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江湖路》 第1章 无瑕师姐打毛线 “砰!” “啊~!” “啊~~~~!” 沈经感到侧身有一股大力传来,伴随一近一远,一脆一闷两个女高音,整个人飞腾起来,重重的摔倒在地,划出几米远。 “轰”的又是一声巨响,沈经的意识从黑暗中恢复,想要伸出胳膊撑起身子,却感到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火都辣辣的疼,而身体无法动弹。 他吃力的抬起了头,额头流下一股红色的血液,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透过红色的视野,模模糊糊的看了半天,才弄清路边的情况。 妻子就躺着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一动也不动。旁边是他骑了几年的电动车,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更远处是辆价值不菲的汽车,青蛙造型的车头已经凹进了道路边的大树里。 沈经顿时就明白过来,他这是被车撞了! 尖叫声、呼喊声、议论声和着汽车的喇叭声搅成一股,钻进沈经的耳朵里,而后这声音又渐渐变轻,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他的脖子失去了支撑头颅的力气,脑袋重重的磕到地上。 午间热辣的太阳直直的射进满是血水的眼眶里面,这是沈经在这个世界最后看到的光。 ……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沈经渐渐醒过来。 他朦胧的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却不知道身在何处。身体依旧无法动弹,连眼睛也都睁不开。 “我这是得救了?” 复生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升腾,缓缓恢复的意识里面就流露出了别人的记忆,沈经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穿越,还是魂穿!” 对于饱读网文的沈经来说,穿越倒不是个什么新鲜的词汇。只是发生在他身上,颇有些有些不符合当下的穿越理论。作为一个主角,父母俱在且身体健康,是不合格的 想到父母,他不禁悲从中来:“父母已经五十多岁,要是知道唯一的孩子车祸身亡,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老婆恐怕也是不成了,十来岁的儿子瞬间就无父无母,这样的现实要他如何去面对。” 计划生育的原因,父母就沈经这么一颗独苗,沈经也只有一个儿子,此时他既会牵挂父母,又要担心儿子。 心酸、痛苦、无力,最后也都化作默默一声叹息,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好在父母都还只有五十多,顺利拿到赔偿金,也大约是能够安度晚年,同时把孙子养大。” …… 思考良久,沈经渐渐恢复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思维越来越清晰,逐步的吸收了原身的记忆。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姓沈,唤做沈元景,刚过十四,居于唐国明州景林郡清水县月河镇。起先沈经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古代的唐朝,可略一回忆,便知道是个巧合,此唐朝非彼唐朝。 虽然他仅有九年义务教育的水平,但浅薄的历史知识还是能记住的,夏商周、秦汉三国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顺序而下。 在此世,唐朝以前是郑,郑以前则是齐。 自身家庭的来历也简单,母亲王婉柔是平州承平郡大世家王家的庶女,父亲沈浪是没考中进士的举人。十五年前两人结合,随后生下了原身。 王婉柔小时候练武出了岔子,带病多年没能养好,于四年前辞世。沈浪则思念妻子伤心成疾,加之每日酗酒,也刚刚离世。 沈元景记忆里面,除却幼年的经历、诗书还有武学知识外,最多的便是父母之间你侬我侬的情感,以及母亲去世后父亲形若槁木的样子。 沈经对这种真挚而浓烈的爱情是由衷的羡慕。 他初中毕业就步入社会,在老家的工厂打工,一辈子没有出过县城。十八九岁就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生子,自然也享受不到轰轰烈烈的爱情。 小时候搬了几次家,没交到什么朋友,且常年沉迷武侠小说、游戏机之类的玩物,导致性子有孤僻,和妻子之间的言语不长。 两口子磕磕绊绊十多年,吵架的时候不少,平淡的时候居多,以至于到现在回家就各玩各的手机。什么情呀爱呀的,在艰难的生活中就像是闪耀华美的人造金刚石,亮而无用。 …… “原来父母双亡应在这一世!但愿我那儿子也能如我现在一样,‘献祭’了一对父母后,能收获一个金手指。” 泪水从眼角滑落,沈经已经死了,沈元景醒了过来。 一个圆盘散发着光芒从脑海中泛出,照亮了他的思维,系统跟着意识传输了过来:“武侠世界穿越系统已开启,请在以下武侠作家中选出三位,从他们的作品中获得武侠奇遇。” 沈元景的脑海里面顿时出现了很多名字:金庸、古龙、黄易、温瑞安、卧龙生、柳残阳、诸葛青云、司马翎、萧逸、李凉、黄鹰、小椴、凤歌、沧月、步非烟、燕垒生…… 他都没有过多思考,下意识便选择了金庸、古龙、黄易。这三个大家的作品他最为熟悉。 “请在金庸、古龙、黄易三人中选择一位作家,从其小说中获取初期武功,另两位的小说将作为穿越世界。” “古龙!”沈元景稍作思考,便选择了古龙的小说,汲取其中的武学。 金庸小说里的武功是最为人熟悉他也最喜欢;黄易小说里面的武功最为高深潜力最大。但不选这两位,也能通过穿越获取。反观古龙的小说,几乎没有秘籍可供获取武功,并且江湖太过危险,不适宜进入。 “请选择古龙的三部作品,并从每部作品中抽取三种武功。” “《绝代双骄》,明玉功、移花接玉。”沈元景不喜欢那些大开大合的武功,而偏爱灵巧和潇洒的招数。基于此第三种武功也没什么好犹豫,放弃了嫁衣神功和燕南天的剑法,选择了五绝神功。 他喜欢做名侠,是沈浪的卓尔不群,是香帅的洒脱不羁;而不是北乔峰威武凛然,不是燕南天的慷慨狂歌。 第二个作品的选择倒颇让沈元景惊喜,系统把《陆小凤传奇》系列小说算作为同一作品。 “剑法,一定是剑法!”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可惜小时候觉得能够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把木剑,还是在岁月的侵蚀下变脆弱,最终折断在儿子的手里。 “叶孤城的剑法和西门吹雪的剑法。”小说的里面的剑法名字沈元景已经模糊,不过系统倒是贴心的给出了剑法的名称:“白云剑法”和“万梅剑法。” 第三种武功他迟疑了一下,没有选择陆小凤的凤舞九天,而是要了灵犀一指。轻功他自有准备,可以从楚留香身上获取。 “踏月留香!” 内功、剑法、徒手然后是轻功,四个体系都已具备,剩下的两种倒不是很迫切。 《楚留香传奇》沈元景小时候看过,年岁已久印象有些模糊,除了香帅之外,也就记得胡铁花、姬冰雁、水母阴姬、石观音以及蝙蝠公子寥寥几个人。 前两位的功夫好像不怎么样,后面两个只知道是女的且功夫很厉害。倒是蝙蝠公子原随云给他的印象深刻许多,他曾经看过一本小说,叫做《大唐之蝙蝠记》。 点开原随云的技能栏,上面罗列着许多武功,排在最上面有三十三种之多: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血影人」的轻功、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黄教密宗的「大手印」、失传已久的「朱砂掌」、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巴山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少林派的「降龙伏虎罗汉拳」、武当派的「流云飞袖」、辰州言家的「僵尸拳」、中原彭家的「五虎断门刀」、北派正宗「鸳鸯腿」…… 这么多功夫里面,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被沈元景一眼相中,名字起得甚有意境。 其他功夫好坏倒不是很清楚,听说过的也就唐门暗器和五虎断门刀两种,皆不是熟悉的武功,沈元景就挑了自己喜欢的武功类别,剑法清风十三式。 一本内功、四门剑法、一套身法、一种掌法、一类指法,在加上一篇备用的神功,沈元景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系统灌输。 不过系统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把九种武功化作了秘籍,放进他脑海里面。 