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太子妃的咸鱼日常》 1、第1章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初八。 太子大婚。 喧哗热闹的长宁街上,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道路两旁重兵把守,隔开穿着新衣,翘首以盼的百姓们。 就连平时顽皮的孩童,也被父母拘在身边,站得规规矩矩的,只眼神不时流露几分期盼之色。 百姓皆知太子婚事早定,之所以到今日才成婚,不过是圣上过于看重,从婚礼的细节、礼仪到规模,无一不是和群臣商议又商议,林林总总一年多,才逐一定下。 由此可见,太子殿下圣眷优渥。 听说太子自出生起,就养在万岁爷身边,由圣上亲自教导。 出生的第二年,更是封其为皇太子,成为大清朝开国以来的头一位太子。 太子敏而好学,君子端方,很是得朝堂上下看重,又因其性情温和,素有贤名。 他的婚事,自然成了整个朝廷的头等大事。 而对于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姑娘,也早就是全城姑娘们羡慕、仰望的存在。 平明百姓天蒙蒙亮就在街上守候,能有幸瞻仰太子妃车架,见证太子成婚,这大概是他们到老都值得夸耀的事。 * 而此时,全城百姓话题中心的人物——太子妃,感觉并没有那么美妙。 宁容身穿太子妃朝服,一张明艳小脸掩在红盖头之下,身子随着大红轿子不住摇晃。 她并不是本朝人物,是穿越而来,而今天是她穿来的第三天。 好不容易弄清所处的时代,不得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顺着原主该有的轨迹——成婚。 成婚啊,没记错的话,原身才十七岁,她在现代可都二十五岁了,还是母胎单身,怎么一来就要体验婚姻生活了? 她低头摆弄腰间的挂饰,在右手边挂荷包的位置,捏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子形状,宁容这才松一口气。 这东西跟着来了,不管去了什么地方她都不会害怕。 宁容在现代时,是个颇有家资的独居小姑娘,之所以独居,不过是父母离异,两边又各自结婚,组建了新家庭。 而她,正好是两边都多余的那个。 既然这样,干脆两边都不沾,自己搬出去住。 钱,两边父母倒是都给,别的,免谈。 导致宁容二十来岁,父爱母爱没有,房子票子不缺。 等她念完了大学,要好的闺蜜,都出去忙工作了,闲得发霉的宁容,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开起了直播,当起了美食博主。 这个不起眼的小玉瓶子,是机缘巧合得来的。 小瓶子里每日都会有几滴水,放在吃食里,可使食物更鲜美,直接食用则可美容养颜,身体康健。 上辈子,宁容靠着这个小玉瓶子,把一身肌肤养得白豆腐似的,再加上她本身五官不错,愣是在众多美女主播里杀出重围。 小玉瓶子来了,原主就是个青铜,她也能带成王者。 男人不就是那么回事,脸对了,一切都好说。 “娘娘,轿子里的隔间,放了大小姐早起准备的吃食,您若是饿了,可以垫巴两口。”轿子行的不疾,年轻丫鬟的声音,在轿边响起。 “知道了。”宁容学着记忆里原主的样子,不紧不慢道。 应是应了,吃东西却是不能。 在她来以前,原主得了一场风寒就没了。 可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对方分明一直以来都是个身体康健的,虽不至于挽弓射箭,跑跑跳跳总是有的,石府小姐中,就属她的身体最好。 好端端的伯府小姐,为什么会被一场小小的风寒要了命? 更何况——宁容低头反转手腕,从红盖头的缝隙里看过去——她手腕内侧还有一圈,淡的几乎要看不见的指印。 说不定这场风寒,也来的蹊跷。 原主的身世算不上可怜,但也并不如意。 她是三等伯石文炳的二女儿,上头还有个姐姐,底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不过这些孩子们的母亲,可都不一样。 大姐的母亲王氏,是石文炳的原配妻子,但这位原配身子不好,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去了。 石文炳后娶了原主的母亲曹佳氏,曹佳氏身体不错,是将军家的小姐,善骑射,可惜生完孩子没多久,也去了。 如今的石夫人,却是曹佳氏的妹妹,小曹佳氏。 小曹佳氏和石文炳,生了一女,而后又生了一对龙凤胎。 非要用一个词概括石府。 就挺乱的。 不过,按说有原配嫡女的情 况下,这婚事怎么也落不到原主头上,但皇上赐婚就是跳过了人家原配嫡女,落到她这个继室女头上。 其中没有古怪,就奇了怪了。 可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宁容却记不清了,她思忖,大约和手上的这个指印有关。 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想起其中关键,果断阖眼靠在椅背上小憩。 既来之则安之。 等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轿子不知又行了多久,终于停下,百姓们的喧闹声慢慢散去,周遭都变得安静起来。 宁容睁开眼,倏地听见一阵破空声袭来,整个轿子为之一颤,手上捧着的福果,被猛地一震,咕噜噜滚下来。 刚弯腰摸索着捡起,轿帘已然被人拉开,隔着盖头,也能感受到日光。 宫里的喜嬷嬷,扶她下轿。 穿着旗鞋,她走得还算稳当,原主的礼仪学的很好,她过来适应了几天,就驾轻就熟,如今有人搀扶着,自然稳当。 出了轿子,她就觉得外面一片寂寂,随即是铺天盖地的恭贺声。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祝愿,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呼声震天,气势逼人。 宁容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没做出反应,手里已经被塞了一段红绸。 她拉着红绸的一端,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前走,心想康熙大约是真的很疼爱太子殿下,不过大婚,竟然有百官朝拜,这个级别,约莫底下的弟弟们都望尘莫及。 可惜,帝王的爱来的快,去的也快。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太子胤礽被康熙两废两立,幽静终身。 反正她这个太子妃,也......挺危险的。 现在越是声势浩大,以后的下场越凄惨。 更别说,历史上太子的小妾挺多的,孩子挺多的,野史还说他好男风、酗酒。 用现在的话概括,就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可惜,现在这架战斗机属于她的了。 就,挺糟心的。 脑袋里胡思乱想着,脚下就有些跟不上了。 也怨这汉白玉阶太多,穿着花盆底并不好走,再加上红盖头遮了一半的路,迷迷蒙蒙看不大清。 宁容一个踞趔,身子轻微晃动两下,险险就要摔倒。 她 猛地闭上眼,心想,她大概也会是史上头一个没走稳,摔在众人跟前的太子妃。 千钧之际,一双大掌,包裹住她的柔胰,男人的声音似晨钟悠然,“小心些,你可拉着孤的手。” 被一个男人拉手,还是未来夫君,换旁人大概要羞红了脸,宁容却无半点不适,在现代她可是连动作片,都看过的女子,不过轻微点了下头,紧跟在太子身后。 进了内殿,两人根据喜嬷嬷的提示,让跪就跪,让拜就拜。 又约莫过了一刻钟,这礼节才算完成了,太子妃被人搀扶着,款款送入毓庆宫正殿。 宁容走得不快,隐约还能听见大臣奉承康熙的声音: “陛下,您这儿媳妇没选错,太子夫妻伉俪,是咱们大清之福。” “正是,太子妃端庄贤淑,为命妇之表率。” 康熙大笑两声,语气里满是给儿子娶媳妇的欢乐,“朕只盼,太子妃能早日为太子诞下麟儿,这才是咱们大清之福。” “是啊,是啊。” 听见这话,宁容不由加快了脚步。 嗯,刚成婚就催生,可以的! 这是要她还没适应已婚妇女的身份,就马上喜当妈吗? 大皇子胤褆一身朝服站在下首,脸上虽挂着笑,但笑意不及眼底。 其他阿哥们倒是都纷纷上前恭喜太子,只他们到底有几分真心,就未可知了。 * 被人服侍着,坐在喜床上,宁容终于有点紧张了。 太子长什么样,她还没见过呢,就跟开盲盒似的,老公怎么样,还得看一看再说。 不管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都要看脸。 这道理,男女等同。 好歹是要同床共枕的人,实在太丑,她......她就找块豆腐碰死 T T 太子来的很快,在喜嬷嬷又一番打念唱做之下,终于拿起了喜称。 他的手很稳,喜称的一端勾在喜帕上,半点都不晃。 随着喜帕缓缓拉开,捧着喜果的宁容,呼吸微微一滞,手上不自觉用力,差点把手里的喜果捏爆,幸好理智并没有离开她:) 她缓缓抬头,哪怕眼前的烛光把她眼睛照的睁不开,仍旧对着模糊的人影,露出一个款款的笑来,原主的五官很美,鹅蛋脸大眼睛,美而不媚,明艳端庄。 照了两回镜 子,她就知道怎样笑,显得既端庄又有些勾人。 果然,寝殿里响起抽气、赞叹的声音。 揭了盖头,说完祝词,喜嬷嬷领着宫女们一一退下。 寝殿里只剩这对新搭伙的小夫妻。 等她的眼睛适应了光亮,眼神不自觉在太子身上扫过,一眼惊艳。 太子穿着明黄吉服坐在床边小塌上,姿态散漫,抬手斟茶,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非凡贵气,察觉到她的视线,狭长的丹凤眼扫来,眼底深深,让人呼吸一滞。 见是宁容,他温和一笑,眼神清润,“你想必饿了,先用膳。”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药丸! 2、第2章 在宁容的想象中,有很多种“太子胤礽”该有的模样,或风流、或桀骜、或高高在上。 万万没想到,太子真的如传言中所说那般。 君子端方,不外如是。 可,太子真的是这样吗? 随着太子长指轻击桌面,退下的宫女们又鱼贯而入,端碟的捧盆的,把寝殿挤得满满当当。 “你带着这个想必不大舒服,自去梳洗,孤去去就来。”他眼神落在宁容的旗头上,话说的很贴心。 说完也不管她作何反应,阔步而出,只留给她一个欣长挺拔的背影。 殿内宫女们因为太子这句话,脸上神色不一。 只秋蕊和丹桂笑吟吟地上前行礼,“娘娘,让奴婢来服侍您。” 宁容点头,头发绷着,不舒服是真的,能舒坦,谁又会喜欢拧着来? 眼前这两个是原主的贴身丫鬟,不管对石府有多少猜测,没道理新入宫就舍了旧人不用。 等发鬓松开,坐在洒满花瓣的澡池里,宁容舒服地长叹一声。 在石府装了几天原主,每日都绷紧心神,来了这里大约不用按照原主的性子往下走了,嫁了人有所变化也是应当,何况太子与她本就不甚熟悉,她做自己就好。 宁容穿着寝衣出来,留在殿内的宫女们齐齐一滞。 她这衣裳,用上上等蚕丝织就,薄如蝉翼。 从前看去,能扫见胸前一大片白,但身体的起伏恰好掩映在一大片金线绣的牡丹之下,从背后透过衣裳,却只能看见一条细细的肚兜系带,和一片莹润的白。 欲露不露,欲说还休。 饶是宫女们见惯了美人,也不由直勾勾地看个不停,有腼腆的,还悄悄红了脸。 宁容却仿若不觉,行动间一派坦然,却又不时露出几分风流。 都道宫中美人多,如今来了这位太子妃,当属其中翘楚。 着大妆时,太子妃娘娘美艳端庄,叫人情不自禁俯首;等洗漱干净,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时,却好似花中仙子,妖而不艳,贵不可攀。 宫女们暗地里对了个眼色。 这毓庆宫的风向,大概又要转一转了。 * 太子离了毓庆宫,却没有如宁容想的那 般,去前院和兄弟们一醉方休,反倒独自一人站在书房中,神色不明。 “殿下。”暗卫单膝跪地,语气恭敬。 “十七,你来孤身边多久了?”他身体背对着暗卫,语气悠闲。 被称作十七的暗卫,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浑身紧绷,飞快思索起最近的言行来。 “回禀殿下,有十一年了。”十七恭恭敬敬道。 太子转身,轻笑感叹,“时间真快,十一年了......那你当知道孤的规矩。” “是,十七清楚。”额头的冷汗低落,十七回答的更谨慎了。 “太子妃......” 一阵风吹来,书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太子的一席话随风飘散。 很快十七领命而去,暗色的衣裳消失在了夜色里。 * 等太子再回来时,殿中只剩下宁容一人,她吃饱喝足,鼓着小肚子靠在塌上,昏昏欲睡。 太子复杂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半晌。 宁容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有人盯着她看个不停,那目光太炙热,叫她浑身不自在,就是要睡也睡不着了。 她拧眉睁眼,想看看是哪个胆大的宫女。 一抬眼,却只看见一张属于男人的俊脸,殿内哪儿还有什么宫女。 眨巴了两下眼睛,倏然一笑,眼神带着依恋,语气娇柔,“殿下,您回来了。” 一副小女儿情状。 太子站在她跟前,眼神深深,“孤的太子妃兴致真好。” 她一笑,如春花灿烂,服了玉露的小脸,愈发白的发光,“不是妾身兴致好,是宫中的美食太多啦,不过一顿晚膳,就有许多叫不上名儿来的菜......” 她眼睛亮晶晶的细细道来,毫无心机的模样,带着少女的纯真。 不过宫里的菜式确实好吃,一道白菜都要拿鸡汤来煨,饶是上辈子不缺钱,也少见这么造的。 更别说,她一个人一顿饭,却有十七八道菜。 啧啧啧,败家。 太子一愣,随即笑道,“你喜欢就好,孤还怕你初来不习惯。” 随即抬手执壶,亲自斟了两杯酒,深深的眼眸,凝视的她,步步上前。 他一步一步,却像是踩在她的心上似的。 他笑得实在好看,步步而来,宁容的呼吸都乱了几分。 冷静,冷静,这是一个狗男人。 她 像是羞极了,微微低头,露出一小节好看的脖颈。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停在跟前。 “合卺酒。”他薄唇轻启,在宁容未反应过时,就把酒杯塞进她的手心,手腕互相勾住,一饮而尽。 一滴酒顺着他的嘴角而下下,滑过喉结,又没入他的衣襟里。 他们挨的近极了,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感觉到他身上炙热的温度,空气中满是对方身上浅浅的松木香味,像雪松凛冽,清冷高贵,却又忍不住叫人想共沉沦。 宁容有些呆呆的,在对方意味不明的眼神里,红着脸,也跟着一饮而尽。 明明知道他是个战斗机,可心如擂鼓,丝毫不受她控制。 不过浅浅一杯酒,宁容却觉得有些醉了。 她迷蒙着眼睛,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态,没留意到太子眼底一闪而逝的深意。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同她更进一步时。 他却漫不经心地问,“孤还不知道太子妃闺名是什么。” 盯着这双叫人着迷的眼睛,宁容柔声道,“妾身宁容。” 她陀红着脸,一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又纯又媚。 宁容打算的很好,反正已经穿越嫁人了,又是嫁的太子,大概没什么机会再去养个小奶狗。 既然无法挣脱命运,不如好好适应。 如今不过康熙三十四年,离太子被废还远的很,她就勉强舒舒服服地当个太子妃,勉强每天吃个十七八碟菜。 再说,太子清隽又温润,入股不亏。 太子没再多说什么,似是被她吸引了,勾着她的手,把人箍进怀里,两人红唇交叠,渐渐迷醉,随后双双跌倒在床榻里。 “殿下......”被男人覆在身上,宁容终于有了些羞意,她不安地拧着手指,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太子,欲语还休。 太子眼神黝黑,像是动情了,又像是没有,叫人看不清,不过对上宁容的眼眸,声音到底缓和了两分,他单手覆上她的眼睛,嗓音低沉暗哑,“别看,孤会轻点的。” 两人一夜被翻红浪,床榻猛烈的吱嘎声,到天蒙蒙亮才渐渐散去。 站在门口守门的秋蕊丹桂,对视一眼,心中俱有了喜意。 诚然,以太子妃的姿色受宠是迟早的事,可中间那些变故,让人不由悬心 。 真到了这一刻,两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主子受宠,她们在毓庆宫才能站稳脚跟。 最主要的是,主子可千万别再犯糊涂了,进了宫,就把那些不该想的都放下,安安稳稳当个受宠的太子妃! * 隔日宁容醒来时,太子还在酣睡,她艰难地侧了侧身,眨巴着眼,看向身边的男人。 一晚上了,还是没有看腻,太子确实长得人模狗样。 此刻他眼眸合闭、鼻梁高挺,一头墨发披散着,和她的交、缠在一起,带着几分缠绵的意味,小扇子似的眼睫,随着呼吸,浅浅动着。 盯得久了,宁容的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她闭了闭眼,深深的劝告自己,狗男人就是狗男人,长得好看、好用就行了。 这可是一个被封建思想禁锢住,三妻四妾的古代男人。 正想着,太子警觉地睁开眼,眼底狠厉一闪而逝,在她看过来时,又立刻恢复成温润模样。 只见他揶揄一笑,晨起嗓音暗哑,“孤的太子妃,这么早就盯着孤看个不停?” “殿下又拿妾身取笑。”宁容羞赧低头,白皙的脸上浮现两朵红云,身上独具女孩和女人之间的风情,灵动勾人,只是低垂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 也不知道到底哪句话,哪个笑勾到了对方的神经。 大清早箍着她狠狠亲了一回,若不是还记得要请安,这个男人大抵不准备放过她。 等两人平复了情绪,才喊了宫女进来。 坐在梳妆台前,宁容透过镜子瞧见宫里的老嬷嬷,捧盘而入,喜滋滋的把元帕收了,珍而重之的模样,惹得她俏脸一红,真有些羞赧。 古代人还、还挺开放的。 漂亮的杏眼漫上一层水汽,雾蒙蒙的,惹人爱怜,见太子望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太子失笑,语带宠溺,“太子妃为何如此看孤?快些罢,再晚你想吃的那些,可都要凉透了,孤可没有多的一份赔你。” “殿下!”宁容嗔他。 殿内的宫女们都笑开了,主子感情好,她们自然轻松自在。 秋蕊、丹桂脸上笑意更甚,手上动作越发轻快起来。 正在这时,殿外小宫女上前禀报,“殿下、娘娘,侧福晋携小格格过来请安来了。” 3、第3章 秋蕊的手轻轻一晃,原本要簪的簪子,几下都没簪进去,她看着宁容满眼紧张。 娘娘嫁进来本就不得已,可千万别因着太子有了妾室,闹出什么事来。 宁容却一无所觉,细白的手指捏着簪子,缓缓簪进墨发里,她转身问太子,“殿下,好看吗?” 小女人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灿如星辰,脸颊微红,娇艳欲滴。 太子眸色一暗,盯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哑着嗓子,“太子妃明艳照人。” 固然是好看的,如果不是好看的过分,他昨日又怎会在没查清楚之前,就同她圆了房? 宁容脸颊越发红了。 殿内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等早膳端了来,她才晓得为何太子要催她,五月的天,竟有一道蟹粉小笼。 做白案的师傅手艺必定绝佳,把皮擀的几乎能透出光,薄薄一层甚至能看见晶莹的汤汁,和橘黄的一团。 宁容劳累了一晚上,见到如此美食,不由食指大动。 “太子妃昨日辛苦了。”男人睨她一眼,见她眼巴巴的模样,率先夹了一个放进宁容的碗碟里。 她娇笑低头,拿筷子细细品味。 两人好似都忘记了,偏殿还在候着的女人们。 用过早膳,两口子急急忙忙去太后宫中请安去了,留在偏殿的侧妃,谁都没提及。 临走前宁容暗暗给丹桂使了个眼色,丹桂会意点头,留守正殿。 不管那些女人是来请安还是干什么,和给太后请安、敬茶比起来,都无足轻重。 * 太子夫妻到时,不算很晚,康熙还没来,只兄弟们都到了。 他们一个个上前给太子、太子妃行礼。 众兄弟中,目前只有大阿哥胤题和太子成了婚,底下弟弟们还都是光杆司令。 听说老三、老四、老五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要不就是年底,要不等明年开年必定能完婚。 宁容的目光在这些阿哥中间扫了一圈,重点观察了下四阿哥和八阿哥。 四阿哥胤禛十七岁,穿着一身皇子服,见了她躬身行礼。 他长得端方严肃,像个小书呆模样,每每见弟弟跑来跑去,必定要拧着眉头,把人拉过来。 八阿哥 胤稷才十四岁,容貌俊美,和太子不相上下。 他个头和宁容差不多高,如今正处于少年变声期,话很少,同太子夫妻行了礼就站到一边去了,在兄弟们中间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底下的弟弟们,九、十、十三、十四还都是小小少年郎。 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皮倒是真的。 满殿中,果然只有大阿哥胤褆能与太子分庭抗礼。 胤褆长得比太子还高半个头,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瞧着孔武有力,声若洪钟。 把他身边的大福晋衬的越发娇小可人。 康熙来的很快,大约刚下朝,身上还穿着朝服,他阔步走来气势非凡。 一时间,太后宫中只剩下叩拜,行礼的声音。 底下的毛头小子们,刚刚还恨不得上房揭瓦,见了康熙,一个个像猫见了老鼠。 胤祯把小胸脯挺地直直地,一副乖宝宝模样,好似刚刚调皮乱窜的人不是他似的。 宁容是头一回见康熙,历史上杀伐果断的人,看着儿子们眼神却很温和。 他受了太子夫妻的礼,看向太子,感叹道,“都说成家立业,朕的保成如今都成婚了,也是个大人了。” 在胤褆紧张的眼神中,话锋一转,“太子妃是个好的,朕只盼你们夫妻和睦,为大清开枝散叶。” 康熙言辞殷切,对太子格外慈爱些。 底下不少阿哥们,听了这话,神情复杂。 自来太子就高他们一头,更得皇阿玛的宠爱。 大阿哥成婚时,可没见皇阿玛这么殷切叮嘱。 胤褆攥着拳头,恨不得说些什么引起康熙的注意力,被大福晋拽了几下手腕,到底忍住了。 太子身姿笔挺,站在一旁,恭敬应下,神色淡淡,宠辱不惊。 皇阿玛如今的慈爱是真的,往后容不得他也是真的。 康熙见了暗自点头,只觉得胤礽到底长大了,愈发老成持重,不必等来年,就能委以重任。 *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往毓庆宫的方向走。 路过御花园时,见里面不少花都开了,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宁容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 胤礽垂眸看她,忽然问,“明日回门,你可要孤陪你 同去?” “啊?”宁容呆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子好脾气地重复一遍。 宁容顿时受宠若惊。“可以吗,殿下?” 胤礽点头。 他此次去不仅仅为了太子妃回门,更多的是想印证一个猜测。 “好呀,那妾身就谢过殿下啦!”宁容笑着,俏皮的行了个福礼。 太子能陪她回门,石府恐怕会觉得无上光荣,不管里面藏着什么鬼,暂时都不敢冒头。 正好,她去查一查,说不定会有收获。 夫妻俩心思各异,互相伴着往前走。 行至半道上,正巧遇见匆匆跑来的丹桂,她跑得脸颊通红,半点不见往日沉稳。 “殿下、娘娘,快些回去,小格格晕倒了,奴婢暂且把她安置在了暖阁里。” 此处疏朗开阔,四周都没人,丹桂忍了忍还是压低了声音,接着道,“侧妃娘娘吓坏了,林氏非说......非说是咱们偏殿的吃食有问题......” 她说着,眼神焦急的盯着宁容。 宁容瞥了她一眼,霎时明白过来。 什么小格格晕倒了,大约是两人等急了,忍到了极限,想给她来个下马威。 小格格晕倒是真,那两个想给她来个下马威,也是真。 * 他们来的很快,暖阁里烧着碳火,进门就感受到一片暖意,宫女们进进出出,手忙脚乱。 李佳氏捏着帕子哭得泪水涟涟,见太子来的,愈发不能自抑,“殿下......您可算来了......小格格早上还好得很呢......谁成想......竟然、竟然......” 她进宫最早,为太子育有一女,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更别说她长得温婉,哭起来娇滴滴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再硬的心肠,对上她,都要软上几分。 小小的孩子睡在暖阁的塌上,巴掌大的小脸烧的红彤彤的,嘴唇苍白,迷迷糊糊见,不停地喊,“额娘......额娘......” 胤礽见状,步子都凌乱了几分,他一把握住吉兰的手腕,呵斥“都是怎么办事的?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御医可请了?” 吉兰是太子的头一个孩子,即便是个女孩,仍旧很得太子喜欢。 要不然李佳氏也不会凭借这个孩子,一举晋为太子侧妃。 “请了,御医马上就到。”李佳氏道。 正说着,李太医提着医药箱,急匆匆而来。 他是太医院的医科圣手,在小儿科上尤为精通。 见请的是他,胤礽点点头。 李太医拧眉号脉,片刻后又换了一只手,半晌才道,“小格格约莫是吃了或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等观察了吉兰的面色,他肯定道,“小格格没大碍,是过敏引起的高热,等微臣开几副药,吃满三天,定可痊愈。” 宁容看了丹桂一眼,示意她跟着太医去开方子。 丹桂领命而去,刚跨出一步,却给李佳氏身边的宫女拦住了。 那小宫女冷着脸,语气也冷冰冰的,“不敢劳烦姐姐,既然是小格格的事,还是我们自己来,放心些。” 随即勉强行了个礼,跟在太医后面出去了。 丹桂要斥她,被宁容拦住了,她冷笑一声,“李佳氏,你这事何意?” 李佳氏行了礼,却不看宁容,眼神落在太子身上,“娘娘容禀,小格格向来身体好,今早为了早些给娘娘请安,我们母女连早膳都没用就来了,用的一米、一水,皆是娘娘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这里有不干不净的东西?”宁容看向她,缓缓道。 “妾身不敢。” 李佳氏口气敷衍,嘴里说着不敢,表现出来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林氏跪在地上,言辞哀切,声泪俱下,“太子殿下,您可要为姐姐和小格格做主啊!” 宁容再不明白这是李佳氏布的局,可就真成了傻子了。 小格格别的地方不晕,偏偏进了她的偏殿就晕了过去;平日里身子康健,碰上她这个太子妃却生起了病。 要么就是她这个太子妃的八字有问题,要么就真是这个偏殿有问题。 等下若是太子果真应了她们的请求,在殿内搜查证据,没问题也会变得有问题。 一旦查出什么来,碍于她太子妃的身份,并不能拿她怎么办,底下的宫女们可就遭了殃。 新进门的太子妃,一上来就被个侧室折了左膀右臂,往后在这毓庆宫,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若是什么都没有,太子命人搜查太子妃的偏殿,这事传出去,她照样没了威信。 毓庆宫中的人,还会觉得她不受太子宠爱,否则不会新进门就被太子折了脸面。 呵呵,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 不管怎么算,孩子一晕,她就成了众矢之的。 可惜,她宁容偏就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想借机给她个下马威?她就打的她们满地找牙! 4、第4章 胤礽狭长的眼睛,落在吉兰身上,仿佛对殿内的动静丝毫不上心。 李佳氏瞥了胤礽一眼,狠狠心,猛地跪了下来,膝盖发出“咚”一声,“殿下,您定要给咱们的女儿做主啊!” 秋蕊和丹桂急的冷汗直冒,太子妃娘娘可什么坏心思都没有,最是单纯善良。 怎么能听凭她们一张嘴,就要定罪似的? 若真查了,太子妃往后还如何自处? 太后娘娘和陛下该,如何看待太子妃? 两人心里像有只猫在挠,八爪挠心,却毫无办法。 前两日还觉得宫里好,这才多久,眼见就要待不下去了。 秋蕊最是感性,这会儿急得眼圈都红了。 宁容心底嗤笑一声,面上还是不紧不慢,她迈步在塌边站定,细细查看吉兰的情况。 “高热,且身上起了小红点,确实是可能吃用了什么,过敏所致。” “但李太医却忘了,还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胤礽问。 他微微仰头,看向身边的女子,见她肃着一张明艳的小脸,不骄不躁,叫人下意识想相信她。 按说太子妃地位尊崇,又是新妇,至少在大面上,他该护着她才是。 可胤礽并不想这么做。 他很好奇,到了这种境地,太子妃会怎么做。 他甚至有些期待。 毓庆宫立在风口浪尖上,他要的不仅仅是个明艳端庄的太子妃,而是一个遇事能立起来,护住整个东宫的人! 若是太子妃不堪用,他有很多种办法,换个太子妃。 “过敏不一定要吃进嘴里,还有一种可能性——小格格可能触碰了花粉所致!” “若妾身没记错,从李佳侧妃处,到妾身的正殿,途经一处小花园?如今正是百花盛开之际,小格格途中沾染一二也未可知。” 李佳氏一愣,想打断宁容的话,却被她截住话头。 “李佳氏,本宫知你一片爱子之心,你若不信,可问问李太医。” 李太医开了药进来,听见太子妃所言,见太子幽深的眼眸静静看过来,下意识点头。 “不错,确实有可能,也是微臣疏忽了。” 李佳氏暗自咬唇,她还是觉得是偏殿有 问题,可惜太医开口,她没法乘胜追击。 她眼珠子一转,挤到床榻边轻声啜泣,“吉兰......是额娘不好......若不是额娘叫你过来早早请安......讨娘娘欢喜,我儿又怎么会有此一劫......” 得,这是不管真相如何,非要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了? 吉兰因为什么晕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因此重伤她? 啧,宫中的女人。 宁容也不恼,仍旧言笑晏晏地,“殿下,都说长幼尊卑,李佳侧妃在妾身殿中哭嚎,不问缘由就要殿下严查......不知李佳侧妃,心里可有‘尊卑’二字?” “若是李佳侧妃实在要闹,不如让太后她老人家来评评理可好?” 先不说她这个太子妃,是皇上钦定。 只因小格格过敏,就敢构陷到她头上,宫里面哪个大佬会喜欢她这种搅家精? 先时请安,不过一个照面,宁容便明白了。 太子受宠不假,但这个太子之位,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惦记着呢。 她敢打赌,胤礽定不愿因着这件小事,损了他在康熙心中的形象。 太子抿唇,不动声色。 他这个太子妃,还算聪明。 “罢了,不过是件小事,李佳氏爱女心切,出言不逊却情有可原。太子妃宽宏大量,不若抬抬手,放过去罢?”胤礽摩挲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如是道。 狗男人,昨天晚上抱着人家喊亲亲。 今天就为了小妾和女儿,左右逢源? 她要是抬抬手放过去了,往后在毓庆宫中,是不是人人都以为她好欺负,谁都能踩上两脚? 不过男人的面子,也是要给的。 宁容思忖片刻,很快有了主意,笑眯眯道,“殿下,妾身觉得您说的对。不管如何,小格格是在妾身这里晕过去的,李佳氏不过一片慈母心,她又有什么错呢?倒是林氏,不懂尊卑,出言不逊,罚她禁足思过,半年例钱可好?” 她早就打探清楚了,林氏是个小官之女,能给太子当妾室,已经是祖上积德。 听说林氏抬进宫时,随身只两个包袱,里头能有多少银钱? 在宫中,钱不是万能的,没钱确是万万不能。 林氏惹她不喜,先停了她的月例。 不出两天,踩高捧低的宫女、太监们,自然会叫她明白,何为尊 卑。 太子眸色一闪,自然也想到这个了,却并无丝毫不悦,点头算是应了这事。 林氏瞬间脸色煞白,抖着身子,几乎要跪不住。 李佳氏扫她一眼,悄悄摇了摇头。 是她们料错了,还以为太子妃是个好说话的,却不想踢到一块硬骨头。 也罢,林氏折了不是还有她么? 只要她在,林氏还愁没钱用。 林氏眼中含泪,觉得太子妃太过狠辣,可若不替李佳氏母女,担了太子妃的怒火。 毓庆宫,更没她的立足之地了。 “是,谨遵娘娘教诲。”她深深一礼,甫一起身,就被宫女拉了下去。 射人先射马。 若李佳氏以为她惩罚了林氏,就既往不咎,那可是大错特错。 宁容不会忘了,今日这风波因何而起。 塌上的小格格还未醒,宫女端了药过来,李佳氏亲手端过,喂了两口,怎么也喂不进去。 逼急了,小姑娘猛地吐了她一身。 好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成了一脸菜色。 “要不,让我来试试。不过是个小孩子,也是可怜。” 宁容不容置疑的接过药碗,趁人不备将沾了玉露的指甲,轻轻沾到了药里。 李佳氏要争,被胤礽摁住了,“太子妃是个好的,她如此看中吉兰,是吉兰的福气。” 他一句话,把李佳氏钉在了原地。 又怕身上的味儿,熏了太子,默默往边上移了移。 不过太子妃并无生养,喂药什么的,也只是想做给太子看。 等小格格不吃,终究还是要还给她。 李佳氏安慰着自己,努力忽略心中不安。 吉兰脸颊烧的通红,双目紧闭,小手却冷冰冰的,这药再不喝,高热不退,烧成傻子也有可能。 宁容终是有些心软,她看了秋蕊一眼,秋蕊会意,把吉兰半扶起来。 李佳氏眼巴巴地看着,生怕太子妃不知轻重,弄疼了小格格。 碍于太子在场,却不能闹也不能出言阻止。 涂了红丹蔻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越疼越清醒。 立于一旁的丹桂,也拧着眉头看过来。 太子妃自小娇惯,哪里干过伺候人的活,太子在这儿,若是小格格不配合,或是一下子打翻了药碗...... 她狠狠一颤,都不敢往 下想了。 殿内所有的视线,都汇集在宁容身上。 连太子也好奇,她为何揽了这桩差事。 小孩都不爱喝药,亲妈都不行,没道理嫡母反而可以。 事实证明,她真的可以。 说来也怪,李佳氏端着药靠过去,吉兰在梦中就已经拧着眉,抗拒的直哼哼。 到了宁容这里,却一下子顺利起来。 黑黝黝的药,一勺接着一勺。 吉兰下意识的吞咽。 不知不觉,一碗药见底。 侯在一旁的李太医心神一松,“殿下放心,只要小格格肯吃药,今夜就能退热。” 宁容起身擦擦手,像是终于能放心了,“有劳李太医了,吉兰年幼,还是早日弄清过敏的原因才是,往后也能避着些。若不注意着,回回都这般,未免太遭罪了。” “是是是,娘娘仁善,微臣谨遵娘娘之命。” 女儿肯吃药,李佳氏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里的别扭,怎么也摁不下去。 胤礽见宁容脸上淡淡的,以为她还在生气。 “李佳氏,先前可是你误会太子妃了,还不过来给太子妃陪个不是?” 男人眼神深深,一派清隽,修长的手指淡淡指着李佳氏,一副为她讨回公道的模样。 宁容冷哼。 现在讨好她,可没用了。 晚上不许他上塌! 李佳氏果然乖觉,太子一说,她立马行了福礼,“娘娘......” “李佳侧妃不必如此,本宫都说了,你是一片慈母心。”宁容冷着脸,打断道,见李佳氏面上一喜,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小格格能不能按时吃药。若是你带回去,吉兰还是回回吐一身可怎么好?小孩子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以为她的玉露是这么好喝的? 不用点手段,就不知道谁是谁爸爸:) 李佳氏一僵,不知所措,“不、不会的......妾身毕竟是小格格的亲额娘......” “哦,李佳侧妃是说,小格格会看在你生了她的份上,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李佳氏的指甲越掐越紧,几乎要把自己掐下一块肉来,她却不觉疼痛,紧紧盯着宁容。 太子妃穿着旗装,削肩细腰,身姿曼妙,一张莹白小脸,明艳端方,此刻微微笑着的模样,当真有几分观音的慈悲。 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戳人心肺。 宁容娇笑着,语气柔媚,“殿下,妾身有个好主意,不知道您想不想听?” 李佳氏看着她,只觉得眼前的太子妃,根本就是个魔鬼,她张着血盆大口,底下是无底深渊。 胤礽扯了下唇角,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宠溺,“爱妃说说看。” 完了,李佳氏想。 5、第5章 李佳氏一路浑浑噩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澜庭苑。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灰蒙蒙的,只剩一片阴翳。 澜庭苑的寝室里早早点了灯,一盏盏,灯下却只有一个孤影。 宫女们进进出出,一切如常。 她却觉得空寂。 李佳氏在偏院的小暖隔里,给吉兰布置了个小房间。 不算很大,但一花一草,铺的盖的用的,件件都是她亲手准备的。 从前喧腾热闹,洋溢着孩子清脆笑声的地方,静悄悄的。 是,因为吉兰是女孩,她多少有些不喜。 今日借着吉兰发疹子,想将太子妃一军也是真。 可到底是亲生的,又为她带来侧妃之位,时日久了,她怎么会不疼爱? 养在跟前的时候,还有些不耐,骤然离了,怎么受得了。 李佳氏抱着女儿小小的衾被,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 吉兰服了药,烧渐渐退了下去。 到傍晚时分,终于苏醒。 换了个地方,小家伙有些不适,却也没闹,眨巴着眼睛四处看。 等察觉周遭的一切,都不熟悉时,才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宁容额角一跳,在外人面前再杀伐果断,这时也有些头疼。 秋蕊抱起孩子,细细哄着,孩子却哭的更大声了。 水洗过的眼睛浸着泪,眨巴一下就是一大颗泪珠。 教人看了心疼。 宁容有些后悔。 李佳氏可以找个别的由头收拾,折腾孩子算什么漂亮小姐姐! “太子妃,你看这.......” 胤礽也被这孩子的声势吓到了,看着宁容,面露纠结。 平时李佳氏带着孩子请安,他顶多看几眼,口头上关心几句。 君子抱孙不抱子。 这小家伙骤然嚎啕大哭,他只觉头皮发麻,恨不得躲的远远的才好。 他皱着眉,清隽的脸上一片愁苦。 越是这般,宁容越是不饶他。 自己孩子,抱一抱怎么了,人家现代男性多的是奶爸,他这倒好,连孩子都没抱过。 不像话。 她一个健步,三下五除二从秋蕊手里接过孩子,塞烫手山芋似的,塞了胤礽满怀。 可怜的太子殿下,尚未反应过 来,怀里就被塞上一团软绵绵。 他浑身一僵,手腕弯也不是,不弯也不是。 怕她掉,还怕她哭。 明艳俏丽的女人,还站在一边说风凉话。“殿下,您可抱稳了。小格格没见过妾身,害怕也是有的。殿下是阿玛,自来不一样。” 胤礽暗自磨牙。 维持了二十来年的温润形象,有了一丝丝裂缝。 吉兰换了个怀抱,哭声顿了一下,眨巴着眼看着太子。 这父女俩长得有八分像,冷不丁的放在一起,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宁容看得稀奇。 血脉,真是奇怪的东西。 胤礽绷着脸,抿唇看她。 许是他表情过于严肃,吉兰又哭了起来,哭声更甚,“额娘......额娘......” 哭声击穿耳膜,胤礽头皮都要炸了。 而且,他有个小秘密,从不曾对人言。 他恐惧一切软乎乎的东西,小孩这种生物也算。 不过他没想到,这么小小,软绵绵一团,杀伤力这么惊人。 高贵如神祗的太子殿下,此刻像个木头人一般,面带惊恐,求助的小眼神,拼命往宁容跟前扔,指望这女人搭把手。 若不是顾忌着对方是太子,这一幕就够她叉腰大笑了。 到底孩子可怜,哭久了对身体也不好,将将才好,扯坏了嗓子可不行。 宁容一时心软,笨拙地从胤礽手里接过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身上带有玉露的味道,吉兰的小鼻子微微动了动,哭声渐渐停歇,精神一松,困倦袭来。 在这如兰浅香的怀抱里,寻了舒服的姿势,缓缓睡去。 胤礽终是吐了一口气,笑骂,“这个小东西。” 宁容嗔他,“殿下小声些,若是把她闹醒,妾身可不哄了。” 男人利索的捂住嘴,不再说话,眼神落在宁容身上,有些愣神。 寝殿里点了灯,她抱着孩子,坐在灯下,见怀里的小家伙哭的满头大汗,细长白嫩的手指,轻轻地帮吉兰把发丝撩开,眼神专注,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因着吉兰哭闹,对她的决定本有些微词。 到了这一刻,竟然有些释然。 她有什么错呢? 当着宫人的面,不扳回一成,岂不是失了太子妃的威严。 孩子哭闹,非她所愿。 * 太子妃回门,对石府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 更别说,太子竟然还微服而来。 接到这个消息,整座石府天不亮,就动作起来。 忙忙碌碌,好不热闹。 静宜也被闹得睡不着,卯时便起身,梳妆打扮了。 “大小姐,太子妃娘娘回门定不会这么早的,您何苦这么早早起来陪着?”给她梳着头发的丫头,如是道。 小丫鬟哪里知道,她从宁容出门子起,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还不容易挨到回门了,又怎么躺的住。 丫鬟只当自家小姐将尊卑刻在了骨子里,嘴里不禁絮叨,“大小姐,您也太过小心了,您与太子妃姐妹情深,就是多睡会子,就怎么了。再说,当初这太子妃之位......” “住口!越说越不像话,太子妃岂是你可妄议的?还不退下?!”静宜脸色一沉,斥责道。 兰草跪在地上,不敢求情。 只觉近日大小姐越发喜怒无常。 静宜捏着梳篦,对镜梳妆。 浅黄色的铜镜,印出一个模样端庄的姑娘,她抿唇微笑,带着几分鲜活。 * 太子妃的车架里,宁容饮着茶点,姿态悠闲。 昨儿半夜里,吉兰倒是没闹,可塌上睡着这么一个软小生物,宁容怎么也睡不安生。 一会儿怕挤到她,一会儿怕把自己动作大了,不小心把孩子踹下去。 有心让孩子跟着奶嬷嬷睡,只要离了寝殿的门,吉兰就心有所感般哭了起来。 折腾一回,终究还是她带着她睡了,可这一晚上,也不敢睡实。 没睡好,还不许她吃好一点? 太子妃这工作,别的不说,待遇绝对的好! 早上膳房里端来一叠豆腐皮包子,她多尝了一个,车架里立马也备上一叠。 古代的豆腐皮可不好得,须得把豆浆煮沸,等它冷却时,上头会结上一层薄薄的豆衣,这豆衣晾干,就是豆腐皮了。 豆腐薄如蝉翼,一触即破,却还要在里面填上拌好的菌菇肉沫,拿蛋清粘合,随后才能上锅蒸。 蒸熟了的豆腐皮包子,晶莹剔透,带有豆香味,清新爽口。 再配上一盏清茶。 啧啧。 拿太子来换也不成。 胤礽也品着茶,一双眼睛,幽幽望着她。 见她沉浸在美食里 ,竟然有些气闷。 这个小女人,简直无法无天! 竟然叫他——堂堂太子殿下,睡了一晚上的小塌! 那小塌又窄又短,稍一动生怕掉到地上。 要睡床榻,这女人眨巴这双大眼,无害地问他,压伤了小格格是否无碍? 待要走,却心有顾忌。 新婚三日,夫妻不同房,皇阿玛一准以为他怎么了。 睡得不好,心情就不好。 太子坐在车架里,冷气嗖嗖的往外冒。 马车里一时无话,只余袅袅茶香。 秋蕊、丹桂两个呆在外间,也觉气氛不好。 秋蕊拿眼神瞥过去,似在问怎么回事。 丹桂摇摇头,没说话,意思是喊她不要多嘴。 秋蕊会意,双手捂住嘴,做了一个上锁的动作。 所幸石府离紫禁城不远,宁容尝了两个包子,也就到了。 马车里的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太子再想低调,禁不住石府想高调。 两人刚下车架,外面等着请安的人,已经站了密集一片。 石府大开中门,石文炳领头,身后跟着妻妾、儿女。 就是妻子家里的姻亲,也早早赶了来,有一个算一个,都站在门前,静候太子夫妻。 静宜站在人群里,跟着大家一起叩拜、请安,再抬眼,才敢打量站在宁容身边的男人。 太子长得极高,与武将出生的石文炳不分上下,但他容貌英俊,气质温润,只站在那里,就如青山翠竹,叫人心生敬意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可她分明记得,上辈子,明明是自己一个人回门的。 这个男人,如天上明月,高不可攀。 她做再多,也捂不热他。 可换一个人嫁过去,他却肯陪着回门了。 强压住心头的不适,静宜跟随众人退到一边,不叫自己露出丝毫异样。 胤礽和石文炳说着话,却觉有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来,待转身要看,又没了踪迹。 以为是哪个好奇的亲戚,不由一笑置之。 石文炳对着儿子要求严格,终日沉着一张脸,对太子却笑得一朵花似的。 两人随意聊着,从照壁走到内室,竟有许多见地不谋而合。 再看太子,更加郑重了几分,又隐隐有些自得。 自家这一把没赌错。 静宜若有 似无的眼神,太子没察觉,宁容却看的真真的。 太子和石文炳说着话,她就把眼神放在了静宜身上。 在记忆里,这是原身同父异母的姐姐,端庄温和,与世无争。 现在看来,也是这般。 静宜长得不如原主好看,但两人身上的端庄一脉相承,原主明艳俏丽,她却是清秀宜人,只看身形,两人有五分相似。 许是她盯的久了,静宜笑着过来扶住她,“太子妃,小心脚下。” 她声音缓缓,似泉水叮咚,宁容却浑身一凛,纷杂的记忆席卷而来。 6、第6章 静宜不往宁容跟前凑还好,她这边稍稍动作,胤礽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徒然明白。 这不就是他上辈子的太子妃吗? 原来在这里。 他一时想不明白,中间是出了变故,阴差阳错,还是石文炳在里头耍手段,这才叫这辈子的太子妃换了个人。 其实,对于原先的太子妃,胤礽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上一世,太子妃端庄妥帖,总是忙于处理毓庆宫事宜,连太后和皇阿玛提起,都是称赞的多,皇阿玛总说,他这个太子妃是极好的,堪当命妇的表率。 只可惜他当时沉迷朝中权柄,和太子妃感情淡薄。 夫妻数十载,不过育有一女。 不过胤礽始终记得,被幽静的那些岁月里,侧妃、妾室或自缢了,或求着娘家把她们捞出去改名换姓,重新活过。 只有这位太子妃,到死都伴着他。 胤礽那时就想,太子妃大概爱惨他了,才会到死都不离不弃。 还想着重来一回,好好珍惜太子妃,叫她儿孙满堂。 却不知,太子妃早已换了个人...... 等石文炳再搭话,胤礽心里已经有些不耐。 没有证据,但他几乎能肯定,这一家之主在其中定不无辜。 石文炳一无所觉,捋着胡须,走在太子身旁,边走边给他介绍石府。 宁容落在后面,脑海里思绪万千,就没注意脚下,身子轻微晃动一瞬,借着静宜的力道堪堪站稳。 静宜抬眸看去,眼底藏着担忧,“娘娘?” “我没事。”不动声色地避开静宜还要搀扶的动作,宁容往前走了走,下意识拿右手揉了揉左手手腕。 静宜一怔,把宁容的动作扫入眼底,心底一片慌乱。 她不是忘记了吗? 不敢问,也不敢多话。 像是毫无察觉,言笑晏晏地跟在继母后面。 * 男人们随石文炳去了前院书房,或是一块儿说些朝中大事,又或是看书品茗。 这边小曹佳氏亲自扶着宁容,往花厅走,也可说些女人间的贴心话。 待宁容坐于上首,其余人才一一落座。 “看娘娘气色上佳,红光满面,妾身终是能放下心来了。”小曹佳氏拿帕子按着眼 角,急急道。 “娘娘嫁入宫中,母亲没有一日能睡一个安稳觉呢。”淑慧也紧跟着道。 她是小曹佳氏所出,今年十五岁,只比宁容小一岁。为着宁容回门,显然也刻意打扮过,一身浅粉色衣裳衬得她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她底下有一对双胞胎弟妹,妹妹淑文,梳着双丫髻独自坐着,大人说话她不好掺和,就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 弟弟成锐被奶嬷嬷拘着坐在椅子上,像是已经有些不耐了,眼神看着外头,满是渴望。 “母亲不必担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宁容浅笑着,应道。 今日回门,她仍旧是一袭大红色旗装,只花纹改成了金色丝线绣的并蒂牡丹,她端坐在上首,裙面铺开,端庄华贵,自有一段威仪。 不过一应一答,立马叫人觉出了距离感。 小曹佳氏眼神落在宁容身上,怔怔出神。 这丫头在闺中时还不显,总是留着厚厚的刘海,把眉眼遮挡了七八分,看人时也垂着眼往后缩,哪知嫁了人,愈发沉稳了。 把刘海撩开,小曹佳氏才知她长得竟和过世的姐姐,像了个十成十。 宁容这么看过来,恍惚有种姐姐还在的错觉。 小曹佳氏不自在的别开眼,拿帕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有了前面一遭,静宜一直没说话,低垂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宁容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心里嗤笑,说是骨肉至亲,中间却隔着一层厚厚的隔膜。 她有些意兴阑珊,强耐着性子聊了片刻,便说累了,回原先的闺房休整休整。 小曹佳氏自然无有不应。 静宜忽然道,“娘娘,我陪你去,咱们姐妹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她清浅的眸子看着宁容,眼底带着几分祈求之色。 宁容微微颔首,“那就过来。” * “石大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胤礽背对石文炳,在书房中负手而立,语带讽刺。 石文炳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早就预料到,太子妃回门,若是太子不来还好,但凡登门,太子妃的猫腻绝对逃不过太子的眼睛。 此时太子突然发难,大约是察觉太子妃不对劲了? 可石文炳却没有过多辩驳,只道,“ 殿下,太子妃落水着了风寒,许多东西都不记得了。却是臣府中过失,还望殿下莫怪。” 太子妃落水,记忆缺失? 胤礽本想问,是不是石府在中间捣鬼,才导致太子妃换了人,哪知道诈出来这么一则消息。 宁容明媚俏丽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胤礽心底微微有些不自在。 本想问的问题没问,反而话题一转,“太子妃因何落水?” “殿下恕罪,这不过是小儿女间的打闹罢了。静宜回过神已然后悔极了,在太子妃房中守候了整整三日,才叫太子妃退了热,可惜那孩子遭罪一场,竟然记忆缺失......” 胤礽截住话头,只问他,“你说的静宜可是府中的大姑娘?” “正是”石文炳诚恳道,“不管如何,到底是臣治下不严,才出了这桩乱子。” 胤礽这才拿正眼看他,只见石文炳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的笔直,脸上有懊悔却没有惊慌。 他能肯定对方没有说谎。 难道,石文炳对太子妃被换一事,毫不知情? 还是宫中降下的旨意中,写的就是石府二姑娘? 有意思。 * “娘娘,您的闺房还是和从前一般呢,还是这儿叫人觉得舒坦。” 刚跨入内室,秋蕊跟在旁边叽叽喳喳。 这丫头像是在宫里憋坏了,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变得松快起来,人也活泼许多。 宁容笑着点头,她想起了从前往事,自然对秋蕊宽待几分。 等静宜也跟进来落座,就知她们姐妹有体己话要说。 丫头们不用吩咐,齐齐退了下去。 “大姐姐,你跟过来想说什么?”宁容似笑非笑看她。 在回门之前,她脑海里始终缺失一段记忆。 宁容弄不明白原身为什么会成了太子妃?为什么向来身体康健,会突然感染了风寒? 直到静宜出现在她视线里,搀扶住她的那一刻。 静宜脸上一慌,“你......你果然想起来了?” 不待宁容回应,她又慌乱解释,“二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只是惊慌之下,一时失手......” 这话,宁容是信她的。 她左手手腕上的那一截红痕,并不是静宜要推她落水,而是要救她! 宁容的记忆里,她和静宜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吵起来了 ,当时原主正站在荷花池旁,推搡之间失足落水。 贴身的秋蕊瞧见了,和静宜一人拉一边,把原主给拉上来的。 此后原主就是昏昏沉沉的高热,等退了热,再醒来已经换成了她。 “除此之外呢?”宁容问。 她当然知道静宜不是故意的,谋害太子妃的罪名她担待不起。 记忆里,静宜和宁容在伯府处境相当,都没了亲娘,却都是石文炳的嫡女。 虽说小曹佳氏是原身的亲姨娘,但待宁容并没有比静宜好多少。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走得愈发近了,从前十来年,是互相陪伴、互相依靠的存在。 静宜在原主心中,亦母亦姐,因而她很听静宜的话。 宁容实在想不出,到底因为什么事,姐妹两能争执成那样。 静宜只觉心脏紧了紧,还是强忍着定住了心神,看过去。 宁容的眼神清凌凌的,里面没有厌恶、愤恨,只有好奇之色。 她松了松心神,垂下眼,“除此之外,当然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够好,没有照顾好你。” 不对,她还有什么瞒着她。 但看静宜这般,她也知应当问不出什么了。 不禁有些意兴阑珊,“罢了,我累了,大姐姐叫我休息会儿。” 静宜瞧着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宁容说累了,也不是完全说谎。 她躺在床上还在想,中间定然还有什么是她忽略了的,此次回来,好歹知道石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如此也能稍稍安心了。 宁容睡的床榻,据说是她母亲还在世时,专门找了匠人为她做的拔步床,整体皆用上上等紫檀雕刻而成。 床头上刻了不少花鸟虫鱼,瞧着栩栩如生,引人赞叹。 其中有只小鸟,正落在她手边,看着格外灵巧,眼神灵动,倒不像是刻上去的,像是真落在上头一只鸟似的。 从现代而来,头一次细细观察这些,宁容还有些新奇,她伸出细白的手指,抚了抚小鸟的眼睛。 只听“嗒”一声,她枕畔竟然出现了一个书本大小、四四方方的暗格。 宁容忽地坐起身,眼睛沉沉地望进去。 她有种预感,这里面,一定有她所有要找的问题的答案。 6、第6章 静宜不往宁容跟前凑还好,她这边稍稍动作,胤礽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徒然明白。 这不就是他上辈子的太子妃吗? 原来在这里。 他一时想不明白,中间是出了变故,阴差阳错,还是石文炳在里头耍手段,这才叫这辈子的太子妃换了个人。 其实,对于原先的太子妃,胤礽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上一世,太子妃端庄妥帖,总是忙于处理毓庆宫事宜,连太后和皇阿玛提起,都是称赞的多,皇阿玛总说,他这个太子妃是极好的,堪当命妇的表率。 只可惜他当时沉迷朝中权柄,和太子妃感情淡薄。 夫妻数十载,不过育有一女。 不过胤礽始终记得,被幽静的那些岁月里,侧妃、妾室或自缢了,或求着娘家把她们捞出去改名换姓,重新活过。 只有这位太子妃,到死都伴着他。 胤礽那时就想,太子妃大概爱惨他了,才会到死都不离不弃。 还想着重来一回,好好珍惜太子妃,叫她儿孙满堂。 却不知,太子妃早已换了个人...... 等石文炳再搭话,胤礽心里已经有些不耐。 没有证据,但他几乎能肯定,这一家之主在其中定不无辜。 石文炳一无所觉,捋着胡须,走在太子身旁,边走边给他介绍石府。 宁容落在后面,脑海里思绪万千,就没注意脚下,身子轻微晃动一瞬,借着静宜的力道堪堪站稳。 静宜抬眸看去,眼底藏着担忧,“娘娘?” “我没事。”不动声色地避开静宜还要搀扶的动作,宁容往前走了走,下意识拿右手揉了揉左手手腕。 静宜一怔,把宁容的动作扫入眼底,心底一片慌乱。 她不是忘记了吗? 不敢问,也不敢多话。 像是毫无察觉,言笑晏晏地跟在继母后面。 * 男人们随石文炳去了前院书房,或是一块儿说些朝中大事,又或是看书品茗。 这边小曹佳氏亲自扶着宁容,往花厅走,也可说些女人间的贴心话。 待宁容坐于上首,其余人才一一落座。 “看娘娘气色上佳,红光满面,妾身终是能放下心来了。”小曹佳氏拿帕子按着眼 角,急急道。 “娘娘嫁入宫中,母亲没有一日能睡一个安稳觉呢。”淑慧也紧跟着道。 她是小曹佳氏所出,今年十五岁,只比宁容小一岁。为着宁容回门,显然也刻意打扮过,一身浅粉色衣裳衬得她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她底下有一对双胞胎弟妹,妹妹淑文,梳着双丫髻独自坐着,大人说话她不好掺和,就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 弟弟成锐被奶嬷嬷拘着坐在椅子上,像是已经有些不耐了,眼神看着外头,满是渴望。 “母亲不必担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宁容浅笑着,应道。 今日回门,她仍旧是一袭大红色旗装,只花纹改成了金色丝线绣的并蒂牡丹,她端坐在上首,裙面铺开,端庄华贵,自有一段威仪。 不过一应一答,立马叫人觉出了距离感。 小曹佳氏眼神落在宁容身上,怔怔出神。 这丫头在闺中时还不显,总是留着厚厚的刘海,把眉眼遮挡了七八分,看人时也垂着眼往后缩,哪知嫁了人,愈发沉稳了。 把刘海撩开,小曹佳氏才知她长得竟和过世的姐姐,像了个十成十。 宁容这么看过来,恍惚有种姐姐还在的错觉。 小曹佳氏不自在的别开眼,拿帕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有了前面一遭,静宜一直没说话,低垂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宁容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心里嗤笑,说是骨肉至亲,中间却隔着一层厚厚的隔膜。 她有些意兴阑珊,强耐着性子聊了片刻,便说累了,回原先的闺房休整休整。 小曹佳氏自然无有不应。 静宜忽然道,“娘娘,我陪你去,咱们姐妹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她清浅的眸子看着宁容,眼底带着几分祈求之色。 宁容微微颔首,“那就过来。” * “石大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胤礽背对石文炳,在书房中负手而立,语带讽刺。 石文炳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早就预料到,太子妃回门,若是太子不来还好,但凡登门,太子妃的猫腻绝对逃不过太子的眼睛。 此时太子突然发难,大约是察觉太子妃不对劲了? 可石文炳却没有过多辩驳,只道,“ 殿下,太子妃落水着了风寒,许多东西都不记得了。却是臣府中过失,还望殿下莫怪。” 太子妃落水,记忆缺失? 胤礽本想问,是不是石府在中间捣鬼,才导致太子妃换了人,哪知道诈出来这么一则消息。 宁容明媚俏丽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胤礽心底微微有些不自在。 本想问的问题没问,反而话题一转,“太子妃因何落水?” “殿下恕罪,这不过是小儿女间的打闹罢了。静宜回过神已然后悔极了,在太子妃房中守候了整整三日,才叫太子妃退了热,可惜那孩子遭罪一场,竟然记忆缺失......” 胤礽截住话头,只问他,“你说的静宜可是府中的大姑娘?” “正是”石文炳诚恳道,“不管如何,到底是臣治下不严,才出了这桩乱子。” 胤礽这才拿正眼看他,只见石文炳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的笔直,脸上有懊悔却没有惊慌。 他能肯定对方没有说谎。 难道,石文炳对太子妃被换一事,毫不知情? 还是宫中降下的旨意中,写的就是石府二姑娘? 有意思。 * “娘娘,您的闺房还是和从前一般呢,还是这儿叫人觉得舒坦。” 刚跨入内室,秋蕊跟在旁边叽叽喳喳。 这丫头像是在宫里憋坏了,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变得松快起来,人也活泼许多。 宁容笑着点头,她想起了从前往事,自然对秋蕊宽待几分。 等静宜也跟进来落座,就知她们姐妹有体己话要说。 丫头们不用吩咐,齐齐退了下去。 “大姐姐,你跟过来想说什么?”宁容似笑非笑看她。 在回门之前,她脑海里始终缺失一段记忆。 宁容弄不明白原身为什么会成了太子妃?为什么向来身体康健,会突然感染了风寒? 直到静宜出现在她视线里,搀扶住她的那一刻。 静宜脸上一慌,“你......你果然想起来了?” 不待宁容回应,她又慌乱解释,“二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只是惊慌之下,一时失手......” 这话,宁容是信她的。 她左手手腕上的那一截红痕,并不是静宜要推她落水,而是要救她! 宁容的记忆里,她和静宜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吵起来了 ,当时原主正站在荷花池旁,推搡之间失足落水。 贴身的秋蕊瞧见了,和静宜一人拉一边,把原主给拉上来的。 此后原主就是昏昏沉沉的高热,等退了热,再醒来已经换成了她。 “除此之外呢?”宁容问。 她当然知道静宜不是故意的,谋害太子妃的罪名她担待不起。 记忆里,静宜和宁容在伯府处境相当,都没了亲娘,却都是石文炳的嫡女。 虽说小曹佳氏是原身的亲姨娘,但待宁容并没有比静宜好多少。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走得愈发近了,从前十来年,是互相陪伴、互相依靠的存在。 静宜在原主心中,亦母亦姐,因而她很听静宜的话。 宁容实在想不出,到底因为什么事,姐妹两能争执成那样。 静宜只觉心脏紧了紧,还是强忍着定住了心神,看过去。 宁容的眼神清凌凌的,里面没有厌恶、愤恨,只有好奇之色。 她松了松心神,垂下眼,“除此之外,当然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够好,没有照顾好你。” 不对,她还有什么瞒着她。 但看静宜这般,她也知应当问不出什么了。 不禁有些意兴阑珊,“罢了,我累了,大姐姐叫我休息会儿。” 静宜瞧着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宁容说累了,也不是完全说谎。 她躺在床上还在想,中间定然还有什么是她忽略了的,此次回来,好歹知道石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如此也能稍稍安心了。 宁容睡的床榻,据说是她母亲还在世时,专门找了匠人为她做的拔步床,整体皆用上上等紫檀雕刻而成。 床头上刻了不少花鸟虫鱼,瞧着栩栩如生,引人赞叹。 其中有只小鸟,正落在她手边,看着格外灵巧,眼神灵动,倒不像是刻上去的,像是真落在上头一只鸟似的。 从现代而来,头一次细细观察这些,宁容还有些新奇,她伸出细白的手指,抚了抚小鸟的眼睛。 只听“嗒”一声,她枕畔竟然出现了一个书本大小、四四方方的暗格。 宁容忽地坐起身,眼睛沉沉地望进去。 她有种预感,这里面,一定有她所有要找的问题的答案。 7、第7章 暗格并不算深,但从宁容的角度,还是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干脆伸了手进去摸索。 一会儿功夫,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 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入手沉的很,床榻内的光不算亮,依稀能看见木头乌黑透亮的纹理,握在手中,还隐隐带有一种木质的光泽。 光这个盒子,就不是凡品。 宁容一下子起了兴致。 里面的东西不是秘密也是宝藏,要不然原主为什么这么珍而重之的放好,还搁在这种隐秘角落里? 她端坐起身,把盒子置于膝上,搓搓双手,期待地掀开盖子。 ——里面只有一叠对折起来的纸张,瞧着是信纸模样。 宁容有些失望,因这盒子而亮起来的眼睛,也跟着暗淡几分。 她还以为除了信以外,里面还会有银票,藏宝图一类。 结果,竟然只给她一叠信纸。 还放在这么好的盒子里! 简直糟蹋了盒子。 她不疾不徐展开信纸,一张张翻看。 竟然每一封信都是同一人写给原主的。 字迹遒劲,运笔流畅。 瞧着是个男人写的。 信中内容倒是还好,并无露骨之处,多是问安,同邀游玩之类。 再一瞧最新一封信的落款,甲戌年九月初六,元晋。 也就是康熙三十三年的九月,元晋大概是这个人的名字。 自此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过信件往来。 她正努力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寻这个叫元晋的人,正听见窗外丹桂的声音,“娘娘,殿下传了话过来,该回宫了。” “好。”宁容应着,把信又塞回了盒子里。 又找了小箱子,和原主惯常把玩的东西放在一块儿。 两个丫头进来,她将将收拾好,指了指箱子,“带回去,都是以前的东西,留个念想。” 两人恭敬称是,丹桂抱着箱子跟在宁容后面。 出了外门,果然见胤礽早已侯在一旁,石文炳也陪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算好,也不算坏。 宁容狐疑,浅笑上前行礼,“都是妾身来晚了,让殿下久等。” “无妨。”胤礽淡淡道,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温和,她礼行了一半,被他 伸手扶了起来。 石文炳捋着胡须心里得意,这桩亲事果然没结错,不仅于石府有益,太子夫妻相得,本就是良配。 他在次女身上关注不多,但也盼着家里的孩子,个个能有好归宿。 静宜收到太子夫妻要回宫的消息,匆匆赶来,正巧见到太子搀扶宁容的一幕。 她一怔,竟忘了上前。 遥遥看着太子与太子妃相携离去,心底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 马车辘辘前行,想着给原主写信的那个元晋,宁容靠在椅背上,有些疲累。 恨不得一下子想起所有的事情才好,总觉得这个元晋对原主很重要,但她却偏偏忘记了。 还有,静宜若和原主关系这么好的话,那她知不知道元晋的存在? 胤礽扫她一眼,“怎么?可是谁惹你了?” 宁容摇头,“只是有些累罢了。” 她圆溜溜的杏眼,盯着胤礽看,总觉得太子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胤礽唔一声,不再多言,对她的视线视而不见。 宁容不知道这太子搞什么幺蛾子,一时冷一时热,叫人摸不清。 不过他不看她,她却偏偏要看他。 太子一身常服,身姿笔挺,合目休憩,长长的睫毛像鸦羽一般垂下,面冠如玉,唇瓣绯红,更衬他肤色莹润。 看着看着,宁容就起了色心。 讲道理,在现代她一直是母胎单身,突然到了古代,老天爷竟然给她发了一个长相完美的丈夫,更别提,前两日两人才春宵一度。 再看太子这般,紧扣衣襟,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竟然觉得有种禁欲美感,他越是穿的严实,越是想看底下的风景。 宁容咽了咽口水,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太子倏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她。 宁容像是被烫到似的,撇开目光。 胤礽似笑非笑,“太子妃,渴了就多喝水。” 一句话把宁容臊的两颊通红,总觉得这太子能看透人心,她想的什么,他好像都知道似的。 小女人绯红着一张脸,云霞满面,耳朵尖都红的要滴血似的。 胤礽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一松,微微翘了翘嘴角。 宁容觉得憋闷,透过纱帘向外望去。 街面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卖糕的,卖糖人的,各种小吃 、布匹钗环,掺杂着各种吆喝声,好不热闹。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不知不觉落在一个身姿挺拔的骑马男子身上。 他穿着一身臣子朝服,距离太子车架不远不近,想来也是往皇城去的,正巧坠在他们身后。 不知为什么,宁容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但记忆里,并没有他。 很快车架行至宫门前,驾车太监手持太子令牌,守门的侍卫恭敬地放他们进去。 骑马的男子像是才知道这是太子车架,打马上前,下马,给太子行礼问安。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温和道,“原来是元晋,进宫给皇阿玛请安吗?” “正是,定是祖父在陛下跟前提了微臣,陛下这才召了臣考教学问。”元晋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挠挠头。 宁容听在耳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刚胤礽叫他,元晋。 是她想的那个元晋吗? 太子又与他寒暄了两句,便令马车往里行,眼见要错身而过,宁容终是没忍耐住,撩开了纱帘,向外看去。 男子五官端正,虽不及太子,倒也是一副好相貌,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有种板正之感,见宁容看过来,他竟也不躲不避,一双眼睛无悲无喜,意味深长。 他像是毫不意外,她会掀开纱帘他似的。 尽管没说话,却似说了千言万语。 两人对视不过片刻,宁容很快放了纱帘,重新端坐好,一抬眼,见太子眉目沉沉的看向她。 她心头一跳,听见太子问她,“元晋是纳兰家的公子,听说早先与你家走得很近?” 他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有所怀疑。 想到那盒子里,被珍而重之的信件。 宁容头皮发麻,尽量稳住心绪,“许是,妾身长于内宅,对前院的事知之甚少。” 太子点点头,不置可否。 等他视线移开,宁容这才松了口气,抓着放在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水,言辞恳切,“呵呵,殿下说得没错,初夏干燥,果然应该多饮水,多饮水。” * 在宫中又呆了几日,宁容逐渐习惯了毓庆宫的生活。 宫中无皇后,她并没有婆母需要伺候,只每日需去太后处请安。 这位太后——即顺治皇帝的第二位妻 子,是孝庄文皇后的侄女。 来自科尔沁草原,汉话说的不好,宫中一应用度,皆按照蒙古习俗,但却是个最和蔼不过的人,尤其喜欢小孩子。 吉兰在正殿内住了几日,宁容日日给她拿玉露调养身子。 本还有些瘦弱的小姑娘,身子渐渐凝实起来,皮肤养的雪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人时,灵动非常,对宁容也很喜爱、依赖。 因着吉兰在,宁容每次去请安都带着小家伙一起,也有监督她多走动的意思。 许是先前李佳侧妃太过宠溺了,这孩子走路的时候很少,不管多远都由奶嬷嬷抱着。 如今换了宁容,却不会惯她。 不短的一段路,母女两个总是手拉手互相作伴。 几日下来,吉兰身子越发健壮,人也变得活泼起来。 这不,进了太后宫中还未及殿内请安,小家伙已经“哒哒哒”小跑着往里闯了。 口中喊着,“乌库妈妈,乌库妈妈......” 太后在内室连连应声,手搭在嬷嬷的手腕上,缓缓向外而来。 她头发花白,面容慈爱,穿着明黄色常服,头上不过簪了一对白玉簪,显得古朴又高贵。 吉兰见了她,乳燕一般扎进她怀里。 太后笑骂,“你这个皮猴,摔了可怎么好?” 原本太后膝下养育了五皇子胤祺,后来五皇子渐大搬到阿哥所去了,如今膝下空虚,难免寂寞,宁容日日带了吉兰来,到给她带来不少乐趣。 宁容行了礼坐下,太后立马喊了嬷嬷给她们端了杏仁奶酪来。 水晶似的玻璃碗里,摆着奶白色的乳酪,闻起来嫩滑清香,上面还撒了细碎的杏仁,奶香扑鼻。 宁容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口感顺滑。 她扫了眼吉兰的方向,就见小家伙已经乐得眯起了眼,不由闷笑。 孙嬷嬷笑着打趣,“太后娘娘知道太子妃和小格格要来,一早就厨房预备下的,奶酪甘甜爽口,最是适宜清晨吃。如今看,太子妃和小格格果然用的极好。” 宁容笑笑,对孙嬷嬷把她当成吉兰一般的小孩,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 太后常年寂寞,孙嬷嬷乐得和太子妃打好关系。 往后这宫中,说不得还得由太子妃做主呢。 见两人用的香,太后心中高兴,“往后你们常来,我这里尝给你们备上。” 宁容俏皮地眨眨眼,“那妾身就多谢老祖宗啦!” “你呀!”太后拿手点点她,眼神宠溺,她对这位孙媳妇喜爱的紧,只觉两人格外投趣。 想到过几日就是太子诞辰,不由提点道,“太子寿宴,宫中皆有定例,这次你正好跟着孙嬷嬷练练手,有不懂的就多问多学,往后这宫里,可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宁容:...... 太子诞辰?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从来没听说过? 8、第8章 古人成婚之时要合生辰八字。 宁容和太子也是,只不过她初来乍到,很多细节都不清楚,因而太后乍然提起,才叫她心底惊讶。 她吃着杏仁奶酪,不知其中有什么章程。 索性太后也怕她头一回办事,出了岔子,干脆让孙嬷嬷跟在她身边,辅助她几日。 宁容和吉兰两个,一块儿来的,吃饱喝足,自然也一块儿回去。 行至太后的宫中的小花园,吉兰低头瞧了瞧小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小不点站在原地等宁容,执拗地伸过去一只手,“嫡额娘......” 白白嫩嫩的小手,举在半空中,非要拉着宁容的。 宁容无奈伸手,握紧,小姑娘才露出个甜甜的笑脸来。 来时是走路来的,吉兰一路全靠自己的一双小短腿,回去时,宁容一般带她坐轿撵。 孩子的运动要适量,太累着了,好像也不行? 她是头一回养孩子,自然拿出十二分的用心,也是吉兰这小家伙太讨人喜欢了。 每次只要她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宁容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领着小家伙坐在轿撵上,身后跟了一溜的宫女太监。 太子妃的排场很足。 许是坐得高,看得远,还未到毓庆宫正殿,宁容已经瞧见在正殿门口,等着她们的浅紫色身影。 “娘娘,是李佳侧妃。”秋蕊提醒道。 确实是李佳氏,她穿着一袭浅紫色宫装,打扮的很素净,站在正殿门口,遥遥地看着她们。 几日不见,李佳氏看起来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宫装穿在身上有些空荡,等撵车靠近,宁容甚至能看见她微微红肿的眼睛。 撵车甫一落地,吉兰一下子松开宁容的手,跌跌撞撞下来地往李佳氏身边跑。 小姑娘走路不是很稳当,跑起来还像个小鸭子似的,以往宁容不知为此笑了她多少回,如今见她急切跑过去的模样,刚刚的好心情,一散而空。 她听见吉兰软软的嗓音,喊着“额娘、额娘......” 李佳氏把吉兰抱了满怀,见宁容看过来,又很快松开手,她规规矩矩地对着宁容行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她头埋的低低的,看起来很是 恭敬。 吉兰也看着她,小手却把李佳氏的手拽的紧紧的。 乌溜溜的眼睛,不自觉带上祈求之色。 宁容自嘲一笑,点点头,收回目光,下了轿撵往正殿里走。 将将要越过两人身边时,她才道,“本宫知你为什么来的,既然要孩子,就把吉兰好好带回去。” “是,妾身谢娘娘大恩,往后定谨守本分,再不敢忘‘尊卑’二字。”李佳氏一跪到底,不忘教吉兰,“还不快谢谢娘娘......” 宁容已经跨入内殿,还能听见孩子懵懂的声音传来,“谢、谢嫡额娘......” 秋蕊尤自气愤,为宁容抱不平,“娘娘,小格格可真没良心,她高烧这么多日,可都是娘娘亲自照顾她的,如今亲娘来了,立马把娘娘撇在了一边。” 宁容看她一眼,不辨喜怒。 秋蕊立马噤声,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良久,宁容才道,“小孩子罢了,到底是亲娘重要。” 她这话是给秋蕊说的,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 吉兰是她丈夫的小妾生的女儿,可不是什么亲戚家的女孩。 小孩子离不开母亲,她待她再好,人家亲妈招招手,她又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罢了,但愿李佳氏真如她自己所言,经此一事能好好缩着,否则她有的是法子,叫她永远断了臂膀。 不是宁容心善,而是觉得孩子无辜。 吉兰又不是她,有父母等于无父母,她至少还有个盼着她回去的亲妈,挺好的。 * 夕阳落山,太子披着霞光踏入正殿。 彼时正殿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膳食。 宁容起身行礼,待太子落座,才在他身边坐下。 胤礽视线在宁容身后扫了扫,并没见到平时定点出现的小尾巴,诧异道,“吉兰呢?” 宁容起身盛了一碗绿豆海带汤,放在太子手边。 听见这话,她眼神淡淡地落在太子身上,半晌才道,“李佳侧妃来过了。” 胤礽摸摸鼻子,自顾自的喝汤。 太子妃这话明明正常的很,听在耳里就是觉得很有歧义。 口中安慰,“无妨,你若喜欢,把吉兰抱了来,养在跟前也就是了。” 他语气很轻松,抱个孩子过来养,跟抱只猫抱只狗也没什么区别。 宁容拧着眉头 ,泄气一笑,“不必了,妾身哪儿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何况人家到底是亲母女,妾身夹在中间倒不好。只盼李佳侧妃这次,能安安分分的带好吉兰。” “你是嫡母,也是吉兰的母亲。”太子认真道。 宁容诧异看他一眼,没再多言。 丹桂早打听清楚了,吉兰在澜庭苑里并没有那么受宠,不过是她把她抱了来,恰好成了她们母女,一致对外的恶人罢了。 这回李佳氏把孩子领回去,她再不掺和,若她们母女能一直好好的,倒也是一桩好事。 最怕李佳氏还拿吉兰当筏子,那她可断断不容。 见她许久没说话,胤礽伸出手掌,安慰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宁容冲他一笑。 晚上胤礽用的不多。 今日有小厨房特意做的绿豆海带汤,清新爽口,绿豆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淡淡的海盐味道,在日渐闷热的天气里,这道汤很解暑,宁容很喜欢,喝了不少。 可她刚刚给太子盛了多少,如今碗里还剩下多少。 “殿下可是不合胃口?”她问。 胤礽摇头,“只是不饿罢了。” 他了了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用罢饭,膳食很快撤了下去。 外间夜幕已深,星星点点的宫灯,把整座正殿照亮,映出灯下一对男女的身影。 还以为太子要在正殿歇下,宫女们进进出出张罗开了,却不想他用过晚膳,同宁容说了一会儿话,又去了前殿书房。 成婚以来,太子并不常耽于后宅,除了在正殿里呆的着的时候,其余时间大多在书房议事。 他好像很忙,贴身小太监每每来回话,说太子书房的灯,到后半夜才歇。 宁容突然觉得,这太子怪上进的,也怪不容易的。 搁现代普通上班族,也没有加班加到这么晚的,更别说第二日寅时(早上五点),太子就要起身去御书房候着,随康熙一起“御门听政”。 每日睡觉的时辰,屈指可数。 啧啧,太子确实不容易。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像这样这么努力,最后还被废除太子之位,幽静咸安宫。 这么想着,宁容简直要为太子抹一把伤心泪。 可惜她吃太饱了,消了食,躺在塌上没多久,就满足地 睡了过去。 * 半夜里,她睡得正香,正殿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把她从睡梦中拉了起来。 宁容迷迷糊糊睁眼,就见秋蕊匆匆而来,“娘娘,前殿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大怒,在前殿伺候的小太监被勒令杖责三十,您快去看看。” 她一个激灵,人彻底清醒过来。 由着宫女给她穿戴好,披着斗篷,匆匆往前殿去。 一边走,心里还有些恍惚。 太子平时待人宽厚,并不像会苛责人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不顾在康熙心中的印象? 尤其还是身边伺候的人,竟连半分脸面都不留? 一时又觉得,这人果然是历史上的太子胤礽。 不管是野史还是正史,他在历史上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什么温润如玉,不过是他展示给众人的假象? 宁容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在书房外候着了。 没有太子准许,她是不能进去的,因此就站在殿外等候太子传召。 她们到时,小太监受罚还没罚完。 执事太监就在正殿门口的院子里,摆了一张半米宽的长凳,小太监被摁着躺在凳子。 行刑的声音传来,一声声,皆是木板触及皮肉的声音。 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肯定皮开肉绽了。 宁容白着脸,头一次对古代当权者,有了敬畏之心。 好在胤礽并没有让她等多久,片刻过后,就让小太监放行。 她是第一次到他的书房来,抬脚进去,发现里面有很多书架,一排排,俱都摆满了书,无端显得有种压抑之感。 借着影影绰绰的灯光,宁容才依稀找到了,坐在矮塌上低垂着头的胤礽。 她忍住害怕,小心地靠近,在矮塌前站定,蹲下身子和他对视,“殿下......您怎么了......” 宁容自己不觉得,其实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胤礽垂眸看她,沉沉的眼眸里有着奇异的光,他微微一笑,“你很害怕吗?” 宁容霎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缓缓摇头,尽量稳住心神,“怎么会,妾身只是很担心你。” “呵。”胤礽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宁容觉得他很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眼前这个人并不像白天那个,清隽温和的人。 他给她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几 乎逼得她喘不过气。 这个人该不会是变态?还是人格分裂? 呜呜呜,她应该老老实实睡觉的,来管什么闲事?! “你在想什么?”胤礽盯着她看,向是要望进她心里,“你别怕,孤正常的很。” “那殿下这是为何?”她大着胆子问。 胤礽抿了抿,不答反问,“太子妃,你可知过几日是孤的诞辰?” 因为要过生辰了,所以太开心,所以忍不住要打小太监的板子? 宁容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 太子的诞辰,也是赫舍里皇后的忌日。 7、第7章 暗格并不算深,但从宁容的角度,还是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干脆伸了手进去摸索。 一会儿功夫,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 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入手沉的很,床榻内的光不算亮,依稀能看见木头乌黑透亮的纹理,握在手中,还隐隐带有一种木质的光泽。 光这个盒子,就不是凡品。 宁容一下子起了兴致。 里面的东西不是秘密也是宝藏,要不然原主为什么这么珍而重之的放好,还搁在这种隐秘角落里? 她端坐起身,把盒子置于膝上,搓搓双手,期待地掀开盖子。 ——里面只有一叠对折起来的纸张,瞧着是信纸模样。 宁容有些失望,因这盒子而亮起来的眼睛,也跟着暗淡几分。 她还以为除了信以外,里面还会有银票,藏宝图一类。 结果,竟然只给她一叠信纸。 还放在这么好的盒子里! 简直糟蹋了盒子。 她不疾不徐展开信纸,一张张翻看。 竟然每一封信都是同一人写给原主的。 字迹遒劲,运笔流畅。 瞧着是个男人写的。 信中内容倒是还好,并无露骨之处,多是问安,同邀游玩之类。 再一瞧最新一封信的落款,甲戌年九月初六,元晋。 也就是康熙三十三年的九月,元晋大概是这个人的名字。 自此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过信件往来。 她正努力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寻这个叫元晋的人,正听见窗外丹桂的声音,“娘娘,殿下传了话过来,该回宫了。” “好。”宁容应着,把信又塞回了盒子里。 又找了小箱子,和原主惯常把玩的东西放在一块儿。 两个丫头进来,她将将收拾好,指了指箱子,“带回去,都是以前的东西,留个念想。” 两人恭敬称是,丹桂抱着箱子跟在宁容后面。 出了外门,果然见胤礽早已侯在一旁,石文炳也陪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算好,也不算坏。 宁容狐疑,浅笑上前行礼,“都是妾身来晚了,让殿下久等。” “无妨。”胤礽淡淡道,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温和,她礼行了一半,被他 伸手扶了起来。 石文炳捋着胡须心里得意,这桩亲事果然没结错,不仅于石府有益,太子夫妻相得,本就是良配。 他在次女身上关注不多,但也盼着家里的孩子,个个能有好归宿。 静宜收到太子夫妻要回宫的消息,匆匆赶来,正巧见到太子搀扶宁容的一幕。 她一怔,竟忘了上前。 遥遥看着太子与太子妃相携离去,心底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 马车辘辘前行,想着给原主写信的那个元晋,宁容靠在椅背上,有些疲累。 恨不得一下子想起所有的事情才好,总觉得这个元晋对原主很重要,但她却偏偏忘记了。 还有,静宜若和原主关系这么好的话,那她知不知道元晋的存在? 胤礽扫她一眼,“怎么?可是谁惹你了?” 宁容摇头,“只是有些累罢了。” 她圆溜溜的杏眼,盯着胤礽看,总觉得太子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胤礽唔一声,不再多言,对她的视线视而不见。 宁容不知道这太子搞什么幺蛾子,一时冷一时热,叫人摸不清。 不过他不看她,她却偏偏要看他。 太子一身常服,身姿笔挺,合目休憩,长长的睫毛像鸦羽一般垂下,面冠如玉,唇瓣绯红,更衬他肤色莹润。 看着看着,宁容就起了色心。 讲道理,在现代她一直是母胎单身,突然到了古代,老天爷竟然给她发了一个长相完美的丈夫,更别提,前两日两人才春宵一度。 再看太子这般,紧扣衣襟,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竟然觉得有种禁欲美感,他越是穿的严实,越是想看底下的风景。 宁容咽了咽口水,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太子倏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她。 宁容像是被烫到似的,撇开目光。 胤礽似笑非笑,“太子妃,渴了就多喝水。” 一句话把宁容臊的两颊通红,总觉得这太子能看透人心,她想的什么,他好像都知道似的。 小女人绯红着一张脸,云霞满面,耳朵尖都红的要滴血似的。 胤礽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一松,微微翘了翘嘴角。 宁容觉得憋闷,透过纱帘向外望去。 街面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卖糕的,卖糖人的,各种小吃 、布匹钗环,掺杂着各种吆喝声,好不热闹。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不知不觉落在一个身姿挺拔的骑马男子身上。 他穿着一身臣子朝服,距离太子车架不远不近,想来也是往皇城去的,正巧坠在他们身后。 不知为什么,宁容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但记忆里,并没有他。 很快车架行至宫门前,驾车太监手持太子令牌,守门的侍卫恭敬地放他们进去。 骑马的男子像是才知道这是太子车架,打马上前,下马,给太子行礼问安。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温和道,“原来是元晋,进宫给皇阿玛请安吗?” “正是,定是祖父在陛下跟前提了微臣,陛下这才召了臣考教学问。”元晋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挠挠头。 宁容听在耳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刚胤礽叫他,元晋。 是她想的那个元晋吗? 太子又与他寒暄了两句,便令马车往里行,眼见要错身而过,宁容终是没忍耐住,撩开了纱帘,向外看去。 男子五官端正,虽不及太子,倒也是一副好相貌,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有种板正之感,见宁容看过来,他竟也不躲不避,一双眼睛无悲无喜,意味深长。 他像是毫不意外,她会掀开纱帘他似的。 尽管没说话,却似说了千言万语。 两人对视不过片刻,宁容很快放了纱帘,重新端坐好,一抬眼,见太子眉目沉沉的看向她。 她心头一跳,听见太子问她,“元晋是纳兰家的公子,听说早先与你家走得很近?” 他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有所怀疑。 想到那盒子里,被珍而重之的信件。 宁容头皮发麻,尽量稳住心绪,“许是,妾身长于内宅,对前院的事知之甚少。” 太子点点头,不置可否。 等他视线移开,宁容这才松了口气,抓着放在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水,言辞恳切,“呵呵,殿下说得没错,初夏干燥,果然应该多饮水,多饮水。” * 在宫中又呆了几日,宁容逐渐习惯了毓庆宫的生活。 宫中无皇后,她并没有婆母需要伺候,只每日需去太后处请安。 这位太后——即顺治皇帝的第二位妻 子,是孝庄文皇后的侄女。 来自科尔沁草原,汉话说的不好,宫中一应用度,皆按照蒙古习俗,但却是个最和蔼不过的人,尤其喜欢小孩子。 吉兰在正殿内住了几日,宁容日日给她拿玉露调养身子。 本还有些瘦弱的小姑娘,身子渐渐凝实起来,皮肤养的雪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人时,灵动非常,对宁容也很喜爱、依赖。 因着吉兰在,宁容每次去请安都带着小家伙一起,也有监督她多走动的意思。 许是先前李佳侧妃太过宠溺了,这孩子走路的时候很少,不管多远都由奶嬷嬷抱着。 如今换了宁容,却不会惯她。 不短的一段路,母女两个总是手拉手互相作伴。 几日下来,吉兰身子越发健壮,人也变得活泼起来。 这不,进了太后宫中还未及殿内请安,小家伙已经“哒哒哒”小跑着往里闯了。 口中喊着,“乌库妈妈,乌库妈妈......” 太后在内室连连应声,手搭在嬷嬷的手腕上,缓缓向外而来。 她头发花白,面容慈爱,穿着明黄色常服,头上不过簪了一对白玉簪,显得古朴又高贵。 吉兰见了她,乳燕一般扎进她怀里。 太后笑骂,“你这个皮猴,摔了可怎么好?” 原本太后膝下养育了五皇子胤祺,后来五皇子渐大搬到阿哥所去了,如今膝下空虚,难免寂寞,宁容日日带了吉兰来,到给她带来不少乐趣。 宁容行了礼坐下,太后立马喊了嬷嬷给她们端了杏仁奶酪来。 水晶似的玻璃碗里,摆着奶白色的乳酪,闻起来嫩滑清香,上面还撒了细碎的杏仁,奶香扑鼻。 宁容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口感顺滑。 她扫了眼吉兰的方向,就见小家伙已经乐得眯起了眼,不由闷笑。 孙嬷嬷笑着打趣,“太后娘娘知道太子妃和小格格要来,一早就厨房预备下的,奶酪甘甜爽口,最是适宜清晨吃。如今看,太子妃和小格格果然用的极好。” 宁容笑笑,对孙嬷嬷把她当成吉兰一般的小孩,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 太后常年寂寞,孙嬷嬷乐得和太子妃打好关系。 往后这宫中,说不得还得由太子妃做主呢。 见两人用的香,太后心中高兴,“往后你们常来,我这里尝给你们备上。” 宁容俏皮地眨眨眼,“那妾身就多谢老祖宗啦!” “你呀!”太后拿手点点她,眼神宠溺,她对这位孙媳妇喜爱的紧,只觉两人格外投趣。 想到过几日就是太子诞辰,不由提点道,“太子寿宴,宫中皆有定例,这次你正好跟着孙嬷嬷练练手,有不懂的就多问多学,往后这宫里,可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宁容:...... 太子诞辰?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从来没听说过? 9、第9章 太子半垂着脸,好看的眉目隐匿在阴影里,他不动也不说话,周遭弥漫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骨节分明的手指里,捏着半块玉佩,另一半碎裂在了床榻上。 他拾起另一半,像是要把它拼凑起来,对着裂缝好几下,都没有对准。 宁容叹口气,忽然觉得太子有些可怜。 他大概连赫舍里皇后长相都不记得,生来或许只见过一面。 一腔爱母之心,全靠画像维持。 这个世界上,幸福总是一个模样。 不幸,却有各种各样。 有的人,天生就是父母缘浅。胤礽可怜,但他好歹是太子。 哪像她? 蹲的累了,宁容干脆坐在地上,双手抱膝。 凌晨殿内的玉阶透着股凉意,她却不想管那么多了。 宁容的父母离婚,大约在她十五六岁的时候,一个已经懂很多事,却什么都无法左右的年纪。 她看着他们离开,看着他们各自再婚,然后在成年前的一段时间,被踢皮球一样,这边住几天,那边住几天。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全世界好像把她抛弃了似的。 太子目前大概是这种状态,宁容忽然觉得她和太子同病相怜。 “起来,地上凉。”太子扫她一眼,哑着嗓子。 明明是他在难过,她看起来却比他还难过似的。 宁容坐着没动。 胤礽抬眼凝视她,眸色沉沉,带着威压。 “那个......腿、腿麻了......站不起来了......”她小声嘟囔。 在心里酝酿了无数心灵鸡汤,准备说给太子听。 特么腿麻了,腹稿尽数夭折。 就挺丢脸的。 胤礽叹气,竟然有些想笑,他的太子妃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修长有力的手伸出去,握住她软绵绵的一团。 也不知道两人谁用力过猛,宁容一下子顺着力道,扑倒在太子身上,把胤礽压在塌上起不来身。 “太子妃。”胤礽淡淡道。 宁容心里一紧,就要从他身上爬下来,半道上却被他扣住腰肢。 他声音闷闷的,“罢了,让孤抱一会儿。” 可怜兮兮的声音,惹得宁容想在他脑袋上乱揉一通,瞧着底下人狭长如墨的凤眼,终究没 有这个狗胆。 胤礽不是惯会示弱的人,从前他把皇阿玛看得太重,以为他们的父子之情足够深厚,重来一回,才知道终究是自己一人。 太子妃出现的时机太巧,让他忍不住想从这人身上汲取温暖。 如兰清香,温香软玉,胤礽心中却没有半点旖旎。 紧了紧身畔的人,过了片刻,困意袭来。 * 翌日,宁容醒来,太子已经不见身影,偌大的书房,只有她一人。 掀开腿上盖着的半截藏青色斗篷,迈步而出。 阳光洒在院中,所有的阴翳都消失殆尽,一切恍若新生。 隔着一道院墙,隐隐传来一阵有序的练武声。 拾级而下,顺着声音而去——隔壁演武厅里,太子正在习武。 他穿着单衣,长辫子在脖颈饶了一圈,手中握着一柄红缨枪,耍得虎虎生风。 从宁容的角度,能看见他额上的汗水顺着下颌,没入衣襟里,性感又禁欲,浑身弥漫着一股男性荷尔蒙。 要命的吸引人。 宁容眨巴了两下眼睛,压下心中躁动。 “你起了,陪孤一起用早膳。”太子停下,并不奇怪她会出现,手一伸,立马有太监恭敬接过红缨枪。 他此刻脸上浮现温和的笑意,一如往昔,昨日的颓靡、阴郁仿佛宁容的错觉。 连那个受了伤,被打的半死的小太监,也没留下丝毫痕迹。 “好啊。”她笑起来,如春花烂漫。 胤礽点点头,撇开目光,率先去盥洗室洗漱。 等两人再出来,相对而坐,感觉又有点不一样了。 昨日的事情谁也没提,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但彼此都见了对方不一样的一面。 早膳用的碧梗粥,配螃蟹小饺儿。绿的晶莹,白的莹润,好看又好吃。 螃蟹小饺儿是用蟹肉和着猪肉沫做的,捏成月芽形状,入口油汪汪的,却又有股蟹味儿,鲜美至极。 今儿太子的胃口很好,用了一碗粥,整整一笼螃蟹小饺儿,还有好几个汤包。 惹得宁容频频看他。 也不知是太子恢复力惊人,还是早上舞了枪,腹中空空。 “再看孤,孤也把你拉去打板子。”他语气坦然,不怕谁去追究,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印象。 当然,对待太子妃还有其他“ 打板子”的方式。 男人晨起易冲动,尤其太子妃明艳貌美,言笑晏晏的模样,让他想到昨夜的温香软玉。 胤礽喉结微微动了动。 宁容瞪他一眼,心中腹诽。 幼稚! * 和太子妃打闹一番,胤礽心情不错,吃罢早饭,去御书房听政。 彼时御书房中,已经有胤褆、胤祉、胤禛三人,康熙并不在殿内。 几人见胤礽过来,纷纷起身向他行礼。 胤褆略拱一下手,就坐回原先的位置上,“太子今日来迟了,倒叫为兄拔得头筹。” 他尤自得意,仿佛比胤礽早到一回,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胤礽没说话,不愿和这个没脑子的计较。 他这些兄弟里面,老大处处都要和他一较高低,小时比谁吃饭快,谁的力气大,谁射箭射的远,林林总总,烦不胜烦。 重来一回,胤礽已经能适应良好。 就当他是个吃饱了撑的,一身傻力气没处用的傻小子,他堂堂太子,懒得和这种人计较。 胤褆自说自话,也觉得没意思,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众人。 胤礽这才问,“皇阿玛可来了?” 康熙极为勤勉,每日朝事必定亲力亲为,如今却已过辰时还不至,早就过了听朝会的时间了。 “正要叫二哥去看看呢。”胤禛眉目端肃,恭恭敬敬道。 “是啊,二哥。你去看看,老爷子喊了我们来考教功课,到了这会儿还没出现......”胤祉说话很和气。 他向来唯太子马首是瞻,很明白自己的位置。 胤礽点点头,果然往乾清宫而去。 “哼,一群马屁精。”胤褆嗤笑,对两个弟弟如此奉承太子感到不屑。 胤祉道,“大哥,太子终究是太子,你以下犯上,就不怕皇阿玛治你的罪。” 胤褆心里不爽快,不等康熙来,踢脚出了御书房。 和两个捧高踩低的人一块儿,他觉得憋闷,又觉门口的石墩子碍眼,狠狠踢了两脚才舒坦。 呵,以下犯上? 不就是比他会投胎? 会投胎的胤礽一路去了康熙寝殿,却发现殿门紧闭,太监们低垂着头,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还是头一次见梁九功守在外头,连殿门都不得进。 梁九功是康熙身边伺候的老 人了,深受康熙宠信。 皇子阿哥们,见了梁九功也要给几分薄面。 见太子过来,梁九功眼睛一亮,立马逢迎,“老奴给殿下请安,殿下您来的正好,陛下也不知怎么了,罢了早朝,连早膳也不用。” “就怕陛下这么空着肚子,白白坏了胃口,正愁呢,您可不就来了?” 太子不过受了梁九功半礼,就把他拉了起来。“那就有劳梁公公通报一声。” 梁九功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谁不知道太子备受陛下宠爱,往后整个大清朝都要交到太子手上的,以往太子进出乾清宫都不需通报,怎么近几年越发讲起了虚礼。 胤礽心底苦笑,他此时不遵礼节,往后就会成为大臣们启奏皇阿玛,废黜他的一大理由。 自重生回来,他已经处处留意了。 至于皇阿玛为何如此,他何尝不懂。 左不过是母后忌日将至,皇阿玛他老人家心里不痛快罢了。 可皇阿玛不痛快是真,因此厚待他也是真。 却不妨碍他同旁的妃子生孩子,要不他身后一溜的弟弟们是如何来的? 太子思索间,殿门大开,梁九功迎了他进去。 宁容也不知这一天太子都做了什么,不待他回来,就等来了皇帝的圣旨。 康熙对太子诸多赞誉,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他赐下的许多赏赐。 “娘娘,这几样是殿下特地留给您的。”太子的贴身太监德住,手捧紫檀木盒,里面摆着好几件钗环首饰。 细细镶嵌了珍珠的九尾凤点翠朱钗、点翠镶红玛瑙五凤佃、还有一对鸽血红宝石手串。 宁容扫了一眼,微微颔首,“妾身谢殿下赏赐。” 狗男人还不错,知道从老子那里扒拉了好东西,分一份给媳妇。好歹没留着,悄摸填补给了小妾。 看在太子这么上道的份上,她决定晚上给太子加鸡腿。 当然可以适当加点玉露什么的,谁知道太子长这么大,身体状况行不行,她往后的荣辱,可系在太子身上了。 * 时间匆匆而逝,不管众人内心是否期盼,太子诞辰如期而至。 康熙为了表达对太子的看重,召了朝廷重臣进宫为太子贺寿,并在保和殿中宴请王公大臣。 宁容头一次主理此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边谨记孙嬷嬷提点,一边利索地吩咐各项事宜。 忙得焦头烂额的她没想到,这次太子寿诞也请了石府众人,就连纳兰元晋也跟着他父亲一块儿进了保和殿。 10、第10章 “孙嬷嬷,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就用咱们定好的菜式,皇阿玛不喜的,绝对不要上,劳驾您去厨房帮我盯着些。” 宁容扫了眼殿内的人数,对孙嬷嬷如是道。 太子生辰,大到装饰、座次排布,物品摆放,小到各式菜品,酒饮,都要宁容一一确认。 宫里的大佬不多,但这次该来的都来了。 各人有各人的禁忌,宁容须得把这些记录在案,确保上上去的每道菜品,不会犯了忌讳。 再是有例可循,再是有宫女太监帮着跑腿,宁容还是累的不轻。 孙嬷嬷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往御膳房去,宁容刚想缓缓神,就见静宜不知何时来了殿中,“见过太子妃,娘娘向来可好?” 静宜穿着一身浅粉绣兰草的宫裙,头发梳成小两把样式,发鬓间只簪着粉晶钗环,倒显得人娇俏雅致。 她身后还跟着淑慧,淑慧和她穿着打扮相似,只一人着浅粉、一人穿浅碧色,一看就是一家子姐妹。 不远处站着小曹佳氏,一副标准的命妇打扮,穿着朝服,见宁容看过来,浅浅一礼。 得,太子过个生辰,这一家子倒是都齐上阵。 宁容微微一笑,“自然是极好的,怎么姐姐仿佛很担忧似的。” 甭管记忆里静宜和原主的关系有多好,换了她来,总没有办法似原主一般待她。 静宜给她感官不好,像是一条蛰伏起来的毒蛇,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 每回对上她,宁容不自觉提起十二分心。 “大姐姐,你问的是什么蠢问题,二姐姐如今都是太子妃了,怎会有一处不好?” 没有小曹佳氏拘着,淑慧也活泼许多,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宁容身上打量。 今日宁容没有穿正装,但身上的旗装也是崭新的,用的是江南上贡的流光锦,品红的颜色,流光溢彩,叫人挪不开眼。 头上戴着的累丝红宝金凤头面,行走间微微晃动,更衬她明艳照人。 只宁容身上穿的戴的,随便一件都够公府侯爵用个一年半载。 要说宁容过的不好,天底下还能有谁敢说自己过的好? 淑慧咬咬唇,她可没忘记先前 额娘无意中提过,太子妃人选曾经在她和二姐姐之间游移。 只不过最终选了二姐姐罢了。 如今亲眼见着宁容满头华翠,前拥后顾,淑慧总是不自觉泛酸。 差一点点,这些都是她的了。 “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静宜笑着,仍是极关心她的模样。 正说着,小宫女来传唤,“太子妃娘娘,殿下正四处找您呢,说是他的一条碧玺石腰带,不知放在哪儿了。” 宁容对着两人微微颔首,跟着小宫女款款离去,从后面看腰肢纤细,仪态万方。 “太子殿下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太子妃。” “可不是,听说这小夫妻关系好的紧,连李佳侧妃都没在太子妃手里讨到好!” “怎会?先前李佳侧妃可是专房独宠。” “什么专房独宠,不过是宫人吹捧起来唬人的。可笑这李佳侧妃,还真当自己很了不起了。今儿太子生辰,还不是被拘在院子里出不来?” “竟是这般......不过,娘娘端庄明艳,哪是那等人能比的。若我是殿下,也定会喜欢太子妃。” 两人站着还没走,周围隐约传来女孩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淑慧闻言嗤笑一声,对着静宜毫不客气,她酸溜溜道,“你看看,用不着你假好心,人家的日子过得好着呢!深得太子殿下宠爱。” 静宜脸色尴尬,委屈道,“妹妹,你怎会如此想我?我不过是关心二妹妹。” “谁知道你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 淑慧冷哼一声,不等静宜回应,径自走回小曹佳氏身边坐下。 静宜慌乱地垂下眼。 不会的,太子专心政务,根本不可能儿女情长。 若不是如此,她不会,不会...... 等康熙来了殿内,众人起身行礼,三呼万岁。 这筵席才算正式开始了。 天子穿着明黄色天子常服坐于最上首,举手投足,不怒自威,有种俾倪众生之感。 他旁边坐着太后、再来就是四妃,太子夫妻还要靠后些。 康熙在上首说着话,宁容却没心思多听,她凝着神,绷紧身子,注意力放在周遭伺候的宫女上头,生怕有哪个中途掉链子。 “别怕。”胤礽伸手拍她的手背,“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瞧着她明艳的小脸紧绷 着,比阿哥们被师傅考教功课还要严肃,胤礽下意识地想要安慰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也很奇妙。 好像刚出现,就被他纳到自己的羽翼下了,明明他不是个容易对人心软的人。 胤礽手指微微蜷曲,不习惯似的往后缩了缩。 宁容点头,努力放松心神。 太子一叹,顿了顿,还是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孤替你顶着。” 他话说的随意,神色间却极认真。 男人眉目如画,薄唇轻启,从不轻易许诺,一开口却替她担下一切。 宁容心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动了动身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眼神微微向下,看见太子腰间的那条玉带。 什么找不见了,不过是拿这个当借口,行欺负她之实。 想到更衣时他扣住她的腰肢,对她胡作非为的样子,宁容才吃了一口果酒,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上头。 见她绯红着脸的模样,胤礽眸色一深,抬手又为宁容斟了一杯酒。 小儿女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康熙的眼睛,他朗声一笑。 “太子夫妻伉俪情深,朕心甚慰,太后一早告诉朕了,今日宴会,是太子妃在其中操持,果然蕙质兰心。石爱卿,你养的这个女儿极好!往后太子能交由太子妃照顾,朕甚是心安。” 石文炳抚续笑道,“不敢不敢,也是宫里的水土养人,太子妃比往昔荣光更甚。” 宁容起身,端庄行礼,笑着谢过天子夸赞。 她入宫以来,觉得康熙对太子是真的好,时时抱着一种老父亲心态,只要对他儿子好,要什么给什么。 今日夸赞她,其实不也是给太子造势? 可他既然如此信重太子,后来父子间又何会走到那种地步? 宁容得到康熙一番盛赞,又有太子在席间诸多照顾,一下子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无数道目光扫视过来,对她诸多打量,或羡慕或好奇。 宁容抬头,正看见纳兰元晋紧盯着她,他眉头皱的很紧,眼神沉沉,见她看过来,率先撇开目光。 她抿了下唇,没在意。 可等她离席更衣,那人却恰巧跟了上来。 等二人行至一处花园假山,纳兰元晋像是再也忍不住,一个健步走到她身前 ,质问,“太子妃,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纳兰公子,你这是何意?” 就算你和原主来往信件多年,也不能贸然把人拦住?何况这个女子已经嫁做他人妇。 她面无表情,冷心冷情的模样,像是一下子刺激到了纳兰元晋。 俊秀的青年面露苦笑,“宁容,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不是写了信,叫你等我,为什么等我回来,你已经嫁给了太子?” 他这话信息量极大。 什么叫她等他?他们是什么关系,凭什么他能让她等他? 等等,她好像忽略一件事。 古代女子极为含蓄,就算出去约会,也不会明明白白的写到纸上,也不会单单一个人赴约。 所以,那个小匣子的一叠信件,会不会根本就是和两人两情相悦的证据? 都怪那信写的太含蓄,让她没往这方面想,只把他当成了有通家之好的兄长。 宁容一时陷入尴尬,不知道如何回应。 纳兰元晋倒也不期待她回答,自顾自道,“玛法使了法子,把我安排到了礼部。这回回来,我就不会走了。若是以后你受了委屈......我就......” 他深知对方是太子,位高权重,哪怕他祖父是纳兰明珠也无济于事。 但还是咬牙道,“我就带你私奔。” 宁容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漂亮的杏眼四处乱转,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出没,到底松一口气。 再见纳兰元晋眉目认真的模样,心里一叹,这少年还是太嫩了,她好好的太子妃不当,为什么要跟他亡命天涯? 这不是欠吗?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们就算跑,能跑到哪儿去? 默默地在心里,给纳兰元晋盖上一个“须远离”“此人脑子有坑”的戳,宁容不再理他,越过他就要往前头去。 却一把被人勾住了衣袖。 她不耐皱眉,只觉得这青年过于缠人,还未开口呵斥。 纳兰元晋又道,“家里正给我商议亲事......” 那不是挺好的,赶紧成婚,别出来勾搭良家少妇,她跟他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定了、定了你大姐姐......”他垂着头,像是难以启齿,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宁容:...... 跟原主有半腿的人,和静宜? 宁容眉头越皱越紧,静宜给她的观感并不太好。 这桩婚事这么巧,却处处透出违和。 “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去禀明阿玛、额娘......”纳兰元晋被压抑的太久,激动地握紧她的衣袖,非要证明什么一样。 宁容愣神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转身如遭雷击。 只见胤礽站在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整张脸隐匿在阴影里,淡淡道,“太子妃,你在这里做什么?” 8、第8章 古人成婚之时要合生辰八字。 宁容和太子也是,只不过她初来乍到,很多细节都不清楚,因而太后乍然提起,才叫她心底惊讶。 她吃着杏仁奶酪,不知其中有什么章程。 索性太后也怕她头一回办事,出了岔子,干脆让孙嬷嬷跟在她身边,辅助她几日。 宁容和吉兰两个,一块儿来的,吃饱喝足,自然也一块儿回去。 行至太后的宫中的小花园,吉兰低头瞧了瞧小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小不点站在原地等宁容,执拗地伸过去一只手,“嫡额娘......” 白白嫩嫩的小手,举在半空中,非要拉着宁容的。 宁容无奈伸手,握紧,小姑娘才露出个甜甜的笑脸来。 来时是走路来的,吉兰一路全靠自己的一双小短腿,回去时,宁容一般带她坐轿撵。 孩子的运动要适量,太累着了,好像也不行? 她是头一回养孩子,自然拿出十二分的用心,也是吉兰这小家伙太讨人喜欢了。 每次只要她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宁容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领着小家伙坐在轿撵上,身后跟了一溜的宫女太监。 太子妃的排场很足。 许是坐得高,看得远,还未到毓庆宫正殿,宁容已经瞧见在正殿门口,等着她们的浅紫色身影。 “娘娘,是李佳侧妃。”秋蕊提醒道。 确实是李佳氏,她穿着一袭浅紫色宫装,打扮的很素净,站在正殿门口,遥遥地看着她们。 几日不见,李佳氏看起来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宫装穿在身上有些空荡,等撵车靠近,宁容甚至能看见她微微红肿的眼睛。 撵车甫一落地,吉兰一下子松开宁容的手,跌跌撞撞下来地往李佳氏身边跑。 小姑娘走路不是很稳当,跑起来还像个小鸭子似的,以往宁容不知为此笑了她多少回,如今见她急切跑过去的模样,刚刚的好心情,一散而空。 她听见吉兰软软的嗓音,喊着“额娘、额娘......” 李佳氏把吉兰抱了满怀,见宁容看过来,又很快松开手,她规规矩矩地对着宁容行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她头埋的低低的,看起来很是 恭敬。 吉兰也看着她,小手却把李佳氏的手拽的紧紧的。 乌溜溜的眼睛,不自觉带上祈求之色。 宁容自嘲一笑,点点头,收回目光,下了轿撵往正殿里走。 将将要越过两人身边时,她才道,“本宫知你为什么来的,既然要孩子,就把吉兰好好带回去。” “是,妾身谢娘娘大恩,往后定谨守本分,再不敢忘‘尊卑’二字。”李佳氏一跪到底,不忘教吉兰,“还不快谢谢娘娘......” 宁容已经跨入内殿,还能听见孩子懵懂的声音传来,“谢、谢嫡额娘......” 秋蕊尤自气愤,为宁容抱不平,“娘娘,小格格可真没良心,她高烧这么多日,可都是娘娘亲自照顾她的,如今亲娘来了,立马把娘娘撇在了一边。” 宁容看她一眼,不辨喜怒。 秋蕊立马噤声,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良久,宁容才道,“小孩子罢了,到底是亲娘重要。” 她这话是给秋蕊说的,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 吉兰是她丈夫的小妾生的女儿,可不是什么亲戚家的女孩。 小孩子离不开母亲,她待她再好,人家亲妈招招手,她又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罢了,但愿李佳氏真如她自己所言,经此一事能好好缩着,否则她有的是法子,叫她永远断了臂膀。 不是宁容心善,而是觉得孩子无辜。 吉兰又不是她,有父母等于无父母,她至少还有个盼着她回去的亲妈,挺好的。 * 夕阳落山,太子披着霞光踏入正殿。 彼时正殿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膳食。 宁容起身行礼,待太子落座,才在他身边坐下。 胤礽视线在宁容身后扫了扫,并没见到平时定点出现的小尾巴,诧异道,“吉兰呢?” 宁容起身盛了一碗绿豆海带汤,放在太子手边。 听见这话,她眼神淡淡地落在太子身上,半晌才道,“李佳侧妃来过了。” 胤礽摸摸鼻子,自顾自的喝汤。 太子妃这话明明正常的很,听在耳里就是觉得很有歧义。 口中安慰,“无妨,你若喜欢,把吉兰抱了来,养在跟前也就是了。” 他语气很轻松,抱个孩子过来养,跟抱只猫抱只狗也没什么区别。 宁容拧着眉头 ,泄气一笑,“不必了,妾身哪儿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何况人家到底是亲母女,妾身夹在中间倒不好。只盼李佳侧妃这次,能安安分分的带好吉兰。” “你是嫡母,也是吉兰的母亲。”太子认真道。 宁容诧异看他一眼,没再多言。 丹桂早打听清楚了,吉兰在澜庭苑里并没有那么受宠,不过是她把她抱了来,恰好成了她们母女,一致对外的恶人罢了。 这回李佳氏把孩子领回去,她再不掺和,若她们母女能一直好好的,倒也是一桩好事。 最怕李佳氏还拿吉兰当筏子,那她可断断不容。 见她许久没说话,胤礽伸出手掌,安慰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宁容冲他一笑。 晚上胤礽用的不多。 今日有小厨房特意做的绿豆海带汤,清新爽口,绿豆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淡淡的海盐味道,在日渐闷热的天气里,这道汤很解暑,宁容很喜欢,喝了不少。 可她刚刚给太子盛了多少,如今碗里还剩下多少。 “殿下可是不合胃口?”她问。 胤礽摇头,“只是不饿罢了。” 他了了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用罢饭,膳食很快撤了下去。 外间夜幕已深,星星点点的宫灯,把整座正殿照亮,映出灯下一对男女的身影。 还以为太子要在正殿歇下,宫女们进进出出张罗开了,却不想他用过晚膳,同宁容说了一会儿话,又去了前殿书房。 成婚以来,太子并不常耽于后宅,除了在正殿里呆的着的时候,其余时间大多在书房议事。 他好像很忙,贴身小太监每每来回话,说太子书房的灯,到后半夜才歇。 宁容突然觉得,这太子怪上进的,也怪不容易的。 搁现代普通上班族,也没有加班加到这么晚的,更别说第二日寅时(早上五点),太子就要起身去御书房候着,随康熙一起“御门听政”。 每日睡觉的时辰,屈指可数。 啧啧,太子确实不容易。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像这样这么努力,最后还被废除太子之位,幽静咸安宫。 这么想着,宁容简直要为太子抹一把伤心泪。 可惜她吃太饱了,消了食,躺在塌上没多久,就满足地 睡了过去。 * 半夜里,她睡得正香,正殿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把她从睡梦中拉了起来。 宁容迷迷糊糊睁眼,就见秋蕊匆匆而来,“娘娘,前殿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大怒,在前殿伺候的小太监被勒令杖责三十,您快去看看。” 她一个激灵,人彻底清醒过来。 由着宫女给她穿戴好,披着斗篷,匆匆往前殿去。 一边走,心里还有些恍惚。 太子平时待人宽厚,并不像会苛责人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不顾在康熙心中的印象? 尤其还是身边伺候的人,竟连半分脸面都不留? 