“阿澈”的男孩子要比自己重要得多。华裳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他讨厌这个人,南清嘉越是把这个人挂在嘴上,他就越讨厌他。 “腊月十五之前我必须得回宫,阿澈还答应要带我放烟火呢。”南清嘉坐在椅子上一边晃着腿,一边伸手烤火。 华裳原本正在一旁看书,听到南清嘉冷不妨说了这样一句话,拿着书的手攥得愈发紧了些,语气却是很不在意地说道:“你若想放烟火,今天晚上我就可以陪你” “才不是呢!”南清嘉反驳道:“腊月十五是我的生辰,阿澈今年夏天就答应我,要在我生辰的时候放足一百五十中烟火,我都惦记半年了,一定不能错过。” “这样啊,”华裳仍旧是那样一副表情,烟灰色的眸子平静得如同从绝尘殿看下去终年萦绕在洛川诸山周围的云烟一般,可是他的手却攥得很紧,“你走了,就不会再来洛川了吧?” “应该是吧,”南清嘉对华裳粲然一笑,“不过我会永远记得我有一个好朋友在洛川无崖山,他的名字叫华裳。” 华裳看着面前的南清嘉,破天荒地微微一笑,“南清嘉,我们定个十年之约怎么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尔独何辜陷宫墙(上) 南清嘉的生辰之后,整个大崇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对年节的筹划。这几日来皇后忙的不可开交,好在淑妃秦氏时常到凤仪宫来帮忙,倒是能让皇后稍微得到片刻的休息。 “冬天了,皇后娘娘娘更要注意保养身体才是。”淑妃一抬手,身后的言年捧着一个八宝万福纹的漆木锦匣递与皇后身边的书云,“娘娘知道,南汜盛产血燕,这些血燕都是臣妾父亲命人从南边快马兼程送回来的极品,臣妾想着娘娘近来辛苦,就送来赠与娘娘。” 皇后一笑,“这血燕本宫收下,妹妹的心意本宫记住了。” 一旁的书云忍不住接话道:“还是淑妃娘娘人好,那华贵妃平日里仗着协理六宫的权力,娘娘做什么她都要插一脚进来,如今好了,年节将近她倒称病日日躲在景福宫,什么事都得娘娘自己来办。” “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还不快去把东西放好。”皇后出言责怪,又看向淑妃,“书云不懂事,倒让妹妹见笑了。” 淑妃何等聪慧,自然明白皇后主仆这一出戏是什么意思,“贵妃姐姐既然称病,不如就让她一直病着吧,娘娘以为呢?” “便让太医院好好开几个方子,你没事也去走动吧,毕竟姐妹一场。”皇后的神情很是轻松。 从凤仪宫出来之后,淑妃上了轿辇,“回宫吧。” 路上言年抬头问道:“娘娘,皇后娘娘不是让您去贵妃娘娘那里走动走动吗?” “是啊,”淑妃微微一笑,“可是还不到时候。” 另一边,公主殿侧殿中,子婴一脸忧虑地看着宋婉,她发现自家主子自从奔丧回宫之后,在人后愈发变得阴沉起来。 “怎么了?”宋婉回过神来,正好看见子婴忧心忡忡的样子。 “县主,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跟奴婢说吧,您这样闷着很伤身体的。” 宋婉却轻轻摇头,沉吟了片刻后问道:“我知道一个人就快要死了,你说我应不应该告诉他?” 子婴一脸惊恐的模样,忙向四下打量一番,见此刻殿中无人,方说道:“主子这话” “我知道有些事不能乱说,”宋婉一挑眉,神情先是一种愤恨,继而又变成志在必得的样子,“可是我既然想要报复,自然不能一直这么谨小慎微。” “可眼下皇后娘娘地位稳固,又有秦淑妃这个军师傍身,怕是无人能轻易撼动。”子婴对时局感到并不乐观。 宋婉抬手拿过桌子上的茶杯把玩起来,“不,我这次回昌乐时母亲说,皇后一生工于心计,可是她却一直弄错了敌人,所以她只是一个愚妇罢了。” 话音才落,宋婉与子婴主仆两人便听见院中忽然传来宫人们慌乱地脚步声,子婴挑了帘子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凤仪宫正殿内书云跑出来对一个小宫女嚷嚷道:“快去请太医,五皇子突然呕血不止,让他们快点前来!” 半个时辰之后,太医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回话,凤仪殿中正将六年前发生在河清海晏的事重新上演。事情的经过十分简单,五皇子照例来向嫡母请安,正好好地说着话,忽然之间便是五内俱痛,鲜血便一口一口地往外吐个不停,把一向端庄持重的皇后都吓得不轻。 说来自打过了腊八之后,贵妃因是不待见皇后淑妃,索性称病不出门,又因为皇帝的默许,连平日里的请安都一并告了假不来,今日听到自己的儿子在凤仪宫旧毒复发,原本是要立刻赶去凤仪宫的,没想到爱子情切竟至气血逆转,此刻便是昏迷于景福宫中。 “回娘娘,这五殿下应该只是六年前的‘流年换’发作,不打紧不打紧。”这太医此刻语带绝望,他依稀记得当年负责诊治五皇子中毒一事的太医最后被贵妃扣上了一个“无用”的罪名,乱棍打死了。 “怎么会这样?当年不是说那毒不过让人虚弱,之后就不会再有事吗?”皇后替众人问出了这问题。 “娘娘,‘流年换’乃是西域奇毒,此毒非我中原之药,其药性究竟如何臣等不敢妄言,况且时过境迁,毒入骨髓,并非臣等无能,实在是神仙也”那太医此刻脑海中全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凤仪宫后殿内,五皇子南清祈不再呕血,只是面色苍白的靠在软枕上,“哭什么,不过是毒发罢了,我不会死的。” 