沈元景一阵失望,但也能够接受。稍微看了下秘籍的内容,然后就退出来试着查看穿越的世界,结果只得到八个大字:“功力不足,后续开放!” …… 定了定心神,沈元景睁开了眼睛。头顶是薄薄的轻纱,透过蚊帐,可以看到屋顶的横梁和红色的泥瓦,这和小时候农村老家的房子是一样的结构。 “唉!”旁边传来一阵叹息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吃力的侧过头看向门口。一个穿着淡蓝色的衣服的女子坐在那里,左右手各拿一根长竹针,低着头在鼓捣着什么。 这是大师姐白无瑕,酷爱武艺,枪耍的倒是不错,不过女工却一塌糊涂,没少让师娘骂。此刻对付手里的毛衣,想必脸上也是愁眉苦脸。 沈元景突然间很想笑,扯了扯嘴角,轻声问道:“无瑕师姐,打毛线?” 第2章 咕山之畔 在无瑕师姐的照料,也就是灌点药送些饭菜的操作下,沈元景两天就恢复了许多,行动自如。 师姐对此也没有感到奇怪,沈元景的前身是有过练武的底子的,平日也无灾无病,这次是因为太过伤心,加之多日未食,才晕了过去。 “如此说来,‘我’是哭死的?”沈元景听到师姐的解释,暗地里有些无语,这算什么奇葩的死法:“不过这一家三口之间的感情可谓真挚,也不知道我儿是否会如此伤心?” 白无瑕看着师弟端着碗发呆,心里叹了口气。自打两人认识开始,沈元景就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仿佛什么也不能扰乱他的心智。这几天却总是走神,想来是伤心过度罢了。于是她就轻轻的叫了几声,把师弟拉回的现实。 “没什么,就在是想祭拜父母之事。”沈元景回过神来,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他迎着师姐略微有些担心的眼神,扯出一丝笑容:“大师姐无须担忧,这几日我已经想得透彻。事到如今,一味的伤感也没有用,以后我要努力活着,还要活得精彩。” 活得精彩,这句话是沈元景内心的真实写照。上辈子他默默无闻的窝在一个小县城一辈子,柴米油盐便耗尽了人生的梦想。既然上天给了第二次机会,他是一定要活得洒脱,活得灿烂一些:“父亲没有达成的任务便由我来继承,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名侠’。” “啊?”白无瑕上一刻还在感叹师弟笑起来真好看,突然就听到了这个让人意外的秘密:“老师还有这种志向?” 在她印象里面,沈浪就是一个书生,教授孩子们读书的时候斯斯文文的,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是沉默不语,从来就不闹事,没看出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志向。 “他叫沈浪,他应该有!”沈元景接了一句白无瑕听不懂的话,她嘀咕了一句“神神叨叨”,然后问道:“师弟,既然老师走了,你一个人也不方便,要不然搬到山上来。” “不了,大师姐,我要替父亲守孝半年。”这个世界也有守孝一说,只不过年限短则三个月,长的三年甚至十年。当然以武为尊的世界,大多数人都不太在意这些。只不过沈元景是读书人家,还是比较看重这个规矩。 “好,我就知道!”白无瑕有些无奈,这个六师弟一向如此,四年前拜自己的父亲为师之后,每天早晨上山跟着大家一起读书和练武,晚上一定要回家,再晚也从不留宿:“不过你毕竟才十四岁,留你在这里,我有些担心。” “大师姐尽管放心,我从小习武,又跟着师父学了这几年功夫,等闲人士奈何不了我的。”沈元景放下碗,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宝剑,又说道:“再者,这月河镇周围,谁敢对白羽门的弟子下手?” “也是,咱们虽然不是大门大派,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不是谁都惹得起的。”白无瑕一下就被说服了。 白羽门是白无瑕的父亲白展户二十多年前创立的。白展户少年时家乡遭灾,只他一人逃出,乞讨千里,赶上东胡入侵,便投了军。 一场恶战下来白展户颇有贡献,拒绝了上司的提拔,带着军功换来的几本秘籍和银钱,护送一位袍泽的骨灰到了月河镇。奉养袍泽年迈的老母亲归山之后,又娶了当地商户刘家的女儿,就此落地生根。 起先白羽山门只是一个养殖场,白展户在战友手里学得养鸽子的技巧,于是通过官府圈住了月河镇一个无名的山头。 所谓白羽,就是白鸽。这个世界,鸽有白鸽和黑鸽之分。 黑鸽者,身形矫健,坚忍不拔,忍饥受饿也要把一段文字奉上,是为信鸽。 白鸽者,膘肥体胖,偷奸耍滑,吃饱喝足后仅“咕咕咕”的叫唤就仿佛耗尽了力气,不肯动弹,是为肉鸽。 白展户学到的就是肉鸽的饲养技巧,养出来的鸽子烤着吃外脆里嫩,肥而不腻;炖着吃肉酥骨离,烂而不散。 很快白家肉鸽就远近驰名,打主意的自然也就多了起来。白展户表现出高出众人不止一筹的功夫,震慑了地痞恶霸,才得以安宁。 面对越来越多的拜师者,他索性在白羽山上开了山门。十几年下来,内门弟子收的严格,包括沈元景在内的也就十几个。但是外门弟子却是不少,分布在月河镇甚至县里。 在清水县这种偏远大势力不屑一顾的地方,白羽门就成了第一大武林门派。 有了这个前提,白无瑕自然去了担心。临走之前,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六师弟,话说你来了几年了,我们好像从来没有比试过,找个时间练练?” “会有机会的!” …… 打发走了大师姐,沈元景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修炼明玉功。 他不禁庆幸身体的前主人基础打得牢靠,得自王家基础内功和基础剑法练得非常纯熟,而且武学相关的各种知识体系也都明了。拿到明玉功之后,里面各种专业或者隐晦的名词,他一看便知。 想当年陈玄风和梅超风好不容易偷走了九阴真经,却看不懂里面的道家术语,把刚猛凌厉的九阴神爪练成了鬼气森森的九阴白骨爪。梅超风后面更是练得走火入魔,差点半身不遂。 一个周天下来,沈元景欣喜的发现明玉功已然入门。看来自己的资质真是不错,否则就算是基础牢靠,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进步。 至于四门剑法,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没多少印象的清风十三式反倒是最难练的,以他现在的见识和武功底蕴,看得云里雾里,不可捉摸。 白云城主的剑法无瑕无垢端居天上,西门吹雪的剑法落英缤纷清冷绝人,只有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虽然高远清灵,却是也摇曳生姿,是人间剑法。 沈元景就将沈浪和王婉柔合葬在一座小山的顶上,墓碑正对山下奔流不息日夜涌动的月河。 他则在一旁结庐而居,每天不是静坐如明玉,便是踏月留香。 朝练剑,暮也练剑,日子过得极其规律,仿佛就和前世在流水线上打螺丝一样,日复一日。 刚开始白无瑕还担心他一个人有些无聊,隔三差五就来看看,后来见他甘之如饴,这才减少了的频率,每七天送一次物资。 转眼由春入秋,半年就过去了。 第3章 穿入笑傲 守孝之期已满,沈元景在月河边舞了一回剑,采下几束由绿转黄的柳条放到了父母坟前,就决意离去。 早在两个月前,他修成明玉功第一重的时候,武侠系统就提示他可以穿越了,只是担心时间流速问题,才迟迟没有行动。 收拾好日常的衣物,带着父母留下来颇为丰厚的银钱,沈元景缓步上山,向师父和师兄弟们道别。 白展户没有什么伤离别的情绪,一来沈元景带艺投师,才入门下不过五年,除了传功,其他时间都不在跟前。二来这徒弟性子素来清冷,不与人亲近。再者这些年虽说大部分徒弟都在县内讨生活,但也有不少外出闯荡的,见惯不怪了。 “小六,既然你决定要去外公家,我也不好阻拦。不过你毕竟年幼,一个人过三州之地,我也不放心。”白展户沉吟了一下:“这样,等上一两个月,刘猛会帮我送一批肉鸽去郡城,你跟着一起去。到了景林郡,再坐官车或者跟上大商队去承平郡,也少很多危险。” “多谢师父记挂,却是不必如此折腾。我最近练功遇到瓶颈,也想学着父母当年一样游历江湖,看看能否触类旁通,有所突破。”沈元景的话音才落,白无瑕顿时眼睛一亮,刚才的一点愁绪顿时无影无踪:“师弟,你遇到了什么瓶颈,说出来让师姐帮你参谋参谋。” 沈元景心底一笑,大师姐总是如此活泼。他没有说自己遇到了什么问题,而是对着白无瑕说道:“大师姐不是总想考教一下师弟的武功么,择日不如撞日。” “好呀好呀。”白无瑕大喜,过来一把拉着沈元景抢步去了练武场。白展户以手扶额,摇了摇头,带着几个弟子跟了上去。 白羽门除了一门内功,还有枪法、刀法和拳法三门武功。白无瑕练的是枪法,她抽出一杆木枪擎在手上。沈元景拿起一把木剑,挽了个剑花。 这会最兴奋的是白展户的儿子白门楼。整个门派除了沈元景,就只有他练剑。他剑法是沈元景教的,来自王婉柔意外获得的一本剑谱,也不比白羽门的武功差。 白无瑕的性子活泼,看沈元景安安静静的站在对面,一点也没有先攻的意思,便叫了一声“师弟小心了”,然后就一枪扎了过来。 