一时又觉得,这人果然是历史上的太子胤礽。 不管是野史还是正史,他在历史上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什么温润如玉,不过是他展示给众人的假象? 宁容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在书房外候着了。 没有太子准许,她是不能进去的,因此就站在殿外等候太子传召。 她们到时,小太监受罚还没罚完。 执事太监就在正殿门口的院子里,摆了一张半米宽的长凳,小太监被摁着躺在凳子。 行刑的声音传来,一声声,皆是木板触及皮肉的声音。 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肯定皮开肉绽了。 宁容白着脸,头一次对古代当权者,有了敬畏之心。 好在胤礽并没有让她等多久,片刻过后,就让小太监放行。 她是第一次到他的书房来,抬脚进去,发现里面有很多书架,一排排,俱都摆满了书,无端显得有种压抑之感。 借着影影绰绰的灯光,宁容才依稀找到了,坐在矮塌上低垂着头的胤礽。 她忍住害怕,小心地靠近,在矮塌前站定,蹲下身子和他对视,“殿下......您怎么了......” 宁容自己不觉得,其实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胤礽垂眸看她,沉沉的眼眸里有着奇异的光,他微微一笑,“你很害怕吗?” 宁容霎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缓缓摇头,尽量稳住心神,“怎么会,妾身只是很担心你。” “呵。”胤礽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宁容觉得他很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眼前这个人并不像白天那个,清隽温和的人。 他给她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几 乎逼得她喘不过气。 这个人该不会是变态?还是人格分裂? 呜呜呜,她应该老老实实睡觉的,来管什么闲事?! “你在想什么?”胤礽盯着她看,向是要望进她心里,“你别怕,孤正常的很。” “那殿下这是为何?”她大着胆子问。 胤礽抿了抿,不答反问,“太子妃,你可知过几日是孤的诞辰?” 因为要过生辰了,所以太开心,所以忍不住要打小太监的板子? 宁容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 太子的诞辰,也是赫舍里皇后的忌日。 11、第11章 宁容慌乱了一瞬,很快对太子行礼,“殿下,妾室恰巧碰见了纳兰家的公子,随意闲聊几句。” 胤礽微微眯起眼睛,目带审视,“孤倒是不知道,你石家何时同纳兰家来往密切?” 初初看见太子,纳兰元晋也吓了一跳,他原地行了礼,不再吱声。 眼下太子怀疑的盯着宁容,完全不信任的模样,叫他心底不知怎的起了一股邪火。 他迈步上前,一拱手,“太子殿下......” 刚张口,话却被人截断了。 “孤问的是孤的太子妃。”胤礽轻飘飘扫过去一眼,在“孤的太子妃”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节。 纳兰元晋自然明白太子的意思,他是说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插手吗? 可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人无论怎么听,心里都不舒坦。 当初,是不是也是这个人仗着太子身份,才把宁容抢走的? 他很想问他,即便是太子又如何,他同宁容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纳兰元晋余光里瞥见宁容苍白的脸色,好歹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太子妃,还不过来?”太子眼神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不耐。 宁容的心提了起来,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元晋这个毛头小子害死了。 幸好这人还没傻透。 她识趣地往前走了几步,在太子身边站定,眼神并不看纳兰元晋。 “石家同纳兰家并不曾来往密切,但听纳兰公子先前说,他已经向石府提亲,定的是妾身娘家大姐姐。” 太子唔一声,抬腿便走,也不知信了没有。 宁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胤礽有时走的快了,见她没跟上,还是会放慢脚步等她。 她心里微微松了松,想来太子没那么小心眼。 明知这两人之前气氛并不算好,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但男的高大俊美,长身玉立,女的娇俏明媚,端庄高贵,相携离去的背影,还是狠狠刺痛了纳兰元晋的心。 他无数次后悔,是不是早点回来结局就会不一样? 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纳兰元晋面色一厉,呵道,“谁在那里,还不出来?” 他目光紧紧锁定那处, 停顿半晌,缓缓露出一袭粉衣,随后走出一个和宁容有五成相似的女子。 只听她声音温柔道,“纳兰公子。” 纳兰元晋也认出了她来,却略一拱手,就阔步离开,似是连半句话也不愿同她说。 看着高大的青年越走越远,静宜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 她垂着眼,狠狠捏了捏手心。 * 太子不高兴了。 这是宁容陪着太子回到宴上,最明显的感受,把先前那点侥幸,击得粉碎。 人还是那个人,会微笑,语气谦和,不管哪位阿哥来敬酒,他都言笑晏晏的。 但宁容却觉得他特别假。 她也知道这回是自己错了,早知道元晋是个脑子有病的中二少年,她说什么也不会跟他废话。 现在闹得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的两个人,一下子陷入僵局。 有心想给太子道个歉,当着众人却没法开口。 见新端上给来的枣泥山药糕不错,大着胆子给太子夹了一块儿,小心觑着对方面色。 胤礽当时面上毫无异色,等筵席结束,来的大臣们都散的差不多了,那块山药糕还好端端的摆在太子的碗里。 小气的男人。 不过是同旁人说几句话,有什么了不得的。 好,他们并不是几句闲聊,而是元晋忽然说起“私奔”的事。 太子这番表现,肯定把那傻小子的话,听进去了。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 难道要说,想私奔的人不是她,跟他青梅竹马的人,也不是她吗? 这话说出来,大约也没人信。 “娘娘,起风了。”丹桂给宁容紧了紧披风,“等下说不准要下雨了,还是快些回毓庆宫。” 宁容站在廊下,抬头看天。 时辰已经不早了,天上的云朵一团团,把落日的余晖都遮挡住了,看起来到处都阴沉沉一片。 狂风四起,说不准不到毓庆宫正殿,就会降下一阵急雨。 她回头。 胤礽还在和康熙说话,父子俩不知聊的什么,言谈甚欢的模样。 想等他一起走。 回去的路不短,足够她想个借口,把这一茬子差过去。 她实在不习惯他的压抑和沉闷。 仿佛那日在书房里,好不容易撬开的一点缝隙,一下子又闭合了 ,连光都透不进去。 宁容虽没想过在古代找个男人,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但她至少想和自己的夫君,像朋友一般相处,而不是冷冰冰的,连句贴心话也不能说。 她蹙眉又等了片刻,等到偌大的宫殿,慢慢变得空荡荡起来。 里头的人还是没有要出来的征兆。 “娘娘,咱们还是快些?等雨降下来,淋了雨可就不好了。” 宁容先前一场风寒把丹桂吓的不清,从此就把她当个玻璃娃娃看。 如今眼看天色越来越沉,忍不住催促起来。 宁容咬咬牙,裹着披风没入了夜色里。 “保成,保成?你可有听见朕说的话?” 顺着儿子的目光,往殿门口扫了一眼,康熙算是知道儿子为什么走神了。 他哑然失笑,保成这个性子,看着端方温和,旁人却轻易入不了心,如今看这模样,是把太子妃纳在羽翼之下了? 像是从前他和赫舍里似的,少年恩爱,夫妻相携。 只可惜...... 康熙伤感地拍拍胤礽,“若是你皇额娘在,想必也能放心了。” “皇阿玛......皇阿玛千万保重身体......皇额娘定也不想见您如此伤怀。”胤礽看着眼前的男人孺慕道。 “你放心,朕好着呢!来年朕还要亲征噶尔丹,打的他们屁滚尿流!”康熙眼神亮起来,看着太子郑重道,“保成,这段时日你多跟着朕学着处理政务,来日朕让你监国,总归这些早晚都要交到你手里的,早早练手也好。” 太子猛然跪在地上,感动至极,“儿臣多谢皇阿玛一片苦心!” 他一跪到底,语气激动,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上辈子,这一刻他大概真的很感激,感激到皇阿玛若是此刻叫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现在,他不会了。 重来一遍,他忍不住拿审视的目光,看待这段父子之情。 * “去看看,殿下回来了没有。” 太子生辰,宁容也给太子准备一份生辰礼,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是跟秋蕊学着捏针拿线,亲手绣的香囊。 明黄色的缎面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振翅高飞,翱翔天际。 不过小孩巴掌一团东西,整整花了她□□天的功夫。 宁容没学过刺绣,原主也 不会。 对于大家小姐而言,从来没说请个嬷嬷专门教刺绣的。 家里的小姐愿意学最好,不学也没什么打紧,又不是上赶着当绣娘,会捏针,意思意思绣几笔也就算了。 再加上胤礽这段时日多睡在正殿,为了不叫他瞧见,宁容每日都早早起身,天不亮就去耳房点上一盏灯。 本想就这么给他,想了想,宁容还是翻找出来个小巧的紫檀盒子。 把香囊放好,仔仔细细地把流苏都顺好了,她这才合上盖子。 心里打算的很好,等太子来了,礼物一送,再卖卖惨,他肯定会原谅她的。 往后大不了不理那个元晋了,反正她见了这种中二少年,也有点害怕。 “怎么样?”见丹桂急匆匆跑进来,宁容又急急问道。“太子来了吗?” 丹桂定了定心神,脸色尴尬。 宁容心里一突,强笑道,“说,怎么了?不是叫你去门口等着?殿下可来了?” 丹桂欲言又止,还是秋蕊性子急,一下子秃噜出来,“娘娘,您今日早些睡,殿下那里可不需要您,奴婢刚刚远远的瞧见,李佳侧妃在殿下途经的路上等着呢!” “侧妃娘娘好不庄重,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衣裳,打着伞,半边身子都给雨淋湿了,那衣裳又薄又透,奴婢远远就能瞥见她胸前鼓鼓囊囊一团,殿下等会儿见了,不定魂都飞了......” 秋蕊说话急,一段话下来半点不打磕巴。要不是丹桂狠狠推了她一把,她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丹桂斥她,“闭嘴,殿下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说着拉她下跪,给宁容请罪。 宁容还有怔怔的,见两个宫女都跪到地上了,才强笑道,“没事,我知你是为我心急。罢了,既然他有地方去了,咱们也早日歇息。喏,这个东西白费了我几日手工,就送与你了。” 她把小紫檀盒子递给秋蕊。 秋蕊憨笑着接过,“那可好,便宜奴婢了。” 丹桂狠狠瞪她一眼,她却半点不怵,还得意的挥挥手里的小盒子。 夜深了,太子果然没来。 宁容独自躺在床榻上,头一回觉得床榻空荡。 她自嘲一笑。 不是早就想的好好的吗?现在又在期待什么? 许是男色太美,叫她一下子忘了形,这男人在她之前可有过好几个女人,就连女儿都三岁大了。 原本缓缓燃起的小火苗,“噗嗤”一声彻底熄灭了,连火星子都不留。 12、第12章 雨细细密密地下着,风吹起来,把胤礽的披风都吹地扬了起来。 胤礽站在空无一人的廊下,英挺的眉头拧起,脸色不自觉冷了下来。 “殿下。”德住战战兢兢上前,躬着身子。 “回毓庆宫。” “是,殿下。” 小太监麻溜地打起了伞,护着胤礽上没入了雨夜里。 雨淅沥沥地下,开始还是细密如丝线,逐渐变成了一颗颗断珠似的,滚滚而落。 “殿下,咱们往哪儿?” 再是打着伞,德住还是半边身子淋了雨,觉得雨冷,可太子的面色却比雨还要冷。 一句话他问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生怕太子发怒。 一行人已经到了毓庆宫内,胤礽原本脚步正朝着正殿而去,闻言一顿,摆摆手。“去书房。” 从他这里隐约能看见正殿,但正殿门口的灯并没亮,不知宁容是睡了,还是根本就不想他去。 想到小花园子里,她和纳兰元晋的对话。 胤礽烦躁地捏捏眉心。 “殿、殿殿殿下......那那那那是、什么?” 提灯的太监被忽然出现的人影吓一跳,哆嗦着身子往后躲。 胤礽瞥了那方向一眼,依稀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身影,还以为太子妃过来迎他,一愣之后往前几步,嘴里斥道,“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躲,傻站在这里守门吗?” 等走近了才发现哪是太子妃,赫然是穿着单薄的李佳氏。 胤礽抿紧唇,不发一言。 “殿下。”李佳氏款款一礼,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今日是胤礽生辰,她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想着太子妃未必能准她进正殿,干脆守在太子必经的路上。 李佳氏特意打扮过,胤礽素喜她娇俏,特意梳了一个飞仙髻,身穿鹅黄色纱衣,风吹起来,纱衣翻飞,仿佛真能飞起来似的。 她打算的很好,万万没想到今夜竟然下起了急雨。 确实有风,可风太大了,把她的头发都吹散了,发丝胡乱飞着,乱糟糟的。雨下的又密又急,半边衣裳淋了雨,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太子的斥责来的急,却隐含关怀,李佳氏心头一酸,红着眼圈细细看他,“殿 下,今日是您的生辰,妾身怎么也要见您一面......” 男人站在雨夜里,身姿挺拔,高贵如神祗。 李佳氏久久舍不得移开目光,“妾身特地做了殿下爱吃的菜,殿下要不要随妾回去尝尝看?” 胤礽沉着脸,没说话。 她又急急道,“吉兰闹着要找阿玛,殿下就去看看女儿?” 想到女儿亮晶晶的眼睛,胤礽一叹,转道跟着去了澜庭苑。 李佳氏一喜,不顾身上狼狈,紧跟在太子身侧,生怕他反悔似的。 随行队伍里,有机灵的小太监,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向了正殿的方向。 * 澜庭苑里一切如旧,吃穿用度都是最时兴的。 胤礽打眼一瞧,暗自点头。 太子妃是个大度能容人的,李佳氏再有错,也是他女儿的额娘。 李佳氏果真做了膳食,忙不迭地喊人端出来,还冒着热气。 胤礽宴上光喝酒,并没有吃什么,此时倒也真的饿了。 洗漱一新的李佳氏领着吉兰出来,母女两个坐在胤礽对面,她伸手夹了块枣泥山药糕给胤礽。 “殿下自来爱吃这个,您尝尝妾身做的好不好?若是喜欢,妾身明日还给殿下做。” 吉兰自胤礽过来,就笑开了,小胖手抓了一块糕,也要喂给阿玛。 室内暖意融融,他们三人坐在一起,倒像一家三口似的。 李佳氏勾唇轻轻笑了笑,心中熨帖不已。 细细白白的糕点做成了梅花状,放在碧绿色的盘子里,此刻正冒着热气,上头撒了一层沙沙的糖霜,隐约还有点点桂花香气。 不用尝,胤礽都知道,若是掰开,里面必然放着撵的细碎的枣泥。 清甜适口,确实是他喜欢的。 如今他盯着这块山药糕,却彻底失去要尝一口的欲望。 盖因他突然想起,在殿中太子妃夹给他的那块,也是枣泥山药糕。 “殿下,您尝尝呀?” 李佳氏的声音刻意放软了,娇滴滴的。 胤礽却觉有些腻味。 殿内的熏香不对,说话的声音不对,连笑起来的样子也不对。 他豁然起身,“你们吃,孤还有政务要处理。” 李佳氏咬着唇,紧紧捏着女儿的小手,目送他离开。 “额娘、额娘,疼......”吉兰挣扎。 她一 惊,再松手,女儿白嫩嫩的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痕。 “香兰香兰,把紫荆化瘀糕拿来,小格格手腕受了伤......” *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阳光穿过屋檐照射进来,把廊下的水都晒干了,昨夜的疾风骤雨,一上午便了无踪迹。 宁容趴在栏杆上向外看,身子懒懒的,眼神没有焦距。 早上小灵子要过来禀报太子昨夜的行踪,被她拦了,没道理忍着不舒服也非要听这些。 可心底其实是在意的。 怕太子真的温香暖玉,所以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秋蕊见宁容懒懒的正忧心,就见小宫女匆匆而来,“娘娘,五公主和六公主来了。” “二嫂二嫂,我刚刚和小六一块儿去放风筝,结果那风筝线断了,一下子挂在了毓庆宫的树梢上。” 五公主从外间跑进来,人未见,声先至。 她穿着翠绿色宫装,像只百灵鸟一般,灵动活泼,一双好看的眉眼,灵气四溢,叫人心生好感。 五公主是四妃之一的德妃所出,今年十三岁,年少聪慧,很得康熙和太后的喜欢。 宁容常去太后处请安,见得多了,一来二去两人相熟起来。 但像这样,奔跑到毓庆宫中找她,还是头一次。 宁容笑,“我说呢,若不是风筝进了毓庆宫,想来是不会来找我这个嫂嫂玩的。” 五公主挽住她的手臂,摇晃着撒娇,“二嫂。” 她旁边的六公主,娴静文雅,见五公主挽住宁容,两人笑着打闹,她也只远远坐着浅笑,并不靠近。 宫中最是看眉眼高低。 六公主的生母不过是宫中一位小贵人,并不得宠,若不是五公主拉着她一块儿来,宁容几乎要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一位。 宁容终是被五公主拉了去。 毓庆宫宫墙的一角,有一片玉兰花树,长得极高,树梢上的花苞都开了,风里隐隐传来一阵花香。 宁容定睛一看,那雄鹰风筝就挂在树梢上晃荡,就是不掉下来。 踩着昨夜被打落的花瓣,宁容往前走了几步。“树倒是不细,但昨夜下了雨,还有些滑,小太监们爬上去,不到一半估计也得滑下来。” 她一转头,就见五公主皱巴起来的小脸。 宁容与四妃来往甚少, 但也知道德妃从宫女之身,走到如今高位,心机手段样样不缺,不曾想,她生的女儿倒是天真烂漫,娇贵却不骄矜。 “别担心,有二嫂在还怕拿不下来?等下使小太监拿了□□来,不用旁人,我亲自替你们取下。” 她神采飞扬的,豪气万千的模样,叫五公主、六公主一时看呆了去。 见惯了宫女娇柔貌美的女人们,难得碰见这么个率性明媚的,一下就显出了来。 何况太子妃极美,明艳照人,此刻笑起来,比暖阳还要灼人。 五公主一下子欢喜起来,拍巴掌道,“那好,咱们就等着瞧二嫂的啦!” 丹桂引着小太监架好□□,和秋蕊两个一人扶住一边,手抓的紧紧的。 娘娘的性子最是说一不二,既然说了要自己拿,必定不肯让旁人上手。 本还有些担忧的,见太子妃终于变得活泼起来,两人松一口气,自然不会阻拦。 宁容说爬就爬,她把花盆底踢开,细白的手指抓紧□□,仅着罗袜就要往上。 风筝挂的有些偏,她爬到半空中,努力定住身子,伸长了手臂往外够。 胤礽领着老三、老四回来议事,正巧看见这一幕,心狠狠提了起来。 好不容易见宁容一把勾住风筝线,笑着对五公主挥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她一时忘形,差点跌下来。 胤礽动作比脑子还快,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先一步迈出去了。 一只脚在□□上借力,纵越、揽人入怀,回转,落地。 一气呵成。 太子的动作很快,宁容来不及失声尖叫,就已经安全落地了。 男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她垂着头,贪恋地嗅嗅鼻子,随后果断退开。 胤礽怀里一空,垂眸看着小女人乌黑的发顶,不辨喜怒。 “好棒好棒,太子哥哥真厉害。”五公主在底下激动的拍巴掌,不想被胤禛弹了额头,“啊,四哥你最坏了,做什么弹我,看我回头不告诉额娘。” 给太子妃遥遥行过礼,胤禛老神在在,“若是额娘知道,你怂恿皇嫂爬树,你看她会不会帮你?” 兄妹两个兀自斗嘴,气氛欢快,更显太子和宁容这一处安静异常。 几人都是有眼色的,见此,老三立马道,“二哥,太子妃恐怕有些受惊了,臣弟等先告退。” 太子微微颔首,几人有一个算一个,走了个干净。 五公主走时,手里捏着风筝,冲宁容俏皮的眨眼。 宁容心底好笑,一回神,才发现这处就只剩她和太子了。 沉默漫延,谁都没先开口,半晌胤礽被她仅着罗袜的脚,吸引去了注意。 他额角一跳,沉声道,“太子妃可有什么要同孤说的?” 9、第9章 太子半垂着脸,好看的眉目隐匿在阴影里,他不动也不说话,周遭弥漫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骨节分明的手指里,捏着半块玉佩,另一半碎裂在了床榻上。 他拾起另一半,像是要把它拼凑起来,对着裂缝好几下,都没有对准。 宁容叹口气,忽然觉得太子有些可怜。 他大概连赫舍里皇后长相都不记得,生来或许只见过一面。 一腔爱母之心,全靠画像维持。 这个世界上,幸福总是一个模样。 不幸,却有各种各样。 有的人,天生就是父母缘浅。胤礽可怜,但他好歹是太子。 哪像她? 蹲的累了,宁容干脆坐在地上,双手抱膝。 凌晨殿内的玉阶透着股凉意,她却不想管那么多了。 宁容的父母离婚,大约在她十五六岁的时候,一个已经懂很多事,却什么都无法左右的年纪。 她看着他们离开,看着他们各自再婚,然后在成年前的一段时间,被踢皮球一样,这边住几天,那边住几天。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全世界好像把她抛弃了似的。 太子目前大概是这种状态,宁容忽然觉得她和太子同病相怜。 “起来,地上凉。”太子扫她一眼,哑着嗓子。 明明是他在难过,她看起来却比他还难过似的。 宁容坐着没动。 胤礽抬眼凝视她,眸色沉沉,带着威压。 “那个......腿、腿麻了......站不起来了......”她小声嘟囔。 在心里酝酿了无数心灵鸡汤,准备说给太子听。 特么腿麻了,腹稿尽数夭折。 就挺丢脸的。 胤礽叹气,竟然有些想笑,他的太子妃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修长有力的手伸出去,握住她软绵绵的一团。 也不知道两人谁用力过猛,宁容一下子顺着力道,扑倒在太子身上,把胤礽压在塌上起不来身。 “太子妃。”胤礽淡淡道。 宁容心里一紧,就要从他身上爬下来,半道上却被他扣住腰肢。 他声音闷闷的,“罢了,让孤抱一会儿。” 可怜兮兮的声音,惹得宁容想在他脑袋上乱揉一通,瞧着底下人狭长如墨的凤眼,终究没 有这个狗胆。 胤礽不是惯会示弱的人,从前他把皇阿玛看得太重,以为他们的父子之情足够深厚,重来一回,才知道终究是自己一人。 太子妃出现的时机太巧,让他忍不住想从这人身上汲取温暖。 如兰清香,温香软玉,胤礽心中却没有半点旖旎。 紧了紧身畔的人,过了片刻,困意袭来。 * 翌日,宁容醒来,太子已经不见身影,偌大的书房,只有她一人。 掀开腿上盖着的半截藏青色斗篷,迈步而出。 阳光洒在院中,所有的阴翳都消失殆尽,一切恍若新生。 隔着一道院墙,隐隐传来一阵有序的练武声。 拾级而下,顺着声音而去——隔壁演武厅里,太子正在习武。 他穿着单衣,长辫子在脖颈饶了一圈,手中握着一柄红缨枪,耍得虎虎生风。 从宁容的角度,能看见他额上的汗水顺着下颌,没入衣襟里,性感又禁欲,浑身弥漫着一股男性荷尔蒙。 要命的吸引人。 宁容眨巴了两下眼睛,压下心中躁动。 “你起了,陪孤一起用早膳。”太子停下,并不奇怪她会出现,手一伸,立马有太监恭敬接过红缨枪。 他此刻脸上浮现温和的笑意,一如往昔,昨日的颓靡、阴郁仿佛宁容的错觉。 连那个受了伤,被打的半死的小太监,也没留下丝毫痕迹。 “好啊。”她笑起来,如春花烂漫。 胤礽点点头,撇开目光,率先去盥洗室洗漱。 等两人再出来,相对而坐,感觉又有点不一样了。 昨日的事情谁也没提,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但彼此都见了对方不一样的一面。 早膳用的碧梗粥,配螃蟹小饺儿。绿的晶莹,白的莹润,好看又好吃。 螃蟹小饺儿是用蟹肉和着猪肉沫做的,捏成月芽形状,入口油汪汪的,却又有股蟹味儿,鲜美至极。 今儿太子的胃口很好,用了一碗粥,整整一笼螃蟹小饺儿,还有好几个汤包。 惹得宁容频频看他。 也不知是太子恢复力惊人,还是早上舞了枪,腹中空空。 “再看孤,孤也把你拉去打板子。”他语气坦然,不怕谁去追究,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印象。 当然,对待太子妃还有其他“ 打板子”的方式。 男人晨起易冲动,尤其太子妃明艳貌美,言笑晏晏的模样,让他想到昨夜的温香软玉。 胤礽喉结微微动了动。 宁容瞪他一眼,心中腹诽。 幼稚! * 和太子妃打闹一番,胤礽心情不错,吃罢早饭,去御书房听政。 彼时御书房中,已经有胤褆、胤祉、胤禛三人,康熙并不在殿内。 几人见胤礽过来,纷纷起身向他行礼。 胤褆略拱一下手,就坐回原先的位置上,“太子今日来迟了,倒叫为兄拔得头筹。” 他尤自得意,仿佛比胤礽早到一回,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胤礽没说话,不愿和这个没脑子的计较。 他这些兄弟里面,老大处处都要和他一较高低,小时比谁吃饭快,谁的力气大,谁射箭射的远,林林总总,烦不胜烦。 重来一回,胤礽已经能适应良好。 就当他是个吃饱了撑的,一身傻力气没处用的傻小子,他堂堂太子,懒得和这种人计较。 胤褆自说自话,也觉得没意思,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众人。 胤礽这才问,“皇阿玛可来了?” 康熙极为勤勉,每日朝事必定亲力亲为,如今却已过辰时还不至,早就过了听朝会的时间了。 “正要叫二哥去看看呢。”胤禛眉目端肃,恭恭敬敬道。 “是啊,二哥。你去看看,老爷子喊了我们来考教功课,到了这会儿还没出现......”胤祉说话很和气。 他向来唯太子马首是瞻,很明白自己的位置。 胤礽点点头,果然往乾清宫而去。 “哼,一群马屁精。”胤褆嗤笑,对两个弟弟如此奉承太子感到不屑。 胤祉道,“大哥,太子终究是太子,你以下犯上,就不怕皇阿玛治你的罪。” 胤褆心里不爽快,不等康熙来,踢脚出了御书房。 和两个捧高踩低的人一块儿,他觉得憋闷,又觉门口的石墩子碍眼,狠狠踢了两脚才舒坦。 呵,以下犯上? 不就是比他会投胎? 会投胎的胤礽一路去了康熙寝殿,却发现殿门紧闭,太监们低垂着头,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还是头一次见梁九功守在外头,连殿门都不得进。 梁九功是康熙身边伺候的老 人了,深受康熙宠信。 皇子阿哥们,见了梁九功也要给几分薄面。 见太子过来,梁九功眼睛一亮,立马逢迎,“老奴给殿下请安,殿下您来的正好,陛下也不知怎么了,罢了早朝,连早膳也不用。” “就怕陛下这么空着肚子,白白坏了胃口,正愁呢,您可不就来了?” 太子不过受了梁九功半礼,就把他拉了起来。“那就有劳梁公公通报一声。” 梁九功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谁不知道太子备受陛下宠爱,往后整个大清朝都要交到太子手上的,以往太子进出乾清宫都不需通报,怎么近几年越发讲起了虚礼。 胤礽心底苦笑,他此时不遵礼节,往后就会成为大臣们启奏皇阿玛,废黜他的一大理由。 自重生回来,他已经处处留意了。 至于皇阿玛为何如此,他何尝不懂。 左不过是母后忌日将至,皇阿玛他老人家心里不痛快罢了。 可皇阿玛不痛快是真,因此厚待他也是真。 却不妨碍他同旁的妃子生孩子,要不他身后一溜的弟弟们是如何来的? 太子思索间,殿门大开,梁九功迎了他进去。 宁容也不知这一天太子都做了什么,不待他回来,就等来了皇帝的圣旨。 康熙对太子诸多赞誉,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他赐下的许多赏赐。 “娘娘,这几样是殿下特地留给您的。”太子的贴身太监德住,手捧紫檀木盒,里面摆着好几件钗环首饰。 细细镶嵌了珍珠的九尾凤点翠朱钗、点翠镶红玛瑙五凤佃、还有一对鸽血红宝石手串。 宁容扫了一眼,微微颔首,“妾身谢殿下赏赐。” 狗男人还不错,知道从老子那里扒拉了好东西,分一份给媳妇。好歹没留着,悄摸填补给了小妾。 看在太子这么上道的份上,她决定晚上给太子加鸡腿。 当然可以适当加点玉露什么的,谁知道太子长这么大,身体状况行不行,她往后的荣辱,可系在太子身上了。 * 时间匆匆而逝,不管众人内心是否期盼,太子诞辰如期而至。 康熙为了表达对太子的看重,召了朝廷重臣进宫为太子贺寿,并在保和殿中宴请王公大臣。 宁容头一次主理此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边谨记孙嬷嬷提点,一边利索地吩咐各项事宜。 忙得焦头烂额的她没想到,这次太子寿诞也请了石府众人,就连纳兰元晋也跟着他父亲一块儿进了保和殿。 13、第13章 看着太子意味深长的眼神,宁容才明白,太子指的什么意思。 她不安的动动脚趾,想往后缩。 可惜此处草木不茂盛,她穿的罗袜雪白,在嫩生生的草地里,格外显眼。 太子额角突突直跳,扫了一旁站立的秋蕊一眼,眼神沉沉。 秋蕊头皮发麻,立刻跪倒在地上,帮宁容穿鞋。 宁容倏地涨红了脸,太子一个字都没说,但每个动作都在指责她。 她总是太跳脱,一个人生活惯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初来乍到还能披着原主的皮,摆娴静文雅的谱,时日长了,可不就显出来了? 穿好花盆底,宁容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给太子行礼。 太子眉目认真,“这次是孤还好,下次若是旁的人......”他眼神深了深,“往后若再犯,可别怪孤罚你。” “是,妾身知错了。”宁容低着头,认错认的干脆,半垂的眼睛,把所有的流光溢彩都收敛了去。 胤礽定定地瞧了半晌,终是收回目光。 她这个样子,恭恭敬敬的,把他完全当外人的样子,又叫他不习惯了。 斥责的人,是他;想要她端庄的人,是他;不习惯的人,也是他。 宁容垂着眼,就是不肯看他。 她初来乍道,见到的第一人就是胤礽。 他很好,完美无缺,对她又呵护备至,让她常常有种在恋爱的错觉。 昨日加今日,胤礽一连串的举动,把她打醒了。 即便他再好,也不是她可以全心交付的人,当她忘记了自我以后,在他这里就会变得什么都不是。 再者,胤礽是个古代男人。 刻板、守礼、胸中有沟壑,他大约是不会把这种小情小爱看在眼里的,对于他的大业来说,她根本不足轻重。 两人久久无言,胤礽眼神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人乌黑的发顶,心底一叹。 “罢了,你自回宫,孤还有事要办。” “是,恭送太子殿下。” 宁容沉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胤礽脚步顿一顿,压下心底的不舒服,阔步离开。 “娘娘、娘娘......” 太子一走,秋蕊红着眼圈,立刻把宁容扶住了。 她和丹桂故意把五公主、六公 主放进来,就是想让娘娘开心的,结果...... “我没事,走,咱们回正殿。”宁容浅浅勾着嘴角,脸上不见丝毫异样。 * 此后过了几日,太子都没来宁容这里,却常听小太监来报,说太子去了李佳侧妃处。 只不过并不曾过夜就是,他总是在那边呆半个时辰就走。 宁容听了听,很快便抛之脑后。 有了一次教训,她倒也悠哉,并不为他而烦恼。 每日该吃吃、该喝喝,闲时看书、画画。 她画技不好,一朵花画成了四不像,原主倒是画的一手好画。 避着丹桂、秋蕊,她在这上头多花了些心思,又有原主的记忆在,渐渐地宁容画出来的画,同原主也有九成相似了。 一副画毕,宁容收了画笔,喊了丹桂进来收拾。 丹桂把颜料一一放好,又把画笔挂回笔架上,眼神不自觉看向宁容。 太子妃还是一如从前。 太子不来对她仿佛没有丝毫影响,荣光依旧,风采不减。她脸上很平和,叫人看不出端倪。 可这几日丹桂和秋蕊却都没睡好。 太子几日不来正殿本来没什么,偏偏他没来这边,去了李佳侧妃处,几日下来,正殿这里说什么都没有,秋蕊斥了一回小宫女,回去嘴角却起了燎泡。 怕宁容问,这会儿特意躲在屋子里擦膏药。 “娘娘,昨儿殿下又去李佳侧妃那边了,小太监来说好像小格格有些不舒服。”丹桂觑着宁容的面色,一番话说的犹豫。“正殿的宫女、太监不知详情,却在外头胡乱说嘴,被秋蕊逮住了好几次......林氏本在罚禁闭,听了这等话,半刻也不等,竟是往澜庭苑去了......” 宁容深深看了丹桂一眼。 这丫头的意思说的很明白,太子去了澜庭苑几次,就叫那些人觉得她失宠了,李佳氏重新受宠,能跟她打擂台了? 什么小格格不舒服,不过是后宅女人家争宠的手段。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袜。 那人既然叫她恪守本分,那她就好好当个太子妃。 “丹桂,去请了杜嬷嬷来。时日久了,咱们这里人鬼蛇神也都现行了。” 丹桂眼神一亮,欢喜地抿了抿嘴,立马领命去了。 * 澜庭苑里,果然一片喜气洋洋。 特意 跑过来奉承的宫女、太监,几乎把澜庭苑的门槛都踩薄一层。 林氏来的时候,里头洋溢着笑闹声,她立在门口听了会儿,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妾身给侧妃娘娘行礼了,多日不见,娘娘风采更甚从前。”她深深一礼,姿态摆的很低。 李佳氏抬眸看她,见她衣服都宽松了几分,心里划过一丝了然,“你今儿怎么也来了?若是我没记错,不是还在关禁闭么?” 李佳氏还是笑着的,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奴才面前提她被“关禁闭”一事,有什么不妥。 林氏从来依附她,在李氏这里,地位也仅比院里的管事嬷嬷好一点儿。 “还是多亏了侧妃娘娘您?守门的太监和您家里好像有些关系,人人都知道妾身同娘娘交好,如今娘娘重新得势,可不就把我放出来了?” 林氏捏着帕子,笑着恭维。 “什么重新得势?太子爷昨儿可来了咱们澜庭苑,有一就有二,往后说不准日日歇在咱们娘娘这里。”兰草笑起来,脸上带着一丝轻狂。 林氏笑得拿帕子捂住嘴,掩饰嘴角的讥讽。 李佳氏垂了垂眼,尴尬地捏了个枇杷吃。 每日太子来了又走,并不在她这里留宿,可好歹也没去正房。李佳氏为了不想底下人觉得她失了势,特意夸大了几分,没想到被兰草宣扬出去。如今澜庭苑里,满院子人都以为她重新得势。 待太子过了这段忙碌的时间,她大概又会是毓庆宫的第一人。 初时她还觉得心虚,追捧得多了,不由变得飘飘然,日子一久,连她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太子没来的那几日,澜庭苑里冷清极了,来往的宫女少了一半。 就连吉兰哭闹着要的一叠糕点,大厨房也推三阻四。 李佳氏怀念太子妃还没进门的时日,那会儿毓庆宫什么不先紧着她? 何况她也也不是完全没成算,前几日特意试探了太子妃一番。 把吉兰从太子妃那里要来是一桩,再就是把太子从正殿截过来,这两件事告诉她,太子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氏再吹捧,李佳氏觉得自己的腰杆子都直了几分。 “娘娘,这是江南进贡的布匹,正适合做夏衫,奴才刚拿到手,就送到您 这儿来了。”管事大太监福来捧着托盘笑得一脸谄媚。 李佳氏故意问他,“不必问过太子妃再做决定?” “不用不用,咱们毓庆宫中的东西,哪回不是先紧着侧妃您这边。”福来摆摆手,一番话说的理所当然。 李佳氏这才笑起来,走上前选料子。 只觉得这匹好,可以给她裁了做夏衫,那匹也不错,给小格格穿正合适。 林氏站在阴影里瞧她,见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咬了咬牙。 既希望李佳氏一直这么得宠才好,又盼着她狠狠跌个跟头。 14、第14章 杜嬷嬷是宁容的母亲留下来的人,是当初曹佳氏的陪嫁丫头,为了稳住曹佳氏的地位,嫁给了府中的二管家。 可自曹佳氏死后,杜嬷嬷一家只为护住宁容,平日里并不与旁人争锋。 宁容出嫁的时候,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妆,放首饰那几担,把担子都压弯了,更别提还有千顷良田,五六个铺子,真正的十里红妆。 人人都道石文炳宠爱女儿,实则其中大部分都是曹佳氏当初的陪嫁。 杜嬷嬷一家,在府中不得势,却能为原主守住这么一大笔家财,可见其手段。 “老奴给娘娘请安。”杜嬷嬷急急入了殿,哽咽行礼。 她四十岁不到,脸上已经有了不少褶子,但仪态依旧,看着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打一开始宁容并不想启用原主母亲留下来的人。 因为先前她记忆不清,生怕露了马脚。 从石府回门回来,她已经知晓原主和杜嬷嬷一家并不亲近,此时启用他们,并害怕被人发现端倪。 “嬷嬷。”宁容快一步扶住对方,并不让她把礼行到底。 杜嬷嬷长着一张圆脸,穿着酱色衣裳,半黑半白的头发简单盘成个髻,只拿根普通木簪簪住了,并无太多发饰。 她面对宁容的时候,慈爱非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宁容看,像是要记下她的样貌。 “娘娘,您和夫人长得真像,眉眼、鼻子、嘴唇,几乎一个模子映出来的。” 杜嬷嬷从前就是曹佳氏的左膀右臂,陪着曹佳氏出嫁,看着她在后宅举步维艰,看着她生产,又看着她离世。 她深知曹佳氏去世前,最放心不过的就是小主子,这才舍了后宅权柄不要,守在宁容身边。 哪知后进门的小曹佳氏,借着一层姨母的身份,硬生生挑拨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上次见到小主子还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再见,已经是仪态万千的太子妃了。 “老奴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信了那小曹佳氏的鬼话,当真以为她会善待您。”杜嬷嬷说着有些伤感,眼圈都红了。 石府有许多秘辛,她都不曾对小主子说过。 说来不仅仅是她看错了 ,夫人当初,不也一样看错了人? “嬷嬷,千万别那么说,从前都是我识人不明。” 宁容扶她起来,亲自捧了茶给她喝。 丹桂极有眼色地把人都支出去了,她守在殿内,听宁容和杜嬷嬷说话。 若说在见杜嬷嬷之前,宁容还心有疑虑,见了杜嬷嬷以后,原主微微酸涩的情绪影响着她,让她半丝疑虑都没了。 想来原主不是不后悔,只是小姑娘好面子,轻易不肯低头。 “娘娘......”杜嬷嬷受宠若惊。 她从没想过他们一家还有重新受重用的时候,来之前战战兢兢,生怕小主子要她们一家出宫去,若真如此她宁愿一头碰死,也不迈出宫门一步。 不为着权柄,只为她要替夫人守着小主子。 “嬷嬷,咱们之间不讲虚话,你也知道,小曹佳氏当初可不曾教我后宅秘辛、管家理事。如今入了宫,可不就抓瞎?”宁容推心置腹。 杜嬷嬷把茶盏放一边,并不喝,她起了皱褶的手,紧紧抓住宁容的手,“当初夫人就说,不求小主子大富大贵,只求您一辈子开心顺遂,哪晓得天意弄人,竟叫您入了宫......” 小曹佳氏如何养孩子的,同在石府,她怎会不知晓。 可她终究只是个下人,小主子若肯听她的倒也还好,小主子不肯听,她就连半分法子也无。 如今毓庆宫中,侧妃得势,把小主子挤得连站地方都快没了,前儿她还和女儿们念叨,生怕小主子吃苦头。 还好还好,如今也不算晚。 “嬷嬷,您来了咱们就有主心骨了,往后看谁敢欺了咱们去!”丹桂瞧着北边澜庭苑的方向,厌恶地皱紧眉。 杜嬷嬷瞧她一眼,倒是喜她衷心护主,她笑道,“你这丫头,未免太急躁,须知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嬷嬷如今就教你一招。” 丹桂端端正正给杜嬷嬷行了福礼,“求嬷嬷教我。” 宁容点点她,“还以为秋蕊是个机灵的,哪知你不声不响,比她还厉害几分。” 丹桂被打趣也不辩驳,只抿着嘴笑,只觉连日来的压抑,因杜嬷嬷的到来,一散而空。 * 六月十五,按照惯例,不管太子如何都必须来正殿。 除非,他对太子妃极其不满,已经到了,在人前不愿 意给她半分颜面的地步。 杜嬷嬷掌管了正殿,宁容明显觉得轻松许多。 底下的宫女太监,来去皆要到杜嬷嬷这里登记,各司其职,互相监督。 不过几日的功夫,还真在宁容这里,找出来好几颗锭子。 “娘娘,册子上的这些,都是和偏院有勾连的人。老奴先时还奇怪,怎么李佳氏这么恰巧就知道,太子往您这边来,又会走那条路,原来是底下人弄鬼。” 杜嬷嬷极讨厌李佳氏,直接称她住的那块为偏院,连正儿八经的名字都不肯喊。 四方的小册子上,底下人的姓名,做什么的,从哪个宫里调来的,在宫里有什么亲眷,一目了然。 宁容扫一眼,笑道,“嬷嬷倒是写的一笔好字。” 杜嬷嬷刻板的脸上带了笑意,眉眼温和下来,“还是夫人教老奴习字的,用的是夫人亲自写的字帖。” 宁容又细细看了,果然有几分原主母亲的风骨。 曹佳氏留的笔墨不多,大部分都在杜嬷嬷处,上次说开之后,杜嬷嬷把这些都交给了宁容,一并给的还有许多得用的人。 宁容把册子还回去,并不说怎么处理,只对镜梳妆。 玉露日日服着,她一身皮肤白的发光,本就明艳,如今更添几分光彩。 杜嬷嬷把册子递给秋蕊,拿了支碧玉簪给宁容攒头发,她语气轻轻的,“娘娘正该如此,您只要端住了,再生一个小主子,整个宫里,别想有谁能动摇您的地位。” “外头的小喽啰,有老奴在呢,这次过后,必定让您院子里,干干净净的。” 秋蕊捧着册子,兴奋地眨眨眼。 “娘娘,殿下进了二门。” 主仆说着话,在殿外守着的海棠道。 海棠和樱桃是跟随杜嬷嬷进宫的女儿,宁容也一并提了,放在身边做贴身宫女。 宁容点点头,提着琉璃灯,亲自守在殿门口。 太子远远而来,就见小女人提着灯,穿着简单的罗裙在门口候着,她头发不曾梳成旗头,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墨发里除了一支碧玉簪,再无其它。 明明是素淡至极的打扮,却更显明媚,灯光映照在她脸上,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一整日下来的疲惫都散了几分。 这 几日胤礽刻意不来见她,怕小女人恃宠而骄,他抬举李佳氏,何尝不是想打压她的气焰。 女子聪慧灵动,本是极好,可太子妃是天下的表率。 宫里宫外,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 如今再见,太子妃显然改过了,胤礽微微松一口气。 胤礽上前握了握宁容的手,语气温和,“怎么还出来等了,外面的起风了。” 他说着亲自解下披风,披在宁容身上。 “殿下来,自是要等的。”宁容素手拢着披风,笑着抬眸。 太子风姿绰约,他一靠近,身上的冷松香气袭来。 明明是理智到近乎冷淡的人,偏偏披着个温柔的壳子。 小夫妻相携进了内殿。 外间留守的小太监,见状犹豫一瞬,躬着身子,很快从小门溜了出去。 杜嬷嬷扫了丹桂一眼。 丹桂点点头,领着人不动声色的跟上。 * 澜庭苑里,李佳氏带着女儿吃晚膳,摆了满桌子的美食,她却没什么胃口。 底下林氏坐着,恭敬地给小格格布膳。 “娘娘,殿下又去了正殿。”兰草匆匆进来禀报。“听说太子妃在风口等,殿下怕她着凉,亲自解了披风给她。” 气得李佳氏把筷子都给摔了,寒霜满面,“哪儿来的消息,可靠吗?” “再可靠不过,小顺子是咱们的人。” “哼,说什么贤德人,不过也是个勾着男人不放的狐媚子!”李佳氏只觉得心里郁结的厉害,口不择言。 仿佛不狠狠骂上两句,心里这口郁气就散不下去似的。 林氏惯来隐形人似的,这会儿竟主动道,“侧妃娘娘,妾身有个办法,不知娘娘愿不愿一试?” 她附在李佳氏耳边说了几句。 李佳氏眯了眯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她犹豫,林氏淡笑着蛊惑,“其实没什么的,太子对您宠爱至极,您又有小格格傍身,再不怕什么。若是成功了,往后毓庆宫,太子妃见了您,也要避让三分。” 李佳氏先时眼神飘忽,待目光落在憨态可掬的女儿身上,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说起来她也是大臣之女,比之太子妃并不差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是她成了太子正妻? 不服、愤懑、嫉恨占据了她的理智,真恨不得瞧瞧,太子妃见了她也要忍让的模样。 见她做了决定,林氏笑得越发温婉。 10、第10章 “孙嬷嬷,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就用咱们定好的菜式,皇阿玛不喜的,绝对不要上,劳驾您去厨房帮我盯着些。” 宁容扫了眼殿内的人数,对孙嬷嬷如是道。 太子生辰,大到装饰、座次排布,物品摆放,小到各式菜品,酒饮,都要宁容一一确认。 宫里的大佬不多,但这次该来的都来了。 各人有各人的禁忌,宁容须得把这些记录在案,确保上上去的每道菜品,不会犯了忌讳。 再是有例可循,再是有宫女太监帮着跑腿,宁容还是累的不轻。 孙嬷嬷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往御膳房去,宁容刚想缓缓神,就见静宜不知何时来了殿中,“见过太子妃,娘娘向来可好?” 静宜穿着一身浅粉绣兰草的宫裙,头发梳成小两把样式,发鬓间只簪着粉晶钗环,倒显得人娇俏雅致。 她身后还跟着淑慧,淑慧和她穿着打扮相似,只一人着浅粉、一人穿浅碧色,一看就是一家子姐妹。 不远处站着小曹佳氏,一副标准的命妇打扮,穿着朝服,见宁容看过来,浅浅一礼。 得,太子过个生辰,这一家子倒是都齐上阵。 宁容微微一笑,“自然是极好的,怎么姐姐仿佛很担忧似的。” 甭管记忆里静宜和原主的关系有多好,换了她来,总没有办法似原主一般待她。 静宜给她感官不好,像是一条蛰伏起来的毒蛇,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 每回对上她,宁容不自觉提起十二分心。 “大姐姐,你问的是什么蠢问题,二姐姐如今都是太子妃了,怎会有一处不好?” 没有小曹佳氏拘着,淑慧也活泼许多,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宁容身上打量。 今日宁容没有穿正装,但身上的旗装也是崭新的,用的是江南上贡的流光锦,品红的颜色,流光溢彩,叫人挪不开眼。 头上戴着的累丝红宝金凤头面,行走间微微晃动,更衬她明艳照人。 只宁容身上穿的戴的,随便一件都够公府侯爵用个一年半载。 要说宁容过的不好,天底下还能有谁敢说自己过的好? 淑慧咬咬唇,她可没忘记先前 额娘无意中提过,太子妃人选曾经在她和二姐姐之间游移。 只不过最终选了二姐姐罢了。 如今亲眼见着宁容满头华翠,前拥后顾,淑慧总是不自觉泛酸。 差一点点,这些都是她的了。 “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静宜笑着,仍是极关心她的模样。 正说着,小宫女来传唤,“太子妃娘娘,殿下正四处找您呢,说是他的一条碧玺石腰带,不知放在哪儿了。” 宁容对着两人微微颔首,跟着小宫女款款离去,从后面看腰肢纤细,仪态万方。 “太子殿下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太子妃。” “可不是,听说这小夫妻关系好的紧,连李佳侧妃都没在太子妃手里讨到好!” “怎会?先前李佳侧妃可是专房独宠。” “什么专房独宠,不过是宫人吹捧起来唬人的。可笑这李佳侧妃,还真当自己很了不起了。今儿太子生辰,还不是被拘在院子里出不来?” “竟是这般......不过,娘娘端庄明艳,哪是那等人能比的。若我是殿下,也定会喜欢太子妃。” 两人站着还没走,周围隐约传来女孩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淑慧闻言嗤笑一声,对着静宜毫不客气,她酸溜溜道,“你看看,用不着你假好心,人家的日子过得好着呢!深得太子殿下宠爱。” 静宜脸色尴尬,委屈道,“妹妹,你怎会如此想我?我不过是关心二妹妹。” “谁知道你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 淑慧冷哼一声,不等静宜回应,径自走回小曹佳氏身边坐下。 静宜慌乱地垂下眼。 不会的,太子专心政务,根本不可能儿女情长。 若不是如此,她不会,不会...... 等康熙来了殿内,众人起身行礼,三呼万岁。 这筵席才算正式开始了。 天子穿着明黄色天子常服坐于最上首,举手投足,不怒自威,有种俾倪众生之感。 他旁边坐着太后、再来就是四妃,太子夫妻还要靠后些。 康熙在上首说着话,宁容却没心思多听,她凝着神,绷紧身子,注意力放在周遭伺候的宫女上头,生怕有哪个中途掉链子。 “别怕。”胤礽伸手拍她的手背,“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瞧着她明艳的小脸紧绷 着,比阿哥们被师傅考教功课还要严肃,胤礽下意识地想要安慰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也很奇妙。 好像刚出现,就被他纳到自己的羽翼下了,明明他不是个容易对人心软的人。 胤礽手指微微蜷曲,不习惯似的往后缩了缩。 宁容点头,努力放松心神。 太子一叹,顿了顿,还是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孤替你顶着。” 他话说的随意,神色间却极认真。 男人眉目如画,薄唇轻启,从不轻易许诺,一开口却替她担下一切。 宁容心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动了动身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眼神微微向下,看见太子腰间的那条玉带。 什么找不见了,不过是拿这个当借口,行欺负她之实。 想到更衣时他扣住她的腰肢,对她胡作非为的样子,宁容才吃了一口果酒,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上头。 见她绯红着脸的模样,胤礽眸色一深,抬手又为宁容斟了一杯酒。 小儿女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康熙的眼睛,他朗声一笑。 “太子夫妻伉俪情深,朕心甚慰,太后一早告诉朕了,今日宴会,是太子妃在其中操持,果然蕙质兰心。石爱卿,你养的这个女儿极好!往后太子能交由太子妃照顾,朕甚是心安。” 石文炳抚续笑道,“不敢不敢,也是宫里的水土养人,太子妃比往昔荣光更甚。” 宁容起身,端庄行礼,笑着谢过天子夸赞。 她入宫以来,觉得康熙对太子是真的好,时时抱着一种老父亲心态,只要对他儿子好,要什么给什么。 今日夸赞她,其实不也是给太子造势? 可他既然如此信重太子,后来父子间又何会走到那种地步? 宁容得到康熙一番盛赞,又有太子在席间诸多照顾,一下子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无数道目光扫视过来,对她诸多打量,或羡慕或好奇。 宁容抬头,正看见纳兰元晋紧盯着她,他眉头皱的很紧,眼神沉沉,见她看过来,率先撇开目光。 她抿了下唇,没在意。 可等她离席更衣,那人却恰巧跟了上来。 等二人行至一处花园假山,纳兰元晋像是再也忍不住,一个健步走到她身前 ,质问,“太子妃,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纳兰公子,你这是何意?” 就算你和原主来往信件多年,也不能贸然把人拦住?何况这个女子已经嫁做他人妇。 她面无表情,冷心冷情的模样,像是一下子刺激到了纳兰元晋。 俊秀的青年面露苦笑,“宁容,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不是写了信,叫你等我,为什么等我回来,你已经嫁给了太子?” 他这话信息量极大。 什么叫她等他?他们是什么关系,凭什么他能让她等他? 等等,她好像忽略一件事。 古代女子极为含蓄,就算出去约会,也不会明明白白的写到纸上,也不会单单一个人赴约。 所以,那个小匣子的一叠信件,会不会根本就是和两人两情相悦的证据? 都怪那信写的太含蓄,让她没往这方面想,只把他当成了有通家之好的兄长。 宁容一时陷入尴尬,不知道如何回应。 纳兰元晋倒也不期待她回答,自顾自道,“玛法使了法子,把我安排到了礼部。这回回来,我就不会走了。若是以后你受了委屈......我就......” 他深知对方是太子,位高权重,哪怕他祖父是纳兰明珠也无济于事。 但还是咬牙道,“我就带你私奔。” 宁容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漂亮的杏眼四处乱转,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出没,到底松一口气。 再见纳兰元晋眉目认真的模样,心里一叹,这少年还是太嫩了,她好好的太子妃不当,为什么要跟他亡命天涯? 这不是欠吗?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们就算跑,能跑到哪儿去? 默默地在心里,给纳兰元晋盖上一个“须远离”“此人脑子有坑”的戳,宁容不再理他,越过他就要往前头去。 却一把被人勾住了衣袖。 她不耐皱眉,只觉得这青年过于缠人,还未开口呵斥。 纳兰元晋又道,“家里正给我商议亲事......” 那不是挺好的,赶紧成婚,别出来勾搭良家少妇,她跟他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定了、定了你大姐姐......”他垂着头,像是难以启齿,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宁容:...... 跟原主有半腿的人,和静宜? 宁容眉头越皱越紧,静宜给她的观感并不太好。 这桩婚事这么巧,却处处透出违和。 “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去禀明阿玛、额娘......”纳兰元晋被压抑的太久,激动地握紧她的衣袖,非要证明什么一样。 宁容愣神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转身如遭雷击。 只见胤礽站在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整张脸隐匿在阴影里,淡淡道,“太子妃,你在这里做什么?” 15、第15章 月上中天,宁容穿着寝衣,躺在床榻里侧,衾被一直盖到下巴底下,一动不敢乱动。 太子就睡在外侧,只是两人中间隔开好远,张开手臂都不一定能碰到对方。 床帐放下,把四周成一个私密空间,细碎的光,穿过床帐照进来,隐约能看见对方。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太子身上有股好闻的冷松香气,在这密闭空间里,一个劲儿地往宁容鼻子里钻,清冷至极却又引人靠近。 宁容不自在地往里缩了缩,手指不安地抓着衾被一角。 感受到她的动静,胤礽瞟她一眼,“太子妃,这是在躲孤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哑带有磁性,寂静的夜里,如清泉淙淙。 宁容头皮一麻,立马放软了声音,“殿下怎会这么想?” “妾身只是有点害怕,上次过后,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她说的上次,自然是他们洞房花烛那次。 那时她是第一次,但太子却不是。 不管太子外面再温和,至少从那事上,就能看出他的本性与“温润”两个字毫无关系。 强硬的掠夺,不容置疑的动作。 宁容哭着求饶,他也不曾放过她。 胤礽也回忆起来了,他眸色转暗,小女人的滋味太美妙,他一时没克制住。 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带给他这种极致的感受。 想到那夜的旖旎,他喉结上下滚动,只觉的这帐子里,全是她身上的暖香,勾的人蠢蠢欲动。 他闭了闭眼,理智回拢。 最近他确实着暗卫把石府查了个底朝天,过去的、现在的,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均都记录在案。 太子妃没什么特别的,但确实同纳兰元晋来往过密,两人结伴同游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他心头一哽,忽地伸出大掌,把她揽进怀里。 宁容心跳乱了一瞬,很快平稳下来,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男人的唇滚烫,落在她脸上,呼吸交叠。 迷乱中,宁容却忽然想起,杜嬷嬷曾说的,只要她有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在宫内,就再也无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她闭了闭眼,顺从地贴过去。 心底自嘲,原来灵肉分开这件事,不止男人能做到,她也可以。 胤礽动作并不快,修长如玉的手指,一点点揭开她的衣裳,像在打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礼物,每一步都在小女人身上点火,他想看她沉沦,冲洗掉她灵魂里,别的男人的痕迹。 宁容闭上眼放纵自己,开始回应,内心却一片冰冷,整个人的灵魂仿佛割裂开,冷然地看着两人意动。 “殿下、殿下,澜庭苑走水了。” 太监慌乱的声音,伴随着一片嘈杂声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火热。 胤礽搂紧怀里的小女人,闭着眼,平复心绪。 不着片缕的身体紧贴着,宁容能感受到,太子蓄势待发。 她不安地动了动,却被胤礽扣紧腰肢,他哑着嗓子,语气危险,“别动,让孤抱一会儿。” 宁容立马不动了。 她表现的再顺从,心底还是微微有些抗拒的,过去曾以为,和她交叠在一起的,必然是个真心倾慕的人。 太子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在她之前有过不少女人,往后也一定会有旁的。 她期待一个孩子,但又不想孩子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至少,等她彻底说服自己。 过了许久片刻,太子才松开她,他赤脚下榻,自己把里衣穿好。 男人身材极好,脊背线条流畅。 再是给太子贴上“渣男”的标签,宁容也不得不成人,太子真的无一处不完美,如神祗般高高在上,叫人有飞蛾扑火的欲望。 宁容收回目光,随意搭了件衣裳,准备起身帮他穿衣。 这个动作一下子打断了她心底的所有旖旎。 看,古代男女是不平等的,给太子更衣,整理衣裳,要卑微的躬着身子,等待对方的垂怜。 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胤礽余光瞥见她要起身的动作,把她一下摁在床上。 在她下巴上,狠亲了一口,眼神炙热。“孤去看看怎么回事,吉兰年岁小,别惊了孩子,等孤回来。” 他散乱着衣襟,精壮的肌理半是裸、露,半是隐藏在衣襟之下,性感的勾人犯罪。 “要不要妾身也跟去看看?”宁容垂着眼睛,迟疑。 “不必了,夜里风凉。” 太子三两下系好腰带,随意穿了件常服, 低磁的声音随风传来,而后是一阵脚步声。 宁容这才松一口气。 “娘娘,可要老奴服侍您更衣?”杜嬷嬷在门外问道。 “也好,若是烧的严重,今夜恐怕无法入睡,我们就在这殿中等着,免得传出话去,人人都以为是我这个太子妃不够尽心。” 杜嬷嬷低头给宁容系披风,淡淡道,“娘娘放心,偏院自己要作死,咱们就把这戏台子给她搭上,怕就怕她收不了场。” * 太子大步往外走,刚出了殿门,就能看见澜庭苑的方向,冒起了滚滚浓烟,直冲云霄,离得这么远,空气中都能闻见一股子烧焦的气味。 他眉头紧皱,步子更快了些。 此时澜庭苑,宫女太监忙忙乱乱,提水的、灭火的、哭闹的、尖叫的,一团乱麻,一转头就会撞在一起。 一个个跟没头苍蝇似的,明白应该怎么做,动作却跟不上脑子。 太子猛地转身,对德住使了个眼色。 德住点头,随处找来一根大棍子,又找了个接水用的铜盆,他使了吃奶的力,把盆敲的“哐哐”直响。 “都噤声!太子殿下来了。” 宫女太监们立马停下,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又忙忙回过神,要给太子请安。 胤礽一抬手,肃着脸,不怒自威,“都免礼,你们还有你们几个,负责提水,轮着来。这几个壮的,负责扑火。你、你、还有你,进去救人。” “每个房间都不要给孤落下,今夜卖了大力气的,回头孤有重赏!” 他修长的指节在人头上点过,每个人都从慌乱的状态,一下子被注入了主心骨。 也许是太子在盯着,也许是为了太子的重赏,澜庭苑一下子有条不紊起来。 仅仅半个时辰,火势被控制起来,先时还有一股席卷而上之势,如今只留一点奄奄一息的小火苗子。 李佳氏由两个宫女从内殿扶着走出来,她见了太子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攥紧太子手腕,哭嚎,“殿下,殿下,快,吉兰还在里面!您快救救咱们的孩子?!” 女子发钗散乱,小脸不知何时蹭上几抹乌黑,从前娇俏不在,只余慌乱。 她抓着太子的手,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指尖用力,在太子手背上抠出 两个月芽印。 太子倒也没恼,知道她被吓坏了,只拍拍她手背,扶她起来。 李佳氏顿时觉得安心不少,松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身边的得力太监,都是被专门训练过的,个个身强体壮,应付这种事得心应手。 在小太监们配合下,不出半刻,便破门而入,把吉兰从烧焦的内室里抱了出来。 小姑娘甫一落地,睁着眼睛,一看见太子就抓着他的外袍嚎啕大哭。 她衣裳有些被烧坏了,小脸儿花猫一样,可怜极了。 她哭喊着,似是要把所有的惊惶和不安都宣泄出来。 太子怜爱地摸着她的小脑袋,由着她宣泄,脸上并无半点不耐。 吉兰声音嘶哑,像是吸入太多烟雾,哭的急了,又拼命咳嗽起来。 李佳氏捏着帕子陪着哭,眼神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温和的、宠溺又带着爱怜。 她眼睫轻眨,吓坏了似的冲过去,一把抱着吉兰,伸手轻柔地在她背后顺着气。 吉兰面对她却有些瑟缩,还有些抗拒。 小手把太子的外袍攥地愈发紧了,半步不肯离开太子。 太子低着头,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目带审视。 先时一片慌乱,他竟也忽略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完好无损,吉兰反倒被独自困在里面出不来? 这孩子从前对李佳氏还算亲近,如今这般,是不是李佳氏对她做了什么旁的事? 女人抱着孩子哭得哀哀切切,我见犹怜。 太子的眼眸冷然清寒,漠然地看着她。 16、第16章 一场闹剧折腾下来,天色已然大亮。 各宫都派了小太监过来打探消息,见火已扑灭,同胤礽请过安,均回去复命了。 “殿下,陛下一早听说了毓庆宫的事,担心不已,如今见您样样都好,奴才也能去复命了。” “陛下还说,估摸着您一晚上没睡好,让您今日不必陪着御门听政了,修整好身体是正经。” 康熙身边的大太监魏珠躬着身子,如是道。 胤礽避开身子,并不受魏珠的礼。 “多谢皇阿玛体恤,等孤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亲自去给皇阿玛请安,劳烦公公帮着解释一二。” 胤礽抬眸,环顾四周。 魏珠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这澜庭苑里,目光所及之处,一半宫室巍峨依旧,另一半却只剩一片断垣残壁,全然不见昔日的繁花绿荫。 魏珠一叹,火速领命离去。 不用太子吩咐,德住极有眼色地跟过去。 换了一间不常用的偏室,李佳氏把睡着了的孩子安置在床榻上,这才有功夫细细回禀。 女人声音娇柔婉转,“殿下,昨夜真是吓坏妾身了,好在吉兰无事,否则......” 她说着呜咽两声,拿帕子擦擦眼角。 胤礽扫她一眼,漠然道,“李佳氏,孤问你,澜庭苑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走水?” 男人金刀大马地坐在上首,薄削的嘴唇紧抿着,幽深暗沉的眼睛看过来,似寒风凛冽。 李佳氏浑身一抖,只觉一股寒意袭来,越发斟字酌句,“妾身......妾身也不知,昨夜明明喊了奶嬷嬷看护好吉兰的......不知为什么就忽然走了水......”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显得人瘦弱可怜。 太子顿了顿,正要问话,就听一道温和宜人的声音道,“殿下,李佳氏既然不知道,咱们不妨找了宫人问问清楚。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也好做足准备,避免此事再发生。” 宁容由门外而入,墨发松松的挽了个髻,不曾着妆容,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晚上那件,眼底还有少许乌青,瞧着就是一夜没睡的模样。 胤礽见是她,缓和了面色,隐含关心,“昨夜没好好休息吗?” 见宁容还要行礼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着坐在身边。 李佳氏瞥见胤礽动作,愤恨地咬紧了牙。 “无事的,妾身白日里不用做什么,有的是时间补眠。”宁容动了动手腕,见胤礽攥地愈发紧,她也就随他了。 李佳氏独自一人跪着,不敢抬眼看两人,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两人的动作,怨恨的眼神毫不掩饰。 宁容看在眼里,突然起了坏心,故意凑近胤礽,放低声音,“而且......殿下不是说叫妾身等您回来......” 小女人忽然靠近,暖香袭来,声音酥酥麻麻,仿佛有无数只小蚂蚁往他身边钻,闹得他浑身痒痒。 胤礽松开她的手,往后坐了坐。 怕靠的太近,露出窘态。 宁容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就这还来招惹他?战五渣的小学鸡。 两人看起来像是在打情骂俏。 李佳氏缩在袖子的拳头攥紧,暗骂一声狐媚子。 她忍了又忍,上面的人像是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只得恨声道,“殿下!妾身不知为何走水,澜庭苑的宫人,一向是妾用惯了的,想必不会有问题,怕就怕是旁人的手段,故意陷害也未可知。” 毕竟东宫只有她为太子诞下子嗣,哪怕是个女儿,招了旁人的眼也极有可能。 李佳氏自以为站住了脚,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啧啧啧,宁容暗笑,她都入宫多少天了,李佳氏怎么还是这些手段。 不就是生了个女儿吗?果然是记吃不记打。 “哦”她木着脸看过去,“那李佳侧妃你说说,是何人使的手段?” 李佳氏捏着帕子,思索着如何应对。 太子妃目光灼灼,似是要把她整个人戳个对穿,她冷不丁的想起被禁足的那几日,若是她胆敢攀扯太子妃,对方这次绝对不会放过她。 见她久久无言,宁容反而笑了。 “殿下可听过一叶障目,说不准李佳侧妃就是如此。” 吉兰抗拒李佳氏的情状就在眼前,胤礽也不信李佳氏全然无辜。 不过沉吟片刻,他果断道,“澜庭苑的宫女太监是否无辜,还是审问一番再说。” 说罢他淡漠地挥挥手,很快出现一列侍卫,把宫女、太监们压着往外去。 “好好审,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李佳氏 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心辩驳,对上胤礽清寒幽深的眼眸,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 “格格,一切都顺利的很。奴婢刚刚去澜庭苑打探,就见那儿的宫女太监,有一个算一个被押解走了。想来会有大苦头吃。” 小宫女垂着眼,恭敬地禀报。 林氏穿着素雅,正提笔运字,她笔锋流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对小宫女的话,无动于衷。 等最后一笔写完,搁下毛笔,拿布巾擦干净手,才慢悠悠道,“李佳氏没脑子,耳根子又软,走到这一步不过早晚的事。” 林氏沉静聪慧,清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整个人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和原先在李佳氏身边唯唯诺诺的模样,判若两人。 “正是格格说的这样,等小格格的事爆出来,李佳氏别想再安坐在侧妃之位上。” “到时候,就是格格您的出头之日了。” 小宫女兴冲冲地 “你还是不懂,出不出头,于我有什么分别?”林氏捧着茶盏轻轻笑起来,呢喃道,“只要主子满意......我......” 她后面的话,说的极轻,小宫女根本没听清,“格格,您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你不需要知道。” 林氏浅笑了一下,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 澜庭苑一下空了,宫女、太监们一个人都没有,只李佳氏身边还有个兰草服侍,不过她被带走审问,也是早晚的事。 吉兰还没醒,就被太子下令抱走了。 孩子平时用惯了的衣裳摆件,也一股脑搬了出去。 这阵仗大的让李佳氏不得不多想。 勉强换了身衣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李佳氏急的团团转。 “娘娘,您好歹用些膳食,别空着肚子。这些可都是太子殿下着人送来的......” 兰草上前要扶李佳氏,手刚伸过去,猝然间被她狠推一把,整个人栽在地上,手心被狠狠磨了一下。 细密的血丝从伤口冒出来,兰草还有些懵,“娘娘......” “这都什么时候了,吃吃吃!我哪儿来的胃口!”李佳氏歇斯底里,一双眼睛赤红,瞪过去的模样仿佛要吃人。 见兰草受伤的模样,她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勉强一笑,“兰草,兰草 快起来,我只是太着急了,吉兰不在身边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要不这样,你去帮我再求求太子妃,就说我有话同她说......” 兰草吓到了,根本不敢看李佳氏的眼睛,她头一次知道,自家娘娘还有这么吓人的时候。 见她不应,李佳氏手上力道加重,掐的兰草头皮都炸开了。 半晌她嗫嚅道,“......娘娘、奴婢应了就是......您放奴婢去打探消息......” “这就对了。”李佳氏把兰草扶起来,手指轻柔的给她理了理头发,语气温和,“好兰草,我记得你弟弟还在我额娘的陪嫁园子里当差?” 兰草浑身一凛,吓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恍惚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 宁容昨晚上压根没怎么睡,歇了午觉起来,还是有些困乏。 “娘娘,您可不能再睡了,仔细晚上走了觉。” 海棠正守着她,坐在殿内的一角绣花,见宁容醒过来,忙端了蜜水给她喝。 宁容确实渴了,捧着茶盏“咕嘟咕嘟”一杯见底。 随后才问,“小格格那边可有人守着?” “樱桃在那边,刚刚还有小宫女来禀报,说小格格醒来哭闹不休,想找殿下呢。” 宁容闻言,迈着步子往殿门口走了几步,又缩了回来,她默了默道:“罢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多看顾着些,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去拿。” 她有些怕了,从前待吉兰,她是真心疼爱的。 漂亮的小姑娘,满眼依赖地看着她,又有谁能拒绝呢? 不过她待她再好,也比不过人家亲妈一句话。 所以还是算了,有她盯着想来没人敢苛待她,她还是不凑过去了。 “娘娘,娘娘......德住公公把澜庭苑的人都审了一遍,澜庭苑的那把火可不简单......”秋蕊从外头小跑着进来,匆匆行了礼,说话直喘气,“殿下听了大怒,说李佳侧妃能办出这种事,根本就不配侧妃之位......” 小丫头说到最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宁容淡淡地点了点头,完全意料之中。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赶明儿吉兰这里请了御医,李佳氏还有苦头吃呢。 11、第11章 宁容慌乱了一瞬,很快对太子行礼,“殿下,妾室恰巧碰见了纳兰家的公子,随意闲聊几句。” 胤礽微微眯起眼睛,目带审视,“孤倒是不知道,你石家何时同纳兰家来往密切?” 初初看见太子,纳兰元晋也吓了一跳,他原地行了礼,不再吱声。 眼下太子怀疑的盯着宁容,完全不信任的模样,叫他心底不知怎的起了一股邪火。 他迈步上前,一拱手,“太子殿下......” 刚张口,话却被人截断了。 “孤问的是孤的太子妃。”胤礽轻飘飘扫过去一眼,在“孤的太子妃”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节。 纳兰元晋自然明白太子的意思,他是说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插手吗? 可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人无论怎么听,心里都不舒坦。 当初,是不是也是这个人仗着太子身份,才把宁容抢走的? 他很想问他,即便是太子又如何,他同宁容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纳兰元晋余光里瞥见宁容苍白的脸色,好歹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太子妃,还不过来?”太子眼神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不耐。 宁容的心提了起来,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元晋这个毛头小子害死了。 幸好这人还没傻透。 她识趣地往前走了几步,在太子身边站定,眼神并不看纳兰元晋。 “石家同纳兰家并不曾来往密切,但听纳兰公子先前说,他已经向石府提亲,定的是妾身娘家大姐姐。” 太子唔一声,抬腿便走,也不知信了没有。 宁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胤礽有时走的快了,见她没跟上,还是会放慢脚步等她。 她心里微微松了松,想来太子没那么小心眼。 明知这两人之前气氛并不算好,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但男的高大俊美,长身玉立,女的娇俏明媚,端庄高贵,相携离去的背影,还是狠狠刺痛了纳兰元晋的心。 他无数次后悔,是不是早点回来结局就会不一样? 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纳兰元晋面色一厉,呵道,“谁在那里,还不出来?” 他目光紧紧锁定那处, 停顿半晌,缓缓露出一袭粉衣,随后走出一个和宁容有五成相似的女子。 只听她声音温柔道,“纳兰公子。” 纳兰元晋也认出了她来,却略一拱手,就阔步离开,似是连半句话也不愿同她说。 看着高大的青年越走越远,静宜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 她垂着眼,狠狠捏了捏手心。 * 太子不高兴了。 这是宁容陪着太子回到宴上,最明显的感受,把先前那点侥幸,击得粉碎。 人还是那个人,会微笑,语气谦和,不管哪位阿哥来敬酒,他都言笑晏晏的。 但宁容却觉得他特别假。 她也知道这回是自己错了,早知道元晋是个脑子有病的中二少年,她说什么也不会跟他废话。 现在闹得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的两个人,一下子陷入僵局。 有心想给太子道个歉,当着众人却没法开口。 见新端上给来的枣泥山药糕不错,大着胆子给太子夹了一块儿,小心觑着对方面色。 胤礽当时面上毫无异色,等筵席结束,来的大臣们都散的差不多了,那块山药糕还好端端的摆在太子的碗里。 小气的男人。 不过是同旁人说几句话,有什么了不得的。 好,他们并不是几句闲聊,而是元晋忽然说起“私奔”的事。 太子这番表现,肯定把那傻小子的话,听进去了。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 难道要说,想私奔的人不是她,跟他青梅竹马的人,也不是她吗? 这话说出来,大约也没人信。 “娘娘,起风了。”丹桂给宁容紧了紧披风,“等下说不准要下雨了,还是快些回毓庆宫。” 宁容站在廊下,抬头看天。 时辰已经不早了,天上的云朵一团团,把落日的余晖都遮挡住了,看起来到处都阴沉沉一片。 狂风四起,说不准不到毓庆宫正殿,就会降下一阵急雨。 她回头。 胤礽还在和康熙说话,父子俩不知聊的什么,言谈甚欢的模样。 想等他一起走。 回去的路不短,足够她想个借口,把这一茬子差过去。 她实在不习惯他的压抑和沉闷。 仿佛那日在书房里,好不容易撬开的一点缝隙,一下子又闭合了 ,连光都透不进去。 宁容虽没想过在古代找个男人,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但她至少想和自己的夫君,像朋友一般相处,而不是冷冰冰的,连句贴心话也不能说。 她蹙眉又等了片刻,等到偌大的宫殿,慢慢变得空荡荡起来。 里头的人还是没有要出来的征兆。 “娘娘,咱们还是快些?等雨降下来,淋了雨可就不好了。” 宁容先前一场风寒把丹桂吓的不清,从此就把她当个玻璃娃娃看。 如今眼看天色越来越沉,忍不住催促起来。 宁容咬咬牙,裹着披风没入了夜色里。 “保成,保成?你可有听见朕说的话?” 顺着儿子的目光,往殿门口扫了一眼,康熙算是知道儿子为什么走神了。 他哑然失笑,保成这个性子,看着端方温和,旁人却轻易入不了心,如今看这模样,是把太子妃纳在羽翼之下了? 像是从前他和赫舍里似的,少年恩爱,夫妻相携。 只可惜...... 康熙伤感地拍拍胤礽,“若是你皇额娘在,想必也能放心了。” “皇阿玛......皇阿玛千万保重身体......皇额娘定也不想见您如此伤怀。”胤礽看着眼前的男人孺慕道。 “你放心,朕好着呢!来年朕还要亲征噶尔丹,打的他们屁滚尿流!”康熙眼神亮起来,看着太子郑重道,“保成,这段时日你多跟着朕学着处理政务,来日朕让你监国,总归这些早晚都要交到你手里的,早早练手也好。” 太子猛然跪在地上,感动至极,“儿臣多谢皇阿玛一片苦心!” 他一跪到底,语气激动,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上辈子,这一刻他大概真的很感激,感激到皇阿玛若是此刻叫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现在,他不会了。 重来一遍,他忍不住拿审视的目光,看待这段父子之情。 * “去看看,殿下回来了没有。” 太子生辰,宁容也给太子准备一份生辰礼,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是跟秋蕊学着捏针拿线,亲手绣的香囊。 明黄色的缎面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振翅高飞,翱翔天际。 不过小孩巴掌一团东西,整整花了她□□天的功夫。 宁容没学过刺绣,原主也 不会。 对于大家小姐而言,从来没说请个嬷嬷专门教刺绣的。 家里的小姐愿意学最好,不学也没什么打紧,又不是上赶着当绣娘,会捏针,意思意思绣几笔也就算了。 再加上胤礽这段时日多睡在正殿,为了不叫他瞧见,宁容每日都早早起身,天不亮就去耳房点上一盏灯。 本想就这么给他,想了想,宁容还是翻找出来个小巧的紫檀盒子。 把香囊放好,仔仔细细地把流苏都顺好了,她这才合上盖子。 心里打算的很好,等太子来了,礼物一送,再卖卖惨,他肯定会原谅她的。 往后大不了不理那个元晋了,反正她见了这种中二少年,也有点害怕。 “怎么样?”见丹桂急匆匆跑进来,宁容又急急问道。“太子来了吗?” 丹桂定了定心神,脸色尴尬。 宁容心里一突,强笑道,“说,怎么了?不是叫你去门口等着?殿下可来了?” 丹桂欲言又止,还是秋蕊性子急,一下子秃噜出来,“娘娘,您今日早些睡,殿下那里可不需要您,奴婢刚刚远远的瞧见,李佳侧妃在殿下途经的路上等着呢!” “侧妃娘娘好不庄重,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衣裳,打着伞,半边身子都给雨淋湿了,那衣裳又薄又透,奴婢远远就能瞥见她胸前鼓鼓囊囊一团,殿下等会儿见了,不定魂都飞了......” 秋蕊说话急,一段话下来半点不打磕巴。要不是丹桂狠狠推了她一把,她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丹桂斥她,“闭嘴,殿下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说着拉她下跪,给宁容请罪。 宁容还有怔怔的,见两个宫女都跪到地上了,才强笑道,“没事,我知你是为我心急。罢了,既然他有地方去了,咱们也早日歇息。喏,这个东西白费了我几日手工,就送与你了。” 她把小紫檀盒子递给秋蕊。 秋蕊憨笑着接过,“那可好,便宜奴婢了。” 丹桂狠狠瞪她一眼,她却半点不怵,还得意的挥挥手里的小盒子。 夜深了,太子果然没来。 宁容独自躺在床榻上,头一回觉得床榻空荡。 她自嘲一笑。 不是早就想的好好的吗?现在又在期待什么? 许是男色太美,叫她一下子忘了形,这男人在她之前可有过好几个女人,就连女儿都三岁大了。 原本缓缓燃起的小火苗,“噗嗤”一声彻底熄灭了,连火星子都不留。 17、第17章 “所以,你告诉孤,澜庭苑好好的,为什么会走水?” 胤礽淡漠地看着李佳氏,看她痛哭流涕,看她跪伏在他脚下,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早该知道的,再来一次,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上辈子,他很是宠爱了李佳氏一阵子,李佳氏娇俏可人,即便有些跋扈却不失鲜活。 她不止为他生了个女儿,还有他的长子弘皙。 他把弘皙当做继承人看待,亲自带在身边,教他读书写字,宠爱到了骨子里。 皇阿玛如何待他的,他就如何待弘皙。 但这个女人是怎么对他的? 在他第一次被废以后,她竟然为了和旁的女人争宠,引着他服药,那药无色无味,尝起来使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并不是惯常的助兴药,而是从番邦引过来的,少量食用就可使人迷失心智。 李佳氏第一次用,不过指甲盖一点,却叫他怎么也戒不掉了。 胤礽永远也无法忘记,皇阿玛看着他毒瘾发作,眼里的震惊和失望。 从那以后,皇阿玛越是管控他,他就越是不羁,等父子俩兵戎相见的时候,就真的和大位无缘了。 真可笑,人人都拿他当未来的帝王看待,皇阿玛也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让他监国、许他独自处理政务、他拥有许多弟兄们没有的,无限接近那个位置的权利。 但他一直在当太子,从周岁以后,一直到他濒死,永远被摁死在了太子的位置上。 即便他没有毒瘾,皇阿玛还是抬了老大起来,与他分庭抗礼。 重来一次,他再一次见到李佳氏时,恨不得一把把她掐死,可她已然怀孕了。 吉兰的存在,叫他不得不给她留几分颜面。 可如今她又在做什么?为了争宠,连宫室也敢烧? 这和当初她为了争宠,连药都敢用在他身上,有什么分别? “说!”胤礽一把掐住李佳氏的下颌,手指收紧,看她憋的满脸通红的模样,眼底竟然闪过一丝快意。 李佳氏被掐的喘不过气,拼命挣扎。 无边的恐惧把她笼罩,她以为,太子最是风清朗月的一个人,可在他骨子里,竟然有如此嗜血、杀戮 的一面。 她浑身发抖,若是早知如此,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弄鬼。 “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德住站在门外,小心道。 胤礽猛地一松手,李佳氏跌落在地上,他笑起来,温和道,“喊她进来,她来了,定然是有事同孤说。” 偏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胤礽站在黑暗里,看着门外那人,踏着阳光而来。 阳光把她整个人都度上一层金光,她衣着素淡,不施粉黛,却温柔亲和地让人忍不住靠近。 胤礽心底一阵悸动,很快被他强压下来。 儿女情长和大业,他选择后者。 宁容迈步进来,第一眼没看向太子,反而瞥见李佳氏脖颈上的深色指印,她拧起眉,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把太医的原话禀报给太子。 “太子妃找孤何事?”太子仍旧是笑着的,语气堪称温和,但在这个场景下,怎么看怎么违和。 她早知道他不是个善茬,但真正看见,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可是关于吉兰的事?”胤礽笑着,深邃的眼睛扫了李佳氏一眼。 李佳氏趴在地上,狠狠抖了抖身子。 若不是她不能离开,恨不得这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太子跟前才好。 她微微抬头,红着眼眶祈求地看向太子妃。 到了这个地步,她处处与之争宠的人,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宁容固然知道李佳氏可恶,欺软怕硬,但罪不至死。 她到底为太子生过一个孩子...... “殿下,娘娘心善很多话她不便说,便由老奴来说。”杜嬷嬷站在门边,忽然扬声道,“李太医给小格格把过脉了,说小格格......小格格已经好几日没进米粥了......很是有些虚弱无力。” “老奴想着,澜庭苑着火,或许真是意外。” “侧妃娘娘不敢说,是怕您追究她虐待亲女之罪。” 杜嬷嬷很利索地把事情交代清楚,安抚地看了宁容一眼。 她家娘娘是真的心善,焉知在这后宫中,心善的人最难长命。 既然娘娘下不了手,就让她这个奴才替主子说了,往后李佳氏族人要报复,就冲着她来好了。 胤礽深深看了杜嬷嬷一眼,转而对着李佳氏笑得温和,“好啊,孤以为你只是 惯来爱争宠,却不想,连亲女也敢虐待了。” “德住,带着李佳氏去冷宫找个好住处,往后毓庆宫再无李佳侧妃,孤随后就去太后处禀明一切。” 太子的语气轻飘飘的,却把李佳氏从高处,一直打落到地底。 可怕的不是入冷宫,而是入冷宫之后,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根本不用谁吩咐,就能让李佳氏的日子,生不如死。 “殿下,殿下,求您开恩......吉兰、吉兰还小......她不能没有额娘......” 李佳氏一僵,骤然大哭起来,此时她压根就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只盼着太子看在吉兰的份上,能有半分心软。 即将跨门而出的太子冷笑,“若不是为了吉兰,你以为孤会留你一命?” “你放心,嫡额娘也是额娘。” 他说完这句,大步离去,没有半丝留念。 太子已然离开,李佳氏转而扒拉上了宁容,她膝行着跪倒宁容身前,不住磕头, “娘娘,娘娘,太子妃娘娘,从前都是妾身的错,往后妾身再也不敢了......真的,求您替我求求情......” 杜嬷嬷一个跨步过来,护崽似的把宁容护着身后,半扶着宁容往殿外去,坚决不给李佳氏靠近太子妃的机会。 李佳氏还要再喊,已经被德住一把堵了嘴,由两个小太监押送了出去。 * “娘娘,您还好吗?” 杜嬷嬷陪着宁容站在小花园的荷花池前,微风出来,花瓣摇曳,连风里都带着清香。 粉的、白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接天莲叶的碧色里,清新怡人。 宁容却没有太多观赏的兴致,她脸色还有些白,本就没睡好,精神不佳,如此更显得娇弱凄楚。 她勉强一笑,握着杜嬷嬷的手紧了紧,“我还好,只是有些害怕。” 李佳氏伴着太子多久了?少说也有两三年了,毕竟吉兰都这样大了。 太子喜爱她时,就把她捧到云端,厌了气了,还不是一脚踩到泥里。 对待陪伴了这么久的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她这个“新官上任”的太子妃? “娘娘,您不用怕,万事有老奴在呢!” “只要殿下一日想登上那个位置,就不会轻易贬谪太子妃,否则言官的口水都够他喝一壶的。” 杜嬷嬷拍拍宁容的手。 “不过依 老奴看,太子对您,已然格外优待,并不是没有感情在。娘娘,您只要稳住自身,不做殿下厌恶的事,谁也动摇不了您。” 杜嬷嬷说的很肯定,到底为宁容增添了几分信心。 她面色缓了缓,好奇道,“嬷嬷可知当初为什么会选了我做太子妃?依我看,大姐姐就比我合适多了。” 这个问题,其实困扰宁容好久了,但是谁都无法给她答案,她希冀地看着杜嬷嬷,希望在杜嬷嬷这里能找到什么线索。 杜嬷嬷四处看了看,确定随侍的小宫女们都离得很远,才悄声道,“这个问题,老奴还真就知道。” 别看杜嬷嬷在石府里不管事,但她丈夫好歹是石府的二管家,耳目遍地,不用刻意做些什么,收集一些消息还是轻而易举。 尤其关于宁容的事,杜嬷嬷就更上心了。 “老奴听闻,就在定太子妃的前几日,满城官员家里适龄的姑娘,都要把生辰八字、画像等递上去。当时石府适龄的姑娘有大小姐,您,还有三小姐。” “可大小姐不知怎的,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热,负责这事儿的公公,非说她与太子殿下八字不合......” “连续发了好几天高热?” 宁容跟着喃喃自语。 就在她穿过来之前,听说原主也发了好几天高热。 静宜这一发烧,正好避开了太子妃选秀? 怎么就这么正好? 说她没问题,她都不信。 难道,静宜也是穿越的? * 李佳氏的事情一出,太子对后院冷淡了下来,许久没有去睡小妾,也没有去正殿看宁容。 他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一整天下来,堪堪只睡两个时辰。 “殿下,殿下,您该歇息了,在这么先去,您的身子就要受不了了。” 德住苦口婆心。 他不动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刻苦,明明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对殿下的评价极高。 只要殿下一步步按照陛下定好的轨迹走,登上大位是迟早的事。 胤礽放下毛笔,疲惫地捏眉心,“太子妃那处可好?” “这......大约是好的?” 见太子轻飘飘的眼神瞥过来,德住浑身一激灵。 “殿下您有所不知,出了李佳氏的事,太子妃把整个后院都整顿了,如 今哪怕奴才想打探消息,也不那么容易。” 德住心里也奇怪,明明每隔一日,殿下就会问起太子妃,为什么却从不见她? 大概他是个阉人,不懂他们这些情情爱爱。 德住哪里知道,不是胤礽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他头一次在宁容面前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怕她不喜,或是在她眼中看见任何厌恶、失望的情绪。 即便他把大位放在前面,却忍不住去考虑她的想法。 见太子久久不语,德住想到一个好主意,“过几日就是天子围猎,要不殿下您带太子妃去散散心,娘娘入宫还没机会出去玩过呢,想来娘娘会喜欢的。” 胤礽意外地看了德住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机灵的时候。 不过胤礽若是提早知道,围猎会出现意外,大概会在这一刻把德住拍死,说什么也要拦着宁容,不许她去。 18、第18章 几日过去,宁容面对太子时的心态,平和了许多。 反正她已经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了,怕也是过,舒舒服服的也是过,她选择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何况杜嬷嬷的女儿樱桃有一手好厨艺,她来了以后,宁容觉得自己的生活水平直线提高。 换着花样给她做美食,就连药膳也能做出绝妙的滋味来。 宁容觉得她暂时没工夫,去为太子神伤。 “殿下。”上马车前,宁容给太子请安。 她穿着一袭紫色便裙,衣阙翩跹,雪肤花貌,脸上不见毫无异色。 胤礽悄悄松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几日下来,太子妃不仅没有变得憔悴,白皙的脸上还伴着两朵恰到好处的红晕,容光照人,站在他眼前恍如洛神下凡。 一时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那日他并没有吓到太子妃;忧的是,太子妃对他好似没多在意。 太子沉默着把宁容搀扶起来,久久无言。 他今日穿着一袭朱红色的骑马装,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墨发玉颜。 不再抱有期待,宁容对他的颜值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匆匆看过一眼,已然转开目光。 这厮好看是好看,但会要人命的,她还是敬谢不敏了。 “吉兰近日可好,孤有些时日没去看她了。”太子道。 宁容莞尔一笑,“应当是极好的,秋氏的个温柔和善的。” 秋氏原本就是伺候过胤礽的宫人,但一直在后院里没名没分。 李佳氏下台了,宁容未免人说她善妒,容不得侧室,专门抬了秋氏起来,给了个格格的位分。 吉兰如今就养在秋氏院子里。 秋氏倒真是个温柔和善的,人长得很秀气温婉,话不多,对孩子却耐心十足。 听秋蕊禀报,吉兰在秋氏院子里,吃好睡好,每日被人捧在掌心里,还养胖了几分。 “那便好。”胤礽深深看了她一眼,问,“可还有什么要带的?” 太子话音才落,宁容就见樱桃抱着小布包,匆匆跑过来。 她抿唇一笑,“回殿下,没有了。” 太子唔一声,薄唇抿紧,转身离开。 他只随意选了匹马 ,脚踩马镫,飞跃而上,随后骑马离开,往康熙身边去了。 只留给宁容一个潇洒的背影。 为什么觉得太子有点生气? 宁容想了想,没觉得自己刚刚有任何冒犯他的地方,便把疑问抛之脑后了。 待两个丫头上了马车坐稳,宁容连声问,“樱桃你说的那些调料,可都带全了?” 樱桃抱了抱小布包,眼睛亮晶晶的,“都带着呢娘娘,保准您在猎场上,能吃到最新鲜的烤肉。” 主仆三人一齐笑起来,仿佛油滋滋,烤得喷香的肉肉,就在不远处和她们招手。 宁容清脆的笑声,从马车那边传过来。 胤礽骑着马,有些闷闷不乐。 不说喊他一起坐马车,也不说想和他多说说话,反倒忙着帮他抬举小妾,太子妃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宁容这样,无限靠近他理想中的太子妃模样,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了。 这种不舒服,等在围猎的队伍里,见到纳兰元晋时,上升到了顶点。 * 纳兰元晋的祖父是纳兰明珠,叔叔是纳兰性德,不管是出塞还是围猎,他理所当然占据一席。 想着有可能会见着宁容,纳兰元晋很是打扮了一番。 他今日一袭竹青色衣裳,端的是风流潇洒,谦谦君子。 纳兰元晋打马跟在一众随行人员之间,胤礽瞥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他。 太子冷哼一声,不就去围猎,穿得人模狗样做什么? 随侍的德住心头一紧,“殿下......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胤礽咬牙切齿,“孤无事,不过见到一只恼人的苍蝇,烦闷的很。” 德住不明所以,以为太子不耐烦骑马,“殿下再忍忍,很快就到围场了。” 胤礽点点头,不置可否。 “太子,你这可不行啊,咱们大清是在马背上夺得的天下,马上功夫可不能落下。” 胤褆骑着马过来,恰巧听见他们主仆二人的对话,以为近几年太子陪着皇阿玛处理朝务,连马术都荒废了。 他一时有些自得,终于又找到一样太子不如他的地方了。 说起话来,声音也越发大了。 “既然太子于马术上有些生疏,不如就让我这个做哥哥教一教太子。” 胤褆说着“驾”一声,骑着马似箭离弦一般飞 奔而去,留给太子和众位弟弟一大片灰尘。 胤礽咳了两声,暗骂蠢货。 见旁的弟弟们都看过来,康熙也从马车里,观察着他们这边的动静,顿时觉得不能失了太子的颜面。 论马术,上辈子胤褆或许比他强几分,重来一回,他已经尽力补足。 和胤褆对上,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既然大哥有兴致,不如咱们众弟兄以围猎场为终点,比试一番,看看在骑马一道上,谁更强些。” 太子浅浅一笑,话毕飞快打马跟上。 众阿哥们没有半点迟疑,很快骑着马加入进来。 搞不好这是唯一一次,可以把大哥、二哥踩在脚下的时刻,众人都跃跃欲试。 胤禛是真不善骑射,可也不愿落后太多,他咬着牙,努力跟上。 胤褆于马术一道上,很有天赋,有小半刻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觉得这次的赢家必定是他了,毫无悬念。 他轻蔑一笑,太子又如何,论骑射,他可是兄弟们之中的佼佼者。 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还不及往后看,一道朱红色身影,已经从另一边一跃而去。 胤褆脸色慢慢变得僵硬,甩着马鞭的手越发用力起来,他咬着牙,拼命追上太子。 宁容撩开帘子向外看,只见马车外一片尘土飞扬,一朱红、一宝蓝,两道颜色呼啸而去。 太子骑术精湛,死死压住大皇子半个头。 眼见就要赢了,他前面骤然出现一个小土坡。 马奔腾而去,若是不注意,很容易摔个大跟头。 宁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太子再不好,也是她的夫君,和大皇子比起来,她自然希望太子能赢。 太子离土坡越来越近,那马也嘶鸣地越来越厉害。 就在宁容忍不住闭上眼睛的时候,太子拉紧马缰纵身越起,待马下了土坡,正好落在马背上。 身姿矫健,连康熙都多看了两眼。 不过须臾,宁容跟着出了一把冷汗。 待要看后面又如何,却看不见了。 太子和大皇子骑的太快,她们已经远远落在后面。 胤禛倒是想跑快,可他□□的马并不投他的脾气,越是急,它走得越是慢。 他和老八、老九紧坠在后面,也只比宁容等人快了一 个车身。 他骑在马上,见太子妃看过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这下估计连新进门的皇嫂都知道,他不善骑射这回事了。 等宁容随着众人到达围场时,已经尘埃落定。 胤褆在太子身后站着,满脸不服,却不敢多说什么。 康熙出了马车,魏珠先一步上前禀报,“陛下,是太子殿下拔得头筹。” 康熙眼神在这一连串的儿子上扫过,落在太子潇洒俊逸的脸上,眼底闪过满意之色。 他笑着道,“太子果然是个好样的,每日陪着朕处理政务,骑术也没荒废了去。如此,朕随身的这块九龙玉佩,就赐给太子了。” 康熙说着从腰上揭下九龙玉佩,由梁九功捧着递到太子跟前。 “儿臣多谢皇阿玛赏赐。”太子捧着玉佩,恭敬一礼。 他姿态优雅,风姿清然,引来无数人侧目。 九龙玉佩其实是一块刻有龙纹的玉阙,若仅仅是块玉佩,众阿哥也不至于眼红至此。 盖因这块玉阙意义非凡,乃天子信物,见玉佩如见太子。 如今康熙现在把它赐给太子,众人都在思索其中含义。 胤褆咬紧牙关,半垂着眼,不敢叫人看见他眼底的嫉妒和怨憎。 宁容的目光也不自觉锁定太子,见他被康熙赏识,勾唇灿笑,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正巧这时太子已经起身,狭长如玉的凤眸抬起,和宁容的对了个正着。 见宁容对着他笑,他也缓缓勾起唇角,眼神宠溺。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嘈杂都散去,天地间,只余那个人,和他明如朝晖的笑容。 宁容心脏猛地缩了一下,手一抖,率先放下帘子。 纳兰元晋站在人群里,也看见太子妃笑了。 他抿紧唇,眼神黯然,捏了捏藏在袖笼里的信,思索着等下怎么给宁容才好。 19、第19章 太子收回目光,余光里瞥见纳兰元晋盯着宁容的眼神。 心底冷笑,面上却越发温润,只是捏着九龙玉佩的手越来越紧。 他垂着眸,笑着应付和他搭话的兄弟们,却在思索着,怎么样把那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彻底打服。 因宁容离开,而垂头丧气的纳兰元晋,突然觉得脊背一寒,转过头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四处转了一圈,看见在队伍里看见石府中人时,眼神一亮。 * 围场狩猎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在室内,而是由宫人提早搭建出来的帐篷里,有点像后世草原上的蒙古包。 按照身份大小,帐篷的位置、大小等也都不尽相同。 宁容跟着太子,住的地方自然离康熙最近,帐篷也极大。 掀开帐子进去,里面摆好了床榻、桌椅摆件等,虽不如毓庆宫精致,却颇有些野趣。 秋蕊几人一直跟着宁容,也是头一次住帐篷,一进来就新奇地四处看,脸上兴奋的神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丹桂笑着打趣,“你们出去可别这幅样子,不然人人都以为娘娘的身边的人,都是些没见识的!” 秋蕊气结,上去和丹桂扭成一团,霎时间帐篷里洋溢着小宫女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宁容跟着一笑,并不阻止。 此时只有她们主仆在,她也乐得看她们都开开心心的。 皇宫就像一座牢笼,把她和几个丫头都圈住了,一朝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连她都跟着轻快起来,自然由着她们玩乐。 主仆几人气氛正好,忽听见外头静宜求见。 宁容拧了眉,笑意收敛。 她差点忘记了,石府倚仗她和石文炳的身份,也获准参加围猎。 就是不知来的人都有谁? 静宜抬步走入帐内,秋蕊几人已经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好。 当着外人的面,她们几个一向很有分寸,这也是宁容和杜嬷嬷愿意多宠她们几分的原因。 待静宜恭恭敬敬行了礼,落座。 丹桂捧茶,秋蕊上点心,几个丫头先后退了出去,留守在账子入口。 “娘娘身边的丫头进了宫,倒是长进了许多。” 静宜笑看了眼秋蕊,随后不动声色地四处 打量。 她很好奇,宁容和太子是如何相处的,是不是真如外面所说,很得太子喜欢。 其实女人受不受宠,从家具摆件,都能看出来。 四周摆设并不算很精致,但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太子妃库房里能有的,随意一件拿出来,都不似凡品。 穿的自不必说,一眼扫过,宁容身上每一件都是最新进贡的新品。 就拿丹桂端来的茶盏来说。 用的是白玉籽料,触手莹润,指甲盖那么大一点,估计都得要几百两银子。 这种该刻成玉佩,雕成玉镯,摆在家里传家的上等玉器,宁容却拿来奉茶。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静宜一时有些走神。 “大姐姐,你来找我可是有事?”宁容捏了块糕点,侧身看她。 原主这个姐姐,每一次看都觉得好奇怪,她身上有种很强烈的违和感。 杜嬷嬷上次和她说过以后,宁容觉得要么静宜同她一样是穿越的,要么就是有什么神通,否则她怎么会恰好避开选秀? “是有事。”静宜品了口茶,没去看宁容那张姝丽无双的脸。 入了宫,宁容越发长开了,明明看了十来年的人,每一次见面,都会让她觉得惊艳。 是不是太子也因着这张脸,才格外厚待她几分? 她收回目光,懊悔的情绪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常常想,如果当初被赐婚的人是她会怎么样...... 不对,这样不对。 明明是她要抛弃他的,明明他就是眼中只看见的皇位的......失败者。 宁容拧着眉,昳丽的脸上带着不解。 这位大姐姐不是有病?突然来找她,说有事,却又不说清楚,她难道不知道说一半留一半,最让人讨厌? 宁容老神在在的尝糕点,并不理会静宜的独角戏。 今儿为了出宫方便,她早上不曾好好用膳,这会儿是真有些饿了。 樱桃新做的菱粉糕,是拿宫里的老菱角磨成粉做的,一个个切成两指大小的菱形小块儿,好看又好吃,正是应季。 一口咬下去,冰冰凉凉,滑糯回甘,据杜嬷嬷说还可美容养颜呢。 宁容一连尝了两块,静宜似才回神一般。 她赧然一笑,“瞧我,见了娘娘太过欢喜了,竟是忘了正事。” 这话说的,宁容默默翻了 个白眼。 一进门捧着茶就发呆,她可没在她脸上看到半点欢喜的情绪。 怎么比太子还假? 宁容不应她,让她一个人演个够。 静宜却完全不觉得尴尬,她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拿给宁容手看,“娘娘,这是纳兰公子让我带给您的,想必他有许多话想同娘娘说。” 她加重了“许多话”这三个字,说的意味深长。 宁容瞥了眼信封,并没有伸手去接。 静宜见她看过来,手腕一缩,稍稍往后退了些。“另有一件事要同娘娘说......” 她捏着信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晕红的脸颊,给她清秀的脸添加了一抹艳色。 “阿玛......阿玛为我定下了纳兰公子......” “这是好事啊。”宁容笑着称赞。 只不过,静宜给自己未婚夫送信这个举动,该说她大度呢还是她别有所图? 总之,怎么看怎么诡异。 “原本是好事。”静宜说着,眉眼间染上一抹轻愁,“只可惜......三书六礼走了一半,纳兰公子却不同意了。” 哇哦,吃了一口大瓜的宁容,默默品茶。 “脑子有坑”的纳兰公子拒绝了娶静宜,却还让静宜给她送信?最关键的是,静宜还同意了。 就挺意外的。 原本只觉得纳兰元晋脑子不好,原来这俩人都脑子不好。 静宜恳求,“娘娘,这封信就留在臣女这里,为了石府,臣女不会刻意害娘娘。但是娘娘已为人妇,实在不应该和外男过多接触......” “臣女这次来,是想求娘娘,能不能和纳兰公子彻底断绝往来?” 宁容:...... 她已经被静宜的骚操作给整懵了。 她一个没忍住笑起来,更显明眸皓齿,眉目冶艳。“所以,你觉得我会放弃俊美无俦的太子,和那个纳兰元晋有什么勾连吗?” 不过须臾,宁容收起笑容,冷声斥道,“石静宜,你放肆!” 静宜跪的很利索,脸上却不卑不亢。“臣女不敢。” 她心道,你只以为纳兰元晋是个没什么用的六品小官,胤礽是堂堂太子殿下。 可你焉知,风水轮流转。 往后纳兰元晋会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太子......不过落得个幽静终身的下场。 吹了半刻钟冷风的胤礽,把里面两人 的对话听的真真的。 如果不是石静宜突然来这一出,他差点都忘记了,在他第二次被废之前,纳兰元晋已经官至二品,而且皇阿玛对他颇为赏识...... 太子垂着眼,深邃清寒的凤眸里幽深一片,满是阴翳。 身上朱红色的骑马服,像是一团烈火,恨不得把里面的女人焚烧殆尽。 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石静宜也回来了。 之所以不愿再当一回太子妃,是因为攀附到了一个潜力股? 若他猜的没错,宁容成为太子妃,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可她一个深闺女子,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至于宁容称赞他俊美什么的,完全被胤礽忽略了。 12、第12章 雨细细密密地下着,风吹起来,把胤礽的披风都吹地扬了起来。 胤礽站在空无一人的廊下,英挺的眉头拧起,脸色不自觉冷了下来。 “殿下。”德住战战兢兢上前,躬着身子。 “回毓庆宫。” “是,殿下。” 小太监麻溜地打起了伞,护着胤礽上没入了雨夜里。 雨淅沥沥地下,开始还是细密如丝线,逐渐变成了一颗颗断珠似的,滚滚而落。 “殿下,咱们往哪儿?” 再是打着伞,德住还是半边身子淋了雨,觉得雨冷,可太子的面色却比雨还要冷。 一句话他问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生怕太子发怒。 一行人已经到了毓庆宫内,胤礽原本脚步正朝着正殿而去,闻言一顿,摆摆手。“去书房。” 从他这里隐约能看见正殿,但正殿门口的灯并没亮,不知宁容是睡了,还是根本就不想他去。 想到小花园子里,她和纳兰元晋的对话。 胤礽烦躁地捏捏眉心。 “殿、殿殿殿下......那那那那是、什么?” 提灯的太监被忽然出现的人影吓一跳,哆嗦着身子往后躲。 胤礽瞥了那方向一眼,依稀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身影,还以为太子妃过来迎他,一愣之后往前几步,嘴里斥道,“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躲,傻站在这里守门吗?” 等走近了才发现哪是太子妃,赫然是穿着单薄的李佳氏。 胤礽抿紧唇,不发一言。 “殿下。”李佳氏款款一礼,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今日是胤礽生辰,她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想着太子妃未必能准她进正殿,干脆守在太子必经的路上。 李佳氏特意打扮过,胤礽素喜她娇俏,特意梳了一个飞仙髻,身穿鹅黄色纱衣,风吹起来,纱衣翻飞,仿佛真能飞起来似的。 她打算的很好,万万没想到今夜竟然下起了急雨。 确实有风,可风太大了,把她的头发都吹散了,发丝胡乱飞着,乱糟糟的。雨下的又密又急,半边衣裳淋了雨,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太子的斥责来的急,却隐含关怀,李佳氏心头一酸,红着眼圈细细看他,“殿 下,今日是您的生辰,妾身怎么也要见您一面......” 男人站在雨夜里,身姿挺拔,高贵如神祗。 李佳氏久久舍不得移开目光,“妾身特地做了殿下爱吃的菜,殿下要不要随妾回去尝尝看?” 胤礽沉着脸,没说话。 她又急急道,“吉兰闹着要找阿玛,殿下就去看看女儿?” 想到女儿亮晶晶的眼睛,胤礽一叹,转道跟着去了澜庭苑。 李佳氏一喜,不顾身上狼狈,紧跟在太子身侧,生怕他反悔似的。 随行队伍里,有机灵的小太监,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向了正殿的方向。 * 澜庭苑里一切如旧,吃穿用度都是最时兴的。 胤礽打眼一瞧,暗自点头。 太子妃是个大度能容人的,李佳氏再有错,也是他女儿的额娘。 李佳氏果真做了膳食,忙不迭地喊人端出来,还冒着热气。 胤礽宴上光喝酒,并没有吃什么,此时倒也真的饿了。 洗漱一新的李佳氏领着吉兰出来,母女两个坐在胤礽对面,她伸手夹了块枣泥山药糕给胤礽。 “殿下自来爱吃这个,您尝尝妾身做的好不好?若是喜欢,妾身明日还给殿下做。” 吉兰自胤礽过来,就笑开了,小胖手抓了一块糕,也要喂给阿玛。 室内暖意融融,他们三人坐在一起,倒像一家三口似的。 李佳氏勾唇轻轻笑了笑,心中熨帖不已。 细细白白的糕点做成了梅花状,放在碧绿色的盘子里,此刻正冒着热气,上头撒了一层沙沙的糖霜,隐约还有点点桂花香气。 不用尝,胤礽都知道,若是掰开,里面必然放着撵的细碎的枣泥。 清甜适口,确实是他喜欢的。 如今他盯着这块山药糕,却彻底失去要尝一口的欲望。 盖因他突然想起,在殿中太子妃夹给他的那块,也是枣泥山药糕。 “殿下,您尝尝呀?” 李佳氏的声音刻意放软了,娇滴滴的。 胤礽却觉有些腻味。 殿内的熏香不对,说话的声音不对,连笑起来的样子也不对。 他豁然起身,“你们吃,孤还有政务要处理。” 李佳氏咬着唇,紧紧捏着女儿的小手,目送他离开。 “额娘、额娘,疼......”吉兰挣扎。 她一 惊,再松手,女儿白嫩嫩的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痕。 “香兰香兰,把紫荆化瘀糕拿来,小格格手腕受了伤......” *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阳光穿过屋檐照射进来,把廊下的水都晒干了,昨夜的疾风骤雨,一上午便了无踪迹。 宁容趴在栏杆上向外看,身子懒懒的,眼神没有焦距。 早上小灵子要过来禀报太子昨夜的行踪,被她拦了,没道理忍着不舒服也非要听这些。 可心底其实是在意的。 怕太子真的温香暖玉,所以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秋蕊见宁容懒懒的正忧心,就见小宫女匆匆而来,“娘娘,五公主和六公主来了。” “二嫂二嫂,我刚刚和小六一块儿去放风筝,结果那风筝线断了,一下子挂在了毓庆宫的树梢上。” 五公主从外间跑进来,人未见,声先至。 她穿着翠绿色宫装,像只百灵鸟一般,灵动活泼,一双好看的眉眼,灵气四溢,叫人心生好感。 五公主是四妃之一的德妃所出,今年十三岁,年少聪慧,很得康熙和太后的喜欢。 宁容常去太后处请安,见得多了,一来二去两人相熟起来。 但像这样,奔跑到毓庆宫中找她,还是头一次。 宁容笑,“我说呢,若不是风筝进了毓庆宫,想来是不会来找我这个嫂嫂玩的。” 五公主挽住她的手臂,摇晃着撒娇,“二嫂。” 她旁边的六公主,娴静文雅,见五公主挽住宁容,两人笑着打闹,她也只远远坐着浅笑,并不靠近。 宫中最是看眉眼高低。 六公主的生母不过是宫中一位小贵人,并不得宠,若不是五公主拉着她一块儿来,宁容几乎要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一位。 宁容终是被五公主拉了去。 毓庆宫宫墙的一角,有一片玉兰花树,长得极高,树梢上的花苞都开了,风里隐隐传来一阵花香。 宁容定睛一看,那雄鹰风筝就挂在树梢上晃荡,就是不掉下来。 踩着昨夜被打落的花瓣,宁容往前走了几步。“树倒是不细,但昨夜下了雨,还有些滑,小太监们爬上去,不到一半估计也得滑下来。” 她一转头,就见五公主皱巴起来的小脸。 宁容与四妃来往甚少, 但也知道德妃从宫女之身,走到如今高位,心机手段样样不缺,不曾想,她生的女儿倒是天真烂漫,娇贵却不骄矜。 “别担心,有二嫂在还怕拿不下来?等下使小太监拿了□□来,不用旁人,我亲自替你们取下。” 她神采飞扬的,豪气万千的模样,叫五公主、六公主一时看呆了去。 见惯了宫女娇柔貌美的女人们,难得碰见这么个率性明媚的,一下就显出了来。 何况太子妃极美,明艳照人,此刻笑起来,比暖阳还要灼人。 五公主一下子欢喜起来,拍巴掌道,“那好,咱们就等着瞧二嫂的啦!” 丹桂引着小太监架好□□,和秋蕊两个一人扶住一边,手抓的紧紧的。 娘娘的性子最是说一不二,既然说了要自己拿,必定不肯让旁人上手。 本还有些担忧的,见太子妃终于变得活泼起来,两人松一口气,自然不会阻拦。 宁容说爬就爬,她把花盆底踢开,细白的手指抓紧□□,仅着罗袜就要往上。 风筝挂的有些偏,她爬到半空中,努力定住身子,伸长了手臂往外够。 胤礽领着老三、老四回来议事,正巧看见这一幕,心狠狠提了起来。 好不容易见宁容一把勾住风筝线,笑着对五公主挥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她一时忘形,差点跌下来。 胤礽动作比脑子还快,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先一步迈出去了。 一只脚在□□上借力,纵越、揽人入怀,回转,落地。 一气呵成。 太子的动作很快,宁容来不及失声尖叫,就已经安全落地了。 男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她垂着头,贪恋地嗅嗅鼻子,随后果断退开。 胤礽怀里一空,垂眸看着小女人乌黑的发顶,不辨喜怒。 “好棒好棒,太子哥哥真厉害。”五公主在底下激动的拍巴掌,不想被胤禛弹了额头,“啊,四哥你最坏了,做什么弹我,看我回头不告诉额娘。” 给太子妃遥遥行过礼,胤禛老神在在,“若是额娘知道,你怂恿皇嫂爬树,你看她会不会帮你?” 兄妹两个兀自斗嘴,气氛欢快,更显太子和宁容这一处安静异常。 几人都是有眼色的,见此,老三立马道,“二哥,太子妃恐怕有些受惊了,臣弟等先告退。” 太子微微颔首,几人有一个算一个,走了个干净。 五公主走时,手里捏着风筝,冲宁容俏皮的眨眼。 宁容心底好笑,一回神,才发现这处就只剩她和太子了。 沉默漫延,谁都没先开口,半晌胤礽被她仅着罗袜的脚,吸引去了注意。 他额角一跳,沉声道,“太子妃可有什么要同孤说的?” 20、第20章 宁容被她气得头疼。 讲道理,自她代替了原主,不是一直安安分分,按照原主的轨迹往下走吗? 纳兰元晋关她什么事?从来都是他在自说自话。 现在好了,静宜也敢跑到她跟前来,提各种要求。 敢情她这个太子妃,在他们眼里就是摆设。 “来人。”宁容抿起唇,冷笑。 太子挥挥手,留守在门口的宫女们,才一溜烟涌进去。 她们在外间也听了个大概,差点被石静宜嚣张的气焰气死,她如今是以什么身份站在主子跟前谈条件? 要不是碍于太子还在,不好轻举妄动。 她们早就进去,扇她两个大耳刮子了。 宁容瞥了静宜一眼。 丹桂立马会意,和秋蕊两个一人一边,不顾她的挣扎,把人辖制住,动弹不得。 “果然是当了太子妃,在我跟前也用上了‘以势压人’这一招。”静宜看着宁容,既惊且怒。 从前她和宁容关系好,不管有什么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她的。 她曾经以为,今日之事,不过是她动动嘴,宁容就会应下,哪知道,她竟然给她来这一出...... 所以,哪怕宁容记忆缺失,对纳兰元晋的感情还是抑制不住吗? 静宜眼神不忿,秋蕊和丹桂两个手上越发用力,直到她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心里才稍微舒坦点。 宁容蹲下身和她对视,绣着彩蝶的紫色裙衫在地上铺开,她白皙圆润的手指,三两下从静宜身上,把信夺了过来。 不甚在意地瞟了两眼信封,就拿烛火点起一角。 待烧得差不多了,一整个扔进了火盆里。 她拍拍手嘲讽道,“看见没,你当做宝的,在我这里连颗草都算不上,只能当一团灰烬。” 见静宜目光灼灼盯着她,宁容简直被气笑了。 复又蹲下,伸手捏住静宜的下巴,“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最好不要打到我的头上,否则......别说纳兰元晋......连九品芝麻官的儿子,你也嫁不得!” “你信不信,只要本宫一句话,你和纳兰元晋的婚事可以定下,也可以取消,反正石府里,不只有你一个适龄的女儿。” 石文炳非要促成这桩婚事 的理由,很好理解。 纳兰家枝大根深,百年累积下来的人脉,不是石氏能比的。 相信对他而言,只要这桩婚事能成,不管是哪个女儿都没什么关系。 说不定小曹佳氏对这桩亲事,也眼红的紧。 静宜眼睛瞪大,似不相信向来与她处得极好的妹妹,会这样对她。