南清嘉趴在榻前哭得抽噎,“五哥,你刚才那样好吓人,那么多血” 站在一旁的宋婉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伸手拉住身边紧紧蹙眉的南清麟,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外面说话。 “祈的身体,我真怕他撑不到我们成功的那一天。”南清麟眉头紧锁,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过不了几天他就要死了。”宋婉抬眼看向南清麟,眸中是不容反驳的坚定。 南清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相较之下,宋婉表现地无比镇定。 “六年前毒害五皇子的人,是皇后。她用玄冥司秘药顶替‘流年换’毒害南清祈,为的是用他的死彻底让华氏死心,;她嫁祸淑妃是为了使华秦两府交恶,坐收渔翁之利。”宋婉上前一步,仿佛故意想要激怒南清麟一般说道:“这宫里唯一一个与你亲近的人也被你的母后毒死,因为她要为她心爱的长子铺路。” 南清麟一下子卡住宋婉的脖颈,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准胡说!” 宋婉并不挣扎,她甚至伸手抚上南清麟的面颊,如同安慰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般柔声说道:“你看你多可怜,父皇c母后c兄长c妹妹都看不起你。可是我不一样,麟哥哥,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南清麟慢慢将桎梏着宋婉脖颈的手松开,自嘲一笑,“当初祈来找我,说凭什么南清阙生来就拥有一切,明明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 “就是因为一无所有,我们才能奋力一搏。” 南清麟深吸一口气,目光前所未有的阴森,“我要给祈报仇,那些容不下我们的人,最后都会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而死于我手。” 此刻,留在后殿的南清嘉停止了哭泣,她坐到南清祈的榻边,脸上还仍挂着泪痕,“五哥,你必须要好好地活着。” 南清祈很少与南京嘉单独相处,此刻他又是勉强支撑精神,根本无暇顾及南清嘉此语是否有什么别的含义,他闻言只是说道:“说了不会死的。” 南清嘉的表情愈发悲伤。 她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皇后的秘密。两天前她与碧玺玩球时曾到凤仪殿廊下捡过一次球,那个时候她无意间听到皇后和书云的对话,书云说“最迟正月十五,五皇子便不会出现在大崇明宫里了。” 那个时候南清嘉未曾多想,她甚至一度以为五皇子也要被封王搬离宫中,她还为此雀跃认为自己又多了一个出宫游玩的机会。直到今日她亲眼目睹了南清祈大口呕血的模样,她才无比恐惧地发现,那个慈爱而端庄的母后或许就是杀害五皇子的真凶,最起码她知道这件谋杀案的所有经过。 “对不起,五哥。” 无论是方才撕心裂肺的哭泣,还是此刻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道歉,都不过是南清嘉自我安慰式的补救,她虽然只有六岁,但是自幼长在深宫,她知道深宫生存不易,她必须做符合自己身份的决定,即便有些事是罪恶的,她在无力阻止的时候就绝不会多言。 这不是恶,这是深宫生存之道,即便南清嘉是尊贵无比的公主,也必须遵守。 “咳咳”南清祈又咳嗽起来,“好了,我再休息一会儿,等下便要去景福宫。崇华你也出去吧。” 南清祈说着便要躺下。方才他听说自己母妃因为担心自己而昏厥很是放心不下,但此刻自己实在无法行动,而且从宋婉悄悄拉了南清麟出去的举动来看,自己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命不久矣。 在宫中人人都知道五皇子南清祈身体不好又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没什么上进心,只想做个好吃懒做的王爷,可事实上,南清祈只是不得不这样,从他五岁中毒那天开始,他已经失去了让自己的父皇对自己抱有期许的资格,也失去了外祖华氏对自己本应有的支持。 他摆摆手让南清嘉离开,自己已经足够狼狈了,他一点也不想再听这些拥有一切的人在他面前对他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些一帆风顺的人所谓的同情不过都是施舍的怜悯,南清祈从来都把这些同情看做是他们对自己悲惨命运的嘲讽,他不断地想,如果没有那次中毒,他就会打败太子君临天下。 南清嘉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作祟,她感觉此刻南清祈的背影无比的落寞和悲伤,仿佛深秋银杏树上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也即将随着萧瑟的风凋零入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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