半年来沈元景的身法练得颇有成效,侧身一让,把剑往枪杆上一搁,荡开了这招。 一招不成,看得出沈元景确实有水平,白无瑕便不再试探,拿出真功夫,一枪接着一枪。军中功夫就是一个猛烈,气势逼人,她已得其中三味,一柄木枪使得虎虎生威。 白门楼则攥着拳头,紧张极了。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姐姐势不可挡,杀得沈元景左支右绌的,只能险之又险的避让,毫无还手能力。 白展户开始还在笑,看着女儿的功夫不住的点头,后面则越看脸色越凝重。不同于白门楼年纪小见识浅薄,他看得出沈元景哪里是还不了手,分明是游刃有余。 约莫半刻钟后,白无瑕的一套枪法打完,这时候沈元景清喝一声:“大师姐小心了。”然后他用剑封住白无瑕的攻击,欺身上前,挥剑直刺,正是他交给白门楼的飞絮剑法。 剑招如漫天的柳絮一般,因风而起。 白无瑕大吃一惊,被沈元景靠近之后,她的枪法施展不开,只得疾步后退。但沈元景得势不饶人,抢步“唰唰”两剑,穿过白无瑕的防御,把剑尖停在了她的喉咙前面。 “承让了,大师姐!”沈元景收剑抱拳。 “好耶!”白门楼可不管输的人是自己姐姐,兴奋地满脸通红,鼓起掌来。 白无瑕檀口微张,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居然输得如此干脆。直到弟弟的欢呼声传来,才惊醒过来:“哇!六师弟,你居然这么厉害!” “侥幸而已。” “什么侥幸,开始肯定是你让着大姐,对?事实上你三招就能打败大姐的。”白门楼跑了过来,大声的嚷嚷:“我就说枪法不好,她又笨,练得就更加不得法了……”他越说越兴奋,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沈元景赶紧拉着作死的半个徒弟到了一边,塞给他一本书,是飞絮剑法的注解。全然不知逃过一劫的白门楼乐得差点跳起来,抱紧书在一旁傻笑。 沈元景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让这小子学了剑法,明显是拉低剑客群体的画风。 白无瑕感慨了一番,过来拍了拍沈元景的肩膀想说什么,却蓦然发现曾经还能摸着头的师弟,这个时候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 此刻她才感觉到离别的伤感。她一向以门派大师姐自居,对每个师弟师妹都关怀备至。当年第一次见到沈浪身上不同于武夫气质,深感惊艳。后面有羡慕沈浪和王婉柔的夫妻情深,便把沈元景当做了弟弟看待。 转眼这个弟弟就长大成人了,脸上虽然还带着稚嫩,但是面孔渐渐朝着沈浪靠拢,甚至更加俊美,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小妮子了。 …… 沈元景走出月河镇十几天了,准备好干粮和水,找了个山林里面破败的房子,便打开了系统。 穿越的世界只有十个,限定在金庸和黄易的作品里面。 理论上奇遇最好获得的世界是天龙八部,但是沈元景对武功的需求暂时没有那么高,身上的神功已经够多了。 四个多月才练成明玉功第一重,第二重估计得一年半载,这让他备受打击,觉得自己不过是中人之姿。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原著里面,天资绝顶如邀月,练到第八重也用了足足二十四年。 他认为自己现在最缺少的是时间。 武力值高的世界沈元景不想现在就去,他想的是扬名立万快意纵横,而不是进入当个小喽啰。 不熟的世界不去,在怂和苟当道的今天,没有准备就跑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冒险,这种思想要不得。 清朝的世界不去,他既不想破坏形象顶着一根油腻的辫子,又不能一通杀杀杀破坏民族团结。 明朝的江湖,覆雨翻云级别太高,倚天屠龙需要准备,碧血剑不熟悉。 连城诀倒也算到明朝里面,不过这个世界太肮脏,等武功高了再来血洗! 最后只剩下了笑傲江湖。沈元景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勉强,又没有其他选择: “穿越,笑傲江湖!” 第4章 拜入华山 北风呼啸而过,掠过人的脸庞,犹如刀割一般,不仅生疼,而且那股寒意能够刺穿皮肤,直落在人的心底。 沈元景衣衫单薄,行走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冻得直发抖,惟有不断运起明玉功,才勉强抵御住一些寒冷,不至于冻僵。 行李和宝剑落在了笑傲世界外面,穿越之时,仅贴身衣物跟着过来,此刻面对漫天大雪,天寒地冻,却无计可施。 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住了荒无人烟的野地,天地无边无际。偶尔在远处见到一座小山丘,像是冷得缩了脖子伏在地里的野兽。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雪地里面走了一个多时辰,沈元景便知道自己天真了。古代不同于现代,人口稠密,村村相连,十步之内必有炊烟。此地莫说是人,连鸟儿也不见一只。 此刻他又冷又饿,倘若再走上一两个时辰,说不得要患上伤寒之症。只得停下身来,预备寻一个位置,挖个洞取暖。 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些动静,不像是风雪声。他回头一看,一人一骑渐渐接近。 沈元景侧身让到路边站定,警觉的看向十几米外的来人。一匹枣红色的马慢慢的跑着,上面驮着的人也发现了沈元景,带了带缰绳,缓缓停在了他边上,跳了下来。 “在下华山岳不群!”来人拱了拱手,看着沈元景有所戒备,也没有上前,站在马边,打量了一下,语气温和的问道:“小兄弟,这天寒地冻的,你怎的一个人在外面,还穿得如此单薄?” 沈元景心里一震,打量过去,岳不群高他一些,约莫一米八五,带着一缕约莫两寸的胡须,两眼炯炯有神,从面容上看着四十岁左右 他头戴一顶暖帽,遮风挡雪,连耳朵也都捂在里面。脚下穿着牛皮靴,绒毛外翻,往上就是夹棉的裤子和长衫,最外层还裹着一件毛皮披风。 这副装扮十分暖和,可惜穿在了别人身上,沈元景只觉天更冷了,一下就破了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岳不群仔细看了看沈元景,衣衫单薄,稚嫩的脸冻得通红,嘴唇发青。他估摸着对方也就十四五岁,便联想到门下亦徒亦子的大弟子令狐冲,不由得心里一软,脱下了披风,抛了过去:“小兄弟赶紧穿上,这天太冷,小心冻坏了。” 沈元景下意识的接过披风,有些发愣,心想无论是书中还是电视剧里,这岳不群可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这衣服会不会有诈? 他要还回去,但手摸到披风的毛,顿时一丝暖意从指间传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就算是有诈,也比冻死强,何况此时他还有什么值得岳不群算计的。 裹住披风之后果然暖和了许多,岳不群又脱下暖帽递了过来,沈元景也接了过来戴在头上,顿时风雪声就小了。 接着岳不群牵过马,对他说:“孩子,你这鞋子有些薄了,上马来。” “他就不怕自己骑马跑了么?”沈元景定定的看着岳不群,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岳不群只觉得这孩子是不好意思,于是笑着说:“小兄弟不必担忧,我还有些功力,这点寒气奈何不了我。”说着他拍拍沈元景的肩膀,示意他赶快上去:“最近的镇子离这里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路,我们可要快些,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 沈元景怀着异样的心情伏在了马背上,岳不群牵着马在前面。漫天风雪里面,谁也没有说话,只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面留下一行脚印,又很快被掩盖住了。 …… “掌柜的,来一间上房。先拿些姜汤过来驱寒,再准备两人的饭菜送到房间里面,还有马,也请一并安置好。” 天黑之前,两人终于赶到了小镇上。岳不群熟练的安排好吃住,然后带着沈元景进了房间。 喝了一碗姜汤之后,沈元景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他站起来抱拳深鞠一躬,郑重的说道:“谢过岳掌门大恩,此番相助,沈元景定有后报!” “小兄弟言重,江湖儿女本当互助,些许小事不值一提。”沈元景动静之间显露出了一些武学根基,岳不群也算江湖有名,被人认出也不奇怪:“还没问过小兄弟是遇到什么难处?” 沈元景早在雪地里骑马行走的时候,就预备了一番说辞,自云本是湖广行省汉阳府人士,父亲是一名秀才,家里颇有资产。母亲家里世代练武,从小也跟着练了些功夫。 前些年母亲和父亲相继去世,便有外人勾结官服,霸占了他的家产。他隐忍几年,勤练武功,终于报仇雪恨。事了却不得不逃往他乡。 “我本意是往武当山拜师,走错了方向到了河南。回转之际,在一间老庙里遇到歹人,盘缠和衣物都丢了,只有人侥幸逃脱,却又迷了路。如此走了两三日,就下起大雪,更加迷糊了。” 沈元景平静讲述,娓娓道来,一番经历也着实坎坷。岳不群也自不会无缘无故的怀疑,此番回山的路是临时挑的,绕了一大截,想来无人能够提前猜出。再者沈元景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暴风雪之下,稍有差池便要冻毙,何至于此。 …… 酒足饭饱,沈元景蜷在床上,岳不群一旁打坐,一夜无话。 第二日岳不群给沈元景添置了几件厚衣裳,又送了些银两。沈元景戒备之心早就放下,心里自然是千恩万谢,面上却不露声色。 灵魂打小就有些孤僻,这具身体遭逢巨变之后便不苟言笑。练过了明玉功之后,人也愈发的冷淡。 在岳不群眼里,沈元景这样的表现却是宠辱不惊,心有静气,加之对方言谈之中颇有见识,坎坷委屈亦没有怨天尤人,不由得生出一些喜爱。 风雪依旧,堵着客栈出不了门。两人坐而闲谈,岳不群讲述了很多江湖常识,比如十二年前魔教发生巨变,一夜之间教主换了人。嵩山派今年越发兴旺,好手层出不穷。然后就是些冲虚道长接任武当掌门,衡山派刘正风善于经营等等。 沈元景进入的时间,约莫在福威镖局被灭门的前十年左右。 眼见着天气转晴,沈元景便要起身去往武当山。武当好像并不出众,可百年以来,任凭江湖如何变幻,却总能排进前三。若按剧情发展,强如少林也会受到冲击,武当却一直平安无事。 岳不群则是准备回转华山。两人地处河南和陕西交界处,往西边走一截到了大路,就要一上一下,分道扬镳。 这几天的接触,岳不群对沈元景是越看越爱,这个孩子卓尔不群温文尔雅,正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弟子。 即将分别之际,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道:“元景,跟我回华山。” 第5章 弹指三年 西岳华山,又称太华山,位于陕西省地界,南接秦岭,北瞰黄渭,自古便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说。 华山派大殿气势非凡,梁间一块匾上写着“以气御剑”四个大字,堂上布置肃穆,两壁悬着一柄柄长剑,剑鞘黝黑,剑穗陈旧,料想是华山派前代各宗师的佩剑。 只见岳不群在香案前跪下磕了四个头,祷祝道:“弟子岳不群,今日收录湖广汉阳府沈元景为徒,愿列代祖宗在天之灵庇祐,教沈元景用功向学,洁身自爱,恪守本派门规,不让堕了华山派的声誉。” 言毕站了起来,让沈元景跪下,温和的说道:“元景,你今日入我华山派门下,须得恪守门规,若有违反,按情节轻重处罚。” 随即岳不群招了招手,唤过一旁站着的一个少年:“令狐冲,背诵本派门规,好教元景得知。” 令狐冲这时候也不敢胡闹,连忙站了出来,大声的背诵道:“沈师弟,你且听好了。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奸淫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五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七戒滥交匪类,勾结妖邪。这是华山七戒,本门弟子,一体遵行。” 沈元景道了句“不敢有违”,就不再说话,心里却想,这七戒里面,令狐“大侠”可是犯了四五条之多,岳不群还能想着把衣钵传给他,足见真情。 沈元景恭恭敬敬的对华山先祖磕了头,岳不群微笑说道:“好了,元景你快起来,我们华山不像别派那样,有许许多多清规戒律。你只须好好遵行这七戒,时时记得仁义为先,做个正人君子,师父师娘就欢喜得很了。” 沈元景安安静静的回了个“是”,却又向师父师娘叩头。宁中则听过他的故事,一把上前拉起,看他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只道是近年受了不少苦,略有些心疼的说道:“好孩子,以后就把华山当做你的家。” 其他几人也聚拢了过来,令狐冲笑嘻嘻的说道:“小师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另外两个少年正要搭话,岳不群突然说道:“元景的年纪就比冲儿小一岁,还要大过梁发和施戴子,做师弟不太合适,就排在我门下第二。” 梁发和施戴子是山下农户的孩子,生性忠厚老实,自然是以师父为尊,齐齐拱手道:“拜见二师兄!” 沈元景心里一抽,安慰自己这个称号迟早要归了劳德诺,也就坦然接受,回了一礼。 最小的那位便是岳灵珊了,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梳着羊角辫,大眼睛亮汪汪的眨巴了一下,学着两个师兄的样子,也行了个礼:“拜见二师兄!” 沈元景看着八岁左右的小姑娘,怕冷着脸吓着她,扯出了一丝笑容,尽量温和的说道:“小师妹,你好!” “哇,二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 …… 此时的华山,除了一些仆役之外,只有大猫两只,幼猫四只。 五年之前,华山硕果仅存的清字辈去世,岳不群才接任的掌门。那已经是剑气之争后的第十个年头,老一辈凋零,年轻一辈走得走,死得死,整个门派和岳不群一辈的就只剩下宁中则。 此后华山派的势力范围便收缩到了极致,利益让出了很多,祖传的田地也都丢了不少,但这对夫妻两人还是艰难的支撑起了整个门派。 也就是那时,岳不群把养在身边多年的令狐冲收为了大弟子,过了两年又收了梁发和施戴子。女儿岳灵珊则是还小,一直没有收入门墙。 今日天气不错,大雪过后难得有个晴天。拜师礼毕,岳不群带着众人到了练武场,神情和悦,递给沈元景一把剑:“元景,你之前学过武功,便演练一番,让我瞧瞧,也好因材施教。” 沈元景也不拒绝,使出飞絮剑法。这门剑法打小就在练习,这半年以来,揣摩四门剑法绝学,收获颇丰,便将回风舞柳剑里面的一些理解,带入到飞絮剑法当中。 飞絮本是柳的一部分,一招一式,仿佛是一株柳树随风摇曳,抖落着满身的柳絮,在这皑皑白地的映衬下,如漫天飞雪,煞是空灵。 这般的才使了几招,岳不群便笑不出来,脸色转为严肃,连忙叫停。他本以为沈元景学的是些普通招式,也就随意的让他演示一番。没想到这剑招粗看,都要超过门派里的养吾剑法和希夷剑法。再让沈元景演练完成,便有偷学武功的嫌疑。 宁中则立刻明了岳不群的想法,令狐冲则是一脸严肃,显然也是看出了厉害。梁发和施戴子则满是崇拜,心想怪不得师父要让沈元景做师兄。 “好漂亮啊!”岳灵珊眼睛亮晶晶的,拍着手大声叫好:“二师兄,我也要学!” “胡闹!这是你师兄家传武功,怎么可以传给别人!”岳不群吼了一声,吓得岳灵珊一抖,小嘴一撅就要哭出来。 “不妨事的,这门剑法是从外面收集,母亲交给我之后,也从来没有说不可传给别人。小师妹既然想学,我教他好了!”飞絮剑法真的只是母亲偶尔得来的武功,不是王家的家传,沈元景自是不甚在意。 “不行!她年纪尚幼,以根基为重,不能好高骛远。”岳不群的脸色依然很严肃,转向岳灵珊说道:“灵珊,不许你胡闹,以后也不准缠着你二师兄要学这门剑法。” “哇~”岳不群表情严肃,吓哭了岳灵珊,她一抽一抽的点了点头,躲进了宁中则的怀里。 剑法到底没有演练完全,岳不群也能自觉能凭借三招两式,了解沈元景的水平,便不再追问剑法的事。尔后他又看不上沈元景的家传内功心法,传了华山内功。 沈元景只用一遍就记住了整本秘籍,岳不群吃了一惊,过目不忘之人必然聪慧。 华山派源于重阳祖师门下弟子郝大通,这套内功其实就是全真教筑基心法全真大道歌,里面充斥着各种道家词汇,岳不群还得一一解释,也难怪华山弟子要先读书。 沈元景前世是不学无术,这辈子却有个举人做爹,家学渊源深厚。两个世界虽各有擅长,但读书基础却是一样。沈元景融合两世记忆,一并接了过来,加之天生聪慧,于笑傲世界竟不坠门风,考了个秀才回来。 全真大道歌是极为正统平和的筑基法门,沈元景试过和明玉功不冲突,便放心练习,三日入门,一月之后就有小成。 岳不群教他华山剑法,也是一遍就能记下,然后照着比划出来。这用剑的天资极高,不说是岳不群,沈元景自己也吓了一跳。 …… 转眼三年多过去,岳不群门下又多了高根明和陆大有两个弟子。 此时沈元景刚过十八岁,身量已和岳不群相仿佛,人却要挺拔英俊许多。加之常年修炼明玉功,皮肤日渐变白,气质偏于清冷高远,曾有山民见他练习轻功上下翻飞,拜之如见神仙。 明玉功练到第二重后,回归之门便已开启,沈元景却不愿立刻就走。仗剑江湖的梦想,可以在这个世界先来一遭。 况且,岳不群战战兢兢的支撑了门派八年,如今把门派复兴的希望,全放在了他和令狐冲身上,岂能一走了之。 第6章 下山 这天师徒几人用过晚饭,岳不群将要下山巩固“君子剑”的名头,照例叮嘱徒弟们一些注意事项, 沈元景平素不爱说话,此时突然出声:“师父,这次下山可是要除去风陵渡张员外说的那一伙贼人?” “正是。张员外来信,丢了一批财物,且说这帮贼人多有恶行。