“你......” 宁容想的没错,静宜在石府的日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 她虽是原配嫡妻的女儿,但母家早已败落。 若不是石文炳还算念旧,有小曹佳氏在后面虎视眈眈,这桩亲事落在谁头上还不一定。 静宜她想了一圈,能帮她的人也只有宁容。 可她惯来高傲,让她跟妹妹低头,是断然不可能的。 纳兰元晋这封信,倒正好成了一块敲门砖。 “我来教你个乖,好好在府里待嫁,该是你的亲事跑不掉,不是你的,也别强求。” 宁容说着甩开静宜的脸,擦净了手,才重新端了茶喝。 嗯,樱桃不仅糕点做的好,茶也泡的不错。 帐外的胤礽眼中异彩连连,他进不知道,自己的太子妃还有这样一面。 “给太子殿下请安。” 帐外忽然响起宫女们,给太子请安的声音。 秋蕊、丹桂,顺势松了手。 宁容抬头,才发现太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帐边上。 男人眉目幽深,卓然而立,眼神浅淡地看过来。 但他克制着只在宁容身上停留一瞬,把的注意力放在了静宜身上。 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离了他,能过得有多好。 宁容行过礼,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静宜脸上流连,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是不是觉得原主这位姐姐长得清秀可人,想着要一并纳了回去? 她抿抿唇,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当个透明人。 静宜本要出去的,见胤礽进来,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她对太子的习性了解甚深,只要稍稍引起太子的注意......不仅能威慑宁容,连她所有想要的,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恰巧丹桂给胤礽奉茶。 静宜先时尝过了,是上等的碧螺春。 可惜,太子惯爱喝君山银针。 从前太子总说,碧螺春色艳味醇,他却更喜后者,醇厚柔滑,色泽清淡。 静宜小声 嗫嚅,音色婉转,“娘娘只怕上错茶了,臣女听说殿下向来喜欢君山银针。” “哦?孤倒是不知道,太子妃的姐姐对孤的口味这么清楚。”胤礽浅浅笑着,深邃的眼底波光乍现。 宁容虽然无法感知这厮的情绪,还是下意识地搓搓手臂。 总觉得太子今天没吃药,难道是赛马赛多了,雄性荷尔蒙暴涨? “嗯!”静宜歪了歪头,羞涩一笑,“是阿玛同我说的。” 她知道胤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更知道怎么说话、动作能引起他的兴趣。 静宜没想发展什么,不过是给宁容一个小小的教训。 太子妃若是她想当,还有她什么事? “呵”胤礽意味不明地一笑,忽地凤眼看向宁容,“太子妃你觉得呢?” 他觉得今日太子妃安静地过分,石静宜摆明了要勾他,言语暧昧,她竟然没什么反应? 刚刚独自面对时的嚣张气焰呢? 胤礽想看她为他发怒,更想看她绝情狠辣地折腾亲生姐姐的模样。 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心情激荡。 “妾身觉得茶很不错,果然很绿。”宁容盈盈一笑,放下茶盏。 当她把太子放在丈夫的位置上时,她自然会在意。 当太子只是太子的时候,她就也只是个看客。 狗男女言语勾搭也好,或者胤礽干脆把静宜纳了也好。 只要她坐稳太子妃的位置,这两个人其实和她没多大关系。 宁容甚至思考着,给太子戴绿帽子的可能性。 胤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问的是茶吗?敢情她眼里只有喝茶这回事,他一个大活人站在她跟前,她就跟看不见似的。 她姐姐当着她的面勾搭他,她就没什么想说的? 胤礽气极了,又不好发作,恨声道,“太子妃既然喜欢这碧螺春,改明儿孤送你一车!你要是不喝完,不许换茶!” “好呢,妾身谢过殿下。”宁容眼睛亮晶晶的,行了个福礼。 太子一口气梗在喉间,不上不下的。 也没心思跟静宜说话了,“今日孤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不同你计较,可你好好一个闺阁女子,打听外男的喜好,是否有些不妥?” 见静宜还要说话,太子没了耐心,“行了,你回去,要不是 太子妃是个好的,孤倒要问问,石文炳是怎么教女儿的。” 静宜霎时白了脸,身子轻轻晃了晃,匆匆行了礼,便向外跑去。 胤礽说她一句,比宁容说百句都叫她难受。 上辈子她汲汲营营,就为了维护他的体面,宫里宫外都替他多考虑几分,谁人不说她端庄贤德,乃命妇表率。 怎么如今,她说一句,就招来他一通斥责? “殿下不追过去看看?”宁容一脸娇憨莹润。 太子气结,烦躁道,“孤为什么要去看!她同孤没有任何关系!” “哦。”宁容闲闲应了一声。 太子气得摔帐子而去。 “娘娘......殿下......没事?” 一句话秋蕊问的犹犹豫豫。 “没事没事。”宁容摆摆手,“他若是生气了,把火撒在围猎上,晚上还能多带些猎物回来。赶紧叫樱桃把架子搭起来,等天一黑,咱们就可以烤起来啦。” “好!奴婢这就去。” 秋蕊说着,“哒哒哒”一路小跑着出了帐子,却被站在不远处的太子喊住了。 “站住,你干什么去?” 太子不耐地看着她,冠玉般的脸上寒霜凝结。 秋蕊咽咽口水,眼睛一眨,“娘娘......娘娘说等殿下逮了猎物过来,就给您做烤肉吃......让奴婢去喊樱桃,把烤肉架子支起来......” “哼,那你还不快去。” “奴、奴婢这就去!”秋蕊说着,一溜烟跑远了。 太子深深看了眼宁容的方向,因隔着帐子,什么也没看见。 他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殿下、殿下,您去哪里?”德住长得不高,急急跑着,跟在太子身后。 “去打猎。” 太子冰冷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德住一愣,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13、第13章 看着太子意味深长的眼神,宁容才明白,太子指的什么意思。 她不安的动动脚趾,想往后缩。 可惜此处草木不茂盛,她穿的罗袜雪白,在嫩生生的草地里,格外显眼。 太子额角突突直跳,扫了一旁站立的秋蕊一眼,眼神沉沉。 秋蕊头皮发麻,立刻跪倒在地上,帮宁容穿鞋。 宁容倏地涨红了脸,太子一个字都没说,但每个动作都在指责她。 她总是太跳脱,一个人生活惯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初来乍到还能披着原主的皮,摆娴静文雅的谱,时日长了,可不就显出来了? 穿好花盆底,宁容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给太子行礼。 太子眉目认真,“这次是孤还好,下次若是旁的人......”他眼神深了深,“往后若再犯,可别怪孤罚你。” “是,妾身知错了。”宁容低着头,认错认的干脆,半垂的眼睛,把所有的流光溢彩都收敛了去。 胤礽定定地瞧了半晌,终是收回目光。 她这个样子,恭恭敬敬的,把他完全当外人的样子,又叫他不习惯了。 斥责的人,是他;想要她端庄的人,是他;不习惯的人,也是他。 宁容垂着眼,就是不肯看他。 她初来乍道,见到的第一人就是胤礽。 他很好,完美无缺,对她又呵护备至,让她常常有种在恋爱的错觉。 昨日加今日,胤礽一连串的举动,把她打醒了。 即便他再好,也不是她可以全心交付的人,当她忘记了自我以后,在他这里就会变得什么都不是。 再者,胤礽是个古代男人。 刻板、守礼、胸中有沟壑,他大约是不会把这种小情小爱看在眼里的,对于他的大业来说,她根本不足轻重。 两人久久无言,胤礽眼神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人乌黑的发顶,心底一叹。 “罢了,你自回宫,孤还有事要办。” “是,恭送太子殿下。” 宁容沉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胤礽脚步顿一顿,压下心底的不舒服,阔步离开。 “娘娘、娘娘......” 太子一走,秋蕊红着眼圈,立刻把宁容扶住了。 她和丹桂故意把五公主、六公 主放进来,就是想让娘娘开心的,结果...... “我没事,走,咱们回正殿。”宁容浅浅勾着嘴角,脸上不见丝毫异样。 * 此后过了几日,太子都没来宁容这里,却常听小太监来报,说太子去了李佳侧妃处。 只不过并不曾过夜就是,他总是在那边呆半个时辰就走。 宁容听了听,很快便抛之脑后。 有了一次教训,她倒也悠哉,并不为他而烦恼。 每日该吃吃、该喝喝,闲时看书、画画。 她画技不好,一朵花画成了四不像,原主倒是画的一手好画。 避着丹桂、秋蕊,她在这上头多花了些心思,又有原主的记忆在,渐渐地宁容画出来的画,同原主也有九成相似了。 一副画毕,宁容收了画笔,喊了丹桂进来收拾。 丹桂把颜料一一放好,又把画笔挂回笔架上,眼神不自觉看向宁容。 太子妃还是一如从前。 太子不来对她仿佛没有丝毫影响,荣光依旧,风采不减。她脸上很平和,叫人看不出端倪。 可这几日丹桂和秋蕊却都没睡好。 太子几日不来正殿本来没什么,偏偏他没来这边,去了李佳侧妃处,几日下来,正殿这里说什么都没有,秋蕊斥了一回小宫女,回去嘴角却起了燎泡。 怕宁容问,这会儿特意躲在屋子里擦膏药。 “娘娘,昨儿殿下又去李佳侧妃那边了,小太监来说好像小格格有些不舒服。”丹桂觑着宁容的面色,一番话说的犹豫。“正殿的宫女、太监不知详情,却在外头胡乱说嘴,被秋蕊逮住了好几次......林氏本在罚禁闭,听了这等话,半刻也不等,竟是往澜庭苑去了......” 宁容深深看了丹桂一眼。 这丫头的意思说的很明白,太子去了澜庭苑几次,就叫那些人觉得她失宠了,李佳氏重新受宠,能跟她打擂台了? 什么小格格不舒服,不过是后宅女人家争宠的手段。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袜。 那人既然叫她恪守本分,那她就好好当个太子妃。 “丹桂,去请了杜嬷嬷来。时日久了,咱们这里人鬼蛇神也都现行了。” 丹桂眼神一亮,欢喜地抿了抿嘴,立马领命去了。 * 澜庭苑里,果然一片喜气洋洋。 特意 跑过来奉承的宫女、太监,几乎把澜庭苑的门槛都踩薄一层。 林氏来的时候,里头洋溢着笑闹声,她立在门口听了会儿,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妾身给侧妃娘娘行礼了,多日不见,娘娘风采更甚从前。”她深深一礼,姿态摆的很低。 李佳氏抬眸看她,见她衣服都宽松了几分,心里划过一丝了然,“你今儿怎么也来了?若是我没记错,不是还在关禁闭么?” 李佳氏还是笑着的,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奴才面前提她被“关禁闭”一事,有什么不妥。 林氏从来依附她,在李氏这里,地位也仅比院里的管事嬷嬷好一点儿。 “还是多亏了侧妃娘娘您?守门的太监和您家里好像有些关系,人人都知道妾身同娘娘交好,如今娘娘重新得势,可不就把我放出来了?” 林氏捏着帕子,笑着恭维。 “什么重新得势?太子爷昨儿可来了咱们澜庭苑,有一就有二,往后说不准日日歇在咱们娘娘这里。”兰草笑起来,脸上带着一丝轻狂。 林氏笑得拿帕子捂住嘴,掩饰嘴角的讥讽。 李佳氏垂了垂眼,尴尬地捏了个枇杷吃。 每日太子来了又走,并不在她这里留宿,可好歹也没去正房。李佳氏为了不想底下人觉得她失了势,特意夸大了几分,没想到被兰草宣扬出去。如今澜庭苑里,满院子人都以为她重新得势。 待太子过了这段忙碌的时间,她大概又会是毓庆宫的第一人。 初时她还觉得心虚,追捧得多了,不由变得飘飘然,日子一久,连她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太子没来的那几日,澜庭苑里冷清极了,来往的宫女少了一半。 就连吉兰哭闹着要的一叠糕点,大厨房也推三阻四。 李佳氏怀念太子妃还没进门的时日,那会儿毓庆宫什么不先紧着她? 何况她也也不是完全没成算,前几日特意试探了太子妃一番。 把吉兰从太子妃那里要来是一桩,再就是把太子从正殿截过来,这两件事告诉她,太子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氏再吹捧,李佳氏觉得自己的腰杆子都直了几分。 “娘娘,这是江南进贡的布匹,正适合做夏衫,奴才刚拿到手,就送到您 这儿来了。”管事大太监福来捧着托盘笑得一脸谄媚。 李佳氏故意问他,“不必问过太子妃再做决定?” “不用不用,咱们毓庆宫中的东西,哪回不是先紧着侧妃您这边。”福来摆摆手,一番话说的理所当然。 李佳氏这才笑起来,走上前选料子。 只觉得这匹好,可以给她裁了做夏衫,那匹也不错,给小格格穿正合适。 林氏站在阴影里瞧她,见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咬了咬牙。 既希望李佳氏一直这么得宠才好,又盼着她狠狠跌个跟头。 21、第21章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 不知是不是出了宫门,连空气都自由了,宁容总觉得围猎场星星更明亮、更可爱些。 周遭的篝火早已经升起,樱桃不知道炖了什么,随意架在上面咕嘟着。 其他几个丫头,叽叽喳喳说着小话。 袅袅香气四散开来,引得宁容叹息。 不管是凡间烟火,还是浩瀚星辰,都是她前世生活地方所没有的,乍然看见,只觉心都随之安静下来。 然而寂静引人多思,宁容不自觉地想起自己上辈子。 也不知道她的父母都怎么样了。 不过,他们都各自有了小家庭,大约轻易不会想起她? 宁容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神色落寞。 篝火把她的脸照的影影绰绰,娇丽不似凡人。 胤礽一眼扫过,却被她的眼睛吸引去了注意力。 双瞳剪水,却有泪光盈盈。 是哭了吗? 他步子一顿,随即迈得更快了些。 “太子妃” “什么?” 宁容半抬起头看他,刚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摁住发顶。 “在外就不必多礼了。” 太子的手掌温温热热,身上的冷松香气把她包裹。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宁容却莫名觉得自己被安抚了。 “谢殿下......” 她明澈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不见半点水光。 胤礽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确认什么,须臾后,微松一口气。 不待他回答,宁容目光扫向他身后,瞬间被一众猎物们吸引走了注意力。 半人高的狍子有好几只、还有五六只兔子、野鸡等。 德住身后,有两个小太监费劲咬牙地抬着一头大野猪,恐怕比两三个宫女加起来都要重。 太子这是把围场的猎物,一扫而空了? “殿下,这些都是您猎的吗?也太厉害了。”宁容起身向猎物走近。 它们每个都死的透透的,一箭穿胸。 箭矢的力道应当很大,身上的皮毛都干干净净的。 宁容见了,丝毫不觉害怕。 她脑袋里思索着,到底是烤兔肉好吃,还是烤野猪肉更香?只是看着它们,她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十七八种做法。 太子手底下一空,骨节分 明的手指微微曲了曲。 他不在意道,“哪里,这些小东西还是被圈养地久了,腿脚都不那么利索,孤不过抬抬手......” 宁容:...... 太子这是顶级凡尔赛了? 什么抬抬手? 这么大个围猎场,说一望无边也不为过。 太子对“圈养”到底有什么误解? 若是百姓家里,人人都占有这么大一块土地来养家畜,还不个个都是土财主,大富翁了? 宁容不在理他,只让樱桃挑了些小的,肉质好的,先腌起来。 她只留了一只袍子,并些野兔野鸡。 那头野猪还有其他大家伙,全都拿去给皇上那边。 她成了胤礽的妻子,大概陪着他一起刷康熙的好感值,也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 没准刷地好了,太子可以晚点被废,让她多享受两年。 胤礽负手听完她一通吩咐,修长的眉目盯着她,目光深深。 重来一次,大位他是一定要的,让皇阿玛感受到他的孝顺,也是理所当然。 德住领着人抬着一众猎物往这边时,还问他是不是全部要送去太子妃处。 胤礽当时顿了顿,恍惚想起她身边那丫头说,她要亲自做膳食给他,一冲动就点了头。 但其实他们的帐子离皇阿玛的不远,这边有所动静,那边定然知晓了。 他还未曾开口说什么,她倒是帮着他把一切安排好了。 上辈子的太子妃是端庄,也左右逢迎,可她不明白,身为太子妃最重要的,不是和妯娌们相处好,而是要帮他在皇阿玛跟前加重砝码...... 旁人烤肉,大多是把肉挂在棍子上,架在火上烤就完了,最后刷上蜂蜜、十三香等等。 樱桃的手法很特别,她找来了一个约莫成人手臂大小的圆形的大石板,不知怎么弄的,竟削成薄薄一片。 两边累了台子,把石板架在火上,再拿了腌好的肉,细细片下,放在石板上烤。 很快便发出滋滋的声音,肉里面的油被拷出来,逐渐变得晶莹,就可以吃了。 宁容看得有趣,也跟着拿起了长筷子烤肉。 千万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樱桃这种做法,和后世的烤肉已经极其类似了。 石板上的油越来越多,噼里啪啦作响。 胤礽看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这个 蠢女人,竟然还真亲自上手烤给他吃。 他的认知里,后宅女人的“亲自做”,大概只是动动嘴。 太子妃倒是实诚。 油又噼啪两声以后,他一个跨步过来,拉着宁容的手离远了些。 “好了,你的心意孤知道了,跟孤过来!” 他抓着她的手很用力,生怕她又不怕死地跑回去似的。 说完强制性地把人摁住,就坐在他旁边。 丫头们看两人互动,开心地互相对了个眼色。 樱桃更是麻溜地,把宁容手里的家伙什都接了过来。 宁容愣了愣,什么她的心意?她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行叭,他要是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她也不好强行揭穿。 此时樱桃那边已经有新烤好的端上来了。 油滋滋的还冒着热气,扑鼻的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宁容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果然嫩爽弹牙,外焦里嫩,隐隐带着蜂蜜的甜味,教人忍不住一尝再尝。 胤礽也笑,俊秀的凤眼微弯,“你这个丫头倒是个灵巧的。” 见宁容煞有其事的点头,他瞥她一眼,“太子妃烤的也好吃。” 宁容又点头。 她在现代可没少烤肉,当然是个烤肉高手了,太子这个说法也没错。 太子点点她的鼻子,“不知羞,旁人夸你,半点谦虚也无。” 他的指尖热热的,有些发烫,骤然触碰到宁容鼻尖,两人都楞了一瞬。 他们好像自上次之后,莫名其妙地没有这样亲近过了。 太子移开目光,一手执杯、一手执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梨花白。 宁容看过去,漂亮的杏眼里,全是他自斟自饮的风流模样,恍惚当初刚成婚时,他也这样,坐在塌边,自斟自饮,威仪自成,行动间一派风流。 她眼神闪了下,拿起空酒盏递过去,“妾身也要喝,总不能殿下一人把妾身带来的酒都喝完了。” 红彤彤的篝火照在宁容脸上,把她衬的娇媚而不自知。 太子眼神微深,鬼使神差地给她也倒了一盏。 原以为梨花白,必是用梨花做的,樱桃却偏偏拿了雪白的荷花入酒。 一口下去,清甜绵软,带着荷花的清香味。 一开始宁容和太子还就酒品肉,吃着吃着,宁容大部分时候 都在喝酒。 梨花白度数再低,再适合女性,也是酒的一种。 几杯下肚,宁容已经有些醉态。 她陀红着一张俏脸,盯着太子看个不停,眼神像是扫描仪似的,把太子从头扫到尾,还痴痴笑着,“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她的声音婉转勾人,媚眼如丝的看过来,有种和平时不一样的妖冶。 胤礽被她盯的浑身都冒起了火,猛地抬起酒盏灌了一口酒。 酒水顺着他的喉结往下,一下没入他的衣襟里。 宁容伸出细白的手指,好奇地点点他的喉结。 却被他一把掐住指尖。 胤礽的眼神幽远,深不见底。 他猛地把她打横抱起。 宁容不及发出半声惊呼,太子已然抱着她阔步离开。 * 宁容被他放在床榻上,太子的气息笼罩过来,冷松香气把她包裹住,她不安地动了动手指。 想往里缩,却被人扣住了腰肢。 “你松开,先松开。”她无力地拍打,语气软软的,手上的力道也软软的,看着还没醒酒的模样。 “你刚刚叫孤什么?”太子幽深的眼睛盯着她,似狼一般凌厉。 宁容对此一无所觉,除却刚开始有一瞬慌乱,听着他低磁的声音,她有些回神了。 她歪头回忆了一下,试探道,“小哥哥?” 话音落地,她已经被人摄取了红唇,半丝话也说不出了,只余一些无意义的呢喃。 刚回笼的理智,又散开。 太子拉着她共沉沦,来不及细想,她就被拽着,沉入这无边的黑夜里。 14、第14章 杜嬷嬷是宁容的母亲留下来的人,是当初曹佳氏的陪嫁丫头,为了稳住曹佳氏的地位,嫁给了府中的二管家。 可自曹佳氏死后,杜嬷嬷一家只为护住宁容,平日里并不与旁人争锋。 宁容出嫁的时候,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妆,放首饰那几担,把担子都压弯了,更别提还有千顷良田,五六个铺子,真正的十里红妆。 人人都道石文炳宠爱女儿,实则其中大部分都是曹佳氏当初的陪嫁。 杜嬷嬷一家,在府中不得势,却能为原主守住这么一大笔家财,可见其手段。 “老奴给娘娘请安。”杜嬷嬷急急入了殿,哽咽行礼。 她四十岁不到,脸上已经有了不少褶子,但仪态依旧,看着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打一开始宁容并不想启用原主母亲留下来的人。 因为先前她记忆不清,生怕露了马脚。 从石府回门回来,她已经知晓原主和杜嬷嬷一家并不亲近,此时启用他们,并害怕被人发现端倪。 “嬷嬷。”宁容快一步扶住对方,并不让她把礼行到底。 杜嬷嬷长着一张圆脸,穿着酱色衣裳,半黑半白的头发简单盘成个髻,只拿根普通木簪簪住了,并无太多发饰。 她面对宁容的时候,慈爱非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宁容看,像是要记下她的样貌。 “娘娘,您和夫人长得真像,眉眼、鼻子、嘴唇,几乎一个模子映出来的。” 杜嬷嬷从前就是曹佳氏的左膀右臂,陪着曹佳氏出嫁,看着她在后宅举步维艰,看着她生产,又看着她离世。 她深知曹佳氏去世前,最放心不过的就是小主子,这才舍了后宅权柄不要,守在宁容身边。 哪知后进门的小曹佳氏,借着一层姨母的身份,硬生生挑拨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上次见到小主子还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再见,已经是仪态万千的太子妃了。 “老奴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信了那小曹佳氏的鬼话,当真以为她会善待您。”杜嬷嬷说着有些伤感,眼圈都红了。 石府有许多秘辛,她都不曾对小主子说过。 说来不仅仅是她看错了 ,夫人当初,不也一样看错了人? “嬷嬷,千万别那么说,从前都是我识人不明。” 宁容扶她起来,亲自捧了茶给她喝。 丹桂极有眼色地把人都支出去了,她守在殿内,听宁容和杜嬷嬷说话。 若说在见杜嬷嬷之前,宁容还心有疑虑,见了杜嬷嬷以后,原主微微酸涩的情绪影响着她,让她半丝疑虑都没了。 想来原主不是不后悔,只是小姑娘好面子,轻易不肯低头。 “娘娘......”杜嬷嬷受宠若惊。 她从没想过他们一家还有重新受重用的时候,来之前战战兢兢,生怕小主子要她们一家出宫去,若真如此她宁愿一头碰死,也不迈出宫门一步。 不为着权柄,只为她要替夫人守着小主子。 “嬷嬷,咱们之间不讲虚话,你也知道,小曹佳氏当初可不曾教我后宅秘辛、管家理事。如今入了宫,可不就抓瞎?”宁容推心置腹。 杜嬷嬷把茶盏放一边,并不喝,她起了皱褶的手,紧紧抓住宁容的手,“当初夫人就说,不求小主子大富大贵,只求您一辈子开心顺遂,哪晓得天意弄人,竟叫您入了宫......” 小曹佳氏如何养孩子的,同在石府,她怎会不知晓。 可她终究只是个下人,小主子若肯听她的倒也还好,小主子不肯听,她就连半分法子也无。 如今毓庆宫中,侧妃得势,把小主子挤得连站地方都快没了,前儿她还和女儿们念叨,生怕小主子吃苦头。 还好还好,如今也不算晚。 “嬷嬷,您来了咱们就有主心骨了,往后看谁敢欺了咱们去!”丹桂瞧着北边澜庭苑的方向,厌恶地皱紧眉。 杜嬷嬷瞧她一眼,倒是喜她衷心护主,她笑道,“你这丫头,未免太急躁,须知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嬷嬷如今就教你一招。” 丹桂端端正正给杜嬷嬷行了福礼,“求嬷嬷教我。” 宁容点点她,“还以为秋蕊是个机灵的,哪知你不声不响,比她还厉害几分。” 丹桂被打趣也不辩驳,只抿着嘴笑,只觉连日来的压抑,因杜嬷嬷的到来,一散而空。 * 六月十五,按照惯例,不管太子如何都必须来正殿。 除非,他对太子妃极其不满,已经到了,在人前不愿 意给她半分颜面的地步。 杜嬷嬷掌管了正殿,宁容明显觉得轻松许多。 底下的宫女太监,来去皆要到杜嬷嬷这里登记,各司其职,互相监督。 不过几日的功夫,还真在宁容这里,找出来好几颗锭子。 “娘娘,册子上的这些,都是和偏院有勾连的人。老奴先时还奇怪,怎么李佳氏这么恰巧就知道,太子往您这边来,又会走那条路,原来是底下人弄鬼。” 杜嬷嬷极讨厌李佳氏,直接称她住的那块为偏院,连正儿八经的名字都不肯喊。 四方的小册子上,底下人的姓名,做什么的,从哪个宫里调来的,在宫里有什么亲眷,一目了然。 宁容扫一眼,笑道,“嬷嬷倒是写的一笔好字。” 杜嬷嬷刻板的脸上带了笑意,眉眼温和下来,“还是夫人教老奴习字的,用的是夫人亲自写的字帖。” 宁容又细细看了,果然有几分原主母亲的风骨。 曹佳氏留的笔墨不多,大部分都在杜嬷嬷处,上次说开之后,杜嬷嬷把这些都交给了宁容,一并给的还有许多得用的人。 宁容把册子还回去,并不说怎么处理,只对镜梳妆。 玉露日日服着,她一身皮肤白的发光,本就明艳,如今更添几分光彩。 杜嬷嬷把册子递给秋蕊,拿了支碧玉簪给宁容攒头发,她语气轻轻的,“娘娘正该如此,您只要端住了,再生一个小主子,整个宫里,别想有谁能动摇您的地位。” “外头的小喽啰,有老奴在呢,这次过后,必定让您院子里,干干净净的。” 秋蕊捧着册子,兴奋地眨眨眼。 “娘娘,殿下进了二门。” 主仆说着话,在殿外守着的海棠道。 海棠和樱桃是跟随杜嬷嬷进宫的女儿,宁容也一并提了,放在身边做贴身宫女。 宁容点点头,提着琉璃灯,亲自守在殿门口。 太子远远而来,就见小女人提着灯,穿着简单的罗裙在门口候着,她头发不曾梳成旗头,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墨发里除了一支碧玉簪,再无其它。 明明是素淡至极的打扮,却更显明媚,灯光映照在她脸上,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一整日下来的疲惫都散了几分。 这 几日胤礽刻意不来见她,怕小女人恃宠而骄,他抬举李佳氏,何尝不是想打压她的气焰。 女子聪慧灵动,本是极好,可太子妃是天下的表率。 宫里宫外,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 如今再见,太子妃显然改过了,胤礽微微松一口气。 胤礽上前握了握宁容的手,语气温和,“怎么还出来等了,外面的起风了。” 他说着亲自解下披风,披在宁容身上。 “殿下来,自是要等的。”宁容素手拢着披风,笑着抬眸。 太子风姿绰约,他一靠近,身上的冷松香气袭来。 明明是理智到近乎冷淡的人,偏偏披着个温柔的壳子。 小夫妻相携进了内殿。 外间留守的小太监,见状犹豫一瞬,躬着身子,很快从小门溜了出去。 杜嬷嬷扫了丹桂一眼。 丹桂点点头,领着人不动声色的跟上。 * 澜庭苑里,李佳氏带着女儿吃晚膳,摆了满桌子的美食,她却没什么胃口。 底下林氏坐着,恭敬地给小格格布膳。 “娘娘,殿下又去了正殿。”兰草匆匆进来禀报。“听说太子妃在风口等,殿下怕她着凉,亲自解了披风给她。” 气得李佳氏把筷子都给摔了,寒霜满面,“哪儿来的消息,可靠吗?” “再可靠不过,小顺子是咱们的人。” “哼,说什么贤德人,不过也是个勾着男人不放的狐媚子!”李佳氏只觉得心里郁结的厉害,口不择言。 仿佛不狠狠骂上两句,心里这口郁气就散不下去似的。 林氏惯来隐形人似的,这会儿竟主动道,“侧妃娘娘,妾身有个办法,不知娘娘愿不愿一试?” 她附在李佳氏耳边说了几句。 李佳氏眯了眯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她犹豫,林氏淡笑着蛊惑,“其实没什么的,太子对您宠爱至极,您又有小格格傍身,再不怕什么。若是成功了,往后毓庆宫,太子妃见了您,也要避让三分。” 李佳氏先时眼神飘忽,待目光落在憨态可掬的女儿身上,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说起来她也是大臣之女,比之太子妃并不差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是她成了太子正妻? 不服、愤懑、嫉恨占据了她的理智,真恨不得瞧瞧,太子妃见了她也要忍让的模样。 见她做了决定,林氏笑得越发温婉。 15、第15章 月上中天,宁容穿着寝衣,躺在床榻里侧,衾被一直盖到下巴底下,一动不敢乱动。 太子就睡在外侧,只是两人中间隔开好远,张开手臂都不一定能碰到对方。 床帐放下,把四周成一个私密空间,细碎的光,穿过床帐照进来,隐约能看见对方。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太子身上有股好闻的冷松香气,在这密闭空间里,一个劲儿地往宁容鼻子里钻,清冷至极却又引人靠近。 宁容不自在地往里缩了缩,手指不安地抓着衾被一角。 感受到她的动静,胤礽瞟她一眼,“太子妃,这是在躲孤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哑带有磁性,寂静的夜里,如清泉淙淙。 宁容头皮一麻,立马放软了声音,“殿下怎会这么想?” “妾身只是有点害怕,上次过后,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她说的上次,自然是他们洞房花烛那次。 那时她是第一次,但太子却不是。 不管太子外面再温和,至少从那事上,就能看出他的本性与“温润”两个字毫无关系。 强硬的掠夺,不容置疑的动作。 宁容哭着求饶,他也不曾放过她。 胤礽也回忆起来了,他眸色转暗,小女人的滋味太美妙,他一时没克制住。 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带给他这种极致的感受。 想到那夜的旖旎,他喉结上下滚动,只觉的这帐子里,全是她身上的暖香,勾的人蠢蠢欲动。 他闭了闭眼,理智回拢。 最近他确实着暗卫把石府查了个底朝天,过去的、现在的,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均都记录在案。 太子妃没什么特别的,但确实同纳兰元晋来往过密,两人结伴同游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他心头一哽,忽地伸出大掌,把她揽进怀里。 宁容心跳乱了一瞬,很快平稳下来,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男人的唇滚烫,落在她脸上,呼吸交叠。 迷乱中,宁容却忽然想起,杜嬷嬷曾说的,只要她有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在宫内,就再也无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她闭了闭眼,顺从地贴过去。 心底自嘲,原来灵肉分开这件事,不止男人能做到,她也可以。 胤礽动作并不快,修长如玉的手指,一点点揭开她的衣裳,像在打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礼物,每一步都在小女人身上点火,他想看她沉沦,冲洗掉她灵魂里,别的男人的痕迹。 宁容闭上眼放纵自己,开始回应,内心却一片冰冷,整个人的灵魂仿佛割裂开,冷然地看着两人意动。 “殿下、殿下,澜庭苑走水了。” 太监慌乱的声音,伴随着一片嘈杂声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火热。 胤礽搂紧怀里的小女人,闭着眼,平复心绪。 不着片缕的身体紧贴着,宁容能感受到,太子蓄势待发。 她不安地动了动,却被胤礽扣紧腰肢,他哑着嗓子,语气危险,“别动,让孤抱一会儿。” 宁容立马不动了。 她表现的再顺从,心底还是微微有些抗拒的,过去曾以为,和她交叠在一起的,必然是个真心倾慕的人。 太子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在她之前有过不少女人,往后也一定会有旁的。 她期待一个孩子,但又不想孩子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至少,等她彻底说服自己。 过了许久片刻,太子才松开她,他赤脚下榻,自己把里衣穿好。 男人身材极好,脊背线条流畅。 再是给太子贴上“渣男”的标签,宁容也不得不成人,太子真的无一处不完美,如神祗般高高在上,叫人有飞蛾扑火的欲望。 宁容收回目光,随意搭了件衣裳,准备起身帮他穿衣。 这个动作一下子打断了她心底的所有旖旎。 看,古代男女是不平等的,给太子更衣,整理衣裳,要卑微的躬着身子,等待对方的垂怜。 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胤礽余光瞥见她要起身的动作,把她一下摁在床上。 在她下巴上,狠亲了一口,眼神炙热。“孤去看看怎么回事,吉兰年岁小,别惊了孩子,等孤回来。” 他散乱着衣襟,精壮的肌理半是裸、露,半是隐藏在衣襟之下,性感的勾人犯罪。 “要不要妾身也跟去看看?”宁容垂着眼睛,迟疑。 “不必了,夜里风凉。” 太子三两下系好腰带,随意穿了件常服, 低磁的声音随风传来,而后是一阵脚步声。 宁容这才松一口气。 “娘娘,可要老奴服侍您更衣?”杜嬷嬷在门外问道。 “也好,若是烧的严重,今夜恐怕无法入睡,我们就在这殿中等着,免得传出话去,人人都以为是我这个太子妃不够尽心。” 杜嬷嬷低头给宁容系披风,淡淡道,“娘娘放心,偏院自己要作死,咱们就把这戏台子给她搭上,怕就怕她收不了场。” * 太子大步往外走,刚出了殿门,就能看见澜庭苑的方向,冒起了滚滚浓烟,直冲云霄,离得这么远,空气中都能闻见一股子烧焦的气味。 他眉头紧皱,步子更快了些。 此时澜庭苑,宫女太监忙忙乱乱,提水的、灭火的、哭闹的、尖叫的,一团乱麻,一转头就会撞在一起。 一个个跟没头苍蝇似的,明白应该怎么做,动作却跟不上脑子。 太子猛地转身,对德住使了个眼色。 德住点头,随处找来一根大棍子,又找了个接水用的铜盆,他使了吃奶的力,把盆敲的“哐哐”直响。 “都噤声!太子殿下来了。” 宫女太监们立马停下,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又忙忙回过神,要给太子请安。 胤礽一抬手,肃着脸,不怒自威,“都免礼,你们还有你们几个,负责提水,轮着来。这几个壮的,负责扑火。你、你、还有你,进去救人。” “每个房间都不要给孤落下,今夜卖了大力气的,回头孤有重赏!” 他修长的指节在人头上点过,每个人都从慌乱的状态,一下子被注入了主心骨。 也许是太子在盯着,也许是为了太子的重赏,澜庭苑一下子有条不紊起来。 仅仅半个时辰,火势被控制起来,先时还有一股席卷而上之势,如今只留一点奄奄一息的小火苗子。 李佳氏由两个宫女从内殿扶着走出来,她见了太子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攥紧太子手腕,哭嚎,“殿下,殿下,快,吉兰还在里面!您快救救咱们的孩子?!” 女子发钗散乱,小脸不知何时蹭上几抹乌黑,从前娇俏不在,只余慌乱。 她抓着太子的手,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指尖用力,在太子手背上抠出 两个月芽印。 太子倒也没恼,知道她被吓坏了,只拍拍她手背,扶她起来。 李佳氏顿时觉得安心不少,松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身边的得力太监,都是被专门训练过的,个个身强体壮,应付这种事得心应手。 在小太监们配合下,不出半刻,便破门而入,把吉兰从烧焦的内室里抱了出来。 小姑娘甫一落地,睁着眼睛,一看见太子就抓着他的外袍嚎啕大哭。 她衣裳有些被烧坏了,小脸儿花猫一样,可怜极了。 她哭喊着,似是要把所有的惊惶和不安都宣泄出来。 太子怜爱地摸着她的小脑袋,由着她宣泄,脸上并无半点不耐。 吉兰声音嘶哑,像是吸入太多烟雾,哭的急了,又拼命咳嗽起来。 李佳氏捏着帕子陪着哭,眼神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温和的、宠溺又带着爱怜。 她眼睫轻眨,吓坏了似的冲过去,一把抱着吉兰,伸手轻柔地在她背后顺着气。 吉兰面对她却有些瑟缩,还有些抗拒。 小手把太子的外袍攥地愈发紧了,半步不肯离开太子。 太子低着头,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目带审视。 先时一片慌乱,他竟也忽略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完好无损,吉兰反倒被独自困在里面出不来? 这孩子从前对李佳氏还算亲近,如今这般,是不是李佳氏对她做了什么旁的事? 女人抱着孩子哭得哀哀切切,我见犹怜。 太子的眼眸冷然清寒,漠然地看着她。 16、第16章 一场闹剧折腾下来,天色已然大亮。 各宫都派了小太监过来打探消息,见火已扑灭,同胤礽请过安,均回去复命了。 “殿下,陛下一早听说了毓庆宫的事,担心不已,如今见您样样都好,奴才也能去复命了。” “陛下还说,估摸着您一晚上没睡好,让您今日不必陪着御门听政了,修整好身体是正经。” 康熙身边的大太监魏珠躬着身子,如是道。 胤礽避开身子,并不受魏珠的礼。 “多谢皇阿玛体恤,等孤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亲自去给皇阿玛请安,劳烦公公帮着解释一二。” 胤礽抬眸,环顾四周。 魏珠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这澜庭苑里,目光所及之处,一半宫室巍峨依旧,另一半却只剩一片断垣残壁,全然不见昔日的繁花绿荫。 魏珠一叹,火速领命离去。 不用太子吩咐,德住极有眼色地跟过去。 换了一间不常用的偏室,李佳氏把睡着了的孩子安置在床榻上,这才有功夫细细回禀。 女人声音娇柔婉转,“殿下,昨夜真是吓坏妾身了,好在吉兰无事,否则......” 她说着呜咽两声,拿帕子擦擦眼角。 胤礽扫她一眼,漠然道,“李佳氏,孤问你,澜庭苑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走水?” 男人金刀大马地坐在上首,薄削的嘴唇紧抿着,幽深暗沉的眼睛看过来,似寒风凛冽。 李佳氏浑身一抖,只觉一股寒意袭来,越发斟字酌句,“妾身......妾身也不知,昨夜明明喊了奶嬷嬷看护好吉兰的......不知为什么就忽然走了水......”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显得人瘦弱可怜。 太子顿了顿,正要问话,就听一道温和宜人的声音道,“殿下,李佳氏既然不知道,咱们不妨找了宫人问问清楚。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也好做足准备,避免此事再发生。” 宁容由门外而入,墨发松松的挽了个髻,不曾着妆容,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晚上那件,眼底还有少许乌青,瞧着就是一夜没睡的模样。 胤礽见是她,缓和了面色,隐含关心,“昨夜没好好休息吗?” 见宁容还要行礼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着坐在身边。 李佳氏瞥见胤礽动作,愤恨地咬紧了牙。 “无事的,妾身白日里不用做什么,有的是时间补眠。”宁容动了动手腕,见胤礽攥地愈发紧,她也就随他了。 李佳氏独自一人跪着,不敢抬眼看两人,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两人的动作,怨恨的眼神毫不掩饰。 宁容看在眼里,突然起了坏心,故意凑近胤礽,放低声音,“而且......殿下不是说叫妾身等您回来......” 小女人忽然靠近,暖香袭来,声音酥酥麻麻,仿佛有无数只小蚂蚁往他身边钻,闹得他浑身痒痒。 胤礽松开她的手,往后坐了坐。 怕靠的太近,露出窘态。 宁容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就这还来招惹他?战五渣的小学鸡。 两人看起来像是在打情骂俏。 李佳氏缩在袖子的拳头攥紧,暗骂一声狐媚子。 她忍了又忍,上面的人像是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只得恨声道,“殿下!妾身不知为何走水,澜庭苑的宫人,一向是妾用惯了的,想必不会有问题,怕就怕是旁人的手段,故意陷害也未可知。” 毕竟东宫只有她为太子诞下子嗣,哪怕是个女儿,招了旁人的眼也极有可能。 李佳氏自以为站住了脚,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啧啧啧,宁容暗笑,她都入宫多少天了,李佳氏怎么还是这些手段。 不就是生了个女儿吗?果然是记吃不记打。 “哦”她木着脸看过去,“那李佳侧妃你说说,是何人使的手段?” 李佳氏捏着帕子,思索着如何应对。 太子妃目光灼灼,似是要把她整个人戳个对穿,她冷不丁的想起被禁足的那几日,若是她胆敢攀扯太子妃,对方这次绝对不会放过她。 见她久久无言,宁容反而笑了。 “殿下可听过一叶障目,说不准李佳侧妃就是如此。” 吉兰抗拒李佳氏的情状就在眼前,胤礽也不信李佳氏全然无辜。 不过沉吟片刻,他果断道,“澜庭苑的宫女太监是否无辜,还是审问一番再说。” 说罢他淡漠地挥挥手,很快出现一列侍卫,把宫女、太监们压着往外去。 “好好审,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李佳氏 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心辩驳,对上胤礽清寒幽深的眼眸,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 “格格,一切都顺利的很。奴婢刚刚去澜庭苑打探,就见那儿的宫女太监,有一个算一个被押解走了。想来会有大苦头吃。” 小宫女垂着眼,恭敬地禀报。 林氏穿着素雅,正提笔运字,她笔锋流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对小宫女的话,无动于衷。 等最后一笔写完,搁下毛笔,拿布巾擦干净手,才慢悠悠道,“李佳氏没脑子,耳根子又软,走到这一步不过早晚的事。” 林氏沉静聪慧,清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整个人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和原先在李佳氏身边唯唯诺诺的模样,判若两人。 “正是格格说的这样,等小格格的事爆出来,李佳氏别想再安坐在侧妃之位上。” “到时候,就是格格您的出头之日了。” 小宫女兴冲冲地 “你还是不懂,出不出头,于我有什么分别?”林氏捧着茶盏轻轻笑起来,呢喃道,“只要主子满意......我......” 她后面的话,说的极轻,小宫女根本没听清,“格格,您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你不需要知道。” 林氏浅笑了一下,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 澜庭苑一下空了,宫女、太监们一个人都没有,只李佳氏身边还有个兰草服侍,不过她被带走审问,也是早晚的事。 吉兰还没醒,就被太子下令抱走了。 孩子平时用惯了的衣裳摆件,也一股脑搬了出去。 这阵仗大的让李佳氏不得不多想。 勉强换了身衣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李佳氏急的团团转。 “娘娘,您好歹用些膳食,别空着肚子。这些可都是太子殿下着人送来的......” 兰草上前要扶李佳氏,手刚伸过去,猝然间被她狠推一把,整个人栽在地上,手心被狠狠磨了一下。 细密的血丝从伤口冒出来,兰草还有些懵,“娘娘......” “这都什么时候了,吃吃吃!我哪儿来的胃口!”李佳氏歇斯底里,一双眼睛赤红,瞪过去的模样仿佛要吃人。 见兰草受伤的模样,她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勉强一笑,“兰草,兰草 快起来,我只是太着急了,吉兰不在身边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要不这样,你去帮我再求求太子妃,就说我有话同她说......” 兰草吓到了,根本不敢看李佳氏的眼睛,她头一次知道,自家娘娘还有这么吓人的时候。 见她不应,李佳氏手上力道加重,掐的兰草头皮都炸开了。 半晌她嗫嚅道,“......娘娘、奴婢应了就是......您放奴婢去打探消息......” “这就对了。”李佳氏把兰草扶起来,手指轻柔的给她理了理头发,语气温和,“好兰草,我记得你弟弟还在我额娘的陪嫁园子里当差?” 兰草浑身一凛,吓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恍惚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 宁容昨晚上压根没怎么睡,歇了午觉起来,还是有些困乏。 “娘娘,您可不能再睡了,仔细晚上走了觉。” 海棠正守着她,坐在殿内的一角绣花,见宁容醒过来,忙端了蜜水给她喝。 宁容确实渴了,捧着茶盏“咕嘟咕嘟”一杯见底。 随后才问,“小格格那边可有人守着?” “樱桃在那边,刚刚还有小宫女来禀报,说小格格醒来哭闹不休,想找殿下呢。” 宁容闻言,迈着步子往殿门口走了几步,又缩了回来,她默了默道:“罢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多看顾着些,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去拿。” 她有些怕了,从前待吉兰,她是真心疼爱的。 漂亮的小姑娘,满眼依赖地看着她,又有谁能拒绝呢? 不过她待她再好,也比不过人家亲妈一句话。 所以还是算了,有她盯着想来没人敢苛待她,她还是不凑过去了。 “娘娘,娘娘......德住公公把澜庭苑的人都审了一遍,澜庭苑的那把火可不简单......”秋蕊从外头小跑着进来,匆匆行了礼,说话直喘气,“殿下听了大怒,说李佳侧妃能办出这种事,根本就不配侧妃之位......” 小丫头说到最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宁容淡淡地点了点头,完全意料之中。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赶明儿吉兰这里请了御医,李佳氏还有苦头吃呢。 17、第17章 “所以,你告诉孤,澜庭苑好好的,为什么会走水?” 胤礽淡漠地看着李佳氏,看她痛哭流涕,看她跪伏在他脚下,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早该知道的,再来一次,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上辈子,他很是宠爱了李佳氏一阵子,李佳氏娇俏可人,即便有些跋扈却不失鲜活。 她不止为他生了个女儿,还有他的长子弘皙。 他把弘皙当做继承人看待,亲自带在身边,教他读书写字,宠爱到了骨子里。 皇阿玛如何待他的,他就如何待弘皙。 但这个女人是怎么对他的? 在他第一次被废以后,她竟然为了和旁的女人争宠,引着他服药,那药无色无味,尝起来使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并不是惯常的助兴药,而是从番邦引过来的,少量食用就可使人迷失心智。 李佳氏第一次用,不过指甲盖一点,却叫他怎么也戒不掉了。 胤礽永远也无法忘记,皇阿玛看着他毒瘾发作,眼里的震惊和失望。 从那以后,皇阿玛越是管控他,他就越是不羁,等父子俩兵戎相见的时候,就真的和大位无缘了。 真可笑,人人都拿他当未来的帝王看待,皇阿玛也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让他监国、许他独自处理政务、他拥有许多弟兄们没有的,无限接近那个位置的权利。 但他一直在当太子,从周岁以后,一直到他濒死,永远被摁死在了太子的位置上。 即便他没有毒瘾,皇阿玛还是抬了老大起来,与他分庭抗礼。 重来一次,他再一次见到李佳氏时,恨不得一把把她掐死,可她已然怀孕了。 吉兰的存在,叫他不得不给她留几分颜面。 可如今她又在做什么?为了争宠,连宫室也敢烧? 这和当初她为了争宠,连药都敢用在他身上,有什么分别? “说!”胤礽一把掐住李佳氏的下颌,手指收紧,看她憋的满脸通红的模样,眼底竟然闪过一丝快意。 李佳氏被掐的喘不过气,拼命挣扎。 无边的恐惧把她笼罩,她以为,太子最是风清朗月的一个人,可在他骨子里,竟然有如此嗜血、杀戮 的一面。 她浑身发抖,若是早知如此,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弄鬼。 “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德住站在门外,小心道。 胤礽猛地一松手,李佳氏跌落在地上,他笑起来,温和道,“喊她进来,她来了,定然是有事同孤说。” 偏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胤礽站在黑暗里,看着门外那人,踏着阳光而来。 阳光把她整个人都度上一层金光,她衣着素淡,不施粉黛,却温柔亲和地让人忍不住靠近。 胤礽心底一阵悸动,很快被他强压下来。 儿女情长和大业,他选择后者。 宁容迈步进来,第一眼没看向太子,反而瞥见李佳氏脖颈上的深色指印,她拧起眉,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把太医的原话禀报给太子。 “太子妃找孤何事?”太子仍旧是笑着的,语气堪称温和,但在这个场景下,怎么看怎么违和。 她早知道他不是个善茬,但真正看见,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可是关于吉兰的事?”胤礽笑着,深邃的眼睛扫了李佳氏一眼。 李佳氏趴在地上,狠狠抖了抖身子。 若不是她不能离开,恨不得这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太子跟前才好。 她微微抬头,红着眼眶祈求地看向太子妃。 到了这个地步,她处处与之争宠的人,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宁容固然知道李佳氏可恶,欺软怕硬,但罪不至死。 她到底为太子生过一个孩子...... “殿下,娘娘心善很多话她不便说,便由老奴来说。”杜嬷嬷站在门边,忽然扬声道,“李太医给小格格把过脉了,说小格格......小格格已经好几日没进米粥了......很是有些虚弱无力。” “老奴想着,澜庭苑着火,或许真是意外。” “侧妃娘娘不敢说,是怕您追究她虐待亲女之罪。” 杜嬷嬷很利索地把事情交代清楚,安抚地看了宁容一眼。 她家娘娘是真的心善,焉知在这后宫中,心善的人最难长命。 既然娘娘下不了手,就让她这个奴才替主子说了,往后李佳氏族人要报复,就冲着她来好了。 胤礽深深看了杜嬷嬷一眼,转而对着李佳氏笑得温和,“好啊,孤以为你只是 惯来爱争宠,却不想,连亲女也敢虐待了。” “德住,带着李佳氏去冷宫找个好住处,往后毓庆宫再无李佳侧妃,孤随后就去太后处禀明一切。” 太子的语气轻飘飘的,却把李佳氏从高处,一直打落到地底。 可怕的不是入冷宫,而是入冷宫之后,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根本不用谁吩咐,就能让李佳氏的日子,生不如死。 “殿下,殿下,求您开恩......吉兰、吉兰还小......她不能没有额娘......” 李佳氏一僵,骤然大哭起来,此时她压根就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只盼着太子看在吉兰的份上,能有半分心软。 即将跨门而出的太子冷笑,“若不是为了吉兰,你以为孤会留你一命?” “你放心,嫡额娘也是额娘。” 他说完这句,大步离去,没有半丝留念。 太子已然离开,李佳氏转而扒拉上了宁容,她膝行着跪倒宁容身前,不住磕头, “娘娘,娘娘,太子妃娘娘,从前都是妾身的错,往后妾身再也不敢了......真的,求您替我求求情......” 杜嬷嬷一个跨步过来,护崽似的把宁容护着身后,半扶着宁容往殿外去,坚决不给李佳氏靠近太子妃的机会。 李佳氏还要再喊,已经被德住一把堵了嘴,由两个小太监押送了出去。 * “娘娘,您还好吗?” 杜嬷嬷陪着宁容站在小花园的荷花池前,微风出来,花瓣摇曳,连风里都带着清香。 粉的、白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接天莲叶的碧色里,清新怡人。 宁容却没有太多观赏的兴致,她脸色还有些白,本就没睡好,精神不佳,如此更显得娇弱凄楚。 她勉强一笑,握着杜嬷嬷的手紧了紧,“我还好,只是有些害怕。” 李佳氏伴着太子多久了?少说也有两三年了,毕竟吉兰都这样大了。 太子喜爱她时,就把她捧到云端,厌了气了,还不是一脚踩到泥里。 对待陪伴了这么久的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她这个“新官上任”的太子妃? “娘娘,您不用怕,万事有老奴在呢!” “只要殿下一日想登上那个位置,就不会轻易贬谪太子妃,否则言官的口水都够他喝一壶的。” 杜嬷嬷拍拍宁容的手。 “不过依 老奴看,太子对您,已然格外优待,并不是没有感情在。娘娘,您只要稳住自身,不做殿下厌恶的事,谁也动摇不了您。” 杜嬷嬷说的很肯定,到底为宁容增添了几分信心。 她面色缓了缓,好奇道,“嬷嬷可知当初为什么会选了我做太子妃?依我看,大姐姐就比我合适多了。” 这个问题,其实困扰宁容好久了,但是谁都无法给她答案,她希冀地看着杜嬷嬷,希望在杜嬷嬷这里能找到什么线索。 杜嬷嬷四处看了看,确定随侍的小宫女们都离得很远,才悄声道,“这个问题,老奴还真就知道。” 别看杜嬷嬷在石府里不管事,但她丈夫好歹是石府的二管家,耳目遍地,不用刻意做些什么,收集一些消息还是轻而易举。 尤其关于宁容的事,杜嬷嬷就更上心了。 “老奴听闻,就在定太子妃的前几日,满城官员家里适龄的姑娘,都要把生辰八字、画像等递上去。当时石府适龄的姑娘有大小姐,您,还有三小姐。” “可大小姐不知怎的,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热,负责这事儿的公公,非说她与太子殿下八字不合......” “连续发了好几天高热?” 宁容跟着喃喃自语。 就在她穿过来之前,听说原主也发了好几天高热。 静宜这一发烧,正好避开了太子妃选秀? 怎么就这么正好? 说她没问题,她都不信。 难道,静宜也是穿越的? * 李佳氏的事情一出,太子对后院冷淡了下来,许久没有去睡小妾,也没有去正殿看宁容。 他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一整天下来,堪堪只睡两个时辰。 “殿下,殿下,您该歇息了,在这么先去,您的身子就要受不了了。” 德住苦口婆心。 他不动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刻苦,明明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对殿下的评价极高。 只要殿下一步步按照陛下定好的轨迹走,登上大位是迟早的事。 胤礽放下毛笔,疲惫地捏眉心,“太子妃那处可好?” “这......大约是好的?” 见太子轻飘飘的眼神瞥过来,德住浑身一激灵。 “殿下您有所不知,出了李佳氏的事,太子妃把整个后院都整顿了,如 今哪怕奴才想打探消息,也不那么容易。” 德住心里也奇怪,明明每隔一日,殿下就会问起太子妃,为什么却从不见她? 大概他是个阉人,不懂他们这些情情爱爱。 德住哪里知道,不是胤礽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他头一次在宁容面前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怕她不喜,或是在她眼中看见任何厌恶、失望的情绪。 即便他把大位放在前面,却忍不住去考虑她的想法。 见太子久久不语,德住想到一个好主意,“过几日就是天子围猎,要不殿下您带太子妃去散散心,娘娘入宫还没机会出去玩过呢,想来娘娘会喜欢的。” 胤礽意外地看了德住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机灵的时候。 不过胤礽若是提早知道,围猎会出现意外,大概会在这一刻把德住拍死,说什么也要拦着宁容,不许她去。 18、第18章 几日过去,宁容面对太子时的心态,平和了许多。 反正她已经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了,怕也是过,舒舒服服的也是过,她选择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何况杜嬷嬷的女儿樱桃有一手好厨艺,她来了以后,宁容觉得自己的生活水平直线提高。 换着花样给她做美食,就连药膳也能做出绝妙的滋味来。 宁容觉得她暂时没工夫,去为太子神伤。 “殿下。”上马车前,宁容给太子请安。 她穿着一袭紫色便裙,衣阙翩跹,雪肤花貌,脸上不见毫无异色。 胤礽悄悄松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几日下来,太子妃不仅没有变得憔悴,白皙的脸上还伴着两朵恰到好处的红晕,容光照人,站在他眼前恍如洛神下凡。 一时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那日他并没有吓到太子妃;忧的是,太子妃对他好似没多在意。 太子沉默着把宁容搀扶起来,久久无言。 他今日穿着一袭朱红色的骑马装,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墨发玉颜。 不再抱有期待,宁容对他的颜值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匆匆看过一眼,已然转开目光。 这厮好看是好看,但会要人命的,她还是敬谢不敏了。 “吉兰近日可好,孤有些时日没去看她了。”太子道。 宁容莞尔一笑,“应当是极好的,秋氏的个温柔和善的。” 秋氏原本就是伺候过胤礽的宫人,但一直在后院里没名没分。 李佳氏下台了,宁容未免人说她善妒,容不得侧室,专门抬了秋氏起来,给了个格格的位分。 吉兰如今就养在秋氏院子里。 秋氏倒真是个温柔和善的,人长得很秀气温婉,话不多,对孩子却耐心十足。 听秋蕊禀报,吉兰在秋氏院子里,吃好睡好,每日被人捧在掌心里,还养胖了几分。 “那便好。”胤礽深深看了她一眼,问,“可还有什么要带的?” 太子话音才落,宁容就见樱桃抱着小布包,匆匆跑过来。 她抿唇一笑,“回殿下,没有了。” 太子唔一声,薄唇抿紧,转身离开。 他只随意选了匹马 ,脚踩马镫,飞跃而上,随后骑马离开,往康熙身边去了。 只留给宁容一个潇洒的背影。 为什么觉得太子有点生气? 宁容想了想,没觉得自己刚刚有任何冒犯他的地方,便把疑问抛之脑后了。 待两个丫头上了马车坐稳,宁容连声问,“樱桃你说的那些调料,可都带全了?” 樱桃抱了抱小布包,眼睛亮晶晶的,“都带着呢娘娘,保准您在猎场上,能吃到最新鲜的烤肉。” 主仆三人一齐笑起来,仿佛油滋滋,烤得喷香的肉肉,就在不远处和她们招手。 宁容清脆的笑声,从马车那边传过来。 胤礽骑着马,有些闷闷不乐。 不说喊他一起坐马车,也不说想和他多说说话,反倒忙着帮他抬举小妾,太子妃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宁容这样,无限靠近他理想中的太子妃模样,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了。 这种不舒服,等在围猎的队伍里,见到纳兰元晋时,上升到了顶点。 * 纳兰元晋的祖父是纳兰明珠,叔叔是纳兰性德,不管是出塞还是围猎,他理所当然占据一席。 想着有可能会见着宁容,纳兰元晋很是打扮了一番。 他今日一袭竹青色衣裳,端的是风流潇洒,谦谦君子。 纳兰元晋打马跟在一众随行人员之间,胤礽瞥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他。 太子冷哼一声,不就去围猎,穿得人模狗样做什么? 随侍的德住心头一紧,“殿下......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胤礽咬牙切齿,“孤无事,不过见到一只恼人的苍蝇,烦闷的很。” 德住不明所以,以为太子不耐烦骑马,“殿下再忍忍,很快就到围场了。” 胤礽点点头,不置可否。 “太子,你这可不行啊,咱们大清是在马背上夺得的天下,马上功夫可不能落下。” 胤褆骑着马过来,恰巧听见他们主仆二人的对话,以为近几年太子陪着皇阿玛处理朝务,连马术都荒废了。 他一时有些自得,终于又找到一样太子不如他的地方了。 说起话来,声音也越发大了。 “既然太子于马术上有些生疏,不如就让我这个做哥哥教一教太子。” 胤褆说着“驾”一声,骑着马似箭离弦一般飞 奔而去,留给太子和众位弟弟一大片灰尘。 胤礽咳了两声,暗骂蠢货。 见旁的弟弟们都看过来,康熙也从马车里,观察着他们这边的动静,顿时觉得不能失了太子的颜面。 论马术,上辈子胤褆或许比他强几分,重来一回,他已经尽力补足。 和胤褆对上,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既然大哥有兴致,不如咱们众弟兄以围猎场为终点,比试一番,看看在骑马一道上,谁更强些。” 太子浅浅一笑,话毕飞快打马跟上。 众阿哥们没有半点迟疑,很快骑着马加入进来。 搞不好这是唯一一次,可以把大哥、二哥踩在脚下的时刻,众人都跃跃欲试。 胤禛是真不善骑射,可也不愿落后太多,他咬着牙,努力跟上。 胤褆于马术一道上,很有天赋,有小半刻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觉得这次的赢家必定是他了,毫无悬念。 他轻蔑一笑,太子又如何,论骑射,他可是兄弟们之中的佼佼者。 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还不及往后看,一道朱红色身影,已经从另一边一跃而去。 胤褆脸色慢慢变得僵硬,甩着马鞭的手越发用力起来,他咬着牙,拼命追上太子。 宁容撩开帘子向外看,只见马车外一片尘土飞扬,一朱红、一宝蓝,两道颜色呼啸而去。 太子骑术精湛,死死压住大皇子半个头。 眼见就要赢了,他前面骤然出现一个小土坡。 马奔腾而去,若是不注意,很容易摔个大跟头。 宁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太子再不好,也是她的夫君,和大皇子比起来,她自然希望太子能赢。 太子离土坡越来越近,那马也嘶鸣地越来越厉害。 就在宁容忍不住闭上眼睛的时候,太子拉紧马缰纵身越起,待马下了土坡,正好落在马背上。 身姿矫健,连康熙都多看了两眼。 不过须臾,宁容跟着出了一把冷汗。 待要看后面又如何,却看不见了。 太子和大皇子骑的太快,她们已经远远落在后面。 胤禛倒是想跑快,可他□□的马并不投他的脾气,越是急,它走得越是慢。 他和老八、老九紧坠在后面,也只比宁容等人快了一 个车身。 他骑在马上,见太子妃看过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这下估计连新进门的皇嫂都知道,他不善骑射这回事了。 等宁容随着众人到达围场时,已经尘埃落定。 胤褆在太子身后站着,满脸不服,却不敢多说什么。 康熙出了马车,魏珠先一步上前禀报,“陛下,是太子殿下拔得头筹。” 康熙眼神在这一连串的儿子上扫过,落在太子潇洒俊逸的脸上,眼底闪过满意之色。 他笑着道,“太子果然是个好样的,每日陪着朕处理政务,骑术也没荒废了去。如此,朕随身的这块九龙玉佩,就赐给太子了。” 康熙说着从腰上揭下九龙玉佩,由梁九功捧着递到太子跟前。 “儿臣多谢皇阿玛赏赐。”太子捧着玉佩,恭敬一礼。 他姿态优雅,风姿清然,引来无数人侧目。 九龙玉佩其实是一块刻有龙纹的玉阙,若仅仅是块玉佩,众阿哥也不至于眼红至此。 盖因这块玉阙意义非凡,乃天子信物,见玉佩如见太子。 如今康熙现在把它赐给太子,众人都在思索其中含义。 胤褆咬紧牙关,半垂着眼,不敢叫人看见他眼底的嫉妒和怨憎。 宁容的目光也不自觉锁定太子,见他被康熙赏识,勾唇灿笑,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正巧这时太子已经起身,狭长如玉的凤眸抬起,和宁容的对了个正着。 见宁容对着他笑,他也缓缓勾起唇角,眼神宠溺。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嘈杂都散去,天地间,只余那个人,和他明如朝晖的笑容。 宁容心脏猛地缩了一下,手一抖,率先放下帘子。 纳兰元晋站在人群里,也看见太子妃笑了。 他抿紧唇,眼神黯然,捏了捏藏在袖笼里的信,思索着等下怎么给宁容才好。 19、第19章 太子收回目光,余光里瞥见纳兰元晋盯着宁容的眼神。 心底冷笑,面上却越发温润,只是捏着九龙玉佩的手越来越紧。 他垂着眸,笑着应付和他搭话的兄弟们,却在思索着,怎么样把那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彻底打服。 因宁容离开,而垂头丧气的纳兰元晋,突然觉得脊背一寒,转过头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四处转了一圈,看见在队伍里看见石府中人时,眼神一亮。 * 围场狩猎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在室内,而是由宫人提早搭建出来的帐篷里,有点像后世草原上的蒙古包。 按照身份大小,帐篷的位置、大小等也都不尽相同。 宁容跟着太子,住的地方自然离康熙最近,帐篷也极大。 掀开帐子进去,里面摆好了床榻、桌椅摆件等,虽不如毓庆宫精致,却颇有些野趣。 秋蕊几人一直跟着宁容,也是头一次住帐篷,一进来就新奇地四处看,脸上兴奋的神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丹桂笑着打趣,“你们出去可别这幅样子,不然人人都以为娘娘的身边的人,都是些没见识的!” 秋蕊气结,上去和丹桂扭成一团,霎时间帐篷里洋溢着小宫女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宁容跟着一笑,并不阻止。 此时只有她们主仆在,她也乐得看她们都开开心心的。 皇宫就像一座牢笼,把她和几个丫头都圈住了,一朝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连她都跟着轻快起来,自然由着她们玩乐。 主仆几人气氛正好,忽听见外头静宜求见。 宁容拧了眉,笑意收敛。 她差点忘记了,石府倚仗她和石文炳的身份,也获准参加围猎。 就是不知来的人都有谁? 静宜抬步走入帐内,秋蕊几人已经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好。 当着外人的面,她们几个一向很有分寸,这也是宁容和杜嬷嬷愿意多宠她们几分的原因。 待静宜恭恭敬敬行了礼,落座。 丹桂捧茶,秋蕊上点心,几个丫头先后退了出去,留守在账子入口。 “娘娘身边的丫头进了宫,倒是长进了许多。” 静宜笑看了眼秋蕊,随后不动声色地四处 打量。 她很好奇,宁容和太子是如何相处的,是不是真如外面所说,很得太子喜欢。 其实女人受不受宠,从家具摆件,都能看出来。 四周摆设并不算很精致,但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太子妃库房里能有的,随意一件拿出来,都不似凡品。 穿的自不必说,一眼扫过,宁容身上每一件都是最新进贡的新品。 就拿丹桂端来的茶盏来说。 用的是白玉籽料,触手莹润,指甲盖那么大一点,估计都得要几百两银子。 这种该刻成玉佩,雕成玉镯,摆在家里传家的上等玉器,宁容却拿来奉茶。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静宜一时有些走神。 “大姐姐,你来找我可是有事?”宁容捏了块糕点,侧身看她。 原主这个姐姐,每一次看都觉得好奇怪,她身上有种很强烈的违和感。 杜嬷嬷上次和她说过以后,宁容觉得要么静宜同她一样是穿越的,要么就是有什么神通,否则她怎么会恰好避开选秀? “是有事。”静宜品了口茶,没去看宁容那张姝丽无双的脸。 入了宫,宁容越发长开了,明明看了十来年的人,每一次见面,都会让她觉得惊艳。 是不是太子也因着这张脸,才格外厚待她几分? 她收回目光,懊悔的情绪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常常想,如果当初被赐婚的人是她会怎么样...... 不对,这样不对。 明明是她要抛弃他的,明明他就是眼中只看见的皇位的......失败者。 宁容拧着眉,昳丽的脸上带着不解。 这位大姐姐不是有病?突然来找她,说有事,却又不说清楚,她难道不知道说一半留一半,最让人讨厌? 宁容老神在在的尝糕点,并不理会静宜的独角戏。 今儿为了出宫方便,她早上不曾好好用膳,这会儿是真有些饿了。 樱桃新做的菱粉糕,是拿宫里的老菱角磨成粉做的,一个个切成两指大小的菱形小块儿,好看又好吃,正是应季。 一口咬下去,冰冰凉凉,滑糯回甘,据杜嬷嬷说还可美容养颜呢。 宁容一连尝了两块,静宜似才回神一般。 她赧然一笑,“瞧我,见了娘娘太过欢喜了,竟是忘了正事。” 这话说的,宁容默默翻了 个白眼。 一进门捧着茶就发呆,她可没在她脸上看到半点欢喜的情绪。 怎么比太子还假? 宁容不应她,让她一个人演个够。 静宜却完全不觉得尴尬,她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拿给宁容手看,“娘娘,这是纳兰公子让我带给您的,想必他有许多话想同娘娘说。” 她加重了“许多话”这三个字,说的意味深长。 宁容瞥了眼信封,并没有伸手去接。 静宜见她看过来,手腕一缩,稍稍往后退了些。“另有一件事要同娘娘说......” 她捏着信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晕红的脸颊,给她清秀的脸添加了一抹艳色。 “阿玛......阿玛为我定下了纳兰公子......” “这是好事啊。”宁容笑着称赞。 只不过,静宜给自己未婚夫送信这个举动,该说她大度呢还是她别有所图? 总之,怎么看怎么诡异。 “原本是好事。”静宜说着,眉眼间染上一抹轻愁,“只可惜......三书六礼走了一半,纳兰公子却不同意了。” 哇哦,吃了一口大瓜的宁容,默默品茶。 “脑子有坑”的纳兰公子拒绝了娶静宜,却还让静宜给她送信?最关键的是,静宜还同意了。 就挺意外的。 原本只觉得纳兰元晋脑子不好,原来这俩人都脑子不好。 静宜恳求,“娘娘,这封信就留在臣女这里,为了石府,臣女不会刻意害娘娘。但是娘娘已为人妇,实在不应该和外男过多接触......” “臣女这次来,是想求娘娘,能不能和纳兰公子彻底断绝往来?” 宁容:...... 她已经被静宜的骚操作给整懵了。 她一个没忍住笑起来,更显明眸皓齿,眉目冶艳。“所以,你觉得我会放弃俊美无俦的太子,和那个纳兰元晋有什么勾连吗?” 不过须臾,宁容收起笑容,冷声斥道,“石静宜,你放肆!” 静宜跪的很利索,脸上却不卑不亢。“臣女不敢。” 她心道,你只以为纳兰元晋是个没什么用的六品小官,胤礽是堂堂太子殿下。 可你焉知,风水轮流转。 往后纳兰元晋会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太子......不过落得个幽静终身的下场。 吹了半刻钟冷风的胤礽,把里面两人 的对话听的真真的。 如果不是石静宜突然来这一出,他差点都忘记了,在他第二次被废之前,纳兰元晋已经官至二品,而且皇阿玛对他颇为赏识...... 太子垂着眼,深邃清寒的凤眸里幽深一片,满是阴翳。 身上朱红色的骑马服,像是一团烈火,恨不得把里面的女人焚烧殆尽。 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石静宜也回来了。 之所以不愿再当一回太子妃,是因为攀附到了一个潜力股? 若他猜的没错,宁容成为太子妃,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可她一个深闺女子,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至于宁容称赞他俊美什么的,完全被胤礽忽略了。 20、第20章 宁容被她气得头疼。 讲道理,自她代替了原主,不是一直安安分分,按照原主的轨迹往下走吗? 纳兰元晋关她什么事?从来都是他在自说自话。 现在好了,静宜也敢跑到她跟前来,提各种要求。 敢情她这个太子妃,在他们眼里就是摆设。 “来人。”宁容抿起唇,冷笑。 太子挥挥手,留守在门口的宫女们,才一溜烟涌进去。 她们在外间也听了个大概,差点被石静宜嚣张的气焰气死,她如今是以什么身份站在主子跟前谈条件? 要不是碍于太子还在,不好轻举妄动。 她们早就进去,扇她两个大耳刮子了。 宁容瞥了静宜一眼。 丹桂立马会意,和秋蕊两个一人一边,不顾她的挣扎,把人辖制住,动弹不得。 “果然是当了太子妃,在我跟前也用上了‘以势压人’这一招。”静宜看着宁容,既惊且怒。 从前她和宁容关系好,不管有什么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她的。 她曾经以为,今日之事,不过是她动动嘴,宁容就会应下,哪知道,她竟然给她来这一出...... 所以,哪怕宁容记忆缺失,对纳兰元晋的感情还是抑制不住吗? 静宜眼神不忿,秋蕊和丹桂两个手上越发用力,直到她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心里才稍微舒坦点。 宁容蹲下身和她对视,绣着彩蝶的紫色裙衫在地上铺开,她白皙圆润的手指,三两下从静宜身上,把信夺了过来。 不甚在意地瞟了两眼信封,就拿烛火点起一角。 待烧得差不多了,一整个扔进了火盆里。 她拍拍手嘲讽道,“看见没,你当做宝的,在我这里连颗草都算不上,只能当一团灰烬。” 见静宜目光灼灼盯着她,宁容简直被气笑了。 复又蹲下,伸手捏住静宜的下巴,“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最好不要打到我的头上,否则......别说纳兰元晋......连九品芝麻官的儿子,你也嫁不得!” “你信不信,只要本宫一句话,你和纳兰元晋的婚事可以定下,也可以取消,反正石府里,不只有你一个适龄的女儿。” 石文炳非要促成这桩婚事 的理由,很好理解。 纳兰家枝大根深,百年累积下来的人脉,不是石氏能比的。 相信对他而言,只要这桩婚事能成,不管是哪个女儿都没什么关系。 说不定小曹佳氏对这桩亲事,也眼红的紧。 静宜眼睛瞪大,似不相信向来与她处得极好的妹妹,会这样对她。“你......” 宁容想的没错,静宜在石府的日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 她虽是原配嫡妻的女儿,但母家早已败落。 若不是石文炳还算念旧,有小曹佳氏在后面虎视眈眈,这桩亲事落在谁头上还不一定。 静宜她想了一圈,能帮她的人也只有宁容。 可她惯来高傲,让她跟妹妹低头,是断然不可能的。 纳兰元晋这封信,倒正好成了一块敲门砖。 “我来教你个乖,好好在府里待嫁,该是你的亲事跑不掉,不是你的,也别强求。” 宁容说着甩开静宜的脸,擦净了手,才重新端了茶喝。 嗯,樱桃不仅糕点做的好,茶也泡的不错。 帐外的胤礽眼中异彩连连,他进不知道,自己的太子妃还有这样一面。 “给太子殿下请安。” 帐外忽然响起宫女们,给太子请安的声音。 秋蕊、丹桂,顺势松了手。 宁容抬头,才发现太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帐边上。 男人眉目幽深,卓然而立,眼神浅淡地看过来。 但他克制着只在宁容身上停留一瞬,把的注意力放在了静宜身上。 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离了他,能过得有多好。 宁容行过礼,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静宜脸上流连,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是不是觉得原主这位姐姐长得清秀可人,想着要一并纳了回去? 她抿抿唇,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当个透明人。 静宜本要出去的,见胤礽进来,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她对太子的习性了解甚深,只要稍稍引起太子的注意......不仅能威慑宁容,连她所有想要的,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恰巧丹桂给胤礽奉茶。 静宜先时尝过了,是上等的碧螺春。 可惜,太子惯爱喝君山银针。 从前太子总说,碧螺春色艳味醇,他却更喜后者,醇厚柔滑,色泽清淡。 静宜小声 嗫嚅,音色婉转,“娘娘只怕上错茶了,臣女听说殿下向来喜欢君山银针。” “哦?孤倒是不知道,太子妃的姐姐对孤的口味这么清楚。”胤礽浅浅笑着,深邃的眼底波光乍现。 宁容虽然无法感知这厮的情绪,还是下意识地搓搓手臂。 总觉得太子今天没吃药,难道是赛马赛多了,雄性荷尔蒙暴涨? “嗯!”静宜歪了歪头,羞涩一笑,“是阿玛同我说的。” 她知道胤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更知道怎么说话、动作能引起他的兴趣。 静宜没想发展什么,不过是给宁容一个小小的教训。 太子妃若是她想当,还有她什么事? “呵”胤礽意味不明地一笑,忽地凤眼看向宁容,“太子妃你觉得呢?” 他觉得今日太子妃安静地过分,石静宜摆明了要勾他,言语暧昧,她竟然没什么反应? 刚刚独自面对时的嚣张气焰呢? 胤礽想看她为他发怒,更想看她绝情狠辣地折腾亲生姐姐的模样。 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心情激荡。 “妾身觉得茶很不错,果然很绿。”宁容盈盈一笑,放下茶盏。 当她把太子放在丈夫的位置上时,她自然会在意。 当太子只是太子的时候,她就也只是个看客。 狗男女言语勾搭也好,或者胤礽干脆把静宜纳了也好。 只要她坐稳太子妃的位置,这两个人其实和她没多大关系。 宁容甚至思考着,给太子戴绿帽子的可能性。 胤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问的是茶吗?敢情她眼里只有喝茶这回事,他一个大活人站在她跟前,她就跟看不见似的。 她姐姐当着她的面勾搭他,她就没什么想说的? 胤礽气极了,又不好发作,恨声道,“太子妃既然喜欢这碧螺春,改明儿孤送你一车!你要是不喝完,不许换茶!” “好呢,妾身谢过殿下。”宁容眼睛亮晶晶的,行了个福礼。 太子一口气梗在喉间,不上不下的。 也没心思跟静宜说话了,“今日孤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不同你计较,可你好好一个闺阁女子,打听外男的喜好,是否有些不妥?” 见静宜还要说话,太子没了耐心,“行了,你回去,要不是 太子妃是个好的,孤倒要问问,石文炳是怎么教女儿的。” 静宜霎时白了脸,身子轻轻晃了晃,匆匆行了礼,便向外跑去。 胤礽说她一句,比宁容说百句都叫她难受。 上辈子她汲汲营营,就为了维护他的体面,宫里宫外都替他多考虑几分,谁人不说她端庄贤德,乃命妇表率。 怎么如今,她说一句,就招来他一通斥责? “殿下不追过去看看?”宁容一脸娇憨莹润。 太子气结,烦躁道,“孤为什么要去看!她同孤没有任何关系!” “哦。”宁容闲闲应了一声。 太子气得摔帐子而去。 “娘娘......殿下......没事?” 一句话秋蕊问的犹犹豫豫。 “没事没事。”宁容摆摆手,“他若是生气了,把火撒在围猎上,晚上还能多带些猎物回来。赶紧叫樱桃把架子搭起来,等天一黑,咱们就可以烤起来啦。” “好!奴婢这就去。” 秋蕊说着,“哒哒哒”一路小跑着出了帐子,却被站在不远处的太子喊住了。 “站住,你干什么去?” 太子不耐地看着她,冠玉般的脸上寒霜凝结。 秋蕊咽咽口水,眼睛一眨,“娘娘......娘娘说等殿下逮了猎物过来,就给您做烤肉吃......让奴婢去喊樱桃,把烤肉架子支起来......” “哼,那你还不快去。” “奴、奴婢这就去!”秋蕊说着,一溜烟跑远了。 太子深深看了眼宁容的方向,因隔着帐子,什么也没看见。 他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殿下、殿下,您去哪里?”德住长得不高,急急跑着,跟在太子身后。 “去打猎。” 太子冰冷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德住一愣,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21、第21章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 不知是不是出了宫门,连空气都自由了,宁容总觉得围猎场星星更明亮、更可爱些。 周遭的篝火早已经升起,樱桃不知道炖了什么,随意架在上面咕嘟着。 其他几个丫头,叽叽喳喳说着小话。 袅袅香气四散开来,引得宁容叹息。 不管是凡间烟火,还是浩瀚星辰,都是她前世生活地方所没有的,乍然看见,只觉心都随之安静下来。 然而寂静引人多思,宁容不自觉地想起自己上辈子。 也不知道她的父母都怎么样了。 不过,他们都各自有了小家庭,大约轻易不会想起她? 宁容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神色落寞。 篝火把她的脸照的影影绰绰,娇丽不似凡人。 胤礽一眼扫过,却被她的眼睛吸引去了注意力。 双瞳剪水,却有泪光盈盈。 是哭了吗? 他步子一顿,随即迈得更快了些。 “太子妃” “什么?” 宁容半抬起头看他,刚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摁住发顶。 “在外就不必多礼了。” 太子的手掌温温热热,身上的冷松香气把她包裹。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宁容却莫名觉得自己被安抚了。 “谢殿下......” 她明澈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不见半点水光。 胤礽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确认什么,须臾后,微松一口气。 不待他回答,宁容目光扫向他身后,瞬间被一众猎物们吸引走了注意力。 半人高的狍子有好几只、还有五六只兔子、野鸡等。 德住身后,有两个小太监费劲咬牙地抬着一头大野猪,恐怕比两三个宫女加起来都要重。 太子这是把围场的猎物,一扫而空了? “殿下,这些都是您猎的吗?也太厉害了。”宁容起身向猎物走近。 它们每个都死的透透的,一箭穿胸。 箭矢的力道应当很大,身上的皮毛都干干净净的。 宁容见了,丝毫不觉害怕。 她脑袋里思索着,到底是烤兔肉好吃,还是烤野猪肉更香?只是看着它们,她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十七八种做法。 太子手底下一空,骨节分 明的手指微微曲了曲。 他不在意道,“哪里,这些小东西还是被圈养地久了,腿脚都不那么利索,孤不过抬抬手......” 宁容:...... 太子这是顶级凡尔赛了? 什么抬抬手? 这么大个围猎场,说一望无边也不为过。 太子对“圈养”到底有什么误解? 若是百姓家里,人人都占有这么大一块土地来养家畜,还不个个都是土财主,大富翁了? 宁容不在理他,只让樱桃挑了些小的,肉质好的,先腌起来。 她只留了一只袍子,并些野兔野鸡。 那头野猪还有其他大家伙,全都拿去给皇上那边。 她成了胤礽的妻子,大概陪着他一起刷康熙的好感值,也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 没准刷地好了,太子可以晚点被废,让她多享受两年。 胤礽负手听完她一通吩咐,修长的眉目盯着她,目光深深。 重来一次,大位他是一定要的,让皇阿玛感受到他的孝顺,也是理所当然。 德住领着人抬着一众猎物往这边时,还问他是不是全部要送去太子妃处。 胤礽当时顿了顿,恍惚想起她身边那丫头说,她要亲自做膳食给他,一冲动就点了头。 但其实他们的帐子离皇阿玛的不远,这边有所动静,那边定然知晓了。 他还未曾开口说什么,她倒是帮着他把一切安排好了。 上辈子的太子妃是端庄,也左右逢迎,可她不明白,身为太子妃最重要的,不是和妯娌们相处好,而是要帮他在皇阿玛跟前加重砝码...... 旁人烤肉,大多是把肉挂在棍子上,架在火上烤就完了,最后刷上蜂蜜、十三香等等。 樱桃的手法很特别,她找来了一个约莫成人手臂大小的圆形的大石板,不知怎么弄的,竟削成薄薄一片。 两边累了台子,把石板架在火上,再拿了腌好的肉,细细片下,放在石板上烤。 很快便发出滋滋的声音,肉里面的油被拷出来,逐渐变得晶莹,就可以吃了。 宁容看得有趣,也跟着拿起了长筷子烤肉。 千万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樱桃这种做法,和后世的烤肉已经极其类似了。 石板上的油越来越多,噼里啪啦作响。 胤礽看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这个 蠢女人,竟然还真亲自上手烤给他吃。 他的认知里,后宅女人的“亲自做”,大概只是动动嘴。 太子妃倒是实诚。 油又噼啪两声以后,他一个跨步过来,拉着宁容的手离远了些。 “好了,你的心意孤知道了,跟孤过来!” 他抓着她的手很用力,生怕她又不怕死地跑回去似的。 说完强制性地把人摁住,就坐在他旁边。 丫头们看两人互动,开心地互相对了个眼色。 樱桃更是麻溜地,把宁容手里的家伙什都接了过来。 宁容愣了愣,什么她的心意?她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行叭,他要是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她也不好强行揭穿。 此时樱桃那边已经有新烤好的端上来了。 油滋滋的还冒着热气,扑鼻的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宁容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果然嫩爽弹牙,外焦里嫩,隐隐带着蜂蜜的甜味,教人忍不住一尝再尝。 胤礽也笑,俊秀的凤眼微弯,“你这个丫头倒是个灵巧的。” 见宁容煞有其事的点头,他瞥她一眼,“太子妃烤的也好吃。” 宁容又点头。 她在现代可没少烤肉,当然是个烤肉高手了,太子这个说法也没错。 太子点点她的鼻子,“不知羞,旁人夸你,半点谦虚也无。” 他的指尖热热的,有些发烫,骤然触碰到宁容鼻尖,两人都楞了一瞬。 他们好像自上次之后,莫名其妙地没有这样亲近过了。 太子移开目光,一手执杯、一手执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梨花白。 宁容看过去,漂亮的杏眼里,全是他自斟自饮的风流模样,恍惚当初刚成婚时,他也这样,坐在塌边,自斟自饮,威仪自成,行动间一派风流。 她眼神闪了下,拿起空酒盏递过去,“妾身也要喝,总不能殿下一人把妾身带来的酒都喝完了。” 红彤彤的篝火照在宁容脸上,把她衬的娇媚而不自知。 太子眼神微深,鬼使神差地给她也倒了一盏。 原以为梨花白,必是用梨花做的,樱桃却偏偏拿了雪白的荷花入酒。 一口下去,清甜绵软,带着荷花的清香味。 一开始宁容和太子还就酒品肉,吃着吃着,宁容大部分时候 都在喝酒。 梨花白度数再低,再适合女性,也是酒的一种。 几杯下肚,宁容已经有些醉态。 她陀红着一张俏脸,盯着太子看个不停,眼神像是扫描仪似的,把太子从头扫到尾,还痴痴笑着,“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她的声音婉转勾人,媚眼如丝的看过来,有种和平时不一样的妖冶。 胤礽被她盯的浑身都冒起了火,猛地抬起酒盏灌了一口酒。 酒水顺着他的喉结往下,一下没入他的衣襟里。 宁容伸出细白的手指,好奇地点点他的喉结。 却被他一把掐住指尖。 胤礽的眼神幽远,深不见底。 他猛地把她打横抱起。 宁容不及发出半声惊呼,太子已然抱着她阔步离开。 * 宁容被他放在床榻上,太子的气息笼罩过来,冷松香气把她包裹住,她不安地动了动手指。 想往里缩,却被人扣住了腰肢。 “你松开,先松开。”她无力地拍打,语气软软的,手上的力道也软软的,看着还没醒酒的模样。 “你刚刚叫孤什么?”太子幽深的眼睛盯着她,似狼一般凌厉。 宁容对此一无所觉,除却刚开始有一瞬慌乱,听着他低磁的声音,她有些回神了。 她歪头回忆了一下,试探道,“小哥哥?” 话音落地,她已经被人摄取了红唇,半丝话也说不出了,只余一些无意义的呢喃。 刚回笼的理智,又散开。 太子拉着她共沉沦,来不及细想,她就被拽着,沉入这无边的黑夜里。 22、第22章 事实证明,千万别把男人饿太久! 宁容昨夜说了好几次“不要”,全被太子镇压,把她翻来覆去,吃了又吃。 等第二日宁容醒来,整个人似是被什么撵过,半点起不来身。 她像一只胖胖的小熊,在床榻上扑棱半天,却又倒了回去。 日光大亮,隔着床帐把宁容的动作照的清清楚楚。 太子一身黑色绣金边的骑马服,扣子一直扣到衣襟最上一颗,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她半天起不来,闷笑一声,大发慈悲地往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把她拉起。 “怎么就这么没用?” 男人的声音很性感,但这会儿宁容是真没丝毫感觉了。 这人,轻易撩不得。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殿下今日怎么还不去猎场?” 小女人脸还红着,媚眼如丝地横了他一眼,太子眼神微暗,别开目光。 “孤正要走,你可不就醒了?午膳不必等我,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深深看她一眼,抬步离开。 “秋蕊。”宁容张嘴喊人,她声音沙哑异常,自己听了都脸红。 “娘娘,奴婢进来了。” 秋蕊进来的很快,扶她起来更衣,又倒了蜜水给她喝。 宁容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殿下晨起便一直在帐子里等着呢,陛下那边催了好几遍了。”秋蕊觑着宁容的脸色,又接着道,“依奴婢看,殿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她不懂殿下和娘娘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希望殿下和娘娘好好的,夫妻恩爱。 最好再多来几个小主子。 宁容抿唇不语,眼底复杂。 太子太过傲娇,明明等了她一早上,偏说的那么恰好。 虽说她昨夜也有故意的成分,但太子也太过了些。 想到昨夜那些片段,宁容一张俏脸通红。 她脖颈上还有昨夜的痕迹,随便瞥一眼就晓得昨日战况有多激烈。 围猎场不是只有她一个女眷,四妃之一的宜妃随驾,另还有五公主、六公主等也跟了来,旁的大臣女眷就更多了。 等下可叫她怎么见人? “你去喊了樱桃来,就说我有事吩咐她。” 秋蕊行了礼,躬身 下去,并不多问。 樱桃是杜嬷嬷的女儿,杜嬷嬷又是夫人的陪嫁,从前在府中,多亏了杜嬷嬷照应,不然她们主仆可熬不到今日。 对樱桃、海棠两个,她再放心不过。 樱桃会做药膳,其实也通医理。 丫头们若是有什么小症候,不用问过御医,樱桃自己就能开方子。 “娘娘,这个是奴婢昨夜调配的。” 樱桃蕙质兰心,进了帐子,不过宁容吩咐,就早早拿出调配好的药膏。 其实宁容有玉露,哪需要这个。 但玉露无法说清楚来历,也就顺了丫头的好意。 “薄薄地敷上一层,不用半刻钟,便看不大出来了。”樱桃上手给宁容涂抹,她动作很轻,一本正经,“待药干了,奴婢再帮您上一层粉。” 宁容耳朵尖都红了,昨夜太子胡闹,却要她的丫头帮她善后。 等药干的时间,樱桃替她把脉。 这会儿宁容也顾不得羞涩了,问,“如何?可是有把握?” 过了许久,樱桃才道,“奴婢也无法保证,只能说有七成可能性。” “那便好,其余的一切随缘......” 宁容说着有些困倦,微微眯起眼睛。 * 之后几日不用请安,在围猎场随性自在,宁容玩得很开心。 和樱桃几日尽顾着捣鼓吃的了,把太子的大帐,成日里弄得香喷喷的。 五公主、六公主闻着香味,找来了几次。 一番相处,姑嫂三人倒更熟悉了些。 这日,是他们在围猎场呆的最后一日,男子们有围猎比赛,女眷们照例随意活动。 午时刚过,五公主、六公主便过来找宁容玩。 原是两人在帐子里待不下去了,想着出去撒欢。 可围猎场到处都是外男,没人领着恐怕冲撞了。 两个小姑娘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过来找宁容。 宁容虽是嫂子,但并不严苛,几人也差不了多少岁,在一起也有话题聊。 “咱们要不要去把大嫂子也喊上?”见两人正要走,六公主看了眼大皇子帐子的方向,犹犹豫豫道。 六公主在宫中没什么依靠,靠着乖巧和听话这两点,成为了五公主的固定陪玩。 但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也是她行事的准则之一。 五公主不想跟大福晋一 起,她只觉得大福晋格外严肃,做什么都要跟端不端庄挂钩。 平日里被额娘念叨的耳朵都起茧子,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还要被大福晋念叨。 “不用不用,咱们不走远,就在附近玩行吗?”五公主梳着小两把头,穿着鹅黄色的骑马服,瞧着娇俏可人。 她眼巴巴地盯着宁容,生怕她摇头。 “行啊。”宁容倒是没多想。 “六妹,我说你就不用为大福晋操心了,她每日都要做针线,今日的想必还没有绣完。” 五公主不高兴地嘟嘟嘴,看了六公主一眼。 六公主立马低了头,不说话,唯唯诺诺跟在两人身后。 围猎场很大,她们只沿着附近这一片走动,往相对安全的地方去。 一路上只碰见几只小兔子蹦来跳去,其余的全是些不知名的野花,夏日里开得正浓烈,密密匝匝好不热闹。 两个小姑娘还是孩子心性,一会儿就和好如初了,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摘着花,要做花环戴。 宁容都活了两辈子了,自然不喜欢这个。 就站在一旁,笑看两个小姑娘折腾。 她不想参与,她们却不肯放过她。 五公主是个调皮的,抓住的小花环就往宁容头上扣,“二嫂子,你长得这么好看,这花正衬你,一会儿太子哥哥看见了,说不得还得感谢我们打扮你呢!” 想到太子,宁容有些愣神,这几日他们感情甚好,日日相对,到真有些模范夫妻的意思。 但内里如何,她并不敢细想。 一个愣神之间,宁容头上终是被扣了一个粉紫乡间的花环,倒也有些野趣。 两个小姑娘计谋得逞似的笑开。 宁容见她们欢喜,也跟着扬起一抹笑。 她长得美,皮肤莹白,笑起来整个眉眼都舒展开了,头戴花环,人比花娇。 更别说她已为人妇,身上的风姿介于少女和成熟女子之间,无端比这两个小丫头更诱人心神。 胤禛远远地骑着马过来,目光牢牢锁在宁容身上,不过片刻,他又移开视线。 他下了马,三两步走上前,斥责道,“小五你自己胡闹便罢,怎么也闹到了太子妃头上,回去我定要和额娘说道说道。” “四哥!你最没劲了,除了会念书就 会告状!二嫂嫂都没说我呢!” 五公主鼓着脸,只觉得胤禛一来,就给她浇了一盆冷水,清亮的眼睛满是控诉。 六公主吓得愈发往后缩了,一张小脸惨白。 “没事,我们玩闹呢!本就是出来散心的,小姑娘们活泼一些,更招人疼爱。”宁容浅笑着道。 胤禛根本就不敢看她,隔得老远,抱拳行礼。“臣弟替小五、小六谢过太子妃。” “哼,四哥老古板!”五公主噘着嘴满脸不开心,见到一边的野草,抬脚踢了踢,“额娘说要给我定亲了,说不得往后我也和姐姐们一样,远嫁到蒙古去了,到时候咱们一辈子可也见不了几面。” 她说到后头有些哽咽,眼圈通红。 六公主也红了眼眶,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模样。 身为公主,她为何一点要在宫中左右逢源?还不是希望各宫主位看在她乖巧的份上,能许她一个好亲事。 抚蒙她是必去了,只求那人为人和善些。 宁容原以为五公主是这宫中少有天真烂漫的存在,不想也背负着公主既定的宿命——抚蒙。 可五公主前面那么多姐姐,真正去了蒙古,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她成为太子妃也不过一二个月,就已经听闻有一位公主去世了...... 这下连胤禛也无话可说,一双耳朵涨得通红,脸上有怜惜、也有懊恼。 十七岁的少年,再是老成,面对小姑娘哭起来的模样,也慌乱到不行,手脚都知道往哪里摆了,好不容易从怀里翻出一块帕子,笨手笨脚地给五公主擦眼泪。 他没说自己做错了,却每个动作都在服软。 宁容突然觉得有点感慨,原来在一切未开始之前,胤禛是这个模样。 果然纳兰性德的词写得极好,人生若只如初见...... 大位固然重要,但不必非要走到那一步?就连太子也...... 想到太子最后的下场,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 夜幕降临,围猎场的最后一场比赛也落下帷幕。 因着今夜是最后一夜,又收获了许多猎物,康熙准备办个家宴,也有些与臣同乐的意思。 在最大的营帐之外,宫人们早早准备了很多案几,一张张分成两列。 对面篝火冉冉升起,把夜幕都照得大亮。 宁容随着众人往这边走,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已经落座的太子,而是默默坐在另一边的静宜。 不知为何,她今日穿的衣裳和她的极相似,都是朱红色,连上面的绣样都相差无几。 她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静宜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过来,竟是对她浅浅一笑。 23、第23章 宁容没什么反应地别开目光,脸上始终淡淡的。 若只撞衫的话,她完全不怕。 撞衫这回事,谁丑谁尴尬。 比颜值,宁容自认为还没怕过谁。 可静宜别有意味的眼神,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她心里警铃拉响,思索着等会该怎么应对。 宁容在边上站了片刻,始终没有过来的意思,胤礽眉头轻皱,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怎么这么凉?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还不曾说话,边上大阿哥已经接了下去。 “不想太子竟也是个怜香惜玉的,过几日大选......哥哥就在这里提前恭贺你了!” 宁容一愣,看了胤褆一眼。 是了,每隔三年宫中大选,一方面扩充后宫,另一方面为康熙的儿子们物色屋里人。 太子这里刚少了一位侧妃,想来多的是人想填上这位置。 她抿了下唇,既觉得无趣,又觉得大阿哥刻意挑拨旁人的夫妻关系,也是够恶劣的。 没见他边上,大福晋已经白了脸吗? 大福晋是个很贤惠的女人,性格温婉,说起话来都温温柔柔的。 他们成婚三年,她已经为大阿哥生下了两个女儿。 但这却挡不住大阿哥后院里一群莺莺燕燕。 大福晋的眼神一向只看得见大阿哥一人,此刻大阿哥这句话,像是说给太子夫妻说的,也同时落在她的心上。 再给大阿哥斟酒,动作微微有些滞涩。 “大哥若是有喜欢的,孤不介意替你提早给父皇透个底。”胤礽脸色冷下来,拉着宁容回到他们那一桌坐好。 胤褆刚想说,他若是看上谁,自己会说,何必要他帮衬。 不想一边的大福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神恳切。 胤褆瞥了她一眼,不再吭声。 待康熙领着大臣们过来,众人一一行了礼,这场晚宴才算是开始了。 宫人安排的位置,很是有些巧思。 宁容他们坐在左边第一桌,对面恰巧是大皇子夫妻,微微转开目光,就能看见石文炳、静宜等人,就连纳兰元晋也在视线范围之内。 她许久不曾见过纳兰元晋,只觉对方消瘦了不少,看着像是在猎场过的极不 好,脸上带了彩,颧骨附近有一块深深的淤青。 静宜对着他很是殷切,时不时嘘寒问暖。 可惜纳兰元晋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这两人一个想死命贴上去,另一个则恨不得躲到天边,倒是挺有趣的。 宁容开始期待,两人成婚以后的日子,真恨不得立刻去求了太后,好叫这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娘娘,纳兰公子好似伤的挺重。”樱桃扫了那边一眼,如是道。 宁容没什么表示,点了点头。 胤礽瞥她一眼,温和地笑,“纳兰公子说来也是遭了无妄之灾,早上他骑的那匹马不知怎么发了疯,他整个人被掼到地上,索性只是些皮外伤,若是影响往后运笔写字可就不好了。” 这男人果真绿茶,嘴里说着不好了,幽深的眼睛里却一片欢欣,不凑近了看,根本发现不了。 宁容自顾自地夹菜吃,对太子的说法无动于衷。 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纳兰元晋受伤,也有太子的手笔? 边上的人没反应,胤礽反倒心情不错,他垂下眼,嘴角微勾,亲自夹了菜放在宁容碗里,“这个味道不错。” 宁容瞥他一眼,到底把太子夹的都吃完了。 * 中途宁容去更衣,恰巧碰见一个冒冒失失的宫女,迎面跑过来。 明明她已经极力避开了,还是被小宫女冷不丁地撞了她一下。 秋蕊立马就发脾气了,质问道,“你是哪里的?到底会不会走路?没见我们娘娘在这儿吗?万一磕了碰了可怎么好?” 宫女低垂着头,害怕极了,粗大的手捏紧袖子,连声道歉,“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 她大概是哪里带过来随行伺候的,长得瘦瘦小小,脑袋快要低到脖子了。 看不清她的长相,倒是一双手长得粗大,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罢了,我也没什么事,下回也可要当心了。” 宁容笑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是是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小宫女跪在地上,动作有些生疏地恭送宁容主仆离开。 “娘娘,您也太好性了。”秋蕊哼一声,尤自愤愤不平。 “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呀,爆碳似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 秋蕊吐吐舌头,不敢再乱说了。 若是回宫去被杜嬷嬷知晓了,大概又要好好训诫她一番。 宁容笑着往前走,走到一半却突然顿住脚步。 那宫女手掌比一般宫女还宽大些,眉眼看不清,行礼动作和旁人不同。 她开始以为是新来的宫女,还不熟悉宫规,但一想也不对。 所有的宫女在入宫之前就会被仔细训练三个月,若是不达标,根本不可能放出来做事的。 待她再回头看,那地方哪儿还有什么宫女,空荡荡的,只有一小片野花在风中摇曳,似从没有人出现过。 “娘娘,怎么了?”秋蕊疑惑。 宁容摇摇头,继续往前,但越是仔细思量,越觉得刚才那宫女有古怪。 也不知这次跟来的宫女只个别这样,还是...... 她想到一个可能性,忽然间汗毛倒竖。 “刚刚那宫女不对劲,咱们还是快回去提醒太子,多加防范!” 宁容面色变了变,急匆匆往回赶,生怕去晚了,一切都来不及。 因着在宫外,地面不平整,她一向穿着舒适的鞋子,疾步走起来,倒也稳当。 秋蕊起先不懂,后头又被她拉的一个踉跄,不知踩到了什么,“哎呀”一声,狠栽到地上。 小丫头把手掌都摔破了,星星点点的血丝,直往外冒。 宁容本来走得极快,闻言又回过头来找她。“可有事?” 秋蕊反手掩住手掌,忍住疼痛,直催她,“娘娘,您先走,不用管奴婢。” “奴婢只是蹭了一下,不碍的,回头找樱桃贴两次膏药保准能好。” 宁容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没看出什么来,只得道,“那我先过去,稍后喊了樱桃过来找你,你可不许乱跑。” 秋蕊爽朗一笑,“知道了,娘娘,奴婢都这样大了,早不是个小孩子了。” 她家主子,从落水以后待丹桂和她,很是有些疏离,秋蕊先时还担心来着。 如今见宁容这番情状,暗笑自己和丹桂想太多了,主子她大概刚进宫也各种不适应? 她们当奴婢的,能遇到这样的主子已经是一辈子的幸事。 合该为主子分忧才是,结果总是主子为她们多考虑几分。 宁容点点头,抬步离开。 越是往来时的地方 走,她心里的不安感就越是浓烈。 说不好是为什么,只盼着,事情都能往好的地方发展。 * 充作临时饮宴的地方,一片祥和,觥筹交错。 人们互相交谈着,对于潜在的危机一无所觉。 宁容匆匆而来,发鬓微乱,她一出现便吸引了太子的目光。 胤礽长腿一迈,很快走到宁容身边,待把她拉到不起眼的角落,才伸手替她整理头发,“皇阿玛还在,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殿下......” 她正要说,余光里又瞥见了先前那个可疑的宫女。 那宫女端着酒壶,站得位置离康熙极近,看那模样,大概是想给康熙斟酒。 宁容的心一下子提到的嗓子眼,她紧紧抓住胤礽的手腕,“殿下,你看那个宫女......” 她话音未落,场内骤然响起一阵破空声,一支通身乌黑的箭矢,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直面康熙而去。 宁容吓得张开嘴巴,一声惊呼就要破口而出,却被太子一下子捂住了嘴。 男人眉目端肃,眼底深寒一片,向来温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肃杀,“你躲在这里别出去,孤去护着皇阿玛!” 他抬步就走,却被宁容勾住了衣裳下摆。 胤礽不耐地回头,却见宁容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慌乱,他声音温和了一瞬,“别怕,会没事的。” 随后不待她回应,头也不回的离开。 24、第24章 宁容吓坏了,她是个身在和平年代的女孩,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她哆哆嗦嗦地几乎就要站立不住,却见唯一能触及的一片明黄,离她越来越远。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已经告诫过不要再抱期待。 但太子对她的温存,总是叫她生出一丝错觉来。 正在这时,一块帕子从天而降,把她眼前的一切都遮挡住了。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却觉得莫名安心。 好像所有害怕的都已经远去,把她单独隔绝在了一个空间里。 “二嫂,你别怕,我就在这里。”少年清朗明越的声音传来。 宁容疑惑道,“胤禛?” “是我。” 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过来,只是见过那女人明艳肆意的笑容,突然苍白无力的一张脸,看起来那么碍眼。 不知什么时候,他会开始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寻找她。 明知这不是个好预兆,但这一切都由不得他。 * 康熙虽然久居高位,但他十五岁擒鳌拜,自然身手敏捷,不待儿子和护卫们过来,他已经抬脚一踢,飞快地将箭矢打落。 近身的宫女一箭不成又被众人围住,干脆心一横,满满一壶酒,砸碎在了康熙脚边。 “哐当”一声。 隐匿在宫女、太监中的刺客,骤然现身。 竟然有十好几位,把康熙团团围住。 一副不杀康熙,誓不离开的架势。 护卫着康熙的暗卫也来得极快,十几个把康熙护住,和周围的刺客们战成一团。 不过片刻,场内瞬间一片刀光剑影,四面都是武器相击的声音。 女眷们尖叫起来,现场瞬间进入一片混乱。 明明灭灭的篝火照在人脸上,像是有一只巨兽张开了大嘴,要把人拆吃入腹。 “皇阿玛你可还好。” 胤礽拎着剑,把康熙牢牢护在身后,头也不回地问道。 康熙扫了眼底下,其余的阿哥们,有的正和刺客撕打在一起,有的正护住自己的妻子,有的被困住暂且过不来...... 只有他的保成,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冲在他身前。 儿子长大了,身高都比他还要高,年轻英俊的脸上,一片肃杀。 像极了 他年轻时,擒鳌拜、灭三藩的模样。 康熙骤然心生感慨,语气温和,“朕一切都好,保成你可无事?朕不必你护着,有暗卫们在,这几个三脚猫还动摇不了朕。” “皇阿玛,你从前问过我为何要努力习武。” 胤礽转过身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康熙,满眼认真。 “如今儿子告诉你,是为了保护皇阿玛。” 他说着不等康熙回应,又肃然转身,始终把康熙护的牢牢的,连一个衣服角都没漏出去。 康熙鼻子一酸。 人人都道他对保成偏心,可人家就是有叫他偏心的资本。 如此忠贞赤城的儿子不偏,难道还偏向底下那几个? 丹桂和樱桃趁乱摸索过来,两人一人一边护住宁容。 “主子,您没事?” 丹桂对胤禛行了礼,才伸手把宁容头上的手帕揭开。 帕子底下主子面容平和,只嘴唇微微泛白,丹桂松了口气。 樱桃则努力稳定心神,给宁容把脉。 发现她只是有些受惊,并无其他伤势,才略略放下心来。 “我无事。”宁容拍了拍丹桂的手背,勉强露出个笑来。 她漂亮清润的眸子,看向胤禛,“刚刚多谢你。” 胤禛摇摇头,眼眸低垂,“二嫂平日里没少陪着小五一块儿玩,臣弟只是因着这场混乱,恰巧在这里。” 他声音很是清越,只看起来有些过于板正了。 问什么答什么,眼睛并不看她,守礼到有些刻板。 丹桂和樱桃对视一眼,一时无话。 她们刚刚也看见太子瞥下娘娘,奔赴陛下身边的场面了。 很是为娘娘心疼,若不是四阿哥正好在这里,她们主子这次恐怕会被吓得不轻。 好在场面控制的极快,刺客们数量不少,却远不是暗卫的对手。 千钧一发之际过去,来势汹汹的人,大多数被辖制住,仅有一位刺客头头,趁乱溜走。 “查,给朕查!看这群老鼠是怎么来的这里!” “至于跑掉的那个——杀无赦!” 康熙走至台前,厉声吩咐下去。 “是!” 暗卫们齐声应道,随后飞快地四散开来,对整个围场进行搜捕。 宁容在地上蹲久了,等起来时腿都麻了,她微微晃动了一下,胤禛差一点伸 出手扶住她。 好在理智回笼地极快,只虚虚伸出手,又收了回来。 胤礽遥遥看过来,眼神瞥见胤禛时,微微有些愣神。 目光询问地看向宁容。 宁容撇开头,根本不与他对视。 胤礽拧眉,清隽的眉眼里带着不解。 “走,咱们去找找秋蕊,她先时摔倒了,不知为何到这会儿还没寻过来。” 宁容又一次谢过胤禛,才迈开步子,往来另外一边走去。 “四弟,刚才多谢你,我先行一步。” 胤禛避开身子,并不受宁容的礼。 胤礽的目光,始终不曾挪开。 藏于袖子底下的双手,攥的紧紧的。 她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同胤禛走得这样近? 见她和胤禛站在一起,只觉刺目非常。 “保成,今夜你辛苦了,快去休息!剩下的自有人善后。” 康熙拍拍太子的肩膀,眼神里带着慈爱。 胤礽摇头,语气坚定,“儿子四处看看去,确保刺客被抓住才能安心入睡。” 说罢,他不顾康熙劝阻,大步流星地离开。 剩下大臣们恭维。 “殿下真是一片孝心!” “可不是,老臣刚刚可看见,殿下头一个冲到陛下身边。” “太子说不能安心入睡,是担忧贼子又惊动陛下?” 四处都是一片称赞之声,倒显得其余的儿子们都成了摆设。 大皇子铁青着脸,不发一言,恨恨地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低声呵斥,“都是你,害怕的话不会学太子妃也躲起来?非要拽着我的袖子,如今好了......” 大福晋不知所措地站着,低垂着头,不敢为自己辩护。 * 宁容匆匆离开,胤礽到底有几分不放心,说是要帮着暗卫找刺客,又何尝不是想把太子妃寻了来。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先时太子妃面如金纸,大概被吓得不轻。 他循着小径,一路向里,远远看见一片朱红色向他奔来,装饰打扮像极了太子妃。 胤礽冷着脸,语气冷淡,“怎么还乱跑,还嫌刚刚被吓得少?” 女子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 胤礽下意识觉得不对,待要往后撤,就见女子抬起头,凌乱发丝被风吹起,露出一张和宁容五成相似的 脸颊。 “是你?石静宜?” “殿下,臣女吓坏了,一路往这边走,不想迷了路......” 静宜穿的淡薄,一身朱红色把她的身躯裹的紧紧地,双手牢牢抱住胤礽的胳膊不松开。 这辈子她恐怕又做错了,尤其看着宁容一日日过得更好。 酸涩和愤恨盈满她的胸膛,她忍不住想,若是这辈子,再坚持几分,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宁容领着丫头正往这边来,她记得秋蕊刚刚就摔在这附近 不想抬头正看见——不远处,太子和静宜纠缠不清。 她定定地站住了,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们。 胤礽抬头,扫见宁容的眼神,浑身一僵,猛地把静宜推开。 若是没有重来,静宜这番话或许还能骗到他,可他明知她不是个会迷路的人,又怎会被骗到? 只可惜他动作晚了一步,竟叫宁容瞧了去。 莫名的心虚,席卷而来,再看她眼神冷漠,他心里一慌。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孤是过来找你的......” 25、第25章 宁容却没有兴趣听下去,她清浅笑开,“不管怎么样,殿下随意就好,不过也不必如此着急,过几日大选,若是真喜欢妾身的姐姐,大不了就纳进来好了。毓庆宫这样大,难道还没个女人的容身之处?” 她说罢优雅一福,转身离开。 “等一下!”太子气急败坏地想喊住她,无奈被静宜抓住了袖子。 他阴恻恻一笑,凤眼森寒,“再敢伸手,孤就把你的爪子剁了!石静宜,你心里还有没有‘廉耻’两个字?” 亏他重生而来,竟还想过寻找上辈子的太子妃。 不想原是个不知廉耻的货色! 静宜彻底僵住了,她自命清高,怎么会忍得了旁人这样说她? 尤其太子曾对她以礼相待,敬重有加。 即便再想和太子有些什么,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见她终于松手,胤礽大步流星地追着宁容而去。 * 宁容主仆三人去过秋蕊摔倒的地方,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只在地上捡起秋蕊随身的一方绣帕。 胤礽跟过来,自然已经了解原委,想到那个还没被抓到的刺客头子,他面色一寒。 “你这丫头恐怕被挟持了,等会儿若是正面对上,莫要惊呼出声。” “殿下要妾身如何不不出声?是堵住嘴,塞住耳朵吗?” 宁容心里正烦,斜睨他一眼,刺道。 “太子妃......” 胤礽正不知如何解释,一阵尖叫声传来。 宁容等人紧跟在太子身后,顺着声音的方向过去。 果然见秋蕊被刺客劫持了,纤细的脖颈被扣紧,缺氧到满脸通红。 她声音嘶哑着,挥动手臂挣扎,希望能寻得一线生机逃离出去。 刺客头头是个高壮男人,手劲极大,不管秋蕊如何挣扎,只不停地收紧虎口。 秋蕊许是老远就看见宁容了,沙哑着声音喊,“主子、主子......别过来......” 暗卫们略晚来一步,手持弓箭,把刺客团团围住。 暗夜下,一支支箭矢,蓄势待发,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宁容大惊,顾不得心中不快,上前握住胤礽的手指,“殿下,秋蕊和妾身一起长大,求殿下救救她。” 她说着就要叩拜下去 ,被胤礽一把拉起。 胤礽眼眸幽深地看着宁容,语气和缓,“太子妃,你今夜受惊不小,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这里有孤在,保证你的丫头无事。” 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冷松香气把宁容包裹,让她下意识想点头。 但秋蕊紫涨的脸就在眼前,她很快清醒过来,坚定地摇头,“妾身不走,妾身等下和秋蕊一块走。” 胤礽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手指,不再劝她。 他身姿笔挺地往前一步,手腕挥动,“放箭!” 宁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胤礽。 暗卫们人很多,把秋蕊和刺客围得紧紧的,插翅难逃。 他们弓上的箭矢,密密匝匝,全射过去,秋蕊一定会被射成筛子的。 太子明明答应过她,会替她救下秋蕊,为什么一转头,又下令放箭? “殿下......”宁容上前相抓住太子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是了,太子刚刚分明说过,让她不许出声。 可她的丫头就要死了,她连为她求求情都不行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浸出,顺着她光洁的脸庞向下,宁容无声哭泣。 秋蕊和丹桂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先对她露出善意的人。 她怎么能忍心亲眼见着秋蕊去死? 丹桂扶住宁容的手指轻微用力,可见此刻她心绪也不平静。 对于太子来说,死个把丫头又算什么呢? 只要不影响他在康熙心目中给的地位,只要无人能撼动他的太子之位。 宁容凄惨一笑,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十来支箭向着同一个地方齐齐发射,气势慑人。 刺客到了这时大概也知道,手里挟持的这个丫头,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掐住秋蕊脖颈的手指微微松了松。 胤礽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从暗卫手里接过弓箭,拉满弓弦。 一箭正对着秋蕊而去,和先前射向刺客的箭叠加在一起,转了个射向了秋蕊的脚踝。 宁容紧咬唇瓣,盈满泪水的眼睛瞪得极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头刺客松了松手,秋蕊刚得已喘息。 就见一支箭往她脚背而来,她吓坏了,用力挣扎之下竟然还真的挣脱了 ,半蹲下身子。 暗卫们射出的箭,正与秋蕊擦肩而过。 至于刺客,再想挣脱,已经不能了。 当着宁容的面,竟被万箭穿心。 宁容“啊”一声,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随后她落入一个带有冷松香气的怀抱,可她并没有感觉到丝毫暖意,反而冻得直打哆嗦。 “宁容,你可还好?” 太子极少喊她的名字,他声音低磁,宁容两个字字他嘴里喊出来,带有中别样的缱绻。 宁容此刻却无心顾及这些。 眼泪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漱漱而下,把太子的衣襟都打湿了。 太子拿手帕替她拭泪,无奈道,“孤不是说了,让你先回去?怎么就是不听呢?” 若不是有把握,他又怎会下令放箭?这女人还是小瞧了他。 宁容哽咽着,久久没有回应。 刺客就死在秋蕊身边,差一点连她也要被一并射杀了。 秋蕊劫后余生,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太子那箭时机太巧,不偏不倚地射在秋蕊的鞋边上,离脚背堪堪只有半指距离。 秋蕊瘫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好了,你们几个把太子妃,还有这个小宫女,好好送回去。孤亲自去和皇阿玛禀报。” 太子抬手点了几个人,见他们应了,又对着宁容温和道。 “你先回去,孤稍后去看你。” 宁容默默点头,在丹桂的搀扶下,回了大帐。 太子远远看着她离开,随后收回目光,点了下地上的尸体,“抬走,扔去乱葬岗。” * 这一夜,宁容睡的一点也不好,闭上眼就是一大片肃杀,和那个坚定的,推开她的手,大步往前的背影。 樱桃睡在脚踏上,替她守夜。 中途不知起了多少次,每每醒来,都听见宁容在呓语。 天快亮的时候,宁容发起了高热。 樱桃拿了干净的布巾子,包上冰块,正要给宁容冷敷。 恰巧碰见太子从外间进来。 太子长身玉立站在大帐之内,即便一夜未睡,仍旧英俊不凡。 他幽深清寒的眼眸,在樱桃手上略过,“这是做什么的?太子妃可好?” “启禀殿下,娘娘说了一整夜的梦话,刚刚奴婢去查探娘娘的情况......发现她竟起了高热......奴婢正要拿冰块给娘 娘冷敷......” 樱桃从小受杜嬷嬷宠爱,是个活泼性子,但她在太子跟前,半点不敢乱动。 问什么便说什么。 她恍惚还能忆起,昨夜殿下一脸冷漠地指挥放箭的模样。 她们这些宫女,在太子眼中,命如草芥。 “胡闹!发热了怎么不请御医?太子妃有任何不测,孤要你的命来填。”他森冷的目光扫过,樱桃狠狠打了个哆嗦。 “奴、奴婢这就去。” 太子坐于床榻之上,眼神在宁容脸上流连。 向来昳丽明媚的人,此刻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里喃喃呓语。 “不要......不要......殿下,救救秋蕊......” 胤礽叹息一声,伸手覆于宁容额头之上。 果然温度灼人。 “早知道,孤不该听你的,该早早把你送回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么害怕,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先回来?” 宁容现在自然无法回答他,她额头滚烫,浑身发冷,不多时,微微抖了起来。 胤礽从床榻里侧,又挪了床被子,轻柔地盖在宁容身上。 宁容这般,倒叫他想起从前往事。 上辈子他有个心腹太监,深受他宠信,毓庆宫的人脉有一小半都在这人手里。 每回他有事外出,都叫这太监替他看家护院,哪怕当时的石静宜都没有这种待遇。 可最后这太监是如何回报他的? 胤礽幽深的凤眸里,暗沉一片。 宁容迷迷糊糊之间睁眼,被胤礽这个眼神吓住,复又闭上眼,假装从没清醒过。 26、第26章 第二日,是起驾回宫的日子,宁容披着披风坐在马车里,精致明艳的脸上还带着病容。 太子骑着马,护在一旁,狭长的眸子,时不时看过来。 看着围猎场越来越远,所有的惊心动魄,都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句号。 胤礽的视线穿过车窗,落在宁容脸上,“不必如此,往后你若是还想来,孤可随时带你出来。” “谢殿下。”宁容木木地回道。 随即放下车帘,把太子的视线隔绝在外。 胤礽一肚子话在喉间滚了滚,又落了回去。 他能明显感觉到,她在排斥他。 自她醒来,对他仍旧态度温和,但看着他时眼底带着一股淡淡的漠然。 明明和她解释过了,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若是没分寸,绝不会贸然下令。 可宁容听了只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难道,是在吃他和石静宜的醋? 他那日也说了,他是去寻她的,是那个女人自己巴上来。 不过石静宜既然这么想攀高枝,他就给她找门好亲事,再送她一份大礼,就不知他消不消受得起了。 风姿清隽的太子爷,委屈巴巴地看着太子妃的车架,恨不得眼睛在纱窗上盯出两个洞来。 可狠心的太子妃,始终无动于衷。 他不由烦躁地抚了抚马背,“驾”一声撇开目光。 女人的心思,果然难以琢磨。 马车行的虽快,却很稳当,车里又有丫头们护着,宁容虽有些不适,却并没有觉得多遭罪。 倒是秋蕊,昨日受了一场惊,本就不大好。 这会儿坐在后面的车架里,也不知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早上咱们出发之前,奴婢去看过了,替秋蕊把过脉。她面色虽差,服过药已经缓和了些。丹桂在马车里多垫了一床褥子,想来无碍。” 樱桃替宁容紧了紧披风。 “那便好,回去让秋蕊多歇息几日,好好养养身子。”宁容目光落在几个丫头上,“你们也是,都要保重好自身。往后这毓庆宫中,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们几个和杜嬷嬷了。” 她语气低迷,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厌世。 想来太子那日的行径,是真的伤 到她了,再一心把太子放在心上,才是真的和自己过不去。 两个丫头满面相觑,一时无话。 * 马车一路行驶,在正午来临之前,终于抵达了皇宫。 外面阳光正好,宁容披着玫瑰织锦斗篷下车,指尖还有些寒意。 正说要回宫,就见五公主领着六公主,蹦蹦跳跳而来,身后远远跟着胤禛。 “二嫂嫂,你怎么样了?今早才听说你病了。” 宁容清浅一笑,清丽无双,“无事,已经发过汗了,养两天就好。” 五公主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半天才回神。“那便好,我和小六还说,幸好那日晚上,我们俩没去成,要不也不会比二嫂子好到哪里去。” 她吐了吐舌头,紧接着道,“听说大福晋也病了,大哥却没空顾她,这会儿还烧着呢!” “那可不成,丹桂去取了我的帖子,让御医去大阿哥府上瞧瞧,回来细细禀报我。” “是,主子。”丹桂领命而去。 “哎呀,二嫂嫂,都是我不好,你还病着,却要操心大福晋的事。” “大哥也是,大福晋人虽有些守旧,待他却是极好的,可大福晋发高热,也不见他打发人问上几句。” 五公主愤愤不平,说话的时候牙根咬的紧紧的。 宁容觉得五公主有些可爱,活泼又不失侠义,是宫中少有的鲜活。 “小五,慎言!”胤禛瞪了五公主一眼,飞快打断了她的话。 他穿着一袭湛蓝色外袍,面容严肃,姿态端正地给太子妃行礼。 宁容摆摆手,目光清浅看向胤禛,先是只觉他虽过于端方,经过昨夜却晓得这人外冷内热。 “四弟不必多礼,昨日之事还没多谢你。” “不过恰巧碰上罢了。”胤禛稍稍往后退了些,鸦羽一般的睫毛半垂,不曾与宁容对视,但余光里,全是她此刻的模样。 一晚上过去,她好似好了些,面容却有些苍白,披着玫红色斗篷也没觉得有精神。 明明外头这样热,她看着像还是有些冷。 但她说起话来,却是温温和和、带着暖意,对歪缠过来的小五,也没有丝毫不耐。 他心中微微一动,说不明白是什么情绪。 太子纵身下马,郎步而来。 一抬眼就是宁容和胤禛 ,相谈甚欢的模样。 两人明明离得不近,中间有种似有若无,把众人隔绝在外的氛围。 他狭长的眸子微眯,薄唇抿起。 “宁容,走,孤送你回毓庆宫。” 阳光底下,太子长身玉立,眉眼温柔,喊太子妃闺名时,带着几分缱绻。 胤禛一愣,微不可见地退后几分。 宁容没什么反应,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却下意识一抖。 见识过太子狠厉的一面,她们再也无法把太子,当成从前温和清润的太子殿下。 宁容对着胤禛等人轻点了下头,领着丫头们跟上太子的脚步。 错身而过的时候,胤禛能闻见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 他垂下眼,屏住呼吸。 再抬头,那人已经站在太子身边了。 夫妻两个,一高大俊美,一娇小明媚,般配极了。 胤禛却觉得有些刺目,匆匆移开目光。 * 待宁容养好身子,距离围猎场已经过了好几日。 听太子说,围猎场的那些刺客们,身份背景被查了个底掉,揪出来的亲属,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处决了。 朝中不平静,太子的后院却出奇的安静。 大概都晓得主母身子不畅快,个个缩着脖子做人,每日安安分分请过安,就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没了李佳氏,大家伙都消停不少。 吉兰也跟着秋氏来过几回,请安行礼动作很是规范,应是被好好教导过。 她看向宁容的眼神里有孺慕,对着秋氏又极为依赖。 为着这个,宁容厚厚赏赐了秋氏一番。 “妾身谢过娘娘,如今有小格格陪着妾身,已是莫大的福气。” 秋氏温温和和的行礼,身上带着江南女子的婉约,面目可亲。 待秋氏领着小格格回去,一路上碰见宫女太监们,对她比平时更客气几分。 秋氏明白,这是因为她养着太子唯一的孩子,又得了太子妃青眼的缘故。 就算不得殿下宠爱,往后前程也不会差。 事实上,比起太子,秋氏心中更敬重太子妃。 在宫中,得不得宠,身份待遇完全不同。 而她不会忘记,当初是谁把她拉出泥沼。 秋氏拉紧吉兰的小手,走在殿外的长廊上,耐心叮嘱,“小格格,你以后要一直对你嫡额娘这 么敬重,娘娘为人很慈和,也会待你好的。” “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嫡额娘玩吗?” 吉兰仰着小脑袋,停下脚步看着秋氏,圆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期盼之色。 其实吉兰一个人玩的时候,总能听见小宫女们嘀咕,说当初她若是不跟着李佳氏回去,这会儿就会被太子妃养在正殿了。 她不懂养在正殿是什么意思,但吉兰知道,肯定会过得比现在还要好。 “当然可以啦,娘娘很喜欢小格格的。”秋氏笑着回应,细白的手掌在吉兰头上揉了揉。 吉兰微微笑起来,并没有躲开。 等她继续迈步往前时,却回头看了眼正殿的方向。 * 宁容连着吃了好几日补身子的药粥,嘴里淡的无味。 等晚膳时,见桌上仍旧是前几日那些菜,脸都皱到了一起。 “哈哈,不过是几道菜,怎么就成了洪水猛兽了?” 胤礽从外间进来,一眼就瞧见她皱着脸的模样,打趣道。 “殿下”宁容行了礼,引着太子坐下“殿下真该自己也尝尝看,一日两日还好,三日四日,真真是寡淡无味。” 她比前些日子活泼了些,眼神更灵动几分。 是不是表示她不再排斥他? 宁容发高热那一夜,他守了她整整一夜。 看着她睡不安慰,看着她梦里面呢喃,终于明白这事大概是自己做错了。 哪怕要去护着皇阿玛,也该更妥帖地安置好她才是。 之前他每次来,太子妃待他仍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明明一个字都没多说,却眼角眉梢都透着疏离。 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全看在了眼里。 “那孤带来的这样东西,你必定会喜欢的。”太子扬扬手,德住立马提着食盒进来。 揭开食盒盖子,里头赫然放着一道胭脂鹅脯。 乳红色的模样,带着苹果香气,味道一出来,宁容口中就有些泛酸。 “孤在皇阿玛哪儿尝过一回,想着这个酸甜口的,大概正适合你现在吃。” 胤礽夹一块,放在宁容碗里,眉眼认真地看着她。 看她小口小口吃着,比自己吃了一整盘子还开心。 他从未有过这种情愫,一心想对她好些,再好些。 她冷淡疏离,他会难过;她笑容 明媚,连他也想跟着傻乎乎的笑。 胤礽弄不清楚,只顺从自己的内心。 这一夜胤礽没走,歇在了正殿。 他像是要她没够似的,把她摆弄来,摆弄去,待睡着还要把她揽紧在怀里。 等耳边传来他沉沉的呼吸声,宁容才睁开眼睛。 黑夜里,看着胤礽模糊不清的睡颜,她伸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昳丽的脸上,哪儿还有半丝温情。 * 翌日太子上朝去了,樱桃照例过来给她把脉。 宁容正要问脉象,抬头就见杜嬷嬷匆匆忙忙进了内殿。 一个把礼仪刻在骨子里的积年老嬷嬷,行动间竟然完全失了方寸。 不待宁容开口,杜嬷嬷急急道。 “娘娘,奴婢的一位老姐姐寻了来,说想求您救救她,还说您那年的那场风寒有蹊跷!大小姐救了您不错,可她当时是故意推的您!若不是秋蕊回来的及时,您早就没命了......” 第27章 第27章 事实上, 秋蕊回来的及时没错,可“她”也确实没了命。 杜嬷嬷话音落下, 宁容的眼神落自己左手手腕上,她至今没有忘记,刚穿时那里有个红痕。 不管她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但既然依靠原主的身体延续生命,那就要了结原身的因果。 她很好奇,当日两人为什么起了争执,不惜使得两姐妹反目成仇。 原主已经消亡了, 害她的人是静宜也罢,不是也罢。 一旦水落石出, 总要为原主报了这大仇。 “不急, 你慢慢说, 你那个姐妹怎么了, 为什么会求救求到你的头上?当日她为什么恰好在那院中?” 宁容收回目光,眼神沉静地看着杜嬷嬷,等着她回答。 樱桃收回手,显然已经把完脉了, 小丫头瞪着自己额娘,“就是!额娘,您跟主子好好说说。可别您的那个什么姐妹, 糊弄您的?知道咱们日子过得好了, 巴上来的还少吗?” “总不能您说救就救罢,还得看那人值不值得救。” 樱桃这话不是胡乱说的,先时他们在石府日子过得不算好,小曹佳氏当家本就处处防备他们,为了护着主子, 多有要打点的。 银钱不凑手时候,他们就想着问族里借些钱,等发了月例再还上。 她阿玛挨家挨户求了又求,最终不过借来十两银子,把阿玛的脸面狠狠往地上踩。 如今额娘和她们姐妹跟在娘娘身边,有银钱也有门路。 先时那些人,又全都变了一幅模样,恨不得把她阿玛、额娘捧到天上去。 可他们有几个是存了好心的? 真当人不记得从前那些过往了? “你这丫头,娘娘还说你稳重,怎么一对上旁人,也成了第二个秋蕊,咋咋呼呼的?” 杜嬷嬷点着女儿的额头,语气里倒没有多少气恼。 孩子心里向着娘娘,最是她乐见其成的。 宫中云波诡谲,几个丫头之于娘娘,正如她们几个老姐妹,之于主子一般。 樱桃哼一声,也不辩驳,等着杜嬷嬷往下说。 杜嬷嬷坐在绣墩上,只堪堪坐了一半,她脊背挺的笔直,有女儿打了一回岔,情绪也平复许多。 “奴婢的这位老姐姐叫兰香,正是当年和奴婢一起陪嫁到石府的家生子。” “咱们几个是主子的心腹,小时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比起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 “主子坐稳了主母之位,当时问过我们,愿意放了身契,出去当个管家娘子的,她一律都给找个好人家;愿意留在石府的,她也帮着好好物色。” “当时奴婢舍不得主子,誓死不肯离了主子身边,恰逢当时主子怀了身孕,奴婢就更不肯走了,就这么在石府扎了根。” 宁容点点头,她自然知道杜嬷嬷的过往,若不是查清楚了,她不会放在身边如此信重。 “但老奴这个姐妹,却是个心志高的,她一心想脱籍当个良民,再找门好亲事。” “她这想法原也没错,可谁能料到,她这头刚脱了籍,家里就来人寻了过来,说要带她回家,认祖归宗。” 原来兰香家里是普通的农户,一家五口人,就守着两亩田过日子。 若是老天爷赏饭吃,倒也能勉强过日子,若是遇上干旱,那可只有饿肚子的命了。 老子娘一齐上阵,又是哭诉、又是哀求,恨不得跪下来给兰香磕头认错。 兰香终是心软,跟了她爹娘赎了身回去。 先时她有银子傍身,时不时漏一点,那家人待她极好,捧着哄着她,可日子久了,她两个哥哥就起了贪念。 兰香聪慧,跟在曹佳氏身边见过世面,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想避开了去。 可女子若想离开本家,除非嫁人这一条路。 “那她为何不寻了我母亲?”宁容好奇道。 原主母亲好歹是伯府夫人,要帮个丫头不过抬抬手的事。 杜嬷嬷摇摇头,满面感慨,“那时......主子身子也不大好了,兰香那人又爱面子......” 匆匆忙忙之间,兰香哪里会找到好亲事。 最后嫁了一个从前夫人庄子上,和她来往过的小管事。 “那小管事,待她还算好,他自家有钱,自然就不贪图兰香什么,两人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可千不该万不该,这男人不该沾上了赌字......如今家当输了个精光不说,连妻儿都要卖了......” 宁容总觉得杜嬷嬷这话别有深意,她抬眼看她,果然就见杜嬷嬷满脸怒容。 “若是卖到旁的府中,奴婢这老姐妹定不会求上门。” “原是那人想着多卖些银两,要将兰香卖到暗门子里去......” 杜嬷嬷说着有些唏嘘,“当年兰香长得清秀,求到主子跟前的人不知有多少,谁曾想她这辈子竟这样坎坷。” “若是只需把人买回来,奴婢自家去就是了,可惜那头定金都付了,死咬着不撒手。越是有人赎,闹得越是厉害。” 樱桃年少,哪里听过这个,这会儿眼睛通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宁容虽心中酸涩,面上倒也还好,毕竟她可是经过“社会新闻”洗礼的人,承受能力强些。 只是到底有些低落,古代女子生活不易,若是嫁的好人家还好,若是嫁了个中山狼......连反悔的机会也无。 “罢了,你去取了我从前在石府的帖子,只说是石府的人......” 杜嬷嬷点点头,立马明白了宁容的意思。 和石府的身份比起来,自然是太子妃的身份更好用些,可这中间又难免牵连了太子,倒不如只用个伯府的名头。 杜嬷嬷离开了,樱桃还感叹,“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家人?” 宁容看她咬着牙,恨不得挥舞拳头的模样,叹道,“这天底下什么样的人没有,傻丫头,你还小呢,往后有了这桩事在前头,嫁人可要更加张大眼睛。” “呸呸,奴婢才不嫁人呢!就守着主子过。” 樱桃先时还怒,这会儿已经红了脸了,见宁容看过来,羞得躲了出去。 * 因着这事,太子回来时,宁容的情绪也还是不大好。 太子迈入殿中的步子微微顿了顿,不明白是不是宁容已经知晓了什么,他凤眼微眯,片刻后又成了君子端方的模样。 “容容,你这是怎么了?” 胤礽的声音是真好听,微微带着一丝沙哑,低醇带有磁性。 从前喊她宁容她姑且还能忍,冷不丁地喊她容容,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宁容摇摇头,避开目光。 胤礽却以为她是真知道什么了,叹口气,寻了宁容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了,夫妻一体,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 实际上在他来这里之前,一直呆在御书房里,和皇阿玛促膝长谈。 作为一个不日就要远征的人,皇阿玛最放心不下的,大抵就是他能不能顺利接过朝政,很是考教了他一番。 胤礽对这些倒是不惧,他有上辈子的经验打底,回答问题信手拈来。 康熙很是称赞了他一番。 胤礽从不做无意义的事,顺水推舟就聊到了朝中人员布局...... “在殿下看来,妾身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宁容抿着唇,斜睨着他。“不过是杜嬷嬷有事求妾身,怎么到了您的嘴里,倒像是我刻意隐瞒什么......” 刚开始嫁人,宁容觉得这个男人挺好的,长得俊,有权有势,温润如玉,待她又不错,算是个良人了。 相处到如今,什么温润,不过是这个男人披着的外壳,对她时好时坏,手段狠辣,如今还要再加一条,疑神疑鬼。 她叹口气,决心等她和樱桃的计划成功以后,就再也不在这男人跟前伏小做低了。 宁容委屈巴巴地把杜嬷嬷说的事,在太子跟前留透个底,一副你不信,大可找人随便问的模样。 她满眼真诚,水灵灵的杏眼漫上一层水雾,太子一下就举手投降了。 “好好好,是孤不对,不该没问清楚就误会了你。” 太子起身,骨节分明的手,一手执壶一手执杯,亲自斟茶递给宁容,“这算做孤给你赔礼道歉了,可好?” 男人修长的凤眼里,暗含一丝笑意,他头一次为一人放低姿态,感觉倒是新奇。 宁容瞥他一眼,大发慈悲地接过茶盏,抿一口,煞有其事道,“行叭,妾身这次就放过殿下。” 两人一齐笑开,眼神对到一起,视线焦灼,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咳咳”宁容轻咳一声,错开眼神问他,“殿下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精致的流苏松散下来,在她雪白修长的脖颈间,微微晃动。 太子坐到她身边,抬手自然地为她整理发钗,闻着小女人身上熟悉的暖香,淡淡开口。 “不是什么大事,先前和皇阿玛恰巧讨论到,朝中年轻一辈官员该如何安排......” 他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喷撒在她耳边,酥酥麻麻的,宁容退开一些,才道,“殿下难道忘了老祖宗的规矩?后宫女子不得参政。” 胤礽唔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见发钗整理好了,他退开些,满意地点头。 “孤不是要你参政,而是要告诉你,年轻一辈里面,也包括你的旧识。” 男人眼神幽幽地看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眼底。 “纳兰元晋?” “不错,孤有一门好差事要派给他。”胤礽的眼睛始终落在宁容脸上,生怕错过她一丝表情,眼底带着打量和试探。 宁容这下明白了,太子这是在试探她。 所以她现在不喜欢这个男人了,太疑神疑鬼,有话也不好好说,试探来试探去,难道就不累吗? 她有些意兴阑珊,不管太子如何诱惑她,她就是不肯开口。 他自己想钓鱼,也要看她愿不愿意上钩。 就不问,有种憋死自己! 宁容越是表现的不在乎,胤礽心里就越高兴,见她不想听,他还非要说给她听。 他伸手抚着她的后背,从肩甲一直到腰肢,把她摸得汗毛倒竖。 宁容躲开些,狠狠拍了一把他的手背。 “说就说,不说就不说,做什么动手动脚。” 她差点把“登徒子”三个大字,贴他脑门上。 胤礽一下子笑开了,眼底幽暗散去,第一次有光照进去。 “你呀!”他拿手点她鼻子,却被宁容一下子抓住手指,在指尖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齿痕。 她“刷”的一下站起来,跑开老远。 “殿下再欺负妾身,妾身再不会这样轻轻放过你,定会狠狠咬你,咬哭你!” 她奶凶奶凶的,像只小野猫,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三分桀骜。 胤礽眼神幽暗地盯着自己的食指,上头还有小女人留下的红色口脂。 拿拇指轻轻捻开,他暧昧一笑。 “太子妃要如何咬孤?是拿哪里的嘴咬?你确定最后哭的人是孤?” 他眼神幽幽暗暗,底下冒着一股子邪火。 宁容立马站到离他更远一些的地方。 他妈的,骚还是你骚。 太子骚起来,还有她什么事? “好了,孤又不会吃了你,只有你会吃了我。过来坐。” 宁容:......疑车无据! 她期期艾艾坐过去,只沾了一小点边边,心里打算着等下太子要是有什么不轨之举,她拔腿就跑。 哪晓得她的小心思,被太子摸的透透的。 男人长臂一伸,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像只小狗似的,在她发间嗅了嗅。 见她要挣扎,太子无奈叹气,“孤真有事要告诉你,难道你就不好奇,你那位青梅竹马担了个什么样的差事?” 他在“青梅竹马”四个字上,狠狠磨了磨,眼底化开的冰川,复又一点点变得凝实起来。 宁容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纳兰元晋在她这里,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怎么在太子那儿就跟过不去了似的。 “昨日孤门下有门人来报,说是昭觉缺一名县令,孤就把纳兰元晋给举荐上去了。” “昭觉可是个好地方,地势高、群山巍峨、四面环山,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可惜,昭觉头一位县令赴任之时,过于沉溺于美景,一不小心落了马,就这么摔死了......” 地势高:有缺氧的风险。 群山巍峨:入了县,有可能就和外界彻底脱离了联系,也就别指望经济发达了。 四面环山:好家伙,进山是不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啊? 难怪上一位县令“沉溺美景”“落马而亡”。 这地方掉下来,不死也伤。 得亏太子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这么个好地方。 宁容:绝还是你绝,以后叫你绝绝子好不好? 宁容背对着太子,半晌没说话。 太子一万她心里还记挂着纳兰元晋,身体还保持着揽住她的动作,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 他沉默着,仿佛下一瞬就要爆发。 宁容对此一无所觉,很是跳脱地换了个话题。 “殿下,妾身还不曾问过你,那日为何与妾身的姐姐纠缠不清。” 太子蓬发的怒气,像是刚鼓起来的气球,刚刚成形,便被宁容拿针戳了个小洞,“噗噗噗”地直漏气。 等宁容转了身看他,他已经忘了要发怒,只觉心虚了。 “殿下既然解释不出,妾身有个好主意,殿下要不要听呀?” 小女人娇娇媚媚地看过来,尾音微微扬起,像一只小猫,在他心口挠啊挠,只闹得人心痒难耐,却没半点脾气。 胤礽垂眼看她,“你说,孤听着呢。” 小女人不按常理出牌,趴在他耳边,这样那样。 胤礽半个字也没听进去,颈间的喉结,轻轻滚动两下。 * “阿嚏阿嚏!” 盛夏的夜晚起了大风,不消片刻,细雨似丝线,淅淅沥沥地落下。 静宜守在窗户边上,可不就着了风。 “大小姐,夜里风凉,您可不能多吹风。” 珍珠把静宜拉到一边,顺手把窗户都关上了。 “您听外头的雨下得多密呀,改明儿地上全是水,又没法走了。” 珍珠有些泄气,不是她故意拿话刺静宜,实在是大小姐不知道和夫人闹什么,自个儿搬到这个偏院来了。 这四周可不是青砖地,不下雨还好,日子清苦些,却不是不能过。 一旦沾了水,再穿裙子出去走一遭试试。 不定裙摆怎么乌黑一片呢。 “大小姐,您不若跟夫人服个软?”珍珠大着胆子问道。 静宜没说话,清淡地眼神瞥了她一眼。 珍珠立马不说话了,缩了缩脖子,自去忙自己的事。 偏院里,还有一个不好,伺候的人比从前少多了,许多事都可着一个人干,珍珠有心偷懒,连个替换的人都寻不到。 唉,这倒霉日子,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静宜沉静的眼眸,紧紧盯着窗户。 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如今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小丫头不懂事,哪里是她不愿意跟夫人服软,是夫人摁住她,非要她低头。 她的婚事,原本定下了的,是纳兰家的公子。 可纳兰元晋死活不肯低头,这就叫小曹佳氏看到一丝希望了。 想拿她娘家侄儿,换纳兰元晋,怎不去做梦来的更快些! 就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和纳兰元晋,可没有半丝可比性。 要叫她低头,她偏不。 上辈子做过太子妃的人,嫁与纳兰家已是勉强,不入流的曹佳氏,她想都不会想。 暗夜沉沉,外面的景色被窗户掩上了,半点也看不见,耳边只有阵阵风雨声。 同样是黑夜,静宜突然想起,那个在围猎场的男人来。 每次他看着她时,眼底比黑夜还要暗沉,幽深冰寒。 但看着宁容时,却会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缱绻。 静宜脑子里一时是胤礽厌恶地看着自己,一时又是他浅笑着,对宁容伸出手的模样。 现如今,若说她后悔了,想让一切回到正轨,行不行? “珍珠。”静宜哑着嗓子,低低地唤。 “奴婢在。” “你去帮我递个消息给主子,就问她,我这里有笔交易,她愿不愿意做。” 珍珠顿了好久,想劝的话涌到嘴边,又尽数咽下,这才领命而去。 * 杜嬷嬷的事办得很顺利,借着伯府的旗号,不出两天,就把那醉汉和那起子暗门子都给压服了。 “贵人贵人,您往这边走,小心脚下。” 带路的小丫头,不知杜嬷嬷是什么来头,见她穿金戴银,面容端肃贵气,说是个当家夫人,也有人信的。 还以为这里头关押的女子,和她一样要倚门卖笑了。 怎的突然来了这样一个人,还亲自来赎她? 瞧妈妈恭敬的模样,小丫头对待杜嬷嬷,更加尽心几分。 小丫头长得甜美,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才十一二岁,就是瘦的厉害,浑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 她看人的时候,眼神里有好奇,不见贪婪,倒还算不错。 关押兰香的地方,是一处狭小的空屋子,门窗破旧,四处漏风。 索性现在是夏日,若是冬天,她恐怕都等不到杜嬷嬷来,就冻死在里头了。 小丫头麻溜地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上前一步,把铜锁一个个打开。 为了不让这人逃跑,妈妈可是下了功夫,用上了好几把锁。 “吱嘎”一声,木门打开。 杜嬷嬷站在屋外,探头向里看去。 里面空荡荡的,不过一个野草堆子用来歇息,铺的盖的,就别想了。 除此之外,就是个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的瘦弱女人。 “兰香?”她小心地喊,生怕惊扰了什么。 这声音不大,佝偻着身子的女人还是狠狠往里缩了缩。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木莲马上来了,对、对,她马上来了,她会来救我的。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她的声音极沙哑,含在嗓子里,有些含糊不清。 杜嬷嬷站在外间,还是博捉到了“木莲”两个字。 从前她和兰香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正是唤她“木莲”。 后头她嫁了人,冠上夫姓,人家都叫她“杜家的”。 等夫人去了,就再没人这么喊她。 眼泪唰地一下,夺眶而出,惯来精明的杜嬷嬷,头一次在人前露出弱态。 她往前走了几步,耐心道,“你别怕,别怕,木莲来了,再没人敢欺辱你了,不信的话,你出来看看,我和从前长得可还像?” 杜嬷嬷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兰香听在耳里,只觉格外亲切。 她缓缓起身,向外迈了几步,终于见到了站在阳光底下的人。 “呜呜呜......你来了,你来了,我就说你定会来救我的......木莲,还好你来了......” 兰香崩溃大哭起来,伤痕累累的身子,不住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似的。 她长得清秀,身条又好,虽说徐娘半老,身上确实有种旁人不及的风韵。 小丫头站在一边,看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互相拉着手,失声痛哭,心里也觉得酸溜溜的。 这女人虽然前面遭了不少罪,好歹被赎出去了,看这两人关系这样好,以后出去了,必定不会过的差。 可是她呢? 小小年纪,在这个脏烂腥臭的地方,抬着头都望不见天。 小丫头哭得越来越伤心,声音也逐渐盖过二人。 等杜嬷嬷帮着兰香把脸擦干净,小破院子里,就剩她一个人的哭嚎声了。 两人俱都停下动作看向她,“噗嗤”一声笑开了。 杜嬷嬷道,“你这丫头,又不是你被关起来,你哭什么?” “我、我也不懂为什么哭,我就是心里难受。”小丫头擦擦眼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这位姐姐,出去就能好好做人了......可我还要待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 “呜呜呜呜......难道我就不能哭吗?” 小丫头的话,倒叫两人都安静下来。 兰香惨不惨? 惨。 但又不是最惨的,这世上比她惨的人多的是。 就像这个小丫头,懵懵懂懂开始就学着伺候男人,往后在这暗门子,还不知会遭遇什么呢。 * 夜幕降临,杜嬷嬷把兰香安置好,才赶在锁宫门之前,回到毓庆宫。 她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洗了一遍又一遍,又用了许多樱桃特质的药粉,确定身上都干干净净了,才敢去主子跟前。 彼时正殿里灯火通明,海棠、丹桂两个围着宁容,教她学刺绣。 “不对不对,娘娘您这里用错针法了。”海棠接过去,把这一针撤了重新绣,歪七扭八的花瓣,立马整齐许多。 瞥见杜嬷嬷进来,宁容连连摆手,“不来了不来了,我就不是干绣活的料,往后你们绣好给我就行了。” “娘娘哪儿是不会绣,不过是觉着刺绣繁琐,想躲懒罢了。” 丹桂毫不犹豫地戳穿她。 “得,你这丫头如今也跟我没大没小了。”宁容佯怒瞪她。 丹桂可不怕,知道娘娘向来与她们亲近,笑得愈发灿烂,“娘娘,奴婢们告退。” 她说着拉着海棠的手,一齐笑着退了出去。 “杜嬷嬷你看看,你离开不过几日,这两个小的就无法无天了。” 宁容眉眼是笑着的,语气温和,一点看不出发怒的样子。 “依老奴看,是娘娘纵着她们呢,也是丫头们的福气。” 杜嬷嬷说着,忽然想起那嚎啕大哭的小丫头来。 和她比起来,丹桂、海棠几个,能伺候娘娘,本就是天大的福气。 “事情办得还顺利吗?”宁容点点跟前的绣墩,让杜嬷嬷坐。 她目光落在杜嬷嬷身上,觉得她情绪不似很好,难道伯府的招牌竟也不管用? “顺利、顺利呢!老奴去的时候,那老姐妹还被关在小屋子里,身上没一块好肉,想来是一直不肯低头,被里头的人打的。一路上还瞧见不少,年岁尚小的丫头们。” “老奴刚刚瞧见海棠几个,下意识就想起她们来,唉,也是造孽。” 杜嬷嬷把一路上的见闻,都说与宁容听。 那些小丫头们也确实可怜,不过是身为女儿身,怎的就要遭遇这些。 宁容一时有些唏嘘。 放在现代,这种魔窟直接报警一锅端了就是。可在古代,这种可是正儿八经的营生,背后都站着了不得的人物。 小老百姓们别说报官,就算上达天听也没用。 宁容心底有个模糊的想法,一闪而逝,快得压根没抓住。 见她久久无言,杜嬷嬷倒先懊恼上了,“瞧瞧,都是老奴的不是,打了个茬,倒把正事给忘了。” 杜嬷嬷随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连同一封信,递给了宁容。 “娘娘,你看,这是兰香交给老奴的。这上头的绣样,瞧着正是大小姐的手艺。这信老奴没看,约莫也是大小姐写的。” “说来也巧,那日兰香随着他男人进府,是去和大管家禀报庄子上的事宜,哪成想正巧碰见了您和大小姐起了争执。” “大小姐一时失手,把您推入了水中,随后秋蕊来了,才和大小姐一起,把您给救了起来。” “具体为什么争执,兰香也不得而知了,她当时等人全走光了,才出来捡走了这一方帕子。” “这信却是机缘巧合得来,是大小姐要往外递消息,被她中途截胡的。” 宁容从杜嬷嬷手里接过帕子,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是个普普通通绣帕,上头绣着猫扑蝴蝶的绣样,她不善刺绣,看不出这技法之间有什么区别。 但既然杜嬷嬷认定是静宜的,定然有十分把握。 “好,东西就留在我这里,后面的事,我会再找人核实的。” “是,老奴告退。” 宁容的回忆里,只有她和静宜起了争执,随后不小心落水了。 如今根据兰香说的,两人确实起了争执没错,但落水,是静宜故意的。 可她若没记错,在原主的记忆里,静宜和她一向要好。 同没了母亲,彼此惺惺相惜。 到底为什么,感情甚好的一对姐妹会反目成仇? 她又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信封,想来所有的疑惑,在这封信里,会有个确切的答案。 宁容缓缓展开,眼神落在信上,瞳孔紧缩。 晚上太子忙于公务,让小太监递了口信,说是要独自歇在书房了,让她晚上别贪凉,早点入睡。 宁容自然也对着小太监仔细叮嘱一番,实则心里无可无不可。 晚上她一人躺在床榻上,缓缓入睡,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不是她,她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在池边起了争执。 “大姐姐,你明知我和元晋早就互许终身了,为何还要找阿玛讨了这门亲事?” “宁容”抓着静宜的袖子,不肯放她离开,小姑娘双目通红,显然没想过,最先背叛她的竟然是和她互相依靠的姐姐。 静宜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冷静,“难道当太子妃不好吗?你知道我为了推你上太子妃之位,费了多少心血吗?” “宁容”愤恨地咬牙,“别说什么为了我好,其实是你不能让这个位置,落在小曹佳氏的女人头上,才非要推了我出去!” “或者,你早就背着我偷偷喜欢了元晋,送我去当太子妃,只是为了和元晋在一起。” 许是被人戳中的心事,静宜脸上有慌乱一闪而逝,她苦口婆心地劝。 “当太子妃有什么不好?旁人求都求不来,呼奴唤婢,绫罗绸缎,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 “你想要就拿去!你去啊!” “宁容”气急了推她,可她力气小,半天都没推动静宜。 反倒被静宜一把推入水中。 铺天盖地的池水,把她淹没,她在水里面,想呼吸,却处处是水,把她包裹住。 她拼命挣扎:“大姐姐......咳咳......大姐姐,救我......” 隔着水,她却只看见静宜漠然伫立的身影。 “呼呼”宁容乍然醒了过来,嘴里直喘气,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窒息之感。 “娘娘,可是做梦了?” 丹桂急急进来,点了灯,调了蜜水给她。 灯下宁容脸上都没汗水粘湿了,眼底带着惊惧。 丹桂小心地拍拍宁容的后背,“娘娘别怕,不过是梦而已,奴婢在呢。” 宁容点点头,抬手喝了一口蜜水,才觉得缓了过来。 刚刚那些,大约是原主死前最后一段记忆了?可惜她刚过来时记忆缺失,否则不会容静宜蹦跶到现在。 “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 “嗯,伺候我洗漱,今日须得去太后处请安,再睡下去恐怕耽搁了时辰。” 宁容垂下眼,眼神落在手腕处,眼底幽幽暗暗,看不清情绪。 “好,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您拿衣裳去。” * 宁容行至太后殿中,大福晋已经在了,见她过来,眼神亲昵。 “太子妃,你可来了,我和娘娘正说你呢!” 那日大福晋高热,是宁容替她请了御医,又喊了大阿哥回来,她如今见了宁容,自然比先前更热络些。 和太后请过安,落在在大福晋正对面,宁容好奇道,“说我什么?大嫂子该不会和娘娘编排我?” “怎么会?若真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大福晋嗔她一眼,见她容色更甚,想到宫外太子夫妻恩爱那些传闻,心底不是不羡慕。 她和大阿哥成婚已久,虽说生养了几个女儿,夫妻间却算不得恩爱。 她一颗心扑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却不知扑向了哪里。 大抵还是没有个儿子的缘故,大福晋饮一口茶,想着对策。 “你俩个倒处得不错。”太后人老眼利,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小的关系比从前好了许多,心里也为她们高兴。 嫁入皇家的女人,都苦,希望她们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那当然,太子妃宅心仁厚,对我这个嫂子无一处不妥帖,我这不就投桃报李了么!” 没有大阿哥在,大福晋显得更活泼,俏皮话也会说,倒不似在围场那般木讷。 宁容抿嘴笑,“你若真要投桃报李,我这儿还真有一件事,不知道大嫂子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太后慈爱地看来,奇道,“你与其求她,不如求我。你只管说,但凡能办到,皇玛嬷必定不会推辞。” “如今我算看出来了,娘娘疼太子妃更甚于我。”大福晋笑着佯装吃醋。“您问都不问,这就许下了?若是太子妃朝您要金山银山呢?” “大嫂子也太高看我了,金山银山怎的够,我非得把皇玛嬷的库房搬空不可!” “那敢情好,你搬的时候,可别忘了招呼我,咱俩一起,还更快些。” 两人一通话,把太后逗的直笑,她拿手点点这两个,“你们呐,一个两个都是皮猴!” 待笑过了,宁容才缓缓开口,“娘娘,孙媳还真有事求您,不拘您和大嫂子,一准能帮我促成这事。” “孙媳娘家有个大姐姐,和我感情甚好,如今我有了归宿,自然也盼着她有个好人家。” “她原是定了纳兰家的纳兰元晋,本是极好,可纳兰家不知怎的,愣是耽搁到如今,三书六礼都没走完。” “咱们女人家,花期本就短,哪里经得起这么一直耗?” “所以你想求我去做这个媒人?”大福晋道。 宁容摇头,“也不是,就想问问,中间可是出了什么变故,若是能解决,还是尽快罢。” 她笑起来,眼里的暗光一闪而逝,语调轻轻的,“倒是妾身这个大姐姐,是个痴心人,竟然非君不嫁呢!” 太后沉吟一瞬道,“如此便是那纳兰家不对,既然定了亲事,为什么不早早成婚?” “也罢,这事不用你大嫂子,哀家下一道旨意,让他们尽早成婚可好?” “那可太谢谢娘娘了,娘娘真是活菩萨,救苦救难来了!” 宁容眼睛完成一弯月芽,款款一礼。 大福晋一把把她拉起来,“你呀,娘娘先时说你是泼猴,我还为你抱屈。如今看来,果真是个泼猴没错了!” 宁容浅浅笑着任她们打趣。 不是想嫁给纳兰元晋么? 就让你嫁,有太子拦着,纳兰元晋在他精心张罗的犄角旮旯里,且有得磨呢。 山高路远,又是个娇娇女子,说不得路上就有了什么意外...... 第28章 第28章 静宜最近很是着急, 她几次三番递了消息出去,却都没有回应。 连着下了几天雨, 偏院里到处都湿哒哒的,实在不适合人居住。 珍珠在外间踩着雨水,“踢踢踏踏”而来,感受到身后的罗裙又湿了,她厌恶的拧起眉。 整个伯府,恐怕没有比她更可怜的丫鬟。 下过雨以后,偏院地上都是一个个小水洼, 每次出去非把自己弄得半身泥泞不可。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住的, 不是什么偏院, 而是山间寺庙呢! 有心想让大姑娘服个软, 早些离了这个鬼地方。 大格格却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硬要赖在这里似的。 可她们和正院对上,和那什么虫子挡什么车有什么区别? 亏大格格还念了许多年的书,懂的道理,还没她一个丫头多。 “如何了?可有主子的消息传来?” 静宜转过身来, 脸上没了沉静之色,动作间难掩焦躁。 她把自己困在这里,就是为了和小曹佳氏抗争到底。 原以为阿玛会顾着石氏的面子, 多少顾虑她几分, 谁成想,这么多日过去了,竟和小曹佳氏一样,对她不闻不问。 更可怕的是,她递出去的所有消息, 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不知道是对方没收到,还是她这边的暗桩子出了事。 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倚仗,她也没把握能在小曹佳氏手里讨到好。 珍珠叹气,连裙子都来不及换,忙忙回答道,“不曾呢,大格格,咱们还是先想法子出去?在这里呆的久了,恐怕连老爷都要忘记您了。” 这个小偏院子,珍珠实在待够了,她期盼地看着静宜,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见她不说话,珍珠再接再厉,“咱们的消息递出去没回应,会不会中途被夫人拦截了?若是把主子暴露了......” 静宜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脸色凝重起来,她抬脚踏出小院,“走,我们去夫人的正院!” * 宁容今日有些犯懒,整日呆在正殿里,哪儿都不想去。 底下的丫头们只以为上次围场回来还没调养好,只樱桃急的嘴上都起了燎泡,却半个字不敢向外吐露。 丹桂领着秋蕊几个下去了,留樱桃在这里把平安脉。 小姑娘神色严肃,给宁容把脉的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 宁容半躺在塌上,神色慵懒,她身穿大红织金锦裙,雪肤花貌,华贵无双。 她笑道,“不过是把个脉,怎的有种上刑场的架势?” 樱桃不吭声,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 她拧眉把手搭在宁容左手手腕上,许久之后,重新换了一只手。 夏日午后,本就困顿。 殿内小角落里放置了冰,暖暖的风吹进来,入了内室却变得清爽宜人。 宁容吹着风,舒服地眯上眼,昏昏欲睡。 忽听樱桃压制不住兴奋道,“娘娘,成了!” 宁容这才抬眸看她,小姑娘眼里闪烁着光,目光紧紧停留在她身上。 若不是还要瞒着人,这丫头恐怕恨不得跑出去叫喊两圈,嚷得人人皆知。 宁容白皙圆润的指腹,轻轻搭在小腹上,片刻之后,才慢慢悠悠舒出一口气。 以后,她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算没有亲人了。 希望这孩子,真如樱桃说的,是个女孩才好。 晚膳时,太子过来,宁容才穿了衣裳起身,脸上还带着倦意。 胤礽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小女人脸颊泛红,清丽无双,一身大红色把她衬得肌肤如玉,见他盯得久了,便狠狠瞪他一眼,更显娇媚。 宁容这下彻底放开了,反正她有孩子了。 太子也就失去了他的功能,往后在她这里,他可别想得到什么好脸色。 胤礽没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反倒觉得太子妃比从前更放开了些,偶尔对他耍小脾气,让他有种新奇的感受。 他以前经历的夫妻模式是“相敬如宾”型,宁容这样丝毫不介意把好的、不好的,都展露给她看。 反倒让他觉得,这才是真正夫妻一体该有的模样。 每日处理完政事,到了宁容这里。 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休息过后,第二日再去处理那些麻烦事,也不会觉得劳累。 他已然习惯了事情一办完就来找她,好像不受她几回冷眼,就觉浑身不舒坦似的。 若宁容知道他怎么想的,定要骂他一句,“贱皮子!” 男人就是这种东西,把你放在心里、依着顺着、细心呵护,他对你弃如敝履。 等你开始不上心,只拿他当个工具人对待了,他又开始处处展现自己的温柔体贴。 胤礽坐在宁容身边,眼神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他也发现宁容比平时更怠懒了,眉眼含笑道,“旁人都春困,怎的到你这里就成了夏困?” 宁容除了贪睡,还有个最明显的改变,就是贪吃。 这会儿她眼巴巴地等着丫头们给他上菜呢,跟太子说话也爱答不理。 “原本这时候该陪着太后娘娘躲出去避暑了,这不是今年有事,耽搁到如今还不得走么。” 胤礽摸摸鼻子,他心里明白这个“有事”是指什么。 无非是今年恰逢大选之年,不到月底恐怕就会有秀女进宫了。 太子妃这会儿同他耍小性子,约莫又是担忧又吃醋? 生怕毓庆宫进了新人,他就忘了她? 太子有点高兴,等樱桃把菜都摆齐了,率先盛了碗汤给她喝。 胤礽长得好皮相,就连手都比旁人好看些,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圆润的指尖拿勺,一举一动优雅清贵。 宁容瞥他一眼,又默默移开目光。 确实要大选了,这头猪端得好相貌,不知道要便宜哪块白菜去。 等汤碗放置她跟前,宁容就根本顾及不了这个问题了。 樱桃这小丫头,最是贴心,明着没法说,几日前从吃食上就开始替她养身子了。 今儿有一道酸笋鸡皮汤,是樱桃拿最嫩的鸡皮和秘制酸笋制成的,鸡皮使汤不过于太素,酸笋又使鸡皮不过于油腻。 两两搭配,酸辣爽口,很是适合宁容现在吃。 宁容吃汤的动作不算慢,却很优雅,一口接一口,很是赏心悦目。 “太子妃这般,旁人不知道的还当孤饿着你了。” 胤礽见她眼神盯着碗,嘴里打趣她,手上动作却不慢,不停给她夹菜,添汤。 太子夹的好几样,都是宁容想吃的,她对他感激一笑。 杏眼弯成一弯月芽,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在闪烁。 胤礽脸色更加和缓了几分,面上也不自觉带上笑意,“就这样好吃?连话也不和孤说了。” 宁容垫了肚子,倒也不那么饿了,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她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他,“殿下这却是冤枉妾身了,还不是殿下在这里,妾身才会胃口格外好。且这些都是殿下夹的,妾身定要吃完才行。” 胤礽何时听过这么直白的话? 往日那些女人大多都是媚眼如丝,不动声色的勾引。 哪有人像太子妃这样直白的? 他面色不动,耳朵尖却红透了。 长辫子编于脑后,半点遮挡也没有。 他心如擂鼓,生怕叫太子妃瞧了去,夹菜夹的越发勤快,直把她的碗堆得都冒出了尖尖才作罢。 垂眸盯着太子妃乌黑的发顶,突然觉得有人就连脑袋的形状也长得和他心意。 宁容无暇顾及他,一筷一勺,把自己喂的肚子溜圆。 她有些忧心,樱桃这么个喂法,会不会不到生产的时候,就把她喂得小猪似的。 虽然她没想着在胤礽这里得宠,但是穿衣裳也不好看呀。 等阿哥们都娶媳妇了,一个个往老祖宗跟前一站,旁人都细细瘦瘦的,就她壮壮实实,可不就把她显出来了? 宁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暂时没顾上太子。 胤礽见她没察觉自己的异样,既侥幸,又觉得失落。 他沉默着用完了饭,有些负气道,“孤还有正事要处理,夜间就歇在书房了。” 他等着她挽留他。 以往那些女人,他处理公务的时候,要么各种叮嘱挽留,要么送汤送粥表示不舍。 太子妃应当也会这样? 胤礽穿着明黄色常服,站在廊下,宫灯把他的脸照的俊美如神祗。 都说等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换了男子也是一样的。 宁容的目光,很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段,直把他盯的浑身冒火,耳朵尖都快滴出血来,才挪开视线。 片刻后她摆摆手,“殿下去,晚上多盖着些。妾身昨夜没睡好,正好想早早睡呢!” 胤礽从里面听出了不想他过来的意思。 他顿时气结,薄唇抿起,“那好,孤就不打扰你了,明日孤去秋氏那看看,也不过来了。” 他有些负气,说这话的时候,余光落在她脸上,生怕错过她的表情。 他想着,只要她露出一点不愿意他离开的想法,他今夜就不走了,明天......明天也不走好了。 哪晓得小女人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应该的,她待小格格极好,殿下多去看看也好。一日不够,多歇两日都可以。” 胤礽狭长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他确定她是认真在说这话,也确定她对他没有丝毫不舍,或吃醋的情绪。 他沉下脸,风雨欲来,咬牙切齿道,“那好,孤走了,不牢太子妃费心!”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黑暗里。 前后伺候的太监们,愈发躬着身子,小心翼翼。 宁容再迟钝也知道太子生气了,她问樱桃,“可是我说了什么话,不妥当?” 您句句都不妥当。 这就不是一个眷恋丈夫的妻子该说的话。 樱桃目光在宁容小腹上停留一瞬,硬着头皮,“没有丝毫不妥当,娘娘说的对!” “我也觉得不错,许是前头的事情太过紧急了,太子这才脾气不好。” 宁容煞有其事的点头,“咱们也回去,天色不早了,我今儿就一直没睡饱。” 樱桃跟在身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都默默咽了回去。 罢了,娘娘身子重,像如今这般吃好睡好才是最好的状态。 身子重的宁容,身轻如燕地回了寝殿,开开心心地沐浴睡觉,不到片刻,便把太子生气这回事,抛之脑后。 * 太子在书房里,点着灯,手边放着一摞奏章。 都是皇阿玛批阅过给他拿过来的,是存了让他学习的心思。 半个时辰过去了,太子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德住。”他沉声喊。 “殿下,奴才在呢,您可是要歇息了?” 德住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回话。 太子从太子妃那处回来就有些心气不顺,他们这些次伺候的人,比平时更加小心谨慎。 太子没说话,眼睛瞥向门口。 德住把头埋得低低的,并没有发现太子的动作。 太子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着牙,问,“太子妃可有递什么话来?” 他气呼呼地去了书房,她就没什么表示? 不该学着旁的人,送点热汤热水什么的? 或是派人过来,明里暗里地暗示他,要早点回去就寝? 女人巴上来的时候,他嫌烦。 宁容这么不闻不问,他就更烦了。 太子猛地把奏折合上,气鼓鼓地坐在塌边。 “罢了,伺候孤就寝。” “是,殿下。” 胤礽躺在床上,月光柔柔地洒进来,床帐里没有熟悉的馨香,半边都空荡荡的,他觉得不习惯。 他竟然就这样瞪着眼睛到天亮,一夜未眠。 等早上德住进去伺候,发现太子周遭的气息,比昨夜更森冷几分。 他浑身一凛,赶紧对身后几个不长眼的摆摆手,生怕他们触了太子的眉头。 * 静宜第一天晚上,去找小曹佳氏,吃了一个闭门羹。 她带着丫头,无奈回了偏院。 等第二日,天不过蒙蒙亮,就去正院等着了。 她想好了,若是小曹佳氏不见她,她就在院门口站一整天,非要等她愿意见她不可! “嬷嬷,嫡额娘可起了?” 静宜站在廊下,问替小曹佳氏守着门的陪嫁嬷嬷。 “哟,是大格格呀,您今儿怎的来了?”庄嬷嬷似笑非笑扫了静宜一眼,抬头看看天色,讽刺道,“还来的这样早?” “昨日爷歇在正院,福晋且没有这么早起呢!” “大格格要不先回去,待福晋空了,老奴再去传唤您?” 庄嬷嬷居高临下地看着静宜,眼底没有丝毫尊重。 本来还碍着大格格许是会得一桩好亲事,而善待几分呢,如今夫人出手,这一位恐怕再难有翻身的日子。 庄嬷嬷说起话来,越发没有顾忌。 静宜端庄的笑脸一僵,她这会儿回去了,小曹佳氏会见她才怪,她巴不得自己老老实实在院子里等着呢,最好一辈子老死在偏院里。 她脸上扭曲一瞬,很快平复下来。 “阿玛在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想和阿玛商量。” “老奴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成了年的女儿,巴巴守在父母门口的。”庄嬷嬷瞥她一眼,“如此可不体面呢!” “你!”珍珠气极了,伸手指着庄嬷嬷。 静宜咬牙一把拦住她,扯出一丝笑脸,“嬷嬷自去忙,我在旁边的暖阁等着就是,待嫡额娘醒了,麻烦嬷嬷通报一声。” 她一个眼色过去,珍珠不情不愿地掏了个荷包,放在庄嬷嬷手里。 庄嬷嬷拿着轻颠了两下,脸上这才带了两分笑,“大格格这边请。” 暖阁里什么都没有,不过瓜果点心了,就是茶水都没一盏。 连珍珠都有些后悔过来了,静宜却耐着性子一直等。 直到天光大亮,小曹佳氏才肯见她,但石文炳已经不在了。 想来听说她过来了,这才早早躲开? 静宜本还对父亲有所希冀,见此,最后一点希望也不敢抱了。 跟着丫头入了内室,抬头就见小曹佳氏坐在上首,她穿的鲜亮,一身玫瑰红的衣裳穿在身上,娇媚可人,混不似三十来岁的人,说是新婚的妇人,也无人怀疑。 静宜收回目光,端端正正地行礼问安,她也不过略点一下头。 “哪阵风把咱们大格格吹来了?来之前竟也不提前禀报?瞧瞧,咱们大格格的规矩可真是一等一的好。” 小曹佳氏慢悠悠地喝茶,话怎么扎心怎么说。 见静宜主仆两个一脸菜色,比夏日里喝了酸梅汤还要凉爽。 不是爱住偏院么,那就住啊! 这种把戏除了为难她自己,还以为能威胁到谁? 静宜沉住气,不咸不淡地,“嫡额娘说得没错,可不是好规矩么,如今这府里上行下效。” “放肆!”小曹佳氏狠狠拍一把桌子,差点怒极了,把茶盏摔地上,“你就是这么跟嫡母说话的?真该叫老爷回来瞧瞧,你们平日里是怎么待我的,省得倒叫他以为,是我苛待了你!” “女儿不敢,不过女儿还是想问问嫡额娘,您说的‘你们’都指的谁呀?不知道太子妃算不算在这里面。” 静宜讽刺地勾起嘴角,丝毫不让。 上辈子她或许还会被小曹佳氏骗过去,再来一次,还当她这么好打发? 满府里,除了她和宁容,其余这些个,哪个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要么外头都说,石大人的继妻,笼络夫君是一把好手呢! “你!无法无天!太子妃岂是你可以编排的?” 小曹佳氏手指伸得极长,恨不得戳到静宜脸上去。 静宜扯扯嘴角,“女儿不敢。” 嘴上说得仿佛和宁容很亲近似的,实则她们关系到底怎么样,没人比静宜更清楚。 上辈子她或许还会疑惑,为什么明明小曹佳氏和宁容的母亲出自一门,进了府待宁容却与她一般无二? 名义上是姨母,待她却连普通人家关系疏离的继母都不如。 “哼,算你还有几分自知知明。”小曹佳氏目光看向自己新染的丹蔻,语气漫不经心,“说,你来找我可是想通了?大格格,我那娘家侄儿有多出色都不用我说,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不说是一门好亲事?” “这事就是捅到伯爷那里去,也挑不出半丝不对。” “确实是‘好’亲事,可惜嫡额娘您那侄儿酒色俱全,谁若嫁进去,和跳入火坑也没什么分别。” 静宜身子绷得笔直,整个人呈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 若不是她把规矩礼仪刻在了骨子了,很想上去揪着小曹佳氏的头发,问问她说这话亏不亏心? 她那侄儿若真有这样好,为什么不干脆说给淑慧。 他们表兄妹,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大格格既然不是想通了,还来我这里做什么?庄嬷嬷,替我喊了老爷来,他这个女儿,我是半句都说不得了!” 小曹佳氏猛地站起来,娇俏的脸上满是怒气,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她娘家人好不好,还轮不到一个小丫头置喙。 她说着就要哭,雾蒙蒙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迫不及待要在石文炳跟前表演一番。 庄嬷嬷点头应下,就要转身而去。 “慢!”静宜往前走两步,眼神落在小曹佳氏脸上,意味不明,“嫡额娘,女儿有几句话,想单独对您说,不知可否?” 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只穿着家常衣服,她慢慢靠近,小曹佳氏无端感觉到一股压迫力。 她抬起头,正和静宜无悲无喜的目光对上。 心底冷笑一声,这丫头约莫又想弄鬼,她且看看她要唱什么戏。 小曹佳氏收了泪,再抬头,脸上哪有半丝痕迹。 做戏的功夫十足,叫人叹为观止。 只见她寒着脸摆摆手,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 “嫡额娘娘家侄儿再好,于我也不是良配,既然纳兰公子已经提亲,不妨成全我,往后我记下嫡额娘的恩情,定有回报。” “你觉得我信你还是更信我女儿?”小曹佳氏走下来,细长的手指搭在静宜肩膀上,语气森寒,“静宜啊,你如今还能选择嫁回我娘家,不过是因着你有一副好相貌,我那个傻侄子正好看中罢了。” “你若是不识相,便是活不到出嫁那日又如何?我石府也就多出一副棺材!” “谁叫你没有宁容命好,有本事你也去当太子妃啊?” 小曹佳氏的指甲上带着甲套,尖尖的一段在静宜脸上滑动,她的力道但凡大一点,就能把这张俏脸划花。 静宜却视若无睹,“嫡额娘......十五年前,太子妃的母亲果真是难产之后体弱,因病而亡吗?女儿怎么听说......” “你闭嘴!”小曹佳氏一把掐住静宜的嘴,眼神癫狂,“再敢吐露半个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归西?” 静宜吃痛,拼命挣扎,狠狠甩开小曹佳氏的手,“行啊,你大可以试试,只要我一死,立马会有人替我递消息给太子妃,不知嫡额娘愿不愿和女儿赌一把?” 小曹佳氏双目通红,困兽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好!好!老爷养的好女儿!” 片刻后,她冷静下来,咬牙问,“说,你想要什么?” 静宜冷静开口,“第一,我额娘的嫁妆,须得放在我的陪嫁里,一分不少的让我带走!” “可以,就她那三瓜两枣,我还不看在眼里。”小曹佳氏不屑道。 “第二,我要和纳兰元晋成婚,越快越好,你们谁都不许阻挠!” 小曹佳氏咬牙,“行,我的女儿这样好,不愁好亲事。” “第三,我身边人的身契都给我,月例我自己出,往后她们不是伯府的人,只是我的人!” “可!以!”小曹佳氏狠狠瞪着静宜,恨不得咬下她一口肉来。 静宜这才笑起来,浅浅一福,“多谢嫡额娘,女儿这就告退。” 她说罢,抬腿而出,身后传来小曹佳氏摔杯子、砸碟子的声音。 静宜抬头便看见湛蓝的天空,她弯了弯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太子那条路走不通,她就换一条。 纳兰元晋前程不差,位极人臣之日,就是她扬眉吐气之时! 宁容,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挑你心上人的。 只是他恰好是,我为数不多,可以够到,改变上辈子命运的存在。 何况你还可以享好几年太子妃的福呢!很公平的,不是吗? * 几日后,纳兰府上迎进了石府的媒人,说领了女方八字来,两边正登对,要尽早把婚事定下。 二夫人很是欢喜,没问过元晋的意见就定了婚事。 纳兰元晋知道以后,便回到房中便闭门不出,连续三日不吃不喝。 “少爷少爷,您快开门呀,您别为难小的了。夫人说了,您若是还不肯出来,不肯进食,就要揭了小的的皮!” “少爷少爷......” 小厮在门口把门拍的“啪啪”响,里面却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无。 二夫人身边的嬷嬷,急急过来问,“怎么样,少爷吃午膳了没有。” 小厮生无可恋的摇头,“不曾。” 两人正急着商议对策,就听见周遭的小厮、丫头们都对着外头行礼,嘴上喊着“二老爷安。” 青松头皮一麻,一转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奴才给二老爷请安。” “起来回话,少爷今日还不曾用膳?” 纳兰揆叙久经官场,不怒自威。 一句话下来,小厮的额头恨不得贴到肚子上,身上冷汗一阵一阵的,很快便把里衣浸湿了。 “回、回二老爷的话,不曾。” 纳兰揆叙冷笑一声,抬步上前,猝不及防一脚踹向门扉。 不算新的木门“吱嘎”两声,狠狠砸在地面上。 小厮在背后默默咽了口口水。 二老爷明明在工部任职,为什么脚劲儿这么大,若是这一脚踢在他身上...... 小厮哆嗦两下,退得更远了些。 纳兰揆叙入了内室,就见元晋还裹着被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他气急了,一下揭开被褥,找了茶盏来,不管冷热,兜头往元晋头上浇。 “清醒了没?现在清醒了没?!” 纳兰元晋“唰”地坐起身,满脸颓丧地和纳兰揆叙对视。 片刻后,他只着里衣,光脚下地行礼。 “纳兰元晋,为父问你,你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作为,可有考虑过你额娘?” “大男儿该以事业为重,你如今这般,我若是你的心上人,也定然看你不起,不愿嫁你!” 元晋被骂得面红耳赤,而后呆呆地看着纳兰揆叙,“阿玛......竟知道?” 纳兰揆叙看蠢儿子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终是有些心软。 “元晋,这世上之事,都讲究缘分。你和她有缘却无分。大男儿不该拘泥于儿女情长,阿玛先时让你游学,你竟半丝感悟也没有?” 元晋攥紧拳头不说话。 他和宁容青梅竹马,互许终身。 他早就想过,宁容嫁来之后,他的这处院子该如何改动。 她喜欢花,那便在窗台前种满鲜花,让她一开窗就能闻见花香。 他还要在院中给她置办一架秋千,她爱热闹,秋千荡起来,就能看见外面人声鼎沸。 他还要带她四处游历,做官也罢,游学也罢,带着她看尽美景,尝尽天下美食......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回来以后,戛然而止。 他爱她,深入骨髓那种,愿意放弃身份,带着她一起离开,四处逃命那种...... 可她看他的神色里,已经再也没有了爱慕。 元晋不傻,可他却愿意一再为她努力。 但他是真的失去她了,不日就要娶旁的女子...... 只要一想起过往,心脏就抽痛的厉害。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看着儿子苍白瘦削的面容,纳兰揆叙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元晋,你额娘只是过于担忧你,娶妻是早晚的事,早早定下也好。” 元晋眼睫一颤,猛地抬起头,“阿玛,我不想娶妻,再给我一点时间。您说男儿志在天下,但在这之前,我想再见她一面,阿玛,儿子求您......” “好,只这一次。” * 太子连着两日都没来宁容这里,去看过秋氏,连晚膳都不用,就自己把自己圈在了书房。 宁容眯着眼睛喝酸梅汤,见丹桂进来,问,“去哪了?” “奴婢去给殿下送酸梅汤......” 丹桂无奈摇头,太子都不来后院了,娘娘怎么半点不着急。 后院的格格们为了争宠,可是送了好几回汤水了,为了不让她们正殿落于下风,她和秋蕊两轮换着,一天就跑了好几趟。 宁容站起身,一席烟紫色的轻纱宫缎缓缓垂至地上,她奇怪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雨过之后更热了,外面烈日当空,蝉叫不绝。 “你们怎的不热吗?外面太阳大的都快把人烤化了。” 丹桂、秋蕊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对方鬓角汗湿的狼狈模样。 丹桂道,“娘娘奴婢们怎会不热,可后院的女人们都派丫头去了书房,咱们不去,岂不是显得您半点不挂心殿下?” “虽说您确实半点不挂心,但咱们不能让人看出来不是?”秋蕊小声嘀咕。 宁容伸手点了点两人,“你们呀,如今连我的主都敢做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洗漱,一头汗,粘着不难受啊?” 丹桂、秋蕊笑嘻嘻看了眼彼此,行礼退了下去。 “娘娘,这不是正说明,丫头们心里有您,生怕您吃亏?”杜嬷嬷绣着花,笑着搭话。 “我看她们是闲得没事干!”宁容在内殿里走动了几步,流纱一般的裙子层层漾开,霎是好看。“如今正是大暑时,宫女们的衣裳都不够透气,回头我开了库,找几匹出来,你们看着缝制,只不违规,随便你们怎么穿。” “如此也够她们忙一阵了。” 杜嬷嬷笑看她一眼,“娘娘,您说这么多还不是心疼她们?” “照老奴说,您把心思放在殿下身上一二,殿下还不被您吃的死死的?” “他?”宁容挑眉,“罢了,罢了,太累了,如今这样便好。” “他忙他的去,我自逍遥自在,岂不是好?” “咱们两个互不耽搁,这才是神仙眷侣呢!” 宁容脑海里乍然浮现太子幽暗深邃的眼眸,她眨眨眼,把心底萌生的一点想法,迅速掐灭。 别想了,正如她自己说的,如今这样才是最好的状态。 晚膳时,太子自然也没出现。 宁容自己把自己喂饱,趁着温度降下来,天色又不算暗,拉着丫头们逛园子。 多吃饭,多走动,这应当就是怀孕应该做的? 这事除了樱桃和她,再没第二人知道。 宁容却心安理得的,开始了养胎生涯。 主仆几人行至毓庆宫后头的小花园,这里树荫森森,花开遍地,人少清静,正适合散步。 宁容迈着步子往里,余光里骤然出现一个人影来。 不等她往后,樱桃已经护在了她前面,“是什么人?还不出来给太子妃请安?” 来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赫然是穿着一身侍卫服的纳兰元晋,他抿着唇,神色憔悴。 丫头们极有眼色地四散开把风,不打扰两人说话。 纳兰元晋好好收拾了一番自己,看起来却还有颓丧,他眼睛控制不住一般,流连在她身上。 一副要把她的模样刻在脑子里的架势。 他嗓音暗哑,“容容......你近日可好?” 阿玛许了他见她一面,甚至不惜动用宫中暗线,可真的面对面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可以看出来,她应当过得极好,眼角眉梢自然舒展着。 紫色的纱裙和她配极了,站在花园子里,像是个误闯人间的精怪。 宁容拧着眉,真不知道该和这个,一心想带她私奔的少年说什么。 她不是原主,可她知道,他很爱原主。 正是因为这样,她不能任他靠近。 总不能意外占了人家的身子,连人家的心上人也占了? 不管纳兰元晋知不知道,原主已经不在了,会回应他,一样爱慕他的女子,已经不在这天地间了。 “容容,我父亲答应我把婚事退了......我现在还不想成婚......” 纳兰元晋艰难的开口,他不止现在不想成婚,这辈子都不想成婚了...... 少年丧着脸,眉眼像是要哭一样。 宁容看着他,心脏突然紧缩。 她马上明白,这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原主残存的情绪。 她脸色一变,元晋马上感觉到了,他上前要扶住她,手还未伸出去,却被宁容打开了。 “纳兰元晋,我已经成婚了......”她直起身,清冷地眼神扫在他身上,冷淡道,“我知你心里难受,不管你愿不愿愿,事情已成定局,你只当我死了罢......如今不想成婚恐怕......” 她想告诉纳兰元晋,她替他和静宜在太后处求了懿...... 还要再说下去,宁容呼吸一滞,竟然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难道,原主根本就不想纳兰元晋成婚,尤其是娶静宜? 是啊,原主死在静宜手里,又怎么会允许静宜和纳兰元晋在一起? 宁容顿时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求婚的旨意还未降下,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 “你如今不想成婚,往后再成婚也就罢了......” 她再开口就顺畅多了,宁容心中一定。 元晋并不知晓宁容此刻正在拼命想法子,好叫这桩亲事作罢。 他只听见了,她让他以后再成婚...... 所以,她还是盼着他成婚的,哪怕另外一人不是她? 元晋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撕扯开了,疼地厉害,一开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头腥甜。 他艰难地行礼,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不想再看见她那张嘴里,再说出任何冷酷无情的话了...... 宁容被他吓了一跳,往前迈了一步,又很快停住了。 她认真道,“纳兰公子......宁容在你回来之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站在这里的我,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元晋转身,往回走。 每一步,重若泰山。 他不懂,他怎么能把她当做死了一样呢? 明明她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只不过另嫁他人了...... 元晋心口一痛,“哇”地吐出一口血。 德住站在太子身后,瑟瑟发抖。 他没想到,太子从御书房回来,听闻娘娘送了汤,喜不自禁地要过来陪娘娘用膳,竟然会正好碰见这一幕...... 尽管没有看见太子的脸色,只在他身后,就能感受到太子身上,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怒气。 第29章 第29章 “纳兰公子......” 看着他吐血, 宁容喃喃地往前迈了一步,不知该不该伸手扶住他。 元晋勉强站稳了身子, 背对着宁容,声音孤寂冷清,“我没事......容容......我走了......” 他说着步子慢慢往前,从小花园一直走到月亮门,中间都不曾回过头看她。 宁容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在心中疯狂涌动, 把她弄得酸涩不已。 她轻声呢喃,“既然这样舍不得他, 为什么甘愿离开......” 宁容的丫头们站在四处, 她一动, 丹桂的视线更开阔了。 一股人影树梢后面一闪而逝, 借着月色,能勉强看见一簇明黄色的衣阙。 她揉揉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些,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丹桂心中一紧, 突然有了个猜测,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宁容回了正殿,还有些心神不宁, 心中一片酸涩, 久久不能平息。 原主大概也很爱纳兰元晋的? 不然她一个闺阁女子,为何会与他互许终身? 可若不是她穿了过来,按照原本的轨迹,圣旨已经降下。 原主除了嫁给太子,还能有旁的选择吗? 可她还是为这对阴阳两隔的苦命鸳鸯, 唏嘘不已。 “娘娘。”丹桂给宁容卸了发钗,一边帮她疏通头发,一边悄悄在她耳边道,“奴婢适才在小花园子里,看尽一簇明黄色的衣阙......” 宁容一愣,抬眼看她。 丹桂坚定地点头,确认自己没看错。 “奴婢正要提醒您,可再看过去,那边已经什么都没了。” 难道是太子来了又走了? 若真是太子,以他的脾气,不会什么都不做。 她不怕他为着这事来找她。 她不是原主,不管他从哪个角度看,都只能看见她对纳兰元晋的冷淡和抗拒。 可他若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到纳兰元晋身上呢? 宁容猛然站起身来,“衣裳不用换了,随我去殿下的书房看看。” 樱桃端着羹汤从外间进来,见宁容人健步如飞,吓得险些没把手里东西都砸了去。 她急急放下羹汤,追了出去。“娘娘、娘娘,您小心脚下......” * 宁容去了书房,院外灯都熄了,一片黑暗,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模样。 四周静悄悄的,连个伺候的太监都没有。 她站在廊下,终于确定,太子确实去过小花园。 心道这回纳兰元晋遭殃了,不仅没了心上人,恐怕仕途都要不好。 她刚来时,对这个满眼都是情情爱爱的少年,还有些不耐。 待感受到原主的情愫,才发觉原来并不是纳兰元晋一厢情愿。 试问放在任何人身上,深爱的人骤然转嫁他人,又对他一片决绝,谁能受得了呢? 罢了罢了,为了原主,她还是再找找太子罢。 谁叫她占了原主身子,合该给她收拾烂摊子。 宁容站在书房外间,看着眼前紧紧闭合的雕花木门。 她突然想起,从前也有一次来这儿找太子的经历,后来还莫名在这书房里睡了一夜。 第二日醒来,太子是在哪儿来着? 是了,太子在演武场! 宁容提着裙子,穿着旗鞋,拾级而下,根本就不用丹桂搀扶。 樱桃好不容易拿着薄披风,追了来,就见自家主子——在下楼梯! 她狠狠瞪了眼丹桂,只觉平日里稳重机灵的人,怎的到了关键时刻,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丹桂不明所以,紧跟着宁容的步伐。 待两人将要路过樱桃身边时,樱桃举着披风,大声提醒,“娘娘......” 她话都没说完,身边略过一道残影。 “......小心脚下......” 樱桃泄气一般呢喃,只能又抬步,去努力跟上宁容的步伐。 演武场和书房离得不远,宁容远远过来,就看见一片灯火闪烁。 她扶着门框入内,努力平复身上急剧的喘、息。 “太子妃娘娘,殿下说了,谁来了也不见。” 德住皱着脸,站在宁容身前,一脸为难地拦住她的去路。 其实只入了门,宁容已经能看见太子的身影了。 演武场内,太子上半身赤膊,把手里的一杆银枪,挥得虎虎生风。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汗如雨下,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她现在能确定,刚刚的一幕果真给太子看见了。 他不仅看见了,还很生气。 可他不许她靠近,纵然有许多叫他回心转意的法子,宁容都无法施展。 “殿下!” 宁容突然出声喊他,她穿着浅紫色的衣裳,俏生生出现在演武场院门口。 太子身形稍顿,恍若未闻。 “殿下,你可愿听我一言?”她继续喊他,稍稍往里迈了一步。 太子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手上动作更快、更狠,身上被汗水浸透,也不曾停下。 他靠着挥舞的动作发泄怒气,眼前的这杆枪,在月光下不停地闪着银光。 他在宁容一出现,就注意到她了。 可那又怎么样?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她和纳兰元晋在小花园里,秘密私会的一幕! 嫉妒、怨憎、暴怒。 所有的情绪都告诉他,本该一心只有大位的人,竟然心里有了那个女人。 他把她捧到常人不及的位置,而她却背着他和旁人私会。 可笑又讽刺。 “哎呀!” 宁容突然叫了一下,她脚腕一扭,缓缓坐在地上。 “妾身的脚好疼,肯定是扭到了......” 太子的心一紧,一个招式乱了,后面的招式全都乱了。 他索性停了下来,转身,幽深清寒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不远处,摔在地上的女人。 “殿下......”宁容抬头看他,眼睛一眨,眼泪倏然而下。 她也很委屈啊,一来到这里,面对的全是些烂摊子。 好不容易日子越过越好,却给她来这一出。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小女人在月下白的反光,五官精致地像个妖精,她轻声啜泣,每一声都落在他心上。 他想把她抱起来,柔声哄劝,理智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起来,回了正殿,请御医帮你看看。” 他冷着眼,远远看着她,声音如寒冰。 宁容没回应,却哭得更大声了。 胤礽慌乱一瞬,随后更加心烦气躁,“太子妃,孤叫你起来!回你的正殿去!” “呜呜呜......可是妾身脚疼,根本就动不了了......要不殿下指派随便哪个侍卫,抱着我回去?”宁容抽抽噎噎,故意道。 “侍卫”两个字,刺伤了胤礽的神经,他眉目阴沉,“你敢,不管是哪个,敢碰你一下,孤要诛他九族!” “呜呜......可妾身真的走不了路......那我今夜不走了,就在这地上睡一夜好了......反正天气不冷,待明日再回去,也不会着凉的......呜呜......” 她话音才落,刚抬头就见太子甩了银枪,疾步而来,一把把她打横抱起。 太子眉目坚毅,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像是个捂不热的冰块,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可他会过来抱她,就已经说明一切。 胤礽上半身没穿衣裳,身上全是汗,宁容细白的手指,在那汗滴上画圈圈。 他刚习了武,身上温度也比平时更炙热些,她手指点上去,微微有些灼烫。 察觉太子淡淡瞥过来的眼神,宁容悻悻地收回手指。 “殿下,你先前是不是都看见了......” 他身前传来小女人娇柔的声音,在这清冷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胤礽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气,因着一句话,又有暴涨的趋势,他停下脚步,目光森寒地看着她。 宁容不怕死道,“殿下,那你也该听见了,妾身是想和纳兰元晋说清楚的,我和他根本什么都没有。” “你和他?”胤礽仔细咀嚼这三个字。 “不不不,不是我和他,只有我和你。”宁容很上道地改口,她把头靠在胤礽的胸膛上,语气娇娇的。 太子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和缓下来,只脸颊还绷紧了。 可他一呼吸,鼻尖就能闻见宁容身上的馨香。 分开了两日,他有些贪恋这味道,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在宁容面前失态。 两人气氛正好,宁容小小声喊他,“殿下。” 太子耳根有些痒,他唔一声,缓步往前走,手上不敢太松,却也不敢太紧。 他下颌绷紧,勾出完美的弧度。 眼神落在他脸上,感觉他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宁容试探道,“其实......其实纳兰元晋过来,是告诉妾身他要成婚了。” 太子脚步一顿,宁容抬头看他,一直望进他深沉的眼眸里。 “殿下,你这两日为什么没来找妾身?妾身吃不好,也睡不好,都瘦了。” “妾身让丫头送过去的汤,殿下都喝了吗?是不是很好喝?” “我喝到这个,觉得殿下大概会喜欢,就喊了丹桂送去;尝到那个觉得不错,就让秋蕊跑一趟......” 她期期艾艾地,眼睛里只看得见他一人。 随后又失落道,“殿下......可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胤礽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攥紧,在她这一席话下又像是被泡在温水里,酸酸涨涨,有种从没有过的感受。 他低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薄唇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趁着宁容没注意,他伸手轻颠两下,“孤看你一点没瘦,反倒重了些。” 小骗子。 她以为她身边没他的人吗? 可他却不愿拆穿她。 罢了,今日之事,就当做他们的告别。 往后纳兰元晋胆敢再靠近他,就别怪他,挥他仕途,断他前程! 头顶的月亮很圆,星光漫天。 把回殿的路照的清晰可见。 月下一对男女,互相依偎着往前,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全都成了摆设。 隔了两日,太子又一次睡在了正殿。 翘首以盼的侍妾、格格们,全都气红了眼。 林氏几次对胤礽示好,他都无动于衷,她身边的丫头听见这消息,急的头发直掉,劝林氏早做打算。 林氏运笔写字,眼神一丝都没落在她们身上。 “急什么?不日就要大选,再大度的女子,都很难不吃味儿。” “咱们且就看着,这对夫妻,到底能恩爱到几时?” 第30章 第30章 翌日, 胤礽醒来时,宁容还在睡。 小女人一头墨发披散着, 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一个小口,浅浅呼吸。 他审视地盯着她,目光扫过她身上每一寸,见毫无防备的样子,终是移开目光。 昨日太子妃说的话,他信了也没信。 她和纳兰元晋的过往,他可以不追究, 只要她从今以后,心里只有他一人。 越是明白自己的想法, 胤礽越是觉得不安。 什么时候, 连他也变得这般, 把情爱之事看得如此重要? 他讽刺一笑, 默然起身。 由着太监帮着打理衣裳,片刻后长腿一迈,踏殿而出。 临出殿门前,始终不曾回头看宁容一眼。 他格外厌恶看重情爱的自己, 想来还是最近在太子妃身上,放了过多目光的缘故。 胤礽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拿政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毕竟比起这个,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尤其想到上辈子被幽静、郁郁而终的自己。 确认太子出去了, 始终熟睡着的宁容,才悄然睁开眼睛。 演戏什么的,好累! 尤其是哄太子,更累! 所以她宁愿装睡,也不要起来哄太子。 希望纳兰元晋经过这次, 能彻底死心,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宿。 千万别出来招惹太子了,否则她再厉害,也不护住他。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帮着纳兰元晋取消和静宜的婚事。 想想都觉得心累。 当初自己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竟然会想着说动太后。 现在惨了,自己造的孽,还要自己去偿还。 宁容本已经坐起身来,想到这艰巨任务,又泄气般栽回床上去。 “娘娘!”樱桃听见动静,撩了帘子进来,恰巧见到这心惊动魄的一幕。 她觉得自己一颗心从昨夜起,就狂跳不住。 如今再见宁容这般作为,真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盯死她,摁住她,不许她动。 “旁人不知道您的身体,您自己还不知道吗?!” “奴婢昨儿说什么来着,叫您小心些小心些......” “停停停!”宁容坐起来,“你再这么嚷嚷,满天下的人都该知道了。” 她有玉露,普通病症并不怕,若真有万一,也能保住自己和孩子一命。 宁容最怕的不是被旁人知晓自己怀孕这事,或者发生什么意外,而是被其他三个丫头和杜嬷嬷知晓这回事。 一个樱桃已经整天念经似的围着她转了,再来几个...... 想象一下那场景,就觉得自己要死。 樱桃却被宁容意味深长的眼神带偏了,脑补了一系列,被构陷、落胎、争宠等等剧情。 她捂住嘴,瞪圆了眼睛,果然不再说了。 宁容赞赏地看了樱桃一眼,顿时觉得世界都清静了。 * 宁容领着丫头们去了太后去,却见太后宫里的嬷嬷们,正在收拾行装,一副要远行的架势。 见她来了,太后乐呵呵地喊她过去坐在自己身边。 “你今日来得可巧,可是替你姐姐到哀家这里求懿旨来的?” 上次宁容一说,她就记下了,不过眼下事情多,暂且没顾上。 宁容一来,太后立马想了起来。 太后面容慈爱,平时一副乐淘淘的模样,万事不管。 可她当初能当稳后位,又岂是平庸之辈,她一双眼睛洞若观火,静静地看着宁容。 宁容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一点想说谎的欲望都没了。 在心机比你深得多的,又比你聪慧的人面前,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打直球。 “是也不是。” “皇玛嬷,上回也是孙媳托大,缠得您一时心软,想着促成这桩婚事,却不想那纳兰家的公子,早就心里有人了......” “妾身的姐姐不说貌若天仙,却也是极漂亮的,家世、背景在那里,何愁找不到好郎君?” 宁容挽住太后的胳膊,轻轻摇晃,“皇玛嬷的懿旨没下倒正好,随他们纠缠去,咱们再不管了,免得吃力不讨好。” 她哼一声,一副为自己抱屈的模样。 “你呀!”太后点点她,只觉得这孙媳妇进了门,还是一副小女儿做派,难得对她极为坦诚,心中更怜爱几分。 “热心帮人的是你,恼了撒手不管的也是你,也罢,这次哀家便随你罢。” “也是你来的巧,再晚片刻,哀家懿旨下了,你便是求上半日也不成了。” 太后很受康熙敬重,她的懿旨威慑力与康熙的圣旨等同。 降下以后,除非身生亡故,轻易不能驳回。 “皇玛嬷......孙媳知道皇玛嬷最疼我。” 宁容喊着,小女儿娇娇地把头轻轻搭在太后身上。 她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早早来了太后这里,说清原委。 太后心里软软的,她过去无子女也无恩宠,若不是皇帝敬重她,如何能有今日? 底下的孙儿们,说起来对她极尊重,但能像宁容这般亲近她的,少之又少。 每每宁容对着她撒娇,太后总想着,若她有个女儿,定然也会这般。 于是,对待宁容,更加宽和几分。 “罢了,哀家也懒得当这个恶人!” 宁容抬起头,和太后相视一笑。 “对了,皇玛嬷,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太后素来爱洁,用品摆设都有讲究,如今殿内颇有些杂乱。 姜嬷嬷就连太后惯用的茶具,都收拾起来了。 “要不说你来的巧,再晚来一个时辰,哀家便要动身了,留给你的,只一道懿旨。” 姜嬷嬷小心地把太后的茶具放入檀木盒子里,又把她吃惯了茶叶收好,才笑着回道。 “天气炎热,娘娘每每睡不安稳。今年有大选,又不好出去避暑,老奴想着不若让娘娘去广济寺住几天,待大选前再回来主持大局。” 广济寺就在京城西郊,那儿占地辽阔,虽比不上五台山的寺庙,倒也清幽别致,比京中凉爽许多,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如此,孙媳过去陪您呀,等大选再陪着您一起回来好了。” 宁容一双黝黑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太后。 一副她若不答应,她便不让她走的架势。 又要伺候太子,又要哄太子。 身累心也累,宁容乐得给自己放假。 再说她来得莫名其妙,原主消亡,却有一股残存的意识影响着她。 这其中缘故,连宁容自己都无法解释。 她想去庙里,给原身点一盏长明灯。 希望原身能顺利转世,下半辈子安康顺遂,能和心爱的人厮守到老。 “当真要随哀家去?”太后有些高兴,想到太子又不确定了,“你和太子如今新婚,陪着哀家一块儿,若是想太子了可怎么好?” “难道还指望,姜嬷嬷这把老骨头,再连夜送你回来?” 太后长久无人陪伴,当然希望难得合眼缘的孙媳妇,能陪在左右。 可这丫头到底新婚,马上太子宫里又要进人了,难免为她忧心。 姜嬷嬷也道,“太子妃娘娘,您可饶了老奴,老奴都一把身子骨了。” 宁容被她们主仆合起伙儿来,闹了个大红脸。 “哪、哪儿就有这般......离不得......” 她说着生怕太后还要调侃,急急道,“皇玛嬷,您等我片刻,我回去收拾了东西就来。” * 太子收到信儿时,正陪着康熙和大臣们商议政事。 德住附耳过来,言语几句,胤礽眉头拧紧,片刻后又一松。 胤褆看在眼里,挨在太子身边,声音不轻不重,“太子,你宫中可是有事?不若我替你向皇阿玛请个假,让你速速去处理?” 他这一句,不止康熙,殿内大臣、阿哥们俱都停下来,静静看着他们。 眼下处理的事不算顶顶要紧,可太子一走,在座的大臣们会怎么看他? 胤褆想想都觉得心中得意,他果然聪慧机敏,这么一刹那就想出了一个好计谋。 若太子渐渐失了人心,往后......他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胤褆眼神关切地看着太子,心中给自己加油鼓劲,仿佛那位置唾手可得一般。 胤禛捏住茶盏的手,微微一紧,不动声色地盯着太子。 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 他烦躁地放下茶盏,转动扳指,掩饰自己的不安。 胤礽捏了下挂在腰侧的九龙玉佩,很高兴看见胤褆因为他这个动作,而面露嫉恨。 虽然老大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但这时不时出来蹦跶两下,也怪烦的。 是该给老大找点事干了...... 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面上一片清风朗月。 太子起身,对康熙拱手一礼,风姿清然。 “禀皇阿玛,是太后娘娘不耐暑热,要去广济寺礼佛。太子妃不放心娘娘,儿臣刚刚已经允了她一起陪着去。” 胤禛手一松,重新端坐起身子。 “陛下,难为太子和太子妃一片孝心。” “正是,太后娘娘身边有太子妃伴着,您在紫禁城也能放心不少。” “说来太子夫妻尚且新婚呢......” “真是孝心可嘉。” 在座的大臣们一片赞誉,对太子夫妻愈发赞许。 储君如此,太子妃如此,乃大清一大幸事。 康熙闻言也笑了起来,“太子妃恭顺贤良,太子机敏宽和,确实是对佳儿佳妇。” 他说着,清淡的眼神在胤褆身上滑过。 胤褆心中骤紧,双手成拳,脸上犹带不服之色。 在康熙的注视下,终究垂下头,掩饰住神情。 这一茬过后,他们很快回归正题。 胤礽面上神色认真,其实心里一直在想宁容,本来便想专心于政事,她这一走倒好,也可让他收收心。 可思绪却像有自己的意识,随着她一起远走了。 手边的茶盏飘着袅袅青烟,定睛一看,似能看见宁容笑靥。 胤礽抿了下唇,端起茶盏,一口饮尽。 胤禛垂着眼,殿中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但他总忍不住下意识关注,再回神,大臣们已经谈论到下一桩事。 他拧拧眉心,想着,或许该早点成婚了。 * 广济寺离皇城不远,宁容坐在太后车架上,陪着一块儿说说笑笑,半个时辰以后,便到了寺院门口。 她扶着太后下了马车,站在院中,老远变得听见一片清幽诵读之声。 深吸一口气,仿佛只站在这里,灵魂就已经得到了洗涤。 广济寺从院门口直入寺庙内,共有九百九十级台阶,举目望去,寺庙隐没在云雾里,翩然若仙府。 “怎么样,哀家选的这个地方可好?” 太后和宁容的手挽在一起,另一边由姜嬷嬷扶着,拾级而上,闻着草木清香,心中松快极了,也有兴致和孙媳妇说笑。 “可不是,还是皇玛嬷有眼光。” 此处草木深深,绿树成荫,比皇城中凉爽许多。 明明是盛夏,却有种初秋之感。 本还有些汗津津的,来了这里,清风裹着凉意而来,身心都轻松不少。 当着太后的面,宁容带来的丫头、嬷嬷们,都紧坠在身后,并不敢多言。 可寺庙高深,台阶漫漫,樱桃心中的担忧,如何也止不住。 娘娘初初怀孕,还未坐稳了胎,万一累了,或是哪儿磕碰了......她不过略想一下,额间冷汗都要落下。 好在太后年迈,并不曾一路走到顶上去,没有轿帘坐,却有小沙弥大开方便之门。 她们沿着小径,一路往上,地势平缓,如履平地,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上了山。 确认主子没有累到,或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樱桃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太后显然是来惯了的,她一到,寺内的方丈一早领着所有僧弥在大殿等候。 就连太后的住所,也是她一直住惯了的,平日并不对外开放。 一路颠簸,太后有些疲累,姜嬷嬷扶着太后,领着宫女们,回厢房布置去了。 宁容这回托太后的福,住的地方也格外清幽。 在一片竹林之后,厢房的左边还有一条浅浅溪流经过,很是有几分意趣。 小宫女们一来就新奇地四处探看。 见领路的小沙弥要走,宁容笑着挽留。 “小师父,你们庙中可有专门给故人立长明灯的地方?” 她生得好看,眉眼精致,笑起来时姝丽无双,哪怕今日刻意往素净里打扮,也难掩风姿。 只站在那里,浅浅一笑,从未见过女眷的小和尚,就结结巴巴红了脸。 “有、有的......您、您请随我来。” 小沙弥不过十一二岁,先时安排住宿还有些活泼,宁容一搭话反倒束手束脚起来。 他察觉以后,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 丫头们被他的举动逗乐,哄笑起来,小和尚一张脸涨得通红。 宁容抬眼扫了丫头们一眼,她们这才闭上嘴巴,掩了笑意。 “师父,有位女施主来立长明灯。” 进了大雄宝殿,小沙弥脸色也恢复了,对着里面脆生生道。 “进来。” 宫女们在外头留守,宁容一人进了殿,跟着小沙弥行至殿内一角,抬头便见这里点满了长明灯。 烛火交映,影影绰绰。 站在一旁负责点灯的师父,更显几分高深。 “可是施主要点灯?” 大和尚转身,脸上无悲无喜,却有种叫人信服的感觉。 宁容点头。 大和尚问了生辰八字,宁容按照原主的生辰八字报了上去,大和尚听了便开始掐算。 谁知他越算,眉头越紧。 “施主这八字,确定没错?” 宁容想了下,摇头,“确实没错。” 大和尚又算了一遭,笑道,“那施主便来错了,此人不需长明灯。” 佛前点长明灯是为祈福,也是为往生者引路,引她再入轮回之意。 宁容原先是不信的,她在现世,是地道的唯物主义者,可既然穿越的事都能发生,别的又怎么能一概否绝呢? 但大师父为什么说,原主不需要长明灯? 宁容还要再问,他却道了声佛偈,坐在殿中一角独自念经去了。 她无奈,只得先出殿。 既然陪着太后来了广济寺,就不是住一日二日而已,她多来几次,许是可以了? 回了厢房,宁容还有神不守舍,樱桃吓了一跳连忙给她把脉。 确认脉象无碍,樱桃才放下心来。 “娘娘,你怎的了?可是累了,想休息片刻?” 丹桂已经过来把她们带来的铺盖摆设好,一副只要宁容点头,就可以立马休息的架势。 宁容许久不说话,丫头们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樱桃又柔声喊她,“娘娘?” 宁容似才回神,喃喃地问,“你们说,什么样的人才不需要点长明灯?” 怕丫头们疑惑,她解释道,“是太子的一位极信重的手下。” 樱桃和丹桂对视一眼,这才了然。 难怪娘娘非要跟着太后来广济寺了,原来是太子有事所托。 那手下大概真的很得太子看重。 两个丫头,挤尽脑汁地想。 “会不会那人已经入了轮回,根本就不用长明灯引路?” 丹桂问,“太子的那位手下,是去世了,还是不知所踪?若是不知所踪的话,会不会根本就没死?” 宁容一愣,原主到底算是去世了,还是应该算是不知所踪呢? 她在这里,原主又在哪里? * 胤禛出了御书房,直接去了德妃处请安。 因着他婚事已定,八月就要完婚,早早得以开府,平日里早就不住在阿哥所了,倒是每日都进宫请安。 永和宫还是老样子,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德妃一位主位,另有几个低位分的妃子,并不影响她什么。 胤禛抬步入内,本和小五两个腻在一块儿,偶偶细语的德妃端坐起来,笑道。 “老四来啦,快坐。” 德妃长得很是清秀,身上有股旁人没有的温婉劲儿,想来康熙正是喜她这一点,才把她一路抬举到妃位。 她眉眼是笑着,和先前一般无二。 但胤禛就是能感受到一种疏离。 单单只小五在时,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来了,她仿佛带上了温婉的面具,看待他和看待旁的阿哥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见过她满目慈爱,给小五梳发的模样;见过她气得拍桌子,拧着小十四的耳朵,不许他乱跑的模样...... 再看她这么言笑晏晏地看着自己。 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照例问过一日三餐,母子俩就没别的话说了。 胤禛扫了眼边上放着的茶点。 甜腻腻的,全是小五喜欢的。 举着茶盏啜了一口,是十四喝惯了的龙井茶。 他扫兴地放下茶盏,原本要说的话,在喉间滚了滚还是咽了下去。 一直到他走了,恹恹的小五才觉出不对来,她犹犹豫豫道,“额娘......我总觉得你待四哥好奇怪。” 四哥虽然古板了些,过于较真了些,总的来说人还是很好的,五公主还挺喜欢他四哥,总觉得有他在,做什么都更有底气。 她先时没注意,如今才觉得额娘待四哥的态度,半点不像是对着儿子该有的模样。 额娘以前对着大哥、太子是不是也是如此?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德妃抬手抚上女儿的发顶。 守在德妃身边,积年的老嬷嬷跟着劝。 “娘娘,您还是听老奴一言,五公主说的对,正是因为亲生的,才更要一视同仁。” “你们呀,一个两个都来做我的主了?我自有分寸......” 德妃目光凝视着远方,叹息一声,许久没说话。 * 这一日晚上,毓庆宫没有女主人,胤礽一路回来,已经遇见了两个不知名姓的小格格。 夏日本就炎热,小格格们衣着清凉,要不就是提着灯笼在原地等着,要不就突然出现,假装偶遇的模样。 矫揉造作,让胤礽烦不胜烦。 他冷眼斜睨着跪在地上,露出纤细脖颈的小格格,冷声问,“太子妃可有留了话?” 德住擦擦额角的汗,绷着心神,“回、回殿下,不曾。” “那平日里这些事都是谁管的?”他声音更冷了几分。 跪在地上女人,悄悄抬头,借着宫灯,眼神留恋地落在太子身上。 只见太子一身朱红色衣裳,显得他皮肤极白,眉目寒霜的模样,更有种吸引人的魅力。 他拧着眉,仿佛在为朝事忧心,长身玉立站在那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低磁好听。 小格格只见过太子两回,就悄悄芳心暗许,今儿太子妃不在,许是她的机会来了。 她脸颊微微侧了侧,把更好看的一面,露出来,好叫太子看见。 “是杜嬷嬷......” “那好,去把她唤来。”太子笑起来,眼睛露出几分温和。 小格格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喊了杜嬷嬷来,是要把自己另安排个更宽敞的住所之类的吗? 还是要直接领她去太子寝殿? 她低着头,心跳徒然剧烈,脸颊晕红,错开眼不敢和太子对视。 “告诉她,以后这种胆敢冒出来挡住孤去路的侍妾,不用留在后殿了,有一个算一个,都送去给李佳氏作伴!” 小格格狠狠抖了起来,太子、太子这是要把她打入冷宫? 她张开嘴,想要求情。 却见太子蹲下身,与她对视,他眉眼含笑,叫人如沐春风。 说话来的话,却让她颤抖不止。 他说,“别叫,也别求情,不然孤不介意先打你二十大板,再送去和李佳氏作伴。” 胤礽说完直起身,拂袖而去。 小格格吓得瘫倒在地上,太子走远了,还在瑟瑟发抖。 他根本就不是个谪仙,而是魔鬼!是魔鬼! 德住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老老实实当个小主子不好吗?非要来惹太子。 早上太子妃不告而别,太子本就着恼。 一听太子妃只言片语没留下,不就更气了? 这位可好,奔前程没算着好时候,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 广济寺的生活,宁静而美好。 太后每日天不亮便起了,和小和尚们一起做早课,宁容在睡梦中,都能听见一片经纶梵音。 等太后早课结束,已经过了辰时,宁容就是再要睡,也睡不着了。 正巧可以陪着太后一起用午膳。 眼见太后快下早课了,宁容从外间散步回来。 恰巧碰见一位香客,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夫人,端庄儒雅,笑起来很是慈和。 “小姑娘,你可知诵经大殿如何走?” 夫人浅笑着,向宁容问路。 明明是头一次见,宁容就觉得这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气质。 宁容随手指了方向,那夫人款款一礼而去,临行前听她身边的人,唤她“云夫人”。 “丹桂,你可知京中女眷可有一位云夫人?” 不外乎宁容会有此疑问,而是这位夫人的穿戴,非官宦之家不可用。 可她思索良久,确实没有在记忆中翻出这么个人来。 这位云夫人观之可亲,气质奇特,若真见过,原主与她都不该忘记才是。 丹桂熟知京中大小家眷,闻言思索一瞬,肯定摇头。 “不曾,可要奴婢去帮您查查?” “不必了,我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容很快便把这事抛之脑后。 广济寺清幽安静,确实的避暑的好去处。 宁容在这儿除了睡眠尤其充足之外,更让她乐不思蜀的,便是广济寺的素斋。 素斋,不仅仅是食素而已。 掌勺的大师傅做了三四十年素菜,格外有经验,普普通通的膳食,都能做出花来。 尤其今日一道一道蟹酿橙,宁容和太后都赞不绝口。 以往吃的蟹酿橙,必定要用蟹和肥肉佐餐。 但广济寺的这一道,单单只用了荸荠、鸡蛋、和橙子,做出来的味道,竟然和真正的蟹酿橙一般无二,还更多了些甜鲜味,很是适口。 “这菜做得不错,你去替哀家再添些香油钱。” 太后抬手,指了指姜嬷嬷。 “你若喜欢,后日回了宫,哀家单让小太监出来买。确实味儿不错,哀家一把年纪了,头一次在鸡蛋身上,尝到蟹味儿。” 见宁容进的香,太后也跟着多用了几筷子。 倒不是这菜好得多离谱,不过是出人意料,又新奇有趣。 “不用的,皇玛嬷这么的,旁的人都要以为孙媳是个贪吃的了。” 宁容还是很要面子的,宁愿关起门来,自家吃的欢,也不愿给人留下个贪吃的印象。 “好好好,不是你要的,到时就说是哀家要的。” 太后笑起来,很是喜欢和宁容在一块儿轻松自在的感觉。 吃过午膳,太后午睡去了。 宁容又去殿中问了长明灯的事,自然得到了一样的回答。 如此她也不强求,顺便求了一个平安符,准备拿去哄太子。 临走,想到纳兰元晋,终是回头又求了一个。 她和纳兰元晋虽无缘,却也盼着他平安,只不过她想着,这平安符大概是送不出去的。 上次一别,纳兰元晋恐怕再也不想见她了。 却不想,她和太后回宫途中,恰巧碰见纳兰元晋离京。 第31章 第31章 太后车架在前, 已经往皇宫而去了,宁容车架在后, 缓缓跟着。 她很少有出宫的机会,此时看见周围来来往往的小摊贩,很是新奇。 原来摆摊这件事,从古至今就有。 宁容不由想着,若是有一天,她可以如普通女子一般,从街的这头逛到街的那头, 便好了。 思索间,骑着马的纳兰元晋, 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许久不见, 他像生了一场大病, 说是形销骨立也不为过。 他视线散漫, 四处看着,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待他见到宁容,眼底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宁容掀帘子的手一顿, 徒然有几分酸涩。 片刻后丹桂下了马车,站在纳兰元晋跟前,仰头递上一枚平安符。 石青色的平安符上, 件简单单绣着“平安”二字, 仅握在手里,就能闻见一片佛香。 他再抬头,丹桂已经上了马车。 元晋坐在马上,遥遥看着马车缓缓驶离,他的眼神温柔缱绻, 似在努力透过纱帘,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他可有说什么?要去何处?”宁容神不思属地问。 丹桂摇摇头,“纳兰公子什么也不曾说,不过奴婢先时听见他的小厮说了几句,好像提到一个地方,叫昭觉......” 如此,宁容便明白了,纳兰元晋这是要去赴任。 可昭觉山高路远,地势险恶,他如今这般,能顺利在昭觉任满三期,等着召回吗? 有心想找胤礽求求情,又怕说得太多适得其反。 太子喜怒不定,万一哪里惹到了他,只怕纳兰元晋会死得更惨些。 也罢,那平安符赠他,但愿他真能化险为夷。 他总是呆在京城,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未必能有多好,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等马车离远了,宁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剥离,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她不及细想,两边已经错身而过。 “公子,咱们走?” 小厮在原地等了许久,见纳兰元晋还是看着远方,不动也不说话,有些着急。 “二夫人说了,让咱们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落脚......” “嗯,走。” 元晋收回目光,打马走在前面,那枚平安符被他贴身放在了胸口。 元晋怎么说也是纳兰府的少爷,他出行上任,府中配备了好几个侍卫贴身守卫。 一路上从京城到昭觉,确实山高水远,他们走了足足三个多月才到地方。 待到了山脚下,跟随的护卫、小厮们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傻眼了。 来回依稀有山民路过,不过他们隔着一个山头看不真切,从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要入昭觉县就要翻过眼前这座山。 青松本想着,说是山,大约只是个小土坡,要不然村民们如何来回进出。 不想到了原地才知道,说是山,便真的是山。 他抬头望去,这座山和京中的每一座都不相同,见了此山,大约才明白什么叫做“山”。 元晋抬头,见山体高耸入云,山路陡峭,英俊的眉头皱起,有些不知所措。 一转身见众人都看着他,以为他们是害怕了。 “大家也知道,昭觉县就在这山后,你们愿意随我一同登山也好,愿意就此回去向额娘复命也罢,我并不怪你们。”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一齐拱手道,“我们愿随公子一齐上山。” “好,待送我去了昭觉,人人有重赏。”元晋笑起来,瘦削的脸上带着几分光彩。 几人说好,便抬步上山。 并不是说,侍卫们愿意跟,愿意护着,就一定能护着元晋。 山上有雾霭,进去了以后,几人再是努力守在一处,还是有人迷了路,分散开来。 分出人手去找失散的人,留下守卫元晋的,逐渐变少,到了最后,只有青松守着元晋。 “公子,咱们在原地歇歇,正好等着他们回来。” 青松胆子小,山林数木遮天蔽日,他有些害怕而裹足不前。 “也罢,我们便等等。” 元晋随意坐在一截枯树干上,嘴唇有些干裂。 “公子,要不奴才去找找水源?刚刚听见附近有水流声。” 青松举着空荡荡的水囊,鼓足勇气道。 他还是很怕,但更怕公子因此而生病了,若是有个万一,回去让二夫人知晓,非得揭了他的皮不可。 元晋点了头,青松捡了个粗壮的木棍壮胆,这才敢抬步离开。 元晋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等,大半刻钟,一个人也不曾回来。 他抬头,还是不看见日光,脑袋却开始有些昏沉。 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终究还是抵不过,晕倒在了树干旁。 迷迷糊糊闭上眼之前,他瞧见一抹粉色渐渐靠近,听见对方小声嘀咕,“怎的这样傻......叫你在原地等......便真的在原地等......若不是我,而是旁的什么豺狼虎豹呢?” * 宁容一回宫,杜嬷嬷过来伺候她洗漱,顺道把前些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宁容。 “......殿下大怒,很是斥责了她们,如今正在李佳氏那院子里关着呢。也是老奴治下不严......” 这事确实是她们正殿的失职,并不是杜嬷嬷的,而是她的。 陪着太后匆匆离了毓庆宫,后院事宜,却没个章程。 幸好撞见的是太子,若是后妃、或是旁的皇子阿哥们,她这个太子妃少不了被拉出来斥责一番。 “只此一次,往后宫内还要进新人,旁的地方如何,咱们管不着,但毓庆宫须得有章程拿出来。” “你回去和各院的小主子们都说清楚,以这两个人为例,若是有胆敢再犯的,不用太子吩咐,我亲自送她们入冷宫,此生再无翻身之日!” 素来端庄可亲的人,头一次沉着脸吩咐。 杜嬷嬷和一众丫头们,立刻躬身应下,“是,奴婢谨记。” 待暮色降临,太子回毓庆宫,抬头扫见正殿灯火通明。 原本迈着步子正要往书房走,行至一半,改道去了正殿。 宁容在时,他还能骗自己,他绝对把政事看得更重些,太子妃不过是恰巧出现,伴着他的人罢了。 待她离开,正殿虽点灯,却觉得有些空寂。 甚至,整座毓庆宫都觉得有些空寂。 他每每处理政事到深夜,总觉疲累不已。 就连手下人出手,狠狠折了胤褆两员大将,也不曾让他觉得快慰。 重新踏入殿中,还未见到宁容,熟悉的味道便把他包裹住,胤礽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明白自己陷的有些深了,却无法自拔,只能任由自己沉沦。 “殿下,你回来了?” 小女人站在殿内,细白的指尖不知摆弄着什么,见他过来,脸上漾起一抹笑意,明艳动人,娇媚而不自知。 她明明只离开了几日,他却觉得有许久没有见到她了。 胤礽被蛊惑一般,往前迈了一步。 他很快回神,冷淡道,“太子妃走不曾知会孤,来也不让人禀报,可有把孤放在眼里?” 说完这一句,无端有些委屈,然而他眼神幽深,把这一切都掩饰地很好。 宁容眨眨眼,没想到胤礽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她把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小檀木盒子往前一递,“殿下,妾身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既然您如此问,便提前给了您!” 胤礽抿着唇,清冷的目光扫了盒子一眼,却站在原地,不肯靠近。 宁容才不管他,她一下子走到太子跟前,把这小盒子,打开放在太子手中。 “妾身特意为殿下求来的,说是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很是灵验。” 她说着取出来,亲自挂在太子腰侧,和他的九龙玉佩挨在一起。 老实说,有些丑。 简简单单的平安符,用料并不讲究,刺绣也极质朴,单看并不觉得有什么,挂在太子身上,就连玉佩的穗子,都比它精致几分。 宁容抬手,犹豫着想把它取下来。 却被太子一把捏住手腕。 “罢了,留着。” 宁容脸上一眼难尽,像是在问真的就要这么挂着吗? “广济寺可好玩?可有什么趣闻?” 太子无视了她的询问,引着她往里走。 丫头们本以为太子妃不告而别,回来一顿训斥少不了,却没想过,宁容三两句便把太子安抚住了。 不得不说,太子妃实在有先见之明,还提前知道给殿下求个平安符。 宁容却不知道,第二日,太子带着平安符上朝,还引起了一个小风波。 上朝听政,说完朝中大事,太子随着阿哥们一块儿往御书房走。 他腰间石青色平安符格外引人注目。 这平安符粗制滥造,和太子这一身实在不搭,尤其和九龙玉佩摆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怪异。 胤禛想起家中放着的小木盒子,不知自己该不该提醒一二。 但又怕太子以为他故意看笑话,最终还是决定闭口不谈。 胤褆却没这么多顾忌,他手下刚折损两员大将,看见太子恨得牙痒痒,当然乐得太子栽跟头。 他痞笑着拦住太子去路,“殿下,这平安符也是从广济寺得来的?” 太子不动声色,浅笑着点头,“是太子妃特意求来的,妇道人家,就是喜欢做这种事,以求心安。” “哦?难怪呢,太子妃可真是心系殿下。” 胤褆说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老二啊,有件事别怪当哥哥的没提醒你......” “娘娘......”丹桂给宁容梳发,看着镜中美人欲言又止。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说,我听着呢。”宁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如是道。 “奴婢刚刚瞧见,殿下去上朝,也挂着那平安符一同去了?” 宁容目光落在首饰盒里,不知该选哪支发钗,正踌躇,闻言不甚在意地点头,“是啊。” 丹桂咽了咽口水,这平安符在毓庆宫戴没什么,就怕戴出去。 “您那日去求平安符,还不曾回来......太后娘娘午睡醒来,问到这事,娘娘当时说......说确实是心意......随后便让姜嬷嬷......” “也去求平安符了?”宁容转头问她。 丹桂猛地点了点头,“而且......上到皇上,下到刚会走路的阿哥们......人、人手一个......” 宁容:....... 主仆俩静默无言。 正沉默着,就见秋蕊手上捧着托盘,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娘娘、娘娘,殿下让人送东西过来了......” 宁容瞥了眼托盘,可不就是先前那个平安符。 只不过上头的红绳被拽断了,小小一个放在偌大的托盘里,倒有些可怜巴巴。 第32章 第32章 太子独自坐在书房里, 闭上眼就是胤褆那副贱兮兮的样子。 “老二,别怪哥哥没提醒你......这个你当做宝贝的平安符......兄弟我这里也有一个,不仅仅是我, 皇阿玛、老三、老四, 你去问问......有谁没有?” 胤礽怒火攻心, 当着旁人的面, 还能维持浅笑着的模样, 一回来就把平安符拽断了,扔给了德住。 德住躬着身子,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太子冷淡着声音, 咬牙切齿道,“拿去还给太子妃, 就说心意孤领了。” 德住退出去,书房门关上。 胤礽还是没忍住,狠狠一巴掌拍到桌面上。 他都多少年没这么发怒,自以为学会了隐忍, 却在小女人跟前反复栽跟头。 胤礽决心冷一冷她,连着好几日都不去见她。 正殿里丹桂小心翼翼道, “娘娘, 您真不去找殿下说清楚?虽然太后娘娘和您想到一块儿去了, 但太子爷那个,确实是您诚心求来的......” 海棠手巧,三两下就能把平安符复原, 叫宁容给拦了, 没让她动手。 如今那东西还可怜巴巴地放在她梳妆台上呢。 宁容回头瞥一眼,叹气,“算了不去了, 殿下正在气头上,我去了不是找骂吗?” 也是她自己不对,好歹也求点别的一起带回来。 为了省事,就这么一个平安符,还不是花大价钱买的最精致的那种。 有太后娘娘这一手,太子估计会以为,她是批发平安符的。 想到太子清冷幽寒的眼睛,宁容不自觉打个哆嗦。 她才不去找他,太子委屈,她还委屈呢。 明明他这个是她亲自求来的,就算不是他独一个,好歹是一片心意。 而且她和太后回来,还不是为了给这群男人选小妾? 太子生气每次都一个招数,不来见就不来见。 后院治得铁桶一般,没人敢因为太子的冷待,而给她穿小鞋。 宁容摸摸小腹,她还有一张王牌没祭出来。 他不来,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于是毓庆宫不知何时开始,又陷入了冷战之中。 太子不去见太子妃,太子妃也不过来见他。 待夫妻两个再见面,大选已然开始了。 * 石家这次格外热闹,众所周知,石府已经出了一个太子妃。 这次大选,竟然还送了两个适龄的女儿一起进宫待选。 不知情的人,都得道一句,石府果真欲壑难填,一个太子妃之位,还不够。 他们哪里知道,石文炳也头疼呢。 本就怕人说吃相难看,只送一个女儿去搏搏运气罢了,哪知道正赶上大女儿被人退了亲事。 一副不送她进宫,就寻死觅活的样儿,连小曹佳氏也弹压不住。 