他于本派多有贡献,如今派人来请,不得不去。” “师父以为这些贼人武功如何?” “还要下山仔细问过才会知晓,不过张员外手下那几个护卫财物的庄客武功平平,却也能平安逃出,想来贼人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岳不群虽然不太明白沈元景的目的,也把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出来:“最多十天,此事就能了结。” “既然如此,何须师父出马,我去便可!” “什么?不行!”岳不群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还小,又没有江湖经验,等长大一些再说!” “年关过后,我亦足十八,算不得小。”沈元景和和气气的说道:“况且江湖经验,我也有的。” 岳不群知道沈元景说的是上山之前的事,一个小孩子潜伏几年杀死仇家,又不远千里北上学艺,这些经历确实算得上江湖经验。 他本待拒绝,但想元景一向是最听话用心的孩子,三年以来一点事情也没惹出来,这次想要下山,应该是静极思动或者单纯的年少气盛:“也罢,这次我就带你和冲儿一起下山。” “何须如此,几个小毛贼我和师弟就能解决,哪里用得上师父出马?岂不是堕了华山派的威风!”沈元景还没有说什么,令狐冲就快按捺不住要跳起来,师父跟着下山,他哪来的机会偷酒喝。 令狐冲这两年也跟着岳不群或者管事去过山下的镇子几次,多少有些市井经验,在加上沈元景一向稳健,这事到也可行。 “师妹怎么看?”岳不群想了下,看向宁中则,这山上没有其他师兄弟,也只有妻子可以商量。他俩是同门结合,年轻时叫惯了,成婚后仍是师兄妹相称。 宁中则倒是放心沈元景,又看另一边的令狐冲眼巴巴的,脸上泛起笑容,说道:“大师兄,冲儿和元景都大了,也是时候让他们出去历练一下了。” “可是他们……”岳不群话说到一半,便看到宁中则朝他使了个眼神,顿时有些明白,便打住话头,转身面对弟子:“元景,既然你有心思,那便遂了你的愿,和冲儿一起下山除贼。” 言罢,又看向喜上眉梢的令狐冲,语气严厉的说道:“冲儿,虽然你是师兄,不过江湖经验浅薄,下山之后还要多和元景商议,尤其是不能喝酒,知道吗?” 听说能够下山,令狐冲乐得找不着北了,听着师父的话,自然唯唯诺诺,也不敢反驳。 第二日用过早饭,沈元景和令狐冲便提着行李,在师弟和师妹的羡慕的眼光中下了山。 两人走后不久,岳不群悄悄跟了上去。 …… 风陵渡地处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交界处,黄河、渭河、洛河在这里交汇,与潼关隔河相望。黄帝时期的名臣风后葬于此地,因而得名。 对于沈元景来说,风陵渡更为知名的传说,是峨眉创派祖师郭襄于此地初见神雕大侠杨过。 一见杨过误终身,以至于峨眉的二代祖师都叫做风陵师太。不过在笑傲江湖的世界里面,峨眉派的掌门和弟子都已经变成了男的。前辈名侠的事迹都随了烟尘,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华山距此也不过六七十里地,沈元景和令狐冲上午骑马出发,下午便到了张员外的庄子外面。 听说华山派的人过来了,张员外连忙出来迎接。华山派虽然式微,可君子剑岳不群依然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有他在一天,华山派就是一流门派,震慑周边宵小护卫一方平安自然不在话下。 居前的一位年轻人长方脸蛋,剑眉薄唇,只是头发有些凌乱,衣襟敞开,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神情,见到主人出来,便一拱手道:“华山令狐冲,见过张员外!” 华山首徒的名字张员外自然是听过的,刚才心底的一点失望立刻烟消云散,热情的拱手为礼:“令狐少侠真是朝气蓬勃,岳先生和夫人可好?” “师父和师娘都身体安康,多谢张员外记挂!”令狐冲脸色一肃,回了一礼。然后他往边上一步,让出身侧的沈元景,介绍道:“这是我二师弟沈元景。” 张员外眼前一亮,眼前这人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仪表极为不凡。面上虽然看着有些冷淡,但难得的是眉宇之间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反而有种读书人清贵的文气。 引着两人进了主厅奉上茶点之后,张员外连忙让人安排酒席,并叫自己的儿子出来作陪。 沈元景只是性子冷,不喜与人多打交道,但待人接物一如常人,倒也没有拒绝宴请,只是趁着准备的这个功夫,让张员外招来那几个逃出来的庄客问询。 “确定是孤峰山?” “肯定是他们。这伙人打北边来,功夫不高但极为凶悍,一个多月来已经做了好几个大案,听说西边的一个小村子都没了。” “好。”沈元景问清楚了贼人的位置,又见几个庄客脚步轻浮的样子,便不再言语,任由令狐冲应付张员外的吹捧。 饭桌上果然有酒,沈元景也没有劝令狐冲不喝,只是再次申明了饭后便要出发孤峰山的想法。 见师弟执意要今天就走,令狐冲也不敢多喝,只能浅尝辄止解了解馋。不过随后张员外奉上的满满一壶酒,让他大喜过望。 酒足饭饱,沈元景和令狐冲还有两个庄客就出发了,行了约莫五六十里路,天色渐暗,马也乏了,便找了个小河边停住,准备歇息一晚。 两个庄客一位去拾掇些干柴,一位照料马匹,令狐冲也乐得清闲,美美的喝了口酒。回过头一看,沈元景正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打坐。 此时夕阳西下,映衬得天边的云彩金黄。微风悠悠,吹起一片枯叶落到河里,随着流水而去。 “师弟总是如此用功,平日不是看书便是练剑的,出来了也不歇歇。” “根基不稳。” “咳咳”,听到沈元景的话,令狐冲呛了一下。如果说沈元景的根基不稳,那华山其他二代弟子平日练的都是弹棉花么? “师弟说笑了。师父那么严厉,都挑不出你的一点问题。平日虽然没有见你出过手,不过想来我这个大师兄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是根基不稳,我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华山派根基不稳。”沈元景也不多说,以这位大师兄的悟性,肯定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令狐冲脑子一转,就知道了沈元景的意思。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就苦笑着说:“师弟你真是,弄得这酒都没滋味了!” 第7章 开杀 一直到第三天下午,四个人才到了孤峰山脚下。 修整之后,吩咐两个庄客带着马匹躲藏好,沈元景和令狐冲选了个无人的山坡往上。两人的轻功都还不错,很快摸到了山顶。 从山顶往下看过去,半高不高的位置有一个平台,错乱的分布着一些木头建筑。 据张员外的庄客介绍,原本聚啸此地的是一伙犯了案子的“好汉”,虽然干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买卖,但也受华山派弹压,不敢坏了绿林规矩,从不轻易伤人。 一个多月前,一伙唤做狂沙盗的北来强人火并了原来孤峰山的好汉,后面就破了不得随意伤人的规矩,不仅动辄杀害过往商贩,还几次下山劫掠,甚至犯下屠村的恶行。 沈元景和令狐冲摸到山寨外边,隔着几块大石头,打量着山寨的布局。三面环山,只有东南面有一条道,竖着两扇巨大的木门,还有一个瞭望塔。 山寨里面有一片空旷的场地,此刻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提着鞭子,正在监督一群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搬运石头和木材,从东往西,看起来是要建新的房子。 一个半大的小子也许是饿晕了看不见路,一脚踩到石块上摔倒了,背上的圆木也滚落在地。 还没等他起身,凶神恶煞的监工的鞭子就没头没脸的抽了上来。疼得这个可怜的少年满地打滚,“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令狐冲看得是直眉怒目,右手按着剑就要抽出,不料肩膀被一旁的沈元景按住。回头一看,沈元景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便不做声。他意识到这是对方提醒自己要按照计划行事,等天晚一点,贼人都回来了再动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令狐冲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咬着牙握着拳,青筋暴起,但终究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好在一旁的另外一个监工说了句什么,打人的监工也不想少一个奴隶,这才住手,吐了口唾沫,过去踢了踢少年。 少年赶紧爬了起来,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然后又背起了沉重的圆木,一步一晃的往前走。 监控哈哈大笑,顺手又是一鞭抽到旁边正常干活的一个老农身上。老农疼得晃了一晃,终究还是站稳了,腰弯得更低了。