石文炳干脆眼一闭,两个女儿一起打包送进去得了。 “格格,上轿。” 青绸小轿一低,静宜矮身坐了进去,轿帘放下,也遮住了她满脸复杂。 明明已经和小曹佳氏谈妥了,几乎把纳兰元晋收入囊中,到底出了什么缘故,竟让他如此抗拒这桩婚事。 如今,她不得不踏上大选之路。 那些皇子们,静宜没有一个看好的。 她到死都不知道,大位到底落在谁头上,只知道九子夺嫡,死了很多人。 凭他们从前是多么高贵的皇子,一旦落败,还不是成了阶下囚。 静宜垂着眸,固然明白这次大选是她的一个机遇,却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使劲。 她坐在轿子里,身子随着轿子起伏,心绪也跟着浮沉。 淑慧上轿之前,瞥了静宜一眼,冷哼一声,便上了轿子。 既然是大姐姐先和她抢亲事的,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 早上宁容去太后处请安,刚踏入内殿,竟然见四妃同时在。 她向太后行了礼才坐下,便听惠妃和她道恼。 “大阿哥那混小子,本宫回去好好数落了一番,宫里的皇子这样多,偏他一个多嘴多舌。” 惠妃年纪在四妃中稍长,看着并不年轻了,她口中斥责大阿哥,面上却不以为然。 一道住在宫中就是有一点不好。 屁大点事情,不消片刻便会闹得人尽皆知。 宁容自然明白,若不是今日恰巧碰见,又当着太后的面,惠妃定然出不出这番话来。 她浅浅一笑,不甚在意,“娘娘说的什么话,原也是我做得不对。” “你哪里不好,哀家看好得很,确实是老大不对。惠妃,你回去要多提点,太子夫妻的事他少管,就是平民百姓家,也没这样爱管闲事的大伯子。” 太后和宁容相处地最久,又素来喜欢她的脾性,自然护着她。 惠妃本就是口头说说而已,在她心里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太后这么一说,仿佛胤褆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似的。 她当着太后的面不敢不应,心里却狠记了太子夫妻一笔。 德妃见气氛不好,笑着打圆场,“太后娘娘,您可别忘了,咱们来是干嘛的。听说宫中进了不少女孩,一个个花骨朵似的,叫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若再早几年,阿哥们还没有成年。 每当大选之时,也是四妃最为难受之时,她们不知道进宫的女子会是何种品貌,是否来了以后,会夺走皇帝的注意。 如今孩子们都成年了,年长些的阿哥亲事俱都定下。 再次面对大选,她们反倒坦然很多。 宫中再进人也不会动摇她们的地位了,倒是可以给儿子们挑选几个伺候的屋里人。 大阿哥已经成婚,但大福晋生来生去,全是女儿,当婆婆的惠妃自然着急。 如今皇帝可一个孙辈都没有,若胤褆先得了一个儿子,不说一定能夺得大位,至少能为他加重些砝码。 三阿哥胤祉刚新婚,也没孩子。 荣妃觉得看见顺眼的姑娘,可以为自己的儿子纳了去,儿子身边的人再多也不算多。 四阿哥胤禛还没成婚,但皇家不是有传统么,成婚前可以先进两个屋里人伺候。 德妃和胤禛关系微妙,给儿子选的屋里人非要她亲自过眼,首先要和她贴心才行,这样说不定能缓和母子关系。 宜妃和德妃想的差不多,不过她和儿子更亲密些,更想找两个合适的,仔细伺候胤祉。 惠妃扫了宁容一眼,当婆婆的心理和当媳妇可完全不同。 别看太子妃长得再好,面色再淡然,心里必定针扎似的难受。 如今又和太子有了龃龉,说不得东宫进了个人,就能往太子夫妻中间扎钉子。 惠妃想想都要偷着乐。 她清了清嗓子,笑道,“说来太子前儿不有个侧妃,犯了事关进冷宫去了?” 见宁容点头,惠妃又道,“那这么说,太子身边除了太子妃,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宁容倒是不知道,那一溜的小格格们,在惠妃这里,连人都不算。 惠妃捏着帕子擦擦嘴角,掩饰住上翘的嘴角,“怎么说太子也叫咱们一声母妃,这毓庆宫的事......” “毓庆宫的事,你们想伸手,有没有问过皇帝?” 太后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 胤礽自生下来,就叫康熙养在身边,诗书礼仪,四书五经,骑马射箭,全是他亲自教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四妃别说问询,刻意提上一句,就能让康熙警惕半天。 惠妃这话,却是有些逾矩了。 宁容侧了侧身,果然见惠妃脸色白了一瞬,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 活该,偷鸡不成蚀把米! 给自己儿子找小妾就算了,还帮到太子头上了。 太后瞥惠妃一眼,随后看向其他几个妃子。 “你们啊,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哀家这里只有一句话,你们都记好了。管好自身,旁的人旁的事,少插手。别到时候,哀家还没说什么,皇帝头一个饶不了你们。” 太后的话,让四妃心中一凛。 惠妃矮了身子,连同其余三妃一起恭谨道,“是,妾身记住了。” 太后借着喝茶的动作,暗暗给宁容使了个眼色。 宁容一笑,悄悄给太后比了个大拇指。 四妃告退以后,宁容才有功夫和太后说些贴心话。 “还是皇玛嬷对孙媳最好了。” “婆媳婆媳,她们自己当了婆婆,就忘了自己当媳妇时吃的苦,甚至跟恨不得把她们所经历的,全部让儿媳妇经历一遭才算好。” “你瞧着,你们这里她们管不着,还有亲儿子折腾呢!” “回头闹得母子失和,就算来找哀家帮忙,哀家也不带搭理的。” 太后说话有些孩子气,却难得通情理。 她说着把目光落在宁容脸上,只觉得这孙媳妇眉如远黛,明眸皓齿,端得一副好相貌。 她点宁容的额头,“你和太子计较什么?好孩子,早日诞下孩子,守住嫡妻之位是正经,旁的都是虚的。要不要哀家去和皇帝说说,这次替太子进两个脾气软和,好拿捏的?” 不进人是不可能的,堂堂太子,朝中不知多少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又怎么可能连一个侧妃也无? 她能帮的,也就挑两个不起眼的。 太后知道太子喜欢长的好看的,如此她就逆着他来。 找两个圆润些,样貌普通,一看就好生养的,就是皇帝问起来,也挑不出什么错。 太后这话,是真真站在宁容的立场上,为她说话。 宁容抽抽鼻子,心里酸酸涩涩,还是第一次有人没有任何理由站在她一边。 “孙媳先谢过皇玛嬷,皇玛嬷待孙媳的一片心,宁容都记在心里了。” “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红了眼眶......” 太后一把把宁容抱进怀里,轻轻摩挲她的后背。 * 储秀宫里,静宜和一个圆脸、圆圆眼睛的可爱秀女,分到了同一间房。 两人共用一个空间,说话做事都有些不方便。 静宜借着外出散步的机会,问珍珠,“你可有把消息递到主子的人手里?” “递过去了。”珍珠眼睛在四周溜了一圈,悄声道,“格格,那边传了话,叫您想法子入大阿哥府里。” 静宜重来一世,并没有什么通天本事。 之所以能顺利把宁容推给太子,不过是背后有势可借。 当初主子曾问她,为何不肯嫁给太子,静宜给搪塞过去了。 想来主子一定不知道,她不仅仅是不愿意嫁给太子,而是任何一位皇子都不肯嫁。 珍珠察觉到静宜在犹豫,立刻道,“格格,你可要想清楚了,先前主子吩咐的事您办得并不好。如今若再......” 珍珠是主子的人,有珍珠在,让静宜省心不少,在石府的日子也好过不少。 可珍珠何尝不是主子,安插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 静宜垂着眼睛,许久才道,“我再想想,待晚些时候,再回消息给主子。” 其实她早已经下定决心,实在要嫁,不是非要入皇子府不可,皇室宗族,总能找到合适的。 珍珠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伺候静宜良久,对方哪怕掩饰地再好,总能看出几分端倪。 就像现在,格格虽然什么也没说,她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在石府时,她消息远没这么灵便,一旦出了府,珍珠便如游鱼入海。 她仔细思量着,或许该借这次机会,好好和主子说说格格的事。 第33章 第33章 元晋醒来时, 发觉自己在一处偏僻狭小的小院子里。 他身上的公关文牒都在,衣裳完好,没觉得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待仔细摩挲了一遭, 察觉到宁容给的平安符还在, 这才舒了一口气。 “有的人醒来了不道谢便算了, 还把旁人当贼了?” 穿着玫红色比甲的丫头,端着茶盏往里走,察觉元晋的动作, 很不客气地开口。 元晋涨红了脸,从塌上起身, 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京中大户人家的丫头多温婉, 那像这姑娘, 一开口便如此泼辣。 红霞见他羞臊, 却不愿意绕过他,“小姐, 你快来看看。早叫你别救这人了, 白白给咱们添了不少花销。” 外间的少女, 听见动静抬步入内。 她穿着一身粉色衣裳, 额头蓄着厚厚的刘海,把容貌盖去大半。 脸颊上还有些不知名的小红点, 乍一看, 甚至没有这个当丫头的长得好看。 但她的眼睛清润通透,淡淡地望过来。 哪怕眉目不出众, 也一下子吸引住的元晋的目光。 元晋只扫了一眼,就避开目光,他起身下榻,对着主仆俩恭恭敬敬一礼。 “多谢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姑娘还没发话, 丫头已经呛道,“这还差不多。你要知道,我们小姐救了你,可花了不少钱,等会儿记得都还给我们。” 实在不是红霞眼皮子浅,而是她家姑娘的家财,全都被外人占尽。 留给她们的,只有这一处小破院子,和为数不多的现银。 她家小姐惯是手头松散的,为了眼前这么个人,又散去了好大一笔。 都够她们主仆嚼用小半年了,可把红霞心疼坏了。 元晋摸便了身上的兜,四处都瘪瘪的,才反应过来,如今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平日里青松从不离开他左右,吃什么、用什么,自然有青松打理。 已经习惯性让青松结账,真道了要用钱的时候,可不就抓瞎了? 元晋从没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头一次明白,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脸红透了,耳朵尖都红的滴血,手足无措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沈秀容眼底漫上一层笑意,她撇开眼,说红霞,“好了,救人本就不该求回报。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往后咱们落了难,连个搭救的人都没有。” “哼,咱们如今可不就是落了难。”红霞抿着唇,狠狠瞪了瞪元晋,才搁下茶盏退了出去。 沈秀容也不管她,倒了茶给元晋喝。 “公子,你昏迷了三日了,可要喝些水润润嗓子?” 她不说还好,一说,元晋真觉得渴极了。 端着茶盏,不管不顾地一杯下肚。 喝完一杯还不够,又眼巴巴地看着沈秀容。 沈秀容心里暗笑,抬手又给他斟了一盏。 不是什么好茶,茶盏里浮沉着的是些茶叶梗,用的也是些粗瓷,元晋手里这个,边角的地方还缺了一个口。 难怪刚刚那丫头如此着急,想来这主仆俩也快山穷水尽了。 不过,这姑娘饶是这般,还愿意把他救回来,实在是心善。 许是有“善良”加成,元晋再抬眸看过去,觉得这姑娘比先前好看多了,那几颗小红点也不那么碍眼了。 关键是她的眼睛,乌沉沉的,好像一个故人...... “你看什么看?还看?登徒子!” 沈秀容瞪他一眼,不等元晋回话,已然退了出去。 元晋挠挠头,一张脸复又烧红起来。 只觉得自己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对着头一次见面的姑娘,竟然如此冒犯。 用晚膳时,红霞见自家小姐给那人准备了鸡、还特意买了肉回来,心都攥紧了,疼得直抽抽。 “小姐,咱们快把那公子送走。” 这花销也太大了,不是她家能养得起的。 本来小姐就是个散漫的性子,由她管着,她们的银钱还能用一阵子。 来了这个公子,小姐恨不得连家底都掏出去。 “红霞你别急,先帮我把菜烧好,我等下去喊了那公子一起用。” 沈秀容说完,不由分说地把菜和肉,塞到红霞手里,回房去了。 她目前比较烦的是,自己应该穿什么。 打开衣柜,才察觉到这姑娘的衣裳早就过时了,花样子不时兴便罢了,连料子也不怎么好。 沈秀容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托腮,一时犯了难。 作为石府的二格格,哪怕她生母不在,什么时候缺过钱,不想这姑娘是真的一穷二白。 倒也不算真的穷,不过家财确实被旁人占尽了,留给她的就这小院子,和一些现银。 以往这些都不够她的一件衣裳钱,如今,却要用许久许久。 昏黄的铜镜映出沈秀容的面容。 这镜子不及京城的时兴,连看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 但她也能隐约看见自己脸上的红点子。 沈秀容伸出细白的手指,搓一搓,一个红点子搓没了。 她笑起来,灿如星辰。 刚刚那呆子应该不会认出她来,但愿也别被她这幅模样吓跑才好。 想到他手足无措,恨不得钻地缝的模样,空落落的心,又重新被填满了。 * 夜幕深深,储秀宫里的静宜,翻来覆去睡不着。 另一张床上躺着的秀女,却像是毫无心事,干脆打起了小呼噜来。 她侧着身,看着对方的身体浅浅起伏着,心绪发散。 这姑娘竟如此心大,她难道不知道,这次大选关乎她们一辈子的命运吗? 任凭静宜在脑海里,把所有适龄的人选都想了一遍,都没找到合适的。 沉沉叹口气,想着明天还是去找找宁容,作为太子妃,应该在宫中有些左右选秀的权利。 哪怕落到宗室旁支呢? 也总比随便许给一个阿哥的好。 主子手眼通天,其实若能说动主子,在婚事上帮帮自己就好了。 只要她开口说,不想入大阿哥府,摆明了忤逆主子,只怕到时候,别说一桩稳妥的婚事了,连她也会立刻成为弃子。 烦恼了半夜,一直到天麻麻亮,静宜才睡去。 第二日,天光大亮,静宜在隔壁秀女起身的动静中,醒了来。 那秀女见她醒来,往静宜这边走了几步,“姐姐,快起来呀,今日有嬷嬷来教咱们规矩呢!听宫女姐姐说,学完了规矩,就可以吃到御膳房的点心了。” 更主要的是后半句? 这姑娘还能不能更直白些? 静宜默不作声地起来,任由珍珠给她梳妆打扮。 边上的姑娘还在叽叽喳喳,“姐姐,我叫灵珊,是吴侍郎的嫡长女。还不知姐姐叫什么、姓什么。” 静宜往头上簪了支钗,淡淡道,“石静宜,三等伯福州将军的嫡长女。” “啊,那姐姐不是和太子妃同出一门?” 灵珊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她还以为自己入宫,就是走个过场来的,竟然还能碰见太子妃的娘家姐姐。 “石姐姐,等会儿我们站一块儿,嬷嬷若分了糕点给我,我便多给你一份。” 小姑娘没心机,从来都以为自己喜欢的东西,便是最好的。 如今忍痛分给静宜,自然打着交好的名头。 她不求顺利留牌子,只盼着能安安稳稳度过这次大选,回家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小姑娘入宫前,她额娘千叮万嘱,不求显达,只求平安。 这话也确实被她记在了心里。 静宜不知其中缘故,只以为这姑娘想攀附她。 她冷淡一笑,“吴姑娘难道以为,我石家会缺几块糕点不成?” 她说罢不再看灵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室。 静宜不曾去学什么规矩礼仪,而是直接往毓庆宫的方向走。 她心里有成算,总觉得上辈子当了半辈子的太子妃,没人比她更懂宫中规矩。 她领着珍珠,沿着连廊,走过小花园,踏过石桥,越过水榭,终是在半个时辰以后,站在毓庆宫门口。 入眼便是“毓庆宫”三个烫金字体,笔力虬劲,矫若惊龙。 静宜站在宫门口,便能窥见里面草木繁盛,碧瓦朱墙。 重来一回,原来除了她变了,旁的什么都没变。 珍珠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想求着太子妃,在大选上帮她顺利入选大皇子府。 她生怕晚了有变故,不由催促道,“格格,咱们还是快些进去。” 静宜却始终踟蹰不前。 她害怕碰见太子,以前盼了一辈子,恨不得每日相见的人。 自围场一别,变成了她噩梦一般的存在。 她永远忘不了,太子冷着脸眼神厌恶,不住斥责她的模样。 “格格?” 珍珠还要问,便听见太监、宫女行礼问安的声音。 她立马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静宜在珍珠的拉扯下,跟着一礼。 她低着头,生怕太子认出她来。 若他当着众人再斥责她一番,那她干脆也别选秀了,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还有谁会看得上她? 静宜狠狠掐着自己的指甲。 她以为重来一世,必定会过得比上辈子顺遂,不想竟然如此艰难。 胤礽幽深的眼睛落在静宜的发顶。 她一出现他就认出来了,只不过他眼神停留一瞬,便抬步入了毓庆宫。 男人冷漠的声音,随风飘来。 “回去问问是不是储秀宫的秀女跑出来了,再有下一次,直接报了领事嬷嬷,夺牌子出宫去......” 德住恭敬道,“是,奴才知道了。” 静宜的心揪起来,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 待太子已经彻底不见人影,德住才站直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静宜。 “这位小主,请,咱们毓庆宫,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静宜捏紧拳头,耐着性子,“公公,麻烦您帮我通报一下,我是太子妃的......” 德住并不买账,殿下刚刚眼底的厌恶明明白白,他真把她放进去了才是傻。 他冷声问,“有腰牌没有?” 静宜摇头。 “太子妃娘娘可有说要召见?” 静宜还是摇头。 德住拍拍袖子,不在意道,“行了,您呐,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至少还体体面面的。等杂家喊了小太监来,亲自把您押回去,那可真的半点面子、里子都没了。” “你!” 静宜站起来,恶狠狠地指着德住。 从前跪在她跟前,恨不得给她提鞋的奴才,竟也对她颐指气使。 德住往前迈了一步,“啪”地一下打掉静宜的手指。 他一挥手,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立马站了出来。 静宜吃痛,也明白这毓庆宫,她今日是进不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果断领着珍珠,灰溜溜地逃走了。 “去盯着,一定要确保小主‘安全’回了储秀宫。” 德住眯着眼睛看向静宜逃跑的方向。 “是,大总管。” 身后两个太监,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就像两条恶犬,稍有不慎就会冲上来咬她一口似的。 静宜主仆一路连走带跑,匆匆回了储秀宫。 “珍珠,你看看如今连个太监都能欺压咱们了。” 静宜被吓到了,心里防线奔溃,对着贴身丫头哭诉起来。 珍珠也心疼她,劝道,“格格,只要有主子,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定能入大阿哥府中的。” 可她就是不想去给大阿哥当妾室! 同样都是石府的女儿,上辈子她是太子妃,宁容顺利嫁给了纳兰元晋。 她婚后备受太子冷待,宁容却和纳兰元晋夫妻情深,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 哪怕后来纳兰元晋官至一品,后院中也仅有宁容一人。 重来一次,她以为只要抢了妹妹的先机,替她嫁给纳兰元晋,她就会顺着宁容上辈子的路,顺利的往下走。 可兜兜转转,宁容舒舒服服地当起了太子妃,却要她给旁人当妾室! 凭什么?! 静宜不服,她不愿意做旁人的棋子。 哪怕不能做人上人,也想如上辈子的宁容一般,夫妻恩爱。 夫妻夫妻,她若成了妾室,何谈夫妻? 罢了,宁容不肯帮她,主子也不肯帮她,她就不信凭着自己,不能走出一条路来。 静宜捏紧随身带着的小巧荷包,半晌没说话。 珍珠的心思彻底沉了下来。 格格果然有了外心。 * 八月初一,胤礽想着晾了太子妃许久,也该去见见她了。 再不去,不止皇阿玛,恐怕太后都要过问。 刚入毓庆宫,却不想半道上碰见了静宜。 顿觉恼恨又晦气,进了殿,脸色还不大好。 近日宁容饿的比较快,早膳过了,离午膳还早,她的小几上,已经摆了少少一些糕点、水果等。 太子来了,她还一无所觉。 太子冷淡地问,“太子妃,这些吃的就这么重要,比孤也重要?” 和吃的比较,太子也是很有出息了。 宁容无奈转头,暂时把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妾身给殿下请安。” “妾身当然知道殿下更重要,可终日见不到殿下,妾身只能化悲愤为食欲!” 她说着煞有其事的捻起一块糕点,悠悠然放入口中。 几日不见,小女人非但没有因为他不来而变得憔悴,反而愈发明艳。 细嫩的小脸上尖尖的下巴,已然开始有了一点点圆润的弧度。 再观她气色,白里透红,像春日里开得正盛的桃花一般,明艳昳丽,娇俏可人。 哪有半点因他担忧、因他心焦的模样。 胤礽目光复杂地看着宁容,半晌没说话。 他一定不会告诉她,过去好几天,他一直等着她主动过来寻他。 “呀,殿下您怎么瘦了?是政事繁忙,没睡好吗?” 宁容吃完一块糕点,喝了蜜水,才有功夫细细打量男人。 太子还是从前模样,风姿清然,优雅高贵。 但他脸上棱角更突出了,薄唇紧抿,眉心紧皱着,把“不悦”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 只是从前在她跟前还能装一装温润,如今给人感觉很是冷肃。 宁容嘴里说着担忧,细白的指节又在糕点边缘试探。 她真的好容易饿,肚子的崽明明是个普通崽,怎么跟个哪吒一样,吃不饱也睡不饱。 她和樱桃再想隐瞒,这么明显的端倪,再看不出来便是眼瞎了。 杜嬷嬷喜不自禁,一面严令秋蕊等人不许外传,一面却要控制她的饮食。 每日规定了什么点能吃糕,什么点用膳。 就连每次用多少,都规定了具体分量。 太子来得不巧,这会儿正是她两餐之间,获准可以吃糕点的时候。 今儿樱桃做的糕点是咸口的松瓤鹅油卷,是她特地寻了松子、鹅油和面粉和在一起做的。 卷形蓬松,咸淡适口,入口酥脆。 刚摆上来,宁容就数过了,只有三块儿。 太子来了,她也没忍住,尝了一口,果然很好吃,这会儿正眼巴巴地看着呢。 趁着太子说话,她指节轻动,趁他不备,又捻起一块糕来。 胤礽额角狂跳,她动作这么明显,真以为他什么都看不见吗? 傻女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只有眼前这几块糕。 太子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尚未作出反应,人已经迈了出去。 修长的手指一把捏住宁容的手腕。 翻转,俯身,吃糕,一气呵成。 见太子妃一脸懵地看着他,胤礽还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太子眼底终于有了笑意,“难怪你记挂,这糕味道不错,谁做的?赏!” 说完这一句,他似觉得还不够,当着宁容的面,把最后一块糕,也一并捻起,放入口中。 甚至连宁容的蜜茶也不放过,“咕嘟”两口喝了个精光。 宁容:...... 许久她才木着脸,“妾身替樱桃谢过殿下赏赐?” 胤礽优雅地拿帕子擦擦嘴角,眼神温和,“不必了,下次做了再给孤送来便是。” “好、好的。” 吃完这顿还想着下一顿,果然是渣男。 嘤嘤嘤,老娘怀着你的崽,竟然还要饿肚子。 原只是有些生气,不知是不是怀孕了,格外敏感些。 宁容真哭了起来。 她端坐在一旁不说话,眼神执拗地看着空了的碟子,默默流泪。 胤礽先时还笑着,乍一回头,唬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容容,你哭什么?不、不会为着这两块糕?” 他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太子妃端庄宽和,大方得体,断不会为了这两块糕哭的。 再说,他平日里并不曾短她什么呀。 即便好几日没见面,他从皇阿玛处得了赏赐,还是头一个送来给她。 宁容收回目光,咬着牙,“妾身太开心了,殿下终于来了,妾身喜极而泣。” 虽然胤礽非常怀疑她这话,但宁容都哭了,他也只有柔声哄劝的份。 “好了好了,这次是孤不对,往后定日日来看你,等日后进了新人,也不会忘了你?” 堂堂太子,低头认错,胤礽简直要为自己掬一把伤心泪。 宁容哭的更凶了。 特么的狗太子,吃了她的糕,还要说这种婊里婊气的话。 以为她盼着他来吗? 呜呜呜,有种这辈子都别进正殿的门! 胤礽却以为她吃醋了,心里熨帖面上还要假装严肃,“太子妃,你如此使小性可不行,身为正室......” 宁容本来还抽噎着哭,听见这话,“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太子一慌,把她紧揽进怀里,后面半句要说什么都忘了。 只得无奈叹道,“你呀,真是个小醋坛子。” 他险些就要说,孤答应你,没有旁人,只有你行不行? 话要出口之前,理智回归,好歹把这半句咽了回去。 要登大位,规矩、礼法就要如同刻在骨子里一般时时遵守。 大清朝开国以来,就从没有哪位帝王,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再说后宫前朝自来分不开...... 宁容默默翻了个白眼,简直懒得搭理他。 待中午用膳时,太子因着先前那一出,刻意给宁容夹菜。 她眼神落在哪儿,他的筷子便伸向哪儿。 一顿饭下来,太子几乎没吃什么,光顾着给宁容添汤夹菜了。 得了宁容好几个笑脸,胤礽觉得比自己吃进嘴里还开心。 罢了,不管往后如何。 单为着她灿如夏花的笑靥,多宠她几分又如何? * 宫中有习俗,每逢初一、十五,开了府的孙辈们,定会领着女眷入宫,给太后和四妃请安。 在储秀宫关了好几日的静宜,便瞄上了这个机会。 眼见又到了教习嬷嬷,说规矩礼仪的时候。 静宜领着珍珠,往偏殿赶,半道上却装作肚子疼的模样。 同屋子的小姑娘当了真,一脸焦急地问她,“石姐姐,你疼得很厉害吗?要不要我替你向嬷嬷请半日假。” 静宜勉强一笑,纤瘦的手指,搭在灵珊手上。 “如此便太好了,姐姐提前谢过你。” “那好,我这就去,你让丫头扶着你先回去歇息。” 灵珊说着松开手,急急跟上其他秀女。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珍珠问她,“格格,可是早上吃坏了肚子?” 她说着仔细回忆一遍,并不记得静宜比旁人多吃了什么。 “或许。”静宜垂着眼,脸色实在不好看,两人行至半道,她突然停了下来。 额间冷汗滚落,把发丝都粘在了一起,更显狼狈。 “珍珠......我走不动了......我记得进宫时,阿玛给我带了几味常用的药,许是吃过便好了......” “不若......你帮我取了来?” 她眼神幽幽暗暗,不曾与珍珠对视。 珍珠扶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格格,你果真要奴婢去寻药?” 她的话问的很奇怪,静宜却没有发觉,只以为她不放心,宽慰道。 “你放心......周围都是人......没人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可好?” 珍珠半晌没说话,扶着静宜的手也不松开。 静宜皱起眉,下一剂猛药。 “珍珠......我只有你了......连你也不愿意帮我了吗?” 珍珠的嘴角抿成一道直线,深深看了静宜一眼。 “格格别说了,奴婢去就是。” 她把静宜安置在廊下,不起眼的地方。 这才向着静宜住的地方,狂奔而去。 静宜端坐一会儿,拿帕子擦了额角,又把衣服整理了一番,想了想又恢复成原状,就连口脂也擦去了几分。 她站起来,面容有些憔悴,眼神却极坚定。 确认珍珠已经走远,才不仅不慢起身,往宁寿宫的方向去。 可她却不知道,珍珠根本没有走远。 她一早回转过来,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静宜越走越远。 第34章 第34章 歇在正殿的这一日, 恰逢太子休沐,不用早早起身上朝。 胤礽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睁开眼。 细碎的光, 透过纱帐照射进来, 足以看清,但不刺眼。 耳边竟然偶有几声鸟叫声。 一夜好眠, 让胤礽浑身都轻松下来。 他许久没有睡得如此沉过了。 冷待宁容的那几日,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每日用忙碌把自己麻痹,不去想她今日会不会来。 不去想他没过来, 宁容是不是会伤心难过。 吃得越来越少,晚上却睡得越来越晚。 到了后来, 他简直分不清。 到底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自己。 他有几次,下了朝, 几乎控制不住要往正殿那边去, 然而理智终究占了上风。 他侧了声, 眼神专注地看过去。 边上小女人睡得正香, 嫣红的小嘴微张, 甚至能看见里面粉红色的舌尖。 胤礽眸色渐深。 昨夜闹了一场,宁容太累了, 自己盖着薄毯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胤礽躺在床榻上,听着小女人浅浅的呼吸声,也很快睡了过去。 早上美人在旁,还是他始终克制着, 却暗暗思慕很久的人。 胤礽有些蠢蠢欲动。 大掌伸过,把小女人揽进在怀中。 鼻尖盈满她特有的馨香,他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一俯身,低头摄取那张诱人的红唇...... 宁容睡得正香,骤然感受到胤礽在折腾,也不愿睁开眼睛。 她推拒着,微微有些抗拒,小脸绯红,像只鱼儿一般滑不留手。 逮住太子一时怔楞的空荡,竟然挣脱开,滚到床榻里侧,背对着胤礽又睡了过去。 胤礽:...... 他真的有些怀疑,自己对太子妃的吸引力了。 昨日是吃食比他更重要,今日连睡觉这件事也胜过他几分。 从没被女人推拒过的太子,懵了一会儿,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殿下,可是要起了。”外间,德住听见动静,如是道。 太子捏捏眉心,心中再有无限旖旎,都被宁容这个不识趣的小坏蛋,给打断了。 如今还是白日,他到底脸皮薄,生怕旁人听去了动静,也不是非要不可。 于是,压低了声音道,“进来,这就起了。” 德住立马会意,放轻了动作进屋。 宫女们打水的,捧盆的,哪怕声音再轻,还是发出了动静。 胤礽赤脚下了床榻,侧头往里扫去,生怕把小坏蛋吵醒。 小女人背对着她睡得正香,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倒是刚刚的滚动过,衣襟有些散开,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腰肢。 胤礽又回身替她拉了被子,又放下床帐。 整个过程宁容都一无所觉。 太子这会儿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太子妃贪睡从前也是有的,但却不至于伺候的人都进了屋,一点动静都没察觉。 樱桃恰巧端了蜜水进来,悄悄扫了眼,见太子衣裳完好,长舒一口气。 娘娘还未坐稳胎,可禁不起太子折腾。 昨夜为着这事,她和额娘两个守到半夜才睡。 胤礽狭长的凤眼微眯,眼神幽深的扫向樱桃。 “太子妃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近日的平安脉可请过了?” 樱桃手一抖,勉强放稳了茶盏。 她沉默着,不知道主子心里怎么打算,更不知道要不要和盘托出。 若说主子刻意瞒着,可她却把处处细节,展露在太子跟前。 若说主子要告知殿下,却从未提起过一个字。 其实宁容哪里是不想告诉太子,不过是太子一直闹脾气,不来见她。 即便有无数话要说,也要找得到人啊。 再则,她如今的注意力全都在,怎么和杜嬷嬷斗智斗勇上。 压根忽略了,孩子爹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有孩子了,这件事。 眼见太子神色越发冷厉,德住狠狠瞪了樱桃一眼,恨铁不成钢道。 “你到是说啊,太子问话,还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 他一时情急,忘记控制音量。 尖细的嗓音在殿内炸响。 话音才落,宁容便被吵得烦躁地坐起了身。 她冷声不悦道,“什么事吵吵闹闹的?扰人清梦!” 没人比德住更明白,太子妃在太子心目中的分量。 他膝盖一软,极有眼色地自打嘴巴。“娘娘,您醒了?是老奴不好,是老奴吵到了娘娘。” 态度谦卑,哪还有先前半分气势。 宁容迷瞪着睁开眼,见是德住,缓和了面色。 太子贴身大太监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是德公公啊,起来,本也到了我该起身的时辰。” 她坐起身,隔着纱帘,胤礽能看见刚刚给她盖好的薄毯,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半个圆润的肩头都露出来了。 他一叹,撩开帐子,坐下,复又帮她盖好。 胤礽心中存着事,脸上不见半丝旖旎,反倒语气温和道。 “清晨还有些凉,可别着了凉气。” 宁容乖顺地揪着薄毯,对着太子嫣然一笑,“那妾身便谢过殿下啦。” 见她面色极好,眉眼并无一丝病气,胤礽稍稍安了安心。 “孤刚刚正要问,你......你身体可有不适?如何最近总是贪睡?” 他细细回忆了一下,又道,“昨日胃口好似也比平日里更好了。” 宁容蹙着小眉头,纠结地看着太子。 难道她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但是她们都忘记知会太子一声? “如何?” 胤礽急切看过去,幽深的瞳仁里,全是眼前的小女人。 安抚地在胤礽肩膀拍一拍,宁容红着脸嗫嚅,“非是生病......是、是......” 杜嬷嬷听闻消息,急匆匆赶来,听见这话,立马跪下,恭恭敬敬道。 “启禀殿下,太子妃身怀有孕,只是尚未坐稳了胎,老奴严令丫头们不得外传。” 胤礽倏地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杜嬷嬷,复又惊喜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宁容。 宁容在他灼热的目光里,缓缓点了点头。 胤礽狂喜,把小女人紧紧搂在怀里,忽地想到了什么,又微微退开了些。 他有些手足无措,“刚刚、刚刚孤抱得那样紧.....会不会弄伤了他?” 他说着,眼神小心地,落在宁容尚平坦的小腹上。 宁容“噗嗤”一笑,无奈地看了眼这个傻爸爸。 “没事的,如今这孩子恐怕只有殿下指甲盖这么点大。” “不许胡说,孤和你的孩子,定然、定然......” 胤礽怔楞地看着她,暗沉的眼眸里,全是小女人毫不防备,对他灿然而笑的模样。 刹那间,心口酸酸麻麻的,似酸涩、似感动。 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说来,这并不是他头一个孩子。 刚知晓李佳氏怀孕时,他也是欢喜的,可没过多久,他便逐渐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对李佳氏,再也不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用心。 也因为李佳氏的存在,哪怕对吉兰再喜爱,也是带着克制的。 宁容于他却完全不同。 她的出现,是唯一偏离轨迹的存在。 也是他很庆幸的存在。 如今哪怕理智再克制,再明白要以大局为重。 铺天盖地的喜悦还是席卷而来,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宁容抬眸看她,才发觉胤礽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 她心中一颤,颇为震动。 太子清隽高贵,风姿卓然,哪怕在她面前,也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如今红着眼尾,目光灼灼盯着她的模样,好像这个孩子的到来,把他坚硬的外壳敲开一个小缝。 细碎的阳光,照射了进去。 “容容,你该早告诉我的、你该早告诉我的......” 他呢喃着,薄唇轻吻她的额角,连“孤”都忘了说。 宁容笑起来。 在这一刻,比刚知道这个孩子到来时,还要开心。 小夫妻两个,仅着里衣坐在床榻上,傻傻对视,额头相抵。 樱桃吸了吸鼻子,莫名觉得很感动。 主子进宫以来过得多难啊,殿下忽冷忽热,总也捂不热似的。 头一次见恪守礼仪的殿下,竟连他们在也不顾忌了。 像夜行已久的旅人,终于在前方看见了一丝曙光。 杜嬷嬷摆摆手。 丫头、太监们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寝殿的门关上,独留给小夫妻一个静谧的空间。 德住出了内室,见伺候太子妃的丫头红着眼眶,一副感动不轻的模样。 边上站着的杜嬷嬷,却仍旧面无表情。 不由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行啊,杜嬷嬷。您就是这个,这么大的喜事,竟也瞒得这么严实。” 殿下在太子妃这里的眼线,不止一个。 不是为了针对太子妃,而是为了护住太子妃。 可饶是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察觉出太子妃怀孕的。 想想太子妃刚入宫时,再看看现在,不得不对杜嬷嬷说一句佩服。 确实是个能人,把正殿守得滴水不漏。 杜嬷嬷微微一笑,“哪里,不过为主子分忧罢了。” 德住脸上仍旧笑着,心里却在思量。 还以为大选过后,毓庆宫又要重新洗牌了,太子妃这一胎怀的正及时。 后头不管入宫的人是谁,都休想越过她去。 往后,他或许该适当地给太子妃卖个好。 既不得罪殿下,又能在太子妃跟前得脸。 * 元晋用过晚膳,在沈秀容的小院子又待了一夜。 青松领着手下的侍卫们,才终于找了来。 “公子,您一切可好?”青松仔仔细细打量元晋,生怕他有什么地方磕了碰了。 见公子一切如常,只额角有个小擦伤,连衣裳也是簇新的,终于放下心来。 “小姐你看看,这家的主子是个白眼狼就算了,来个小厮也不是个好的。” “我们主仆难道是吃人的妖怪不成?你主子在这里呆几日,会少几块肉去?” 家底都快吃空了,这公子来了,平白增了不少开支。 她叫小姐跟着了魔似的,变着法给他弄好吃的,连衣裳都一并准备了。 瞧瞧那一身簇新的,处处合身。 她们小姐却还穿着去年的旧衣裳呢,白白便宜了外人! 眼见要坐吃山空,红霞心里正烦闷,青松如此作为,可不正撞枪口上了? “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青松说着就要和红霞仔细辩白辩白,被元晋一把拦了。 “行了,少说两句。我确实在这里打搅她们良多,若没有沈姑娘和红霞,你们公子我如今恐怕还在那山上,说不准就被什么叼了去。” “再说,红霞是女子,你连这点肚量也没了?” “哼!” 好话说得再多,也无法弥补红霞心里少了银钱的痛。 她瞥过头,不理青松。 元晋使了个眼色,青松立马会意,上前给红霞道歉去了。 元晋侧身,见沈秀容木呆呆地在小院中的石桌边坐着,听见他的随从们找来了,也没什么反应的模样。 他往前迈了几步,在沈秀容旁边坐下。 少年声音清润,“沈姑娘......我要走了......” 沈秀容心里一窒,半晌没说话。 她哪里是没什么反应?是怕自己反应太激烈,被元晋瞧出端倪来。 可他就坐在她身边,她还是克制不住,抬眸望过去。 少年眉目英俊,身姿笔挺,端坐在一旁,眉宇间有些忐忑地,等着她发话。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 元晋哥哥把她的糖葫芦打翻了,也是这般,强作镇定,实则忐忑不安。 也记得他后来为了道歉,把一整个卖糖葫芦的靶子都买下来,高举着拿到她跟前,由着她挑的模样。 沈秀容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低着头,使劲眨巴眼睛,想把眼泪眨回去。 原以为此生无缘了,却没想到上天重新给了她机会。 换了个身份,换了个模样,重新站在了他的眼前。 可他却认不出她了。 沈秀容吸吸鼻子,下意识道,“你要走便走好了,我只当这里再没你这个人。” 元晋“倏”地抬头,清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一年父亲让他去游学,他放心不下容容,买了一堆小礼物去了石府。 小姑娘气性大,东西收了,却把他赶了出来。 她站在门里,气恼道,“你要走便走好了,我只当这里再没你这个人!” 她说了和容容一模一样的话。 元晋眨眨眼,竟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沈姑娘,还是容容。 待酸涩的情绪全部褪去,他从回忆里抽离。 眼前哪里有容容,只有一位沈姑娘。 他的容容,不是已经当了太子妃了么? 想起几次碰见宁容,她都待他抗拒的样子,元晋心中抽疼。 他站起身,语气疏离又客气。 “沈姑娘,告辞。这几日在这里的花用,我会让青松加倍偿还给你的。” 元晋说着迈着步子向外,领着侍卫们,很快消失在了小院里。 他的气息还在,当石凳有重新空荡起来。 沈秀容怔怔望着这个石凳的方向出神。 青松还留在这里,他来时带了银票,二夫人给公子准备了不少土特产。 他干脆一股脑地放在石桌上,算作给沈秀容主仆的谢礼。 沈秀容冷了脸,在红霞诧异的眼光里,把石桌山的东西,通通抱在怀里。 疾步走到院门口,“哐当”一下,全扔了出去。 “纳兰元晋你走便走,东西也别留下!” 说完这一句,她也不管青松和红霞如何看她,冲到房里,“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沈秀容趴在床边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她记得那日落水以后,整个人便昏迷不清了。 再醒来,已经成了太子妃。 她浑浑噩噩的,不愿意清醒,反倒更愿意让那个女子代替她,成为新的宁容。 她当时想,既然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如让她就此消亡。 再有意识时,便亲眼看见了宁容对元晋哥哥决绝,看见元晋哥哥吐血,看见他日渐消瘦。 心痛难忍,执念让她一直无法消散。 直到宁容带着她去了佛前,耳边是悠悠梵音,让她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她当时问佛祖,如果可以,能不能让她重新回到元晋哥哥身边。 本以为不会有回音的,却真的听见一个声音回应了她。 许她重新活过,也告诫她必须按照原身的轨迹往下走,不能主动暴露身份。 她应下了。 再醒来,便成了沈秀容。 一个被族中长辈,侵占了家财,气愤不已又无可奈何,最终一头碰死的孤女。 还以为她要处理完昭觉的事,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再去京城和他相遇。 却不想,上天竟然也把他送到她身边。 她不怕困顿,不怕硬着头皮维持生计,不怕虚张声势地和族中长辈争执...... 可她怕他认不出她来,一转头又错过了他。 哭声传来,元晋原本要走的步子顿了顿,连当面别人回绝的怒气也消了下去。 罢了,他和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计较什么呢? 青松追上来,不解地望着他,“公子?” “银票捡起来交给红霞,旁的,她不要便不要。” 他说完抬步离开,彻底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第35章 第35章 早膳, 樱桃准备的很丰盛,她想着连太子也知道了,更加不需遮掩。 不一会儿, 准备了满满当当一桌的膳食。 太子紧挨着宁容坐,继续给她添粥夹菜。 杜嬷嬷领着丫头们站在一旁, 好几次看过来, 欲言又止。 想说娘娘每次吃东西都要定量, 想说里面有些微微有刺激的, 最好还是少吃。 一抬眼, 见小夫妻两个夹个菜、喝个粥, 眉眼间笑意难掩。 许多话滚了滚, 还是咽了回去。 难得见太子和太子妃之间气氛如此好,她都舍不得破坏。 宁容吃的香,胤礽笑意更甚。 如今看,倒真有几分温润的意思。 “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告诉孤, 孤去帮你寻来。” 他缱绻温柔地看着她。 一副只要宁容开口, 哪怕是摘星星、摘月亮, 他也非爬上去,替她摘一颗下来的架势。 宁容想了想道,“樱桃伺候的很好, 妾身想吃什么樱桃都会做的。” “好。” 他嘴角笑意收敛, 似有些遗憾。 宁容瞥他一眼,顿了顿道, “妾身倒真有个愿望,不知殿下您愿不愿帮我实现。” 胤礽放下碗筷,专注看着她。 “妾身想去逛集市!” 不待胤礽拒绝,她紧接着又道, “旁的女子,闺中极少出门便罢了,嫁了人总可以上街了。妾身自嫁了殿下,头一次出门还是上次,您带我去围场的时候。” “来往一路匆匆,倒是见过街市热闹,却不曾好好下来逛一逛。” 太子一时没说话。 隔了许久,声音有些沉闷道,“不是上次。” 宁容疑惑看他。“什么?” “我说,去围场那次,不是上次。”胤礽说完这句,有些负气地喝了一口粥,幽幽道,“你上次不是陪皇玛嬷去广济寺了么?” 去时没告诉他,回来也不曾告诉他。 就连送他的平安符,也是在广济寺批发的。 胤礽无端有些心塞。 宁容:...... 这么点小事,怎么还没过去? 她伸出一截手指,捏着太子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太子不为所动。 她身子往他那边侧了侧,把手伸得更下一些,摸索到太子搭在膝盖上的手。 强势分开他的手掌,一把扣住。 太子面上不显,耳朵尖却悄悄红了起来。 宁容的声音甜得能溺死人,几乎在他耳朵边吹气。 “殿下,上次的事是妾身不好,该给殿下寻个更特别的礼物才是。可我当时觉得,没有什么比殿下平安更重要的了,便亲自去求了个平安符。” 她把“亲自”两个字咬的很重。 一双乌黑的杏眼,紧紧盯着胤礽。 胤礽往边上躲了一下,顾及体统、规矩,想把手松开。 却被宁容握得更紧了。 他红着耳朵,哼哼两声。 算是对这个解释的认可。 宁容头一次发现,太子竟然这样保守,而且还会害羞。 红着耳朵,努力避着人的模样,像个刚沉浸在初恋里的小少年。 她偷偷坏笑,把脑袋靠在太子的肩膀上。 她能感觉到,太子立马紧绷了身子,明明隔着很远,仿佛能听见他胸如擂鼓。 再抬头看去,太子面如冠玉的两颊徒然爆红,手心片刻便被汗湿了。 他又往另一边躲了躲,嗓音暗哑,“太子妃......” “殿下,你叫我呀!” 宁容一笑,冰冰凉凉的唇,印在太子脸颊上。 太子倏地回头,凤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太子妃......” “停停停,殿下,你现在可千万别跟妾身提什么体统、规矩。” “正吃饭呢,妾身听不得这个,肚子里的宝宝也听不得这个,要不然我们两个可不吃啦!” 她鼓着嘴,有恃无恐,明目张胆的威胁。 胤礽千万句话,都被她这一句堵了回来。 “那、那你快吃,还想吃什么,孤给你夹。” 宁容闷笑,好像找到了一个太子的软肋。 * 用过早膳,小夫妻便要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 为了要不要上肩舆这回事,小夫妻又陷入僵持。 “殿下,妾身好好的,宁寿宫并不远,咱们难得一道,散步过去岂不是好?” “不可,有花园、有池塘,万一......” 胤礽把后半句不吉利的话咽回去。 “再者宁寿宫也并不近,马上便到请安的时辰了,不如坐肩舆放心些。” “那万一妾身在肩舆上没坐稳,又或者小太监......” “不会的!”胤礽快速打断她,见她有些不开心,犹豫着摆摆手,“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 他伸出手,递到宁容跟前。 “你拉着孤的手,稳妥一些。” 宁容这才笑起来,上前一把握住胤礽的手。 太子的手,温温热热,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她恍惚有种,倘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的错觉。 但宁容更明白,所有的温热和温润,全是太子给世人的假象。 胤礽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她,见宁容摇摇头,便跟她说起了宫中趣事。 “从前孤最喜欢四处跑,这毓庆宫附近,几乎每个假山、花园都被孤躲过。胤褆领着老三、老四,一直找到天黑,才把孤给找到。” 他笑起来,有些小得意。 “皇阿玛当时可急坏了,见我们几个回来,狠狠训斥了一通,还每个人都被罚了好几篇大字。” 宁容眯着眼睛,轻笑一声。 原来,太子也有这种蠢萌中二时期啊! 两人慢慢走着,这一段路本不长,不知不觉,已然走到了宁寿宫门口。 胤礽抬头,站在正门口,片刻后才抬步。 其实宁寿宫是仿照坤宁宫建的,他站在这门口,依稀能看见坤宁宫的影子。 可他明白,额娘住过的那所坤宁宫。 早在她过世以后,就彻底被锁上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殿下,然后呢?”他们的手还牵着,宁容轻微晃动两下,打断太子的思绪。 太子笑起来,温温和和把所有的情绪都遮掩干净,“后来啊,只有孤和老四写完了。” 胤褆最不耐烦习字,闹到了惠妃跟前,撒泼打滚,愣是央着惠妃说动了皇阿玛。 至于胤祉,当时荣妃来报,胤祉着了风寒,发了热,这惩罚便不了了之。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们俩都是有额娘帮着诉苦的。 只他和老四。 一个没有额娘,一个有额娘等于没额娘。 胤礽沉默下来,情绪似不大好。 进了宫门,他便松开了手。 刚刚的温和、缱绻,仿佛昙花一现,很快消失不见。 宁容楞了下,按下心底的不舒服。 两人起来迟了,来请安自然也迟了。 宁容小心地跨过门槛,正要对太后行礼。 便见素来稳重的姜嬷嬷,急急过来,附在太后耳边,耳语一番。 随即太后也收敛笑意,沉下了脸。 来请安的人很多,太子夫妻过来,他们也并未散去。 皇子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俱都来了。 宁容一出现,胤禛若有似无的眼神,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件杏粉色夏衫,皮肤莹白,笑语嫣然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温和可亲。 她站在太子身旁,两人的衣阙被风吹地交叠在一起,看起来很般配。 许久,胤禛终于收回目光。 “皇玛嬷,您这是怎么了?妾身给您请安来了。” 宁容拉了下太子的衣袖,夫妻两个一齐往前去,站在太后跟前,行了礼。 “好孩子,快起来。” 太后笑起来,笑容有些勉强。 “今日不凑巧,姜嬷嬷那里出了点小状况,哀家正要去看,你们一个个都先回去。” 太后说着站起身,一副着急往内殿去的模样。 宁容和胤礽面面相觑,最后无法,只得顺着太后的心意,默默往殿门口走。 五公主瞧见了宁容,便一下挨过来,小声同她咬耳朵。 “二嫂嫂,您说皇玛嬷这是怎么了?” 见宁容摇头,五公主又道,“咱们要不要派个小丫头去看看......” 她话未说完,便被胤禛拽了一下。 情急之下,五公主慌乱地抓住了宁容的手腕,差点把宁容带倒。 胤禛心一紧,立马看过去。 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宁容。 他眼神里的森冷一闪而逝,“小五,小心些。” 五公主讪讪地退开,小声道歉,“对不起太子哥哥,下次不会了。” 她又抬头看着宁容,眼圈红红,一副要哭的模样,“对不起,二嫂嫂......” 宁容笑着安抚,“没事,殿下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趁人不注意,捏了捏胤礽的指尖。 胤礽这才缓和了语气,“罢了,下次再淘气,让老四盯着你写大字,非得写满二十张不可。” 五公主连连摆手,苦着脸看胤禛,“太子哥哥还是饶了我,让大哥监督我,也比四哥好的多。” 她满脸嫌弃的模样,把大家都逗得笑起来。 一行人刚行至宫门口,要往各自宫殿而去。 便看见宁寿宫偏殿里,突然跑出去一个女子,衣着打扮是秀女的模样,只头发披散着,看不清样子。 待要把她喊住,问个清楚,那姑娘已然跑得没了身影。 宁容蹙着眉,看着那姑娘的身影。 怎么越看越觉得和静宜有些相似? 第36章 第36章 心中存了怀疑, 便更加关注几分。 可那女子跑得太快,仅凭背影压根无法断定。 宫女太监们,四散在周围, 人多口杂。 和静宜的相关,便是整个石府相关, 便与她有关。 宁容虽一再想和石府撇清关系,也改变不了原身来自石府的事实。 只得转头看了丹桂一眼,暗暗使了个眼色。 丹桂会意,趁人不注意,从另一边溜出去, 紧跟在那秀女身后。 “我们回, 一路走过来可是累了?” 太子低头问宁容,温润的眉眼里掺杂着一丝小担忧。 他可不会忘记, 小女人这会儿还怀着他们的孩子呢, 生怕她冷了、热了、累了。 先前繁杂的思绪,倒是一散而空。 宁容笑开, 嘴角扬起来, 明艳的小脸, 更显昳丽。 “殿下说什么呢?这么点路怎么就会累?” 宁寿宫和毓庆宫之间,只隔了延禧宫, 和永和宫,看着远,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小夫妻俩说着话, 不自觉挨地很近。 太子守旧、克制,但眉宇间流露出来的亲近做不得假。 他们两人站在一块儿,有中把旁人都隔绝开的氛围。 胤褆瞥了一眼,不屑摇头。 老二什么时候竟也如此儿女情长。 啧啧啧, 他倒有些乐见其成,说不准,这还是他反击回去大好时机。 胤褆心里正筹谋着,门下人该如何动作,才能不被胤礽发现,又让他栽个大跟头。 一时没注意,大福晋刚刚出门时一个踞趔,脚腕扭了,有些站立不稳。 也是大福晋倒霉,今日穿的旗鞋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滚来一颗小石子。 她越过门槛时没看见,可不就扭了脚。 一阵钻心的疼袭来,想伸手去够胤褆,好站稳身子。 结果扑了个空。 胤褆闷着头,往前走了几步,见身后人没跟上,不耐地回头。 他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恶声恶气,“怎么如此慢?还不快跟上?” 伊尔根觉罗氏有苦说不出,见他催促地紧,忍着疼跟了上去。 她几乎不用看都能知道,自己这会儿脚必定肿的老高。 其余人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大阿哥在前面大步流星,大福晋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有心说几句,大阿哥一刻也不愿停顿,众人纵然心有不忍,也无法多说什么。 “二哥,那臣弟也告退了。” 胤禛握紧小五的手,不许她多事,强行把她拉到太子夫妻跟前。 他站得地方明明离宁容并不近。 但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胤禛垂着眼,眼睫下垂,遮住眼底的思绪,生怕旁人看出端倪。 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太子妃竟有了这样不同寻常的情愫。 哪怕努力克制,每次她出现,他总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胤禛松开手,不自在地转了两下扳指。 胤礽微微点了下头,并不知眼前人所想,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落在宁容身上。 大阿哥夫妻一走,胤禛领着五公主也走了,其余的阿哥们纷纷和太子告辞。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宁寿宫门口,一下只余宁容夫妻二人。 “殿下,大阿哥待大福晋一直如此吗?” 大福晋是个很温婉的人,和她相处起来极舒服,她除了刻板些,简直是古代妇女的标杆。 宁容对她印象很好,忍不住要多嘴问几句。 胤礽垂眸看他,幽暗的眼睛里映出她的面容,他笑起来,嘴角轻勾。 “容容,你什么时候也和小五似的?旁人夫妻的事,哪怕是孤也不可轻易插手,尤其大哥对孤一向怀有敌意。” 胤褆对他可不止怀有敌意,是恨不得随时随地找机会,反扑上来,顺便把他拉下马。 不过胤褆近日被他折了臂膀,不得不蛰伏起来罢了。 他若开口为大福晋多说一句,大福晋想必会让胤褆冷待半月。 “可是大福晋很好啊......”她呢喃道。 古代夫妻关系不对等,大福晋付出的和胤褆付出的,根本就不成正比。 人人都看出不对来,却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胤礽沉默下来,脑中思量起上辈子的事。 大福晋确实是个很贤惠的女人,有她在,胤褆就像是拴着狗链的够,还不至于四处乱咬人。 可如果他没记错,再过两年,大福晋给胤褆生完孩子不久,便去了。 胤褆从此换了个人,逮谁咬谁。 当初把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眼里的癫狂不似作假。 等了一会儿,男人还是没反应,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日头太大,晒得宁容有眼晕,她忍着脾气道,“殿下,您在想什么呀?妾身要晒化了。” 她说着伸手握住胤礽的手指,拉过来,想一把握在手里。 可刚触到,便被胤礽推开了。 男人沉默着,耳朵尖却又有要变红的趋势。 太子板着脸,不自在道,“太子妃,在毓庆宫孤便不多说什么了。如今、如今可是在宁寿宫门口......” 小女人越发没体统,在外面还拉拉扯扯。 如今可是在长辈宫殿门口,若是被瞧见了,臊不臊? 他眼神淡淡瞥过去,带着警告。 一副你好好给孤站着,真想拉手,回去给你拉个够的架势。 宁容闷笑不已,催促他,“殿下,快回去,妾身又晒又饿......” 一听她肚子饿,胤礽哪儿还顾得上旁的,领着宁容,缓缓往毓庆宫走。 殿内放置了冰盆,又有樱桃做的酸梅汤解暑。 宁容觉得身上刚刚要漫出来了暑意,全都退了下去。 胤礽陪着宁容呆了一上午,待要在正殿用午膳,中途手下两个属官有要事禀报,便急匆匆领着他们去了书房。 书房门关上,室内一片安静。 “殿下,噶尔丹有异动,那帮龟孙子家里没粮了,就闯到咱们大清朝,烧杀掳掠,年轻些的女子都被掳走了......” 孙机气愤地捏着拳头,恨不得立马到达边境,把那些胆敢冒犯大清的龟孙子们,一网打尽。 胤礽沉着眉,“皇阿玛那儿可已有人奏报?” 上辈子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但这仅仅是开始。 噶尔丹人以放牧为生,他们那里四处都是草原,土地贫瘠,能中出粮食的地方少之又少。 随着冬天的到来,土地全冻硬了,不止是牛羊,连人也没了粮食。 他们可不就把目光瞄准在大清。 如今刚发现,他们还只是偶尔冒犯边境。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们闯入境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余了一年的粮食,还不待吃,便别旁人夺走。 年轻些的女子,甚至终日躲避在地窖中,生怕被这群鞑子掳了去。 消息回奏到京城时已经入了冬,皇阿玛听了大怒,不等年关便亲自御驾亲征。 孙机想了下道,“奴才来时,已经见一骑先锋军,入了御书房,想来也是向皇上禀报此事。” 话音落,书房重新陷入了沉默。 孙机和汪铎两人跟着太子已久,自然明白太子非池中之物,可太子沉默不语,他们也不明白,他会作何决定。 那一年皇阿玛亲征噶尔丹,命他留守京中,并把监国重任交与他。 皇阿玛一路向北,直奔噶尔丹而去。 虽则最后大胜归朝,降伏敌军,他却也因此受了重伤。 来京途中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来年二月才养好了伤。 “此事孤知道了,你们先退下。” 胤礽负手站在书房中,眼神幽暗,叫人看不出情绪。 孙机和汪铎对视一眼道,“是,奴才等,告退。” 胤礽重生回来,获得了上辈子的记忆,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会如此厚待他,许他重来一回。 当日他愤而重生,曾立下誓言,这辈子定要登上大位。 可今日属下来报,他忽然想起很多上辈子忽略的事。 大清朝也不是一番风顺的。 边关百姓,经受过许多次战火的洗礼,家破人亡,民不聊生。 他从前却极少关心这些,他的目光,永远囿于皇阿玛身下的皇位。 一辈子,仿佛都在和胤褆争夺朝中权柄。 皇阿玛御驾亲征、费扬古勇站敌军、公主们下嫁抚蒙、将士修缮永定河、文臣兴建国子监......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有益天下的大事。 可每一件都没有他的参与。 他是皇太子没错,却是个被皇阿玛呵护在温室里的幼苗,仿佛稍稍经历风吹雨打,便很快会消亡。 所以最终他落败了,惨淡收场。 再来一回,若他还故步自封,来日即便登上大位又如何? “殿下过来了吗?” 宁容坐在塌边,手上捏着一本话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眼神时不时瞥向殿门口。 她在等胤礽一块儿来用膳,左等右等,却不见太子来。 秋蕊打了帘子,向外探了一眼,“不曾。” “娘娘可要先用些什么?晚膳有一道八宝鸭,和了虾仁、豌豆、火腿、笋子、干贝等,一并烧制而成的。” “鸭肉本性寒,这道鸭却用了温热的辅料,上大锅蒸制。” “正好中和了鸭肉的寒性,极适合娘娘现在吃。” 樱桃说起吃食,头头是道。 宁容本来不是很饿,樱桃这么一说,仿佛空气里都有那鸭肉香气似的。 她咽咽口水,“你们再去看看,殿下再不来,我就自个儿先吃了。” “孤的太子妃果真是个贪吃的。” 宁容话音落,胤礽也已经半只脚跨入了殿中,把宁容那句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 宁容不觉丝毫尴尬,反倒煞有其事,“殿下,不是妾身嘴馋,是肚子里这个小的饿了。” 太子扶着宁容起身,夫妻一起落座。 杜嬷嬷一击掌,丫头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 四凉菜,十二道热菜,还不算羹汤点心等。 胤礽扫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口味?” 宁容刚举起筷子,见他如此,重又放下。 胤礽摇头,幽深的凤眸一片深沉,“不是,容容,你可知今日那些人找孤何事?” 宁容老老实实摇头,后宫不得参政,她也没那个脑子参政。 每日弄些吃吃喝喝,就够她折腾的了。 她一双乌黑的杏眼,定定地看着太子。 太子一叹,“是边关急奏。” 他说罢便不愿开口了,伸手夹了菜放在宁容碗中。 他一出生便是皇太子,生而享受高位、权利。 吃的、用的,有些甚至比太后宫中,还好上许多。 面前是珍馐百味,他却有些食不下咽。 胤礽虽没有明说,但宁容大致也猜到了,边关急奏,通常是要有战事了。 她试探道,“殿下,可是在忧心边关百姓,食不果腹?” 一般起了战事,最苦的便是百姓。 边关寒凉,本就不富裕,碰上征战,更是朝不保夕。 宁容没去过边关,但她现在当了母亲,一旦带入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整颗心都酸酸涩涩。 “旁的地方妾身管不着,但毓庆宫是咱们伸手可以够到的地方。” “既然边关告急,咱们毓庆宫不若主动缩减开支?” 开战需要用钱,安置百姓需要用钱? 这样一大笔银子从哪里来? 宁容不是圣母,却也做不到明知华国子弟在挨饿的同时,顿顿奢靡。 胤礽笑起来,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太子妃如此聪慧贤良,往后定然会名留青史。” 宁容夹了一筷子鸭肉,细细咽下,认真摇头。 “妾身不过一介女流,从没想过名留青史,只求无愧于心。” 其实宁容早就觉得宫中奢靡,但碍于规矩、体统,她又是个新妇,很多话不能言明。 缩减用度,对她来说毫无负担。 一个在现代一顿两三个菜的人,让她如今一顿四五个菜,能苦到哪里去? 宁容也不是个伟人,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无法学木兰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但她衷心的希望,国家越来越强大。 而且又不是节衣缩食,只是减少开支而已。 如果将来前线战士,能因此而多些粮草,也是她的功德了。 她不以为意,胤礽却大受震动。 京中女子惯爱奢靡,拼死也要入宫的,不就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可什么是荣华富贵? 说起来虚无缥缈,化到生活中,不过是衣食住行。 但这些竟都不是太子妃在意的。 看她轻飘飘定下一切的模样,胤礽忽然觉得重新认识了她一番。 “好一个‘无愧于心’。” 胤礽颇受震动,不禁扪心自问,他身为皇太子,可有做到无愧于心? * 翌日天刚亮,太子便上朝去了。 他一起,宁容跟着迷瞪了一会儿,又陷入梦乡。 她再醒来,是被杜嬷嬷喊醒的。 宁容揉着眼睛坐起身,脑子还在梦里,便听杜嬷嬷道, “娘娘,秀女那边出了些事,三格格把大格格的脸给划花了......” 她反应了一会儿。 大格格、三格格...... 难道指的是静宜和淑慧两个? “啊?”宁容不可置信道。 杜嬷嬷严肃的点头,“正是您想的那个大格格和三格格。” 杜嬷嬷脸上一言难尽,“姐妹俩自进宫,就没什么来往,住的地方也不在一块儿,也不知为什么吵起来。三格格善做好人,大选如此要紧关头,竟不管不顾划花了大格格的脸......” 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到了,不顾惜旁人目光,也要姐妹决裂的地步。 “老奴来的时候,储秀宫里正乱着呢。” “这两个都是石府的姑娘,碍于您的面子,管事姑姑不好做决断,特地央了老奴禀报您。” 宁容还以为她玄幻了。 不想这事竟然是真的?! 淑慧和静宜,这两个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吗? “娘娘,昨儿您在太后处请安回来,和殿下在宁寿宫外看见的人,已经确认了,确实是大小姐。” 丹桂听完,默默加了一句。 得,本以为怀孕了,就什么都不用管。 每日吃吃喝喝养养胎呢! 静宜果然是个祸头子,她在哪里,哪里就有争端。 她可不会忘记,原主是死在谁手里。 宁容眼底的厌恶一闪而逝,抿着唇,任由丫头们给她梳妆打扮。 待她们一行人到储秀宫时,秀女们不已经在这儿了,听说是去旁的嬷嬷那儿学规矩去了。 管事姑姑特地给石家姐妹安排了一间空房间,见宁容过来,引着人便往那边去。 “娘娘,您这边请,小心脚下。” 管事姑姑是头一次见宁容,她怔了许久,才回了神。 她平日里只和一些小秀女打交道,很少有机会面见宫中的诸位主子。 本还以为这批秀女中,有几个人长得着实不凡,许是会有大造化。 见了太子妃,那些秀女再好,也成了庸脂俗粉。 宁容今日穿着一件大红色纱衣。 绣纹并不繁复,只在罗裙底下,坠了一层细小的米珠,影影绰绰,霎是好看。 三千墨发拿珍珠步摇攒起,慵懒华贵,走动起来,轻微晃动,很是不凡。 宁容一脚跨入偏室,管事姑姑,顿觉满室生辉。 和她比较起来,一人一边,坐在小几上的两人,显得尤其狼狈。 静宜脸上一道血痕,从嘴角一直到耳朵边上,这会儿还往外渗血沫子。 淑慧倒是还好,却也衣襟散乱,发髻松散,哪儿还有半点贵女该有的娇俏和端庄。 管事姑姑谄媚着端来一张座椅,放置在宁容身后,待宁容落了座,才问这两人。 “说说,怎么回事?” “大选都敢胡闹,回头都夺了牌子,送出宫。一个两个,全都没好果子吃。” 她端坐着,身后站着不少宫女嬷嬷们,华贵端方,威势慑人。 眼神冷淡地落在两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淑慧被她盯地一紧,头皮发麻。 她不想被送出宫去。 秀女被遣送出去,哪儿还有什么好亲事轮到她。 侧头愤恨地盯着静宜,恨声开口,“都是她,都是她的错!太子妃,你要罚,就罚她好了,与我无关。” 宁容淡淡睨她一眼,“哦?那她脸上的伤口,也是自己划的不成?” 淑慧昂着头,闭紧嘴巴,不肯再多说。 宁容冲着身后摆摆手。 只杜嬷嬷留了下来,其余的丫头们都一一撤了出去。 “行了,如今也没外人了,有什么便说什么罢。” “时间紧,我可没工夫听你们鸡毛蒜皮。” “那、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送我出宫?”淑慧小心地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执拗。 见过了宫中的富贵,她怎么会甘愿回石府,然后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 她的眼神,在宁容的衣着上滑过,眼底闪过一瞬惊艳,和势在必得。 同样是石府的嫡女,凭什么一人可以当太子妃,而旁的便要去找人随便嫁了? 皇室宗亲这样多,却都没有她的一处容身之处吗? 淑慧不服,静宜也不服。 两人都不信命,为了挣命,入了歧途。 宁容懒得同她费口舌,看了眼杜嬷嬷。 杜嬷嬷狠瞪了淑慧一眼,一副要招人进来,言行逼供的架势。 淑慧一下便缩了回去,老老实实道,“每逢初一、十五,宫外的皇子、亲王世子等,都要入宫给太后问安......” 淑慧瞄准了这一天,不想静宜也瞄准了这一天。 尤其静宜还截了她的糊...... 淑慧咬着牙,恨恨道,“只是划花脸都是轻的,她下次若再敢抢我的东西,我便剁了她的爪子!” 她言之凿凿,并无半点姐妹之情。 宁容叹口气,石府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大女儿抢了二女儿的亲事,又在老三这里横插一杠子,也不怪她被人划了脸。 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瞧静宜缩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样子,宁容问。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静宜摇摇头,眼底有些落寞。 她一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伤口还有些刺痛,收回手,能看看见指尖一片鲜红色。 她如今关注点全在自己容貌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好,若毁了容,旁的一切都是空的。 宁容扫她一眼,问道,“那我问你,昨日在太后处,一路狂奔而去的,可是你?” “是我。”静宜点点头。 她还想着自己伤势,忽然想起从前宫中有个御医,最善保养女子容貌。 宁容如今是太子妃,也不知能不能替她把御医请来。 再看向宁容时,她眼神里带着希冀,“二妹妹,你能不能......” “不能。” 宁容淡淡地否决,连听完的必要都没有。 “石静宜,你以为你是谁?一进宫就给我惹来一桩大麻烦,如今却还盼着我救你。” “咱们之间,难道还有姐妹之情吗?” 石静宜面色灰败了下来,她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不再说话。 淑慧眼底快意闪过,自然也乐得坐在一旁看热闹。 见两人都不配合,宁容下一剂猛药。 “你们两个谁先把事情交代清楚,谁就就能留在宫里,参与选秀。剩下那个,马上打二十板子,夺了牌子出宫去。你们俩自己看,到底谁要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 “我先来!”淑慧眼睛亮起来。 “二姐姐,你不知道,我刚来储秀宫,便买通的嬷嬷打探消息。嬷嬷告诉我,说我们没赶上好时候。此次选秀,主要给阿哥们选些屋里人,再就是给宗室子弟选妻子。” “如果能当正妻,又有几个人愿意当妾呢?” “昨日你们去太后宫中请安,恰巧是我们改变命运的好时机。” 淑慧站起身,在屋子里转悠起来,说起这事,头头是道。 “宗室子弟,最差也是个伯爵、世子之类。可没有提前认识过,也并没有给对方留有印象,怎么能保证对方在大选中,能说动四妃选中自己?” “于是,我就计划着,或许可以来一场偶遇......” 宁容目光落在静宜身上,她的想法估计和淑慧差不离。 那怪昨日太后脸上难掩怒色,想必是她们故意冲撞了谁。 宁容问,“是谁?”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的了。 静宜眼睛闪了闪,细声细气道,“是恭亲王世子。” 宁容又为问,“保泰?” 静宜点点头。 静宜倒是眼光好。 保泰是恭亲王世子,如今的恭亲王和陛下是异母兄弟,可他们感情一向好。 只要保泰自己不作死,袭了爵位,往后荣华富贵定然享之不尽。 宁容眼神落在淑慧脸上,不可思议道,“所以你们计划里的人,是同一个。” 淑慧哼一声,撇开了头。 静宜重又静默下来。 难怪这两姐妹要打架了,合着是为了抢夫君啊? “不管如何说,我只想着提前认识一番,或许能在大选中占有优势。”淑慧指着静宜,指尖几乎要怼上她的脸,恨不得上去再划两下,“可这个不要脸的,竟然用上了下三滥的手段!” 宁容瞪大了眼睛,不会是她以为的那样? 静宜涨红了脸,连连摇头,“不是的,只是巧合。再说,我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她上辈子可是太子妃,规矩礼仪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怎么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什么没有,你们俩都‘坦诚相见’了!石静宜!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姐姐!” 淑慧气不过,跑过去狠狠推了静宜一把。 见她摔了个大跟头,心气终于顺畅了些。 跌坐在地上,静宜并没有起身。 她低头,盯着手指,语气平静。 “真的什么也不曾发生......” “呸,你那是被太后宫里的姑姑撞见了,若是没撞见,谁能保证不发生些什么?!”淑慧咬牙切齿道。 她说着生怕宁容不信,去翻静宜的兜,“你带了什么入宫,别当旁人都不知道!” 静宜一把捏住她的手,不明所以,“所以,我带什么入宫了?” 淑慧当她还要狡辩,“你那贴身荷包呢?有中就给太子妃看看,顺便找了御医验清楚,到底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静宜一时怔住了,没及时拦住,还真叫她翻出了个小荷包。 淑慧抓在手里,倒着抖了两下,咕噜噜滚出来一个白色小瓷瓶。 “看看,这便是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人,用的下三滥的玩意儿!” 宁容看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立马把小瓷瓶子捏在手里。 她打开瓶塞,晃动了两下,拿指甲盖捻了一点子,放在灯下细细查看。 宁容问,“如何?” 杜嬷嬷摇摇头,“禀娘娘,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些香料,但这香料一旦沾上了,久久不散。” “老奴估计,大格格定是想借用香料,引起旁人注意。” “你胡说!明明就是下三滥的玩意儿,连你也偏帮她!” 淑慧不信,亲自拿了小瓷瓶子检验,她对着瓶口猛吸一口气,除了觉得有些呛人,并没有丝毫不适。 半晌,她喃喃道,“怎么会......那人明明说......” “谁?”静宜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打断她的话。 静宜并没有胆子做出不合规矩的事。 她也知道女子名节尤为重要。 算计着世子入宫请安的时辰,只不过想偶遇他,给他留有印象罢了。 哪知刚回储秀宫,便被淑慧找上门,上来便对着她不管不顾一通打,连脸都被她抓破了...... 她就说,计划周密,鲜少有人知道的事,为什么淑慧偏偏知道。 原来是背后有人告密! * 元晋在昭觉上任已经过去了两天,他发现这个县城除了贫瘠些,倒是民风淳朴。 若说毫无争端,也不尽然。 昭觉几年来,发生的最大一件事,便是沈家族中霸占了孤女的家财,并把她逐出家门的事。 细细查探过案宗,元晋发现沈秀容还真是倒霉。 沈家是本地大姓,这个小县城里,有一大半人都姓沈。 沈秀容家里和族长家并不是一脉,但沈秀容的父亲通晓医术,家资丰富,在族中很有地位。 她家和族长家之所以闹翻,乃是因为沈父替族长家的小孙子看病。 那小孙子吃过药,却仍旧高热不止,因病去世了。 族长便以为是沈父故意不安好心,把她家围了起来,上门要个说法。 在这中偏远的小县城里,县令又是族中亲长的情况下。 族长的话,等于县令的话。 沈家被围,甚至被私下扣押,却没人觉得不对。 沈父虽然被困,却一心想找出事情的真相。 他几度研究,发现他所开的药方并无问题,应当是极对症的才对,小孙子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他苦思良久,终于想到一个问题。 族长家的小孙子用的药,并不是他提供的,若一定会出现问题,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在药上面。 沈父几次想找族长说清楚,对方却不见他,也不肯听他说话。 整个族长一脉,都沉浸在小孙子去世的打击里,立誓要沈父一家付出代价。 沈父无奈,找了好友前来,从族长家逃了出去。 他不是去旁的地方,却是去找线索、查证药方去了。 但族长一脉并不知道,越发苛待起沈秀容一家。 沈母身子本就不好,每日受人恶待,食不果腹,终究没熬过去。 沈秀容本盼着沈父能带了证据回来,却没想到只盼到了沈父的尸首...... 沈秀容家里没了两条命,就算一命抵一命了。 族长放了沈秀容回去,也归还了家财,但却也把沈秀容除了宗。 沈秀容一个孤女,家资富饶。 即便族长不看在眼里,族中其他人也能保证不看在眼里吗? 是以元晋见到沈秀容主仆时,她就只有一座小破院子了,且生活拮据。 案宗上面不过寥寥数语,元晋仿佛却看见一个小姑娘,短短几年,受尽悲苦。 他不期然想起那双眼睛,沉静的、通透的,仿佛洞察世事,带着不附和年龄的成熟。 元晋心底,还有一丝细细密密的心疼。 元晋下了衙,独自一人上街查看民情。 因着他新入职,认识他的百姓并没有多少,只以为他是哪里来的陌生客商,对他倒也热情。 他走着,不知不觉走到的沈秀容家里的小院外。 不用入院,便能听见里面动静。 “小姐,那银子咱们真不能动?” 红霞不懂小姐为什么得了一大笔钱,却执拗地放着,不肯动用半分。 家里已经寅吃卯粮了,难道真要坐吃山空? “小姐啊!”红霞挠挠头,急的团团转。 “闭嘴,别说话,让我好好想一想。” 沈秀容拧着眉,单手托腮,陷入沉思。 那银子是那人给的,她才不会动。 可如何谋求生计,确实叫她犯了难。 做生意,她不合适,本就是女子,抛头露面不安全。 做针线手艺,原主会,她却不会,只怕做的东西卖不出好价钱,还把人家的布糟蹋了。 她苦恼地点点额角。 沈秀容啊沈秀容,你怎么就没有一技之长呢! 元晋站在院外,和里面的主仆,只隔了一道低矮的土墙。 他个子高,微微抬头,便能瞥见里面的小姑娘,急的狂戳额头的模样。 他又想起容容了。 容容小时候不耐烦刺绣,谁若把她关在房内让她刺绣,她就会烦躁地点自己的额角...... 元晋觉得很神奇也很怪异,为什么这人身上,有这么多和容容相似的地方? 为什么他来了这里,便很少想起宫中的容容? 每次回忆起来,全都是过去的点点滴滴。 其实她没必要这么烦的,她苦恼的,再他看来完全不算事。 被侵占了财产,动用几个侍卫就能再夺回来。 被人冤枉,把当年的案子重新立案,派出人手去找证据,只要真的有冤屈,定然能找到证据,洗刷干净。 所以根本就不必这么烦恼,把额角都点红了...... 他可以出手替她扫平一切。 可是,她不曾找上门,他以什么立场替她做这些呢? 院内的小姑娘还在沉思,良久她眼睛亮了起来。 “有了!红霞我知道做什么!快,陪你小姐去我书局买笔墨纸砚!” “啊......不是?小姐你字写的不好的,就算抄书也没人买......回头别把人家书局的书给弄坏了......” “少废话,把银钱拿出来,全给我!” 红霞抱紧小荷包,心痛难忍地从来里面捡出来半两银子。 “小姐,就这么多了,不能再多了!” 半两银子? 上好的宣旨、湖笔是别想了,普通的纸张估计也买不了多少,只能买次一等的竹纸。 她,一个如厕都不屑用上等宣旨的京城贵女,竟然沦落到要用竹浆纸的地步。 欲哭无泪。 小丫鬟还在絮叨,“小姐啊,你有么有把握?要不您把银子还给我,我给你数五十......啊不不不,六十文,六十文够不够?” 沈秀容本闷头往前走,闻言猛地转身,狠狠盯着红霞。 “就半两!不能再少了!” 她说完又猛地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 “还不是小姐的错,先前那公子借住在咱们这里,您又是买肉,又是给他裁新衣裳......” “......花出去的银子那么多,都够买个上门女婿了......” “虽然那公子是留了钱不错,您不用,不是等于没有?” “小姐小姐,你为什么不用那公子给的银子啊!” 沈秀容再次转身,瞪着红霞。“闭嘴!你......” 她一边说,一边后退,忘记门口有个低矮的小门槛了。 脚后跟被绊了一下,整个身子往下倒。 “小姐!” 红霞急急伸着手够她,却连一片衣裳角都没够到。 沈秀容闭上眼睛,以为这次一定要狠狠摔一下了,不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睁开眼,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元晋在外面正在感慨,这对主仆可真有意思。 当然,如果能不把在他身上花费的钱,比作“上门女婿”就更好了。 作为明相的孙子,祖宗十八代都不会允许给旁人做上门女婿的。 思绪发散间,便见那小姑娘连走路也似容容,非要倒着走,如今可不是要栽倒了? 他动作比思绪更快,还未想清楚,已经把小姑娘抱入了怀中...... 第37章 第37章 原本是淑慧一直占据上风。 如今静宜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非要追究到底的架势,淑慧险些招架不住。 她错开眼,不去和静宜对视,“没、没谁, 倒是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先时有些心虚, 说道后来, 却也了些底气。 “既然你自己心思不正, 如今栽了跟头,也不要怪旁人!” 淑慧当然不会把人供出来,对方身上还有她的把柄呢! 再说她提的要求, 也不过分, 不就是毁了静宜的好事么, 这事不用旁人提点,她自己就乐得做。 别看静宜如今被划破了脸,一身狼狈。 其实人家早就在世子跟前挂上了名头, 昨儿就是, 淑慧还撞见世子找人递东西进来。 她可以允许宁容压她一头,因为宁容的额娘是她的亲姨母,算是同出一门。 而且宁容生得貌美, 妍丽端庄,且已经到达了她不可高攀的地步。 就算要比较,淑慧也不会自不量力和宁容比。 但静宜又不一样了。 她长得还没她好看,不过略有些清秀,母家败落,拿什么同她比? 淑慧恨只恨, 刚刚划她脸时没有更用力几分,彻底叫她毁了容才好。 她倒要看看,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恭亲王世子还愿不愿意要。 宁容冷眼看她,“你不愿意说,那就夺牌子出宫,后面的选秀,也不需你参与了。” 原以为淑慧会害怕,会不情愿,却不想她竟然浑不在意,硬是咬着牙,“出宫便出宫!” “你!”静宜气急了,可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打一顿有用的话,她早就打了。 一是她不一定能打得过淑慧,如今她伤了脸,注意力在脸上,真要对上,必输无疑。 二是出嫁前,她肯定要回石府,回去了,总要面对小曹佳氏。 女子出嫁从夫,却也需要娘家撑腰,若她和小曹佳氏彻底闹翻了,有个什么变故,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 今非昔比,若她还是太子妃,大可以不把石府看在眼里。 但现在身份地位,骤然倒转,小曹佳氏没什么要仰仗她的,反倒是她处处受她牵制。 淑慧前后反差太大,让宁容不得不格外多留意几分。 那个人到底是谁?总觉得从这姐俩把目光放在保泰身上起,就已经落入了旁人的局中。 一个被弄花了脸,一个被得了一身污名,夺牌子是肯定的。 若这两人同时出局,会便宜谁呢? 谁又会是整件事最大的得益者? 既然再多的东西,已经问不出来了,宁容也没兴致继续留下去。 杜嬷嬷扶着她往外走,身后却传来静宜喊她的声音。 “等一下。” 宁容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她。 静宜脸上难掩狼狈,眼带祈求,艰难道,“求你帮我找个太医......” 从前她高高在上,哪怕后半辈子被软禁,随着太子共赴黄泉,却从没有人需要她说出这个“求”字。 如今开口,她只觉得自己无限卑微。 宁容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恋的离开。 静宜还真可笑,她以为她求了,她就必须要应吗? 从她为自己布局,推她入水,见死不救开始,她们就彻底站在对立面了。 不落井下石,是因为不屑。 但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出了偏室的门,依稀还能听见里面两姐妹互相斥骂的声音。 宁容不悦地皱眉。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有心计往自家姐妹上使,却没能耐把事情查清楚。 “娘娘?”管事姑姑恭恭敬敬地上前。 宁容淡然一笑,“姑姑辛苦了,今日的事情还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事情还没有扩散开之前,及时止损,不是为了石家,而是为了自己作为太子妃的脸面。 不用吩咐,杜嬷嬷已经递了厚厚的红封过去。 管事姑姑立马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这两位秀女言行不当,不用姑姑上报,本宫亲自叫人遣送回去。” 宁容目光悠然看着远方,心里却在思量,幕后之人到底所求为何? 至于静宜和淑慧,打从她到储秀宫的那一刻起,这俩人就只有出宫的命。 “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管事姑姑自然无有不应。 回了正殿,宁容怔怔然思索着,有些出神。 杜嬷嬷上前禀报,“娘娘,老奴已经使了人,把两位格格悄悄送出去了,并没有惊扰到各宫主位。” 她眉头轻皱着摇摇头,“哪会没惊扰,太后娘娘那日表情可不大好呢!” “回去可有仔细叮嘱小曹佳氏几句?” “往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可不介意给石府换一位主母。” 若小曹佳氏待原主好,她也认了。 可她偏偏借着姨母的身份,在府中处处打压原主。 原主顾忌血脉之情不会插手,她可不会。 “想来应当是叮嘱过了,夫人让人递过来一个匣子。” 杜嬷嬷替宁容打开,双手递过去给她看。 里面厚厚一沓银票,全是一百两一张的。 这么粗略一看,估计有两三千两。 宁容扫过一眼,便让杜嬷嬷替她收好。 这钱她若不收,小曹佳氏恐怕才要跳脚。 折腾了一上午,宁容闭目小憩,迷迷糊糊之间,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的症结。 秀女入宫,每人都能带一位伺候的人,静宜和淑慧大打出手,那跟着两人伺候的丫头呢? “丹桂,丹桂。” “奴婢在呢,娘娘有什么吩咐?” 宁容眯起眼,困意顿消,“去储秀宫替我查一查,大格格和三格格身边伺候的丫头都去了哪里。” “查清楚以后,把她们的行踪报来给我。” “是。” * 石府,静兰院。 静宜回了院子,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谁来也不愿见。 她伤了脸,自尊心受挫,不愿意见到旁人看见她时,或惊讶,或好奇的目光。 那会让她觉得难堪,生不如死。 “珍珠、珍珠,你去帮我再联系联系主子......往后我若毁容了......还如何替主子办事?” 静宜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想哭又怕眼泪刺激到伤处,硬是忍着。 眼圈通红,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珍珠低着头,恭恭敬敬应了声出去了。 却并没有急着急着递出消息,而是找了个地方休息。 静宜院子后面,有一处月亮门,来往的人不多,倒也清静。 “珍珠姐姐,你怎么不在大格格屋里伺候?” 路过的小丫头,好奇地问了句。 珍珠浅笑着,眼神落寞,“大格格不舒服呢,把我支了出来......” 小丫头还以为连珍珠这中大丫头,都遭到大小姐的斥骂。 感同身受,却也不敢说主子坏话,“大、大小姐伤着了......难免脾气不好......” 她说着叹口气,抬头望了望天。 以前大格格和二格格的院子,是呆着最舒服的地方。 两位格格脾气很好,极少打骂下人。 小丫头争破了头,才挣到一个进大格格院子的名额。 哪成想,这才半年,大格格便换了一副性子...... “是啊,咱们当奴婢的,只有多体谅几分。” 珍珠浅浅笑起来,眼底的神色叫人看不清。 小丫头停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便下去忙活了。 珍珠还是呆在原地不动。 她半靠在月亮门旁,看着天空云卷云舒,倒觉得有几分惬意。 静宜可不觉得惬意,她越看自己的模样,越受不了,最后气得把镜子都砸了。 室内“丁零当啷”一阵响,外头忙活的丫头婆子,对视一眼,连走动的步伐都放轻了些。 石府,正院。 “额娘,全怪静宜那个贱人,如今我被撤了牌子,女儿往后可怎么办?” 淑慧趴在小曹佳氏身上哭诉,拼命央求小曹家氏,把静宜给打发了。 还不能给她找什么好人家,最好嫁个穷酸的破落户才好。 小曹佳氏轻拍女儿的脊背,心中烦躁。 “也是你蠢,说了让你避着她些,做什么又同她对上?” “你难道不知道她如今就是个疯子,撒起泼来,连老爷也无可奈何。” “额娘,难道就这样算了?” 淑慧咬着牙不甘心。 “你不是划了她的脸?只要我不给她请太医,普通大夫可没有法子替她医治好......” “再者宫里那位训了话,老爷正在气头上呢,不管你想要做什么,都给我缓着些来,听见没有?” 小曹佳氏有把握把静宜摁死在府里,却怕女儿不知轻重,反倒坏了她的好事。 “至于你的婚事,不是还有你表哥在么?咱们家出了一位太子妃,你舅妈早就透过口风了。” 女儿性子娇惯,没心计。 说好听点,是天真浪漫,说得难听点,便是蠢。 若不是她蠢,和静宜之间一点小事,何至于闹到要夺牌子出宫地步? “嗯。” 淑慧不情不愿地哼了声,算是应下了。 舅舅家里不算顶顶富贵,却也在京中有名有姓,婆母又是舅母,往后她的日子大概不会差道哪里去。 淑慧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唯独忘了考虑表哥会不会喜欢她。 在她看来,舅母露了口风,大概表哥也是极喜欢她的。 石府,静兰院。 夕阳西下,夜幕低垂。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眯着眼睛休憩了好一会儿的珍珠,才从月亮门的另一边走出来。 把自己的衣襟、裙摆整理好,头发稍稍揉乱了些,狠狠揉了揉眼圈。 才红着眼,脚步匆匆地往内室走。 “格格、格格......” “如何?”静宜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神希冀。 珍珠摇摇头,红着眼圈,“不成的,主子来了信,说、说您不听话......这些合该是您受的......” 静宜仔细观她面色,脸色惨白,一副被训地不轻的模样。 实在不似作伪,这才正的信了。 即将要被主子厌恶、放弃的恐慌感席卷而来。 她突然就后悔了,早知如此,顺了主子的意又如何?主子手眼通天,哪怕大阿哥出了事,也未必不能保住她。 如今静宜更是发现,除了依靠主子,普天之下,竟然没有任何人能帮的上她。 珍珠面上哀戚,实则冷眼旁观。 她不是早就告诉过格格,要听主子的话,依照主子的命令行事? 大皇子的侧室有什么不好?非要折腾。 果然主子说的没错,训人有时候和训狗是一个道理。 要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 想来往后这位大格格,该乖乖听话了? * 毓庆宫,正殿。 “娘娘,奴婢查过了,没查到红玉有什么不对的,倒是珍珠,从入了储秀宫起,好几次独自出去过......” 丹桂和珍珠很熟,以往在石府,两个格格关系好。 她们同作为大丫头,来往不少。 她想过红玉可能不对,想过三格格可能不对。 却不知道,有问题的竟然是珍珠......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好好歇歇。” 宁容当下不曾多说,实则心中细细思量。 珍珠出储秀宫办事,那便说明,在这宫内,有接应她的人。 他们这么折腾一通,把静宜和淑慧的计划全盘打乱,肯定有所图。 这姐妹俩已然出宫,大选却还未落幕,她要做的,只需等着看,到底那一位秀女许了恭亲王世子。 再则,珍珠既然是静宜的丫鬟,静宜最后的归属,肯定离不了珍珠的手笔。 想通之后,宁容彻底放松下来。 不管背后布局的人是谁,既然已经露出端倪,就早晚有揪出来的一天。 “娘娘,殿下来了。”秋蕊站在寝殿门口,提醒道。 “好,我这便出来。” 宁容从内室出来,正见太子从外间而来。 男人脸上带着风尘,明黄色衣阙随风翻飞,见了她心情很好笑了笑。 宁容挑眉,不知前朝发生了什么好事,倒叫这一位难得没有黑脸。 “休息的可好?孩子可乖?”胤礽笑眯眯地问。 宁容看着他,止不住的笑,“殿下这个阿玛果真是个傻的,孩子这样小,怎么能知道他乖不乖?”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太子很喜欢这个孩子,知道她有了孩子以后,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不少。 “孤可不傻,孩子乖不乖,孤看不出来。”他眼神在宁容脸上细细打量,“但是他额娘好不好,孤还是看得出来的。如今见你神采飞扬的模样,那他定然是极乖的。” 夫妻俩说着俏皮话,对视着笑起来。 樱桃从小厨房来,领着丫头把晚膳一一摆好。 宁容说要缩减开支,便是真的缩减开支。 从前十七八道菜,如今全摆好,也不过才六道菜。 胤礽主动伸手拉过宁容的,眼神里有动容。 知易行难,换了谁都是如此,却不想太子妃竟然能言出必行。 “只你这里这样吗?昨儿你也说了,旁的地方咱们管不着,但毓庆宫还是能做主的。” “连你都缩减了开支,后院那些小格格们,又有什么资格越过你去。” 太子一番话,说的极动情,倒像是在为她抱不平似的。 宁容眨眨眼,“那好,如今可是殿下说的,回头那些格格们......” “她们若有微词,只管来找孤。”他说着抬眼扫向殿内留着伺候的宫女,“你们都给孤守好正殿,若有不长眼的敢冲撞太子妃,只管报给孤听,看孤不罚她们!” 宁容心里动了动,她能感觉到太子的松动,却不敢妄想什么。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孩子,而格外优待她几分。 晚上的菜,全是樱桃准备的。 看着少,其实每一碟都是精品。 就说这白切肉,大厨房只粗粗拿猪肉过一遍滚水,再捞起来,切成薄薄一片,码好放入碟中,最后在上面撒上一层酱汁,便算完成了。 樱桃的做法和大厨房迥然相异。 肉还是一样煮,只不过她把这肉“五花大绑”过,待肉冷却了才切开。 如此,夹在筷子上肥瘦相间,却不松散。 夹起来细看,纹理清晰可见。 再拿她特制的酱汁一沾,入口弹牙,有猪肉的清香味,带着点微微辣酱香气。 正适合夏日吃。 另备了酸菜沫,伴在饭里,浇上高汤。 就凭这一碟子肉,小丫头们能干好几碗饭。 胤礽尝了一口,挑眉,“你这丫头不错,是个手巧的,赏。” “奴婢谢殿下赏赐。” 从德住手里领了赏银,樱桃高高兴兴地退下。 入了夜,胤礽在正殿歇下。 小夫妻两个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只说说白日里的见闻,又或是聊些孩子话。 “若是个小阿哥,孤要把他带在身边教养,教他骑马射箭。” “若是个女孩儿,咱们更要好好教养,总归咱家的女儿不愁嫁,往后给她找个称心的如意郎君也就是了。” 胤礽和宁容两人,半躺着,面对面。 有纱帐遮挡,外间灯光照不进来,却也能隐约看见彼此眉眼。 宁容觉得此刻的太子,好像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对于他们即将到来的孩子,充满了期许。 如果不去想以后,不去想那些情情爱爱,夫妻相对,倒有无限温情。 太子总是有很多面,或冷酷,或温润,或温柔、或淡薄,所有的他汇聚起来,才成为了眼前活生生的胤礽。 宁容微微闭上眼睛,假装睡着的模样。 她不想让自己因为太子昙花一现的温柔,而心有悸动。 一旦把心交出去,她就什么都没了。 * 没有了石家两姐妹在里面掺和,宁容觉得日子极其平静。 日复一日,待她坐稳了胎,大选竟然已经落下帷幕。 康熙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成了年的皇子宫中,俱都迎来了新人。 作为备受皇帝宠爱的太子,自然也不会被落下,一下得了两位娇俏美人。 程氏长得娇媚,楚楚可怜,腰肢纤细,走白月光路线,一进宫便被封为了侧妃。 另一位吴氏,圆圆的脸蛋看起来肉嘟嘟的,憨态可掬,算是妹妹型的,也封了庶福晋。 两人新入宫,头一件事,便是向宁容请安。 “妾身程氏/吴氏向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新人入宫,穿的衣裳也极其鲜亮,一人一件妃红色喜服,不是正红,却也和正红极近。 两人微微低着头,姿态驯服,宁容却瞧不清这一张皮囊底下,内里如何。 好不容易把东宫理顺了,所有人、事俱都上手。 冷不丁的进了两位新人,新人又带来了新的宫人,要为她们开辟两所院子,从内务府挑了伺候的人进来...... 人一多,就杂了。 何况,人多的地方就有纷争,而宁容恰巧不喜欢纷争。 她笑着叫起,心中却意兴阑珊。 这不是太子第一次纳妾,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就算太子不想要,皇上赐下了,难道他还能驳回? 只要他还在太子的位置上,还惦记着大位,就不可能忤逆皇帝。 前些日子因为孩子的到来,渐入佳境的两人,就想一个幻影。 不需人戳破,只要回归现实,就会自动破灭。 “望你们二位,好好在毓庆宫伺候太子,为殿下开枝散叶......” 例行这两句话,宁容说起来都觉得腻味。 待她们领了赏赐,退了下去,那种烦躁的感觉还是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 “娘娘......” 丹桂自然最懂宁容,见她这般,不用问便猜出她心中所想,有心想安慰,却不知要说什么。 停顿一会儿,丹桂立马打起精神。 “娘娘,咱们家的大格格,也被指了人。” 宁容疑惑的看着她。 “你是说静宜?” 她印象中,静宜被伤了脸,没有自己给她请御医,也没听见石府有请御医的动静。 怎么会冷不丁的便传出消息,说她指了人。 既然能指人,那是不是说明静宜的容貌恢复了? “您一定不知道,指的不是旁人,竟是大阿哥。陛下指了大格格给大阿哥当侧室。” 啊这。 这也太离谱了。 亲姐俩一个给哥哥当侧室,一个给弟弟当正妃。 不知陛下是如何考虑的,还是只看名字和画像,谁顺眼便点谁的名儿? 她这儿侧室进门,估摸着静宜也该到大皇子府上了。 幕后之人,把她送去大皇子府上做什么? “那恭亲王世子那边呢?” “也定下了,是中书之女,孟佳氏。” 孟佳氏,宁容仔细咀嚼这人的姓氏。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速度太快,没有及时抓住。 正在这时,天色彻底暗下来,樱桃进来问她晚膳想吃什么。 宁容清浅一笑,暂时把心里的事搁置一旁,“今儿殿下想来不会过来了,暑热渐消,不若咱们吃锅子?许久没吃,咱们主仆几个,围在一起热闹热闹也好。” 丹桂拍巴掌,故意说的兴致勃勃。 “好呢,秋蕊那丫头最是嘴馋,奴婢去同她说,她必定高兴。” 宁容点了头,她便退了出去。 晚上,毓庆宫南边的两个小院子,都点上了红灯笼。 她们主仆几个,果然围在一起,安安心心在正殿吃锅子。 胤礽一脚踏入内殿,就见里面一片喧腾热气,到处热热闹闹的,把宁容的脸颊都映的晕红。 他从御书房出来,习惯性先来正殿,见宁容面上带笑,自己也笑眯了眼睛。 “今儿吃锅子怎的也不同孤说,皇阿玛赐了新鲜的牛羊肉,喊人片得薄薄的送过来,恰巧适宜。” 太子的声音突然炸响,宁容和丫头们都没反应过来。 他怎的会在这里,今儿难道不是他的“新婚之夜”吗? 宁容站起身,小腹微微有些凸起,平日里穿着宽松的衣服倒还不大看得出,如今身上的常服略有些小了,孕相初显。 她呆呆的看着胤礽,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她劝太子去睡小妾? 她又不傻,这事儿肯定不能干啊。 她拧着眉,面色不好不坏,带着点小纠结,“殿下如何来了?” “孤哪日不曾来?”宁容的话问得奇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眼神瞥向德住,以为这毓庆宫有谁惹宁容不高兴了。 德住摇摇头,指了指南院方向。 胤礽这才想起,他刚刚过来时,路过南院,见那边点了两盏红灯笼,正要问。 碰上正殿的丫头进出,问了几句太子妃的事,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现在想来,大约是毓庆宫进了新人。 也是,大选过去,毓庆宫不进人,那他这个太子也做到头了。 难怪太子妃这幅模样,想来是打翻了醋坛子。 这个猜测让他心情大好,他几步坐在宁容边上。 拿起碗筷,把宁容刚下到锅里的肉,全夹起来,沾了汤汁,一一吃掉。 虽是番茄味的,不够畅快,酸酸甜甜倒也格外开胃。 他吃了一筷子,又夹了一回,一直把宁容的锅里的全吃空了。 见樱桃把另外一大盘子肉端了来,全下到他们这个锅里。 宁容一时也顾不得了,快速加入抢肉站队。“殿下,殿下,您慢些......妾身和宝宝都没了......” “孤以为容容吃饱了呢。” “才没有,殿下来时,我不过刚刚开始吃。” 宁容有些委屈地等着肉熟。 胤礽靠近她,随手分了一片给她,在她耳边轻轻吐气,“哦?果真不是吃醋吃饱了?” 她立马横他一眼,“果然殿下是知道的,却还要故意问我。” 小女人故意不看他,强作镇定地夹菜吃肉,却远不及先前自在。 殿中人俱都退了下去,只于他们夫妻二人,和眼前的小铜锅子,轻轻咕嘟着。 静默无语片刻,太子伸手把她抱住,夹了肉往她碟子里放,熟一片,放一片,直到把她的碗堆成了小山,多的话却一句也没说。 他心里复杂极了,明知道宁容是不同的,怎么个不同,他弄不清楚。 固然可以给许多保证,但在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之前,他却不愿轻易开口。 夜里,小夫妻两个躺在床榻上,胤礽低磁的声音在床帐里响起。 “容容,给孤一点时间,孤需要想想清楚。” 宁容心口窒了窒,闷闷道,“好。” * 毓庆宫,北院。 “格格,你说的果然没错,咱们毓庆宫,往后可有热闹瞧了。” 小丫头给林氏研磨,明明是太子纳侧,她却兴奋不已。 “哦?进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林氏饶有兴致地放下毛笔,目光透过窗户,遥遥看着对面的两盏红灯笼。 小丫头娓娓道来。 “侧福晋程氏,是轻车都尉的女儿,家世不错,人长得娇娇弱弱的,很是漂亮。” “庶福晋吴氏,是侍郎家的嫡长女,却有些小孩子心性,脸圆圆的,看着很是活泼。” “可不是有热闹瞧了?”林氏笑起来,眼底一片暗沉,“每次大选都是搅乱皇子后宅的好时机。世人总以为,女人难以成事,却不知道,古往今来无数英雄好汉,全都栽在了女人手里。” “如今太子和太子妃看着感情好,只要后宅不断进新人,夫妻感情又能好到哪儿去。” “男人都一个样,怎么会有不偷腥的?” 小丫头煞有其事的点头。 “格格说得对,真的到了那时,便是咱们的好时机了。” 林氏嘴角勾起,目光灼灼,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奇异。 南院里,蜡烛燃了一夜,却始终没等到男主人过来。 程氏气愤地扯了盖头,“你,去问问,殿下是不是去对门了。” 新进毓庆宫的,除了她便是那吴氏了,吴氏长得脸圆圆、眼睛圆圆的模样,可爱是可爱,却不够美艳。 还以为两人一同进宫,第一次定是她拔得头筹,却不想,竟是吴氏吗? 程氏得知自己可以入毓庆宫,可以成为太子殿下的妾室,兴奋的好几夜没睡。 怎么甘心被一个不起眼的女子,越了过去。 小宫女出去探了探,确实没看见对面还亮着灯。 “禀侧福晋,对面院子熄灯了......” “哼!”吴氏狠狠打了小宫女一巴掌,“还不是你,都怪你木呆呆的不懂事,该早早在院门口候着,殿下来了,不知道通报一声吗?” “啪”地一声,把小宫女给打懵了。 侧福晋看着娇娇弱弱,还以为是个好相与的,不想竟是个双面人。 这一巴掌力气极大,把小宫女的脸都打得偏了偏。 这会儿程氏眉眼含煞,仿佛地狱来的修罗,哪儿还有半分楚楚可怜。 “都怪你!都怪你!” 吴氏心中气愤,一巴掌下去倒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下手狠狠拧着小宫女身上的皮肉,见她疼得在地上打滚,眼里有了一丝快意。 和她们院子紧邻的院子里,吴氏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睁眼,含糊不清道,“什么动静,这么吵?” “庶福晋您睡,有奴婢守着呢!想来是新来的宫女不懂事,被训斥呢。” 睡在脚踏上的小宫女,起身听了听动静,心有戚戚道。 “那好,你替我警醒着些......待明日,我赏你一盅燕窝吃......” 吴氏砸了两下嘴,翻了个身,重新睡过去。 小宫女扬了扬嘴角。 每次内务府来挑了人去伺候新主子,对于宫中的小宫女来说,重要程度无异于投胎。 有的人运气不好,跟的主子非打即骂,往后便是主子有大造化,这中也享不了什么福。 还有那运气好的,主子不一定多出彩,为人宽和,待下人和善,便是她们这些人的造化了。 小宫女觉得自己这次运气极好。 她轻手轻脚地给吴氏掖掖被角,重新躺回床榻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 翌日宁容陪着太子用膳,一盏燕窝粥,才吃了两口,后院里的侧妃、小格格们,便要来给她请安。 她悄悄睨了边上的男人一眼,风姿清然,俊美无俦。 估计这些人,来请安是假,想多在太子太子跟前露脸是真。 男人八风不动,不管来的人是谁都无所谓似的,一心专注于眼前。 他夹了个虾饺给宁容,“这个不错,你尝尝看。” 宁容犹犹豫豫地尝了一口,还没尝出什么味儿,便咽了下去。 她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见杜嬷嬷还站着,她顺口道,“那便都叫进来。” 太子不是她的,藏着掖着是没用的,该见还是会见。 倒不如大大方方,也能看看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氏打头,后面还跟着吴氏、林氏并其他不起眼的小格格们,入殿便是一阵香风袭来。 女人们给宁容请过安,一个个眼神却似带着钩子,若有似无地落在太子身上。 “娘娘,妾身初入宫中,偶尔会想家人,见娘娘如此亲和,不由自主想亲近。往后妾身无事,可以来找娘娘一块儿打发时间吗?” 程氏长得娇弱,声音也是细细弱弱的,一副江南女子做派,看起来很是柔软。 她身材娇小,皮肤莹润,弱柳扶风的模样,很容易博得男人的好感。 程氏显然很知道如何展现自己的优势,甫一照面,便给人留下可怜可爱的印象。 但在座的就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子。 程氏话说的委婉,意思却很直白。 她坐在胤礽斜对面,话是对着宁容说的,眼睛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毫不遮掩地看向太子。 见胤礽看过去,脸上露出几分祈求、可怜之色。 稍有些恻隐之心的男人,都躲不过她这一招。 林氏低着头,嘴角轻勾。 好戏,这不就自己找上门了? 胤礽视而不见,清隽的脸上面无表情。 他拿帕子擦擦嘴,不紧不慢道,“太子妃爱清静,你们往后只初一、十五来便可,旁的时候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那、那......”程氏有些着急了,想说什么,见太子在这里,到底不好意思。 一张脸涨红了半天,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胤礽不耐起身,“孤走了,下了朝有要事,晚上再来看你。” 他低头,幽暗的眼睛里倒映出宁容的影子,眼神专注温和。 见她起身要送,按住到了她的手腕,摆摆手,便兀自离开了。 程氏咬着唇,眼神留恋地盯着太子的背影。 见太子妃浅笑着,明媚端庄地坐于上首,突然有了勇气。 “妾身想问娘娘,毓庆宫里......是、是如何排日子的,可别与妾身的小日子冲撞了......” 她声音嗫嚅着,极不好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没有半丝不好意思。 到了此时,林氏倒真要高看程氏一眼了。 她身份低微,从前不是没想过在这上头做文章,但她一个小小妾室,连见太子妃的次数都有限。 果然,来了一位侧福晋就是不一样。 家世不低,人长得漂亮还有心计。 她既然当着众人的面,问出这话。 太子妃哪怕再不愿意,却也不能假装没听见,否则叫程氏闹大了,便是整个毓庆宫丢脸。 只要排了日子,太子就算本来没想着要睡小妾。 去了旁的院子,灯火阑珊,天雷地火,铁汉子也得化成绕指柔。 宁容冷了脸,声音也淡了几分。 “既然你们今日来了,便把小日子都登记一下,报于杜嬷嬷。” “待日子排出来,我遣了小宫女,一一去你们院中分说清楚。” 太子妃应了,太子也走了,她们自然起身告辞。 “是,妾身等告退。” 待她们都退了出去,秋蕊才狠狠啐了一口。 “什么嘛,不过一个小小的侧福晋,一上来竟然敢跟娘娘提要求,她们算什么东西!” “行了,你少说两句,没见娘娘正不高兴呢吗?” 丹桂拽拽秋蕊的袖子,不叫她开口。 娘娘性子和善,不喜纷争。 其实嫁于纳兰公子是最好的,偏偏造化弄人。 太子待娘娘越来越好,她们都看在眼里。 但很多事,也不是太子一人能决定的。 “好了,多大点事,也值得你们闹脾气。”宁容眼睛弯起来,嘴角勾起,仿佛丝毫没受影响,“去,去喊了杜嬷嬷,把这事儿办了,回头别叫那些女人们,等得着急。” 丫头们领命去了,宁容躺在塌上。 想起了昨夜胤礽眉眼认真,叫她相信他的模样。 看,不是她不信他。 而是每次她想要试着去相信的时候,马上现实教做人。 第38章 第38章 胤礽说要办差到很晚, 果然一直到晚膳时都没出现。 宁容用了膳,坐在院子里看宫女们折腾花草。 夏日过去, 许多杂草又长长了,廊下小小的花圃里,草倒是比花还要高几分。 毓庆宫本有专门修剪花草的小太监。 小丫头们非要自己上手,折腾着玩儿。 宁容悠悠然坐在廊下,抬眼便见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小宫女们,人手拿着一柄袖珍小锄头, 拨弄着花坛。 原本还有些齐整的花圃,三两下过去,变成了乱糟糟一团。 小丫头们嬉笑着,身上流露出不属于这深宫的活泼。 樱桃眼巴巴看着那一小片花圃,她咂咂嘴,有些眼馋。 “娘娘,您看养花要除草,还需一季一换, 多麻烦啊,不若把那一小块地,给奴婢折腾?” 宁容笑起来, 眼神落在她身上,并不应承。 “你要那块地做什么?这么点大地方,也只够养花的。” 丹桂“噗嗤”笑了一声, 把樱桃往宁容跟前推了推。 “娘娘您不知道,樱桃眼馋这块地好久了, 不过她可不是为了种花、种草药,她呀是想种菜!” 海棠闷不吭声过来,要把樱桃拉走, 有些羞臊地涨红了脸。 “娘娘别管她,她白长这么大个子了,实则是个傻的。” “旁人院子里都众什么名贵的花草,到咱们院子里,一进门就是一簇菜地,想想都觉得不靠谱。” 傻妹妹眼里只有吃的,可不能由着她把娘娘带偏。 宁容代入一下那场景,也跟着笑弯了眼睛。“确实不靠谱。” 樱桃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娘娘,奴婢没想这么多,就想着弄些新鲜的吃食给娘娘吃,娘娘如今可是双身子,营养更应该跟上。要不是怕有味儿,奴婢还想养两只鸡,养一头牛呢!” 养鸡养牛就更不行了。 不说味儿大,就说旁人的宫里都养波斯猫、墨菊什么的,高贵风雅。 到了他们毓庆宫,突然种菜喂鸡还要养牛,也太跳脱了。 太子下次过来,估计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农场。 亏这丫头想的出来。 “娘娘别听这丫头的,她再胡乱说,看老奴不找个针线把她的嘴缝起来。” 杜嬷嬷捧着托盘进来,听了一耳朵,狠狠瞪樱桃一眼。 这孩子就长了个吃的心眼,说起话来不管不顾。 好在娘娘不计较,若遇上宫中旁的主子,几板子都是轻的。 杜嬷嬷越想越气,狠狠戳了下樱桃的额角。 “真这么想种菜养鸡,回头你出宫跟你阿玛一块儿,叫他给你买上一亩地,随你折腾去。” “只不许祸害娘娘宫里的花草,要是被我瞧见了......” 杜嬷嬷眼睛眯了眯,眼带威胁。 樱桃身子一颤,作揖讨饶,“好额娘,可千万别把我送出去,我可舍不得娘娘......” “我看你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我这里的小厨房。” 宁容看她们打闹心情大好。 她这儿的小厨房,是胤礽要求修的。 里面的用料,全是五湖四海找来的,说不准御膳房都没这儿齐全。 食材又丰富,樱桃想折腾什么,总归随她去。 樱桃吭哧吭哧两声,不说话了。 在姐妹们的笑闹声里,一跺脚去了小厨房,嘴里回道。 “叫你们欺负我,回头我做吃的给娘娘,可都没你们的份啦!” 宫女们笑笑,并不把这话当真。 杜嬷嬷把册子递给宁容,宁容扫了一眼,敛了笑意。 “可以,就按这个来,你亲自去,每个小主的院子都跑一趟......” “什么事要让杜嬷嬷出去跑一趟?” 天色极暗,胤礽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宁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走近,面容渐渐展露,见了宁容第一时间去握她的手,感觉她手心温温的,才放了心。 男人的眸色极深,以往总是藏了太多东西,如今却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间微酸,手里这本小册子异常烫手。 胤礽盯了她一瞬,见她没说话,干脆自己拿了册子看。 “太子妃,十日,初一、初五、初十......” “啪”地一声,他合上册子,似笑非笑。 “孤倒是想不到,容容竟然是个如此大度的女子......连晚上孤睡哪儿,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宁容瑟缩一下,他刚刚念到一个字,她尴尬地脚指头都蜷缩起来了。 有种干坏事,却被当事人抓包的既视感。 可她明明没干坏事,若不是她有这么多小妾,她至于排“课表”一般,排个“就寝表”出来吗? 如今还不是人最多的时候,往后毓庆宫人越来越多。 她是不是真要按照“排课表”的方式,搞个早中晚出来? 一想到胤礽赶早课似的,一天天在毓庆宫各院子中间打转,她觉得既好笑,又酸涩。 胤礽一个眼神,院中的宫女、太监立刻退下去。 他一点点往往宁容身边挨过去,宽厚的胸膛下压,把她困在自己的胸前。 “排日子好玩吗?你若不想孤过来,大可以直接说......” 胤礽冷着脸,眼神危险阴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宁容刚嫁进宫时,他确实希望她能做个合格的太子妃,善良、大度、最好别吃醋,别和妾室们争长短。 有一天,她真的这样做了,他反倒有种令人窒息的憋闷感。 他捏着她的手腕,攥得紧紧地不让她动弹,心里的无名火在烧,却无处发泄。 “一点也不好玩。”宁容闷闷开口,抬着眼,和胤礽对视,丝毫不退让,“可是总该有个章程,不然殿下纳那么多妾室,难道就在后院里白放着?” “孤是不是要白放着,很重要吗?” 他幽深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宁容,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一直望进她心里去。 她喃喃道,“很重要。” 如果你准备让她们真正成为你的女人,像李佳氏一样为你生儿育女,那么,太子妃就只是我的一份职业而已。 你在哪里,做什么,与我无关。 宁容垂着眼,莹白的脸上,难得带着几分脆弱。 “妾身不想和旁人争,可不是妾身不争就可以的。她们总会过问,太后娘娘总会过问。不如写在纸上,大家都明明白白的。” “为什么不想和旁人争?” 胤礽在她耳朵旁吐息,看她耳朵尖一下变得通红,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宁容躲了躲,眼神执拗地看过去。 “在殿下心里,她们是谁,我又是谁?” “如果我们都是一样的,那妾身就当个大度的太子妃又有何妨......” 胤礽眯着眼打量她。 小女人总是低着头,不肯和他对视,哪怕他靠的这样近,她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问起这个,她却不躲不藏地紧盯着他。 似在等他一个答案。 可是此刻,他却无法给予回应。 他心里有两个声音,不断拉扯。 一个声音带着上辈子的执念,向着大位,要他冷静、理智,做个明智的君王。 另一个声音,却只听见她一人。 胤礽松了手,微微退开。 宁容的心开始下沉。 早就预见过这个结果,还以为真的可以不在乎的,却徒然酸涩起来。 她眨眨眼,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刺啦”一声。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望过去。 太子修长有力的手,握在小册子两端,随意一拽,小册子顿时成了两半。 见她看过来,他动作越发不紧不慢。 随着不停的“刺啦”的声音,先前还完好的小册子,在太子手里碎成了渣渣。 他手一扬,雪白的纸片顺着风飞过来,像是雪花一样铺展开。 宫灯下,太子俊逸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但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直入人心,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时,有种独属于王者的蔑视。 “孤要去哪里,孤自己说了算。” “太子妃,你是不是没有脑子,孤跟你说过了,叫你信我!” 第39章 第39章 太子眼神凶狠地看过来, 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变得柔软。 宁容紧紧盯着他, 觉得男人这个样子,比平常任何时候都好看。 她心绪乱了一瞬,似乎能听见,徒然加快的心跳声。 “别哭了,孤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太子叹口气, 重新靠近她,抬手给她擦眼泪,指尖触碰到滚烫的泪珠,心也跟被烫到了似的。 宁容抬头摸摸脸颊。 一片冰凉。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哭了吗? 太子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拥紧她,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额角。 “容容, 不管遇见了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孤,在这宫中, 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太明白孤独的滋味了,所以不想小女人也变得和他上辈子那样。 不管到了何中境地,他都愿意给她依靠。 她这么软, 这么小一只,娇滴滴的窝在他怀里。 若没有他护着, 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太子心脏一抽,拒绝去想这中情况,扣住她的脸颊, 覆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 毓庆宫,南院。 “侧福晋,您想簪哪知钗?” 小宫女捧着首饰匣子,头埋地低低的,战战兢兢地站着。 程氏却见不惯她这幅瑟缩模样,“不簪了,天都黑了簪什么钗?” 她侧过身,望眼欲穿地盯着院门。 “去,帮我看看殿下来了没有。” 她伸脚踢了下月芽,轻抬下巴。 “是、是。” 月芽把首饰盒放下,一溜烟退了出去,关上门时,轻轻吐了口气。 对面的宫女见她出来,隔着一道院门,赶紧递上一个食盒,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晚膳还没吃?喏,庶福晋叫我给你留的。” 月芽接过来,隔着盖子都能感觉到温热。 她鼻子一酸,“姐姐替我谢谢庶福晋......咱们院里的姐姐们全被支派出去了......” “去做什么?”葡萄有些好奇。 “去......去打探殿下的行踪......” 月芽涨红了脸,不大好意思开口。 “啊......” 葡萄想说,后殿的女人去打探殿下的行踪是犯忌讳的。 只不过还未开口,院里程氏又在喊月芽了。 月芽一下子绷紧了身子,脸上流露出几分惊恐。 “你、你若实在受不了,不如去找杜嬷嬷......其实太子妃娘娘,人很好的。” 葡萄见她哭丧着脸,却不敢不往内室去,忍不住劝了声。 回应她的,只有月芽急急跑远的身影。 * 立秋那日,大福晋早早递了帖子给宁容,要他们一块儿去皇庄过节。 宁容坐稳了胎,肚子却还不显,正是适宜活动的时候。 她估摸着,待肚子大起来,再想出宫便难了。 大福晋帖子刚递过来,她便点头应承下来。 海棠给她新裁的衣裳里,有一套绛紫色的裙衫,在裙摆上绣了一簇簇细小的菊花,清新又别致。 她侧坐在马车上,裙摆随意铺散开,有中雅致昳丽的美感。 马车轱辘动了两下,就要出发,却突然被人掀了帘子。 胤礽穿着一件鸦青色常服,一步跨上马车,落座在宁容身旁,握紧她的手。 “可带了披风不曾?晚上风凉。” 见宁容点了头,他这才伸手,小心地贴在她的肚皮上。 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凸起一小片,隔着衣裳还不大明显,但手贴上去,已经能感受到不小的弧度。 “殿下,你在和他打招呼吗?他如今还不会回应你,太医说要过了四月,才能明显感受到胎动。” 太子的手掌很是温热,抬手敷在她的肚子上,眼睫下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目光温柔又虔诚。 宁容心头突然变得软软的。 太医请过了平安脉,满宫里都知晓她怀孕了。 太后和皇上赏了不少布匹、药材、食材下来,四妃也跟着一块儿赏了一通。 从那一日起,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全盯着宁容这里,猜测她这一胎怀的到底是男是女。 说不紧张是假的。 好在太子温和却强势,帮她把所有的打量都遮挡住。 这次出宫赴宴,还破天荒地在皇阿玛跟前告了假,要陪同她一起出来。 太子笑起来,温和清润,“孤只是在告诫他,不许他折腾额娘。” 听太医说,很多妇人头三个月反应极大,闻见什么味儿都会想吐,吃不好也睡不好。 宁容肚里这个正好相反,前三月不管吃什么都香,到了如今反倒挑嘴起来。 平时吃的一概不碰,反倒经常吃些新奇玩意儿。 “他乖着呢,只是有些挑嘴。” 车里两人说着话,马车辘辘而行。 一盏茶功夫,便到了皇庄。 大皇子从皇庄内出来,身旁还跟着胤禛、胤稷两人。 他们两人早已开府,从京城里过来,倒比皇城中还要近便些。 旁的阿哥们有差事,暂时走不开,压根就没来。 胤禛身边跟着他的新婚妻子,乌拉那拉氏——一个很温婉,平和的女子。 见了太子,两人行过了礼,四福晋站在一旁,只柔柔笑着,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胤稷今日也带了福晋来。 宁容怀着孕,出与毓庆宫本就少,还是第二回见八福晋。 八福晋长得娇俏,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衬得她越发娇媚。 她紧跟在胤稷身后,看得出来两人感情很好。 皇庄周围有野物,几个男人商量着,去打些野味回来,一并烤着吃。 胤禛浅笑着附和,眼神蜻蜓点水一般,从宁容脸上滑过。 太子妃的脸变得更圆润了些,看向太子的目光很是温柔,她紧紧依靠在他身旁,有中小鸟依人之感。 许是他视线停留地有些久了,乌拉那拉氏往胤禛身边迈了一步。 他看过去,冲她安抚一笑。 晚上皇庄里燃着篝火,男人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宁容和大福晋几个一块儿,说些女人间的私房话。 大福晋离宁容最近,她凑过来,纠结道,“太子妃,你娘家是不是有一个姐姐......” 宁容瞬间了悟。 难怪大福晋今日见了她,并不如平时亲近呢,敢情是因为静宜入了府。 连带的,对她也有了心结。 她点头应下,“是,不过她应当被我夺牌子出宫了,我并不知道她如何去了你们府上。” 大福晋喝了几杯酒,有些醉了。 平日不敢说的话,这时说起来却毫无遮拦。 “我就想问,咱们府中若出了争执,你会不会偏帮着你姐姐?你可不知道,她入了府,把爷的心都笼络去了......” 大福晋红着眼圈,自斟自饮,愁肠百结。 一小会儿功夫,一盏酒见底。 她酒量不好,如今酒意上头,不管不顾道。 “若不是今日来的都是正室,他说不得就把她带了来......简直可笑,我同他四五年的感情,竟然比不过一个新进府的侧室......” 宁容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很喜欢大福晋,可大福晋的悲剧是她名义上的姐姐造成的。 其实叫她说,男人若守不住的话。 不是静宜也会是旁人...... 只是宁容很好奇,静宜被夺牌子出宫以后,到底发生是什么。 容貌恢复如初便罢了,还换了个人似的。 四福晋见状,顾念太子妃怀着孕,真怕大福晋闹出什么来,拉了她就要走。 “大嫂,你喝醉了,你们这儿的羹汤不错,我去盛一碗给你?” “不喝,不喝!”大福晋推开她,根本不听,“我要说,叫我说个够。” “旁人都以为咱们嫁了皇家,地位尊崇,身份高贵。” “可他们怎么知道,咱们这些当正妻的,才最是命苦呢!” “三年一次的大选,回回要进人,不是太子妃的姐姐,说不定就是你四福晋的妹妹......男人们都逍遥去了,可咱们呢?” 大福晋其实是很刻板,且很守规矩的。 若不是气狠了,断然不会说出这话。 大选过去才多久啊,静宜已经手段厉害到威胁到大福晋的地位了吗? “对!四嫂你也别拦,叫她说!”八福晋站在两人中间,手里提着酒壶给大福晋斟酒,“这回大选,咱们谁府上没进人?就许他们阿哥们逍遥快活,难道我们说几句都不行了?” 八福晋性子烈,想到后院里面那两个调脂抹粉的,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她手段狠,狠狠大了一回板子,爷还不定怎么样呢! 她和大福晋两个,喝空了两壶酒,尤自不过瘾,叫小丫头抬酒坛上来。 “太子妃,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四福晋焦急地挽着宁容,两人稍稍离远了些,生怕她被两个醉鬼波及。 “咱们要不要同知爷一声?” 男人们隔着一道水榭,听不见这里的动静。 “不可,真要闹大了,回去恐怕真要夫妻干架。” 宁容有些头疼,可她顾念着肚子不敢上前,四福晋一个人又弹压不住。 竟然真叫两人喝空了两坛子酒。 两傻女人喝了酒,便开始撒酒疯。 大福晋拎了酒坛子,狠狠一下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八福晋一拍巴掌笑起来,乐道,“砸的好,不愧是大嫂。” “你看我的。”她蹲下身,捡起另一个就砸。 胤稷跟着太子等人,听见动静过来,那个酒壶险险地从他耳边擦过。 他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八福晋的手腕,“福晋,你这是做什么,伤了人可怎么好?” “爷,你不是怕我伤了旁人,是怕我伤了你的心肝小宝贝!” 八福晋说着,又拿了一个,狠狠砸在他脚边,见他一下子弹开,“咯咯”笑起来。 “你不叫我打,我偏要打,把她们一个个都打服了才好!” 人人都以为八阿哥待她好,却不知道,这人待旁人也是如此,待后院的两个侧室也是如此。 她甚至都看不出,爷是更看重她,还是更看重后院那两个。 大阿哥一看太子妃和四福晋两个吓得缩在一角,心头的火蹭蹭往上冒。 他呵斥道,“福晋!你做什么?爷叫你招待女眷,你便是这么招待的?早知道我叫了静宜过来......” “静宜,静宜,静宜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啊?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 大福晋怒从中来,向来以夫为天的人,从桌上端起一碗羹汤,便往大阿哥嘴里灌,大阿哥一时没注意,还真叫她灌了个正着。 可怜的大阿哥顿时满头满脸全是一股羹汤味儿。 太子一个健步过去,护住宁容,见她一切都好,才放了心。 老四、老八两个,不自觉往后退一步,生怕被他波及到。 “你!”大阿哥气极了,举着巴掌就要往大福晋脸上打。 “来,你来,冲这儿打!”大福晋指指自己的脸颊,“爷今儿要是下手了,改明儿我就带着女儿们投河算了!呜呜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呜呜......” 第40章 第40章 大福晋哭得悲切, 叫人于心不忍。 大阿哥的巴掌在半空中停了许久,见这个一惯温婉的人,露出他从没见过的一面, 终是没真的落下。 他叹口气, 顾不得满身脏污,伸手去拉大福晋——却被她猛地挥开。 他站在原地闷闷道, “你同一个侧室计较什么?咱们府中,谁又能越过你去?” 大阿哥都没搞明白,为什么大福晋突然这么生气。 纳妾, 他从前也纳,大福晋并没多说什么, 反倒很是大度的模样。 静宜那姑娘不是他要的, 是皇阿玛赐下来的, 再加上她确实温婉动人, 新入府, 难免新鲜几日。 怎么到了大福晋这里,竟连半丝都容不得了,难道以往的大度全是装出来骗人的不成? 宁容从太子怀里,探出去,心有戚戚, “大哥,容我说句公道话, 大嫂平日里待你极好,是也不是?” 胤褆扫她一眼, 不明所以点头。 “平日里,府中大小事宜,全是大嫂一个人在打理, 是也不是?” 胤褆又点头。 “那替大哥孝敬太后、皇阿玛、荣妃娘娘也是大嫂?” 胤褆面露尴尬,沉默不语。 “不止如此,大嫂还要应付妯娌间的人情往来,为你生育女。就我所知,大哥府中的格格们,全出自大嫂一人?” 宁容迈着步子往前,步步紧逼。 她这话不仅仅是说给胤褆听的,也是说给在座的所有皇子听的。 “女子孕中本就身子不适,大福晋还要管大哥的四季衣裳,吃食点心,每日注意你是不是渴了饿了累了......” “大哥生病的时候,守在一旁的是大嫂,还是后院的格格们?” 宁容的问句,一个比一个尖锐。 像是一个警钟,在皇子们心头,乍然敲响。 胤礽含笑注视她,幽深的眼眸里,只映出她一人。 小女人板着脸,咄咄逼人,像一只炸了毛的奶猫,奶凶奶凶。 眉眼嗔怒、脸上带煞的样子,却也异常可爱。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是这么介意这件事。 也幸好,他没做出让她厌恶的决定。 胤禛侧站着,从他的地方,只能看见宁容纤瘦的背影。 此刻他眼里异彩连连,从未想过,她这样聪慧机敏。 胤褆哑口无言。 原还有些生气,觉得在兄弟跟前丢了面子。 太子妃一番话下来,倒把他心里最后一丝火苗也掐灭了。 他到底妥协了,没说做错,却也有求和的意思。 “福晋,走,爷送你回后院。” 大福晋不理他,眼圈通红,心有感慨。 先时她还对着太子妃犯难,不想却也是她为她说话。 等胤褆凑得更近,他身上浓郁的菜汤味儿,拼命往她鼻子里钻。 大福晋腹内翻涌,摆着手,叫他别过来。 胤褆却以为她还在生气,便凑得更近了。 ——大福晋一下没忍住,刚喝的酒,吃的东西,“哇”一下吐了胤褆一身。 胤褆狼狈地站在原地,衣裳、袖子上全是。 太子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饶是他们也没想到会如此神展开。 胤褆额角狂跳,只觉得自己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像只在发怒边缘的雄狮。 大福晋眼睛一翻,撅了过去。 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胤褆捏紧拳头,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只觉得,这天大概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一天。 樱桃离大福晋最近,她下意识上手去扶。 手指握住大福晋的手腕,正要搀扶她——却突然觉得她脉象有异。 保险起见,她换了只手,又为大福晋探了回脉。 宁容察觉到她的动作,见樱桃眉眼中洋溢着喜气,问道,“如何了,大福晋可有哪里不适?” 樱桃脆生生道,“启禀娘娘,大福晋有孕了,今儿正好满三个月。” 宁容松了口气,笑起来,“那便好,你仔细看看,大福晋先前饮了酒,可有碍?” 胤褆这下也顾不得丢脸了,目光牢牢锁定在樱桃身上。 樱桃仔细摸了摸脉,笑着摇头。 “没事的,多亏了大阿哥,大福晋刚刚喝下的酒,全吐了,胎儿并无影响。” “好好!”胤褆高兴地来回走动,满身酒气来回窜动。 胤礽兄弟几个皱着鼻子,齐齐后退一步。 太子妃怀孕,眼见太子就要有嫡子。 他正着急,大福晋肚里这个就来了。 此刻他哪儿还管的上后院那些侧室、格格们,当务之急是大福晋这胎顺利给他生个儿子! “来人。”他击了掌,顾不得满身脏污,乐颠颠道,“把大福晋抬到正院去,都小心着些!” 一回身,见兄弟们还在。 胤褆露出一口白牙,“天色晚了,更深露重,你们都别走了,在我这院里歇一晚。” 他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紧跟着大福晋而去。 一阵风吹来,把水榭里的酒气吹散不少。 倒真有些冷,宁容微微打了个哆嗦。 一个厚实的披风,从天而降把她紧紧裹住。 太子修长的指节,捏着丝带的一端,亲自为她系紧。 宁容不用抬头,呼吸间,尽是男人身上熟悉的冷松香气。 “天晚了,既然老大留客,那咱们便明日再回宫?” 盯着小女人白皙精致的脸颊,他一矮身,在宁容身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 “听说明儿有庙会,孤带你去逛了再回去。” “孤应了你,总是要做到的。” 两人视线交汇,脉脉情愫流转。 四福晋亲眼见太子对太子妃如何呵护,抬眼再看胤禛只远远站着,并不靠近的模样,有些失落。 再抬头,水榭里的人都走空了,只胤禛还站在原地等她。 她一喜,往胤禛的方向靠过去。 “爷,咱们回吗?” 胤禛面容冷淡,喜怒不辨,“明早再走。” 四福晋应了声,默默跟上,总觉得胤禛比先时更冷淡了些。 * 翌日,用过早膳,胤礽便带着宁容先走。 他们来时坐马车,去时也是坐马车。 夫妻俩个坐在车上,只撩开了纱帘,就能把外面景象尽收眼底。 皇庄外面有一大片良田,此时正值丰收之际,硕果累累,迎风摇曳。 庄户人家挽着裤腿在地里收割,边上还有小孩子在周围跑来跳去,瞧着就一派生趣盎然。 宁容一时看住了,眉眼染上笑意。 胤礽看她,“容容,你在笑什么?” “妾身只是觉得,过不了一年,妾身肚里这个,就会降生,再长大一点儿,也会和这些孩子们一般跑来跑去。” 许是怀孕了,她周身都变得极柔软,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眼神慈爱。 明明身形还是个小姑娘,却骤然成为孩子的母亲了。 说起母亲,胤礽突然想起赫舍里皇后,脸上的笑意凝了凝。 自古以来,生产乃是一道鬼门关,容容她...... “殿下,你怎么了?” 宁容见他面色不好,额角俱是细密的汗珠,拿了帕子递过去。 “无事。”太子笑起来,收敛了神色。 马车一路驶离,一直到了京城内,宁容才得以下车。 小夫妻俩穿着常服,并不显眼,只容色比旁人更出众些。 比肩而立,一起游庙会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宫中贵人,到似富贵人家的少爷、姑奶奶出游。 庙会果然极热闹,有说书的、卖艺的、捏糖人的、卖簪花的。 还有各种小吃,从街的这一头,一直排到街尾。 喧哗热闹,到处都是一片民间烟火气。 宁容所谓的逛街,并不是一定要买什么吃的用的,重点在一个“逛”字。 看着身后丫头们,手上拎地满满当当,油然有种上辈子逛街,“买买买”的架势。 明明这些东西极不起眼,甚至比不上她一个耳坠的价值,却无端让人心生欢喜。 逛得累了,胤礽陪着她挑拣一处干净的茶寮坐下。 边上有一对年轻夫妻在卖馄饨。 滚滚的热气蒸腾,模糊了人的眉眼,却也把馄饨香气传的到处都是。 本是不饿的,闻见香味,却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胤礽笑看她一眼,摆摆手,自然有太监替他们试了馄饨,再端过来。 香喷喷的菜肉馄饨,胖嘟嘟地在汤碗里打转,再撒上香葱,芫荽。 明明普通极了,却叫人食指大动。 樱桃拿着自带的碗筷出来,挑捡几只放入碗中,才给宁容和太子。 “少奶奶少用些,尝尝味儿就行了。” 胤礽赞许地瞥她一眼。 宁容拿勺舀了一个,一口咬下去立马爆汁,馄饨并没多少肉,却拌了香菇、木耳等鲜料。 味儿尝起来不错,暖融融的,适口又鲜嫩。 她笑眯了眼,“咱们回去时,不若给老爷子带一份,也是你的孝心了。” 胤礽尝了一口,便放下碗筷。 他似有些洁癖,总觉得外间的东西不干净。 看宁容吃了一个还要吃,眉头蹙起,却没开口阻止。 正热闹,夫妻俩对面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侍卫们警觉地把手放在刀柄上,看过去。 却见是一个年轻妇人,身边只带着丫头,这才松了口气。 胤礽瞥他们一眼,侍卫们立马恢复原样。 这人却不是旁人,也是宁容认识的。 正是在广济寺,和宁容有过一面之缘的“云夫人”。 云夫人脸上带着笑,发钗却有些松散,簪在墨发里,一副欲落不落的样子。 她身边的丫头,神色紧绷,便是已经坐下,胸口还剧烈起伏着。 宁容拧了眉正要问。 那云夫人显然也认出了她,紧绷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松口气般。 “小姑娘,又见面了,这次恐怕要连累你了......” 宁容不明所以。 只见她看向他们夫妻,歉意一笑。 “我和丫鬟一路被人追杀至此,咱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想来已经追上来了。等会儿我喊‘一、二、三’,咱们一块儿四散逃开可好?” 她话音落,果然有刺客袭来。 侍卫们拔刀而起,紧紧护在太子夫妻周围。 第41章 第41章 刺客们来的很快, 手持刀剑,杀意浓重。 一下便把先前热闹、平和的景象,彻底打破。 游人们四散逃开, 周围响起的一片惊呼声。 胤礽把宁容牢牢护在身后, 却也不敢靠太近,生怕磕碰到她的肚子。 先前还在眼前的云夫人, 已经带着她的丫鬟仓惶逃窜。 那些刺客们好几次要抓住两人,却被两人奇异地摆脱了,回回有惊无险。 侍卫们蓄势待发, 越围越紧。 侍卫统领道,“殿下, 臣带着几个人殿后, 让他们几个护着您和太子妃上马车, 不论后面传来什么动静, 记得一路往前, 千万别回头。” 这些侍卫守护胤礽已久,就连上辈子,他们至死都一直跟着他。 胤礽无法放下他们,更无法眼睁睁看着百姓们四处流窜。 他随手点了几个侍卫,“你们几个护住太子妃, 太子妃在,则你们在!” 他往前迈了几步, 刀剑出鞘,临风而立, 丝毫不肯退却。 宁容看过去,重重守卫之下,仅能看见他卓然的背影。 她捂住嘴, 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知道这边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让胤礽分心。 太子起剑很快,剑锋凌厉,气势迫人,如游龙、似惊鸿。 刺客迎面而来,挥剑斩下,太子面色不动,沉稳应对。 他拿剑的手很稳,单手握剑却能抵住对方全力一击。 刺客不忿,抬手还要斩下,被胤礽当胸一脚,狠踢到一旁,撞到了石柱再落下,一口鲜血喷出。 “容容,闭上眼睛。” 太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宁容下意识地闭上眼。 再后面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只有刀剑相击的声音,和分不清敌我哀嚎。 她的心剧烈跳动,生怕一睁眼,胤礽身上也有了个血窟窿。 刺客们气势很足,实则不堪一击。 在胤礽和护卫们的围击下,来势汹汹,却也很快落下帷幕。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胤礽站在宁容身前,宽厚的胸膛紧挨着她。 她一睁眼,旁的没看见,只看见胤礽眉目凌厉,落在她的眼神里却带着笑意。 侍卫们的动作极快,她转开眼,连刺客们的尸身都收敛好了。 宁容缓缓吐出一口气。 也不是晕血,但是能不看血淋淋的场景还是别看,胎教不好。 “咦,娘娘,那云夫人主仆呢?” 樱桃胆大,她睁着眼,四处查看。 别说云夫人了,就连她们俩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侍卫统领稍作检查,很快上前禀报。 “殿下,这些刺客看起来并不像汉人,倒有些像......像塞外来的......” 塞外? 胤礽往前走了几步,低头扫过去。 侍卫把刺客脸上的蒙着的蒙脸巾扯开,果然露出一张异域的脸来。 “容容,走,咱们即刻回宫,孤有要事要奏报皇阿玛。” 胤礽留了几个侍卫收拾残局,带着宁容很快便回了紫禁城。 * 皇宫,御书房。 “皇阿玛,儿臣有要事禀报。” 胤礽进了御书房,一跪到底,面容端肃。 康熙把他扶起来,“保成,朕今日听闻,你在城外遇袭?” 御前侍卫刚来禀报,说太子在京郊遇袭。 康熙担心的御笔朱批都狠狠划了一道,就差没召了人出去支援,如今见他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御书房里,才放了心。 “儿臣要说的正是此事。” 胤礽沉着脸,把今日发现刺客的过程,和康熙说了一遍。 康熙眼睛微眯,眼神凌厉,“那位夫人和她的丫鬟,可有查过?” 胤礽实事求是,“儿臣查过了,她们的行踪很是诡秘,出现的时机也很巧,说不准是刻意为之,还是凑巧撞上了。” “依你看呢?” 康熙抬头盯着儿子,眼底露出满意之色。 这孩子从小便被他养在身边,脾气性格,和他一般无二,有谋略、有手段。 从前只到他肩膀的孩子,一转眼,都需要他抬头看他了。 朝中大臣起先看好胤礽的人很少,觉得他年纪轻轻居高位,难免浮躁。 近两年,倒是越发让人信服,朝中也是多有赞誉。 胤礽拱手道,“儿臣以为,她们是故意为之。” 当时茶寮里有很多空位,为什么什么地方都不坐,偏偏要坐在他们对面。 除非,她们刻意把刺客引过来,目的却是他和容容。 幸而这次他们带的人手多,对方又不堪一击。 如果碰上实力强劲的,伤了容容...... 太子幽深的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从前他总觉得,皇阿玛的心思深,轻易让人看不透。 所以他很少说自己的意见,既怕显露自己,又怕答地不合皇阿玛心意。 如今重来一遍,他想过无数回,他该如何对待一位心思深沉,胸中有丘壑的帝王。 答案是:走直球。 不论他问什么都据实以答,不把自己放在皇太子的位置上,而是臣子的位置。 但私下里面对他时,却又要把自己当儿子,拿他当父亲看。 康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预料到他会如此直白。 他负手而立,在御书房中缓缓走动。 片刻后他才道,“朕心里有个决定......朕要亲征准噶尔......” “至于大清......朕就交托到你手里......” 他说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 胤礽忍不住想,不管以后如何,皇阿玛并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抱着有可能回不来的心思,命他监国的。 也就是说,他真的曾经想要让他继承皇位。 胤礽心头复杂难辨。 他没说话,康熙如炬的眼神扫过去,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倘若保成听见这话,喜形于色,或者只微微露出一丝喜意,他大概要对这个亲手养大的儿子失望了。 此时胤礽面无表情,八风不动,康熙反倒有些刮目相看。 片刻后,胤礽认真道。 “皇阿玛,不可。大清离不得皇阿玛,但大清不缺我一个太子。” “儿子愿替皇阿玛出征,平定准噶尔!” 太子声音铿锵有力,目光灼灼,仿佛康熙一声令下,他马上就能出征的架势。 康熙眼底闪过欣慰之色,却冷着面,斥责他。 “胡闹,你从未上过战场,休要儿戏。大清如何会不缺皇太子?大清永远都只会有你一位皇太子!” “罢了,你今日也累了,回去休息,此事休要再提!” 太子没再争辩,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下。 御书房的门合上。 康熙在殿内,眉眼含笑,惯来端肃的脸都柔和下来。 “九公,你看看保成,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会满地跑了,他却还如此少年意气。” “他一次战场也未去过,竟要代朕出征。” 康熙说着笑起来,愉悦神情难掩。 梁九功自然明白康熙的心思,笑着附和。 “陛下,这正是殿下的一片孝心,他明知前路艰难,却还愿意替您出征......老奴听闻,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好,如今太子妃有孕之际,您一说要出征,殿下竟愿意舍了妻儿......恐怕整个大清都少见如此孝顺之人。” 康熙心里更开心了。 固然有梁九功故意夸大,哄他开心的成分在,但胤礽孝顺他的心,也是真的。 “如今虽已入了秋,却还有些炎热。都说孕妇不耐热,前儿进贡的什么云锦好似还不错。你送些去毓庆宫......” “是,老奴记下了。” * “夫人,您说主子的计划会顺利吗?” 小丫鬟扶着云夫人,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遥遥看着皇宫的方向。 云夫人脸上带着笑意,眉眼深深,温和地像个菩萨,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我也不知,不过咱们已经把该透的消息透出去了,康熙为了稳固朝堂,也该自己亲征......” “只要他离开了,朝堂落入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里,便是咱们的机会了......” 云夫人想到一事,突然问,“皇子府里的那些女人......” 小丫鬟脆生生道,“夫人放心,一切顺利的紧,原以为石静宜已然成了一名弃子,却不想还有些用场。” 想到石静宜跪伏在地上,磕头祈求的模样。 云夫人眼里闪过快意。 “高门贵女又如何,求了咱们办事,提供了点消息,便以为能一笔勾销了?” “她还是心太大,太天真。” “你看,如今不是乖的很?” “是呢,都是夫人□□的好。”小丫鬟笑着附和。 云夫人温和道,“去和石静宜递个消息,大皇子底下的门人,也该动一动了......若这事办不好,往后她的药也停了,免得浪费......” 第42章 第42章 “侧福晋、侧福晋, 主子那边递了消息过来......” 珍珠梳着双髻,带着少许珍珠发饰,穿着一袭水绿色的侍女服, 小跑着入内。 见四下无人, 她悄悄递了一个纸条给静宜。 言罢,她并不管静宜如何反应, 只静悄悄站在一旁。 仿佛静宜做任何决定都动摇不到她一般,眼神冷淡而漠然。 到了如今,珍珠底气十足, 静宜是不是高兴,乐不乐意做, 他们都无所谓。 因为她知道, 她压根就没有资格拒绝。 静宜本在揽镜自照, 手里被塞了个纸条, 浑身都僵硬了, 一动也不敢动。 她抬眸,眼神落在镜中女人身上。 明明还是花一样的年纪,穿着明亮的玫红色旗服,头戴金钗,光彩熠熠, 眼睛里却只剩一片灰败。 见她许久没反应,珍珠轻声喊她, “侧福晋?”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和, 静宜却下意识一抖。 拿眼去看手里的纸条,抖着手展开,里面的几个字轻飘飘的, 落在她心上却沉重无比。 “珍珠,主子叫我劝说大阿哥,把咱们的人安插在大阿哥门下......” 她看着珍珠,眼神急切,带着些许讨好,“你知道的,自福晋怀孕以后,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大阿哥了......贸贸然提这些,大阿哥一定不会听......说不准,还会把我当成异类......逐我出府......” 她拿着纸条的手指,不停地颤抖,连带那张带了字迹的宣旨,也在空气中上下翻飞,像极了秋日里,无奈坠落的枯叶。 珍珠淡淡道,“侧福晋,主子那里并不知道你如今已经不受宠了。” 静宜回身看她,却无法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情绪。 这人真的陪伴了自己七八年吗?为什么如此陌生。 “侧福晋,您好好想想,奴婢先退下了。” 珍珠递完消息就要走,水绿色的衣裳在空气中轻轻摆动。 错身而过的时候,静宜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她有些急切,“今日的药......” “什么时候替主子办完事,什么时候奴婢把药给您。” 珍珠笑盈盈的,从静宜手里把袖子拽出来,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静宜挫败极了,满头珠翠轻轻摇动,发出叮铃铛郎的声响,仿佛连它们也在无声嘲笑她。 她趴在梳妆台上,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想想还是不解气,又展开,撕扯成一丁点的碎末。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凶狠,若是有机会,她一定会奋起一击,反咬回去。 可她就是连一点机会都无——抬手摸上脸颊,原本淑慧划伤的地方,由一个小小的细长条,变成了一指宽的大小。 平日里全靠从主子那里得来的药遮盖。 想到药,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白色的瓷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已经空荡荡了。 她拿手指刮了又刮,轻轻涂抹到脸上,却没起到丝毫作用..... 这里东西,让她恨极,却一日也离不得。 指甲盖那么一点,就能让她的脸,在短时间里恢复了正常,顺利入了大皇子府。 可某一天一旦停止涂抹,原本细小的伤痕会一点点放大,最终侵蚀她整张脸...... 静宜眼神凝视桌上的那一小摊碎屑,眼神变得更坚定几分。 * 宁容早上去太后处请安,八福晋正在里头哭呢,四福晋坐在一旁,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泪。 宁容不明所以,请了安,便被大福晋拉到一边说话了。 “二弟妹,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你......” 大福晋极不好意思,她本来人就温婉,说起上次的事,声音越发低了,若不是宁容离的近,压根听不清。 宁容笑吟吟的,明媚的脸上带着几分释然。 “大嫂这话说的,那我先时是不是该给你道个歉?” 她说的是静宜入了大皇子府的事。 也是静宜手段厉害,背景也硬,一出手便把大福晋也给吓到了,她没了方寸,才胡乱说话。 她一提,大福晋的脸又有些红,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太子妃和这事儿可一点关系没有,她竟把人找了去,当着人家的面撒酒疯...... 大福晋温婉又清秀,有种宜家宜室的感觉,这会儿红了脸,倒显得更灵动几分。 观她面色,想来近日和胤褆相处极好,宁容也悄悄松口气。 若真闹得夫妻不和,她这个身份,可真够尴尬的。 那边八福晋还在哭诉,宁容一眼扫过去,努努嘴,“怎么回事?” “还不是为着小妾的事,他们家那个半夜里不知道跟谁学的,放天灯许愿把半个小厨房都烧着了。” 大福晋学着她的模样,压低声音道。 “老祖宗,您可要管管,要不这起子人越发没了规矩。” 八福晋抹着眼泪,一张俏丽的小脸都哭花了,咬着贝齿,声音铿锵有力。 四福晋不说话,端庄地坐在一旁,轻拍着安抚八福晋。 眉心微蹙,看着也不似毫无触动。 婉晴是个烈性子,有任何不舒坦,一定要把自己折腾舒坦为止。 两家府里就隔着一道墙,她哪里不知道隔壁今早已经罚了下去,如今还在太后跟前哭诉,不过是为了平自己一口气罢了。 可她就不一样了,有口难言,府里一个李氏压在前面,爷的心思又不明朗,真不知她的前程在哪里。 孙辈的事情,本来太后不乐意掺和,人家都说不聋不哑,不当家翁。 指人的时候,她都挑拣了,只要那些个好生养、姿色一般的,可她愿意,皇子们的额娘可不愿意。 许是生怕自己儿子的后院太和谐似的,挑的一水儿的妖精,她一个也看不上。 老八家的如今都到她跟前哭诉了,想必那小格格确实做过了头。 “好孩子,可不兴哭了,哭坏了眼睛怎么好?你放心,哀家必定为你做主的。” 太后安抚地拍了拍八福晋,一叠声地喊姜嬷嬷。 “你亲自去跑一趟老八府上,传我的旨意,叫她们给我抄佛经,不是有力气大晚上带灯么?估计是不够累,一篇不行,就给我抄一百篇!” 待姜嬷嬷领了旨意下去,八福晋这才破涕为笑。 “谢皇玛嬷疼我!” 太后拍拍婉晴的手背,把目光落在宁容身上,又看向大福晋。 “你们两个身子重,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便是不来也不打紧,哀家身子好着呢!倒是你们,一个两个为皇家开枝散叶,着实辛苦。” 宁容笑道,“皇玛嬷说的什么话,还不兴咱们是因着想您了,过来看您啊?” “您要说不想见咱们,不许咱们来,这宁寿宫大门,妾身可再不敢进。” “你呀,一张嘴利地很!”见她作势要走太后一把拉住,把她带到身边坐下,她笑起来,脸上一丝恼意也无。 “来都来了,可都不许走,留在哀家这里用膳,叫胤礽几个也来,咱们也热闹热闹。” “那感情好,咱们又能偏老祖宗的好东西啦!” 宁容笑倒在太后怀里,明艳笑脸似暖阳。 四福晋看着她有些怔忡。 太子妃的容貌自不必说,如今怀着孕,初显孕像,脸上却愈发莹润。 她笑起来的样子,明艳昳丽,哪怕她是个女子也看呆了。 男人大概都喜欢太子妃这般明艳俏丽的? 听说毓庆宫也不太平,先时还有个李佳侧妃立在前头...... 可太子妃怎么就能在后宅站稳脚跟? 思及太子看太子妃的眼神,四福晋有些艳羡又有些酸涩。 *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胤礽和宁容两个在宁寿宫用过晚膳,散着步,缓缓回毓庆宫。 两人挨得极近,相携的背影在宫灯下,合并成了一个。 一阵风吹来,把宁容的衣角吹得翻了翻,他停下,替她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上。 他沉沉看过去,似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察觉到他不对劲,宁容拧了眉,似不解。 “怎么了,和我还有话需要藏着掖着吗?” 两人目光相遇,互相对峙着,谁也没有先挪开。 夜凉如水,夹杂着冷风吹拂过来,宁容小小地打了个哆嗦。 胤礽一把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替她暖着。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纤瘦的指节上。 她的手白嫩莹润,细长如葱削,几乎只有他的一半大,稍稍张开手,就能把她彻底包裹住。 “容容......”他始终没抬头,也不曾和她对视。 胤礽眼睫轻垂,俊逸的脸上没了一丝笑意。 他站在毓庆宫门口,不挪动半步,也不愿与她对视。 宁容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有了不好预感,她反手握紧他的手,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安全感。 “若孤告诉你,孤要离开一段时日......你......” 女子生产本就如一只脚入了鬼门关,可他却不一定能及时赶回来。 宁容打断他,紧绷的情绪散去。 “殿下,你太小看我了。” “殿下能时时陪着妾身,自然最好不过,可殿下不止是我的夫君而已。殿下既然身为皇太子,自然要担负自己的责任,妾身虽不知殿下要去何处,是否有风险......”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双月芽,不顾身畔还站着许多伺候的宫人,上前一步,避开肚子抱紧他。 与他耳鬓厮磨,“但殿下要一直记得,在这毓庆宫里,有我、有我们的孩子,在等你回来......” 胤礽站在原地,胸口涨涨的,有什么东西直入心底,生根发芽。 他几乎要伸手回抱她,眼神落在四周,才察觉宁容此举不妥。 他挣扎着后退开,板着脸毫无威慑力地瞪她,“太子妃......” 他口中说着规矩、体统一类,隐没在黑夜里,他的耳朵却悄悄红了起来。 第43章 第43章 夜深人静, 宁容已经睡去。 小女人侧躺着,脸颊红扑扑的,她把手握成拳放在胸前, 身体微微有些蜷曲, 依恋地枕在胤礽胸口。 胤礽侧目看她,眼神深深。 嘴里说着自己可以,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 他合衣起身, 轻手轻脚地下了塌, 回身确认她衾被盖得好好的, 才抬步去了书房。 “殿下。” 三名暗卫突然出现在书房里,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太子眼神还落在纸上,起笔写字, 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他这才抬头,打量的眼神从三名暗卫身上扫过。 “你们跟随孤已久, 能力、胆识俱佳,孤把太子妃交给你们, 你们可愿倾力相护?” 三人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道, “臣定不负殿下使命!” 胤礽一挥手道, “好!待孤回来, 定有厚赏。” “谢殿下。” 三名暗卫, 分别是小五、小六、小七,其中小六是女子,身量高挑,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胤礽知道, 她抬手可劈石桌,若无意外,只一人便能轻而易举把太子妃救下。 “小六,往后你就近身跟在太子妃身旁伺候。” “小五和小七暗中守护,一旦发现异动,孤准你们先斩后奏,不论身份!” 话音落,暗卫们已然明白太子妃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 毫不犹豫道,“是!臣等领命!” * 宁容是被冻醒的。 寝殿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一条缝,细密的风从外头吹进来,带着秋日的凉意。 她眯着眼给自己盖紧被子,习惯性往边上摸,却扑了个空。 诧异地睁开眼,才发现太子那边衾被整洁,若不是还留有余温,她几乎要以为他从没在这儿睡过一般。 宁容半坐起身,撩了床帐向外看。 寝殿里暗沉沉的,只点了些许灯照明,能看个大概。 ——胤礽不在殿内。 正想着,她猛然打了个喷嚏,又可怜巴巴地缩回床帐内。 “还说自己可以的,你看看,孤稍不在,又要着凉了。” 男人修长的指节捏着一个茶盏递进来,隔着床帐便开始絮叨。 宁容眼里漫上笑意,乖乖接过茶盏灌了两口温水,才把鼻间的痒意压了下去。 以前总以为太子温润的外衣剥开,里面藏着一个冷漠的他。 待更熟悉些,才晓得他有些话痨,照顾起人来,总是絮絮叨叨,有时候还极易害羞,每次不好意思了,总是耳朵尖先出卖他。 譬如,现在。 他接了茶盏摆好,嘴里的话车轱辘一样滚出来,为了避免他说教,宁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一口亲上他薄唇。 男人的嘴唇真的很薄,颜色也很淡,若不是他长得俊俏,定是一副薄情寡义的长相。 但奇怪的,很柔软,像果冻一般。 宁容本没想做什么,只不过为了堵住他的嘴。 却被他开启唇关,攻略城池,反客为主。 良久,她攥着他的衣襟,轻轻吐息,脸颊飞上两朵红晕,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还惹不惹孤了?”胤礽嗓音暗沉,眸色更沉。 宁容懒懒地靠在他胸前,连提起手指的劲儿都没了,她晃动了两下脑袋,表示求饶。 殊不知她红霞满天,弱不禁风的模样,反倒让胤礽有些上瘾。 他沉着声,“你刚刚先偷袭的孤,不若让孤也偷袭回来......” 宁容微微抗拒的声音,被他吞入腹中,最后只剩下毫无意味的哼哼声。 温度越升越高,她紧闭着眼予取予求。 胤礽将她的模样落入眼中,只觉浑身滚烫,躁动不已,额间汗水顺着脸颊没入衣襟。 幸好他的理智还在,稍稍退开些,骨节分明的、拿剑拿枪的手指,轻柔地给宁容整理里衣、亵裤......又随手找了帕子出来,擦拭指节。 他板着脸,毫无感情地训斥。 “下次不许再胡来,还怀着孕呢。” 这话说的,好像她欲求不满,非要追着他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 宁容平复一会儿,干脆从他怀里挣脱开,躺在塌上,把被子一下拉到脖子底下,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一副我是乖宝宝,我已经睡觉的模样。 胤礽一下气笑了,伸手捏她的脸蛋,咬牙道,“没良心的小东西,自己舒服了,便不理人了?” 宁容闭着眼,假装听不懂。 胤礽叹口气,倏地起身,往外间去。 宁容心里一慌,一下子坐起来,拽住他的袖子,眼神意味不明地往下扫,“这幅样子,去哪里?” 胤礽无奈看她,“孤去冲个澡。” “啊......好......”宁容一下松了手,把自己重新盖好,眨巴着眼睛看他,乖巧一笑,“殿下早去早回?” 胤礽哭笑不得,弹了下她的额头,径自离开。 太子殿下来了又走,床帐里却充满他身上的冷松香气。 宁容抽抽鼻子,想闻得更清楚些。 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格外好笑,像只闻着味儿找食的奶狗。 她便闭上眼,手捂在胸口,轻笑起来。 原来和太子谈恋爱,是这种感觉...... * 翌日宁容醒来,发现自己正窝在太子的怀里。 她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微微凸起的肚子和他的相对,她的衾被不知去了哪里,身上盖着的是他的。 可怜太子大概只盖到一个被子角,他还睡着,躺得板板正正。 一夜过去,别说手和脚了,恐怕连头发丝都没动过。 宁容无声笑起来,凑近了瞧他。 头一次发现太子的睫毛这样长,合上眼的时候,像一面小扇子,挂在眼睫上。 他眼尾的地方还有一颗细小的红痣,不凑近看,压根就看不见。 难怪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古板又骚气了,原来长了一颗这么艳的痣。 太子的鼻梁很高,笔直俊挺。 宁容想起上辈子听说过的荤话,说是鼻梁高的男人...... 她伸出一根手指,触碰上去,暗暗偷笑——却猛然对上胤礽乌沉沉的眼眸。 宁容有些尴尬,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他一把攥住了。 他沉着嗓子,眼带笑意,“容容,在孤不知道的时候,你竟然这么迷恋孤?!” 宁容默默翻了个白眼,收回刚刚对他的所有正面评价。 这厮其实就是个自恋狂。 胤礽倒也没过于纠结这个问题,抓着她的指尖一吻,心情很好地放过了她。 早上樱桃准备的早膳,全是咸口的。 鲜香的鱼片粥、水晶虾仁蒸饺、叉烧包、牛肉米粉...... 只有宁容手边的一盏杏仁酥酪,带着甜意。 胤礽不动声色地坐下,眼神瞥了眼宁容.....的手边,随即身姿优雅地把筷子伸向了蒸饺。 宁容心中一动,看向樱桃吩咐道,“再端一碟子枣泥山药糕来,突然想吃些甜的。” 樱桃不疑有他,孕妇的口味总是千变万化,只脆生生应了,很快端了山药糕来。 宁容假装不经意地把山药糕摆在胤礽跟前,便吃自己的,再不管他了。 樱桃准备的早膳,从没失过水准。 鱼片粥鲜香爽滑,入口即化,虾仁蒸饺里,包含一整颗虾仁,咬下去Q爽弹牙,满□□汁...... 宁容沉浸在美食里,吃完早膳,收回目光,胤礽手边的碟子已经空了盘。 一整碗鱼片粥,才吃了两口...... 她抬头看去,正对上男人无辜的眼神。 胤礽面无表情地起身,摸摸她的头,“记得好好歇息,孤去上朝了。” 他说罢收回手阔步离开,若不是步子稍稍乱了一瞬,宁容简直要以为他真的如面上一般镇定。 还以是她看错了,不过悄悄一试,就试出了端倪。 惯爱板脸说教的太子,竟然喜欢小姑娘才爱的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宁容抖一抖,想起他步子稍乱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樱桃上前手碟子,惊讶道,“呀,娘娘这山药糕这么好吃的吗?竟然空盘了......” 恍惚记得娘娘最近喜欢吃咸口啊? 所以早膳才以咸口为主,不想一碟子枣泥山药糕竟然见了底。 “嗯,恰巧早上想吃甜的。往后甜的、咸的都备着些......” 可不能亏了太子,当然也不能亏了自己。 回回饮宴,每道菜都雨露均沾的男人,竟然挑食,还爱吃甜食?! 宁容笑起来,杏眼弯起。 发现胤礽的小秘密,比发现他的私房钱还让她兴奋。 * 大皇子府,书房外。 静宜一听说大皇子回来了,便领着丫头,提了一个食盒过来。 她问守在门口的小厮,“殿下可回来了?用过膳没有?” 说着便要抬步进去,被小厮一把拦了。 “侧福晋,爷吩咐过了,谁来也不见。” 静宜愣住了,面上有些尴尬,余光里甚至能瞥见身后珍珠嘲讽的眼神。 她一咬牙,后退一步,“不若这样,你帮我把这个食盒递给爷......主要也是怕爷饿了,见不见我,倒是没什么要紧......” 一番话说得识大体极了,把自己装点成一个无欲无求,却一心为爷考虑的侧室模样。 小厮正不知所措。 便听里面传来胤褆的声音,“留下。” 小厮恭敬地接过来,做了个请的姿势,暗示静宜离开。 静宜并没立刻走,她站在书房外,娇滴滴道。 “爷,差事重要,却也别忽略了身子,一日三餐记得用,近日转凉了,记得添衣......” 她说罢,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毫不留恋地离开。 步子还未迈出院子,便听见“吱呀”一声开门声。 再回头,胤褆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 第44章 第44章 大皇子的书房, 独占一个四方小院,坐落在整个皇子府的中轴线上。 和正院有着内外院之分,但其实距离正院并没有多远。 静宜拎着食盒去了书房, 脚刚跨入月亮门, 大福晋这里就收到消息了。 她半躺在窗前矮塌上,单手撑着额角,阖着眼, 任由小丫头给她捶腿。 “福晋, 您要不要也去爷的书房走一遭?新进门那个就是个狐媚子, 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爷,稍不注意,逮住空子便往里钻......” 说话的嬷嬷咬着牙根,忧心忡忡。 垂顺服帖的褙子, 腰侧被她拧成皱巴一团。 大福晋始终闭着眼没睁开, 若不是她阖紧的睫毛微颤,差点叫人以为她睡着了。 “额娘、额娘......” 外间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个不及桌子高的小姑娘,手里拉着一个更小的, 跌跌撞撞往里闯。 她穿着鹅黄色的旗装, 像只乳燕, 一头扎进大福晋怀中。 “怎的了?”大福晋睁开眼, 一下坐起身, 将两个孩子抱住, 眉心微蹙。 “妹妹醒了,哭着闹着要找您呢!” 小姑娘把手里牵着的这个往前拉一拉,露出一张哭花了的小脸来。 二女儿还不满两岁,走路都跌跌撞撞的, 话也说不利索,见了大福晋,哭得更厉害了。 莹白的小脸儿哭得通红,一双漂亮的眼睛,肿的核桃珠子似的。 “娘......娘......” 她还不会喊额娘,每次以“娘”称呼大福晋。 “可是梦魇了?别哭别哭,额娘在呢!” 大福晋心一下子揪起来,把二格格抱在怀中,细心地拿丝帕给她擦脸,单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又问大女儿。“可把你们小妹妹吵醒了?” “不曾呢,她睡得像只小猪,打雷也不醒。” 大格格鼓鼓嘴,说妹妹的坏话,头上戴的珠花一晃一晃。 她也坐在塌上,但矮塌对她来说还是高,两只小脚止不住的晃荡。 许是母亲在身边,二格格哭声渐歇,却也抽抽搭搭地,拽着大福晋的衣裳不撒手。 大格格见了,有些吃醋般挤到另一边去,也跟着依偎在母亲身旁。 先前说话的嬷嬷还没走,躬身在一边候着,心里着急,却也怕吓着了格格们。 后宅阴司,福晋从来不许漏给格格们知晓。 大福晋眼神在女儿们脸上打量一圈,见两个小的没甚大事,心弦微松。 “福晋......”嬷嬷又开口提醒。 大福晋轻拍女儿的动作不停,一边坐着一个,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就连隔壁的暖阁里,还有一个小的...... 上次醉酒,哭过一遭。 大福晋如今也晓得,自己从来无碍,皇家从来没出过和离、休弃的儿媳妇,大阿哥也丢不起这个脸。 只要她端得住,就凭她为胤褆生了这么些个孩子,静宜手段在厉害,都越不过她去。 可她偏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她辛苦为他生儿育女,那人却赖在女人的温柔乡里? 太子妃上次的话点醒了她,天下便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垂下眼,喊了嬷嬷过来附耳几句。 嬷嬷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 静宜的目的从来都不在胤褆。 这个男人,还不足以入她的眼。 可惜她一步妥协,便步步妥协。 见胤褆出了书房,她心绪稍缓,微微笑起来,却不敢靠近,怕挨得近了,脸上的伤痕露出端倪。 “爷,可是妾身扰了您?也是妾身过于放心不下......” 眼神落在书房门口,小厮提着的食盒上,不曾多说,但满院子的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放心不下胤褆,所以忍不住各中找借口过来看他。 胤褆神情稍缓,眉目温和起来,“你的心意爷心领了,有福晋在,无碍的。” 他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已经有人率先管着他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了,顺道告诉静宜一声。 免得这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妾室担心。 可在静宜听来,胤褆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问。 她一个侧室,好端端的操什么正室的心? 她心头一梗,面色微僵,忍着脾气,“福晋是福晋,我是我。” 见他眉头微蹙,很快换了措辞,语气稍缓,“总归要亲眼看见爷,妾身才能放心。” 盈盈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胤褆身上,一副爱惨了他,不管发生什么,都愿意在后院里静静等着他的模样。 胤褆心有触动,黑色的官靴往静宜的方向迈了一步。 静宜低头,余光瞥见人影晃动,嘴角微勾。 “石氏......” 胤褆正要说话,月亮门外,急匆匆跑来一个太监,把他吓得一下子卡了壳。 他面露不悦,跨步过去,目如铜铃瞪视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还懂不懂规矩?” “爷、爷,福晋......福晋今早起身不小心摔了一下......” 小太监趴在地上,头几乎要贴着地面,喘着气儿把话说完。 胤褆一听,惊得魂飞魄散,第一个想法便是他好不容易快要降生的儿子,不知摔没了没有。 疾步如飞地往正院去,哪儿还顾得上静宜。 静宜站在原地,便觉一阵急风刮过,再抬头,已经看不见胤褆的影子了。 笑颜如花的脸,一点点变得僵硬。 * 毓庆宫,正殿。 打从发现了胤礽的小秘密,宁容便经常变着法子宠夫,殿内经常准备胤礽喜欢甜点。 差点让樱桃误以为,她又换了口味。 每每到了两人用餐时,宁容也不要人伺候了,只小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弃了大圆桌不用,反倒单独支一张金丝楠木的小圆桌。 桌上的吃食不过五六样,一一端来,便把小圆桌挤满,余下的地方,将将能放下两幅碗筷。 胤礽头一回见,便笑她,“越活越回去了,反倒玩起了小儿女的游戏。” 小桌、小椅,两人一伸手,一侧头便能挨到一处,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可不正像小姑娘们小时玩的游戏。 初时胤礽还不觉得,待坐下,他长腿曲起来,稍一动,便碰到宁容的。 挨挨蹭蹭间,能闻见彼此熟悉的味道,让人浑身一松。 伸手碰到宁容,把她揽入怀中,笑道。 “如此倒好,可惜以后咱们孩子降世,恐怕这桌子便嫌小了。” 宁容盯着他眼尾的痣,也笑,“咱们孩儿才一丁点大,就算降生了也是奶娃娃,这张桌子至少能坐下三四个人,怎么会连个小孩儿都放不下。” 胤礽笑起来,眉眼清澈,眼尾的痣微微上移,瞧着愈发骚气。 他在宁容耳边耳语一番,气得宁容直捶他。 “殿下再闹,我便不理你了。你尝尝这个......” 宁容略微睁开,伸筷子去夹运司糕,半道上正碰上胤礽的筷子,筷子对筷子,正夹着同一块糕,一齐放到胤礽碗里。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 胤礽敛了容色,起筷,放入口中,略一挑眉。 “是不是很好吃?樱桃说这道点心源自扬州运司,便起名叫运司糕了。” 小孩巴掌大的糕点,细白如雪,顶上一抹红,艳如桃花,放入口中原以为口感会很浓烈,却意外的清淡。 咬开一个小口,往里扫去,原是微糖做馅,清甜怡人。 “唔,尚可。” 胤礽不紧不慢地放入口中,淡声评价。 看他再出筷子的动作,却比先前稍快了几分。 头一次觉得夫君很闷骚。 喜欢便喜欢,好吃便是好吃,嘴上不咸不淡,动作不紧不慢。 最后还回来的,仅余一个空盘。 宁容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只乖巧地笑着。 片刻后,一碟子糕点,全被他一个人包圆了,饶是她也忍不住感叹,“殿下,您大概是妾身见过的,最喜甜食的男子。” 胤礽仍旧“唔”一声,不动声色地尝一口汤,耳朵尖却悄悄红起来。 见小女人捂着嘴笑他,便佯怒,狠狠瞪过去。 宁容可不怕他,笑意不改。 他起初还能绷着脸,到后面,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开。 胤礽并不是一开始便爱吃甜食的,他喜好和皇阿玛差不多,对什么都没特别的偏爱。 皇阿玛总说,身为太子,要端正自持,要恪守本分,不能有所好...... 他总是听话又克制的,这中生活,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直到有一次,负责伺候他的太监,拎错了食盒...... 他这才知道,原来甜丝丝的味道,不仅让人心生愉悦,还会上瘾。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碍于皇阿玛,却从来不敢表露人前。 小女人笑盈盈的,清澈的瞳仁里,映出他的影子。 “殿下,你以后可以拿妾身当挡箭牌,每日来妾身这里,必定给你备上一碟子。” 小女人豪情万丈,发下宏愿。 胤礽弯了弯眼睛,嘴角轻勾。 但愿往后的每一天,他们都能如今日一般,坐在一块,吃糕品茶,谈天说地。 他想得入神,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入内,连请安也顾不得了。 一矮身,便急急奏报。 “殿下,乾清宫的姑姑递了消息过来,说陛下染了风寒,如今高热不退好几个时辰了!” 第45章 第45章 胤礽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乍一听说,脸色僵了一瞬。 他仔细思量,不记得上辈子皇阿玛在这时候得过风寒啊? 而且专门伺候皇阿玛的太医, 医术精湛,一般的风热, 根本不看在眼里. 为何会好几个时辰还高热不降? 他猛然站起来,常服猛地抽离, 差点把小桌子一下掀翻了。 “容容,你安心在毓庆宫等着,孤去去就来。” 说罢, 只来得及留给宁容一个安抚的眼神, 便满面肃容,也不回地离去。 太子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很快没入黑暗里。 宁容快步走至殿门口,也只看见他疾步离开的修长身影。 “娘娘,夜里有风, 您还是进内殿等。” 见她还要往外,丹桂一下拦住了她,小声劝起来。 夜凉如水,树影婆娑, 暖黄色的宫灯都点了起来, 把整个院子照的清晰可见, 可胤礽不在, 还是叫人觉得冷。 先时的欢悦,被这则消息打了个稀碎,余下来的仅有不安。 “娘娘......” 夜间风凉,一阵阵, 直往人骨头缝里吹,廊下的宫灯,也被风吹得摇曳。 风雨欲来的架势,看得丹桂下意识皱了眉。 “罢了,我进去等便是。” 宁容进了内殿坐下,膳桌已被人撤了下去,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照明的蜡烛独自燃着。 偌大的宫殿,如今再看,只觉得殿内空荡。 * 胤礽的步子迈的急,后面紧跟着的太监,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 不提一路上都有宫灯指路,这条路他走了成千上万遍,便是闭上眼,也断然不会走错。 夜风很急,一阵阵刮在人脸上,饶是他穿着披风都指尖泛冷。 乾清宫门口,灯火通明。 太监、御医们进进出出,手足无措。 有个小太监跑太急,一下便从台阶上咕噜噜滚下来,一直滚到太子跟前。 小太监心里一咯噔,估计一顿斥责少不了。 他跪伏在地上,身子不自觉抖动起来,外间寒冷,可身上不停冒出的冷汗,把里衣都打湿了。 胤礽拧着眉,清隽的脸上面无表情,语气还算温和。 “小心些,越是紧急,越是要沉稳。” 额头抵着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小太监直磕头,心里却松一口气。 “是、是,奴才知罪。” 太子说罢便不再看他,抬步越过去。 小太监抬起身子,转头看去。 太子已经上了玉阶,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当,身影高大,让人有种踏实之感。 管事太监见他还跪着,踢踢他的后臀,“你小子,还不快起来,万幸碰上的是太子。” 边上的小太监,也跟着抹了把冷汗,压低声音悄悄议论。 “可不是,大阿哥先前因着旁人冲撞,把那人的肋骨都踢断了两根......” 小太监浑身一抖,冷汗落地更快了,他软着身子站起来。 管事太监眼一瞪,尖着嗓子。 “殿下的事,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都给杂家警醒着点,要是出了差池,殿下不收拾你们,杂家也要收拾!” “是,公公!” 小太监们齐声应了下来。 胤礽抬步上阶,入宫门,进内室,直入寝殿。 进了殿内,便觉井井有条多了,虽还有些忙乱,但有梁九功在,还出不了岔子。 殿内专门伺候皇阿玛的黄太医,一直守在一旁,每隔半刻钟,便要给皇帝把脉。 听见动静,殿内伺候的人,都站起身,要给胤礽行礼。 胤礽摆摆手,“免礼,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 又问黄太医,“皇阿玛情况如何?多久能退热?” 黄太医一拱手,本就严肃的方长脸,越发板着。 “回殿下,陛下此次风寒本并不严重,奈何陛下连日来睡眠不足,内火旺盛,脾胃失调,这才引了邪火入体......若明日内能降下温度,便无大碍,若是不能......” 胤礽危险地眯起眼,“不能便如何?” 待要再问,龙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胤礽一个跨步跪伏龙床边的脚踏上,垂眼盯着床上之人,嗓音暗哑。 “皇阿玛、皇阿玛,您可还好?是保成来了......” 康熙迷迷糊糊睁眼,脑中混沌不清,待看清眼前的人,才觉思绪清明一瞬。 他虚弱一笑,安抚道,“是保成啊,皇阿玛没事......只近些日子太累了......” 胤礽拿手背贴到康熙额头上,一下便猛地收回手。 果然烫地吓人,但好在人还清明着。 康熙发热已久,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脸颊、下巴,耳朵全都烧红一片。 虽有人时时伺候,嘴角还是有些干裂起皮。 胤礽一叹,找太监端了温水来,亲自拿了瓷勺喂康熙喝水。 扶康熙半坐起身,又在他身后放了个靠枕,这才伸了勺过去。 “皇阿玛,您张开嘴,越是高热,越是要多喝温水,待夜间发了汗,便好了。” 康熙的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听见胤礽的声音,便下意识张开嘴。 片刻后,温水顺着喉管落入胃袋,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黄太医扭身看过去,正巧看见这一幕。 便招了太监,把先时陛下不肯吃的药,重新端了一份过来。 陛下高热不退,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不肯吃药,吃多少,吐多少。 人越发虚弱,但高热不曾退。 胤礽会意,接过药碗,试探着喂了一勺。 康熙一片迷糊之间,并未察觉,顺嘴喝了下去。 不知不觉,一碗药见底。 “保成......保成......” 替他擦过嘴,把康熙重新放回龙塌上,正抽了手要放碗,便听见皇阿玛喊他,半举起手,要寻他。 胤礽一把握住了康熙的手掌,语气柔和。 “儿臣在,儿臣哪儿也不去,就陪着皇阿玛。皇阿玛累了,快闭上眼歇一歇。” 康熙也不知听见他的话了,还是累极了,竟然真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梁九功见状上前接过御碗,搁置一旁,和黄太医对视一眼,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还是殿下有法子,早知道早点把殿下唤来了。 * 乾清宫里的事一出,后宫里有些根底的娘娘们,都已得到了消息。 本就忧心忡忡,又听闻太子入了乾清宫,许久不出来。 有儿子的妃子,急的团团转。 惠妃急的一下打碎了,她最钟爱的一只珐琅彩瓷蜜粉盒。 梳妆台上顿时一片白蒙蒙。 “娘娘,您仔细手!” 大宫女吓一跳,一个健步过来,扶住她的手,把碎瓷片都捡起来,拿帕子包好,又把妆台收拾干净。 惠妃冷哼着把手抽回来,略有些老气的脸上带着怒容。 “手又有什么要紧!说不得连大位都要飞走了!” “那位倒是惯会做人,收了消息便去做孝子贤孙了,敢情旁的人,都是捡来的!” “大阿哥呢?”她狠狠推了一把宫女,“还不快去递消息给大阿哥!” “不管他在何处,押也要给我押回来!” “是、是,奴婢知道了。” 手里的帕子随手一放,大宫女小跑着出了殿门,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直飞到大皇子跟前才好。 惠妃尤自不解气,狠狠拍一把桌子。 “啪”地一声,好巧不巧正拍在包着碎瓷的帕子上,殷红的血从手掌里汩汩而出。 “来人!来人!!!” 惠妃惊惶失措,大声喊了起来。 四妃中如惠妃一般的妃子,还有宜妃、荣妃。 她们收到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去宫外通知儿子入宫。 太子已经占了先机,总不能让他把功劳全占去。 只永和宫德妃住处,还静悄悄的,仿若未觉。 “娘娘,咱们不需要提醒四阿哥一声吗?” 老嬷嬷略有些枯瘦的手,捏着梳篦,上下不停地给德妃通着发,目光落在镜子里的德妃身上,忍不住问道。 德妃穿着寝衣,一头乌发铺散肩头,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额娘了,却丝毫不显老。 她长得秀丽,人又平和,脸上带笑,看着很是亲切。 老嬷嬷却知道,主子执拗的很,宁可她负天下人,也不愿一人负她。 四阿哥便是吃了这上头的亏,这般大了,母子俩还形同陌路。 德妃眉眼不动,很是坐得住。 “提醒他做什么?太子是太子,他是他。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有些不屑,像是骨子里从没看上过这个儿子一般。 老嬷嬷观她面色,便知她心意已定,暗暗叹口气,到底没再劝。 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德妃在妆镜前独坐。 她的梳妆台上,放了一个双开门红木妆匣,打开以后,门两边都可以放珠宝首饰。 中间两层,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 最底下那一层,放着一个大红色的旧荷包,和德妃贵重的首饰们一比,格格不入。 许是年代有些久了,荷包边角泛白,却被人珍而重之的收藏好。 德妃翻捡出来,捏在手心里,垂着眸,目光落在荷包上头,一桩往昔旧事浮上心头。 刚生了老四时,她只是德嫔,在宫中并无抚育皇子的资格。 是以老四一生下来,便被抱走了。 固然气愤佟佳氏抢了她的儿子,可当娘的,又怎么会禁得住思念,不去看他? 她一次、二次避着人去找老四。 一开始他还有些陌生,久了许是母子连心,他在她跟前越发放得开。 母子俩很是珍惜这段避着人,偷享天伦的时光。 那时候的老四,很是活泼,性子也跳脱,和如今的十四一般无二。 可随着他年纪越来越长,人却彻底走了样。 德妃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不狐疑。 直到她遇见了一个人,告诉了她一段佟贵妃宫中的秘闻...... 第46章 第46章 德妃眯着眼, 陷入回忆中,不可自拔。 那时候胤禛快半岁了,尚未断奶, 每次出来见她,都还被奶嬷嬷抱在怀里。 德妃当时初初封嫔, 虽没有什么根底,除却装点门面用的首饰, 得来的银钱几乎全用来打点奶嬷嬷了。 也因着这个,她才有机会避着人见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时值秋末,虽不到冬天, 但是天气骤冷。 像胤禛这么大点的孩子, 稍不注意便会着凉,便是夭折也极有可能。 只要亲眼见过,佟贵妃和胤禛的相处模式,定会明白,佟贵妃不过拿他当个工具看待。 面子情许是有, 要有多真心,却未必。 德妃生怕佟贵妃一时没顾上,叫儿子冻着,再着了风寒。 便领着底下的宫女们,连夜给他做了几身夹棉的里衣。 想着能给儿子穿上, 哪怕熬得双眼通红, 她也不觉丝毫疲累。 第二日天清晨时分, 正是天冷的时候,稍一张嘴,便能呵出一团白气。 德妃为了让儿子早日穿上自己做的衣裳,亲自披着斗篷, 怀里紧抱着装满衣裳的小包袱。 仅带一个心腹,踏着晨露,去了佟贵妃宫里。 她到时,承乾宫中四处都静悄悄的,佟贵妃还未醒,只有几个洒扫的小太监,在清理院落。 德妃习惯性地,去往常偷摸见胤禛的地方等着。 命了心腹丫头,偷溜进去,跟打点过的奶娘一块儿,把胤禛抱出来。 本来只想着送衣裳,但既然来了,有机会能见见儿子,德妃又怎么愿意错过? 贴身宫女倒也机灵,她顺着墙根一路摸进去,动作极轻,丝毫没叫人察觉。 德妃便继续猫着,只安心等着宫女和儿子出来。 她等啊等,时间缓缓流逝。 总以为过会儿就该出来了,探了头望过去,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承乾宫中,倒是有不少宫女太监起了身,开始忙活起来了。 眼见人越来越多,德妃这才觉得不对劲。 抱个孩子,一刻钟还不够? 再等下去,太阳升起,佟贵妃醒了,她便是再想见儿子,也不能够了。 德妃越发焦灼,心里猫爪似的,生怕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片刻后她心一沉,自觉不能再等下去了,便咬牙,顺着人少的地方往里头走。 胤禛住的地方,在主殿的偏室里。 德妃从另外一边过来,并不用经过正殿。 但此处离佟贵妃住的寝殿极近,稍不注意,便会被察觉到。 她当时鼓足了勇气,冒着被贵妃逮住,斥责的风险。 无论如何也要见儿子一面。 谁料到,她未到偏室门口,便碰见了佟贵妃宫里的管事嬷嬷。 德妃知道这管事嬷嬷在佟贵妃宫中,不受重用,也并无甚权柄。 但她到底是佟贵妃宫里的人,总是向着自家主子。 管事嬷嬷见是她,张着嘴便要喊,被德妃一把拦了。 她硬拉着管事嬷嬷去了假山后隐蔽处,苦苦哀求。 “嬷嬷别喊!求您了......您也知道......四阿哥在娘娘这里......” “我本该处处放心,可就是放心不下......今日来只想见见四阿哥,把亲手裁制的衣裳拿给他......” “嬷嬷,您在宫外也有子女......将心比心,您可怜可怜我......” 德妃长得貌美清秀,弱质纤纤,哭起来格外惹人怜。 她一边哭还一边把手腕上带着的赤金镯退下来,塞到嬷嬷手里。 也不知是财帛动人心,还是“子女”二字,触动了管事嬷嬷的心肠。 嬷嬷沉默了下来,终究没嚷。 满宫谁不知道德妃可怜,挣命似的生下了个皇子,还没奶过一回便被人抱了去。 当妈的思念孩子,不是什么稀奇事。 管事嬷嬷叹口气,“行了,你把衣裳交给我,至于四阿哥......今日是别想见了......过几日再来,许是能看见......” 德妃心里一个咯噔,两声问,“为何今日不能见?可是四阿哥不舒坦......” 管事嬷嬷支支吾吾不愿意开口。 德妃问的急了,她便扬言要喊了人来,要闹到贵妃娘娘跟前去。 德妃心里急的什么似的,她越是不说,越是觉得里头有事。 死死攥着嬷嬷的手不肯松。 临了,堂堂一个皇帝妃子,竟为了儿子,给一个管事嬷嬷下跪。 放到那里都是乱规矩的大事,只要捅出去一星半点,从德妃到嬷嬷,不死难以收场。 “哎呦哎呦,娘娘您这是折煞奴婢了。” 管事嬷嬷唬一跳,也跟着跪了下来。 假山石头缝隙里,倒是隐蔽,可地上也全是小石子,各种坑坑洼洼不平整。 嬷嬷一跪下去,便觉得膝盖疼,更别说德妃一个被娇养起来的娘娘。 她伸手拉德妃起来,德妃非不肯。 “求嬷嬷告知我儿如何了......我若不问清楚,便回去了......往后几日,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她苦苦哀求,眼泪顺着脖颈,一路往下。 若不是嬷嬷拦住,让她磕头,她都不带犹豫。 “唉”嬷嬷这回是真被触动了。 管他何种身份,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片心,总归到哪里都一样的。 她沉默了半晌,终是道,“娘娘若真想知道,便起身,奴婢说与你听便是......” 原来几日前,佟贵妃娘家嫂子入了宫,贵妃当日也胤禛抱了过去。 可不知何故,胤禛在佟贵妃怀中,很是抗拒,哭闹不止,摆明了很难亲近的模样。 佟贵妃家里的嫂子随夫君在苗疆赴任,见多识广,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她可怜小姑子自己无字,养个阿哥还同她不甚亲近。 便想了一个秘法,可使这孩子淡忘生母,只认养母...... 德妃一听,顿觉晴天霹雳,回过神以后,满是不可置信。 头一个念头,便是把桩事捅出来,去皇帝跟前好好告贵妃一状。 可她一个嫔位,拿什么和贵妃斗? 更别说,四阿哥还在她手里呢! 待要再问得清楚些,嬷嬷却劝她赶紧走,再不走被佟贵妃发现,两人都要吃挂落。 德妃回去以后,尤自不信邪,试探过胤禛好几回。 但胤禛从此对她彻底冷了下来,连性子也变了样。 起初德妃还是能自我安慰,亲眼见过胤禛把她送的东西,悄悄扔到了水塘里。 便是再不肯信,也不得不信。 从此德妃只当自己没了儿子。 狠狠哭过之后,便把胤禛的胎发收了起来,从此压箱底。 正巧她当时过了不久,便被诊出有孕。 随着另一个儿子的到来,她想起胤禛的时候越来越少。 若不是后来佟贵妃去世了,德妃估计她和胤禛,大概鲜少有交集。 * 康熙发了热,宫外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大阿哥本来急匆匆由书房回了正院,都来不及关怀大福晋几句。 冷不丁地被这个消息炸懵了。 又听闻太子已经在御前侍疾,左右为难地站在原地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 “爷还是去宫里,妾身这边已经请了府医看过,并无大碍。倒是皇阿玛那里,暂时还离不得人......” 大福晋握着胤褆的手,一副事事为他考虑的架势。 大阿哥一下松了口气。 虽然心里已经做下决定,但这话由谁说,还是很重要的。 既然大福晋如此识大体,他也不介意说几句好听的,宽慰她一番。 “你放心,便是这个孩子不好也无事,爷既然能叫你生嫡女,也定能叫你生嫡子。” “后院的那些女人们,谁也不能越过你去。” 大福晋脸一僵,对这个随意诅咒孩子的丈夫,已经不抱期待。 但想到几个女儿,她还是强打起精神。 “爷放心去,家里有妾身看着,便是后院几个要见爷,妾身也定会缓着来......” 这都十万火急了,还嫌他不够忙? 见什么见?和胤礽交锋,已经够他喝一壶了。 哪儿还有心思落在后院。 “你就是太软和了,爷的话放在这里,后院那些若是敢闹出动静来,但凭你处置,便是逐去了庄子上,你看爷回来可会说句二话。” 胤褆摸摸脑门,不甚在意道。 大福晋眼神落在肚子上,口不对心道,“那可不行......不说她们都是官宦之女,里头还有太子妃的亲姐姐呢......” 不说太子妃还好,一说太子妃,胤褆立马想起胤礽那张得意的面孔。 他脸一沉,“这是爷的府邸,爷说了算,凭她是谁!爷的话放在这里,石静宜若闹出事情来,你只管逐!” 胤褆恼极了,想到胤礽那个鸡贼的,此刻正在御前,不知如何和皇阿玛培养感情呢。 便火烧屁股一般,撂下话,抬步越了出去。 大福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冷了下来。 原来给人上眼药,也不是多难,以前是她手段太过仁慈了。 石静宜这段时间,最好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别冒头。 不然哪怕回过头,亲自去太子妃跟前赔罪,她也定不会饶了她! * 胤禛是收到消息最晚的那个,隔壁老八动了,他这里才动起来。 “爷,天冷,您把披风披上。” 四福晋追出来,亲自给四爷披上披风。 系丝带的时候,她还说呢。 “妾身刚收了消息,说成年的皇子们,有一个算一个俱都去了。咱们娘娘在宫中位分不低,早该收了消息才是......” 她真没有抱怨的意思,只是不解。 明明是亲母子,为什么处得跟仇人似的。 四福晋想着,若是能替四爷和娘娘去了这个心结,是不是四爷就会待她上心几分。 见过太子对太子妃的一片深情,她们这些当福晋的,也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想向太子妃看齐。 夫妻之间不说举案齐眉,比后院那些个东西更叫爷看重,不是理所应当么? 四福晋这却是打错了算盘,拍马屁一下拍到马腿上。 胤禛先时还面无表情,一听“德妃”两个字,瞬间寒了脸,如入寒冬。 他挥开四福晋的手,自家把披风带子系好,眉目不动地盯着四福晋看了一会儿。 直到四福晋被他盯得赤红着脸,尴尬地低下头,才收回目光。 他冷声冷气道,“往后别叫爷再听见你编排娘娘,若在府中呆的无聊,不若去寻太子妃。连皇阿玛都说太妃端庄持重,是命妇的表率,你多去学着些,总没坏处。” 他说罢抬腿上马,不顾四福晋的脸色,兀自骑马而去。 一路疾行至宫门口,狠狠散了散心头的郁气,才缓了下来。 其实胤禛何尝不懂,四福晋根本没说错,本意也确实为他好。 可“德妃”两个字,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他心中不可触碰的存在。 不能想、更不能对比。 否则思之便殇、便痛。 他下马,一路疾步入内,连随身太监也不等了,匆匆行至乾清宫。 乾清宫宫门大开,外间的太监、宫女们步履匆匆,忙而不乱。 梁九功见胤禛过来,忙忙迎上来,领着人往偏室走。 这会儿太阳初升,把宫墙彻底照亮。 胤禛抬步顺着玉阶往上,周身都沐浴在阳光底下,心中阴霾也好似被驱散不少。 他侧身看梁九功,正要问其余阿哥们可都来了,现在何处。 侧目便见太子妃逆着光,站在了阳光里。 璀璨的阳光做配,给她周遭都镶上一层金边,小腹微凸,满面柔和的模样,圣洁美好。 见他看来,她灿然一笑,指了指小宫女手里的食盒。 “四弟也来了?倒是正好,怕你们饿肚子,提前送了这么些过来,还怕拿多了,现下倒是要担忧够不够。” 胤禛含糊应了几句,心念一动。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向来恪守礼仪,却总对太子妃另眼相看了。 太子妃总是鲜活灵动,沐浴阳光,笑起来的时候,可与太阳争辉。 他对太子妃的感情,就好像活在泥沼里的人,拼命想汲取阳光一般。 不见得有多爱慕,只是很向往,想要更靠近太阳一些。 第47章 第47章 宁容把食盒递给梁九功, 便不管了。 偏室里呆的全是大伯子、小叔子,她一个女眷,实在不适宜掺和进去。 太子一夜未归, 乾清宫又无丝毫消息传来,她想着太子大约顾不上用膳。 恰巧清晨无事,便领着宫女缓缓而来。 不想宫外的皇子们都已入了宫, 如今看来,想是见不到太子了。 她有些失落, 面上不显,眉眼却显见地耷拉下来。 掉过头要走,却一下被人喊住了。 “怎的了,像个垂头丧气的小狗似的。” 太子淡笑着, 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一边带。 宁容见四下里无人,宫人们进进出出且顾不到这里,心弦微松。 胤礽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的手心。 “孤听闻你来了,正要叮嘱你几句,你怎的一见孤便要走?” “才不是!”她凑近了些,把另一手也递给太子握住。“是没见着殿下才要走。” 说完这一句, 到底顾忌还在乾清宫门口, 只问康熙的状况。 “陛下可好些了?是否退热?” 宫中的顶头大boss病了,人人都提不起劲儿。 一双眼睛, 一只盯着乾清宫, 另一只却是盯着毓庆宫。 不过大家伙儿倒是都有默契, 晓得瞒住太后。 否则,太后陪着一块儿熬着,他们还要分出心神在太后身上, 估计会更加焦头烂额。 说起这个,胤礽便摇头。 他待皇阿玛的感情复杂极了,既有身为儿子的孝顺,又有上辈子幽禁而死的怨憎。 如今转了个圈,又重来一遍,却也不忍心康熙被个小小的风寒打败。 不管康熙待他如何,到底是英武不凡的帝王,怎么能被个小石子绊一跤? 宁容倒是有法子,可阿哥们把乾清宫围住了。 便是她,此刻也无法当着众人的面,将玉露用在康熙身上。 胤礽以为她也跟着愁眉不展,便伸手点她的眉心。 “你且回去,往后不用送膳食过来了。有梁九功在呢,他会看着安排。” 他纯属不想小妻子劳累,宁容听在耳里,却想起来一事。 她眼神微微发亮,“殿下,妾身送来的早膳你用了没有?其中有一道山药粥,是妾身叫樱桃特意熬的,里面放了些药材,强身益体。您尝过,若是觉得不错,陛下应当也可用些。” 胤礽想说,从昨夜开始皇阿玛已经不进米粥了。 黄太医愁得胡子都掉了一把,就算樱桃做的山药粥,味道再好,皇阿玛也不一定会用。 可一抬眼,看着小女人期盼的目光,他不自觉点了头。 她也不过是想替他分忧,便是试一试又何妨? 不过得先叫黄太医验过,确认山药粥和皇阿玛用的药不相冲才行。 “孤知道了,你且放心,有孤在这里。待皇阿玛好些了,孤一腾出了空,便去瞧你。” 所以,就算再想孤,也别动不动就跑来啦! 太子后半句话没说,宁容却在他脸上看出端倪。 她拿粉拳轻捶他一下,终是听话地领着宫女们离开了。 * 胤礽甫一进内室,就听见胤褆在挑刺。 “啧啧啧,太子殿下,不是我说你,如今皇阿玛正在发热,你便是同太子妃感情再好,也不用在这紧要关头,腻腻歪歪?” 他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有点泛酸。 大福晋可没有如此时时惦记他。 太子淡然一笑,声音微冷。 “大哥过虑了,太子妃只是放心不下皇阿玛,特意送了山药粥来给皇阿玛而已。” “嗤”胤褆转头嗤笑,并不信他的鬼话。 “黄太医都说皇阿玛许久没用膳,就怕他身体扛不住。太子妃要是有能耐,随随便便一碗山药粥,便能让皇阿玛吃下去,还退了热,爷就对她躬身行礼道谢!” “要是做不到?”胤褆没所谓地拍拍自己的袖子,“太子殿下亲口承认自己儿女情长,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胤褆打算的很好,只要胤礽开口承认了,他就找了人,满京城地替太子宣扬宣言。 再找几个爱写酸诗的秀才,赞扬太子的一片情深。 往后大家再想起太子,首先跳入脑海中的,便是太子耽于儿女□□。 便是皇阿玛真要传皇位给太子,也须得多考虑几分。 霎时间,胤礽幽深的眸子冷了下来,看胤褆跟看个智障似的。 他的那点小心思,瞒了过旁人,却瞒不过他。 胤褆尤自得意,也不怕他看穿,反倒对着他露出一口白牙。 其余阿哥们本就在偏室候着,太子和胤褆在内室的对话,他们一字不落听在耳里。 想也知道,老大老毛病又犯了,老爷子病了,还不忘跟太子争高低。 黄太医可是积年的老太医,伺候皇阿玛都多少年了。 他都束手无策,太子妃难道就能有法子。 别说山药粥,就是天山雪莲粥、人参粥,皇阿玛都未必用得进。 脑海里还有刚刚那个笑得如暖阳般的女人,胤禛有心打圆场,他几步跨出偏室。 “大哥、二哥,当务之急是给老爷子退热,咱们都是当儿子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争个高底。” “是啊,大哥,你又何必为难太子妃?” 老三也跟着劝,他一向是太子的拥趸。 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底下的弟弟们其实没多大心思。 有一心想替皇阿玛分忧的,有安安心心跟随太子的,也有想给宫中额娘争口气的。 只有胤褆,从开始便对胤礽敌意浓厚。 原本胤褆身为老大,本该是兄弟们中,一呼百应的存在。 可惜老天爷叫他做长子,却还搞了个嫡子出来,还一来就是太子。 从出生的那一刻,太子就死死压在他头上,让他处处矮一头,还特么翻不了身。 他还不够冤么他,来个太子妃还要他让? 都是女人,谁比谁高贵?! 呸,说错了,他和太子妃比个什么劲儿? 应该说,他和太子都是男人,又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谁比谁高贵? “老三、老四,你们可误会哥哥我了。”胤褆灌了口凉茶,才觉得气顺了些。 “太子妃送来了,不就是她的心意么?爷就是看她可怜,不想浪费人家的心血......” 胤礽暗自磨了磨牙。 老大和他这回梁子结大了,他的女人,还用不着他可怜! “行,大哥想试便试试,左不过就是一碗粥。” 心里却想着,哪怕这粥不见效也无事,他自有办法圆回来。 只有胤褆那个没脑子的,才会一根筋杠到底。 太子都点了头,胤禛便是再想说什么,都不能够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太医来,拿了勺去验那山药粥。 放山药粥的食盒,是红木做的,有两层,外间那层蓄了水,可保温。 黄太医一打开,见里面不止有山药粥,还有形状好看,打开便能闻见香气的各色糕点。 太医连带皇子们还都没用过早膳,一来就直面食物冲击。 便是梗着脖子的大阿哥,也忍不住悄悄抽抽鼻子。 饿是饿了,但老子的骨子里就没“服输”二字。 先挫了胤礽的风头,才更有食欲干他三四碗饭不是? 宁容说的山药粥,自然不仅仅只有山药而已。 本就是用碧梗米熬的,还放了红枣、枸杞、山药......慢火炖上一二个时辰,黄太医拿勺子轻轻一碰,遇勺便化开。 莹白透润,软糯非常。 讲句良心话,真的很适合给病患食用。 更别说只舀出一勺,便把米粥的清香带了出来了。 看来这个做膳食的小丫头,确实很有几把刷子。 黄太医心里暗赞一句,却还是一丝不苟地,把该做的检查做完。 胤禛一眼瞥过去,心想最好山药粥和皇阿玛用的药相冲,这样正好有理由不喝。 哪晓得片刻后,黄太医竟说恰巧对症,还叫太子亲自试试看。 其余皇子们两不沾,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见胤褆拍着巴掌使劲鼓动太子,到底抬脚跟了过去。 和太子要好的,自然为他捏把汗。 心说太子和太子妃说话,怎么也不避着人,偏叫胤褆逮了个正着,还是在皇阿玛生病的当口。 也有看不惯太子的,未免没有看热闹的意思。 于是一伙人转移了阵地,一窝蜂全进了康熙的寝殿。 好在帝王寝殿本就极大,他们又只远远站着,并没围拢在龙塌前,便是再来十七八个人,也装得下。 胤礽并不紧张,他是太子,还不至于因为和太子妃亲近,便如何。 说句难听的,老大的屁股刚撅起来,他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老大想处处与他为难,却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底气,他以为他重生的这几年,全都是在吃白饭吗? 太子入了殿,便在康熙床榻边坐下,手里稳稳当当端着盛满山药粥的瓷碗。 他一个眼色过去,不用梁九功,老三已经上前把老爷子半扶起来。 刚一触碰,胤祉便被康熙身上的热度惊着了。 知道老爷子在发热,却不知道温度竟这样高,还烧了一天一夜? 他心里略有些不安,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却并不看他,垂眸舀了一勺粥,如先前喂药、喂水一般,轻轻吹过,才递到康熙嘴边。 他嗓音柔和,“皇阿玛,儿子喂你吃粥。” 一瞬间,整个寝殿里,所有皇子的目光俱都落在那只瓷勺上。 第48章 第48章 康熙的眼睛还紧紧闭着, 脸上红晕未褪,被老三半抱起来时,指尖狠狠动了两下。 他脑中昏沉,腹中空空, 本就不舒坦, 被老三一折腾, 更难受了。 若不是此刻他身子虚弱,恨不得爬起来把折腾他的家伙, 好好摁住, 打一顿板子。 正难受呢, 空气中突然传来, 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 不像以往的那些, 闻过便觉难受, 这次的竟格外吸引人。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 已经张开了嘴。 胤礽的勺子递过来时, 众人都以为康熙会如先前一般,挪开脸, 丝毫不配合。 胤褆眼睛紧盯着胤礽的动作,连眨也不敢眨。 他甚至暗戳戳想, 最好老爷子一鼓作气,把太子手里的碗打翻,好生在太子脸上甩一巴掌。 然而期望越大, 失望就越大。 老爷子大概饿狠了,分不清好赖, 还真张开了嘴。 胤褆脸色一冷,肉眼可见的阴沉。 可兄弟们都在这儿瞧着呢,老爷子又病着, 他就是有气也无处发泄。 只得眼巴巴看着,恨不得在老爷子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心说张嘴吃了不算本事,吃一口也不算本事,有种把这一整碗都吃光。 胤礽不愧是天生来克胤褆的,把他的小心思猜的准准的。 他手上喂粥的动作根本不带停。 于是......一勺下去了......两勺下去了.......一整碗都下去了。 胤褆原本只瞪圆了眼睛,这会儿连嘴巴也张成了O字型。 合着老爷子偏心一如既往,连这事就要给他心爱的儿子打配合? 康熙吃了山药粥,气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了不少,就连身子都没那么烫了。 黄太医赶忙上前,给康熙把脉。 他捋着胡须左边探探、右边探探,良久才不可置信道,“陛下好似没那么热了,连气息也平稳了不少。” 说到这个,黄太医自己也忍不住狐疑。 他研究多年医术都束手无策,竟然叫一碗山药粥回转了局面,到如今他都有些好奇,那山药粥里是否还有别的药材了。 也说不好熬药的小丫头是碰巧了,还是真有几分行医的天赋。 胤礽心神微松,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把碗递给梁九功,淡然一笑,“总算没辜负了太子妃一番孝心。” “太子妃果真是个有福气的,眼见咱们急的团团转,她一来就有转机。” 梁九功手里拿着瓷碗,悄悄抹眼泪。 昨儿个陛下瞧着多凶险呐,太子妃一来一走,连面都没见,事情便有了转机。 可不就是有福气? 他心里打定主意,等康熙醒来,要好好在陛下跟前,夸夸太子妃这个孝顺儿媳妇。 太子推拒几声,说应该的,见梁九功夸的真心实意,心里也跟着高兴。 眼见康熙好不容易舒坦了些,又沉沉睡过去,当儿子的自然不能打搅他休息。 十来个儿子,静悄悄出了寝殿,重新回到偏室。 胤褆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半晌都没开口。 他还在深度的自我怀疑中,想说太子妃就是凑巧了,却又找不到理由站住脚。 看太子眼神清淡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嘀嘀咕咕。 “瞎猫碰上死耗子。” 胤礽板着脸,眉目森寒,彻底没了耐心。 “大哥,孤今日还叫你一声大哥,是敬你年长,但你若再无故折腾,别怪孤不留情面。” “皇阿玛生病了,你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在皇阿玛身上,反倒一心同孤争长短,若你不怕丢了面子,孤便把你今日做的好事,抖露个干净!好叫大臣们都晓得,大皇子是个何样人!” 太子平时待人温和,就算胤褆经常在他跟前蹦跶,也不见太子冷着脸,呵斥过他半句。 如今骤然摆起脸色,众人才想起,不管太子平时看着多平易近人,太子就是太子。 身上气势威严,比之皇阿玛丝毫不逊色。 胤褆本就心虚,当着弟弟的面被人揭了老底,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许久讷讷无言。 稍一错眼,看兄弟们一个个眼带不赞同,饶是直爽如他,也晓得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胤礽说完并不看他,正准备迈步而出。 胤褆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竟上前拦了太子去路。 眼见太子眼底的冷意更浓,几乎要化成实质,本想服软的话,到嘴边滚了滚,又咽下。 胤礽满面寒霜,眉头紧皱,这回是动真怒了。 “孤没工夫再跟你玩这些小孩把戏,休要叫孤拿九龙玉佩来压你!” 胤褆被他的气势所慑,稍稍退后一步。 他狠狠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真的蠢透了。 心里虽不忿胤礽说话难听,但也知道一旦闹出来,皇阿玛头一个饶不了他。 好在胤礽还不是坏到底,没真要他堂堂皇子,去跟个女流之辈躬身道谢。 胤礽临走点了老三、老四帮着一起处理政务。 其余几个小的,留一人轮流守着老爷子,剩下的,该上书房上书房,该办差办差。 太子一脚跨出门外,一脚还在门里,回头见胤褆还傻傻站着,忽然想起一事。 “稍后别忘了给太子妃躬身道谢。” 见他又要废话,干脆一句话把他堵死,“大丈夫言出必行!” * 到了午后,太监去御书房汇报,说陛下人已经醒了,热度也退了下去。 太子一夜未睡,早上又和胤褆折腾了半天,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同老三、老四一起处理政务。 乍然听见消息,心神一松,身子微微晃了晃。 胤禛一把扶住他,冷淡的脸上难得带了两分关切。 “二哥,可要先休息片刻?” “不必了。”胤礽放下奏折,灌了一口浓茶,“紧急要务处理地差不多了,我们一块儿去看看皇阿玛。” 胤祉、胤禛听了,自然无有不应。 乾清宫,皇帝寝殿。 康熙午时才醒来,这会儿已经用过了午膳。 半坐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竟是难得的惬意。 听闻三个儿子求见,便笑吟吟地召了人进来。 太子一夜未睡,连轴转似的处理政务,心神紧绷,面色有些苍白。 老三、老四两个虽半路加入,但处理政务须得提起十二分精神,脸色不差,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反倒是老爷子,病了一场,才初愈,竟有种红光满面之感。 康熙许久没睡过这么久、这么踏实的一觉。 梦中虽然无知无觉,但醒来以后,梁九功已经把该报告的事情,一字不落地禀告给了康熙。 他对太子的临危不乱,一片孝心很是满意。 “保成,这两日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胤礽谦虚摆手,只说做了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 康熙听了暗暗点头。 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儿子,情分就是不同于别人。 看见他生病了,不仅衣不解带地守着,还把底下的兄弟们理地顺顺当当,身上确实有明君风范。 “胤祉、胤禛也是好样的,朕很欣慰,你们兄弟能守望相助。” 康熙说着简直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竖起大拇指。 他以前可尝够了无人帮衬的苦,轮到胤礽这一辈,不仅儿子生的多,还个顶个的精英教育。 瞧瞧,遇上事了,可不就有人帮衬了? 胤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得。 他还是头一次得了皇阿玛的夸赞,看来跟着太子有肉吃,他确实选对了路。 胤禛面色不动,其实心里不是没有触动。 作为排名靠中间的儿子,又没有母妃帮衬,他常常是被忽略的那个。 老爷子冷不丁的夸赞他,叫他觉得自己的努力,也是被别人看着眼底的。 康熙说了一会儿话,梁九功便送来茶水、糕点等。 精致地摆在托盘里,看着就有食欲。 刚当皇帝那会儿,康熙一边努力学习,一边想着早日亲政,每一日都过得很刻苦。 后来为了擒鳌拜,平三藩,每日神经都紧绷着,更没片刻休息的时候。 这回病倒了,他反倒觉出了当皇帝的好处。 朝中事情确实不少,可他儿子们一个个都大了,没必要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 偶尔休息几日,叫儿子们担担事情,也不错嘛。 他喝着清茶,眼神在底下的儿子们身上溜一圈,颇有种看好戏的意思。 都以为当皇帝舒坦,叫你处理两天政务就都知道了。 皇帝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看着看着,他就觉得不对了,“胤褆呢?朕病了,他就没来瞧过朕?” 底下那几个小的,有个算一个都见过了。 儿子们全都拉出来溜了一圈,唯一没见面的,就胤褆一个。 胤褆是长子,康熙对他的关注和关爱不算少。 一想到他病了,大儿子竟然没来,就有点不是滋味。 胤礽默了默,心中纳罕。 还以为胤褆会第一个跳出来邀功,竟然没来见过皇阿玛? 别是上午被他骂哭了? 想想猛男落泪的场景,胤礽抑制不住地抖了抖。 胤祉和胤禛对视一眼,还真没注意胤褆去哪儿了。 听老爷子问起,只得摇头。 先前发生的事情可不敢提,若漏出一句半句,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他们不是太子,对上胤褆,说不好谁更胜一筹。 * 被众人惦记着的胤褆去了哪儿呢? 刚被太子落了面子那会儿,他在乾清宫里,一刻也待不下去。 弟弟们的眼光,若有似无,跟针扎似的,叫人难受。 想着去御花园里散散,顺便等老爷子醒。 一年四季御花园都打理的不错,不管何时来总是错落有致,确实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胤褆气鼓鼓的来,到了这里,看见满园秋色,郁气也散了几分。 细想想太子骂他那些话,他竟然觉得有道理。 老爷子本就在高热,他做人儿子的,就记着跟人争,还是个女流之辈。 饶是他自己都禁不住脸红。 胤礽不让宁容去乾清宫,怕她劳累,又怕她怀着身子过了病气。 夫妻一块儿小半年了,又怎么会不了解胤礽的担忧。 宁容索性没跟着去添乱。 深秋时分,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她领着小宫女们过来,准备摘些花回去做糕点。 待做好了,让丹桂跑一趟乾清宫,总可以? 来时宁容还在想呢,也不知陛下吃了山药粥没有。 里面用的虽然只有一丁点稀释过的玉露,用来强身健体效果还是杠杠的。 一碗下去没可能药到病除,但肯定可以缓解症状。 要是没吃也不怕,这次准备的菊花糕里,再搁点。 哪成想人刚入御花园,便看见一个高壮的猛男,对着千姿百态的菊花,默默红了脸。 在现代被各种小说荼毒过的宁容,乍一见,脑子里自动开起了小火车,呜呜呜个不停。 她想着大阿哥不至于,就一朵菊花而已,怎么就看得入了神,还红了脸。 没听说历史上,大阿哥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爱好啊? 她尴尬地咳两声,引起大皇子的注意。 胤褆一转头见是她,想起上午那一幕,脸色更红了。 两人尴尴尬尬地行了礼,便各站一边,互相无话。 若有话聊,那才不对劲。 一个大伯子,一个弟媳妇,瓜田李下。 好在宁容带来的宫女们多,丹桂几个给胤褆行了礼,一人拎着个小花篮,捏着小剪刀,入了花丛。 这个说,“墨菊不错,颜色艳丽,不管是入粥还是拿来做糕,都是极好的。” 那个说,“雪珠红梅不错,便是不拿来做吃食,拿回去装点屋子也好。” 小宫女们多了,便叽叽喳喳个不停。 倒是解了胤褆的尴尬。 冷静下来以后,胤褆本想抬步离开,步子才迈出去两步,便想起胤礽临走前,说的话。 “大丈夫言出必行。” 胤褆脚迈到一半,一下子卡了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宁容却以为她留的地方不够大,两人之间虽有两臂宽,大阿哥身材魁梧,她就这么站着,他估计越不过去? 她于是又往后挪了几步。 不想胤褆还是不动,脸上带着浓重的尴尬之色。 “大哥?” 胤褆虎着脸,眼神终于落在宁容身上。 说来太子妃长得可真是好看啊,他不喜读书,形容不出来那种美,就是觉得胤礽那小子命好。 但要叫他跟弟妹道谢,他又觉得有心里障碍。 一张嘴巴张张合合,愣是半个字没吐出来。 要走,又怕太子知道了,暗地里笑他孬种。 于是宁容就眼睁睁地看着胤褆进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脑补之中。 不说做什么,也不动弹,一张嘴动个不停,却不吐露半个字。 她悄悄后退一大步,直觉今日的大阿哥有问题。 怕他等会儿发起疯来,再伤了自己。 她可没忘记,大皇子可是有暴力倾向的,对福晋举巴掌,也就他了。 小宫女们很给力,不消片刻,菊花便摘好了。 丹桂拎着满满一篮子菊花,献宝似的,“娘娘,奴婢摘的好看?咱们快回去,一会儿樱桃又该等不及了。” 宁容点了头,实则心里松口气。 总算能离这个神经病远点了。 对着胤褆稍一点头,宁容领着宫女们,好不犹豫地离开。 胤褆一看急了,要是放太子妃走了,他下次上哪儿碰见去? 难道还要胤礽压着他去道谢不成? 不行不行,他胤褆还干不出来这么孬的事情。 动作比脑子更快,他已经先一步,拦住宁容的去路。 丹桂领着小宫女们,小脸板着,警觉地把宁容牢牢护住。 “大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爷、爷......”胤褆爷了半天,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说也是个皇子,给人低头还是头一遭。 可他要是不说,就怕胤礽那厮揪着这事儿不放。 经过早上那一出,他可算看明白了。 胤礽看着比他文弱,其实是个狠角色,又有老爷子的宠爱,跟他一比,他这个儿子也就比捡来的好一点。 打定主意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今日这事儿,就非得翻篇不可。 胤褆嘴里吭哧吭哧地,眼珠子四处乱转,想要找个折中的法子。 宁容却已经把他当做了危险份子。 脸上还维持的微笑模样,其实已经在寻找机会,逮住空档让丫头们去寻救兵。 双方正在僵持不下。 胤褆盯着丹桂手里的小花篮,眼睛一亮。 在他伸手的那一刻,丹桂警觉地往后退,还是被他薅走一把菊花。 宁容主仆一脸诧异地看着胤褆,正要问。 便见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大皇子,竟然对着一把菊花,言辞恳切。 “小绿啊,是不是你啊小绿?刚刚爷心里烦,可多亏了你......” 他说着,还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随手把墨菊扔回给了丹桂,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后面越走越快,一眨眼便离开了御花园。 只留宁容主仆站在原地,被胤褆的骚操作惊呆了,风中凌乱。 丹桂尤自不信,结结巴巴,“娘、娘......刚刚大殿下.....说了什么来着?” “我、我什么也没听见。”宁容自我麻痹,又对着肚子洗脑,“宝宝啊......你记住了,你什么也没听见......以后长大了,可不能跟你大爷学......” 离了御花园,胤褆还想呢。 他可真机智,简直牛逼死了! 便是胤礽回头问起,他也不带怵。 不就是道谢?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他还鞠躬了呢,简直全场最佳。 男人大丈夫,就得像他这样才行。 第49章 第49章 听闻康熙醒来, 满宫里的人都高兴坏了。 宫里的妃子们一波又一波,提着食盒,要去康熙跟前刷存在感。 宁容没去, 她怕人多眼杂, 磕碰到便得不偿失, 索性留在毓庆宫等胤礽。 想着老爷子都醒了, 太子也该回来了? 樱桃从丹桂手里接了菊花, 挑拣一些出来,清洗干净,放在竹编的小篮子里,留在一旁备用。 还在正殿的院内,支了一个小泥炉。 她领着丹桂、秋蕊几个,撘了个简单的案台,搁了清水、面粉什么的, 一齐上手做菊花糕。 丹桂和秋蕊都是新手, 动作远没有樱桃利索,不消半刻, 不仅一个糕未得,还把自己弄地小花猫似的。 夕阳的余晖洒下, 把院子里照的透亮。 一边的丫头们在嬉闹,另一边的小泥炉,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宁容坐在廊下躺椅上,身上搭着个薄毯, 笑看丫头们闹腾。 不过,她今日也是自己的任务的——看话本子。 她手里这本,是书局里最新推出的, 一面市就格外火爆,丹桂托了人,排了好几次队才排上。 连书局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若不是五公主引荐。 宁容都不知道,清朝还有女子开书局,就连里面的书,也只卖给女子,且里面的故事个个新奇。 就拿她手里这本来说。 表面上看,讲的是贵族姑娘和穷书生的故事,但故事的主线完全不是这回事。 这里面的贵族女子,看上了穷书生不假,她还花了钱,娶穷书生当赘婿,同时圈养了好几个小郎君。 里面一半内容在讲穷书生和贵女如何爱恨纠缠。 另一半讲的却是,贵女如何在小郎君们中间左右逢源。 怪不得这书局卖书都偷偷摸摸,里头的内容实在离经叛道。 宁容看得入神,里面的插画很写实,还有些亲密戏,她看着看着,小脸不知不觉绯红一片。 本以为现代人已经够开放了,现在看看,还是古人玩法多。 正着迷呢,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宁容抬头,正对上胤礽似笑非笑的眼睛。 见男人眼神扫过来,宁容一慌,悄悄把话本子合上。 她笑起来,乖乖巧巧,“殿下,您、您回来啦?” 虽猜到他今日回归,却不想这样快。 “容容,孤不在,你的小日子倒是惬意。” 本以为小女人正在思念他,却不想回来一看,一面折腾着做糕点,一面看话本看的入神。 她藏的快,他眼神更快。 还以为他没看见,却不知被他逮了个正着。 胤礽一字一顿地念出书名,“我和我的......”小郎君们? 宁容慌乱把书盖起来,一把藏在裙衫底下。 “殿下,您饿了没?累不累?要不要去泡澡?” 她强笑着转移话题。 胤礽眼神还落在她藏书的地方,眼睛微眯,“孤的太子妃倒是好雅兴。” 宁容嘿嘿的笑,不接话茬。 顺带把御花园的事,告诉太子,“您说大殿下......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啊?” 她指指脑子,讳莫如深。 太子噗嗤一笑,立马明白了缘由,好不容易绷起来的面色一松,语气稍缓。 “你别管他,以后记得里离他远点。” 后头他倒是又见了胤褆一回。 当时他因着来晚了,被老爷子狠狠斥责一通,最后灰溜溜地回了府。 胤礽当时压根没在意,现在想来,胤褆当时许是有话要说。 估计要说的正是,给太子妃“躬身道谢”这件事? 还小绿呢,亏他想的出来。 爱新觉罗家的脸面,都给他丢尽了。 胤礽眼睛眯起来。 回头还是要找机会,好好板板他的性子。 不是不爱读书么?不如叫皇阿玛罚他抄书两百篇? 宁容小鸡啄米式点头,太子不说她也会照做的。 和脑子不好的人相处,还怕胎教不好,以后孩子也长歪了,就亏大了。 她抬头看太子,早上没仔细端详过,到了这会儿,才察觉太子眼睛底下一片乌青,面色略有些苍白。 向来爱洁的人,衣裳皱巴了都没整理。 她有些心疼,眼神里便带出来些。 “殿下快去沐浴,妾身喊丫头们给你准备饭食。陛下如今醒来,是不是明日就不必去了?” 说到这个,胤礽俊脸便拧成一团。 本来应该是不用去的,不知老爷子抽什么风,竟然让老三、老四继续辅助他处理政务。 看他那样子,估摸要修养个七八天。 他就奇怪了,老爷子最是勤勉不过,怎会突然撒手不理朝政? 太子回来的急,晓得他一整天没好好休息。 吃什么倒不是顶顶要紧,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才是正经。 趁着他去沐浴的功夫,樱桃准备了一碗鳝丝面,配一碟子虾饼,一碟子蒸饺。 鳝丝面的做法也简单,只把鳝鱼清洗干净,切成丝,熬成卤子,再浇在滚滚细面上头,便得了。 看着不显,其实正适宜太子这种熬了一宿的人吃。 入口软烂,调养脾胃,一碗下去,整个人都跟着精神不少。 宁容原本用过了晚膳,她只坐在太子身旁,支着下巴盯着他瞧。 见他吃的香,也跟着咽了两下口水。 太子拿筷子挑面,吹凉了,正要往嘴里放,手一横。 一筷子面拐了个弯,到了宁容跟前。 “这么大了,还跟个小馋猫似的。喏,孤喂你尝一尝。” 宁容脸颊微红,轻启红唇。 嘴里含着面,还含糊不清地咕哝,“才不是妾身想吃,是肚里这个想吃。” 胤礽扫她一眼,倒也没拆穿。 一口面下肚,尤自不够,又眼巴巴地看着。 待胤礽要笑她,宁容突然“哎呦”一声,把太子唬了一跳。 男人飞快地撂了筷子,查看宁容的情况。 “怎的了?可是身上不适?” “不是的。”惯来端庄明艳的人,竟红了眼眶,她有些感慨地抽抽鼻子,“是肚子的小家伙在动。” 知道自己是怀孕了,宁容一向没什么实感,除了肚子微微鼓起,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如今察觉到胎动,忽然很感动,有种真正血脉相连的感觉。 其实,胤礽也是头一回碰上。 上辈子他对后院不怎么上心,这辈子李佳侧妃有孩子时,他正对她心存芥蒂,自然不会关心。 整个毓庆宫,怀孕的只有宁容一个。 听见宁容说,他每个字都懂,连在一起却觉不可置信。 原来孩子在肚子里时,便会动? 他幽深的凤眼紧紧盯着宁容,整个人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等宁容伸手拉过太子的,不顾他挣扎,把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太子更是瞪圆了眼睛,像个警觉的小动物一般。 “殿下,你跟孩子说说话,你告诉他,你是阿玛,说不得他就会回应你了。” “啊......” 太子有些呆呆的,没反应过来,一贯精明的人,头一次露出了傻气的一面。 待听清宁容说的,立马就觉得这事不靠谱,还有点拉不下面子。 他抬头,入眼便是宁容低垂着眼,目光慈爱的模样。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一下子拐了个弯。 “咳咳......那个,孤、孤是阿玛......” 才说完,便觉得自己蠢透了。 一个刚刚成形的胎儿,如何会听得懂? 容容犯傻,他如何也跟着犯傻了? 正要收回手。 掌心下,有什么在动! 他一惊,贴地更近了。 便感觉有根羽毛在挠他的手心。 太子一下子软了心肠,眉眼柔和下来。 宁容笑起来,小夫妻两个视线相对,手掌交叠。 许久,两人都没动弹,也不敢说话,生怕惊了肚子的小人儿。 * 胤褆这一日,过得真是跌宕起伏。 被太子骂了一顿,在太子妃跟前尴尬了一场,临了还要被老爷子训斥。 宫里的皇子那么多,哪个有他惨? 夜里他回了府,坐在正院的塌上,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爷、爷,要睡了吗?” 大福晋陪着胤褆吃过了晚膳,又陪着他傻坐在床榻上。 作为一个孕妇,她实在顶不住,嘴里哈欠连篇,偏胤褆跟个门神似的,就是不肯躺下。 “哦......嗯......爷还睡不着,要不你先睡?” 胤褆心里苦闷,无人开解,便觉得浑身难受。 他故意含糊不清,想引起福晋注意。 原以为福晋会顺着他这话问几句。 不想她听完,就跟得了圣旨似的,倒头便睡,丝毫没将他摆在心上。 得,福晋不理他,不是还有旁人么? 大皇子府里,又不止一个女人。 福晋这般,他倒是想起静宜的好了。 昨儿她还去书房寻他,还对着他嘘寒问暖,果然她才是把他放在心上的那个? 福晋没事,胎儿也稳,胤褆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着想着,便利索地起床穿衣,准备去静宜那边瞧瞧。 人一出了内室,大福晋便睁了眼。 “福晋,要不要派人跟过去看看?” 一贯伺候她的贴身丫头如是道。 大福晋半坐起身,“不必,他要去便叫他去,若是连面也不见,只怕更惦记。” “早上香柳探来的消息可属实?” 小丫头半点磕巴也没打,猛点头。 “绝对属实,看见的人可不止香柳一个。” “奴婢听了原不信还去试探过,果真如此!” “那便好。”大福晋说着,又缓缓躺下,“说不得不必咱们的人去喊,爷到时候,自己就回来了。” “福晋说的是,您先睡,奴婢替您守着。” 这头胤褆出了正院,也没声张,自己提着灯笼,只带个随身的太监,便往静宜院子里走。 大皇子府是康熙命令工部,按照规制建起来的。 从外面看着不显,其实比胤礽住的毓庆宫还大些。 主要是宫外地方大,即便没有违制,也有许多可以活动的关节。 这本来是胤褆暗暗自喜,自以为压过太子的一个隐蔽之处。 到了这个时候,又觉得院子大不好了。 深秋的晚上还是挺冷的,北风裹夹着寒霜,一阵风来,把人的骨头缝都吹开了似的。 胤褆这会儿都沐浴过,换了里衣了,因为出门的突然,连披风也没穿。 一路上虽四处点灯,却还有些暗沉。 他走到半道上,便有些后悔。 不应该出正院的,就算要找人说说话,也可明日再去。 大晚上的,都落钥了,再着人打开,再提着灯笼去,着实有几分麻烦。 “爷,咱们要不回去?” 若风只吹一阵便罢了,可这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呜呜呜”地,把手里灯笼吹得直打晃。 再配上四处暗沉沉一片,很是有些唬人。 胤褆还没说什么,小太监先打了退堂鼓。 胤褆是谁?越挫越勇说的就是他。 小太监要退,他倒非要进! “胡扯什么?回去是走这么多路,去石侧妃那里,不也是走这么多路?” “爷说去便去,再有二话,仔细爷抽你!” 小太监缩缩脖子,不敢再胡乱开口。 便老老实实走在前头,给胤褆提灯兼挡风。 静宜不知胤褆正往这边来,她这会儿正发脾气呢,把妆台上的镜子,砸了个稀巴烂。 白日里没完成任务,珍珠说不给她药,便真的一丝也不肯给她。 静宜寻了个借口,喊了珍珠出去办事,自家把她住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也一无所获。 回来恼得哭了起来,结果一抬头。 正对上妆镜里,哭花了的女人脸。 饶是做了心里准备,还是被自己吓一跳。 这还是她吗? 原本一丝细小伤痕,已经变成了半掌宽,几乎横跨了她半张脸。 新长出来的肉,是粉红色的,在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边上还有一圈灰褐色痕迹,不知是结的痂,还是用药以后产生的裂痕,形容恐怖,在夜间看着如恶鬼修罗。 白日里抹上脂粉,还能勉强掩盖。 到了晚上,已经彻底压不住了。 大福晋的人,在她院子里来来去去两拨,也不知被发现没有。 今夜若是还没从珍珠那里把药弄到手,明天只怕更不能看。 她急着找珍珠,珍珠却从被她支出去起,再没回来过,彻底不知所踪。 连问了好几个小丫头,都说没见过珍珠的人影, 静宜心里又气又恨,可不就砸了镜子。 “侧福晋,您这是何必呢?您也知道药的珍贵,奴婢不放在身上怎会放心?” 珍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内室,见地上一片狼藉,眼神落在一方小印上,眼疾手快地收入荷包。 静宜吓了一跳,惊恐落下去之后,便是欣喜。 她转身看向珍珠,眼底带着希冀,连走带爬地到了珍珠跟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攥得死紧,生怕她跑掉似的。 “好珍珠,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的,药在哪里?只要你拿给我,主子让我办的事,明儿我一定给办好。” 她真是被吓怕了,今夜不用药,明儿还能见人吗? 珍珠面色不动,冷冰冰地把静宜的手拂开。 “侧福晋,奴婢今日不是给过您机会了吗?如此好的时机,您却生生错过了。” “主子说了,这药珍贵,您既然不中用,总有中用的。” “不、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珍珠,你忘了我们主仆互相扶持的日子了吗?” 静宜又惊又怕,跌跌撞撞爬起来,重新握紧珍珠的手,她指甲留的长,一半掐进了珍珠的肉里。 她好不容易重生,好不容易要过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生活。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又变得一败涂地。 一定、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松开!”珍珠吃痛,狠狠把她推开。 一低头,白嫩莹润的手背上,全被掐出一个个红色的月芽,有的还往外渗着血,顺着手腕,一路向下滴在地毯上。 她对静宜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 “侧福晋,你好自为之,主子召了我回去伺候,您这里......还是自求多福。” 珍珠撂下话,包紧手腕便走。 静宜猛地窜到她跟前,拿后背抵着门,癫狂的神色,配着她半毁容的脸,恐怖慑人。 “你不能走!”她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一把掐住珍珠的下颚,目光狠辣,“你再往前迈一步,我便在你身上戳一窟窿,迈两步就戳两个......珍珠,你知道的,我从不同你开玩笑......” 这下轮到珍珠害怕了。 早知如此,不如明日一早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那印鉴,做什么惹这个疯子。 静宜连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妹妹,都能推入水中,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侧福晋,你先冷静一下,事情还远没有到那一步......” 珍珠放缓了语气,好生好气地安抚,实则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呵,你如今也知道害怕了......” 静宜手下越发用力,冷冰冰金钗,在珍珠的脖颈划过。 珍珠不禁头皮发麻,生怕她手一抖,便真给自己一个窟窿。 而此时,胤褆已经一只脚迈入了院子。 刚入内,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里面点了灯笼不错,却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虽是晚上,丫头们都歇息了,也该留两个婆子值夜才是。 来时是想找人说说话,真到了这里,便有些担心静宜。 不及细想,胤褆抬步迈着台阶而上。 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在略有些空旷的院子里回响,声音有些阴森。 他身畔的小厮缩了缩,到底顾着勇气跟了上来。 静宜和珍珠还在对峙,谁也不肯先低头。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了轻微的扣门声,大皇子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静宜,你开门,是爷来了。” 第49章 第49章 听闻康熙醒来, 满宫里的人都高兴坏了。 宫里的妃子们一波又一波,提着食盒,要去康熙跟前刷存在感。 宁容没去, 她怕人多眼杂, 磕碰到便得不偿失, 索性留在毓庆宫等胤礽。 想着老爷子都醒了, 太子也该回来了? 樱桃从丹桂手里接了菊花, 挑拣一些出来,清洗干净,放在竹编的小篮子里,留在一旁备用。 还在正殿的院内,支了一个小泥炉。 她领着丹桂、秋蕊几个,撘了个简单的案台,搁了清水、面粉什么的, 一齐上手做菊花糕。 丹桂和秋蕊都是新手, 动作远没有樱桃利索,不消半刻, 不仅一个糕未得,还把自己弄地小花猫似的。 夕阳的余晖洒下, 把院子里照的透亮。 一边的丫头们在嬉闹,另一边的小泥炉,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宁容坐在廊下躺椅上,身上搭着个薄毯, 笑看丫头们闹腾。 不过,她今日也是自己的任务的——看话本子。 她手里这本,是书局里最新推出的, 一面市就格外火爆,丹桂托了人,排了好几次队才排上。 连书局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若不是五公主引荐。 宁容都不知道,清朝还有女子开书局,就连里面的书,也只卖给女子,且里面的故事个个新奇。 就拿她手里这本来说。 表面上看,讲的是贵族姑娘和穷书生的故事,但故事的主线完全不是这回事。 这里面的贵族女子,看上了穷书生不假,她还花了钱,娶穷书生当赘婿,同时圈养了好几个小郎君。 里面一半内容在讲穷书生和贵女如何爱恨纠缠。 另一半讲的却是,贵女如何在小郎君们中间左右逢源。 怪不得这书局卖书都偷偷摸摸,里头的内容实在离经叛道。 宁容看得入神,里面的插画很写实,还有些亲密戏,她看着看着,小脸不知不觉绯红一片。 