百姓们都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言也不敢怒。 令狐冲在一旁看得怒气勃发,但好歹没有再冲动的意思。沈元景也不去管,而是盘在石头后面,打起了坐。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太阳终于要下山了,一群人吆五喝六的出现在了寨子门口。两个监工嘴里大叫着“大哥”,急忙迎了上去:“这次收成如何?” “哈哈哈哈,一个绕道小商队,怎么逃得出我们的手心。”伴随着洪亮的声音,一个粗壮的大汉当先走出。 借着夕阳的余晖,沈元景和令狐冲仔细打量,这壮汉黑熊般一身粗肉,皮肤跟镇河的铁牛似的黝黑,赤黄色的眉毛交加成个“一”字,双眼通红面色狰狞,看上去仿佛恶鬼,人见了都怕三分。 后面一群人涌了进来,牵着几匹马,上面搁着些货物。一个壮汉从一匹马的背上,抱下来一具尸体。 “这是十九弟?”寨子里面又迎出来几个人,接过尸体一看,便认出是自己这边的兄弟。 “点子有些扎手,十九弟折了!”狂沙盗大当家声音稍微低沉了一下:“准备木柴,关寨门。” 一声令下,几个喽啰合上了寨子的木门,扛着一个横木加上了门闩,然后用木桩支在门闩下面。如此一番操作,从外面进攻的人很难打开。 刚才那两个监工走到一边,用鞭子抽出了几个苦工,搬运来了一堆木柴,死去的那个狂沙盗贼人的尸体被放在了上面。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出来混江湖的,终归有这么一天,大家悲伤什么?我们狂饮美酒,快意恩仇,管他娘的哪天去死,每天过得痛快就行!来来来,干了这碗!” 大当家开始说得悲凉,后面一转为慷慨,不仅他身边的兄弟们被折服,连一旁的令狐冲都受到感染:“好一个豪气的大汉!” 沈元景抱剑在胸口,冷眼旁观。 狂沙盗们喝过一碗酒,又倒了一碗酒洒落在土里。大当家伸手取过火把,正准备点燃柴火堆,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十九弟最迷恋的那个女人在哪?拉过来给他陪葬!” “对!”“大哥仁义!”手下们轰然叫好,一个狂沙盗越众而出,大步朝外:“我去抓那个娘们过来!” 沈元景点了点令狐冲,手往下压了压,然后几个闪身,落到了黑暗里面。 一刻钟之后,众人等得不耐烦了,大当家吼道:“老五,搞什么,磨磨蹭蹭的,人呢?” “在这里!” 伴随着声音,一个黑影砸向了过去。 大当家吓了一跳,连忙把黑影扫到一边,几个手下举着火把过来,才看清落到地上的正是老五,圆睁着眼睛,脖子上一大片血迹。 “五哥?”“五哥!” 一片嘈杂声里面,大当家怒吼:“是谁?” 沈元景提着剑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向光亮,头发一丝不乱,衣服上也没有沾上血迹,大当家心里一凛,还没等他发问,两个手下便按捺不住,冲了出去。 “唰”“唰”两道剑光闪过,众人还没看真切,两个冲出去的狂沙盗就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令狐冲在一旁暗赞:“好一招白云出岫!” “十三哥!”“八弟!”,手下们还要再冲,大当家连忙一挥手挡住,眼睛直视沈元景,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与我们狂沙帮为难?” “华山,沈元景!” “华山派的人?这是山西的地方,你们陕西的门派过界了!” “除贼。”吐出一个词,沈元景就不准备和他们废话了,持剑慢步向前。 大当家只是觉着眼前这个少年剑法厉害,打起来自己这边伤亡不小而已,并不是真的怕他。既然一场恶战避免不了,也不啰嗦,对着一边打了个手势,手下们便围了过去。 沈元景更加不会畏惧了,把剑横在胸口,弹了一下,清脆的声音伴随着一缕杀机划破夜色。 第8章 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称好汉? 沈元景与狂沙盗在外厮杀,令狐冲悄悄的溜进了山寨里面,按照两人商量好的计划,一一拔除暗中看守。 外边呼喝声愈演愈烈,令狐冲忧心师弟的处境,动作急躁起来,加快速度处理完了屋内的守卫,也顾不得安抚躁动的百姓,便往外冲。 迎面撞上了两个监工,正准备过来提取百姓做人质。 两边各是一愣,令狐冲先反应过来,立刻就是一剑送出。地方狭小,避无可避,刚才抽打百姓的那个监工看着快剑刺向一旁的兄弟,急忙一把拉开,自己顶了上去。 “九哥!”另一个监工被拉了一个踉跄,倒是逃过一劫,不过盗九胸口被刺中,委顿在地。 “十五,快走!” 令狐冲本对监工盗九深恶痛绝,可此刻对方舍己为人,令人心底佩服,一时间恨意烟消云散,忘记了身处战场。 盗十五抽出刀扑了过来,令狐冲这才醒来,一招金雁横空架住,转手一招清风送爽,刺中盗十五右肩。盗十五右手拿捏不稳,刀掉到了地上,踉跄着后退两步。 令狐冲正要上前补上一剑,突然感觉腿上一绊。他低头一看,原来是盗九趴在地上,搂住了他的左腿,眼睛直直向前,口里吐着血,不停的说道:“十五,快走!” “哪有丢下兄弟逃跑的狂沙盗,我们一起拖住他,替大哥争取时间!”说着,盗十五挥着左拳扑了过来。令狐冲一剑刺出,他不闪不避,任由剑穿过胸口,顺势倒下,紧紧的抱住了令狐冲的右腿。 令狐冲奋力挣扎,使出内功震开早已死去的盗十五。盗九却还活着,紧紧搂住令狐冲的左腿,怎么也不肯松开。 令狐冲举剑几次,欲要击杀盗九。可看到他嘴里的血像泉水一样涌出,却不肯放弃,心底就是不忍,剑落不下去。 忽而外面打斗的声音消失,令狐冲这才想起了沈元景,吓出一身冷汗,咬牙闭起眼睛刺死盗九,抽腿奔向前院。 “二师弟!” 等令狐冲赶到前院,只看到满地的尸体,四个歪在盗十九尸体柴火堆上的狂沙盗,以及单膝跪地的大当家。 狂沙盗说来厉害,不过是靠着他们悍不畏死的气势和一拥而上的疯狗精神,武功倒是不见得多高强。 沈元景的功夫超出他们不止一截,自然费不了多少功夫,一场打斗,衣衫整洁如故。 他看着令狐冲腰间还有腿上的一大滩血迹,皱了下眉头:“你受伤了?” “没有,敌人的血!”令狐冲看着沈元景没事,这才长出一口气。他随意扫了倒地的狂沙盗一眼,发现他们几乎都是眉间、喉咙或者胸口中剑,不由得感慨师弟剑法之精。 “大师兄你来得正好,且去叫些人来,把尸体搬到一起,点点数量,有无遗漏。” 这话一出,大当家立刻破口大骂起来:“小杂种,狂沙盗从不分开,老子们都是一起生一起死,要杀要剐痛快一点,休要折辱兄弟们的尸体。” “看来是有漏网之鱼,大师兄别磨蹭,快点带人过来。” 令狐冲依言放出百姓,约莫有二十几人,一起把狂沙盗的尸体一一搬了过来。沈元景数了一遍,连死带活的,有二十五个:“你们可知,这伙贼寇有多少人?” “最初有四十七人,死了一些,到今天白天,还有二十八人。”一个穿着破烂长衫的中年人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这杂碎,早知道当时就把你们屠光。”躺在柴火堆上的一个狂沙盗大吼一声:“你等着,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长衫中年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狂沙盗看得哈哈大笑,看着沈元景横眼过来,接着说道:“小杂种你也一样,等着老子做鬼再来找你?” “那就记得带上其他的四十七个鬼,让我一起超度。”沈元景说完便是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喉咙。 “老七!”“七哥!”,盗七捂着喉咙咯咯做声,奋起最后的力气,朝着大当家挤出一句:“来世再做兄弟!”然后倒地气绝。 沈元景转身和令狐冲商量:“大师兄,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都杀了。” “什么?”令狐冲吓了一跳,没想到师弟这么大的杀性,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看还是送去官府?” 沈元景正待说什么,这时候白天挨打的那个少年看着盗七的被杀,怪叫着冲出来,扑到了尸体上,手抓牙咬一阵,还嫌不够,抓起一块石头,照着尸体的头一下又一下的砸过去。 旁边还剩下的三个狂沙盗不停的咒骂,大当家愤怒的出声:“阁下名门正派,就这样折辱我兄弟的尸体?” 令狐冲受此一激,用剑鞘拨开了砸尸体的少年,说道:“这些人虽然该死,但也算汉子,不该如此折辱。” 这时候刚才那个长衫中年又摸了过来,扶起少年连连作揖:“少侠息怒,少侠息怒,实在是这个贼人作恶多端,二愣子一家六口,父母兄长和妹妹俱都被他杀了。” 令狐冲转头一看,少年蓬头垢面,看不出模样,赤着脚,染血的衣衫破败,只剩几根布条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肤鞭痕累累,人如饿极的野狗,露出泛黄的牙齿,眼睛冒着红光,看向盗七的尸体。 剩下的三个狂沙盗喝骂不止,沈元景也不言语,走过去唰唰几剑,挑断了他们的手筋和脚筋,接着几脚,把他们踢到了百姓群中。 百姓们吓一跳,连连后退,直到看着三个贼人不能动弹,才哭着喊着一拥而上。连长衫中年男子也忍不住,捡起一块石头,奋力的砸下去。 阵阵惨叫声传来,大当家听得是瞠目欲裂,连连嘶吼,却也阻止不了发泄的百姓,只得朝着沈元景和令狐冲两人大吼:“两位堂堂华山弟子,为何如此残忍!” 沈元景面无表情,令狐冲面带不忍,把头转到一边。大当家有些绝望,又看了一眼,三个手下的眼珠都被抠出,突然双膝跪下,以头抢地:“求二位给我兄弟一个痛快!” 这个大当家一出来便豪气干云,生死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被沈元景俘虏,也是硬挺着不肯下跪,如今为了兄弟却甘愿磕头。 令狐冲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人群,给了三个狂沙盗各自一剑。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大当家的泪流满面,冲着令狐冲磕了一头,然后以手撑地,慢慢的爬到柴火堆边,挣扎着站了起来,对令狐冲说:“还请少侠也给个痛快!” 令狐冲脸色肃然,抱拳敬了一礼:“阁下也是条好汉,我……” “奸淫掳掠,滥杀无辜,只会欺负比自己弱的人,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称好汉?”沈元景打断了令狐冲的话,冷笑一声,一掌打过去,柴火堆四散。 大当家身体没了支撑,踉跄一步重新跪在了地上,沈元景一剑戳了出去,在他的喉咙上开了一个洞。 “嗬嗬”,大当家眼睛里带着惊怒,捂着喉咙往前倒下,头磕在尘土里面,正对着百姓群。 “沈元景,你……”令狐冲气极了。 沈元景根本不理会令狐冲的情绪,收剑回鞘,指挥着众人准备食物,搜刮物资。随后他又让人下山去找张员外的两个庄客,并遣其中一人到县城报官。 第9章 除恶务尽 一夜喧嚣散尽,第二日清晨的鸟鸣依旧响起。 沈元景此刻正在石头上打坐,令狐冲却两眼通红,酒气熏天,显然是一夜未睡。 他一闭上眼睛,耳朵里面就有声音。吃过晚饭众人聚集,那个发疯少年默默的啜泣引发一片哭声。 令狐冲靠在殿外,听道各种嘶吼“爹娘,有人为你们报仇了”“女儿呀,我苦命的女儿呀”“孩子他爹”…… 就连看起来最正常的长衫百姓,也絮絮叨叨的向神灵祷告,希望父亲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那一刻,令狐冲才感觉到“屠村”这个词沉甸甸的分量。 未经他人苦,不要劝人大度! 令狐冲想了一夜,领会了这个道理,想要道歉,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大师兄休息得可好?今日我们还要费些周章清点,然后护送这群人去县城。”沈元景睁开眼睛,先做了安排。令狐冲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也不再纠结。 搜出来的财物除去物归原主部分外,剩下的部分跟着张员外的庄客和两个华山界下的商户走了。 大半天后,县里的几个捕头才跟着另一个庄客偷偷的摸上来。 看着满地的尸体,这个姓刑的捕头才敢现身,清点了狂沙盗的尸身之后,派手下去搜寻了些马车驴车,一行人回了县城。 把车队送到县城外面,沈元景和令狐冲便在众人的千恩万谢中离开,准备追击剩下的三个狂沙盗。 “二师弟,这狂沙盗已然被我们除了大半,剩下的三个让官府去追捕岂不更好?” “除恶务尽!”沈元景认真的对令狐冲说:“快上一步,就有可能救上一人。” …… 几天的风尘仆仆,两个人终于摸清楚了剩下的三个狂沙盗的踪影。 当日邢捕头带着狂沙盗贼人的尸身从山寨而下,一路大张旗鼓回到县城。这三人便知道山寨里面出了事。 三人倒也义气,商量着劫狱、贿赂县令或者抓几个人质,营救兄弟。可当日狂沙盗二十五人的人头,就都挂在了城门之外,他们这才知道所有兄弟都死了。哭过一回后,往北遁逃,准备回去练好功夫再来报仇。 这几人也是横行惯了,做事都是直来直去,一路毫不掩饰踪迹。沈元景和令狐冲追了一路,十数家百姓遭受劫难。 两人紧紧追赶,终于在某个村子,截住了这三个狂沙盗。此时他们还在作恶,驱赶整个村的人在晒谷场,杀人,逼问钱财。 沈元景再次挑断了三个狂沙盗的手筋脚筋,被杀了父亲、被杀了丈夫、被杀了儿子的村民涌过来,一口一口生吃了他们的肉。 “除恶务尽,除恶务尽!”令狐冲心里大受震动,不停的念叨这个词。 两人驱马并肩缓缓而行,令狐冲喝了一口酒,问道:“二师弟,那些匪盗我们一剑杀了即可,为何一定要让那些村民虐杀,岂不是有违江湖道义?” “狂沙盗何曾跟那些无辜村民讲过江湖道义?”沈元景回头看了令狐冲一眼,说道:“我若不让那些村民发泄出来,这件事便会如噩梦一直跟着他们。有的人能够走出来,便可回归正常,有的人恐怕要陷在里面,毁掉下半辈子。” “原来如此,师弟江湖经验颇丰!”令狐冲恍然大悟,灌了一口酒,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这么说来,师弟你这副冰冰冷冷的模样,也是因为……” “仓啷”一声,寒光一闪,元景一剑,令狐一惊。 沈元景这招古柏森森使得非常有意境,令狐冲冷得打了个哆嗦,感觉裤裆里面湿漉漉的。 他手里握着仅剩的半截酒壶,语气转为凄厉:“师弟!” …… 在孤峰山寨里面的一伙狂沙盗被处理之后,岳不群便放下心来。虽然觉得沈元景的作为有些偏激,不过想到他的经历也就释然。倒是令狐冲的天真,让岳不群着实有些生气。 返回华山之后,岳不群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宁中则从他口里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不禁有些奇怪:“大师兄,冲儿和元景这件事情处理的极为漂亮,比你我当年第一次出山,可要厉害得多。华山派后继有人,你为何还有忧愁?” “正是这两个徒儿出类拔萃,我才犹豫不决。”岳不群解释道:“两人都是练武奇才,以冲儿的功夫放到江湖上,也只弱于那些个成名的老一辈人物。可元景武功更高,剑法不差冲儿,内功更要超出。 冲儿大大咧咧,待人诚恳,这上上下下都愿意跟他亲近,但为人天真莽撞,这次就差点闹出事来。元景反过来处世成熟、心思缜密,为人却深沉冷淡,不爱与人接触。” 岳不群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最后道出自己的担忧:“两人使我犹豫不决,以后这华山衣钵,该传给哪一个。” 宁中则听完也是一叹,岳不群自然以为她是感同身受,哪料她说出一番话来:“冲儿放荡不羁,不喜约束;元景孤高清冷,讨厌琐事。我倒是不担心他俩争这个掌门的位置,反倒怕他们谁都不愿意接管华山派。” 岳不群一听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在房间里面转来转去,不由得更加烦恼了。 …… 一晃又三年,华山的内门弟子又增加了陶钧和英白罗等几个。 岳灵珊噘着嘴等了好些年,才在去年和她娘亲一样年纪的时候,被收进了华山门下。幸亏有沈元景和令狐冲帮着着求情,她才能抢在舒奇前面,位列第九。 狂沙盗事了之后,沈元景和令狐冲又分别下山多次,几年的东奔西走行侠仗义,成为了江湖有名的少侠。 沈元景或因样貌出众被称作“玉面剑客”,或因为气质清冷被称作“冷剑客”。 令狐冲则是但逢下山必定如脱缰之马,成天的酒不离身,博得了“酒剑客”的美誉。 如此行径传到岳不群耳朵里,顿时七窍生烟。令狐冲已经是掌门的唯一候选,仍旧如此放浪形骸,让他深感忧虑。 岳不群在掌门候选上的左右摇摆,被沈元景察觉出来,他自然不愿受此羁绊。便在明玉功练到第三层后,径直向岳不群表明矢志武学,不愿承接华山派的重担。 令狐冲却还不知情,成天大大咧咧的,这也是岳不群一直犹豫着没有传下紫霞神功的原因。倒是养吾剑和希夷剑的威名,已经随着华山双侠的名头,在江湖上流传。 第10章 师徒计议 岳不群下山月余,回来便召集了所有弟子到了正殿,收了一位新弟子。 他今次下山遇到些小意外,幸亏一对父子相救才没受伤。可这对父子中小的那个却伤重不治。为了报恩,他承诺老者千金或者华山管事任取,可老者都不接受,声称钦佩君子剑的为人,一定要拜在门下。 拜师礼完成之后,看着五十多岁,比自己还老的弟子,岳不群沉吟了一下,说道:“劳德诺,你年纪要太大,让你排在一干像舒奇这样的年轻弟子后面,颇有些不妥。但纯以年纪也不行,令狐冲自幼跟我,作为华山派大弟子,位置不可轻动。至于元景。”说道这里,岳不群顿了一下:“你就排在元景前面,做个二师兄。” 劳德诺正要躬身答应,却发现众弟子面色不虞,他心里一凛,立马改换了说辞:“师父容禀,德诺一介老朽,岂敢排在‘玉面剑客’之前。” 岳不群自然是不愿意劳德诺排在第二,伤了沈元景的面子。只不过当年的情形和今天一样,沈元景却占了梁发的位置,他必须表现得一视同仁。既然劳德诺知趣,他也就顺水推舟:“嗯,既然这样,那就排在第三。” 劳德诺再看其他弟子的神情,都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他心里叫一声侥幸,刚才有些得意忘形,差点铸成大错。自己年迈,且有救驾之功,排在普通弟子前面,谁也说不出什么。可要是挤掉声名卓著的冷剑客,众人肯定不服气。 