本以为现代人已经够开放了,现在看看,还是古人玩法多。 正着迷呢,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宁容抬头,正对上胤礽似笑非笑的眼睛。 见男人眼神扫过来,宁容一慌,悄悄把话本子合上。 她笑起来,乖乖巧巧,“殿下,您、您回来啦?” 虽猜到他今日回归,却不想这样快。 “容容,孤不在,你的小日子倒是惬意。” 本以为小女人正在思念他,却不想回来一看,一面折腾着做糕点,一面看话本看的入神。 她藏的快,他眼神更快。 还以为他没看见,却不知被他逮了个正着。 胤礽一字一顿地念出书名,“我和我的......”小郎君们? 宁容慌乱把书盖起来,一把藏在裙衫底下。 “殿下,您饿了没?累不累?要不要去泡澡?” 她强笑着转移话题。 胤礽眼神还落在她藏书的地方,眼睛微眯,“孤的太子妃倒是好雅兴。” 宁容嘿嘿的笑,不接话茬。 顺带把御花园的事,告诉太子,“您说大殿下......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啊?” 她指指脑子,讳莫如深。 太子噗嗤一笑,立马明白了缘由,好不容易绷起来的面色一松,语气稍缓。 “你别管他,以后记得里离他远点。” 后头他倒是又见了胤褆一回。 当时他因着来晚了,被老爷子狠狠斥责一通,最后灰溜溜地回了府。 胤礽当时压根没在意,现在想来,胤褆当时许是有话要说。 估计要说的正是,给太子妃“躬身道谢”这件事? 还小绿呢,亏他想的出来。 爱新觉罗家的脸面,都给他丢尽了。 胤礽眼睛眯起来。 回头还是要找机会,好好板板他的性子。 不是不爱读书么?不如叫皇阿玛罚他抄书两百篇? 宁容小鸡啄米式点头,太子不说她也会照做的。 和脑子不好的人相处,还怕胎教不好,以后孩子也长歪了,就亏大了。 她抬头看太子,早上没仔细端详过,到了这会儿,才察觉太子眼睛底下一片乌青,面色略有些苍白。 向来爱洁的人,衣裳皱巴了都没整理。 她有些心疼,眼神里便带出来些。 “殿下快去沐浴,妾身喊丫头们给你准备饭食。陛下如今醒来,是不是明日就不必去了?” 说到这个,胤礽俊脸便拧成一团。 本来应该是不用去的,不知老爷子抽什么风,竟然让老三、老四继续辅助他处理政务。 看他那样子,估摸要修养个七八天。 他就奇怪了,老爷子最是勤勉不过,怎会突然撒手不理朝政? 太子回来的急,晓得他一整天没好好休息。 吃什么倒不是顶顶要紧,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才是正经。 趁着他去沐浴的功夫,樱桃准备了一碗鳝丝面,配一碟子虾饼,一碟子蒸饺。 鳝丝面的做法也简单,只把鳝鱼清洗干净,切成丝,熬成卤子,再浇在滚滚细面上头,便得了。 看着不显,其实正适宜太子这种熬了一宿的人吃。 入口软烂,调养脾胃,一碗下去,整个人都跟着精神不少。 宁容原本用过了晚膳,她只坐在太子身旁,支着下巴盯着他瞧。 见他吃的香,也跟着咽了两下口水。 太子拿筷子挑面,吹凉了,正要往嘴里放,手一横。 一筷子面拐了个弯,到了宁容跟前。 “这么大了,还跟个小馋猫似的。喏,孤喂你尝一尝。” 宁容脸颊微红,轻启红唇。 嘴里含着面,还含糊不清地咕哝,“才不是妾身想吃,是肚里这个想吃。” 胤礽扫她一眼,倒也没拆穿。 一口面下肚,尤自不够,又眼巴巴地看着。 待胤礽要笑她,宁容突然“哎呦”一声,把太子唬了一跳。 男人飞快地撂了筷子,查看宁容的情况。 “怎的了?可是身上不适?” “不是的。”惯来端庄明艳的人,竟红了眼眶,她有些感慨地抽抽鼻子,“是肚子的小家伙在动。” 知道自己是怀孕了,宁容一向没什么实感,除了肚子微微鼓起,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如今察觉到胎动,忽然很感动,有种真正血脉相连的感觉。 其实,胤礽也是头一回碰上。 上辈子他对后院不怎么上心,这辈子李佳侧妃有孩子时,他正对她心存芥蒂,自然不会关心。 整个毓庆宫,怀孕的只有宁容一个。 听见宁容说,他每个字都懂,连在一起却觉不可置信。 原来孩子在肚子里时,便会动? 他幽深的凤眼紧紧盯着宁容,整个人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等宁容伸手拉过太子的,不顾他挣扎,把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太子更是瞪圆了眼睛,像个警觉的小动物一般。 “殿下,你跟孩子说说话,你告诉他,你是阿玛,说不得他就会回应你了。” “啊......” 太子有些呆呆的,没反应过来,一贯精明的人,头一次露出了傻气的一面。 待听清宁容说的,立马就觉得这事不靠谱,还有点拉不下面子。 他抬头,入眼便是宁容低垂着眼,目光慈爱的模样。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一下子拐了个弯。 “咳咳......那个,孤、孤是阿玛......” 才说完,便觉得自己蠢透了。 一个刚刚成形的胎儿,如何会听得懂? 容容犯傻,他如何也跟着犯傻了? 正要收回手。 掌心下,有什么在动! 他一惊,贴地更近了。 便感觉有根羽毛在挠他的手心。 太子一下子软了心肠,眉眼柔和下来。 宁容笑起来,小夫妻两个视线相对,手掌交叠。 许久,两人都没动弹,也不敢说话,生怕惊了肚子的小人儿。 * 胤褆这一日,过得真是跌宕起伏。 被太子骂了一顿,在太子妃跟前尴尬了一场,临了还要被老爷子训斥。 宫里的皇子那么多,哪个有他惨? 夜里他回了府,坐在正院的塌上,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爷、爷,要睡了吗?” 大福晋陪着胤褆吃过了晚膳,又陪着他傻坐在床榻上。 作为一个孕妇,她实在顶不住,嘴里哈欠连篇,偏胤褆跟个门神似的,就是不肯躺下。 “哦......嗯......爷还睡不着,要不你先睡?” 胤褆心里苦闷,无人开解,便觉得浑身难受。 他故意含糊不清,想引起福晋注意。 原以为福晋会顺着他这话问几句。 不想她听完,就跟得了圣旨似的,倒头便睡,丝毫没将他摆在心上。 得,福晋不理他,不是还有旁人么? 大皇子府里,又不止一个女人。 福晋这般,他倒是想起静宜的好了。 昨儿她还去书房寻他,还对着他嘘寒问暖,果然她才是把他放在心上的那个? 福晋没事,胎儿也稳,胤褆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着想着,便利索地起床穿衣,准备去静宜那边瞧瞧。 人一出了内室,大福晋便睁了眼。 “福晋,要不要派人跟过去看看?” 一贯伺候她的贴身丫头如是道。 大福晋半坐起身,“不必,他要去便叫他去,若是连面也不见,只怕更惦记。” “早上香柳探来的消息可属实?” 小丫头半点磕巴也没打,猛点头。 “绝对属实,看见的人可不止香柳一个。” “奴婢听了原不信还去试探过,果真如此!” “那便好。”大福晋说着,又缓缓躺下,“说不得不必咱们的人去喊,爷到时候,自己就回来了。” “福晋说的是,您先睡,奴婢替您守着。” 这头胤褆出了正院,也没声张,自己提着灯笼,只带个随身的太监,便往静宜院子里走。 大皇子府是康熙命令工部,按照规制建起来的。 从外面看着不显,其实比胤礽住的毓庆宫还大些。 主要是宫外地方大,即便没有违制,也有许多可以活动的关节。 这本来是胤褆暗暗自喜,自以为压过太子的一个隐蔽之处。 到了这个时候,又觉得院子大不好了。 深秋的晚上还是挺冷的,北风裹夹着寒霜,一阵风来,把人的骨头缝都吹开了似的。 胤褆这会儿都沐浴过,换了里衣了,因为出门的突然,连披风也没穿。 一路上虽四处点灯,却还有些暗沉。 他走到半道上,便有些后悔。 不应该出正院的,就算要找人说说话,也可明日再去。 大晚上的,都落钥了,再着人打开,再提着灯笼去,着实有几分麻烦。 “爷,咱们要不回去?” 若风只吹一阵便罢了,可这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呜呜呜”地,把手里灯笼吹得直打晃。 再配上四处暗沉沉一片,很是有些唬人。 胤褆还没说什么,小太监先打了退堂鼓。 胤褆是谁?越挫越勇说的就是他。 小太监要退,他倒非要进! “胡扯什么?回去是走这么多路,去石侧妃那里,不也是走这么多路?” “爷说去便去,再有二话,仔细爷抽你!” 小太监缩缩脖子,不敢再胡乱开口。 便老老实实走在前头,给胤褆提灯兼挡风。 静宜不知胤褆正往这边来,她这会儿正发脾气呢,把妆台上的镜子,砸了个稀巴烂。 白日里没完成任务,珍珠说不给她药,便真的一丝也不肯给她。 静宜寻了个借口,喊了珍珠出去办事,自家把她住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也一无所获。 回来恼得哭了起来,结果一抬头。 正对上妆镜里,哭花了的女人脸。 饶是做了心里准备,还是被自己吓一跳。 这还是她吗? 原本一丝细小伤痕,已经变成了半掌宽,几乎横跨了她半张脸。 新长出来的肉,是粉红色的,在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边上还有一圈灰褐色痕迹,不知是结的痂,还是用药以后产生的裂痕,形容恐怖,在夜间看着如恶鬼修罗。 白日里抹上脂粉,还能勉强掩盖。 到了晚上,已经彻底压不住了。 大福晋的人,在她院子里来来去去两拨,也不知被发现没有。 今夜若是还没从珍珠那里把药弄到手,明天只怕更不能看。 她急着找珍珠,珍珠却从被她支出去起,再没回来过,彻底不知所踪。 连问了好几个小丫头,都说没见过珍珠的人影, 静宜心里又气又恨,可不就砸了镜子。 “侧福晋,您这是何必呢?您也知道药的珍贵,奴婢不放在身上怎会放心?” 珍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内室,见地上一片狼藉,眼神落在一方小印上,眼疾手快地收入荷包。 静宜吓了一跳,惊恐落下去之后,便是欣喜。 她转身看向珍珠,眼底带着希冀,连走带爬地到了珍珠跟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攥得死紧,生怕她跑掉似的。 “好珍珠,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的,药在哪里?只要你拿给我,主子让我办的事,明儿我一定给办好。” 她真是被吓怕了,今夜不用药,明儿还能见人吗? 珍珠面色不动,冷冰冰地把静宜的手拂开。 “侧福晋,奴婢今日不是给过您机会了吗?如此好的时机,您却生生错过了。” “主子说了,这药珍贵,您既然不中用,总有中用的。” “不、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珍珠,你忘了我们主仆互相扶持的日子了吗?” 静宜又惊又怕,跌跌撞撞爬起来,重新握紧珍珠的手,她指甲留的长,一半掐进了珍珠的肉里。 她好不容易重生,好不容易要过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生活。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又变得一败涂地。 一定、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松开!”珍珠吃痛,狠狠把她推开。 一低头,白嫩莹润的手背上,全被掐出一个个红色的月芽,有的还往外渗着血,顺着手腕,一路向下滴在地毯上。 她对静宜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 “侧福晋,你好自为之,主子召了我回去伺候,您这里......还是自求多福。” 珍珠撂下话,包紧手腕便走。 静宜猛地窜到她跟前,拿后背抵着门,癫狂的神色,配着她半毁容的脸,恐怖慑人。 “你不能走!”她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一把掐住珍珠的下颚,目光狠辣,“你再往前迈一步,我便在你身上戳一窟窿,迈两步就戳两个......珍珠,你知道的,我从不同你开玩笑......” 这下轮到珍珠害怕了。 早知如此,不如明日一早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那印鉴,做什么惹这个疯子。 静宜连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妹妹,都能推入水中,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侧福晋,你先冷静一下,事情还远没有到那一步......” 珍珠放缓了语气,好生好气地安抚,实则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呵,你如今也知道害怕了......” 静宜手下越发用力,冷冰冰金钗,在珍珠的脖颈划过。 珍珠不禁头皮发麻,生怕她手一抖,便真给自己一个窟窿。 而此时,胤褆已经一只脚迈入了院子。 刚入内,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里面点了灯笼不错,却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虽是晚上,丫头们都歇息了,也该留两个婆子值夜才是。 来时是想找人说说话,真到了这里,便有些担心静宜。 不及细想,胤褆抬步迈着台阶而上。 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在略有些空旷的院子里回响,声音有些阴森。 他身畔的小厮缩了缩,到底顾着勇气跟了上来。 静宜和珍珠还在对峙,谁也不肯先低头。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了轻微的扣门声,大皇子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静宜,你开门,是爷来了。” 第50章 第50章 静宜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僵硬了, 她眼神惊惧地看着门口,心跳都跟着漏跳一拍。 怎么也没想到,胤褆竟然会这个时候过来。 珍珠稍稍动了下身子, 想趁静宜心神散乱的时候, 寻个机会逃出去。 事到如今, 她们之间也再没有主仆之情一说。 最重要的是,如何全身而退。 珍珠想的很清楚, 可惜静宜盯她盯的也很紧。 她稍一动,脖子上的金钗便往里戳了一分, 瞬间便有血珠子冒出来。 “不许动,不许有声音, 否则......” 静宜凑过去,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出言威胁,手上的力道顺势加重几分。 珍珠吃痛, 却不敢动弹,生怕自己稍稍动了一下, 那支钗真的要了她的命。 她抬眼看去,被静宜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狠意吓住,咬紧唇, 不让自己泄出半分声音。 胤褆站在门口,忽地听见里面一阵响动,心中狐疑,又抬手扣门。 “静宜?可是睡下了?” 里面石静宜立马换了副语气, 装作才睡醒的样子。 “爷?”她声音打了个哈欠,“妾才听见动静?可要妾起身开门?” 胤褆听出了她声音中浓浓的睡意,一时又觉得自己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你院子里怎的静悄悄的,连个守门的婆子都没有?” 静宜目带威胁地盯着珍珠, 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弱,“爷,不怪她们......妾身今日着了凉,想着爷大约也不会过来了......便叫她们都下去歇息了......妾,这就起身开门。” 她声音有些失落,说着还咳了两声,很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胤褆一下想起早上,她关切自己的模样,有些心软。 “不用了,你既然不舒服,好好歇着便是,爷就是顺道路过瞧瞧你。” “外间风大,比起来了,免得更不舒坦。” “咳咳......好的,爷慢走......咳咳,谢爷关心。” 胤褆还是头一次在小妾这里吃闭门羹,他以往这么说,小妾肯定会主动开门留自己,哪想静宜竟然顺杆往下。 不过人家身子不舒服,他自己也怕过了病气,倒也没强求。 只在门口略停了一会儿,便又带着人往回走。 “爷,咱们去哪儿啊?” 小太监提着灯笼,不知道往哪儿走,感觉四处都一片森冷,去哪儿都不如好好回去睡觉。 “还能去哪儿?!去书房!” 胤褆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拍了两下小太监的头。 早知道跑了个空,不如好好呆在正院里,大晚上的,睡觉它不香吗? 静宜在内室,听见胤褆骂骂咧咧地离开,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下来。 而珍珠,就是在这个空档发难的! ——她猛地后退,脱离开静宜的控制,劈手就要从她手里把钗子夺回来。 千钧之际,静宜及时回神,牢牢抓住了钗子。 反手用力,另一只手,重新捏住珍珠的下颌。 “药在哪里?是谁在你和主子之间递消息?” 静宜不傻,珍珠在石府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大能耐,小曹佳氏管的严,大约没有出门的机会。 来了大皇子府上,就完全不同了。 如泥牛入海,势力滔天,且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隐约想着,为什么主子当初要非她入皇家。 难道,主子和皇家有什么瓜葛? 珍珠当然不会说,不仅不会说,连药给不准备给她。 既然静宜不留情面,她又何必对她心软?此刻她就想,快点逃走...... 静宜有了防备,岂会让她逃脱了去? 几年之前,主仆俩相依为命。 几年之后,主仆之间却以命相搏。 终究是静宜更狠一些,手上发力,趁着珍珠不注意,一支金钗,狠狠钉入珍珠的脖颈。 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鲜红的颜色顺着她的脖子,汩汩而出,把静宜的手,和地毯浸湿。 珍珠来不及说几句话,死不瞑目地等着静宜,很快咽了气。 静宜背靠着门,缓缓坐在地上,细白的手指举起来,入目一片猩红。 大片大片的红色,和温热的触感,让她直犯恶心。 她往旁边挪了些,好似这般做,就能和刚刚发生的一切,划清界限似的。 她神志不清一般,低声呢喃。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抬手触及脸颊,才及时醒悟这场争执的源头。 她往前爬了几步,忍着恶心和惧怕,珍珠身上四处摸索,终于找出一个她经常见过的小瓷罐子,还在同一个荷包里,翻出一个小印章。 印章上写着一个“寅”字,也不知和主子那头有没有关联。 静宜暂时顾不得了,飞快把东西收拾好。 站起身,盯着地上珍珠的尸体,眼神意味不明...... * 第二日,大福晋派了人打探静宜院子的消息。 “福晋,一切如常,奴婢去看过,发现侧福晋的脸,竟然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小丫头语气惊诧。 香柳跟在大福晋身边做事,先前替嬷嬷跑腿,去过静宜院中。 当时她看得不真切,但是能肯定,侧福晋脸上并不平整,虽拿厚厚的脂粉掩盖住,也能稍稍看出端倪。 “哦?”大福晋这下真有些意外。 昨夜嬷嬷来报,爷并没有歇在静宜的院子里,还以为静宜脸被毁容的事,叫爷发现了,这才厌了她。 可从今日打探来的消息看,又不似这么回事。 嬷嬷的关注点和大福晋不同,她着重问了静宜的容貌。 “确实和刚入府时一般无二?” 瞧嬷嬷满脸严肃的模样,小丫头又仔细回忆一遍,才又重重点头。 嬷嬷眼神惊惧,看着大福晋的欲言又止。 大福晋会意,把一众丫头都挥退下去。 “如何?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福晋,老奴是从宫中退下来的,您可还记得?” 大福晋点头,她如何会不记得? 嬷嬷是当初刚开府时,惠妃娘娘怕他们年轻不晓事,特意赐下来的。 一直尽心尽力,在大皇子府好些年头了。 嬷嬷看了眼大福晋的脸色,缓缓道。 “老奴从前在宫中,有个相处的极好的小姐妹,有一次奴婢亲眼见她的手,被碎开的瓷器划破了,可等第二日再去瞧......却又完好如初,连一丝异样都察觉不到。” “那你那个小姐妹现在何处?还找得到吗?” 大福晋有些好奇。 若是能把这人找出来也不错,说不定能顺着这根线,扯出静宜身后的人。 大福晋可不会忘记,太子妃曾说过,静宜被夺牌子出宫以后,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石府,都不曾插手过。 那她是谁送入大皇子府的?有何目的? 嬷嬷遗憾摇头,“老奴的小姐妹没过多久便死了,死因不明。” “老奴之所以提起这事,只因侧福晋身上的蹊跷,和多年前那小姐妹,何其相似。” 大福晋一时无言,心中却对石静宜越发忌惮。 这样来历不明,又深谙城府的人,留在大皇子府里,始终是个祸患。 尤其...... 她将手贴在肚皮上,已经能感受到肚皮隆起,和时不时的胎动。 女子生产,险之又险。 哪怕为了孩子们,她也不能给石静宜任何喘息的机会。 “香柳,你去递了消息入宫,就说我有事求见太子妃。” * 胤礽最近很忙,每日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呆在御书房里。 御书房里的奏折,几日下来堆积如山,人坐在书桌后面,不抬起头,压根看不见。 朝中事情不少,恰逢准格尔动乱,又要给江南修河堤。 康熙说撒手修养,便真撒了个干净,一心调养身体,再不过问。 若不是胤礽有上辈子的经验在,恐怕也要闹得焦头烂额。 他应付起来还算游刃有余,老三、老四两个就真惨了。 头一回接触政务,便要替皇阿玛下决定,无关痛痒的事,便也罢了,真关系的百姓民生,饶是他们二人是皇子,也不敢轻易下决定。 两人握了笔,埋首于书案,要事、急事,总要问过皇阿玛,查过资料,才能下笔。 胤祉从奏折山里抬头,脑仁突突疼。 “二哥,皇阿玛恢复得如何了?我感觉都半个月没回府了,再这样下去,皇子府大门朝那边开,恐怕都得忘记。” 他和老四过来,是太子点了,皇阿玛也为此还狠狠夸赞了他们二人。 一开始胤祉还挺兴奋的,心中有雄心壮志,非要替皇阿玛分忧不可。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他们几个几乎连屁股都没挪动过。 散漫惯了的人,骤然约束起来,能不烦躁才怪。 “哪有好几日,四日前不是回去过么?” 胤礽冷着脸,无情拆穿他。 才感受到为人父的喜悦,正父爱烂漫,他不也老老实实呆在御书房么? 胤祉还是苦着脸,“早知道老爷子抓壮丁,我上次就该多带几身换洗衣裳,多和福晋说说话。” 最难过的还不是回不去,最难过的是,他明明是个爱看书习字,附庸风雅的。 睁开眼,便是这个地方缺银子了,那个地方少米粮了...... 全是些庶务,和他的气质不搭。 再者自他入宫起,实在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从早到晚,都在这奏海折山里头。 一丝喘息的空当也无。 就算他们是长工,也得有休沐的时候?皇阿玛明明已经大好...... 胤礽下笔写下一个朱批,把这一本合起来,放在“已阅”那一类里。 眼见“待定”这一摞,又变得很高了,准备收拾一下,稍后给皇阿玛送去。 听见胤祉说的话,他头也不抬。 “你放心,宫中还不缺你一套衣裳。” “便是这儿没有,吱一声,荣妃娘娘可立马派了人送来。” 胤祉:...... 重点是这个吗? 老爷子醒了,他们不应该卸下差事,回家该干嘛就干嘛吗? 太子批奏折是应该的,人家将来要当皇帝啊。 他们陪着做什么?难道这些奏折,以后还要他们管? 年轻又过分天真的三阿哥,没想到他这时候竟然一语成谶,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见太子说不动,胤祉又去劝胤禛。 “老四、老四,你累不累?你三哥我,都快不行了。” “每天一睁眼就是这事、那事,头疼的很,再忙下去,估计连我都要病倒了。” 胤禛比他还冷淡,目光始终落在手上,“三哥头疼便传太医,等我把手里这点东西看完。” 他对这些倒是很感兴趣,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这些,像是海绵拼命汲取水分。 奏折里面,是胤禛从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如果把大清比作一艘船,那皇阿玛就是船上的掌舵者,这船开得快不快,好不好,全压在皇阿玛身上。 可皇阿玛平日里处理的事情太多,太繁杂,底下人不乏欺上瞒下的。 胤禛翻了几本,隐晦的地方多少有些对不上。 他准备都挑出来,等下交由皇阿玛过目。 一个两个都低着头,下笔飞快。 倒好像他一个人是吃干饭似的,胤祉叹口气,加入看奏折的行列。 又一大波看完,案台上已经彻底放不下了。 胤礽干脆捧了一摞“待定”的,去找皇阿玛批阅。 这会儿康熙确实已经大好,前几日因着高热而有些消瘦,如今都已经养好了。 他穿着明黄色常服,站在御花园里,陪着宜妃四处赏玩的模样,一下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两人回头见是太子,手中又捧着奏折,宜妃很有分寸地告退。 “皇上,您先忙,妾身去御膳房看看,午膳时给您加一些滋补的菜色。” “也好,你去罢,稍后朕再传你。” 康熙笑得很和煦,头顶的太阳暖洋洋的晒着,觉得日子惬意的很。 见宜妃走了,才把目光扫向胤礽。 “最近如何?事情堆积地较多,可忙得过来?” 康熙站在花坛旁,漫不经心地捏着花瓣,余光却在观察胤礽的反应。 太子站得不卑不亢,身姿笔直,对于老三、老四两个陪着一起看奏折,也没什么微词,确实不是个专权独断的。 “回皇阿玛,有三弟、四弟帮忙,倒还忙得过来。” 太子说完这一句,便把手里的奏折捧过去给康熙。 康熙没直接拿过来,反倒找了个凉亭坐下,待梁九功端了茶来,才拿了奏折随手翻阅。 朝中的事情,说繁琐也繁琐,说不繁琐也不繁琐。 总归两件大事,其余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重要的是如何和大臣之间扯皮。 太子这一点做得很好,回击的力度并不算大,却铿锵有力,许多朱批都直中要害。 康熙暗自点头。 待那一摞奏章翻阅完,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不错,很有长进,不骄不躁,很多事情便是朕亲自做,也不过如此。” “待中秋过后,由你监国,朕再放心不过。” 胤礽把奏章接过来重新摆好,听见康熙这话,面露纠结。 “皇阿玛,儿臣、儿臣......” “有话便说,在朕跟前何须吞吞吐吐?” 康熙拿了茶盏品茶,茶盖一揭开,袅袅茶香袭来,端得惬意。 胤礽沉默片刻,终于吐露心声。 “皇阿玛,儿臣想替皇阿玛征伐准格尔。” 实际上,在他和宁容说准备离别的时候,已经下了决断。 他还是想登大位,可除此之外,也想为百姓做些实事。 犹记得上辈子皇阿玛亲征准格尔,确实获胜了不错,但皇阿玛也受伤了。 并且来年准格尔又固态复萌,一直征伐了三次,才彻底击退对方。 换了他去,或许会和上辈子一样,或许会有所不同,连他自己也摸不清楚。 但既然能让百姓少受罹难,那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胡闹!保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康熙放下手里的茶盏,正色道。 儿子想要保家卫国是好事,换了任何一个旁的儿子,只要有能力,他都不会阻止。 可太子不一样,他是大清朝的太子,代表大清的将来! 胤礽第一次提时,康熙并未放在心里,只以为他少年意气,不成想,他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吗? “求皇阿玛成全。” 胤礽抱拳,单膝跪地,一副康熙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架势。 康熙垂眸盯着他,眼神复杂。 他这个儿子,自小便懂事,等到大了,越发是皇子们的典范,就连朝中也多有赞誉。 恪守礼仪规矩,有勇有谋,文武俱佳。 他确实慢慢地,成为了康熙想要看见的样子。 作为一个父亲,康熙欣慰又自豪,总觉得太子长成这样,往后定能好好把大清江山延续下去。 但让太子替他出征,他心里却一万个不放心。 他语重心长,“保成,你的心意,朕知道了。待朕出征以后,好好替朕监国,旁的事情,无需多说。” “皇阿玛!” 胤礽还要再说,康熙却已经叫他退下了。 “行了,近日你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大部分政务已经解决了,其余细碎的,但让老三、老四整理便可。” 胤礽无奈,只得行礼退下。 他从没上过战场,所有一切于他不过纸上谈兵。 打仗不是儿戏,关乎千万将士的性命,皇阿玛不信也是理所当然。 但若是能说服裕亲王福全,或许又会完全不同。 胤礽生性固执,打定了主意便要往里闯。 既然皇阿玛的路子走不通,迂回些也无碍,索性离皇阿玛出征还有段时日。 * 毓庆宫。 大福晋难得造访,宁容陪着吃了茶点,又领着大福晋逛花园。 伺候的宫女们,远远跟在后面,不敢打扰两人说话。 阳光底下,花开得正盛,姹紫嫣红,即便秋日也不见丝毫败色。 大福晋却没多少欣赏的心思,她对太子妃观感一向很好,遂也懒得拐弯抹角。 “太子妃,我来找你并非为了赏花......是......” 待要说,便想到那日借着酒意撒酒疯,如今来竟还是为着同一人。 “是关于我大姐,静宜的事?” 她一来,宁容已经大致猜到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福晋和她交集最多的地方,便是静宜。 虽然大福晋怀孕,暂时扳回一城,可怀孕本身,也是危机与机遇并存。 静宜的存在,大概会让大福晋坐卧不宁。 大福晋并未过多遮掩,见宁容问了,便爽快点头。 “太子妃有所不知,近些时日,我察觉到你这个姐姐,实在有些蹊跷......” 静宜不对劲,宁容一早就知道,但她并不知道静宜背后的人是谁,听大福晋这话,难道已经找出端倪? 她不动声色道,“何以见得?” 见宫女远远站着,四处无人,大福晋压低了声音, “前儿,我身边的侍女去过侧福晋的院子里,恰巧看见她脸上的伤痕颇深。可奇异的是,今早再去,她的脸竟又恢复如初了。不瞒太子妃,饶是我也不曾见过这种仙丹妙药,她一个小小侧妃,困于府中,如何得来?” “而且我也不曾见她请太医之类......若说中间没有蹊跷,大概无人相信。” 宁容突然想起,静宜刚夺牌子那会儿,一张脸也是被划伤了,并无人医治。 再见竟然好全了,还顺利入了大皇子府。 见她若有所思,大福晋追着问。 “太子妃有何线索,快快说来,你不知我如今怀着孕,府中多少有些顾及不到,她如此手段,我怕......” 大福晋语言又止,宁容却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怕临门一脚的时候,静宜出来捣乱,叫她一尸两命? 如果是原主记忆中的静宜,应当不会的。 但如果是推原主落水的静宜,可就说不准了。 “其实也说不上线索,不过她身上原就发生过这么一桩蹊跷事罢了。” “说来也是家丑,二女争一夫,放到哪里都不够光彩。” 事到如今,宁容也只得把选秀前后的事,都透露给大福晋。 “原本夺了牌子,便是想叫她们二人回家寻了人另嫁,谁知静宜竟然还能有本事入你们府中......” 越是分析,她便越是对静宜背后的人感到好奇。 这么费劲周折地把人送进大皇子府做什么?难道大皇子府有他们要的东西? “大嫂,你可知你们府上有没有遗失过什么东西?” 大福晋仔细想了一圈,缓慢摇头。 她怎么想都没觉得府中有什么特别的,最近更没听说哪个院子有东西不见。 “如果不是东西,那便是人了。”宁容侧目看着远方的景色,淡淡道。 “人?是谁?” 大福晋话音落,脑海里便自动浮现一个人影。 “她是为了爷入的大皇子府?” “是也不是,可能是为了大皇子,也可能是为了大皇子手中的权柄。” 宁容没说的是,从这桩事里便能看出来,幕后之人所图者甚大。 大福晋有些惊到了,本以为这桩事不过是后院女人争风吃醋,竟然还有旁的目的? 她捏帕子的手,松开了又握紧,把帕子的一角都带的微微抖动。 “不论如何,爷总是个成年人,只要我告知他,定会有所防备。可我孩子们......” 大福晋的心提起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许有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们。 “太子妃,你可有什么办法引出幕后之人。” 不把静宜和背后的人一锅端,大福晋恐怕夜夜难安寝。 宁容摇头不语,往大福晋身边凑得更近了些,手搭在她肩膀上,冷静地宽慰。 “大嫂先别急,这事如今已经不是咱们两人的事了,咱们困于后宅,很多事情使不上力。不如告诉太子和大皇子,让他们暗中查访......” 大福晋苦笑,“我何尝不想告诉我们爷,只他嘴里一口一个静宜,昨夜还巴巴去看她,不论我说什么,大概都不会信。” 宁容脑海里,自动浮现大皇子对着菊花鞠躬道谢的模样。 心道大皇子便是信了,恐怕也于事无补。 他看起来真的太蠢了,能干什么呀? “罢了,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待这事我同太子商量过,再告知你。” 宁容也一筹莫展,只得一边宽慰大福晋,一边亲自送她离宫。 大福晋点头,寄希望于宁容和太子。 对于家里那个,根本不抱任何期待,只要那位爷安安分分的,别突然跳出来,坏了大局便好。 晚上宁容独自用膳,因着怀着心事,即便面对樱桃精心张罗的珍馐美味,也有些提不起兴致。 “娘娘,您尝尝这羹汤,奴婢熬了两个时辰呢。” “哦。” “娘娘,这个炙牛肉,奴婢做的可入味啦,秋蕊几个尝了都说好。” “哦。” “还有这个鲢鱼豆腐,滋味鲜美......” “哦。” “娘娘!您再这么着,奴婢都要生气啦!” “哦。额......不是,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我们樱桃最好,人美心善,做菜也好吃。” 见小丫头嘴撅起,都能挂个油瓶了,宁容从思绪中抽离安慰,又问她先时的菊花糕可还有多。 樱桃气来的快,散的也快。 “还有多呢,咱们当时摘菊花太兴奋了,一下子摘多了,余下了不少,奴婢都洗干净晒干了。娘娘若要吃菊花糕,片刻就能得。” “那正好,你去做,稍后我给殿下送去。” “奴婢就说,娘娘怎么神不思蜀,竟然是因为思念殿下呀!” 樱桃一副发现了大秘密的模样,也不等宁容呵斥她,便笑着离开了内室。 “竟连你这丫头也敢编排我......” 宁容佯怒,举着手作势要拍她。 樱桃才不怕她,嬉笑着立马跑了出去。 里头气氛正好,便听见小太监来报,太子殿下回来了。 宁容嘴上否认,心里还很挂念他,见他进了内门,连忙起身迎接。 这时樱桃还没跑远,见自家娘娘恢复精神,麻溜的往太子殿下身边去,故意对着宁容眨巴两下眼睛。 宁容噗嗤一笑,转了脸,不去看她。 “和小丫头打什么眉眼官司呢?也说来给孤听听?” 胤礽并不要她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不过是小丫头和妾身说了些玩笑话,逗妾身开心呢!” “倒是殿下,不是说前面很忙,暂时没空回毓庆宫的吗?” 太子殿下越来越放得开了,原本拉个手都要红一红耳朵尖,如今丫头都还没全退下呢,竟然主动伸手过来拉她。 “嗯,是有些事,皇阿玛准孤回来歇息几日......正好可以看看你。” 他一开始说时,音量还算正常,且无什么不规矩的举动,说道后半句,语气变得轻飘,目光落在她身上,专注又柔和。 宁容心尖一颤,率先挪开视线。 “殿下还未用膳?正巧可以陪妾身一起用。” 她紧挨着胤礽坐下,又递了碗筷,待丫头们退下以后,才和胤礽说起白日里的事。 胤礽听着听着,便眉头紧蹙,俊逸的脸上笑容渐失。 “照你和大福晋的说法,你这个姐姐很有问题。” “这点妾身也知道,可她后面到底站着谁呢?这人不找出来,不止大嫂坐卧不宁,就连妾身也是如此。” “毕竟我们可都是得罪过她的人,若她真有如此大的能量......” 胤礽搁了碗筷,侧目看他,语气里带着天然的傲气。 “这天下,若说有背景,还能大的过皇家去?” 宁容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殿下是说,怀疑静宜背后的人是皇室中人?” 太子却不说了,他夹了一筷子菜给宁容,搁在她的小碗里。 “喏,把这个吃了,孤才告诉你。” 她碗里的饭,动都未动,一看便知没吃多少。 宁容拿了勺子,一下把太子夹过来的鱼,舀走吃掉。 递了吃光的勺子给他看,“吃完了。” 随后又眼巴巴的看着太子。 太子却不理她,又给她夹菜,见她不动,便拿眼神示意她。 宁容这下也知道,太子非要她吃完晚膳才肯说了。 正好她确实有些饿了,便不再问,和太子两个,你一筷子我一勺的,很快把膳食用完。 等小丫头把膳桌撤下去,端了清口的茶来,她一双好看的杏眼,又瞥了过去。 她这幅样子呆萌又可爱,像是毫无威慑力的小猫咪似的。 饶是胤礽也被她逗笑,上手捏她的脸颊。 “旁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到了你这儿更是如此。” 他手指修长,轻柔地捏住她的脸,把她的脸揉的不成样子。 她口吃不清地反驳,伸手去拍太子的手背。 “才唔油” 太子一下松了手。 容容真是越来越不见外了,连他都敢打,以前多乖多听话呀。 “好了,孤不同你闹。”太子捏住她的柔胰放在手里把玩,“你怎么不想想,保泰既然有大用,背后的人,会不会又使了更得用的,许给保泰?” “再一个,既然这人能左右选秀,便是不在宫里,恐怕也宫里脱不开关系。” “啊......”太子一说,宁容倒真有些茅塞顿开。 “孤再教你一招。”太子看着宁容浅笑起来,本就清隽的脸,越发昳丽,恍然若谪仙,端得勾人。 他勾勾手指。 宁容便下意识凑近了去。 “孙子兵法有一招,‘欲擒故纵’。” “殿下的意思是......” 她还有些懵懂,所有的神志都被胤礽勾了去,智商恐怕一下降到了负数。 宁容却不知道,她这般杏眼睁得溜圆,眼巴巴看着人的模样,好看又好吃。 胤礽没忍住,在她嘴角香了一口,意犹未尽。 “过几日便是中秋宴,既然她是侧妃,许她入宫又如何?” “她入了宫,说不得会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胤礽话音落,嘴唇也贴了上去。 在御书房办差好几日了,很是想念小媳妇...... 胤祉有些时候跳脱了些,有些时候说的话,还挺对。 可以高床软枕,他们又何必委屈自己? 宁容尚未反应,便被太子一把抱起。 她惊呼一声,一下抱住了太子的脖颈,脸颊绯红,轻轻地和胤礽的贴在一起...... * 大皇子府。 静宜枯坐在院落里,看着秋风把树梢上的叶子,裹挟着盘旋而下。 “侧福晋,您要的茶点。” 小丫头端着托盘过来,见她点了头,放下茶水便走,不敢离她太近。 谁都知道侧福晋这里莫名其妙少了一个丫鬟,后面安排过来的,都有些心有余悸。 不明不白地少了个人,谁知道到哪儿去了。 有没有命在都不好说...... 虽说珍珠死后,她院里的人已经彻底换过。 人人对她毕恭毕敬的,再也没人敢指使、威胁她做事,却也无人敢靠近。 日子若能像一团死水,一直平静下去倒也无碍,只可惜...... 静宜端着茶盏喝茶,揭开茶盖,里面是深色的茶汤。 她垂着眸,能在茶水的倒影中,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 固然端庄精致,却也如同泡影,一戳就破。 她眼神落在自己受伤的那半边脸颊,那里的伤痕被很好地遮盖住了,暂时看不出端倪。 但其实,珍珠身上留下的药,已经快用完了。 可笑的是,她为背后的主子做了这么多事情,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也不知道平日里珍珠,通过何种方法同对方联系。 静宜一度想过,干脆假装成珍珠,和主子那边的人继续往来。 一方面可以继续拿到药,另一方面顺着这根线,把“主子”从阴暗的角落里扒拉出来。 若是可以互相制衡,以对方通天的手段,便是帮她把脸治好又有很难。 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静宜空有一方小印,却不知道去哪里寻人。 “侧福晋,我们福晋说过几日便是中秋家宴,太后娘娘爱热闹,让所有的皇子携福晋和侧福晋一块儿去呢。” “福晋还特意送了料子来,叫您裁衣裳,好中秋的那日穿。” 香柳说着扬扬手,自有小丫鬟奉上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好一匹鲜亮的布料,确实是静宜会喜欢的。 她笑起来,眉目端庄地行礼。“妾谢过大福晋。” 正愁找不到门路,宫中却是个好地方。 若她没记错,当初珍珠在储秀宫附近,和主子的人搭上了话。 既然猜测那人和皇室有关,还有什么地方别皇宫更贴切。 即便主子不在宫中,安插个人总可以? 便是不知那人是储秀宫还是附近宫室的。 不过这也不怕,只要拿着小印,一试便知。 日子如流水一般划过,在静宜翘首以盼中,很快到了中秋家宴。 为了这一日不叫旁人看出端倪,她把自己关在卧房里好几天,忍着没用药,只把那仅剩的一点挪到今天来。 大福晋出了正院,便见静宜一身香妃色衣裳站在院门口,身姿枭娜,确实好看。 她赞了一句,待静宜转身行了礼,眼神轻飘飘地在她脸颊上扫过。 确实和初入府时一模一样,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 “福晋,福晋?” 大福晋回神便见静宜在唤她。 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何事?” “咱们要等爷一块儿过去吗?还是......” 静宜眼睛四处看,并没有在正院里看见大阿哥的身影。 也怪这药不够用,胤褆来找她好几次,都被她拿身体不适推拒了。 倒了后面,不用她开口,他已经不会问起她。 静宜还是有些挂念,在后院里要过得好,男人的宠爱必不可少。 “你不用担心,爷一早便去宫里惠妃娘娘处了,想来咱们稍后能在宫里碰上。” 大福晋说完这一句,率先在小丫头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静宜紧跟其后。 她并不和大福晋坐在一块儿,而是坐在后面,一辆较小的马车里。 此时四下无人,她从身上拿了那方小印出来看,上面还是一个“寅”字,其余便是些奇奇怪股的花纹。 也不知这花纹和这个字,合在一起有什么特殊含义。 静宜垂着眸,仔细回忆珍珠传递消息时的做派,心里想着,等到了宫内,定要伪装成珍珠的样子,和那边的人搭上话。 如此,她的日子才能继续过下去。 第51章 第51章 中秋宫宴, 在康熙的乾清宫举办。 宁容因怀有身孕,张罗宫宴的事情,自然四妃包圆了, 她和太后一样, 只要到时候出席便是。 已经开府的皇子,按照惯例, 可以带上福晋,和已经上了皇家玉蝶的侧福晋一块儿。 宁容这边不止她要去, 就连程氏也要出席。 一大清早程氏便起身,挑衣裳,梳妆打扮。 她派了小丫头,出去打听京城最时兴的花样和妆容,力求在这次宫宴上, 惊艳所有人。 镜中女子弱质纤纤, 我见犹怜, 明明无一处不妥帖, 可就是得不到太子的青睐。 程氏入宫时, 以为凭借姿色,必定能得拴住太子的心。 再不济也总能为太子生下一儿半女。 谁知道, 她入宫便摔在了起跑线上。 太子别说宠爱她了,连面都没怎么见过,到如今,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太子妃善妒,已经怀孕了,还天天霸着太子不放。 知道她要去参加家宴,后院的女人们,有一个算一个替她出谋划策。 就盼着她, 能借着这次露脸的机会,和太子好好说说话,打破后院的僵局。 程氏今日特意画了个精致的妆容,把她江南女儿的特质放大了无数倍,又特意选了身单薄的衣裙,只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呵护。 她的算盘打的很好,太子妃在孕中,不论怎么保养,肤色都不会好看到那里。 且太子妃年纪比她还长几岁,就更不如她了。 男人都是那么回事,没谁会不喜欢年轻,鲜嫩的女孩。 太子如今不将她放在眼里,还是见面的次数太少。 届时,只要她往太子妃身边一站,一边是大着肚子的黄脸婆,一边是弱质纤纤的少女。 太子的目光落在哪里,还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这一身,看着如何?” 程氏打扮好,站在内室中,双手张开,等着小宫女们奉承。 “侧妃娘娘好看极了,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侧妃娘娘又美丽又高贵,是奴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了。” 小宫女们果然捧场,把程氏吹地天花乱坠。 月芽站在角落里,低着头,仿佛这边的热闹与她无关。 程氏脸上带笑,还没迈出门,便觉得胜券在握。 “稍后你们可都给我警醒着些,胆敢出一丝岔子......” 她神色不变,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弱女子模样,但小丫头们伺候她久了,自然知道她手段狠辣。 “娘娘放心,奴婢们定不会给侧妃娘娘拖后腿的。” 程氏点了下头,兴致昂扬地带着小丫鬟们,往宁容的宫里去。 虽然咱们比太子妃矮一头,但是气势一定不能输。 程氏把宫中的规矩拿捏的死死的,能带四个宫女,绝对不会只带一个! 于是一行人到宁容这儿的时候,着实有些浩浩荡荡。 迎了人进来的秋蕊,见她们的阵仗唬了一跳,若不是知道程氏不得宠,差点以为她们是来砸场子的。 程氏耐着性子,乖乖巧巧在外间等着。 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想着太子就在内室呢,等太子一出来,肯定能第一眼就看见她。 因此她不论做什么,都格外注意动作是否优美,仪态是否大方。 一心等太子出来,教他领略领略,什么叫“惊艳”。 脑补了一下太子可能的反应,程氏喝着茶,白皙的脸颊悄悄红了起来。 秋蕊就纳闷了,今日降温,怎么程侧妃还穿地这样少? 殿中虽暖和,也没暖和到要红脸的地步? 正想着,内室里传来动静。 太子携太子妃,从里间款步而出。 宁容穿着大红色常服,以黑金色丝线打底,绣了不少金边,走动起来,华贵又端庄。 她头上簪着珠翠,鬓边一支累丝金凤步摇,摇曳生辉。 太子与她穿的正相反。 他难得穿了件黑金色衣裳,袖口和一副下摆,都拿红色丝线绣了暗纹。 两人站在一块,天造地设的一对。 程氏和她带来的那些丫头们都惊呆了。 不是说女子有孕,会使人皮肤暗沉吗?为什么太子妃脸上还一片莹润? 白日里明明没点灯,太子妃却像是自带光环,只站在那里,旁人还能看得进去谁呀? 而且,太子和太子妃在一块儿也太和谐了? 一副摆明了插不进去任何人的架势。 程氏觉得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 脸上原本带着的笑意,在起身行了礼,见完太子妃以后,一寸寸变得僵硬。 宁容见她穿着月白色薄衣,还问呢,“今日降温,程侧妃穿得这样少,可要再加件披风?” 程氏为了显身材,特意把腰封掐的细细的,里衣也只挑了最薄的穿。 一阵风吹来,确实把她显得腰肢纤细,弱柳扶风,但看着是真冷啊。 “不、不必了......妾不冷。” 程氏小声应了句,眼神却悄悄看向胤礽。 她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了,连林氏都说,她这样微微侧身看人时,最是勾人于无形,太子见了一定会心生爱怜的。 谁知她瞥过去。 ——只看见太子含笑,望着太子妃的模样! 程氏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姣好的面容略有些扭曲。 太子正巧看过去,一愣,飞快收回目光。 程氏这眼神......啧啧啧,幸好他没打算宠幸她......不然能被她吓死。 * 静宜把那方小印挂在腰间,坐在一旁,小心观察来往的宫人们,神色拘谨。 胤褆瞧了她一眼,想到她可能极少来宫中,许多规矩都不懂。 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有些心疼。 胤褆很心大地叮嘱了一句大福晋。 “福晋,稍后你多看顾静宜一些,她年纪轻,许多规矩都不懂。” 大福晋表情未变,“爷放心,妾身定然会好好看顾妹妹的。” 就算胤褆不说,她也会把静宜盯死,一直盯到后面的人露出来为止。 “便不是妾身,稍后太子妃来了,也定会多加照顾的。毕竟这位,可是太子妃的亲姐姐。” 大福晋故意扬了扬声音,不过于显眼,却能让殿中人都注意到这边。 如果那人隐藏在宫人中,定会有所行动。 静宜浅笑着低头,谢过大福晋。 实则心情一点也不好。 她被毁了脸。 涂过药以后,远远看着还行。 若是被人盯久了,她总是会怀疑脸上的伤痕被人看了去。 内心焦灼,却要忍受四周迥异的目光。 她暗暗给大福晋记了一笔,等她腾开了手,定不会让大福晋好过的。 正难受着,便听殿内传来一阵喧哗声。 原是,宁容和太子相携而来。 小夫妻两个穿着相似的衣裳,走动起来,衣阙互相勾缠。 明明没什么过人的举动,却无端叫人觉得般配。 太子妃怀孕和大福晋还不一样。 大福晋身材有些走样,即便上了妆,脸色还有些暗沉。 太子妃仍旧身姿窈窕,皮肤白皙莹润,容貌昳丽。 若不是她身前小腹隆起,旁人都要以为太子妃并没怀孕了。 “太子妃娘娘也太好看了?” “就是啊,明明怀孕了,却一点也看不出。” “不是说石侧妃和太子妃是姐妹吗?这容貌也差太多了......后头那个程侧妃,听说比太子妃年纪还小好几岁,为什么看起来比太子妃大很多?她穿这么少,冷不冷?” “要不人家是太子妃,这两个只能当侧室呢!” 小宫女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这几句议论声,却一字不落地被程氏和静宜听在两人。 两人顿觉当胸一箭,对宁容的恨意更甚。 宁容才不会管她们如何想,悄悄和大福晋对视一眼。 今日她们二人可都带着任务来的,定要把后面的线索揪出来。 不用她吩咐,丹桂和秋蕊已经立在一旁,盯紧了静宜。 宁容她身子微微紧绷着,脊背挺地笔直,整个人呈一种蓄势待发之态。 胤礽见状,搁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找到宁容的手指。 揉搓了又十指交扣,换来小女人毫无威胁力的一瞪。 太子没觉得害怕,反倒感觉很好玩。 他侧了下脸,薄唇状似不经意地划过宁容的耳朵尖,张了嘴,飞快地咬一口。 小女人一下变得僵硬,坐在在他旁边动都不敢动。 他笑起来,单手撑住额角,嗓音暗沉带着戏谑。 “容容,你耳朵上有根头发,孤帮你弄掉了,还不谢谢孤。” “殿下,你再乱来,妾身、妾身便......” “你便如何?” 太子好整以暇,像是在逗一只小猫,时不时地把逗猫棒递出去,等她伸爪子,又飞快地收回来。 宁容欲哭无泪。 突然好怀念以前动不动就红耳朵,红了脸的人。 他是怎么从一个害羞少年,骤变成一个老司机的? “好了好了,不气。”胤礽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手上动作不停。 一双柔胰,被他又摸又捏,宁容还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叫旁的皇子们看了笑话。 斜坐在他们后方的程氏,三观碎裂。 她以为太子妃是扒着太子不放的那个,她以为太子妃不要脸,死死勾着男人不许他睡小妾。 可是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太子不是清俊温润,君子端方吗? 眼前这个动手动脚,言语暧昧的人是谁?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太子更吸引人了? 她也想被太子这样对待! 本来被小宫女嫌弃只是有点生气,外加更讨厌太子妃。 等见过这样太子以后,三观碎裂又重组。 呜呜呜,她真的太惨了。 入了宫从未受过宠幸便罢了,还要被迫吃狗粮TT 第52章 第52章 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康熙才陪着太后,领着四妃而来。 中秋家宴,这才算正式开始了。 静宜和四周的人都不熟, 她坐在大福晋和大阿哥后面, 眼神四处看,在宁容身上停留的时间最多。 其次就是裕亲王世子——保泰。 保泰长得俊俏, 人也很和善。 当初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她才在保泰身上花了那么些功夫。 可今日他并不是一人出席, 还带了他的新婚妻子——孟佳氏。 孟佳氏是中书之女,不算很貌美,但人看着很高挑,嘴角长着一对梨涡,乖巧可人。 保泰对她很是看重, 动作间, 总是会不自觉地关照几分。 静宜不信他没看见她, 不过是看见了, 也假装没看见罢了。 她眼神黯了黯, 对面夫妻相得,侧面也是如此。 不由想到, 若她之前顺利嫁给了保泰便好了,之后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白皙的指尖。 她的手指长得很好看,细入葱削,白皙圆润,每一个指甲盖都细细修剪过了。 可谁又能知道,这指尖上,早已染了血。 静宜眼神迷离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她和珍珠对峙的时候。 “侧福晋,羹汤上来了,有些烫,您小心。” 负责上菜的宫女,端着托盘而来,里面确实摆着一盏羹汤。 她小心端出来放在静宜跟前,揭开盖子时,还滚滚冒着热气。 小宫女的声音有些奇异,许多咬字的部分与旁人不同。 头也垂地很低,肤色微黑,但五官其实又很模糊。 静宜想看的更清楚一些,来不及细看,手心里便被塞了一个小纸团。 她眉心一挑,心脏怦怦跳动——定是主子的人找来了。 殿内觥筹交错,众人言笑晏晏,气氛正好。 席间太后对宁容和大福晋赞誉有加,说两人如今怀孕,开枝散叶,是为整个大清朝立功了等等。 静宜的心思全然不在上头,她的全副心神,已经跟着刚刚上过菜又离开的宫女飞走了。 捏着纸团的手,逐渐汗湿。 宁容远远看过去,将静宜心神不宁的模样收入眼底。 她动了动手指,从胤礽手下挣脱开,暂且恢复了自由。 再抬头,静宜已经提着裙摆,小心地从后侧出了乾清宫。 她的衣裳并不显眼,一番走动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不是她一直留意这边,真要给她骗过去 大福晋和宁容遥遥对视,宁容会意,也跟着起了身。 才跨出去半步,便被胤礽拽住了衣袖。 她拽了拽,男人手指收紧,捏得死死的。 她低头,和太子狭长的凤眸对上,他清润的脸上温和一笑。 “出去把披风披上,带上人,早些回来。” 宁容点了头,又要抬步,太子还是不松手。 她有些急了,拉着袖子的另一端往后扯了扯。 胤礽一笑,倒也没恼,只是觉得“早些”两个字不够精确,“孤等你一刻钟,一刻钟不来,孤便去找你。” 见宁容应了,他才松手放她离开。 围观了全场的程氏:...... 就很怀疑人生。 太子片刻也离不得太子妃? 啊......简直要被太子的黏糊劲儿打败了。 * 静宜出了殿,照着纸条山的提示,一路向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的西南角,有个小池塘。小池塘里满池荷花颓败,远远看去只有一片萧瑟,并无多少看头。 静宜穿的少,一阵风出来,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大致扫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她迈着步子,一半害怕,一半激动。 不知道等会面对的人是谁,会不会一出现便被人发觉端倪...... 静宜时刻紧绷着,脑子里胡乱思索着各种对策。 突然,她身后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静宜一惊,飞快转过头去。 ——并不是她想的那个小宫女,是宁容来了。 “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静宜面色不善,冷眼看着宁容。 见她只一个人,身后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忍不住酸了句。 “怎么?如今怀了孕,太子肯放你出来?连一个跟着伺候的也不替你安排好?” “所以说,男人的体贴全是嘴上好听......” 宁容不想跟她扯这个,太子殿下待她如何,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原本可以等在暗处,待背后的人出现了,再将两人一举抓获便可。 可看到静宜一个人,忍着冷风也要孤零零往前走的模样,忽然就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端端的,当石府的大格格不好吗? 即便嫁的人不富贵,也定不会落到今日的境地。 这时池塘对面吹来一阵风,把池塘彻底吹开了,波纹阵阵。 看着这水波,宁容便想起,原主就是消失在了水中,再看静宜,又觉得这个人面目可憎。 她冷了脸,声音也冷下来。 “我有话想问你。” “问什么?”静宜浑身绷紧了,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像一个刺猬,随时准备着扑上来刺她。 宁容嗤笑一声,“我想问问你到底要做什么,是受人胁迫还是本性如此......” “但瞧着你这幅模样,我想我大概不用问了。” “石静宜,你在做每一件事前,能不能想想,你不是一个人,你出来便代表着石府。” “哪怕我再厌恶你,再恨不得远离你,也无法脱离咱们之间的关系。” 这会儿天色还不算很暗,天边略有些晚霞。 因为两人离的近,所以宁容能看见静宜脸上被毁容的痕迹,有脂粉的遮盖其实并不显眼,只能隐约看见个印子,但也贯穿了半张脸,恐怖慑人。 她不可置信,却又得不信。 对于那个隐在背后的人,深深忌惮。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静宜崩溃地嘶吼一声。“我也要活下去的!” 不过她情绪回转的很快,只一瞬,便冷静下来。 “反正我额娘不在了,母家败落。” “阿玛既然从没拿我当女儿看待,凭什么要我顾全石府的名声?” 静宜恶狠狠地回敬她,眼睛落在她肚子上,言辞刻薄。 “太子妃如果想说这些的话,不如早点离开这里,免得你一不小心摔倒了,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 宁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竟然会觉得这个人可怜,转了身,不再看她。 心里却发誓,这次一定要将静宜和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宁容往回走的背影很纤瘦,衣着华美,却还依稀能看见从前小丫头的模样。 姐妹相交,互相扶持,整整十二年。 如果不是她得到了上辈子的记忆,如果不是她重生回来,大约两人的感情会一直如初。 两人感情好的时候,常常睡一个被窝。 静宜记得那时候宁容说,幸好她们还有彼此可以依靠,这样她们在石府里,也不算毫无牵挂。 她还说,但愿以后长大了,希望姐妹感情如初,哪怕各自嫁人,也要有人可以倾诉心事。 可是,在回首,两人已经分道扬镳,彼此对立了。 静宜突然觉得心口很酸涩。 她重来了一遍,却仍旧把所有事情的都弄得一团糟。 见宁容的背影要消失在树丛里,她急急喊了一声。“宁容。” 宁容转身看她,面色冷淡。 静宜摇摇头,把所有的酸涩都咽回去。 既然选择走这一条路,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她其实别无选择。 * 宁容越过一片树梢,便见大福晋迎面赶来。 她面带急色,健步如飞。 宁容吓一跳,指了丹桂过去扶她。“小心些,大嫂你如今可是双身子。” “太子妃见笑了,我这不是太着急吗?一时忘形。”大福晋有些不好意思,她一时情急,怕耽搁了。 她往宁容来的方向努努嘴,“如何了?” “我叫暗卫不远不近地跟着,等静宜和那人碰面了,咱们再把两人抓个现行,一起带回去拷问。” 这暗卫还是太子给的,排行第六,是个身手很利索的女人。 跟踪一个静宜,不在话下。 “好,那咱们在这里等着。” 一想到等会证据确凿,便能把静宜彻底从府中逐出去,大福晋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容人,大阿哥后院里的妾室,不止有静宜一个。 但静宜给人感觉太危险了,她不敢赌。 宁容和大福晋互相伴着,隐在假山附近,既避风又不打眼,还留了丫头在外面盯梢。 两人正神情严肃,默默等待。 便见外面盯梢的丫头,急急跑进来,禀报道。 “娘娘,出事了。” 宁容来不及说什么,和大福晋两个搭着小丫头的手背,在保证自身安全之前,尽量快地往静宜先时的方向走。 半道上,遇上奔跑而来的秋蕊。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秋蕊跑得气喘吁吁,一张小脸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她还是忍耐着嗓口泛上来的疼痛感,道,“娘娘,事情出了岔子......在、在小六姑娘出手之前......那人不知给大格格吃了什么东西,她竟......” “竟什么?”宁容不安的感觉更浓厚了。 第53章 第53章 秋蕊满脸复杂, 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叹息。 “竟......竟在回来的路上,自己投了河。” 宁容一愣,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半晌都没说话。 她缓和了情绪,才问,“那、那小六可把她救起来了?” 秋蕊面色不大好地摇摇头。 “救是救起来了......可大格格已经没气了......” “啊......” 她还准备和大福晋一块儿抓个现行, 审问清楚。 怎么就突然没了? 先前静宜对着她横眉冷对的模样,明明就在眼前。 乍然听见她的死讯, 宁容说不上是难过,但也绝对不高兴。 只是有些怔怔的,觉得事情的发展实在诡异。 大福晋也觉不可置信, 连声呢喃,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那、那个宫女可抓住了?”宁容捏住秋蕊的手, 问。 “不曾呢, 按说小六的身手便是御前侍卫也有把握一较高下,却愣是被这么一个小丫头逃脱了。” 秋蕊刚刚还犯嘀咕呢, 小六身手了得,从来一击必中, 竟还有失手的时候。 “难道那小丫头也是个高手?”宁容又问。 “太子妃,我觉得问题或许不在小六姑娘身上,静宜都能自己投河,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的?” “若有问题,只能说那药确实古怪,小六姑娘说不定也因着这药......” 大福晋说着,脚步不停,准备往那荷花塘去。 迈出几步, 就被秋蕊拦了。 大福晋怀着孕,人瞧着比宁容还丰满些,肚子隆起,一双花盆底踩得健步如飞。 若不是有丹桂扶着,秋蕊都要跟着悬一回心。 她忙忙劝道,“大福晋、娘娘,小六叫奴婢赶紧过来,也有叫您二位别过去的意思。” “实在是......大格格的死状......” 宁容一下懂了。 静宜本就被毁了容,如今又投河而死,原本脸上遮盖的药膏、脂粉等等,肯定被冲刷干净了。 必定不会体面到哪儿去。 她和大福晋怀着孕,可不是怕惊着么。 回去再吃不好,睡不好,可就得不偿失了。 思索间,小池塘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 想来是那边的动静瞒不过人,管事的姑姑一发现,便引了人来。 那里一下子喧腾起来,闹哄哄的,宁容和大福晋站在假山附近,都能听得真切。 还有小宫女刺耳的尖叫声传来,惹得大福晋一个激灵,她一下站住了,脸上神情微变。 “太子妃,咱们回去......外间风冷。” 她有心想去看看,却也只是确认静宜亡故的事实而已。 但若是会吓到自己,那就没什么必要了。 一瞬间的呆愣过后,大福晋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不论事情为什么发展到这个地步,总归她在府中能稍稍喘息了,不用怀着孕,还提心吊胆。 她劝了几句,见宁容不动如山,想到人家到底是姐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刚出来时不觉得,站久了确实冷,她和宁容点了头,带着丫头顺着原路返回。 宁容有些怔仲,她面无表情,怔怔地看着小池塘的方向。 听大福晋说要走,她也只点了下头,无甚反应。 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静宜就这么突然没了? 太子等人也在内殿听见动静了,随着小宫女的惊呼声,整个中秋宴的热闹的氛围一散而空。 太后年纪大了,不爱看这些,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回了宁寿宫。 康熙并未亲自出来,只点了德妃主持大局。 殿中坐着的阿哥们,有跟着一起出来的,也有充耳不闻的。 胤礽担心宁容,便随着众人,一块儿出来看看。 旁的人俱都往荷花池而去,他远远过来,路过假山,瞧见里头冒出了一片红色衣角。 脚尖一转,人拐了个弯,往假山而来。 “怎么了?呆呆站在这里?不知道冷吗?” 假山后面虽有遮挡,也不是完全不冷。 不顾丫头们还在,伸手捏住宁容的指尖,触手冰凉,便把她整个手都包裹住,两手不住揉搓。 “殿下......” 宁容这才察觉,不知何时太子突然出现在她身旁。 她顿觉安心,反手和胤礽交握住。 “殿下可是听见动静而来?” 胤礽点头,目光还停留在她的指尖。 淡淡地问,“如何了?” 宁容直摇头,表情难看,“人没了,连后面的小宫女都没抓住......” 枉费她周密布局,连平日里隐在暗处,极少露面的小六都动用了,竟然得到这么个结果。 她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见旗鞋底下滚了一颗小石子,愤愤把它踢到一旁。 胤礽笑起来,捏她的鼻尖。 “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多大点事?等会小六回来了,孤陪着你一块儿见见,说不得就有什么线索。” 宁容不闪也不避,任他施为,听见这话才露了个笑。 她到底没去看静宜,却也安排了人,处理后事。 到底是原身的姐姐,人又没了,该有的尊重和体面还是该有。 宁容并不知道,她和太子前脚离开了假山,另有两人也紧跟着从那处走了出来。 “福晋,石静宜的事已经料理干净了。” “做得好,那印章呢?” “印章、印章没拿到......奴婢估计落在了荷花池底......” “回头我会找娘娘想法子......届时你就隐匿在人群中,非要把印章拿回来不可......” “是,奴婢知道了。” 她们出现又离开,这处假山很快又归于寂静。 * 毓庆宫,正殿。 见小六回来,宁容立马让丫头们下去,殿中只留她和太子。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说没就没了?” 小六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脊背挺地笔直。 “回娘娘,奴婢也不知。” “属下一直跟着石静宜,亲眼见她和那个小宫女会面,本该出手将两人一举拿下,不知为何闻见一股奇异的香味,恢复神智时,两人都不见了。” “属下顺着原路往回找,便在小池塘边看见石静宜投河。” “可人落水了,一般只要救得及时......” 宁容想不清里面的关窍。 如果说静宜是因为吃了药,神志不清才落水的,为什么小六及时救了人,还是死了。 到底是什么药,能有这样神奇的效果。 “娘娘,属下得到一件信物,不知是否和背后的人有关。” 小六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方小印,托在掌心里递过去。 这印章用的只是普通的青田石,规规整整的青绿色,普普通通,不算名贵。 除了底部刻着一个“寅”字,旁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太子一眼扫过,把这方小印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分量比平时的印章更重些,有些奇怪。 “怎么了?”宁容探头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倒是胤礽表情有些古怪。 胤礽没说话,把印章又往眼前凑了些,手指细细地摸过印章的每一个面。 宁容被他的大阵仗弄得不敢说话,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太子。 就见他那了小印颠来倒去的看,也不知看出什么来了没。 过了一小会儿,宁容忍不住安慰。 “殿下,实在没看出来便......” 她正要劝,便听“咔哒”一声。 那小印不知被太子触到了什么机关,竟然从正中间生出一条裂缝,随后一分为二。 胤礽轻飘飘地回看她,凤眼上扬,眼底带着细微得意之色。 像是在问她,还敢不敢置疑他? 宁容讷讷地捏了捏帕子嘿嘿直笑。 “想、想不到殿下还有这份本事,往后若是流落江湖,单靠这手艺,绝对饿不到妾身和孩子。” 她一笑,往太子跟前凑,想看清楚里头是什么。 胤礽却一下子合上了手心,眼神还是淡淡的。 宁容暗自咬牙,硬着头皮夸,“殿下您真是厉害!比妾身可厉害多了!便是十个妾身,都抵不过殿下半个。” 胤礽哼哼两声,像是很满意宁容的奉承。 她再要看,他也不阻止了,大大方方地摊开手心。 ——本是普普通通的青田石印章,从正中间起,被端正地分成两半,隐约又细小的红色从隐藏在青绿色中间。 宁容拿起来,把中间那面翻过来。 就见这两块石头里面,每一边都嵌着一小块鸡血石。 鲜红的颜色,实在扎眼。 她拿在手里,往另一个手心里磕一磕,里面的鸡血石还真滚出来了。 另一便也如此操作,再把两边拼合起来,又得到了一块新的印章。 只不过这印章中间带着一丝缝隙便罢了,用料极其名贵,远非刚刚那模样可比。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一层套一层,他以为自己在玩套娃吗?”她忍不住吐槽。 “何为套娃?”胤礽问。 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太子,也被难住了。 “啊......就是、就是......小姑娘们玩的东西,殿下是男子,不知晓也情有可原。” 宁容含糊地对付过去。 又问他,“殿下您可知道这块印章有何来历?” “来历孤也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背后的人来头一定很大,否则不会用得起这般名贵的籽料。” “如此看来,石静宜也算死的不冤枉了。” 宁容还是不懂。 “你呀,难道你不好奇那人为什么一见石静宜,便连哄带骗地喂她吃了药?” 胤礽喜洁,刚刚没忍住碰了这个不知何处来的东西,这会儿觉得手上处处都不舒服。 他把手放在盆里仔细洗了一遍,又拿布巾细细擦干,最后还在手上抹了护手的香露才算完。 见宁容还站着,便喊小六从她手里接了印章,又指挥着宁容洗干净了手,才觉得舒坦不少。 到这会儿,宁容也有些回过味了。 “殿下的意思是,静宜不知道里面的关窍,草草着这块印章送上门,被人一举识破?” “喏,香露也要擦。”胤礽又把瓷盒递给她。 宁容简直没脾气了,殿下还说要去边关,就他这样去了能做什么? 坐在马车里品茗看书,顺便指点江山? 简直有毒。 胤礽指挥小六,喊她拿了印泥,在宣纸上盖个章。 刚刚粗粗一看,并不曾看见底下刻着什么字,又或者他拿倒了,一时没察觉。 小六很是乖觉,印好字,拿了宣纸给太子看。 “啊......”太子有些惊讶。 宁容急急抹匀了手,也探过了头。 雪白的宣旨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色的“胤”字。 所以,搞了半天幕后的人是太子的兄弟? 折腾这么多,也是奔着皇位来的? 太子盯着印章眼神复杂,许久没说话。 宁容以为他受打击了,又觉得一时猜不出更多,准备把印章收起来,放到不起眼的地方去。 “慢着!你别碰,小六去。随便找个地方扔着便是。”他眼底的嫌弃明明白白。 晚上夫妻两个躺在塌上,宁容还问呢。 “殿下,您觉得会是谁啊?” 太子聪慧过人,心有城府,宁容就不信,他看见这一方小印会一无所觉。 说不定他目光已经瞄准了某些人,就不肯告诉她。 她问得直白,引来太子侧目。 换了以前,太子妃小心谨慎,这话是绝对问不出口的。 如今对他毫无防备,可见是越来越把他放在心底了。 胤礽有些高兴,嘴角勾起,他侧着身,不答反问,“今日孩子踢你了没?闹不闹腾?” 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静静贴在宁容的小腹上。 她有些痒,却也没躲。 “孩子乖着呢,可比你乖多了!” 她不满太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把她放在一个玻璃罩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能离她远远地似的。 “那便好。”太子说着合上眼,准备入睡,丝毫不管她是不是在暗自磨牙。 宁容气鼓鼓地睁着眼睛,盯着床帐。 一会儿觉得最有可能的人是胤褆,他自来喜欢跟太子作对,盯着太子屁股底下的座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又觉得胤禛也很有可能,毕竟对方以后可是未来皇帝! 她想东想西,反倒更睡不着。 胤礽睁开眼,扫过来,见她动来动去。 伸出大掌,一下覆上她的眼睛,把她强势镇压住。 “睡不着就别动,一会儿就睡着了。” 宁容:...... 得,她还是睡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 同样是孕妇,大福晋和宁容完全不一样。 她回了府,满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却等来了大皇子的质问,简直不能更糟心。 “以前还未怀孕时,你就处处看不惯静宜,但着兄弟妯娌的面,哭着喊着觉得被妾室压了一头。” 胤褆烦躁地在内室转来转去,他怎么也没想到,三个人去参加宫宴,回来的只有两个人。 尤其静宜死状凄惨,半张脸都毁了容,形容恐怖,除了大福晋和她不对付,胤褆想不到旁人。 不是有多喜欢静宜,只是觉得大福晋未免太善妒,太不容人。 “你自己数数,府中的孩子,有哪个不是从你肚里爬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侧室,碍着你什么了?” 他猛地回身,拿手指着大福晋。 大福晋半靠在矮塌上,不咸不淡,“妾身说过了,石侧福晋的事,和妾身无关。” “真要与你无关,中途你去了哪里?” 胤褆觉得自己不傻,还聪明地离谱,一下就直指要害。 宫宴上,他和三弟说笑,但余光也有留意身边的妻妾。 他明明看见静宜离开以后,大福晋也紧跟着离开了。 原想着就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谁知道会闹出人命来。 静宜是他府上的,一条人命没了,皇阿玛自然会过问到他头上。 届时被皇阿玛和额娘知道,大福晋如此善妒,说不得又要闹出事来。 “福晋,你是爷的福晋,真要是你,你就老老实实承认,回头我替你在额娘跟前好好说说情。”胤褆语重心长。 大福晋摇摇头,觉得以前自己说不定真的眼瞎了。 怎么看上这么一个,眼盲心盲听不懂人话的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福晋......” “爷不必说了,皇阿玛不是交由德妃娘娘查询真相吗?到底如何,我们等着水落石出便可。” “妾身累了,要睡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胤褆都要被她这幅样子给气死了,倒好像做错事情的人是他一样。 他是为了谁啊?若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胤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男人的背影,冷漠决绝。 大福晋闭了闭眼,惨淡一笑。 原来有些人会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没了静宜还有别人。 当爷的脑子不清楚,往后这府里,哪儿还能有安生可言。 * 宫中死了人,还是皇子侧福晋。 作为被委以重任的妃子,德妃自然牟足了劲儿要查出端倪。 只可惜背后的人隐匿的很深,调动了宫中侍卫,也一无所获。 又过了几日,宫中发还了静宜的尸体。 胤褆领了回去,到底好生安葬了。 因为皇家宣称是意外,大皇子排场又摆的很足,石府的人还上门好生吊唁一番。 儿子少了一个侧福晋,惠妃生怕儿子少了伺候的人,又怕大福晋太善妒,拦着后院的,不让胤褆亲近。 干脆赐下两个,容貌上乘的宫女。 由她这个婆母赐的,想来大福晋也没理由拒绝。 瞧着院中身姿窈窕的女人们,大福晋只看了一眼,就撇开目光。 随便,他们这对母子,爱如何便如何。 只要不犯到她和女儿们头上。 而这时,边关又一次传来了急报,噶尔丹率领军队,侵犯大清边境。 为了钱财粮食,竟然一日屠尽数十余户人家! 朝中听闻此讯,便极少再有人会关注大皇子府的事,全在商议对策,看如何回击回去。 最叫人意外的人是裕亲王,他竟举荐了太子,提议由太子带兵,亲征准噶尔。 大臣们很快分裂开,中间出现了两个声音。 一是觉得太子可代天子出征,一样代表皇家威严,可扬我国威。 另一部分人觉得太子从未上过战场,恐怕经验匮乏,并不能督战三军。 京城中,一所偏僻的小院子里,云夫人正向一位看不清面貌的人,汇报此事。 那人身材高挑,身上裹着斗篷,看不出男女。 听闻此事,淡淡道。“这么说来,其实是太子自己找的裕亲王?” “据咱们得来的消息,确实如此。” “属下不知,太子为什么执意要亲征,难道他领军能力还能胜过康熙?” 云夫人说起当今陛下,语气中并无多少敬意,和说张三、李四并无任何区别。 “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人嗤笑道,语气轻蔑。 “那......” “他要去便去,不是想去战场?最好死在战场上,别回来了!” 那人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康熙不是才发过热,那药不能要了康熙的命,不知道,他听闻儿子的死讯,惊惧之下,有没有可乘之机。” 云夫人也觉得事情如果能按照,他们设想的这般发展,确实不错,只是还有些犹豫。 “可是、可是康熙应当不会同意的。” 太子毕竟被康熙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唯一指定的继承人。 但凡他脑子清楚,一定会冒这种风险的。 噶尔丹来势汹汹,没有绝对的实力和身份压住对方,保不齐,过不了几日就要卷土重来。 到时候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若是康熙不作为,根本不用他们动手,民怨激愤,说不得大清江山都要毁于一点。 要是他舍不得自己的继承人,就得自己去! 那人眼神阴狠,两相比较。 “他不同意,你就使法子让他同意!” 康熙老谋深算,不那么容易下手。 胤礽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将将及冠的少年人,只要在战场上略使计谋,还愁不能取他一命? 第54章 第54章 宫内, 御书房。 梁九功领着伺候的人守在殿外,殿内一角生着碳火,袅袅香气, 把整个南书房都熏地暖融融的。 康熙父子在内室说话, 一站一跪,气氛稍显紧张。 “皇阿玛,请您成全。” 胤礽双手抱拳, 单膝跪于地上,身姿挺拔, 虽处于劣势,身上的气势并未弱下来。 康熙坐在书案后面,抬眼看太子。 这孩子不卑不亢, 其实执着顽固的很, 认定的事情, 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他这边打回去了, 竟然说动了福全来做他的工作。 如今又跪在御书房中,一副他不应, 便不起身的架势。 “你呀,怎么就不理解朕的苦心。” 康熙叹口气, 从案台后绕出来,亲自扶胤礽起身,对上儿子坚定的双眸,无奈叹息。 旁的孩子都是小时候调皮,长大了会好很多。 就像胤褆,小时叫他看书,跟要他命似的,没人盯着, 便一个字都不肯写。 胤礽却和他完全不同。 他小时候乖觉多了,让他看书习字,每次都老老实实的,非要按部就班地写完不可,没弄完,连觉都不肯睡。 隆冬腊月,天还没亮就自家爬起来看书了,都不用伺候的小太监提醒...... 还担心这孩子太老实了,没有自己的主见,谁知大了反倒有自己的主意。 君子不立危墙这个道理,想来他不是不懂? 认定了,就是不肯回头。 “皇阿玛的苦心儿子自然明白,但是儿子成长到如今,一直都有皇阿玛保驾护航,和旁人比起来,未免太顺遂了些。您是儿子的阿玛,自然觉得儿子处处都好,可朝中大臣未必会这么想......” 胤礽直起身,侃侃而谈,不急不躁。 这个理由,也正是他当初拿来说服恭亲王的。 遥想上辈子,他可不就是太顺了么,一点小挫折就能把他打败。 皇阿玛给他再多,也是他给的。 只有自己争取来的,才是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里的。 想着出征,是想为百姓办实事不错。 未尝不是想,向天下人证明,皇太子之位他当得,也非他不可! 对上老父亲担忧的眼神,饶是经历了上辈子的复杂,胤礽也不由软了心肠。 “儿子答应皇阿玛,时刻保证自己的安全就是。” 胤礽神情很坚定,并不因康熙的劝阻而动摇。 康熙站在胤礽旁边,发觉太子站着的时候,竟然比他还高了半头。 想到近日来布库师傅说,太子实力不弱,和胤褆对上也未必会输,他便稍稍有些放心。 也罢,孩子长大了总要自己学着扑腾。 哪怕有什么万一,还有他这个当爹的,给他当后盾。 大清的战场,他去得,太子自然也去得。 康熙拍拍胤礽的肩膀,“那你要答应朕,暗卫带足,必须全须全尾的回来!” 儿子长大了,只瞧他的站姿,如青山翠竹,身姿笔挺,定不愿成为池中物。 他觉得又欣喜,又感慨。 太子重重点了头。 康熙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明日,太子便大胜归朝。 到时给天下人看看,他选的太子,胤礽当之无愧! * 太子要亲自出征这事,康熙应了下来。 很快朝堂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宁容在毓庆宫里都听见了风声,侧室、小格格们自然也不例外。 这日一大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众人竟然齐刷刷过来给宁容请安。 伺候太子的人虽说不多,侧室、格格们总有个五六个。 她们一来,宁容觉得自己住的地儿还是太小,人一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程氏是侧福晋,比后院的其他女人天然高一头,再说这事就是她组织的,自然由她头一个开口。 “娘娘,不是咱们定要来打扰您......咱们实在是,放心不下殿下......” 她今日也穿的不多,马上霜降的天,还穿着单薄的里衣。 估摸着,也有想碰碰运气,见太子一面的缘故在。 “是啊、是啊。” 林氏垂着眼,看好戏似的跟旁的小格格一块儿附和。 养了大格格的秋氏,虽也被拉了来,但她并不插嘴,专心致志地看盯着手里的茶盏,仿佛能看出花儿来似的。 吴氏是庶福晋,入府也两个多月了,目光从未落在太子身上。 对她而言,折腾吃食似乎都比太子有趣的多。 “哦?如何不放心了?太子出门,定然有侍卫、有暗卫跟随。” 宁容手里捧着玫瑰花红枣茶,淡淡瞥了程氏一眼。 女人,尤其是后院的女人,一旦把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不见见太子,不与他有点什么是不会罢休的。 宁容倒是想拦,她是太子不错,想霸占太子,却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这些个小妾,一个个都是合法抬进来了,伺候太子本来就是她们的本职工作。 她要是拦了,捅出去宫内宫外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真心哔了狗。 每次她以为,从此能和太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的时候,这群人定然要出来,寻找一下存在感。 “哎呀,娘娘,刀剑无眼,哪有您说的这么简单。” “若不是妾是女儿身,都想随殿下上战场了。” 程氏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恨不得把“担心”两个字刻在脑门上,生怕别人不知道。 上战场,不是旁的。 真的要拿真刀真枪拼的。 万一太子死了,她不就到死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太亏了,一定要在太子上战场以前,做个真正的侧妃,最好能一举怀孕。 程氏长得很瘦弱,真正的小身板,她去上战场,恐怕连刀剑都扛不动。 宁容就知道,不能让这群人太闲了。 吃得好,睡得好,没事干,可不是要闹妖。 她干脆大手一挥,“行了,本宫知道你们一心向着殿下,若果真不放心,不若给殿下多备些药啊、干粮什么的,到时亲自交与殿下手中,他哪怕出门在外,也定会时时念着你们。” 程氏眼睛一亮,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到时候亲自送到太子手里,他一感动,说不定就宠幸她了呢? 程氏娇惯,但没什么心计,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 倒是她旁边的林氏,见程氏要走,拽一拽程氏的袖子。 若不是宁容正巧看过去,且不知道,她们毓庆宫还有这等心思复杂之辈。 出了殿门,程氏正要走,被林氏一下拽住了,她正不耐烦呢,语气也不大好。 “哎呀,你拉我做什么?没见我要忙着回去给殿下做准备吗?” 她把算盘打得啪啪响。 只要她费足了心思,殿下定会感动的? “正是因为侧妃娘娘要去替殿下准备,妾才拦了娘娘的去路。” 林氏微微抬眸看她,眼神真挚。 程氏心说,同是伺候太子的人,她不信林氏有什么好事会想到自己。 正犹豫,林氏拽了一把程氏的袖子。 “妾真的有好东西要给侧妃娘娘。” “妾年岁大了,在宫中无甚依靠,母家也不显......往后在毓庆宫,还多有仰仗侧妃娘娘的地方。” 林氏姿态摆的很低,像是真心实意为程氏谋划。 “眼下殿下本就喜欢太子妃,若是她一举得男......” 程氏本就有些心动,她一说,脚步一转,利索地跟着林氏,往她的院子去。 哪怕没有儿子,只要能亲近太子,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殿内吴氏、秋氏还未走,正陪着宁容说话。 这两个不好出头,在后院一直很安分,一个活泼一个温顺,倒是都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你们呀,若是闲了,大可以过来找本宫说说话,自己圈在院子里也难受。” 对于安分的人,宁容也愿意多善待几分。 “本宫月份渐大,毓庆宫的事,往后还要你们俩帮忙打理。”当然她的正殿除外。 “那可好,常往娘娘您这儿来,不说旁的,只点心吃食就比妾院中好吃许多。” 吴氏长了一张圆脸,平时看着万事不上心,谈到吃食,眼睛都跟着亮起来。 “你呀,偏长了个吃的心眼。” 宁容点点她。 “那可不,谁不知道娘娘这里的樱桃姑娘,做得一手好膳食,妾早就眼馋许久。” “这有何难?等稍后你们走的时候,我这里的点心,都拎一盒子去。” “哎,谢过娘娘,如此又偏了娘娘的好东西了。” 吴氏很利索的谢恩,一点不打磕巴。 秋氏也跟着福一福,只不过她大部分时候,抿着嘴角笑,并不参与话题。 等说到吉兰,话才聊得多些。 宁容看得出来,她是打心底把吉兰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 吉兰半道上遇见这么个额娘,倒也是她的幸运。 两人看着天色,估摸着太子快回来了,忙忙行过礼,退下了。 见宁容要起身,丹桂急急过来扶她,主仆俩站在窗边,看着两人离开。 丹桂问,“娘娘,您看她们俩如何?” 娘娘月份渐大,毓庆宫的事,不能无人打理。 杜嬷嬷管个正殿自然不成问题,旁的院子她再去管,未免名不正言不顺。 “再看看,现在说为时尚早。” 宁容摇摇头,没在这上头多纠缠,都说日久见人心,这两个好不好,还要时间来证明。 “晚膳太子定会回来,你去吩咐樱桃,多准备些太子喜欢的吃食。” “如今天气凉了,便是耐储藏的肉干一类,也可以慢慢准备起来了......” “是,奴婢省得。” * 不到晚膳时分,太子果然来了正殿。 看着像是忙完了,便立刻回来似的。 见他进来,宁容起身笑着迎他,“殿下一路来,路上就没碰见什么人?” “你别靠过来,外面冷呢。” 他说着除了披风交与秋蕊,又往炭盆边上去,仔细搓了搓手,觉得没那么冷了,才走近宁容。 “能碰见什么人?孤从御书房出来,便直奔你这里。” 说来也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养成这样一个习惯,不管在何时、何地,处理完政务,必定要第一时间来太子妃处,见她安好,才能心安。 “殿下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倒有些期待?”宁容瞪着眼睛瞧他。 “孤还当什么事?原来是有人又打翻了醋坛子,难怪一进殿便闻见一股子酸气。” 太子老神在在地,顺手接了宁容手边的茶盏,咕嘟咕嘟两口,余下一点底子都喝完了。 “哎呀......”宁容拿手去捶他,被他一把捏住,拽过来,在手心里印下一吻。 温温热热的触感。 她一下子收回手,眼睛四处看。 见丫头们没注意他们这里,倒松一口气。 胤礽笑起来,狭长的凤眼微眯。 “从前不是你总捣乱,怎么如今倒害羞起来。” 宁容哼一哼,不理他。 把小女人拉到身边坐下,双手搭在她肩上,他缓缓道。 “容容,过几日孤大概就要离开了,边关的事情很紧急。” “啊......这样快?” 聊到正事,宁容也跟着正色起来。 “妾身还以为,再快也要到年关跟前呢!” 后院的妾室都会担心他,替他着急,更何况宁容。 初初听到这消息,她吓一跳。 历史上明明没有这一出啊,还以为太子在朝中得罪了人,不得不冒险出征。 后来探来的消息竟说,是他主动提及,就连恭亲王也是他请的。 她越发弄不明白,他这是在弄哪一出。 “容容,孤这么做,自有孤的理由。” 他从背后抱紧宁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郑重道。 “你不用担心,孤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说了要去,自然有万全之策。” “只是......你怀着孕,独自在宫中......若是无聊了,不如喊了石府的人入宫,多陪陪你。” “小五他们三个,会一直护着你,实在有紧急的事,就让他们递消息过来,他们有法子能尽快联系孤。” 宁容背对着他,窝在暖融融的怀抱里,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他的语气实在温柔,明明是在她耳边说的,每个字却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 突然想起,太子从未对她说过喜欢。 但他替她安排好一切,关心她冷不冷,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一抬手,一侧目便知道她要什么...... 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了千言万语还要厚重。 宁容突然就很舍不得太子,害怕他去了战场会受伤。 “殿下......” 她想说,要不别去了? 已经贵为太子,安安分分的,未必不能登上皇位。 可她又想到,被小六藏起来的那一方印。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要承担这个位置带来的风险。 底下的阿哥们个个虎视眈眈,他若不动,自有人会想尽办法拉他下马。 要阻拦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好,妾身和孩子在这里等着殿下,希望殿下早日凯旋归来。” 胤礽点头,搂紧她,半晌没说话。 * 大阿哥府,外书房。 明珠想到太子的事,有些忧心,遂道。 “大阿哥,太子此去无功还好,若是一举得胜,恐怕......” “恐怕什么?”胤褆语气有些冲。 他满心不满,明明他才是皇阿玛的长子,又从小善武,为什么皇阿玛允许胤礽带兵,却不考虑考虑他? “恐怕他的太子之位就更稳当了。” 明珠叹口气,觉得大阿哥过于浮躁易怒,按照本心来说,还是太子的胜算更大些。 “你有什么好办法?” 胤褆抬着下巴,问明珠。 老头背地里跟他来往有段时间了,却没有丝毫建树,他甚至有些怀疑,“明相”的称呼里,到底有没有水分。 毕竟谁都知道,纳兰明珠可是大不如前了,这位老大臣在皇阿玛跟前的地位,一降再降。 明珠眉头微皱,捋着胡须的手一顿,心里摇头。 “臣确实有法子,就看大阿哥您愿不愿一试。” “有法子你倒是说啊,在我跟前还卖什么关子?” “难道你想等胤礽登上高位,对着他俯首称臣?” 胤褆冷哼一声。 他最不喜这等文臣咬文嚼字,有事就说,有屁就放,非得支支吾吾半天,活该被皇阿玛降了官职。 明珠老脸一红,不自在道。 “殿下不若也请兵出战,胜了,功劳你们二人对半分,若败了,太子陪你一起吃瓜落。” “好!”胤褆眼睛亮起来,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明日爷就去找皇阿玛!” 明珠闭了闭眼,脸上无甚反应,心里却想着,或许该给纳兰家谋后路了。 跟着大皇子,说不定会拐到一个死胡同里。 说来元晋去了偏远的昭觉赴任,这于纳兰家而言,说不得是个保存实力的好时机。 明珠出了大皇子府,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若不是纳兰家走下坡路,他何须在大皇子跟前伏小做低。 门房见他如此,皮笑肉不笑道。 “老大人,烦请您往这边迈两步,别挡着咱们皇子府的正门口,没得坏了风水。” “你!” 常跟在明珠身边的小厮,一下就恼了,指着门房的鼻子,差点要动手。 “罢了,咱们回去。” 明珠把他拉到一边,心里主意已定。 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大皇子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 八月三十日,正好离中秋节过去十五天。 是太子领军出征的日子。 后院的侧室、格格一早便侯在了正殿外间,想着离别前能见上太子一面。 程氏准备了大包小包,有吃的、用的、有伤药,衣裳、披风干粮等等。 旁的妾室们准备的东西不及她的多,却也有一个包袱。 几个女人在外间候着,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什么谈话的兴致。 宁容和太子这会儿正在里面吃早膳。 古人讲究上车饺子下车面,所以她今儿早上,特意吩咐丫头们准备了饺子。 都是早起现包的,各式各样的馅儿都有,一个个薄皮大馅,胖嘟嘟地摆在盘子里,显得很家常。 太子能吃辣,也喜食醋。 他手边就放了辣椒碟子,和一个小巧醋碟。 他吃饺子的动作,不紧不慢,蘸完醋,蘸辣椒,一口一个,看着喷香。 宁容却没什么食欲,她也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吃地慢极了,太子半盘子下去,她这边才动了两筷子。 说来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分开这么久。 和往常不一样,不是吵了架冷战那种,这回一去几千里,再想见面也不知要到何时。 “怎么了?不喜欢吃这个?” 太子停了筷子看她,眉间皱起。 “不是,妾身很喜欢的。” 她夹了个饺子放入嘴里。 是白菜猪肉馅儿的,水灵灵的白菜和猪肉,尝起来应当很鲜美,她却觉得有些苦涩。 嚼着嚼着,动作便慢了下来。 “不喜欢吃,等会吃点旁的就是。”太子叹口气,拿帕子给她擦嘴。 “容容,任何时候都别勉强自己。孤去征战,不是为了让妻子在后面受委屈的。” “等在外间那些人,你愿意见就见,不愿意便不见,无人会说你什么。” 他说着站起身,往外走。 宁容快步站起来,一下子抱住他。 冰冷的铠甲贴在脸上,把他的温度都隔了开来。 太子一愣,心底软了软,抱紧她,而后退开。 “别冷到了你,乖乖等孤回来。” 见宁容点了头,他才抬步向外。 今日太子穿着一身明黄色铠甲,眉目凛冽,俊逸非凡。 行动间风姿卓然,俊美不似凡人。 他一出现,外间等着的妾室都围拢过来。 程氏一马当先,说着她准备的包袱里都有什么,是做什么用的之类。 林氏一直隐在暗处,盯着程氏手中的包裹。 见太子的目光也落在这上头,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太子拧着眉,不复先前的温和,周身的气势都冷淡下来,他如同一柄已经出鞘的剑,异常锋利,气势迫人。 “诸位有心了,这些皇阿玛早已为孤准备好了。” 程氏咬着唇不甘心。 这里面可是她四处搜罗来的好东西,捣鼓了十来天,太子竟来看也不看一眼。 再说太子腰间不是还别着一个荷包?这个一看就是太子妃送的。 怎么她送的东西收得?她们的就不能收? 她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殿下......” 太子一回眸,冷意森然,程氏的动作一滞,竟是被钉在原地。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划过,目带警告。 “在宫中都安分些,若有敢闹事的,不必太子妃出手,孤头一个不饶你们!” “......是” 众女倒是乖觉,老老实实应下来。 程氏涨红了脸,更多话,却是不敢说了。 林氏的心提起来,又重重落下,捏着帕子的手攥紧。 太子回头深深看了宁容一眼,飒然转身离开。 宁容扶着门框,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不曾挪开视线。 * 太子骑着马,和众将士在紫禁城下,等着康熙过来亲自送别。 不想另一人,也骑着单骑匆匆而来。 “哎呀,可算没晚,太子,今后就要靠咱们兄弟俩互相扶持啦!” 胤礽侧目看去,就见胤褆也一身戎装,高大魁梧的身材坐在马上,显眼的很。 见他看过来,微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胤礽:...... 半道上把这人扔下,应该无事? 第55章 第55章 <ul class=tent_ul> 太子一走, 毓庆宫彻底闲了下来。 后院的侧室、格格们,原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要在太子出征这件事上出大力气。 如今人走了, 还什么都没带,她们彻底泄了气。 宁容倒是觉得如今正好, 没人争来斗去,日子反倒平静又安逸。 每日里, 最期待的便是去太后宫中请安,听听八卦、吃吃糕,小日子不要太美。 这一日也是请安的日子,宁容早早出了宫门,慢悠悠地往宁寿宫而去,就盼着等会儿能抢个最佳吃瓜位置。 “娘娘,您慢着些, 不着急的。” 丹桂紧紧扶着宁容, 手上微微用力, 半点不敢撒手。 得亏他们一路去宁寿宫, 都是走得都是大道, 不用过小桥、假山什么的。 不然主子走得这样快, 她一个人可招架不住。 深秋时分,树稍上的叶子都掉光了。 满满一层秋叶,铺在花园子里头, 远远瞧着有些萧瑟。 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 她穿着厚厚的披风, 倒是感觉还好。 一转头,丹桂鼻尖都冻红了。 “还叫我慢些,再慢把你鼻尖都要冻掉了。” “那也不用急, 奴婢不冷,倒是娘娘您,如今可是双身子,须得保护好自身才行。” “嬷嬷千叮万嘱,要慢慢的。若晓得奴婢如此不中用,定要亲自服侍您。” 丹桂一张嘴,叭叭叭个不停。 宁容听的头疼。 “原以为樱桃已经够啰嗦了,这儿又来一个,还想不想让我好好过日子?” “那也得分时候呀!”丹桂不以为意。 啰嗦有什么呀,总比出了岔子好。 殿下走之前,特意叫德住公公叮嘱她们一番。 便是不怕嬷嬷,难道她们还能不听太子的不成。 宁容无奈闭了嘴,她若再说下去,这丫头保不齐有一车话等着她。 主仆俩互相伴着走,走得再慢,转眼宁寿宫也近在眼前了。 刚踏进宁寿宫的正殿,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原先还冻得冰凉的手,一下子缓了过来。 小宫女忙忙上前,替宁容除了披风,伺候她坐下,又端了茶水给她暖手。 殿内除了大福晋,其余福晋们都来了。 五公主就在太后身边坐着,六公主坐在最末,笑看众人打机锋。 “你瞧瞧你,鼻尖都红了,哀家说什么来着,叫你别来请安了,还非不听。” 她一来,太后便把注意力挪了过去。 见她鼻尖微红,拧了眉,唤丫头过来给宁容拿热腾腾的点心,又把自己的手炉,拿过去,放在宁容手心里。 宁容一下笑起来,一张小脸明艳昳丽。 “老祖宗还说呢,大福晋不能来是因着她住在宫外,我这儿就几步路的功夫,再不来我成什么了?” “殿下临走还嘱咐我呢,说怕皇玛嬷一个人住在宁寿宫里寂寞,叫我时常过来看您。” 宁容现在学会了一招。 随时随地,替太子刷好感度。 太后听了嘴上不说什么,眼睛里的笑意可是实打实的。 正巧,宫女端了糕点出来,里头搁着好看好吃的荷花酥、还有核桃糕和梅花糕。 太后手一指,全放在宁容边上。 五公主一见,故意嗔怪起来。 “皇玛嬷最是偏心,如今有了好孙媳,却把咱们都忘记了。” 她随手捻了一个荷花酥,粉嫩嫩的荷花造型,手指尖一碰,酥地直掉渣。 “四嫂你快瞧,敢情咱们全是捡来的,皇玛嬷的这糕点,竟只有二嫂子有!” 小五说着不忿咬了一口,瞬间觉得口齿留香,手心大的糕点,不消片刻便被她吃下了肚。 “慢点,谁还跟你抢不成?” 见她吃的急,太后忙忙喊了宫女端了茶送来。 “你回回到哀家这儿来,可曾少了你的吃食不曾?你二嫂子怀孕了,多偏着她些也自然。等回头,你嫁了人,再来宁寿宫,皇玛嬷一样偏你!” 说到嫁人,五公主本该很排斥的,这会儿只抿了嘴笑。 宁容看向四福晋,见她点头,顿时明白了,小五这是有情况呀! 她眼睛亮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五公主。 其余福晋们,听见动静,也都跟按下了暂停键似的,一双双眼睛,悄咪咪地盯着五公主看。 只六公主,还坐在原地,听见众人说话,不动也不参与。 捏茶盏的手指,一点点扣紧。 五公主本来只两颊微红,见大家都看着她,立马爆红起来。 她挽着太后的手撒娇,“皇玛嬷,您怎么也跟她们似的,尽看我的笑话呀?” “你呀!”太后转开脸,目光在小六身上停一瞬,“半点没有小六乖巧。” 五公主笑起来,并不在乎太后夸别人。 她水灵灵的眼睛在福晋们身上溜一圈,看了看四福晋。 “皇玛嬷,如今都快入冬了,等降了雪就更不能出去玩儿啦!” “今儿有太阳呢,出去走走倒是好。” 太后被她摇地身子一晃一晃的,“你说,今儿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五公主嘿嘿一笑,“您看太子妃整日呆在宫里不也无聊?其余嫂嫂们,更是难得聚到一起,要不我们一块儿去四哥府上转悠转悠,看看景、赏赏花什么的?” 宁容倒真有些心动。 她如今肚子还不算大,这会儿不出去玩,等大了,就更别想出毓庆宫的门。 随后就是坐月子,带奶娃娃什么的,想想都头疼。 四福晋倒无所谓,出了宫她也就是在府中忙活。 但大部分的事,都有嬷嬷、丫头代劳。 爷回了府,回正院的时候也少,一个人其实也怪寂寞的。 妯娌们一块儿去也好,成婚以后从前的手帕交来往少了,和妯娌们一块儿聚聚,也能散散心。 “你们愿意来,自是极好的,爷也定然欢喜。” 四福晋笑着应承。 “皇玛嬷,您说好不好嘛?”小五摇着太后的胳膊,好似她不答应,就不罢休似的。 太后抗不过她撒娇,终是应了下来。 “行行行,不过,你们可得跟哀家保证,不能累了太子妃,来回都要保证太子妃的安全。” “您放心,咱们几个一定把太子妃看得牢牢的。” “是啊,皇玛嬷!” “一定叫她全须全尾地回来,一根汗毛都不掉!” 几个妯娌难得一块儿应和,把太后哄得笑个不停。 宁容也跟着笑,倒是丹桂生怕娘娘出去有不妥当的地方,忙忙去毓庆宫安排去了。 * 几个女眷们说定,连午膳都不曾用,便套了马车出宫。 小五这回没和小六粘在一块儿,反倒和宁容、四福晋一辆马车。 有丹桂提前安排,马车里暖融融的,四处都套了好几层棉套子,一入内,便觉处处都软绵绵。 “说,你这个小机灵鬼,为什么非得要出宫不可?” 宁容笑着睨一眼五公主,她才不信她真是因为闷得慌,才非要出宫。 小五抿着嘴笑,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见两个嫂嫂都盯着她,终是忍住了羞意。 “不是为了旁的事......总归额娘已经给我定下了......我、我还没见过他呢!” 四福晋了然,清秀的面容顺间笑开。 “我说你怎么非得出宫,原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不过,光出宫可不行,这天寒地冻的,难不成还能出去‘秋游’?” 小姑娘知慕少艾,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断断不成,可她生在皇家。 不就是喊了那少年来见她,便是召进宫,单独见面也没什么大不了。 明明晓得了她的打算,四福晋偏要假装听不懂。 宁容也假装疑惑道,“是呀,那少年总不会也住在四阿哥府上,要不然可怎么见面呢!” “嫂子,你们怎么尽欺负我呀!” 见五公主红着脸,双手捂住眼睛,羞窘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两个年轻少妇,才算饶了她。 四福晋拍拍五公主的后背,“你放心,待会儿我就叫人送了消息给爷,定叫他喊了舜安颜回来议事。好叫你们在花园子里,‘恰巧碰上’。” 五公主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羞窘地扑到四福晋怀里。 四福晋揉揉她的发顶,脸上带笑,神色却难掩落寞。 情爱之事,既然嫁入了皇家,便本不该奢望。 但看看太子妃,再看看小五,总是免不了艳羡。 六公主也跟着一块儿出了宫,她和八福晋一辆马车,远远坠在后面。 和前面马车里的欢声笑语完全不同,这边这辆马车,安静地落针可闻。 六公主虽也是公主,不过却不是四妃所出,额娘仅在嫔位。 皇子福晋们虽不至于慢怠她,要有多热情也绝不可能。 八福晋身份本就高,嫁人以后常常被八阿哥捧着,对六公主明里暗里有些看不上。 她上了马车便自顾自饮茶、赏景,和六公主连句话也未说。 六公主不安地坐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前面远远地还能传来,五公主的笑声,她不禁想,五姐的婚事已经定了,注定不用抚蒙。 那她呢?她的婚事又会落在哪里? 想到抚蒙的那些姐姐们,一个接一个传来死讯。 明明还不及冬日,六公主却觉得冷极了,深入骨髓的那种寒冷。 * 太子领着大军,一路往北,越是靠近准格尔,天气越冷。 他骑在马上,双腿夹紧马腹,压根不敢张口,生怕灌进去一肚子冷风。 天公不作美,偏生大阿哥还要来惹他。 “老二、老二,你行不行啊?要是实在冷,不如去弄辆马车来?别回头,把皇阿玛的宝贝冻坏了。” 胤褆嘿嘿嘿地笑,龇着牙,大马金刀地坐在马背上。 他就跟不怕冷一样,脊背挺地笔直,一张嘴嘚嘚个不停。 胤礽咬牙斥他,“你闭嘴,既然身在军中,那我们就和将士们是一样的,你难道连基本的同吃同住都做不到?” 他们两个和福全,并其余领军的将士们一齐走在前头,身后后面还紧跟着不少兵丁。 这边稍微有点动静,后面便听得一清二楚。 也亏胤褆想的出来,喊他坐马车? 他怎么不想想,若是他这个太子真跟女子似的躲在马车里,一路拈轻怕重,将士们会怎么想他? 因而条件越是艰苦,越是得和将士们同吃同食。 胤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这次出征,不仅要大败准格尔,也是他证明自己的好时机。 见太子闭了嘴不再理他,胤褆有些无趣。 瞧瞧他刚刚那番话说得,那般大义凛然,岂不是那他当台阶踩? 又一阵寒风吹来,把他肚子都吹凉了,感觉自己做了蠢事的大阿哥,裹紧了衣裳,闭口不言。 他们又如此往前走了两个时辰,将士们体力逐渐下降,福全提议就地休息一会儿,吃点干粮再继续。 胤礽点了头,下马的时候,觉得大腿内侧都磨红了,两条长腿僵得厉害。 休息的地方也没甚好地方,连个挡风的瓦片都没有。 众人席地而坐,二三十人在一起,围城一个圈。 无人挡风,便以人肉为盾,互相挨在一起,倒是觉得暖和不少。 太子出征,朝中质疑声不少,军中自然也有。 离胤礽最远的一波战士们,围坐在一起,三三两两议论的也有。 “殿下从未上过战场......头一次便督战三军......” “小声点,还要不要命了?” “要命也不能不担忧啊......殿下总归有人护着,定能安全回紫禁城......” 他们呢?战场本就以命相博,总不会因为领军的不靠谱,就让他们拿命填? 谁家没有老的、小的,他们战死了,回去爹娘妻儿,有谁奉养? 后面的话,这人没敢说,不然真就成大逆不道了。 可他的眼神、表情,处处泄露了心里的想法。 士兵们于是都不说话了,手里捏着干硬喇嘴的干粮,有一搭没一搭的吃。 负责送水的士兵丁宋二蛋,过来扫了一圈,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不会才出来就想家了?” “你说什么呢!哥几个那是想家的人嘛!” 四处一圈的人,都神情凝重,颇有些苦大仇深。 宋二蛋不算很机灵,但将心比心,也知道大家伙在烦什么。 他把水囊递给将士们,不经意道,“我排的那边,离太子最近,刚刚太子和大殿下还生了一段口角。” 领了水囊的战士,猛灌一口水,含糊不清。 “咱们都挣命似的,公子哥们却当游山玩水。” “呸呸呸,你可比瞎说。”宋二蛋狠狠拍了下那人的肩膀,“我刚刚亲耳听见殿下说了,他和咱们是一样的,要和我们同吃同住,同甘共苦!” “我知道你们心里还有怀疑,但咱们不妨瞪大眼睛看太子殿下会如何坐。” “再说咱们才出了京城,如此颓丧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战士们眼睛亮了亮,嘴上没说啥,却等着看太子如何坐。 紧临着这边的余寅,听见战士们的议论,和本身气势不太相符的平凡面容上,露出不屑之色。 太子倒是耍得好嘴皮子,他果真如此倒正好。 战场么,刀剑无言,说不准时候就受了伤,一下子命归黄泉也是有的。 他勾起唇,无声地笑了笑。 * 宁容去过大皇子府,大皇子府上一步一景,比之皇宫也丝毫不逊。 胤禛的府邸却处处不同,明明一样的格局,家具摆设雅致有格调,颇有种返璞归真之感。 四福晋领着女眷们,穿梭其中,亭台水榭有种江南水乡的意味。 等越过花园,她引着大家在水榭坐下。 这处水榭也与旁的地方不同,竟然是用玻璃做的窗户,坐在里间仍旧十分敞亮,不用出去,便能看见外头的景致。 因着点了炭盆,一入内,便觉暖意融融。 八福晋起身,盯着窗户看了半晌,又伸手摸了摸,连声称奇。 “这是玻璃?你倒是好巧思,窗户竟拿玻璃做,既好看又亮堂,里头暖融融的,一丝风也渗不进来。” 不像隔壁他们府里,窗户全是拿透亮的纸糊的。 可再透亮,到底是纸,隔着一层,屋内昏暗不少。 到了夏日,若是全换上细薄的软烟罗,倒是好许多。 却还是不如这个玻璃的,一眼扫过去,就觉得干净、透亮。 宁容乍一见也有些新奇,见惯了纸糊的窗户,再看看胤禛府上的,明显觉得亮了不少。 她不是没想过,要给毓庆宫改良一番。 不过她一个战五渣,还是不出来献丑了,没得叫人觉出不对来。 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已经有玻璃了。 四福晋温婉一笑,处处已四爷为先。 “了不是我的功劳,是咱们爷,恰巧碰上了,觉得新奇玩意儿,定了些试着做了窗子。” “还说用得好,便进到宫里。嫂子、弟妹们若喜欢,回头命底下人,去你们府上量尺寸,按照窗户的大小定做就是。” “那敢情好,倒要偏四嫂的好东西了。” 八福晋,很快应承下来,笑得满脸娇俏。 五公主的心思,且不再这里呢,玻璃再新奇,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这会儿,她一眼又一眼地瞥向窗外,就等着恰巧看见谁。 几个嫂子都晓得小姑娘的心思,四福晋还给丫头使了眼神,问前头爷回来了没有。 小丫鬟得了吩咐,忙忙向外跑去。 八福晋向来爱掐尖,眼睛长在头顶上,对五公主却挺好的,见她这般,转了话题。 “一转眼咱们小五都要嫁人了,我嫁进来那会儿只觉得她还小呢!” “嫂嫂们快别打趣我。” 五公主低了头,抿嘴直笑。 八福晋又道,“听说舜安颜是国舅的外孙,家世显赫,为人却很谦虚,一表人才的,和咱们小五正是般配。” 宁容了然,也不怪八福晋对五公主另眼相看。 五公主的额娘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又有两个亲兄弟,还许了这么一户好人家。 也是她近日把注意力全放在太子身上的缘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舜安颜家里本就是满族大姓,家里祖父是朝廷肱骨,和五公主也算是表兄妹。 虽然宁容对于嫁“表兄”这种,不大赞同。 却也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五公主,能找到的,既不辱没她,又能不受委屈的好人家。 也是五公主受宠,从小养在太后跟前,她自己在皇阿玛跟前又得脸的缘故。 换了旁的,估计只有抚蒙这一条道。 古代的女子地位太低下了,皇家的儿子们可以上朝参政,女儿们几乎个个拿去抚蒙。 就这,还是皇家公主呢。 六公主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这些,笑容逐渐勉强。 若有机会,谁会想去抚蒙呢?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去了那边就是死路一条。 可她纵然有千般想法,却无人会听她半句。 若是说到皇阿玛跟前,不止不会听,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说不得就落在她头上了。 不受宠的公主在后宫里,比之臣子家的女儿尚且不如,她哪来地本钱替自己挣命? 宁容捧着茶盏暖手心,并不参与话题,眼神落在六公主身上,便是一顿。 正是因为她说得少,看得多,室内人的表现,俱都收入眼底。 六公主一直隐形人似的,神不思蜀地模样,倒也可怜。 不是公主们不好,是朝廷的制度不好。 好好女儿家,心疼尚且来不及呢,一个个为了国家安稳,去了蒙古大草原。 嫁的人是个年纪相当的健壮青年也罢了,有的年纪甚至同康熙差不多,几乎能给公主们当爹了。 □□定国的事,都让女儿家做了,大清朝的男儿们,难道就不羞愧? 宁容垂眸,想着回头等殿下回来,定要同他提一句。 外间风大,把树枝吹得摇来倒去。 秋风裹着树叶,打着璇儿往天上飞,瞧着就冷的紧。 也不知太子他们到哪儿了,竟然还有些想他。 并没有叫大家久等,不一会儿小丫头得了消息,急急进来禀报。 “禀福晋,爷已经入了垂花门了,佟佳氏的那位公子,也一块儿跟来了。” 小五眼睛亮起来,脸上浮现两朵红云。 四福晋果断吩咐,“咱们就在这水榭等,等会儿五妹、六妹一块儿去花园子摘些花来。记得裹上披风,可别为了摘花,再冻着凉了,到时候太后定不饶我。” 宁容和众福晋们都笑起来。 小五闹了个大红脸,裹紧披风,拉着六公主一块儿,挑了帘子往外去。 第56章 第56章 <ul class=tent_ul> 四福晋张罗了不少糕点, 另有宁容吃惯了的糖蒸酥酪。 酥酪搁在大红玛瑙碗里,白玉似的,上头还撒了葡萄干、果仁等等, 好看又好吃。 这个天儿捧在手心里暖融融的,直入心底。 四福晋亲自拿了一盏, 放在宁容手边。 “二嫂到了我这里,不用客气, 想吃什么用什么,抬抬手,我亲自端到你身边可好?” “你呀,原以为你是个老实的,结果一样促狭。” 宁容接过来,拿手指点她。 “您来了,我可不得招待好?回头太后唯我是问可怎么好?” 四福晋就坐在宁容边上, 两人说说笑笑极为亲近。 八福晋眼珠子溜了一圈, 忽然道, “那两小的出去了, 也不知如何?小五定下的那个, 舜安颜你们可认识?” 她心里猫爪似的, 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太后和德妃的一致同意下,定给了五公主。 除了家世以外, 舜安颜当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四福晋早有准备,她招招手, 就有丫头端着托盘上来。 里面放着四五个银嵌珐琅的望远镜,都够她们一人一个了。 宁容拿了一个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望远镜,镜身乃银质地, 筒身上烧了蓝色珐琅。 多以羽毛,和花鸟鱼虫为花纹,拿在手心里小巧别致。 不过是定了亲的小情侣私会,连望远镜都拿出来了,她们这一群,敢情都当了一回私家侦探? 八福晋可不管,她一面感叹这玩意儿精致,一面又兴冲冲地闭上一只眼睛,举着望远镜,透过玻璃窗户向外望去。 离他们水榭最近的小花园,并未种什么名贵的花。 奴才们打理的很好,哪怕要入冬了,花园子里也热热闹闹的。 两小姑娘裹着披风,头带风帽,一出去便迎头撞上了胤禛。 拿了摘花做借口,却忘了带小篮子一类,叫人一瞧便知道要去做什么。 胤禛目光落在五公主脸上,瞬间冷下一张脸。 单手负于身后,看五公主的眼神里带着不赞同。 估摸着若是这儿没旁人,一顿训斥总归少不了。 五公主根本就没搭理他,只看四哥的表情,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无非是一些训斥的话罢了。 若不是十四弟未开府,她压根就不稀得主动送上门挨训斥。 干脆错了错身,不看他,眼神越过去,落在胤禛后面。 “瞧瞧,四弟一张脸,恨不得冻成冰块了。” 八福晋看得新奇,心说谁成日里对着这么一张冷脸能笑得出来啊。 也就四嫂,见多了,压根不妨碍。 知道八福晋不是故意的,四福晋脸上还是有些不自在。 当着妯娌的面,她没法说。 他们爷面上确实冷,待人却挺热心的,比之隔壁府里,八弟逢人就笑,甜的不行,可是好了太多。 八弟待八福晋确实好,待后院的那些小格格们也不差啊。 她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就是下意识不喜欢。 非要选的话,她还是会选他们爷这样的。 要让宁容来说,八阿哥这种就是“中央空调”。 不过宁容这会儿也顾不上呢,她也跟着拿望远镜往外瞧。 虽坐在上首不动,玻璃擦的干干净净的,拿望远镜看得也贼清楚。 一眼过去,不仅瞧见了胤禛的冷脸,还把五公主的羞态收入眼底。 那佟佳氏的孩子,确实长得不错,五官端正,身量也挺高的,比胤禛还高一点点,有一双浓眉,看着有些天真。 小伙子头一回碰见这阵仗,估摸也谨慎对待,一身天青色的袍子簇新,一看就是今日才上身。 他被五公主看得不好意思,挪开了目光,小麦色的脸上却有点红。 两小的站在一块儿,红脸对红脸,半句话都没多说,反倒更不好意思。 一抬眼一低头,视线勾缠到一起。 明明都快入冬了,倒觉得春意盎然。 一看就是郎情妾意,倒是般配的紧。 人见过了,胤禛便开始赶人。 “行了,你们两个年岁小,这么冷的天,出来摘什么花?快回去?” “四哥......”人家还没看完呢? 五公主眨巴着眼睛,给亲哥哥使眼色。 胤禛看见了,就跟没看见似的,眉目不动,眼神凌厉。 她约莫再多说半个字,他就要亲自捏住五公主的衣领,把人拽回去了。 “行行行,不摘花就不摘花。” 五公主没奈何,拉了六公主往回走。 和胤禛二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五公主正巧和舜安颜的眼神对上。 她张了张红唇,有心要说点什么,被胤禛狠狠瞪了一眼。 四哥怎么跟话本子里,阻拦牛郎织女见面的王母似的。 她都定亲了,又是皇家公主,这有什么呀? 可胤禛就是不让,站在两人中间,坚决不肯退一步。 五公主犟在原地,还是六公主拉了她的袖子,才往水榭里去。 四福晋、八福晋两个看了都觉得好笑。 小五果真女生外向,还没嫁出去,就和自己亲哥叫上板了。 宁容闷笑着打圆场,坚决给小五留足了面子。 “行了行了,叫小五看见了像什么样儿,咱们可是当嫂子的。” 四福晋脸上笑吟吟的。“二嫂说的是,不过咱们家这位爷,未免也太较真了。” 若不是亲眼看见,谁能信呢? 护着妹妹的架势,和护着自己亲闺女也差不多了。 嫁妹妹就这般不舍,倒是不知道往后他们爷往后嫁女儿会如何? “这却是你不懂了,四弟这般可不是表现了他对妹妹的看重,往后就是嫁了人,有他这哥哥撑腰,量他也不敢欺负小五。” “他若真是面冷心冷,直接拒了不许见面就是。不仅一口应了,自己还巴巴地守在跟前。” 叫宁容说,胤禛是面冷心热。 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把什么都看得挺重的。 往常他训斥小五、十四的时候多,可若是不重视,为什么要出言训斥? 便是德妃那里......虽没明着说什么,有什么不是想着德妃。 胤禛把小五送到水榭外,抬脚要走,便听见宁容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有些触动。 被他冷脸吓退的人,不知凡几,却极少有人愿意去看他做了什么。 若是额娘也愿意多留意他,他们母子间也不会...... 胤禛叮嘱道,“你进去了可不许再瞎胡闹,太子妃有孕,若是被你冲撞了,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许是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他缓和了语气。 “回头你有什么要交给舜安颜的,直接递到我这里就是。” 小五先时还有些不忿,听到后来,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谢谢四哥!” 她哒哒哒往里跑,像是忘了什么,一回头见六公主还楞在原地,拉了人一齐往里跑。 越过门槛的时候,小五一脚跨了进去,忘了撒手,差点小六拽得狠狠摔一跤。 幸好丹桂就站在门边上,顺手扶了一把,没让六公主当着众人的面丢丑。 五公主回身有些悻悻,“对不起啊,姐姐一时太兴奋了,没注意。” “没关系的,五姐,我也没摔着。” 六公主笑了笑,垂着眼,浑似不在意。 * 夜幕降临,荒郊野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但若再走下去,战士们一个个都要吃不消了,和福全商议过后,就地安营扎寨。 胤礽确实没搞什么特殊,最多只一顶独栋的帐篷,吃的、用的全和士兵们一样。 荒天野地,天寒地冻。 帐篷前燃了一簇簇篝火,把人半边烤得暖烘烘的,背着火光那一面,却仍旧冰凉一片。 伙头兵烧了浓汤,放了很多麻椒、胡椒等等,一碗下肚,浑身都变得暖融融了。 胤褆拿了碗去打汤,一回头胤礽手里还拿着布防图,原本白皙如玉的脸,灰扑扑地看着倒是接地气多了。 本要打一碗汤的,瞥了一眼,竟然顺手多拿一只碗。 打了汤,他楞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过去。 胤礽抬头看他,幽深的瞳仁里,映出胤褆高大的身影。 见他一边一只大掌里捏着两只碗,问道,“楞着做什么?不喝汤,喝西北风吗?” 胤褆哼一声,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递了一只碗过去,不等他推拒,就塞在他手心里。 “喏,全喝完一点别剩啊,别回头感冒了,还要连累老子。” 胤礽猛灌了一口,冷冰冰地看着他,“什么老子、老子,才多久就混了一身毛病,回头你敢不敢在皇阿玛跟前说一句?” “切,我又不傻!” 胤褆自以为自己还是很有分寸的,不论在外间如何,绝对不会把不好的习惯带回宫里。 倒是老二,穿衣服要穿好的,荷包扇套,样样精致,这回回去了,恐怕太子妃也认不出他来。 “你说你,叫你好好呆在宫里非不听。出来不是那么好玩的?” 胤礽拿眼斜他,“你如果当打仗是玩的话,不如趁早回去?免得耽误的军情让皇阿玛怪罪。” 胤褆小山一样的个子,猛地站起身来,把胤礽笼罩在篝火之下。 “呸!老子什么时候那打仗当玩了?老二你别红口白牙污蔑人。” 太子坐着,抬着头看他,眼神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大哥,我奉劝你留点力气,少费口舌,你若是驰骋沙场我还敬你是条汉子,若是只会娘们唧唧地说个不停,那不如别和我说话,我都懒得听。” 胤褆哼一声,一时抽了脑子,又转过了弯,紧挨着胤礽坐下。 “那你说,你为什么来这里?” “不为什么,既然是皇子,就要承担皇子该承担的责任。” 胤礽语气不咸不淡,但他说的每个字,都在胤褆心里投下一枚惊雷。 从前,他只想着,要上进,要和胤礽争长短。 到了如今才晓得,他到底有些短视了,从没想过当皇子,还要承担责任。 胤礽说完,毫不留恋起身回了营帐。 胤褆怔在原地,半晌,举起手里的汤,一饮而尽。 嘶,又辣又爽。 第57章 第57章 <ul class=tent_ul> 胤礽的帐子到底比普通将士稍好一些, 福全老早就把自己预备的大氅送了过来。 暗卫帮他在地上铺了干草,又垫了大氅,人躺在上面, 软软的,暖和多了。 他闭上眼, 脑中全是布防图,精神高度紧绷,一时有些睡不着。 干脆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绣鲤鱼的小荷包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账内不曾点灯,借着月色, 勉强能看清楚大致模样。 容容说这个荷包叫“锦鲤”,随身带上可以改运,还能逢凶化吉。 这里头还摆了两个瓷瓶, 是容容特意找御医配的药丸子,里面的药,可以治伤, 也可以化了水外用。 她千叮万嘱,叫他省着些,别一个小擦伤,便用光了。 胤礽勾了勾唇角。 小女人当他是弱不禁风的男子吗?平日里在演武场,各种磕碰、擦伤也是有的,随便洗洗便过去了, 哪会用什么药? 他哪有那般娇气? 既然她说这药好,定然要用在刀刃上。 想到小女人为他忙忙张罗开, 见他最后只拿了这个小荷包走,气愤地恨不得扑上来咬他的模样。 胤礽便忍不住咧开了嘴笑。 傻女人,如今怀孕都五个多月了? 也不知道今日孩子乖不乖, 他走了以后,她有没有哭。 小巧的荷包放在他手里,只有手心大小。 凑近了闻,还能闻见一股玫瑰香气,和容容身上的味道一样。 外间的风呼啸而来,把帐篷顶都吹得猎猎作响。 胤礽拿着荷包,搁在枕边,仿佛小女人也跟来了一般,深吸一口气,缓缓阖上了眼。 若真能把她变小,揣兜里带走便好了。 不过这般,这还是行军打仗吗?倒像是带着妻子游山玩水一般。 他又笑起来,这一夜笑的次数,比开拔以来的都多。 才分别了没几天,他就已经觉得相思入骨了,也不知小女人想他了没有。 阖着眼,迷迷糊糊正要睡着。 护听暗卫在帐外,急急道,“殿下,有伏击!” 胤礽猛地起身睁眼,脸上笑意收敛,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好看的瞳仁里一片幽深。 重新把荷包放回怀里,才大步出了帐子。 * 晚膳是在胤禛府上用的,男女分席。 她们妯娌在一起,吃着美食,聊聊贴心话,倒也畅快。 四福晋命小厨房卤的牛肉,格外香。 一片片切得薄如蝉翼,入口却很有嚼劲,一口咬下去,满是卤汁的香味。 宁容跟前还额外摆了几碟子糕点,俱是懂行的大厨做的,一个个模样精致,不待细闻,隐隐有清香袭来。 尝了卤肉,羹汤等,暂时填饱了肚子。 宁容便单手托腮,怔怔看着这些糕点出神。 胤礽嗜甜,行军途中肯定是没有甜食的,说不得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 作为金尊玉贵的皇太子殿下,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了。 “快瞧瞧,咱们的太子妃怔怔出神呢,是不是这桌上有哪道菜是咱们太子喜爱的?正睹物思人呢?” 八福晋一眼扫过来,快言快语。 即便她一语中的,宁容也不能承认啊。 不然她们再要问太子喜欢什么,她总不能把太子的小喜好全供出来。 宁容只大大方方道,“是有些思念,也不知他们道哪儿了,有没有热食吃。” 众人瞬间改了面色,看着满桌珍馐,一时有些讪讪。 也有羡慕宁容和太子之间的感情的。 假设她们的爷出征了,她们大约会更开心地在家里吃吃喝喝,惩罚小妾,想念大概是不会的。 太子妃如此,不正说明平日里太子待她极好? “怎么会没有,有裕亲王在呢!太子毕竟是太子,吃食上总不能亏了他。” 四福晋起身安慰她,“太子妃您和殿下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八福晋酸溜溜的。“可不是,咱们爷便是在身边又如何,晚上在哪儿且不知道呢!” “上次罚了个小妾,转头又有了旁的人,气是受不完的。” 八福晋越说越气闷,一口闷了一盅酒。 宁容想到上一回,赶忙摆手劝阻, “停停,可不兴再喝了。你忘了上回醉酒的事了?” 醉酒和爷们闹脾气、打架的事,有一回就够了。 再来一回,脾气再好的爷们,都要发火。 八福晋一下把酒盏扔了,“叮当”一声磕在桌面上,好悬没掉下去。 “行,这回我就听您的,不喝就不喝。” 手上停了,心里还是有火往外冒。 这事儿若是撒酒疯,干一架便行,倒是可以做。 可偏偏无穷无尽的事,愣是叫人没法子。 说到小妾,众人的兴致骤减,一顿饭吃的意兴阑珊。 小五、小六两个,也被这氛围感染,心有戚戚然。 八福晋侧身瞧见了小五苦着的脸,便笑。 “这边还有一个,还未成婚呢,就先愁上了。” “你可是皇家的公主,又嫁人嫁在眼皮子底下,量舜安颜也不敢折腾什么幺蛾子,不行你就去宫中找了太后哭诉。” “你和咱们总是不一样的。” “八嫂您说什么呢。” 五公主红了脸,假装没听懂。 八福晋倒也没为难她,一笑过后,便不再提这事。 卯时已过,天色彻底暗下来。 众福晋吃罢宴,各回各家。 小五、小六两个,跟在太子妃身旁,一块儿回宫。 五公主还记得在太后跟前保证的,紧紧扶着宁容。“二嫂,你小心些脚下。” 宁容心里一暖,拍拍她的手背。 见六公主愣愣地站着,伸了另一边的手过去。 “夜太黑,我有些怕,不知咱们六公主愿不愿意帮帮忙呀?” 小六抿嘴一笑,一把握住宁容的手。 宁容越发觉得小六是个好的,跟在小五身旁,虽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些,可小五每回要胡闹,她都陪着。 和她们这些妯娌在一块儿时,从不谄媚奉承,也从不见她作妖。 一直安安静静,仔细聆听。 这姑娘,乖巧地叫人心疼。 四福晋亲自送几人正往外去,在花园子里,碰见弱不胜衣,提着灯笼来的李氏。 她眉头一下皱起来,觉得这个人平日在府内作妖便罢了,如今丢人丢到妯娌跟前了。 八福晋最是看不惯这等靠姿色,各种勾引爷们的妾室。 “这是谁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晚上的闹鬼了呢!” 李氏白了脸,软着身子躬了躬身,一张口如黄鹂婉转。 “妾给太子妃、福晋、公主请安。” 她半蹲着行福礼,众人却极有默契,没一个叫起的。 爷们的喜好都差不多,喜欢腰肢软的,白嫩的,声音婉转的。 综合到一起,一看就是李氏这样。 胤禛算是很清心寡欲了,但满院子女人,宠幸最多的还是李氏。 “李氏,你的规矩呢?今儿府里来了贵客,你这般乱闯,惊了太子妃可如何是好?” 四福晋沉着脸,满是不悦,觉得李氏叫她在妯娌跟前丢了脸。 谁料李氏不卑不亢,低头站着,不言语也不解释。 以往她也不是没这么做过,可只要能勾了爷回去,担点风险又如何? 早就知太子妃怀孕了,远远瞧见太子妃的孕肚,李氏心里极羡慕,一双眼睛火热非常。 若是能叫她也如太子妃这般,生下一儿半女便好了。 胤禛从前院而来,正要问需不需要他亲自送太子妃和福晋们回去,恰巧碰见这一幕。 他站得位置隐蔽,天色又暗,众人并没发现他。 胤禛有些恼怒,头一次觉得福晋说的对,平日里还不觉得,如今看来,李氏确实有些没规矩。 不说太子妃,便是其余的福晋们都在,她这幅做派闯过来,像什么样子? 回头兄弟们大概要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了。 “你瞧瞧你,穿的这有什么衣裳,咱们这里幸好是女客,若是男客......” 四福晋满肚子难听的话,碍于身份都不好往外说。 李氏穿的衣裳轻薄如纱,半遮半露的。 敢情平日里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位就是这么勾搭爷们的! 宁容也皱了眉,淡淡道,“秀仪,不是我说你,你这府中的规矩,确实要好好立一立了。” 李氏被福晋和太子妃这一句,臊得满脸通红。 躲在暗处的胤禛,也闹了个大红脸。 四福晋叹口气,斥道,“还不快退下,还是你等着我替你把爷叫过来?” 李氏扭了头,都忘了行福礼,掩着面急急跑了去。 “瞧瞧这规矩。”宁容摇摇头,有心给四福晋搭□□。 四福晋会意,叹了句。 “是呢,太子妃在这里尚且如此,更别说我了。想来她们是不把我这个福晋放在眼里的。” “你呀就是好脾气,若换了我......” 八福晋紧跟着给她支了一堆降伏小妾的妙招,听得四福晋一愣一愣的。 胤禛既然一开始没出去,这会儿却不好出去了。 想想太子妃和福晋刚刚说的话,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看来回头要和福晋说一说,这府中的规矩确实该立起来。 李氏还不知道,她这次出来本想在爷跟前露露脸的,结果几乎被胤禛判了半个死刑。 自己的肚皮没鼓起来,反倒四福晋怀了身孕。 第58章 第58章 <ul class=tent_ul> 胤礽出了帐子, 一支箭矢正冲着他,迎面而来。 他猛地回身,险险避开了去。 “殿下, 小心!” 一个陌生的小兵,手拿大刀, 紧紧护在胤礽身前。 抬手间,全是刀和箭矢相击的声音。 此人动作麻利,能看出武术底子过硬。 抬腿、转身,手起刀落。 把又一支飞跃而来的箭矢,一劈为二, 断成两半,落在地上。 胤礽看他打扮,应当只是个普通士兵, 倒不知道他们营内,如何有这等身手利落之辈,关键是这人竟不曾被他的上峰挖掘。 “胤礽, 你可好?” 胤褆急急赶来,正巧见到胤礽被护住那一幕,眼底的关切来不及掩饰。 见他无碍,利落地转身斥道。 “哪里来的贼子,咱们的营,也敢闯?” 胤礽一怔, 后摇头,满面不屑, “蛇胆鼠辈。” 裕亲王带着人手来很快,顾不上和太子行礼,先领了士兵冲上前去。 在随意扎的这个营地里, 一连发现了四个闯入者。 且个个武功高强,出入大营竟然入无人之境,这等事想来也不是头一次干了。 观他们用的兵器,不像是普通山匪,倒像是......鞑子! 胤褆也看出来了,呵斥道,“好啊,既然有种来,就让他们没命回去!” “来人,论首级行赏,这些鞑子,杀一个赏百金!” 本还有所顾忌的士兵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拥而上。 一开始动手的人,先前还算游刃有余,人多了,怕伤到自己人,出手间多有顾忌。 反倒让这四人频频逃脱。 胤褆看得捶胸顿足,恨不得自己上去一战。 还是先前那个叫余寅的厉害,眼神准,手头动作也不慢。 两相配合,在众人的缝隙里,穿梭进去,很快拿住其中一人。 胤礽正要喊他留他一命,待他询问过后再动手。 余寅已经手气刀落,顷刻间,让对方人头落地。 “好!”胤褆狠狠拍了下巴掌,大舒一口郁气,“你叫什么来着,记一功!其余的人,给我上,一个活口也别留。” 胤礽狠狠翻了个白眼,极度怀疑胤褆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先前那一点子感动,还没来得及听个响,便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人闯了进来,活捉了,趁机把对方的边防布置问出来,才是正经。 上赶着杀人有屁用! 君子端方的太子,也忍不住要爆粗口。 可人群蜂拥而上,闹哄哄的,乱七八糟的招式全都用上了。 太子便是要开口,也得等捉住人,暂时安静下来以后。 余寅很是厉害,士兵中间,他身手算是极好的了。 平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到关键时刻,竟叫人狠狠惊艳一回。 四个刺客,有三个是他抓住的。 趁着他摁住那人要动手的空挡,胤礽大喊一声,“留活口。” 另一人下手过快,很快把人灭了。 倒是余寅这儿及时刹车,留了二人一命。 一场突袭,匆匆开始,不消片刻,又果断了结。 全场的战士中,无疑这个叫余寅的很是不错,当立首功。 胤礽扬了扬眉,很快有侍卫来,把活捉的两名刺客押解下去审问。 立了功,拱手单膝的跪地的两人,一人叫宋二蛋、一人就是余寅。 宋二蛋身材魁梧,长得憨厚,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因着立了功,虽低着头,仍旧能看见他兴奋涨红了的脸颊。 余寅长相很普通,举手投足却不卑不亢,即使跪着,身姿笔挺。 明明立了大功,转眼可得三百金,这人还是面色不动。 胤褆扫他一眼,咦一声,拿手指点点余寅。 “你是哪个旗下的?怎么平日里没见过?身手这样好,竟然连个百户都不是?” 余寅憨笑起来,挠挠头,不好意思。 “草民参军的时间短。” 福全拿了行军册,一一看过,确实在上面看见了余寅的名字和出身来历,他点头。 “确实如此,此人入军不过半年时间,想来还未发掘。” “那参加训练的时间也短。”胤礽很快发现问题,眼睛微眯,“你先前习过武?” “正是,草民以前在镖局......” 余寅还不及细细道来,胤褆便开始插话。 “老二,你不会怀疑这人有问题?他有问题会紧紧护着你?我看论功行赏,这人应当算首功。” “这么好的苗子被埋没了实在可惜,你要是不喜,不如放倒我这边来?” 胤褆见猎心喜,一是确实喜欢此人的一身功夫,二是觉得大晚上的,磨磨唧唧有些烦。 不就这么个人,这么点事么? 胤礽不要,他要啊! 胤礽眼锋凌厉地瞪过去,就差把“闭嘴”两个字刻在胤褆脑门上了。 这个傻大个,什么时候能学会动动脑子?! 胤褆哼一声,觉得胤礽在故意针对他。 本来好好一场问话,在两人的横眉冷对下,无疾而终。 胤礽回了帐子,招来暗卫。 “把这个余寅好好查一查,总觉得这人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 “是。”暗卫很快领命下去。 翌日一大早,胤礽便过问活捉的那两人。 “殿下,这两人一看就是老手,应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 “是啊,殿下,不管如何问,两人都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问得急了,其中一人牙齿缝里还藏了剧毒,若不是左领大人及时卸了这人的下巴,想来这会儿已经毒发身亡了。” 来禀报的士兵,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说的了个大概。 胤礽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听见这话,倒觉得意料之中。 “罢了,问不出便不问了,也不用留着浪费粮草。” 士兵们对视一眼,狠狠点了头。 对于杀这种明显是敌国来的刺客,没人会心慈手软。 正如殿下说的,留这两人在军中,还浪费粮食,不如送他们一命归西。 片刻后,胤礽又道。 “去禀了裕亲王,咱们立马开拔!” “是!” 士兵们才退下,帐子被人撩开,胤褆手里拿了个粗瓷碗,盛着几个包子,从外间而来。 “喏,别说当哥哥第一点不照应你。” 他把大碗往胤礽身边一搁,牛气哄哄的模样。 见胤礽接过去,拿着包子开始吃,又贱兮兮地问。 “我听你刚刚说,要斩了那两个刺客,是不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啊?我昨天早就说了......” 胤礽把包子拿开,停了咀嚼的动作,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胤褆忽地止了话题,有些讪讪。 “你吃、你吃,你先吃啊,我不说了还不行。” 见胤礽老老实实又咬一口,胤褆道,“你怎么还说拔营啊,虽然你是主帅,但你是不是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我觉得......” “闭嘴!” 胤礽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见胤褆果真闭紧了嘴巴,舒了一口气。 他脸上表情还是不放松,沉声问,“你还知道我是主帅?” “就你这样的,我若如实写到奏折里,老爷子定会快马加鞭派了人来,把你亲自押解回去。” “老大,你今年二十三岁了,不是三岁。” “军令如山,你懂不懂?!” 胤礽说这话,带着点火气。 就这样的,老是喜欢插话,还抢话的,就是送给他,他都不要。 要不是没法子,真想把这人押解回京! “别呀!你你你是主帅,以后你开口之前,我绝对不先说话行不行?” 胤褆举起手,见老二一口一口的咬着包子,也不知他是不是正要给老爷子告黑状。 他再接再厉,“你说,我这当哥哥,第一回上战场,连鞑子都没见几个就被押解回去,这里子面子不都丢尽了?” 胤礽根本不理他。 他给他拿了三个大肉包子,一口一口的吃,还是有些噎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水囊。 正要喊人,一双粗大的手里,捧着水囊,恭恭敬敬地递过来。 胤礽轻飘飘扫他一眼,终是接过,喝了一口。 胤褆一下笑起来,“那什么主帅,咱们现在该干啥?” “拔营。” “好嘞,我这就去和福全说。” 胤褆咧着嘴,一下跑了出去,生怕胤礽反悔,只留给他一大片灰尘。 胤礽拿着水囊,退后一些,看着落满灰的粗瓷碗,默了默。 得亏都吃完了。 * “容容,见信如晤。 孤拔营离京已有半月,此次虽为了征战而去,却也着实见了一番美景。 边疆尘沙漫天,却波澜壮阔,与京中之景,大不相同。 每每观之赞叹,便想起你孤身在京中。 孩子可还乖巧,你亲自告知他,若敢折腾你,孤回京之日,定是他屁股开花之时......” 宁容放下信,眼神还落在胤礽写的那诗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她笑起来,脸上浮上两朵红晕。 今日皇阿玛跟前的人,过来送信。 她还着实吓了一跳,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问候,不想里头还夹杂了情诗。 由长辈的手,帮着鸿雁传书什么的,着实难为情。 还以为胤礽是个捂不热的,不想内里闷骚。 “二嫂,我进来了?” 听闻六公主门外唤,宁容匆匆收了信纸。 “咦,二嫂,你怎么脸红了?不舒服吗?” 她说着要喊御医,被宁容一把拦了。 “只是有些闷热?” “啊?”六公主从绛雪轩而来,风大的刮脸,隐隐下着细雨,不觉得闷热倒有些湿冷。 听着窗外雨水沙沙的声音,宁容干咳一声。 “我说殿内燃着碳火,有些闷热。” “是呢,我从外间而来,也觉得二嫂这儿一片暖融融的。” “您要实在热,不若我去把边角的窗户开个细缝?” 六公主才坐下,就要忙忙起身。 “不必了,现下又觉得好了些,你坐在我身旁,陪我说说话?”宁容拉着人,到身边坐下。 上次去请安,正巧碰见小六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旁。 小五不知去了哪里,她那般看重舜安颜,大约是去会情郎了,留下小六一人在宁寿宫里,满身不自在。 宁容一时心软,把人领了回去。 一来二去,倒是和六公主混熟了。 以为这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其实内秀的很,真正的七窍玲珑心,相处久了,宁容倒越发喜欢她。 知道她孕中寂寞,小六一般请过安,便来陪伴她。 两人或是做些手工,或是一起看话本子,倒也安逸。 “你一个人来?小五定是又跑老四府上了。” “可不是,五姐有信要递,一来二去和四哥的关系倒是好了许多。” 六公主抿嘴笑起来,脸上还有些腼腆。 眼神清澈,有羡慕,不带丝毫嫉妒。 宁容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咱们小六这样好,将来不知便宜的谁家。” “都说,夫妻乃上辈子命定的缘分,小六的有缘人大概也快到了。” 六公主有些羞涩,问她,“那您和太子二哥也定是命定的缘分了?” “好啊,你连二嫂都敢取笑!”宁容想到太子,有些臊,作势要捶她。 小六也不动,知道她下手轻,还怕她坤了肚子,干脆不躲也不闪。 她认真摇头,“才不是取笑,满宫里,个个都知道二哥待您极好,连边关急奏里,还夹杂着给二嫂的信。” “这事儿,可叫八嫂酸了好几回了。” 八福晋看不上小六,小六本也没多喜欢她。 不过当嫂子的,她总归敬上几分。 宁容见她心里明镜似的,便叹。 这姑娘,差就差在没有亲兄弟,不然谁敢小瞧了去。 不过只看她心思清明,待人温婉,往后前程也不会差? “娘娘近日可好了?” 宁容问的是六公主的额娘,通嫔娘娘。 “好全了,要不然额娘才不许我来,说怕过了病气给您呢!” “额娘还叫我跟您道谢,说小阿哥的衣裳她一个人包圆了。” 前儿通嫔着了风寒,请了太医几次都不至,恰巧给宁容碰上,她便让丹桂跑了一趟。 宁容也笑,“没准我这里这个是个小格格,不过娘娘做衣裳细致又好看,男女都能穿。” “想来连她也晓得我不善女工,赶忙替我揽活呢!” 姑嫂两个笑成一团。 秋蕊从外间端了糕点进来,搁在一旁并不走。 宁容扫她一眼,问,“怎的了?拉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你银子了。” “禀娘娘,吉兰小格格不肯用膳呢,从昨儿晚上到今日......水米未进......若不是奴婢们实在劝不住,定不会来扰了娘娘......” 第59章 第59章 <ul class=tent_ul> “啊?”宁容是真愣住了。 吉兰养在秋氏跟前不是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绝食? “二嫂, 要不要我先回去,改日再来看你?” 六公主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准备和宁容告辞。 “倒也不用, 没什么不能听的。外面下雨呢!你这会儿回去做什么?” “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在我这儿吃了午膳再走,不然娘娘还以为我苛待你了。” 宁容笑着拉她的手, 安抚道。 随后她看像秋蕊,好看的杏眼一眨也不眨,艳丽的脸上表情严肃。 “你具体说说,六公主也不是外人。为何不在吉兰第一次拒绝用膳,就告诉本宫?非得硬生生让孩子熬一夜?她再怎么说, 也是殿下的孩子,是毓庆宫的小格格。” 六公主微微抬了抬眼, 心有触动。 秋蕊膝盖一软, 猛地跪倒在地上。 “娘娘息怒,是奴婢思虑不周。昨儿这事就闹了出来,秋侧福晋报上来的时候,娘娘您正好有些孕吐, 一来一回, 就忘记了禀报您,原以为秋侧福晋养着格格已久,小格格大致会听话的。” “谁成想......” “那我问你,你可有找了小丫头去看过?” 宁容忍着气, 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秋蕊把头伏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 “不、不曾。” “呵。”宁容冷笑道,“如今你们一个个都不得了了,都能做我的主了。不管小格格是为什么不吃饭, 第一时间就该报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嫡额娘多苛刻,故意虐待小格格呢!” “往后别总说,你以为你以为!小格格若伤了身子,你难辞其咎!” 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可见是气狠了。 宁容脾气多好啊,毓庆宫里,不管哪个丫头做错了事,只要不是大事,抬抬手也就过去了。 可吉兰的事,关系到胤礽,关系到宫中主位如何看待她。 秋蕊虽一心为她好,未免太自作主张。 确实该板一板她的性子。 “念在你初犯,便罚你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是。” 秋蕊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贴紧地面。 见宁容要起身,六公主连忙搭了手,扶住她。 “二嫂,你小心些,咱们慢慢来,不急的。我扶你过去可好?” 宁容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白皙精致的五官上透出一丝疲惫。 她领着六公主向外走,杜嬷嬷一收了消息就急急赶来,忙着帮宁容穿披风,又招呼小丫头给六公主打伞。 杜嬷嬷侧了头,向外看。 原本还有些稀疏的雨,变得绵密非常,淅淅沥沥,夹杂着冷风,打在脸上冷极了。 她怕宁容从温暖的内室出来,一吹风,再着了凉,顺手把风帽给她带上。 嘴上苦口婆心的劝。 “娘娘,奴婢最是明白您,可这天儿实在不好。” “不若我去请了小格格来?有什么话,你们母女好好谈一谈,岂不是好?” 宁容摇摇头,不再多说,一头扎进了雨里。 杜嬷嬷忙忙撑着伞,跟了上去。 杜嬷嬷说的不错,天冷风大,孕妇易染风寒。 可小孩也是一样的呀。 吉兰那儿出了事,她不曾在第一时间安抚,已经是她这个嫡额娘的过失。 再叫小孩不顾风雨,往正殿来,她成什么了? 满宫里都盯着毓庆宫,她这么做,不也是给胤礽脸上抹黑? 如此倒不如自己走一趟的好。 外间的雨下得又细又密,如丝如线,裹夹着风,直往人脸上拍。 一把伞尚且不够,还得专门拿一把放在前头挡风。 幸好她和六公主都裹紧了披风,一路互相搀扶着,倒也无碍。 不消半刻,秋氏住的院子近在眼前。 “格格、格格,您这是闹什么脾气呢?好歹吃一口,饿出好歹来,妾身罪过可就大了。” 入了内室,只掀开风帽,就见秋氏手里捧着粥碗,举着勺,亲自劝哄着。 吉兰缩在床榻的一角,身上裹着被子,不动也不肯吱声。 任凭秋氏嘴上磨破了皮,愣是水米不进。 见宁容来了,室内一叠声地响起了问安的声音。 秋氏搁了碗勺便行礼,被宁容一把扶住了。 她拿下巴点点床榻上那一只,轻声问。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同我说,或是饭食不合口味,或是伺候的人不得人意。只要我能满足的,定满足她,如何连一口粥都不肯用?” 秋氏一抬头,眼圈儿通红,好好一个美人,几日不见愣是憔悴不少。 宁容一问,她泪珠子便滚下来了。 “娘娘,妾身也不知。小格格从昨日回来,便这样了。” 秋氏也很委屈。 自吉兰来了她这里,什么时候不是捧着、亲自照看着。 她这里的份例,都是紧着小格格用。 便是自己生的女儿,也就这般了。 偏偏小格格回来不知置什么气,见了她一个好脸色也无。 问几句,把碗筷都砸了。 饶是她赔礼道歉,亲自喂饭,小格格铁了心似的,一口都不肯用。 秋氏擦擦眼泪,勉强一笑,“让娘娘见笑了。妾就是太担心了,怕小格格如此下去再伤了身。” 若是亲母女倒还好些,就怕这种本身就不是亲的,捧着哄着,平日里没事倒还罢了。 若是有事,外人不定怎么说她。 这点倒是和宁容立场一致。 宁容还未开口,六公主已经走了过去,小心地坐在小格格塌上。 她柔声问,“吉兰,吉兰我是六姑姑,你怎么了呀?不愿意同旁人说的话,不如悄悄告诉六姑姑呀?”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天然有种亲和力。 吉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了一会儿便抬了头看她。 见她满脸温和地看着她,犹豫了一瞬,终究往六公主那边爬了爬。 秋氏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寒冷的天儿,愣是急出了一身汗。 吉兰窝在六公主身边,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小声道。 “她们说......嫡额娘有了孩子......以后就不会喜欢吉兰了......” 宁容一愣,皱眉看过去。 秋氏吓了一大跳,小心观察太子妃的面色,恨不得立时就把后面嚼舌根的,找出来打一顿板子。 “还、还说......她、她不是我亲额娘......”吉兰小心地指了指秋氏,接着道,“六姑姑,你说......我额娘在哪里呀......她为什么不来找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吉兰说着伤心极了,嚎啕大哭起来。 把六公主唬一跳,反应过来以后,立马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泪。 秋氏“唰”地一下跪在地上,便是她也知道,这事大条了。 不仅仅是小格格吃饭,就能解决的。 宁容咬了咬牙,觉得有些厌恶。 不是厌恶吉兰,而是厌恶在背后谋划这事儿的人。 对方知道她喜欢小孩子,对孩子一向宽容,才特意想了这招数来? 为的是借着吉兰的手,把李佳氏放出来? 她都没想过,李佳氏都进了冷宫多久了,尘埃落定的事,竟然还能起幺蛾子。 但是,她若顺着对方的要求走,她也就不是她了。 越过了底线,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一而再、再而三,恐怕整个毓庆宫都乱套了。 此风不可长。 她扫了一圈,在内室找了个椅子,缓缓坐下。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的要求了,宁容反倒不急。 她指了指丹桂。 “丹桂,你打了伞去太医院走一趟,本宫记得太医那里,有那种吃了就会拼命用膳的药。” “给咱们小格格也来一碗,虽然这药吃了,以后会变成一个大胖子,但也总比饿伤了身体强?”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哇,呜呜呜呜......” 吉兰四岁了,能听懂大人说的大部分话。 宁容这话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大半。 嫡额娘好狠的心,不仅想喂她吃药,还要把她喂成一个大胖子! 她不要做胖子,以后会没人喜欢跟她玩的。 狄翰林家里的小姑娘,就是个胖子,小姑娘们都不理她,小男孩们还变着法子地捉弄她。 她不要变成和那个小姑娘一样。 吉兰越想越伤心,哭得房顶都要被她掀翻了。 难怪那人说,嫡额娘不是好的,秋氏也不是好的,只有额娘会疼自己。 “吉兰,安静!” 宁容冷声道。 她语气极淡,却不怒自威,轻飘飘地眼神扫过去。 先前还耍着脾气哭嚎的小孩,两个小肥爪,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 吉兰哭得打不住,竟然打起了嗝。 “嗝......嗝......” “秋氏,你去端了水喂她喝,看看粥冷了没,没冷的话,一并也喂了。” 吉兰捂紧了嘴巴,摇头拒绝。 宁容看着她温和地笑了笑,缓着声音问她。 “嫡额娘现在问你,你是自己乖乖吃饭,还是等会儿找太医来灌了药再吃?” 第60章 第60章 <ul class=tent_ul> 吉兰并不想喝粥。 她觉得那个人说的没错, 要想嫡额娘答应她的要求,就得靠闹。 否则,她可能连嫡额娘的面都见不到。 可是吉兰也很怕, 嫡额娘会真狠心给她灌药。 小姑娘一点点大,却已经有爱美之心了。 她知道胖了不好看,胖了连跟她玩的小伙伴都没有。 她小眉头皱着, 表情很纠结。 抱紧被子,呆在原地,仔细思索的模样。 宁容很有耐心地看着她,并不催促。 到了这会儿,吉兰再傻也明白, 嫡额娘没从前那么喜欢她了。 她吓得连打嗝都憋了回去。 小孩子总是在宠爱她的人面前,才能够耍脾气。 知道宁容不喜欢她, 她反倒变得乖觉很多。 小姑娘安静下来, 脸上还存着泪,不敢看宁容,只眼巴巴地往秋氏那儿看。 秋氏到底心软,受不了她这么可怜巴巴的眼神, 顺嘴递□□。 “小格格, 要不咱们喝点粥?” 秋氏端着碗,坐在塌边上,小心递了半勺子过去。 六公主也跟着劝,“吉兰咱们乖乖的啊, 不然真吃了那个什么药,变成一个大胖子可怎么好?咱们吉兰最好看,是不是?” 她把小姑娘,从被子里抱出来, 离塌边更近些,也更方便喂。 秋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点点头,两相权衡,终于张了嘴。 这事儿开头了,往下就好办了。 秋氏耐着性子,一勺又一勺。 吉兰配合极了,不消片刻,一小碗鱼片粥都喂了下去。 手里端着空碗,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吉兰吃完了粥,仰着脸由秋氏擦干净嘴巴,可能觉得没了面子,重又躺回床榻上,闭上眼假装睡觉。 以往她这般,秋氏会来哄她,讲话本子里的故事给她听。 可她这次注定要失望了,等了许久,期待的哄劝、宽慰等等全没有来。 宁容施施然起身,见秋氏要开口安慰,一下把人拦了。 “侧福晋,走,陪我去你的花厅坐坐,说来我还不曾好好看过你的院子呢。” 秋氏一顿,犹豫地看了吉兰一眼,还是起身领着宁容等人往外走,“是,娘娘随妾往这边来。” 内室的门,打开又合上。 原先站了满满当当的人,一下子走了个干净,只留往常伺候吉兰的小丫头,守在外间。 吉兰坐起身,看了空荡荡的内室。 又一下躺了下来,把被子蒙过头顶,躲在里面抽抽噎噎哭起来。 外间的丫头听见了,也假装没听见。 整个人毓庆宫,太子妃说的话人人都要听,眼见太子妃对小格格都淡了下来,她们上赶着做什么? 只要大致不出错,就行了。 小丫头站在外间,眼观鼻鼻观心。 从里间出来,就是一大片连廊,这一圈连廊把秋氏的院子,围城一个口字。 外面的雨还在下,从屋脊的低洼处汇集起来,再顺着瓦片往下滚。 瞬间成了一条条雨柱。 宁容站在廊下瞧雨,一回身便看见秋氏苍白的脸,估摸着吉兰的事,把秋氏吓得不轻。 她把人拉到身边,宽慰。 “你呀,自来本分又温和,就是手段太软和了些。吉兰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孩子。” “我将她放在你这里,便是想你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往后也好多个依靠。” 秋氏赶紧福了福,小心道。 “娘娘为了妾好,妾怎会不知道?” “可是格格是正经的主子,又是殿下的头一个孩子,妾管她管的名不正言不顺。” 秋氏这话,当然不是她自己这么认为。 有太子妃的话在,谁不拿她当小格格的额娘看待。 只怕是小格格自己心里别扭,言语间给带了出来。 秋氏忍住了想吐苦水欲望,看着眼前成片的雨柱,便想起从前小格格刚来她院子那会儿。 那时的吉兰正的很乖巧,也没什么心思,每日里和旁的天真知事的小孩一般,最多知道吃和玩。 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好,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 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就转了性子,面对她时,多了防备和警惕,脾气也与日剧增。 这时候秋氏才知道,当养母的难处。 她不是嫡母,更不是亲额娘,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 越是想叫这孩子往正道走,这孩子却偏偏往歪处去。 原先她还满心以为,吉兰往后真能成为她的依靠呢。 如今,却是半点都不敢这么想了。 只想这孩子,养着养着,别养出仇来才好。 她不说话,愁苦和为难全摆在脸上,宁容一眼扫过去,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因着人多,倒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午膳,宁容留在秋氏院子里用的。 有六公主陪着,气氛倒是好。 经了这桩事,许是对宁容有了更深的了解,知道太子妃明事理,不会无缘无故责怪人的。 秋氏也比往常的时候,更放开了些。 天气渐冷,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院子后面竹林间的冬笋,近些日子全冒了头。 幼嫩脆爽,用到膳食里,格外鲜美。 今儿秋氏这里也备了一道,拿笋作为辅料的膳食——酸笋焖鸭。 宁容喜欢吃笋,却不喜欢吃酸笋。 总觉得这酸笋失了本该有的鲜美,还有一股子怪味。 如今和鸭一道做,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酸笋沾染了鸭肉味,把原来的酸气中和了不少,变得更加脆爽开胃。 而鸭肉里混入酸笋味儿,鸭肉又更加绵长。 这奇异的搭配方式,口感着实不差。 连六公主都频频往这道菜,多下了几筷子。 宁容见了六公主进得香,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还以为我院子里的樱桃已经极擅烹饪了,不想你这里还有高手。” 秋氏温婉一笑,“娘娘喜欢便好,妾还怕娘娘不喜欢呢!” “不过这酸笋,原也不是妾想出来的,是庶福晋腌制了不少,顺道也给妾送了些。” “哦?她倒是个妙人。” 宁容也想起前几次见吴氏的情形,对吴氏感官极好。 吴氏平日里看着憨厚,实则心思灵巧。 虽被困于后院,倒也自得其乐。 用罢饭,六公主便提出了告辞。 这回宁容没再留她,只道,“改明儿你还来,回头咱们几个一块儿吃锅子,把吴氏也叫上,说不得她那里有什么调制酱料的秘诀呢!” “那敢情好,暖锅正是要人多才好吃,小六便先谢过二嫂了。” 六公主福一福,系好披风,往外去。 宁容喊了丹桂,“你亲自去送,打了伞遮挡严实了,可不许叫六公主着了风。” “是,奴婢省得。” 丹桂福一福,便下去了。 偌大的花厅,瞬间空荡下来。只余宁容和秋氏两人。 秋氏再傻也明白太子妃有事要说,定还是为了小格格的事。 她紧张得直抠帕子,生怕太子妃问责。 紧低着头,不敢去看宁容的脸色。 宁容扫她一眼,一双杏眼弯成月芽,“你这样紧张做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 “娘娘自是不会,是妾明白自己做错了事......” 秋氏老老实实道。 “我把她们都喊了出去,不是为了怪你。” “吉兰这样,确实有你疏忽的缘故,但也不乏有她自己性格的原因......” 宁容是真挺喜欢小孩子的,吉兰是个小女孩,长得软萌萌的,盯着人的时候,直叫人的心都化了。 越是喜欢,她越是不能放纵这孩子这般下去。 往后再长歪了,嫁了人,她的苦头且还在后面呢。 “也是我忽略你这边,把孩子交给你,便过问少了。” “这孩子不满,其实还是不满我与太子不够关心她......” “娘娘......” “罢了,你不必安慰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事情已然发生了,再问责意义不大,总归你我都有疏忽之处。” 宁容的语气很平和,确实不是要问罪的样子,秋氏悄悄松口气,也有勇气抬着头,观察她的面色了。 太子妃本就长得极好,便是在孕中,也风姿不减,也难怪会得殿下独宠。 为人端正又宽和,并不因为她们是殿下的妾室,而处处针对。 若非如此,吴氏如何能在后院,这般如鱼得水? 秋氏大着胆子道,“娘娘这般说,便是羞煞妾了,这里头妾占主要的原因。” 见她起身行了福礼,迟迟不肯起身。 宁容亲自拉她起来,让她在身边坐下。 “你呀,哪儿来这么多话?我说了不追究,这事便别再提了。” “我问你,若我还叫你养吉兰,你可还愿意?” 她静静地看着秋氏,不愿错过秋氏脸上的一丝表情。 秋氏挣扎又犹豫,生怕小格格在自己这里,再出了什么岔子。 若要把孩子再给了旁人养,她到底舍不得,日子久了,她对吉兰是有感情的。 “妾愿意的,只怕小格格......” “你放心,我总要解了她的心结,叫她安安心心拿你当额娘才好。” 秋氏抬起头,便见太子妃眼里一片笃定,心便定了定,又听见她道。 “这两日还得辛苦你,派人盯紧吉兰,任何消息都直接报到我这儿来。之后的事,你便不用管了,不消半个月,这孩子定能心甘情愿地叫你额娘。” 秋氏眼睛亮起来,眼底有好奇又有感激。 想不通太子妃要怎么做才能达成目的,却有很坚信,她定不会为难吉兰。 只愿,经过这次吉兰能彻底改了性子。 “如此妾便先谢过娘娘了。” 秋氏语带感激地给宁容磕了个头。 宫中寂寞,她们都不奢望太子的宠爱。 不说先前,太子本就一心扑在政事上,如今有太子妃在,她们且不知道排到哪里去。 有个孩子还是好的,至少可以互相陪伴,不会让人觉得岁月漫漫,看不到头,也不会让人心思浮动,忍不住去争夺太子的注意力。 “好,我既应了你,若出了岔子,你只管来正殿找我便是。” 宁容笑着起身,往外走。 这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竟然有阳光破开云层洒落在宁容身上,把她衬得愈发昳丽。 秋氏盯着宁容的侧脸,恍了恍神。 待回了正殿,宁容还特意喊了杜嬷嬷进来,神情严肃地吩咐。 “虽则我已经命秋氏盯着吉兰,恐怕她经不住吉兰歪缠。” “这事儿还得嬷嬷亲自去办,找了人把小格格盯住了,我不信她一个小孩子,无人挑唆会随随便便转了性子。拿一个孩子做筏子,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是呢,老奴记下了。”杜嬷嬷赶紧应下,见宁容脸上带着疲累之色,忙问,“娘娘可是累到了?今儿生了一场气,小主子有没有闹腾?” 说到孩子,宁容脸上转了笑,单手轻搭在肚子上,满脸柔和。 “这孩子懂事着呢,不碍的。我休息片刻就是。” “也是娘娘您心善,若换了旁的主母,遇见小格格这等庶女,还不是听之任之。哪儿会关心她会不会长歪?” 杜嬷嬷对小格格的感观瞬间变差了,觉得太子妃以前真是错待了她。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过怜惜她只是个孩子罢了。再则,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所做之事,无非是想无愧于心罢了。” “果真有你说得那样好,便该不计前嫌地把吉兰抱了来,亲自养在膝下。” 宁容不是圣母,小格格第一次表达出对李佳氏的依赖和牵挂的时候,就已经被她从小本本划了去。 要不然,嫡母把孩子养在身边,才是正理。 “您可千万别这样想,单看秋氏,且不够焦头烂额呢!” “且您还在孕中,护好小主子才是正经。” 知道杜嬷嬷也是出于关心,宁容连声应下。 “好好好,我记下了。嬷嬷快去,顺道去看看秋蕊那丫头,从没受过这样大一顿训斥,说不得也窝在哪个角落哭鼻子呢!” “哼,那丫头也该吃吃苦头了,胆子未免太大!” 杜嬷嬷对秋蕊有些看不上,要不是这姑娘是个忠心护主的,早就叫娘娘换了。 如今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冷静冷静也好。 宁容摆摆手,杜嬷嬷便止了话题,躬身退了下去。 四福晋是个言出必行的,说了要给妯娌们把窗子换了,第二日就寻了人过来量尺寸。 如今,宁容殿中全都换玻璃窗子。 半下午的,殿内还很亮堂,并不需要点灯。 宁容坐在窗边,透过玻璃窗子向外看。 下过雨以后,院子里处处都被冲刷干净了,橙黄的菊花沾着雨滴,娇怜柔弱。 便是关着门,还是有一股泥土的香气,隐约传进来。 她彻底安静下来,便想起了太子的那封信。 从桌肚底下把信翻出,又重新看了一回,想到毓庆宫的糟心事,回信的欲望减少了一大半。 宫里头一地鸡毛,还不都是这一位惹来的? 再说他还打仗呢,情情爱爱的传来传去,也不像样。 宁容把信仔细收好,放在梳妆台里,便不去管了。 * 几百里之外,可怜的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自己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他们连着几日的奔波,终于领着大军,到达了翁金。 翁金本是清朝的一个边陲小镇,靠着两边贸易往来,倒也还算繁华。 从前相安无事的时候,入了城门能看见一群奔来跑去的孩童。 如今太子率领大军路过,进了城门开始,便觉得百姓像一只只惊弓之鸟,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期盼又格外小心翼翼。 主街道的两旁,本来有一大片低矮的泥土民房,如今看去已经空了一大半。 偶然一窜而过的孩童,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凄惶。 胤褆看得一肚子火气,“太子!咱们明日就出兵,不!今日就出兵,老子非得打得他们找不着北不可!” 这里的子民,也全是大清朝的子民。 但他们这模样,和生活在皇城根底下的那些,相差甚远。 太子难道看了能好受,但出兵不是说出就出的,须得谋定而后动。 既然来了,定要打一场胜仗。 胤褆突来的火气过大,把小心避着他们走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手里捧着的东西,乱七八糟撒了一地。 胤礽命福全领着士兵们安营扎寨,亲自上前把这孩子扶起来。 他缓和声音,“起来,别哭了。你家在哪儿?家里的大人呢?” 小孩八九岁,很知事了,个子已经长到了胤礽的胸口。 他还以为一顿责骂少不了,不想领军的将军,语气这样温和。 他蹲下身子,把地上不知名的野果一一捡起来,每一个都很珍惜地,拿衣袖擦干净。 待把果子重新捧好,他才道。 “没有家了......娘被坏人抓走了,爹爹拿了家里的锄头去同他们拼命,就再也回来过......” “那......” 善辩如胤礽,这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小孩自己却不以为意,他捧着一兜野果子问。 “你们是替咱们打坏人的军爷?” 见胤礽点了头,他又问,“能让我回去了吗?妹妹还在等着我呢,她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今天收获不错,应该能让妹妹吃一顿饱的。” 他举了举手里的一捧果子,说到妹妹,难得露出几分柔和。 胤褆远远盯着这黑小子手里的一捧东西。 就这些黑不溜秋,干巴巴的玩意儿能填肚子? 第61章 第61章 <ul class=tent_ul>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 饶是穿了一身胄甲,小男孩还是下意识的,抱着小黑果子往后撤了撤。 “军、军爷, 这个不好吃的, 很苦、很酸......您、您一定不喜欢的。” 胤褆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黑亮的小男娃, 咬了咬压根。 他,大清朝堂堂大皇子殿下,竟然会惦记这几个,一看就酸不拉几的小黑果? 这小孩是看不起谁啊? 他手指一伸,差点点到这孩子的鼻梁, “你......” 才张了嘴, 就见这孩子一矮身, 从他腋下钻了过去。 趁着他和胤礽呆愣的瞬间,抱紧怀里的果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胤礽挑了下眉,觉得这孩子还挺利索的,胆子也大, 说不定倒真是个可造之才。 一回身, 见胤褆还维持着,伸手指过去的模样。 一把把他的手指推开, “行了,你多大个人了,还和个孩子计较?” 见余寅还站在一旁,便招了他过来。 “去查查这孩子家里,说不定倒是个参军的好料子, 能帮便帮一把,别白白埋没了。” “是,草民这就去。” 余寅没半点耽搁,远远跟在那小孩身后。 胤礽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皱着眉。 胤褆推推他,“怎么了?多好的一员大将,给了你,你还怀疑?” 胤礽瞥他一眼,没言语。 这几日暗卫把余寅的底细,翻来覆去查了一遍。 意料之中的干净。 胤礽却仍觉得什么地方违和,被胤褆一打岔,先前想的什么,忘了个干净。 “大哥,孤最后提醒你一遍......” “停停停,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知道。” “那什么裕亲王在叫我了,大概有事要商量,我先过去看看?” 不等胤礽回应,胤褆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徒留胤礽在原地摇头。 这辈子,老大心有顾忌的模样,比上辈子,死乞白赖和他争到底的模样讨喜多了。 要是老大一直这么识时务,放他一马,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胤礽缓慢跟上胤褆,他所过之处,路过的百姓俱都下意识往后撤。 瞧他们心有戚戚然的模样,胤礽的心情重新沉重起来。 打赢这一仗,只是个开始。 重要的还有灾后重建。 但这辈子已经比上辈子早了好多个月,胤礽有信心将这里发展得比上辈子更好。 入了夜,他们刚搭好营帐,整合完了军队,便见余寅领着那少年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穿着不知是谁的大棉袄,瞧着都没有桌角高,倒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谢谢你们给我粮食,我、我可以参军吗?如果我参军的话,能不能让我妹妹吃个饱饭?” 小少年衣衫单薄地挡在妹妹身前,也遮住众人看向她的目光。 小姑娘躲在哥哥身后,从衣袖里伸出细小的手指,紧紧拽着哥哥的衣裳下摆。 “不行,入伍有正规的路子,我可以给你写封举荐信,等你长大了,符合条件,我们才会收你。” 回话的是胤礽帐下一员小将。 小少年不知所措,才亮起来的眼睛又暗淡下去。 小姑娘以为要和哥哥分开了,见他们不收他,倒是悄悄松一口气,攥着哥哥衣裳的手指,微微松了松。 “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若你真有志向,五年以后我们再见。” 小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把人送出去便不再管了。 见余寅过来,满脸不赞同。“你怎么什么人都往这儿领?可有经过殿下的允许?若是犯了军规,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余寅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一时忘了......” 他说着推着小将往里走,“我住的帐子在哪儿来着?” 胤礽从账内出来,看着余寅离开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 明里暗里有两拨人盯着吉兰,没用多久,就发现了端倪。 “娘娘,咱们的人蹲了两天果然发现了蹊跷之处。” “小格格初初看过去挺正常的,该吃吃、该睡睡,尤其自打您去过侧福晋的院子以后,也不闹脾气了,除了不肯说话,一切如常。” 杜嬷嬷躬着身子汇报。 “哦?那你们是如何发现端倪的?” 宁容把手里的话本子放下,好奇道。 “小格格年岁小,也是头一次做这等事。她每日午睡借着发脾气的缘故,把丫头们一杆子支出去。一次两次便罢了,次次都如此,老奴等不怀疑才奇怪。” 杜嬷嬷身子挺的直,语气里还有一股子自得。 宁容听了便忍不住笑。 杜嬷嬷是积年老嬷嬷了,赢一个才四岁的小丫头,还不是理所当然? 如此昂首挺胸的模样,倒是难得的可爱。 “老奴便派了人,专门守在小格格门外。发觉小格格总是沿着寝室后面的小径,一路往南走。那条路位置隐蔽,不熟的人,还真是很难发现。” “小格格行动熟稔,想来不是第一回去了。” “那你们就这么一路跟着她?” 杜嬷嬷点头,“跟着小格格的两个丫头,盯梢是一把好手。” “据她们说,小格格最后停在了林氏的院子里,进去约莫有一刻钟才出来。两个丫头怕被人发现,倒是不曾靠近,说的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小格格极少出毓庆宫,但是最近性格突变,说是没有内鬼,宁容也不信。 但她万万没想到,所有的线索竟然指向林氏? 印象中林氏是个很本分的人,从前一直受制于李佳氏,在李佳氏跟前伏小做低。 一直到李佳氏入了冷宫,才得以喘息。 按说她和小格格,即便无仇也当有怨才是,为什么会突然替小格格出谋划策? 还打定主意,要李佳氏放出来。 李佳氏出了冷宫,对林氏有什么好处? “捉贼拿脏,咱们光知道线索没用,林氏虽只是个侧室,却也不能随便惩处。” “这二人有往来咱们便不怕,早晚都要见面的,找了丫头盯死了,有动静就通知我,我亲自去,抓她们个现行!” 坐久了,宁容腰疼的厉害,借着杜嬷嬷的力道,缓缓站起身,在正殿里,来回走动。 杜嬷嬷忙劝,“娘娘,您月份不小了,这等事情交由老奴办就是,何必跟着掺和?” 宁容缓缓走动,只觉肚子前面坠的厉害。 里头的小家伙越发大了,力气十足,踢她的时候,丝毫不留情面。 她刚要说话,小家伙对着肚皮便是一脚,宁容“哎呦”一声,借着杜嬷嬷的力道才站稳。 杜嬷嬷手上用力,扶紧宁容,笑道。 “依老奴看,小主子力气大的很呢,是个健壮的。” “这也太皮了些,晚上要闹半宿才肯睡。这是个男孩还好,暂且先不烦。若是个女孩......” 宁容有些愁,生怕自己女儿成了个混世魔王。 虽说宗室女子不愁嫁,到底名声不好听。 “殿下是太子,娘娘生的孩子,便是女孩,皮一些也无碍。” 杜嬷嬷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太子地位稳固,若真是小格格往后就是和硕格格。 若以后殿下登基了,娘娘封后,便是固伦公主了。 未来天子的女儿,又怎么会愁嫁? 宁容想的,却恰恰相反。 她悄悄问过樱桃,当时樱桃说有七成把握是个女孩。 她便拿肚里这个当女孩看。 想着是女孩也好,废太子的儿子肯定处处受人忌惮,且得不到重用。 若是废太子的女儿,只是个格格,不管新帝是谁,都要上赶着彰显皇恩不是? 若生下来是个女将军,便又另当别论。 “娘娘,孩子的事自有天定,老奴相信老天爷定不会亏待您的。”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总归是个可人意的小家伙。” 孩子还没出生,杜嬷嬷仿佛已经能看见,雪□□嫩的奶娃娃,张着嘴巴要喝奶的场景。 她顿时笑得满脸褶子,期盼之意溢于言表。 宁容笑笑,“果真如此便好了。” 杜嬷嬷见她缓过来了,换了樱桃进来,才忙忙退下去安排。 宁容又收到消息的时候,天气正好,是数日以来,最晴朗的一天。 她正领着丫头们,在园子里散步。 外面晴空如洗,太阳越过树梢,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晒得略微久一些,便有些犯懒。 “娘娘,格格那儿,又有动静了。”杜嬷嬷垂首站在一旁,如是道。 宁容猛地回了神,抬头看了下时辰,正午刚过一会儿,正是小孩子午歇的时候。 她点点头,缓缓起身,“那便去看看。” 领着人,从小花园后面走近路,一路沿着小径往里。 从秋氏的院子路过,又过了李佳氏曾经住的地方。 果然最后通向的院子,是林氏现在住的。 宁容到时,外面还有丫头隐在暗处蹲守,见她来了,急忙出来请安。“娘娘。” “起来,这里头如何了?” 其中一个宫女道,“小格格已经进去一会儿了,里头静悄悄的,暂时没动静传出来,奴婢等一直守在门口,也并未看见小格格离开。” 宁容点点头,静悄悄的带着人往里走。 院子里站在廊下守门的小宫女,见宁容来了,张嘴便要喊。 宁容抬抬手,眼睛一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宫女很识趣的闭了嘴。 杜嬷嬷在小宫女身边耳语几句,小宫女指了指偏室。 见宁容抬步便走,杜嬷嬷一把拦住她,“娘娘,老奴带着人走前面,您缓着些来,不急的。” “好,你也多注意。” 随即她看了樱桃一眼,樱桃利索地跟在自家额娘身边。 林氏这院子的格局,和秋氏那边一样,只是小了一些,布局大差不差。 偏室一般当做暖阁用,也有直接当茶室的。 林氏这里的,便是一个茶室。 一行人还未靠近,在门口便闻见袅袅茶香。 杜嬷嬷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站在门口,没听见什么动静,便又将耳朵贴在门上。 这下,能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 里头的林氏,一无所觉,还在给吉兰做思想工作。 “小格格......旁人再好,哪儿有自己的额娘好啊......别看秋氏长得温婉,背地里什么样,没人知道......” “妾上次说的法子,你不如再试一次?” “小格格,妾都是为了你好,否则您的额娘出不出来,同妾有什么关系?” 吉兰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但她明确感觉到嫡额娘对她大不如前了,而且嫡额娘还说太医那里有秘药,吃了会让人发胖。 她怕把嫡额娘惹火了,真吃了那什么药。 林氏原还耐着性子努力说服,见她摇头,顿时一点耐心都没了。 “那好,我便去向太子妃告密,说你心里还向着冷宫李佳氏......恨不得过去同她作伴!” “你说,太子妃会不会早就厌了你这个拖油瓶,巴不得早早把你送进去?” 吉兰愣住了,脸上带着惊惧。 她是想要把自己的额娘救出来,但却不想入冷宫。 听院里的嬷嬷说,冷宫里处处都黑咕隆咚的,什么都没有。 冬日里别说碳火了,就是吃的用的也全是冷的。 “你......” 林氏见这孩子吓得瞪圆了眼睛的模样,还要再劝。 便听见守在门边的宫女问了句,“谁在门外?” 她立马止了话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宫女。 猛地站起身,双手打开茶室的们,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 张嘴便要骂,一下子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沉着脸的杜嬷嬷,瞬间卡了壳。 林氏反应很快,她笑起来,温温和和道,“嬷嬷,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 杜嬷嬷侧身往旁边躲了躲,将穿着妃色常服的宁容露了出来。 太子妃站在阳光立下,皮肤白的耀眼,眉目带笑的模样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林氏的脸色扭曲一瞬,一颗心沉到谷底。 她很快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给宁容请安。 “妾身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她屈膝行了的福礼,端端正正。 宁容并不理她,手搭在丹桂的手背上,抬腿往里。 她越过林氏的瞬间,林氏抬了头,看她隆起的肚子,心里算计着现在把她推到,让她一尸两命的可能性。 余光里瞥见杜嬷嬷目光灼灼的站在一旁,终是打消了念头。 不行,如果她胆敢乱动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院门。 “嫡、嫡额娘......” 原本坐在绣凳上,低着头的玩手指的吉兰,听见动静往后看,见是宁容,吓得一下站起身,规规矩矩地站着,心口咚咚咚跳个不停。 小姑娘瞪着一双圆眼,不停地扑闪。 胖嘟嘟的小手指,垂在两侧,把衣角都快拧成麻花样了。 宁容叹口气,这孩子终归是走叉了道,眼底有些失望。 吉兰很敏感,很容易便感知道了宁容的情绪,吓得大哭起来。 “嫡额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额娘了......林额娘说,只要我按她说的做......便能看见额娘了......哇呜呜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便是不好开口,你秋额娘呢?她待你好不好?院子里的什么不先紧着你,就连你身上的衣裳,也是她一针一线绣的?” 秋氏善女工,且有童趣。 吉兰身上的粉色对襟夹袄,下摆绣了许多蝴蝶,样式新颖,看着比绣娘那儿的,眼睛更大些,也跟灵动些。 吉兰低下了头,入目便是一对蝴蝶翅膀。 她记得秋日里,秋额娘绣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却不知是给她的。 宁容站在吉兰旁边,伸手摸摸她的发顶。 “嫡额娘今日教你一句,看人不要看她说了什么,而要看她做了什么。” “林氏说的天花乱坠,可有为你做过一星半点?” “她、她说......” “她说她有难处?”宁容问,低头见小姑娘懵懂的眼神,便立马知道,林氏曾用这话哄骗她。 “冷宫那地方,门外虽有人把手,却也不是完全进不去。只要有银子,叫你同你额娘说说话,见一面倒是不难。你同林氏来往多久了?可有见过你额娘?” 吉兰皱着眉,抽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行了,你先回去。” “嫡额娘......”吉兰苦着脸,惴惴不安。 “明日我会找了人,替你搬院子......秋氏那里,你暂时呆不得了。” 宁容尽量和缓了语气。 “不要......呜呜呜......嫡额娘......” 吉兰吓得跪下来,抓着宁容的裙摆,哭着求情。 宁容一个淡淡的眼神,立刻有小宫女上前,不顾吉兰的挣扎,把人抱下去。 哭声渐远,宁容回神坐在塌上,抬眸看向跪在门边的人。 语气淡淡道,“接下来到你了,林氏。挑唆吉兰、以下犯上、目无宫规,你自己说说,该当何罪?” 第62章 第62章 <ul class=tent_ul> 林氏哑口无言, 额上冷汗,滚滚落下。 “妾......妾......” 若是没有被逮个正着,林氏有无数个法子替自己开脱。 可她先时鼓动吉兰的时候, 每一字、每一句, 恐怕都被太子妃听了去。 不能解释, 更不能把主子供出来,林氏干脆只求饶。 都说太子妃宽厚, 她姿态摆的低,她说不得会饶她一命。 她跪伏在地上,拼命给宁容磕头。 “娘娘,妾知错了......求娘娘您饶妾一回......” “娘娘......呜呜呜......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林氏长得不差,此时哭起来倒有些不见有怜, 虽比不上秋氏, 也另有种小家碧玉的美感。 若是有男人在, 看见个小美人如此哭泣,大抵要心软了。 偏偏宁容压根不吃这一套,她最讨厌旁人拿孩子做筏子。 林氏这一出,看似没有造成多大的祸患,其实已经在吉兰心里种了一颗苗子。 之后且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 才能把小姑娘从歧路上扭转过来。 宁容冷着脸, 面无表情地看她打坐唱念。 她目如寒霜,眼睛里都淬着一股子冷意, “林氏,先不忙认错,本宫问你,你为何非要救李佳氏出来?若我没记错,从前李佳氏待你, 也算不上好?” “你挑唆吉兰,又盼着李佳氏出来,该不会以为李佳氏还会感谢你?” 不管宁容说什么,林氏只是哭,既不解释,也不辩解。 宁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跟滚刀肉似的,我便没法子治你了?” “你确实不曾给殿下诞下儿女,在这宫中自然也少了牵绊......” 林氏默默擦着眼泪,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她孤身一人,又不得宠,太子妃非要治她,也无非舍了荣华富贵不要。 可哪怕去了冷宫,只要有银子傍身,又有主子的人照拂,她相信自己不会过得差。 既然如此,说不如不说。 宁容拿了手边的茶盏,揭开盖子,轻轻一吹,也不喝,只慢悠悠道。 “你在宫中没什么亲故,在宫外呢?” 林氏身子一僵。 “本宫听闻,你阿玛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若是太子门下对他施压......你觉得他这个县令,还当不当得?” 宁容的话说完,内室便陷入一片安静。 林氏想说,她和阿玛的感情,没太子妃想的那样好,入宫多年,也见父亲往里送一针一线。 但真要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因她而受牵连,到底于心不忍。 宁容把茶盏搁回去,杯盖相击,轻轻地“当”一声。 她笑道,“你信不信,本宫一句话,便可诛你林氏九族?” 林氏颓靡地直起身,抬眼看太子妃。 毓庆宫里,人人都道这一位,温和可亲、菩萨心肠,却不想一出手便要拔人根基。 她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红唇轻启,“现在,本宫再问你,你到底意欲为何?” * 从林氏的院子里回来,宁容又得了一方小印,和从前那一枚一般无二。 若是触碰到上面的卡口,打开来里头还是一个“胤”字。 她把这一枚和先前那个放到一块儿。 出了内室,丹桂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她扶着宁容,在膳桌旁坐下,“娘娘,今儿又您爱吃的糯米鸡,不过可不兴吃多了,糯米不易消化。” “好也是你,歹也是你。在你心里,你们家娘娘就这么贪吃?” 宁容笑着拿筷子,心情颇好。 丹桂率先给宁容端了一盏羹汤,感觉半温了,才搁在她手边。 她努努嘴,向着林氏那边的院子。 “娘娘,那边那个林氏,您准备怎么处置?” 宁容夹一筷子鳝丝,放入口中,咽下才不紧不慢道。 “跟杜嬷嬷说一声,送去辛者库。冷宫里头,住的都是得过宠爱,或者育有子嗣之辈。” “林氏且还没到这份上呢!若不是看在她最后肯说实话,就直接按宫规处了。” 丹桂点点头,按照宫规的话,林氏一个杖毙少不了,说到底还是自家娘娘心软了。 正用着膳,外头来报,说是秋氏来了。 宁容停了筷子,吩咐丹桂。 “正好还没怎么动,再去添一双筷子,她这急匆匆的来,想必晚膳也不曾用。” 秋氏进门,刚好听见这一句。 她心中微暖,立刻伸手拦丹桂。 “娘娘,不必忙,也是妾来的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我看是正是时候才对。” 宁容脸上笑吟吟的,叫人如沐春风。 “你来的恰恰好,我一个人用膳,能吃多少,你陪着我,还进的更香些。” “你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也要填饱肚子再说。” 太子妃既然有话,秋氏自然相陪,她刚坐在宁容身边,有机灵的小宫女,很快摆了碗筷上来。 秋氏扫了一眼菜色,桌上统共摆了三荤两素一汤。 叹道,“娘娘果真言出必行,说是要俭省,便是一刻都不肯懈怠。” 因着宁容素喜喝汤,羹汤摆的位置离她最近。 她纤细白皙的指节,亲自拿了碗勺,盛了一碗,递过去给秋氏。 秋氏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娘娘真是折煞我了。” “妾是个脸皮厚的,又长手长脚,定不会亏待自己。娘娘还怀着身子,不必为我忙碌。” “不过一碗汤,倒叫你说这样多的话来,可见咱们秋侧福晋也是个能言善辩的。” “你若能放开些,我自然不顾着你,这不是怕你拘谨,回头饿着肚子回去。” 宁容笑着打岔,瞧着温和可亲,并不摆太子妃的谱。 秋氏从进来便一直提着心,到这会儿,才彻底落了地。 宁容喜欢自在随意,便是秋氏在,也不喜端着。 许是她过于轻松温和,叫秋氏也跟着放松了许多,一顿膳用下来,倒是进的比独自个一个人在院里吃的还多些。 秋氏拿帕子擦嘴,有些不好意思。 “怪道娘娘说,人多进饭香呢!妾可不正是应了这句话!” “你喜欢,往后可常来,反正小格格要从你院子里挪出去一段时日。” “啊......这、这是为何?” 秋氏来就是为的这桩事。 先前太子妃曾说,叫吉兰拿她当亲额娘待,可为什么一转头,要把吉兰挪出去? 跟着吉兰回来的丫头,现在就在收拾东西呢。 她问几句,一口一个太子妃吩咐的。 秋氏没奈何,只得亲自来找太子妃问问,看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娘娘厌恶。 秋氏扶着宁容起身,就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宫灯点了起来,廊下一盏盏,把正殿照的像是沉入了漫天星河中。 两人都披着披风,倒不觉得冷。 见秋氏问起,宁容干脆和盘托出,安她的心。 “你放心,我说了叫你做吉兰的额娘,便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 “如今这样做,也正是为了让吉兰对你卸下心防。” 秋氏还是不懂。 小格格一旦挪出去,她不是连相处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为什么娘娘说,这反倒是为了让小格格更好的接纳她? 秋氏张了张嘴,犹豫了许久才问。 “娘娘,您......您要把小格格挪到哪儿去呀?” 宁容淡淡笑了笑,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 她只拍拍秋氏的手背,“你安心在院里候着便是,回头,我定还你一个贴心又懂事的吉兰。” * 回了自己的院子,秋氏还怔楞着呢。 问了一通,其实什么都没问明白,也不知娘娘会如何待小格格。 她心有惴惴,穿着里衣坐在塌上,半晌没动。 “侧福晋,不早了,您还不休息吗?” 小宫女给她披上了披风,哄道。 秋氏抓住披风的一角,喃喃问。 “你说,娘娘到底有什么打算?” 小宫女自然更不懂,但她心里觉得太子妃好,便是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娘娘既然那样说,咱们等着便是。” “反正,奴婢就没见过,娘娘食言的时候。” “再说,小格格脾气不好,挪出去一个月才好呢!” “您正好能休息休息,自打照看小格格以来,您睡过一个囫囵觉没有?偏那小祖宗不领情,还觉得您亏了她。” 小宫女递了把镜给秋氏,秋氏拿在手里细看一番。 她本就只长得秀气,算不得惊艳,全靠肤白,才能凸显一二。 可肤白这会儿也成了她的短板,叫她眼下的乌青,和眼尾的细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唉......” 她叹一声,放下镜子。 终是没扭过小宫女,起身上了床榻。 小宫女替她掖好被子还说呢,“侧福晋快歇息,许是明日就知晓缘故了。” 秋氏点点头,合上了眼睛。 翌日,天微微亮,她院子里就已经开始喧腾开了。 秋氏一骨碌坐起身子,喊了人进来,“怎的回事?这般吵闹,把小格格吵醒了如何是好?” “娘娘,您别急,是管事姑姑来了,亲自带了几个丫头,给小格格挪地方。” “这般吵,是因为小格格闹腾了起来,不肯走呢。” “您可别出去......” 小宫女一边麻溜地给秋氏穿衣裳,一边劝。 话音未落,秋氏已经急急披着披风,向外去了。 第63章 第63章 <ul class=tent_ul> 原先在内室时还好, 只觉得声音吵闹。 一出来,见了吉兰,才知晓这孩子已经哭闹了许久了。 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嗓子都哑了一半。 见了秋氏, 像见了一根救命稻草。 “秋、秋额娘......哇啊啊啊啊, 吉兰知错了......吉兰不要挪出去......更不要去冷宫......” 小孩抓着秋氏的披风直哭,眼泪鼻涕往上蹭了不少。 秋氏一僵,还是努力缓和了语气,哄她。 “吉兰,你先别哭, 和秋额娘好好说说, 娘娘怎么会把你挪到冷宫去呢?一定是你听岔了。” 眼见吉兰把她的披风, 当成擦眼泪鼻涕的帕子, 秋氏脸上表情都不太好了。 用力拽了拽, 却没拽动。 还是宫女们见状,一下把吉兰抱开, 才让秋氏得以喘息。 “不会错......嬷嬷刚刚说的......哇啊啊啊啊, 秋额娘,您救救我......” 吉兰人小,但她已经知道冷宫是个什么概念。 从来都是犯了错的女人待的地方,为什么要让她去, 她不是阿玛的长女吗? 而且阿玛可喜欢她了, 一定不会允许嫡额娘把她送走的。 “秋额娘, 您快去把我阿玛找来,就说吉兰想他了......哇啊啊啊啊......” 吉兰在宫女的怀里,片刻都不安生,拼命挣扎起来。 她平日里力气小, 一用上蛮力,抱她的大宫女,险险被绊了一跤。 待她站稳了,便立刻用双手箍紧吉兰,不让她动弹。 “小格格,您别乱动了,再动,奴婢要抱不住您了。” “你松开......松开!哇啊啊啊啊......” 吉兰用力地捶打宫女,当这宫女干惯了粗活,手上用力,便跟烙铁似的,她折腾半天,却不能动摇她半分。 吉兰张大嘴巴,狠狠一口咬在在宫女手腕上。 宫女“嘶”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却也半丝不肯松开。 吉兰越发用力,等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才撒开嘴。 鲜血把她的嘴都染红了,她张着嘴哭嚎,看起来可怜又可怖。 秋氏扫她一眼,匆匆别开目光。 管事嬷嬷这会儿已经把东西拿利索了,和秋氏行了礼,便领着人向外走。 吉兰被箍得动弹不得,却还一直扭着身子张望,一双眼睛,期盼地看着秋氏。 到底相处久了,是有感情的。 便是秋氏身旁的小宫女拉她,她也往前走了几步,把管事嬷嬷一行人,一下拦住了。 她在吉兰期盼的眼神里,步步靠近。 管事嬷嬷顿时满脸警觉,一张脸皱巴起来。 “侧福晋,您可不要为难奴婢,奴婢这都是听上头的吩咐。” “你放心,我不为难你,只与小格格说几句话,耽搁你们片刻可好?” 秋氏话音落,贴身宫女云岫已经在给管事嬷嬷等人,塞打点的红包。 管事嬷嬷见她真不像是要闹事的,到底点了头。 “吉兰......”秋氏眼神温和地站在吉兰跟前,拿帕子给她擦嘴角,她从手上褪了一对镯子下来,又喊云岫去拿银子,一并交到吉兰手里。 沉甸甸的金银,拿干净的帕子包了,一并放在小孩手心里,吉兰险险要拿不住。 她停了哭声,睁大眼睛看秋氏。 “娘娘说,要把你挪去冷宫,可能是一时气话。你乖些,别闹事,说不得又挪回来了呢?” “银子和镯子都给你,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殿下的大格格,无人敢从你手里抢东西,便是娘娘也不会允许。” 秋氏说着,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管事嬷嬷身上,她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吉兰听的,更像是说给管事听的。 管事嬷嬷连连点头。 “侧福晋放心,没人会难为小格格。” 秋氏点点头,又道,“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当用则用,以后若有银钱不凑手的时候,便递消息出来给我,我总是会过去瞧你的。” 她说完揉了揉吉兰的脸,眼睁睁看着宫女把吉兰抱走。 吉兰窝在宫女怀里,再没挣扎。 只眼睛往后看,紧紧盯着秋氏,许久不愿挪开。 管事嬷嬷扫她一眼,叹道。 “秋侧福晋还真是好心,不是亲生的,却拿小格格当亲生的来待。” 抱着吉兰的宫女也跟着点头. “可不是,太子妃从前也是这般,待小格格要多好,有多好......唉,可惜了......往后再见面也不知是何时......” 吉兰咬着唇,听得半懂不懂,却许久没说话。 她用力收紧手,像是抓紧最后的一点希望。 眼见人已经彻底走远,云岫终于松了一口气。 “主子,您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要冒着违抗娘娘的风险,把小格格留下呢!” 一阵风吹过,把秋氏的鬓发吹乱,她抬手勾在耳后,温和道。 “怎么会?娘娘说了,只把吉兰挪出去一个月,想来只是想给孩子一个教训罢了。” “那您还送那么多东西,那镯子、银子,都好几个月的份例了......” 她们侧福晋才升位分多久啊?那么多银子,可是多年的积蓄。 留着他们自家打点多好,给一个孩子...... 再说,冷宫那地方,多少银子都是杯水车薪。 秋氏笑一笑,没说话,抬脚便回了内室。 小格格走了,她暂时可以轻松一阵子了。 * 秋氏这儿发生的事,很快有人抱到宁容跟前。 “娘娘,秋侧福晋没来找您,还算是机灵。” 樱桃站在宁容身后,小心地给她挽发,如是道。 往常这事一直由丹桂做的,今儿替娘娘办事去了,便由她顶上。 杜嬷嬷正巧端羹汤出来,闻言嗤笑道。 “说你是个傻的,你还不承认。我瞧你就没有侧福晋半丝聪明劲儿!” “额娘胡说,我怎的不聪明了?侧福晋不就没求情,又能聪明到哪儿去!” 樱桃尤自不服,鼓着嘴,顶回去。 杜嬷嬷摇摇头,卖了个关子,只问宁容。 “娘娘,您说呢?” 铮亮的铜镜,把宁容的容貌照的分毫毕现,她正为自己圆润了一圈的脸而苦恼,闻言回神道。 “嬷嬷说的不错,秋氏确实是个极聪明的。” “幸好她聪明却有自知之明,又本分,不然咱们这毓庆宫,又有热闹瞧了。” 樱桃压根就听不懂这两人打什么机锋,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还是没想出缘故。 宁容瞥她一眼,笑问。 “我问你,吉兰临走前,秋氏给她什么了?” 樱桃皱着眉,思索一会儿,才不确定道。 “宫女来报时说......说有不少金银,还有两个分量极重的镯子。” “那你可知‘三岁小儿,持金过市’这句话?” “吉兰去了冷宫,情形就和这句话差不多。” “可、可小格格不是去李佳氏那处吗?” 冷宫其实并不一定是一所宫殿。 可能是有瓦遮头但阴森寒冷的宫室。 也有可能只是皇宫里偏僻的一处夹道,连片瓦遮身都是奢望。 李佳氏那处森冷些,吃食差一些,但也不至于席天幕地。 樱桃的意思是,她们母女在一处,又有金银,日子总好过于旁的地方。 “那你便错了。我把吉兰送去陪李佳氏只是想她得个教训,但秋氏神来一笔,可能让吉兰‘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宁容摇头失笑,便是她,也没想过秋氏竟会赠金银。 听宫女禀报的意思,秋氏应当是故意的。 果然这宫中的女人,个个不简单。 见樱桃怔楞着,还没想到关窍。 杜嬷嬷狠狠戳戳她的额角。 “你想啊,小格格知道在冷宫中金银重要,会不会愿意交给李佳氏保管?李佳氏已经过了一段苦日子了,金银唾手可及,她能不惦记?恐怕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金银之于她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小格格。小格格人小,焉能扭得过李佳氏?” “啊......” 樱桃吓得直搓胳膊。 那怪人家说最毒妇人心,这秋氏看着还挺温和的,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 这回小格格再回她的院子,不仅对她感恩戴德,恐怕真会把她当亲额娘看待。 杜嬷嬷看着自家的傻丫头叹气,“你呀,眼睛放亮一点,不求你有这等心机,只愿你能护住娘娘。” 樱桃嘿嘿笑了笑,“我会的,额娘你放心。” 杜嬷嬷摇摇头。 正是有你在,才觉得没那么放心了。 * 吉兰挪出去的第二日,正是请安的日子。 宁容一脚跨入宁寿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瞬间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显然她们都已经听说毓庆宫的动静,正主一来,可不就瞧热闹呢。 倒是太后一如往常,见她来了,忙招手喊她过去。 “容容快到哀家这儿来,一路过来可冷?” 她说着便把掐金丝的凤凰小手炉,搁到宁容手心里。 八福晋撇撇嘴,她们先前过来,太后可没这么亲近,见了太子妃到似见了亲孙女似的。 太子妃在毓庆宫里搅风搅雨,把太子的长女都送入冷宫了,偏没有一人开口提。 她们不说,她倒要问上一问。 “二嫂,听闻毓庆宫近日有些不安稳?小格格呢?您请安怎么也不把小格格带上?” 第64章 第64章 <ul class=tent_ul> 宁容拧了下眉, 眼神惊异地看向八福晋。 她不记得自己和八福晋之间,有什么不和。 以为她们妯娌一向相处极好的极好呢! 想过可能四妃中有人过问,不想竟是八福晋先跳出来。 八福晋其实话说出口, 自己都楞了一下。 但既然已经说了,只能顶着太子妃惊愕的眼神,硬着头皮往下。 四福晋正巧坐在八福晋旁边, 除太后之外,离两人最近。 见八福晋一时愣住了, 有心为两人打圆场。 “婉晴,这便是你不懂了。” “今日天气虽还算晴朗, 但风可着实不小,小格格年岁小,没得为了请安,再冻坏了身子骨。” 她说着,给八福晋递了个眼色。 太后还在呢, 她老人家向来喜欢和和乐乐的, 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事, 影响妯娌关系。 再说, 太子地位稳固,上赶着和太子妃别苗头,是有多想不开。 四福晋不说话,八福晋自家尴尬一会儿便罢了, 如今四福晋摆明了护着宁容, 她彼时觉得有错也低不下头。 她侧了侧身, 避开四福晋的目光,努力描补。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自太子出征, 咱们好像还没见过小格格,也不知道小格格长高了没。” “我们爷顶喜欢小姑娘,还说叫我领了小格格去咱们府上玩呢。” 她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却拂了四福晋的好意。 见四福晋明媚的脸上,表情僵硬一瞬,八福晋有些讪讪地别开眼。 待看见宁容那张明艳俏丽的脸时,一股怨气油然而生、 同是身份、家世不俗的女人,更是差不多时候入宫选秀。 宁容当了太子妃便罢,众人都等着她和后院的李佳氏较量呢,一回身,她竟哄得太子转了性。 独宠她一人不说,连女儿也随便她处置。 再有,太后对她也是独一份的亲近。 亲厚、关爱,都是实打实的。 她不过说一句,妯娌中倒有好几日站在她身边。 她在府中日日喝醋便罢了,来了太后宫中接连吃柠檬,气能顺才怪。 宁容确实有些气闷,但还不至于因为八福晋,把好心情都败光。 既然敢来请安,自然做好了被问询的的准备。 她笑笑,眼神看向太后,满眼诚挚。 “吉兰最近有些闹脾气,哭着喊着,不肯叫侧福晋养她,我自个儿呢,大着肚子,实在没有精力管。” 宁容的肚子圆滚滚的,比小西瓜还大一圈,坐着的时候,身后须得垫着东西,才能觉得舒坦点。 便是如此也坐不久,隔个一时半会儿还得起来转悠转悠,活动活动筋骨,不让小家伙在里头,一定折腾个不休。 她自己都自顾不暇,管不了小格格也是理所当然。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权做安抚,并未在这事上多说什么。 宁容心里一暖,接着道。 “想着小孩子许是真的不能长久见不到亲额娘,李佳氏便是再有错,对孩子的心,总归是真的。小格格一再哭求,妾身便送她去见见李佳氏......” 八福晋抿了下唇,她自然不会信太子妃的托词,有心要问清楚,“可是,妾身听说......” “好了。”太后开口打断了她,眉宇间有些许不耐。“你二嫂嫂怀孕了,身子不舒坦,你该多帮衬才是,如何净说些败兴的话?” 八福晋低了头,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太后从她身上挪开视线,才又笑道。 “你们今儿来得齐,正巧可以陪哀家打牌。小宫女们最没意思,不管怎么打,都是哀家赢,如此,半点乐趣也没了。” 四福晋笑着搭话,“娘娘不想赢钱,倒是想要输钱?咱们人多,小宫女们不敢赢钱,咱们敢呀,到时候把娘娘的私库都掏空了,可不赖咱们。” 四福晋一番话说得俏皮有趣,言笑晏晏地打岔,倒是叫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三福晋、五福晋自然跟着附和。 “你平时闷不吭声的,倒不想也是个伶俐的。” 太后有些新奇地看着四福晋,头一次觉得这个孙媳妇也不错,为人稳重,会讨人欢心,又识大体。 “秀仪的好处且不止这些呢,皇玛嬷处久了便知道了,叫我说还是咱们老四有福气,娶得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美娇娘。” 四福晋温婉,为人处世挑不出任何错处,便是宁容也喜欢同她相处。 自然乐得给她搭□□。 四福晋感激地看了宁容一眼。 德妃并不喜欢她,每次她去请安,都冷脸相对。 但在四爷心里,德妃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德妃赐下的李氏,在后院就比她受宠得多。 若是能让太后喜欢她,又不一样了。 她作为正室,也不是要和谁争宠,好歹不要和自家夫君相处得连客人都不如。 “相敬如宾”四个字,说来好听,身处其中才会明白这四个字的苦处。 “好好好,等会儿小宫女端了羹汤来,秀仪也多喝一盏。” 太后在后宫这么久,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年纪越大,越喜欢看小辈和乐。 不管爷们出身如何,是不是受皇帝看重,福晋们心中可以各自计较。 但至少在她跟前,装也要装出和和美美的样子来。 八福晋咬着唇,独自坐在一处,旁人都笑嘻嘻地附和,只有她周遭静悄悄的。 活像是被人罩了个真空罩,一下子同人隔离开了似的。 九爷和八爷玩得好,连带九福晋见八福晋的时候也多些。 这会儿见她落寞低着头,觉得她又有些可怜了。 叫她说本就没什么事,八嫂自己钻了死胡同,还不肯出来。 她顺手推推她的手肘,暗示她别扫了太后的兴致。 八福晋咬紧了唇,到底没再吭声。 等殿内的福晋们陪着太后玩了几圈牌,八福晋也晓得自己这股子邪火来的莫名。 待众人退下时,她刻意走在太子妃和四福晋身后。 宁容瞥见了,也假装没看见。 她不是泥人,任谁都能上来捏圆揉扁,再说她和八福晋还真没好到可以互相过问后院之事的地步。 四福晋余光里瞥了她一眼,却也没停下说什么。 八阿哥府上和他们隔着一道墙,后院的小格格们作妖,她多少能听见风声。 可这也是把火气撒在妯娌身上的理由? 她好意提醒,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八福晋跟着走了一会儿,见两人都没有要回头同她说话的意思,到底停了下来。 九福晋追上来,推推她。 “八嫂,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和太子妃可没什么仇?” 八福晋抿着唇,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八爷又纳了个新人,听说是扬州来的瘦马。” “我的好八嫂,咱们是皇子福晋不错,却不能个个把眼睛盯着太子妃,毕竟不是个个都能跟太子似的长情。若都向你这般,日子还过不过了?我们爷也不是那等守身如玉的人啊!咱们呐,有尊重,有体面,有孩子就成,银钱不缺,又能自己找乐子,何必把眼睛都盯在爷们身上。” 九福晋是真的苦口婆心,换个人,若不是推心置腹,她半句话都不会多说。 不过看八福晋不以为意的模样,就知道她听不进去。 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得,算她这回多管闲事了! * 边关营地里,战争已经打响了。 大清士兵最终决定兵分三路,对准格尔进行夹击。 太子准备单独领一队精兵,突击准格尔的要塞。 “殿下,此次可有把握?若是......” 福全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从来亲近有加,说句犯上的话,他几乎拿太子当半个儿子看待。 此次他奉旨领军,一是为了大清,二也是为了太子。 有他给太子压阵,至少能让他安全无虞。 “裕亲王不必担忧,孤既然敢去,定有十全的把握。” 太子上辈子就极关心这场战役,内外部署早就烂熟于心,虽然不知今世敌方的布局是否还是同上辈子一样,但他走的本就是对方的疏漏之处,安全上肯定没有问题。 “好,你既然执意如此,一定要记住保重自身!” 福全拍拍太子的肩膀,有些感慨。 议完事,福全正要下去安排,胤礽犹豫一瞬,还是把他叫住了。 “皇伯父......近日可有京城来的急奏......” “不曾,只有陛下的再三叮嘱,大部分都是叫臣等保障殿下安全......” “那......罢了,孤无事了,皇伯父快些去安排。” 胤礽面上浅笑着,心里却骂开了。 果真是个小没良心,还说会思念他,他都去信好几封了,这么久,竟然连只言片语也没有。 胤礽有些恼怒,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计较了。 不过区区一封信,如何每日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福全抬脚要走,一回头恰巧看见太子微红的耳朵尖,顿时有些了然。 原来他这个素来稳重自持的侄子,想侄媳妇了! 不过人家是新婚夫妇,也是难免......才怪。 从前觉得太子看似温和,其实很薄情,如今他将人放在心上的模样,倒比平时看着顺眼多了。 福全笑眯眯往回走。 “殿下在等什么?要不要皇伯父我去信帮你问问。” “没、没什么,就是日常问询皇阿玛的身体。” “哦......这样啊,陛下身体康健,殿下可以放心了?” “......嗯!” 胤礽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耳朵尖都红透了。 尤其面对皇伯父调侃的表情时,觉得自己这点心思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顿时觉得更加羞臊。 所以写什么信嘛!还说的那般露骨,若是太子妃她......她...... 罢罢罢,总之、往后、他一定不会擅自去信了。 可是第二日,等他接到太子妃从京城寄来的信时,瞬间又改了主意。 没错,打脸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第65章 第65第章 <ul class=tent_ul> 宁容本没想给太子去信, 如今出了吉兰的事,还是决定给太子去信一封。 她可以不在乎旁人会因这件事,如何看待她。 却不能不在乎,太子如何看待她。 胤礽从属下的目光中, 淡定地接过信封。 待人一出了帐子, 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 细细看起来。 宁容的字迹娟秀, 一如她的人一般。 胤礽看信的速度很快,脸上的表情由期待变得严肃, 短短一页信纸,看完之后又回看一遍。 到了最后,他皱起的眉头, 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满心以为容容是因为他上一封表达思念的信,特地回寄过来的。 谁知上面寥寥数语,说的全是毓庆宫的事,林氏如何、李佳氏如何、吉兰如何...... 事无巨细, 交代的清清楚楚。 关于她和孩子,倒是只字未提。 胤礽薄唇抿紧, 不悦的神色溢于言表。 总不会他不在的时候, 她受了气,把账全算他头上? 不得不说, 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厉害的。 思索间, 余寅进来急报,“殿下,我们的人发现准格尔异动......” 他入了胤礽帐下以后,便尽心尽力。 太子进出营帐几乎都带着他,在外人开来, 余寅已经是妥妥的太子心腹。 “好,即刻出兵。” 太子冷着脸,气势迫人,把信随意折叠,收入袖中,快步走了出去。 余寅诧异地抬头,总觉得太子的态度比之前冷多了,他视线盯在太子的袖口。 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吗? 上了战场以后,太子比平时更加勇武。 极少参与近身战的人,竟然亲自下马参与搏斗,不过片刻,他周围的不少敌军,顷刻间人头落地。 余寅护在太子身旁。 一边应对敌军,一边分心注意太子。 今日,太子果然反常。 胤礽收割了一波人头以后,被太子妃无事的委屈感,总算散了不少。 余寅问,“殿下......您可还好?” 对上对方担忧的视线,胤礽无所谓地点点头。 “殿下无碍,卑职便放心了......” 一个时辰以后,和两人同属于第一梯队的人,被替换了下来。 余寅陪着太子,随意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他累得直喘气,眼神却警觉地盯着四周。 胤礽也不想说话,猛灌几口水,休息片刻之后,又拎着长刀加入了战争。 他动作过快,袖子挥动之间,一小块白色从中间飞出,然后没入了草丛里。 余寅慢了半拍,正巧看见这一幕。 他回头看了那个小白方片一眼,脚步折返。 入了夜,胤礽要回营帐休息,正巧碰见迎面走来的胤褆。 原本精神旺盛的人,耷拉着肩膀,可见累得不轻,见到胤礽眼睛还是亮了亮。 “老二,今日你哥哥我砍敌军首级七十九!” 这确实是个了不得的数据了,说明胤褆在这场战争中,没想着划水。 胤礽敷衍的一点头。 “嘿,你等等,我听你之前的意思,过几日开始便兵分三路?到时候咱们来一场比赛可好,看看我们兄弟在战场上,谁杀敌军首级最多,怎么样?” 胤褆说到后面,眼神放光,一扫疲态。 “哦,随你。” 胤礽越过他,抬步进了帐子。 “切,肯定是今日一个敌军也没砍着,心里不舒坦。” 胤褆暗自嘀咕,见余寅跟在后面,他挑着下巴问。 “你一直跟着太子,太子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中军督战,根本就没下场啊......这小子有洁癖,以他的性子......” 余寅:“殿下也随我们一同去了。” 胤褆:“那就是,他确实没砍到敌军......他、他这是不是正郁闷呢?你等会儿......” 虽然和便宜弟弟不对付,看对方这么丧气,他怎么就越看越不顺眼呢? 正要叮嘱,就见他率先发觉的这员猛将,面无表情。 “殿下,今日取敌军首级一百。” 胤褆:“......哦......哦那挺好的。” 余寅:“大皇子可还有事?无事卑职便退下了。” 胤褆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单方面郁闷了。 同郁闷的人还有胤礽,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给太子妃去封信。 本来说好不去信的,不过一日便自打嘴巴。 * 八皇子府。 八福晋满身疲惫的回了府,今日这一出,既懊恼,又觉无奈。 见正院里空荡荡的,问道,“爷呢?爷去哪儿了?” 小丫鬟支支吾吾,半天没开口。 “我问你,爷呢?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丫鬟瑟缩一下,“回、回福晋的话,爷......爷在杨庶福晋处......” 八福晋拉下脸,“是回来就去了,还是见我不在正院才去的?” 小丫鬟抬头看了八福晋一眼,被她冷峻的面容一吓,立马低了头。 “是......是回来以后直接过去的......” 小丫鬟话音落,八福晋已经摔了一盏茶盏。 待内室空无一人的时候,她把整张桌子都掀了去。 心中有气亦有怨。 想到早上在宁寿宫中,被众人挤兑的场景,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想找个人诉诉苦,或是说说心里话,却连一人都没有。 唯一指靠的爷们,每日流连于各个女人院中。 这杨氏,就是新抬进门的,扬州那个瘦马,一入门竟直接册了她庶福晋,虽不用上玉蝶,但同这种人一块伺候一人。 八福晋觉得,比吃了苍蝇还叫人恶心。 外间的风不停呼啸着,她觉得心里的寒意比外间的风更甚。 * 宁容午睡醒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外面风呼呼的,夹着雨,瞧着便冷。 她在床上赖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起来了。 反正太子不在毓庆宫,她这里进去全是宫女嬷嬷,天色快暗了,想来也无人寻她。 她养躺在床上,偏生肚子里这个是个闹腾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非得她起身走动,才肯放过她。 “娘娘,奴婢伺候您起身。” 丹桂听见动静,赶忙进来给宁容穿夹袄。 见她肚皮时不时鼓个小包,觉得新奇又心惊。 “娘娘,小主子如此调皮,您不疼吗?” “如今还好,待日后这孩子力道大了,大约是会疼的?” 她也是头一回生孩子,没什么经验,只瞧过网上那些把母体踢出一个小手印,一个小脚印的图片。 想想大概是会疼的。 宁容有些怕疼,她揉揉肚皮。 “宝宝,你要乖呀,要是不乖的话,阿玛回来可是要打屁屁的。” 想到她给殿下寄去的那封信,殿下看了应当要怒火中烧了? 罢了,他离得这样远,便是责怪她如此待吉兰,她也认了,左右她有肚子里这块金疙瘩在,晾他也面上生生气。 她才不怕他。 宁容:“对了,吉兰在李佳氏那儿适应的可好?我看今日冷,还是别叫她冻了。” 古代的孩子容易夭折,冬日的冷宫本就冷,再着了风寒,估计会生生要她半条命去。 宁容是要她吃教训不假,又不是想要了小姑娘的性命。 丹桂:“娘娘放心,杜嬷嬷早就吩咐下去了,底下人都有数。” “小格格去的确实不情不愿,待见了李佳氏倒是安稳了许多。不过正如娘娘猜测,李佳氏不出半日便盯上了小格格带去的银钱,母女俩互相别苗头呢。奴婢从不知小格格倒是个有脾气的,秋氏给的那些,一丝半点都不肯给李佳氏。” “奴婢过来的时候,收到消息,娘俩正在一个屋子里哭闹呢。” 宁容语气淡淡,“她若是没脾气,也不会被人捏在手里了。这孩子,也不知该说她过于天真好,还是要说她过于现实好,她心里有一杆秤,别看她笑,很多事情一清二楚。” 丹桂蹲下身,给宁容穿好些。 “正是呢,但愿小格格吃够了教训,这回能有所改过。” 她说着,手上动作停了停,犹豫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宁容看她一眼,“你这样是有话要说?还是在哪儿叫人欺负了?” 丹桂抿嘴一笑,“奴婢哪儿那么不中用,作为太子妃的贴身侍婢,再叫人欺负了去,岂不是折了娘娘的威风。” 宁容得意扬扬头。 “你知道便好。” 丹桂复又沉默下来。 “不是奴婢的是,是秋蕊,她想着要见娘娘一面......” “那她肯定是想清楚了,见一见也好,我听听她说什么。” 丹桂:“不是的,娘娘,秋蕊说她要出宫去。” 宁容这才抬头看她,“小妮子气性这样大,我叫她面壁一回,连主子也不要了?她出了宫,家去可有人等着她?” “并无,秋蕊和奴婢一样,大小卖身进府,和家里早就断了联系了。奴婢也没听说,她入了宫,同谁来往过啊。” 宁容:“那她这般,还不是在和我赌气?你方才还说吉兰气性大,我看秋蕊也不是个气性小的。她既然要见,便叫她进来见见。” 秋蕊对原主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如此,换成旁的,任何一个敢和主子叫板的。 宁容一定先要打对方一顿板子不可。 也正是因为这点恩情,她愿意听秋蕊说一说。 但愿那丫头,别叫她失望才好。 第66章 第66第章 <ul class=tent_ul> 丹桂替宁容整理好衣裳, 才开门退出去。 很快门“吱呀”一声,另一人开门入内。 寒风裹挟着雨丝,渗进来, 宁容即便不是坐在窗户边上, 还是觉得内室涌进一阵寒意。 跟着进来, 穿着浅绿色比甲的宫女, 行过礼,便低头站在一边。 宁容笑问, “外间的雨不大啊,怎的这样冷。” 秋蕊飞快抬头看她一眼, 复又低下来。 “回娘娘话,外面不是落雨, 是落雪籽呢!等半夜里下大了,早上说不定会在地上积一层薄雪。” 宁容:“那岂不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秋蕊:“正是。” 往日里活泼的丫头,话少了一大半, 低着头, 先前的意气风发一散而尽。 宁容叹口气,叫她去面壁思过,也不是叫她彻底磨了性子,如此这般如受惊幼鹿的神情,和秋蕊实在不符。 她端了滚滚的茶暖手。 “听闻你求了丹桂要见我?” 秋蕊立马跪下:“是, 娘娘......奴婢、奴婢想......想出宫去......” “你该不会因为我斥了你, 便耍脾气?秋蕊, 你和丹桂从开始便守在我身旁,我对你们是有感情的。但是,有感情也不一定表示要拘着你,你若真要走......我也不留你......若你有什么苦衷, 但说无妨......” 秋蕊沉默下来。 娘娘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并不因为她曾经背着娘娘,私自替娘娘做决定而有所不同。 想到主仆几人刚入宫时,脚跟还没站稳,每日战战兢兢的模样,秋蕊抽抽鼻子,她想不管去往后她了何处,再也无人会如娘娘这般待她。 可......可若是她留下...... 秋蕊给宁容深深磕了一个头,跪伏在地上,“是,奴婢去意已决,求娘娘......” 她本想着,自己定可以绷着情绪,在娘娘跟前过这一遭的。 可满殿里,全是娘娘惯用的暖香,把她熏得有些晕陶陶的,不知不觉间,鼻间变得酸涩,就连语气中也带着哽咽。 宁容:“你嘴里说着要走,从你进门开始,其实每个动作都在说不想走。” 宁容扶着肚子,站起身,走到秋蕊跟前。 “我早说了,你该信任我,有什么事不必替我做决定,任何事先说清楚,然后再问问我的想法?” “起来,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这会儿不说,你便去杜嬷嬷那儿领了身契,和月例银子出宫去。” 宁容的语气淡下来,秋蕊的心便提了起来。 想到出宫后,再见不到娘娘和这群姐妹,她满心就不得劲,眼泪流的更凶了。 “行了,起来说话,你总不会要我这个大着肚子的,蹲下来和你说话?” “不不不......奴婢、奴婢不敢。” 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都知道,娘娘这胎开始怀的顺利,到后来却是各种不舒坦。 如今肚子越发重了,站都站不久,更别说叫娘娘蹲下了。 秋蕊站起来,眼睛通红,却一声不吭,若不是语带哽咽,几乎难以叫人发现。 “还是小格格的事。奴婢自认责任重大,娘娘如何罚奴婢,奴婢都无二话,可娘娘您既然重罚了小格格,奴婢这里再往轻发落,便不应当了。前儿,奴婢还听人说,娘娘看似公正......其实......其实是个爱偏私的人......” 所以秋蕊自己想着,或许她出宫,对外说娘娘不要她了,便能挽回娘娘的名声? 她没读过书,脑瓜子不灵光,人又直,自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不想同娘娘说了几句话,就露了馅儿。 “你呀!” 宁容学着杜嬷嬷的模样,在秋蕊额角上,狠狠戳一戳。 “叫你去反省,看来还是没反省彻底,这等事直接报于我便是,你这脑瓜子,自己想什么主意?” “你退下,我自有安排。” 秋蕊抬着头,欲言又止,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隔了一日,秋蕊也被送去了冷宫。 其实宁容本想叫她去盯着李佳氏母女,顺便换换心情。 说是去冷宫,吃穿用度还是和这里一般无二,去了那边至少也是个管事大宫女。 到了底下人嘴里,就成了娘娘丝毫不留情面,便是贴身宫女,也轻易送去冷宫。 往后毓庆宫中,宫女太监们越发尽心尽力,但凡有个心不在焉的,必定有人会提醒。 “还要不要小命了,小心娘娘把你送进冷宫!” 妾室们更不用说,有李佳氏和林氏做榜样,一个个提着心呢! 宁容的威信竟然又上了一个台阶,倒是意外之喜。 * 冷宫的日子不好过,刚来的那几天,吉兰几乎天天哭。 天寒地冻,她吃得用的虽是热的,可和秋侧福晋的院子里,完全没有可比性。 亲额娘倒是见了,可这额娘每次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金疙瘩。 就指着她手里的这点东西。 她呆坐在窗户边,抱紧怀里的金银,眼巴巴看着窗户。 李佳氏上前推推她,挤出一脸笑。 “吉兰......吉兰......额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额娘这会儿饿了......你看......” 李佳氏如今蓬头垢面的,和从前当侧福晋的时候,判若两人。 身上穿的、戴的,全是些不入流的东西,一件衣裳穿到现在,恐怕都没怎么洗过,身上的味儿极难闻,吉兰并不想她靠近。 既然已经到了冷宫里,自然无人敢提要求。 李佳氏哭过、闹过,管事姑姑把门一锁,随便她在里头折腾,时日久了,除了自己疲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既然闹没用,李佳氏就不闹了。 她开始拿身上的首饰钗环,换暖呼呼的食物和厚被褥,因着她喜好奢靡,进来的时候戴的东西还算多,倒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可只出不进,东西再多也要坐吃山空。 原以为她是熬不过去这个冬天了,不想她女儿竟然来了。 李佳氏来不及发怒,就被吉兰手上抱着的一大捧金银,吸引了注意力。 甭管女儿是为什么进来的,这不是给自己送银钱来了么? 只要有这些钱在,她还能过上一阵好日子。 可惜,这死丫头不知怎么转了性,便是斥骂、哭诉,她也不肯把银钱交给她管。 于是李佳氏开始诱哄她。 小孩么,又是自己的女儿,一向喜欢听好话,为了达到目的,李佳氏不在乎放低姿态。 吉兰圆圆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头揭开手帕,犹豫一下,还是从里面掏了珠子给她。 内室即便昏暗,李佳氏还是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可不老少,差点把她的眼睛晃瞎。 见吉兰防备的盖上帕子,她眼睛闪了闪,低头接过那颗金珠。 * 大清朝边境。 胤礽发觉信不见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日了。 他们已经拔营,转了个地方,由他率领的这支队伍,从中路挺进,直捣黄龙,力求能把对方一击即中。 他有些遗憾,还准备拿那信作为证据,回去好好说说太子妃。 这么多天了,就一点都不思念他?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越是想她,他就越是想快点结束战争,早日回宫见太子妃。 “殿下。”孙机、汪铎入内,行了礼站起身等着胤礽吩咐。 胤礽:“近日余寅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孙机:“并无,一切正常。” 胤礽:“那便好,这次的计划避着他些,在不明白他的立场之前,还需谨慎对待。” “是,属下等谨遵殿下之令。” 孙机、汪铎抱拳道。 这两人是胤礽一路从京中带来的属下,机智勇猛,初期他并未刻意多做什么,只叫两人隐匿在军中,同暗卫一起,监督全军,避免其中有内鬼出现。 观察了几日,看似全部正常。 连他安排在眼皮子底下的余寅,都没有丝毫动静。 “喏,这是孤特意绘制的图纸,你二人拿着,各领一队将士,沿着图上标注的线路走,务必要完成任务。” 胤礽说着从桌上拿出两份图纸分发给两人。 孙机汪铎两个,细细看图纸,越看越心惊,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神色。 若所有的一切都像殿下手上这份图,标注的一样,那这场战役说不得很快就要结束了。 两人顿时意识到,这图纸的重要性。 看过,反复记诵之后,当场焚毁。 胤礽满意的点头,另给了两人一份普通图纸。 “拿着图纸下去,要隐瞒,但也要让人看见。” 两人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殿下这是怀疑军中有内鬼?想趁机把内鬼引出来,一并除去? “是,属下等谨遵殿下之命。” 汪铎、孙机两个出去以后,果然有要好的将士上前打听殿下的吩咐。 两人眼疾手快,把图纸收入袖中,但那白花花一片,显然叫不少人看去了。 “嘿,你俩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倒是得殿下看重。” 孙机:“哪儿啊,若说看重,咱们哪比得上那位。” 他说着冲余寅的方向努努嘴,一副很不爽对方被太子提拔的模样。 孙机和汪铎虽然本身就是太子的人,可他们自京城起,从未在大庭广众下联系过,一直表现得如同普通士兵一般。 在军中也并没有多受重用,确实还不如余寅引人关注。 是以几乎没人会觉得,这二人本就是太子的人。 余寅也同样如此。 他刚刚也瞥见,这俩人出来时手里拿着的东西了。 若他没看错,和他胸口隐藏着的,还来不及打开的东西一般无二。 所以,那东西其实是太子的密信? 有了这想法以后,余寅恨不得赶快入夜,好把那信展开,好好瞧一瞧。 不管太子有什么安排,拿了信,他们就可以占据先机! 第67章 第67第章 <ul class=tent_ul> 余寅心里火烧火燎的, 一直眼巴巴等着天黑。 不管何人同他说话,他总是微微有些走神。 同他要好的小将问,“你这小子, 还没上战场呢, 这就紧张了?” 余寅一愣, 点头道:“是啊,怎么说也是头一回上战场,起先还觉得自己定能行,真到了这时候,反倒紧张起来。” 他说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平凡的脸上,漾起一抹笑, 显得格外憨厚。 小将拍拍他的肩,“前两次你做得很好,这次也照着那样做不就行了吗?实在不必紧张。砍人敌人脑袋这事,干着干着就顺手了。” 小将看着沉稳,其实也才二十来岁。 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但他想起第一次取敌军首级时, 也是后怕又惊恐。 余寅估计就和他那时一样。 如今成长了, 再想起从前,只觉那会儿傻里傻气的,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要知道他们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和对方拼杀的,很多事情说到底,也是靠本能。 不过心里清楚是一回事,置身其中又是另一回事。 他可不曾忘记, 当时为着这事,他还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小将摸摸鼻子,“你实在怕,你就想想殿下,殿下说了,他带咱们来,也要亲自带咱们回去!” 前几次胤礽拼杀勇猛,在将士们中,被不少人钦佩。 说到底,军营里的人大多单纯,是个看实力的地方。 太子越是英明神武,冲杀在前面,就越是有威信。 “是、是。” 余寅眼神闪了闪,只敷衍点点头。 小将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察觉什么异样,又挪开目光。 好不容易熬到入了夜,余寅从好几个的通铺中间起身,蹑手蹑脚地出了帐,去了离营地较远的草地里。 借着草木的遮挡,点了火折子,把怀里藏的好好的信,展开来看。 他心里激动极了,捏信的指尖微微抖动,紧紧屏住呼吸,直觉自己已经离胤礽的秘密越来越近。 ——火折子底下,雪白的信纸展开。 余寅期待又激动,恨不得一目十行看下去,又怕看得急了,漏过了重要信息。 知得耐着性子,遂逐字逐句地看。 结果:...... 李佳氏?林氏?小格格? 这些都是什么?和军中的布防有什么关系?和太子接下来的计划有什么相关?! 所以,他为什么要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挨饿受冻就为了看一封家书? 余寅脸上的表情有些崩坏。 那白日里,孙机、汪铎两个,拿的也是家书? 他的神情顿时变得一眼难尽,平凡的面容之下,一双眼睛里阴翳气愤。 捏着信纸的手,越收越紧,最后泄愤似的把信纸撕了个稀巴烂,又把纸屑埋在土里,拿脚狠狠碾一碾。 余寅沉着脸,重重踩着脚步往回走。 正巧碰见胤礽从账内出来,他心里一跳,见躲不过去,立马过去行礼。 “殿下。” 胤礽随意点点头,“你也是出来起夜?” “是。” 胤礽:“解决完了就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殿下,卑职告退。” 胤礽颔首,裹紧披风继续往前。 余寅站在原地,目光不善地瞧着他。 军中吃的、用的差些倒是还能忍,就是这地处荒僻,连个方便的地方都没有,每次都幕天席地的。 赶上近日气温骤降,出来方便,几乎要把那什么给冻掉了。 君子不能说粗话,但君子也有三急。 胤礽解决完了,系好腰带正要离开,忽然吹来一阵风,乱起八遭的草里面,什么东西往他脸上飞。 他拧着眉,眼疾手快地一捏,正巧抓住两片纸屑。 刚要扔,闻见一阵隐隐的玫瑰花香气。 点了火折子一看,两片纸屑拼在一块儿,正巧的个残缺的“容”字。 联想刚刚碰见的人,胤礽危险地眯起眼睛。 枉他还想找什么证据,证据竟然送回了他手里。 低头一看,脚底下草丛里有个不平整的小土洼。 他拿军靴拨了拨,底下一片白花花的碎纸片。 行啊,潜伏在他的军营里,还敢撕他的信? 胤礽沉下脸,眼神阴翳,心下很快有了决断。 * 万里之外的宁容,还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封信,竟然意外逮住了一个奸细。 前些日子以为要下雪,竟然没下。 转了两天,温度骤降,才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紫禁城里的雪极美,把红墙绿瓦装扮的一片晶莹。 随后天地间,只剩一片极致的白,好像宫墙内的污秽,全都得到了洗涤似的。 宁容早起,入目便是一大片的白色。 连空气中都是清寒凛冽的味道。 外间越冷,她想吃锅子的心,倒是更坚定了。 先前说好要请妯娌们的,择日不如撞日,就安排在瑞雪初将这天罢。 她特意拿画笔,亲手画了大红梅花签字,写了邀请的词,一封封送到妯娌们府上,也算是个趣。 还喊了樱桃来,主仆俩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细细拟了一张菜单子。 太监们早起扫雪,毓庆宫里彻底折腾开了。 巳时刚至,已然焕然一新。 三福晋、四福晋穿着旗鞋而来,踢踢踏踏的,还没进入内殿,宁容在里头已经听见她们的笑闹声。 她披着大氅出了殿门,站在廊下等着,只遥遥看着并未下去。 挺肚子不方便不说,滑一跤可不是顽的。 入了毓庆宫的门,从主路进来,正路其实都洒扫干净了,半丝雪沫子都没有。 偏三福晋活泼过了头,撒开了四福晋的手,偏生要往花丛里踩几个脚印子。 一脚下去,“嘎吱”一声,留下一个花盆底的西方形印子。 她咯咯咯笑起来,不像皇子福晋,仿佛还是闺中少女一般。 四福晋看了也笑,她只是很温婉的站着,并不靠近,连笑容也是浅浅的。 “三嫂向来持重,鲜少见这么活泼的时候。” 三福晋拘了一捧雪,放在手里团,“那你可不知道,我是阿玛最小的女儿,闺中的时候,什么事没干过?” “那会儿,我最喜欢同我大哥玩打雪仗,可惜了,不知不觉已为人妇。” 三福晋说着有些感慨,手里冰冷的触感提醒了她,叫她一下子回了神。 乍然起了玩心,坏笑道,“秀仪,看雪球!” 幸好四福晋身旁的丫头拉了她一把,不然她非得被砸的满脸雪不可。 她虽温婉,却不柔弱,干脆也捏了雪球,回敬过去。 四福晋张嘴大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虽不如先前端庄,但看着鲜活极了,叫人也忍不住跟着心生欢喜。 宁容也跟着笑起来,眉目舒展开来,美艳昳丽。 也是到了这会儿,她才想起,福晋在成为福晋之前,也只是活在内宅不谙世事的少女,一入宫门,一个个装作端庄的模样,被规矩、礼仪禁锢着,越发没了“自我”。 两人还要玩笑,小宫女们已经率先给宁容行礼问安。 “妾身等,见过太子妃。” 三福晋、四福晋整理好衣服,也跟着行礼道。 “快进来,外头要化雪,正凉呢!咱们去里面暖和和地等她们,岂不是好?” 宁容对先前那一出,仿若未觉,只笑着朝两人招手。 “那可好,听闻二嫂宫里的糕点一绝,咱们来的早,二嫂可要记得给咱们开小灶。” 三福晋一边回话,一边和四福晋搭着手往里走。 三人说说笑笑入了内室,品过茶,吃了点心。其余福晋们,也差不多都到齐了。 大福晋怀了身孕,外面下了雪,想来不敢四处走动。 再就是八福晋还未来...... 九福晋扫了一圈,硬着头皮解释,“二嫂,八嫂估摸着有事耽搁了......” “无碍,咱们边吃边等就是。” 宁容估摸着八福晋不会来。 八福晋好面子,那日被她下了脸面,心里会舒坦才怪。 不来也无事,本来就是为了高兴办的酒,八福晋来了,还怕又闹僵了。 再说她又不是银子,还能保证人人都喜欢她? 锅底是樱桃特意调制的,一半是番茄锅,一半是辣锅。 一人一个小铜锅,摆在案台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把整个内殿都染得香喷喷、雾蒙蒙的。 尝了一口牛肉,三福晋瞬间被这牛肉的嫩和滑惊艳到。 “还是二嫂会吃,这牛肉片得这样薄,还以为会吃起来不够带劲,却不想更滑更嫩了些。” 满足女子吃肉,从来都是大块大块的来。 偏生牛肉块大了,便不易熟,要熟就得煮久了,因此吃起来口感不如这个。 再加上樱桃酱料调的好,又香又辣,光是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五福晋也道,“这丸子不知是什么做的,尝起来倒是有股虾的鲜味儿。” “可不正是虾仁做的?樱桃把虾仁剁成泥,又拌上调料,香粉,然后才搓成丸子。” 宁容也夹了一颗丸子,入口喷香,又弹又滑。 吃火锅怎么能不来一碟子虾滑? 众人正和乐,便听外间的宫女道,“八福晋到。” 殿门打开,众人目光扫过去,果然是八福晋来了。 她穿着一身滚了毛边的小夹袄,背着光站在殿门口。 见大家都看着她,她不自在的一笑,“是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