别的不说,就看沈元景的脸色那么冷淡,就知道心里不满。自己是带着任务来华山的,一上来就竖立如此强势的敌人,殊为不智。 想到这里,劳德诺恭恭敬敬的朝令狐冲见了个礼,又拜见了沈元景。 沈元景倒是想摆脱“二师兄”这个重量级的称呼,但几年下来,对华山还是有真感情的,让给别人还好,如果叫劳德诺这种卧底为师兄,他也不愿意。 …… 这些年五岳剑派盟主嵩山派掌门左冷禅表现得野心勃勃,特别是嵩山十三太保成长起来之后,渐渐有了一家独大的势头。 反观华山派,从二十多年前的剑气之争后便一蹶不振。靠着岳不群东奔西走劳心劳力经营了“君子剑”的人设,才震慑宵小、抵挡其他“名门正派”的觊觎,保存了华山派的元气。 三年前五岳会盟,左冷禅便不断的试探其他四派是否同意五岳并派,在其他掌门的极力反对下闹了个不欢而散。岳不群就感觉得到山雨欲来的气势。 好在华山派列祖列宗保佑,岳不群独力支撑了门派近二十年后,终于从令狐冲和沈元景身上看到了门派崛起的希望。 可没想到嵩山派咄咄逼人,下次五岳会盟在即,便在华山安插起内奸来。那劳德诺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岳不群是何等的阅历和智慧,怎么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怕嵩山派用计不成,改为强攻罢了。 “再忍受几年,等冲儿和元景成长起来,便不用这样成天的担惊受怕了。” 岳不群计议已定,面上却不露声色,还和往常一样。只不过他这番表演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枕边人。 宁中则试探几次,被岳不群含糊过去,便不再深究。她深知大师兄为了华山派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自己能做的就是不要打扰他。 沈元景确是知道内情,心想:“我来这些年干预了不少事情,笑傲世界剧情也随之变化,如舒奇之后,师父又收落了不少有天资的弟子。就连大师兄令狐冲也提前学到了养吾剑法和希夷剑法,武功比之原剧情高出许多。可没陈想到,左冷禅还是把劳德诺送过来了。” 沈元景原本是想躲在一个地方练成绝世神功,再出来快意江湖,是以不愿意随便改变剧情。 三年来的江湖厮杀,他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武功终归是激发人体潜力的技术,必须秉持勇猛精进的精神,才能够持续不断的进步。 也许道门可以用道经,佛门可以用佛法来驱动武功。但江湖门派练的杀人术,必须要在战斗中成长。 譬如萧大王,太祖长拳平平无奇,却能打得群雄束手。反观段誉,集北冥神功、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于一身,不是被捉就是被人撵得鸡飞狗跳。张无忌也是一样,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和太极拳三大神功在手,也总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沈元景把明玉功练二层之后,须臾就可脱离这个世界,如果这样还不敢厮杀,在实战中成长,那他还练个什么武功,快个什么意的江湖。 …… “师父,恐怕这劳德诺有些问题。” “嗯?你是如何得知的?”岳不群正在喝茶,突然沈元景求见,说出这番话来,他没来得及掩饰,脱口而出。 “师父果然也看出些端倪。” 岳不群放下杯子,运功感应了一下,周围没有什么人:“元景,且来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 “我这几天考教了一下师弟们的武功,那劳德诺使了一门剑法,自称是庄稼把式。可我看着剑法虽然粗糙,但正大堂皇,绝不是小门小派能有。其简陋之处,无非是被人删改过。若能恢复完整,绝对是大门派剑术的筑基之法。” 岳不群听沈元景这样一说,仔细回忆劳德诺的剑法,渐渐有了印象,心里又惊又喜,沈元景的剑法造诣已经到了如此境地。 “他这门剑法气势磅礴又带着险峻,常年练习之下,不是变得性格激昂就会心思深沉,怎么也不该是唯唯诺诺,连舒奇这等小孩都怕得罪。” “气势磅礴又带着险峻?”岳不群重复了这句话。沈元景立刻给了他答案: “嵩山剑法!” “左盟主的好算计啊。”岳不群索性承认知道内情,把遇见劳德诺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又问道:“这件事你没有透露出去?” “自然没有。” 两人商议了一阵,暂且装作布置,任由劳德诺向左冷禅报告些不重要的消息,至于嵩山派的步步紧逼,也只能小心应对。 沈元景心有遗憾:“还是实力不够,否则哪里需要这么多计谋。如此心思驳杂,只会拖累明玉功和回风舞柳剑的进度。” 想到这些,他对岳不群说:“师父请及早决定,江湖险恶,人心叵测,紫霞神功早传一日,大师兄的自保能力便早强一分。” “元景你确实不愿继承华山派基业么?” “我家传内功也是不弱,全真大道歌这种基础功夫自然无碍,与紫霞神功恐怕是冲突的。” 岳不群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且容我再想想。” 第11章 华山论剑 岳不群下山月余,回来便召集了所有弟子到了正殿,处罚了一位弟子。 “令狐冲,给我跪下!几次三番喝酒误事,我让你剿灭东边来的一窝流寇,你也能漏了两个。要不是金刀门发现的及时,还不知道酿出多大的祸端。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饶过你,给我滚去思过崖面壁一年!” 令狐冲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也不敢反驳,只能老老实实的说了声“是”。 众弟子很少见到岳不群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的大气也不敢出。他们有心要替令狐冲求情,又不敢出头,只能望着上首的沈元景。 可这位二师兄并没有什么表示,众人一阵失望,岳灵珊蹦了出来,娇嗔道:“爹~” “不用替他求情,这次一定要给他个教训。”岳不群板着脸,一点也不给岳灵珊面子,冷哼一声,出了正殿。 令狐冲这才敢站起来,众师弟纷纷围上来安慰。沈元景举步就走,岳灵珊拉住了他:“二师兄,师父平日最喜欢你,快去帮大师兄求求情嘛!” 沈元景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令狐冲,吐出两个字:“活该!”然后直接离开。 岳灵珊气得跺了跺脚,大声叫到:“二师兄,你怎么这样,我不理你了!” …… 令狐冲已经在思过崖住了三个多月,完全习惯了上面的生活。 山上虽然清冷,但每日有师弟师妹们送饭,也不算他寂寞。闲暇之余,他也只有勤连武功打法时间。 又到了饭点,昨日小师妹叽叽喳喳的说过,今天她和六猴儿陆大有换了班,饭菜依然是她送过来。一想到小师妹活泼可人的模样,令狐冲就不由得露出微笑,仿佛这打坐的石头,也变成了松软的毛毯,分外的温柔。 “笑什么呢?”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令狐冲的遐思,他抬头一看,是沈元景,连忙说道:“没什么。” 看到沈元景手里提着的食盒,奇怪的问道:“咦,二师弟,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送饭?” 沈元景不答话,过去放下了食盒。令狐冲也不以为意,这个二师弟从来都是如此,除了面对师父师娘不得不多说话以外,其他时间都寡言少语。 “哈哈,今天居然有酒!我就知道,师弟你不会白来。”这满门弟子,也就沈元景敢违背岳不群的命令而不受责备了。令狐冲开心极了,恨不得这饭以后都是二师弟和师妹一人送一天。 酒足饭饱之后,令狐冲收拾好食盒,然后问道:“师弟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看看你的武功有没有长进。” “果然你是知道的。”令狐冲笑了一声。这次到思过崖面壁,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确实犯事了,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岳不群要传他紫霞神功。 在思过崖吹了十几天风,人静下来之后,岳不群偷偷的上山,传了令狐冲紫霞神功。二十天过去,令狐冲的紫霞神功便入了门,此后功力与日俱增,连带着剑法也是大进,两个月过去,整个人已焕然一新。 他为人豁达,加之对沈元景了解颇深,知道对方志不在掌门的位置,也就不把得到紫霞神功传承的事情放在心上。 休息够了后,令狐昌跳下石头,拔出宝剑,对着沈元景说:“来来来,以前输给你这么多次,今天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两个人的起手式都是苍松迎客,令狐冲脚一点,抢先攻击。沈元景手里一边,转为无边落木,而令狐冲还了一招古柏森森。 紧接着白云出岫、有凤来仪、金玉满堂、天绅倒悬、白虹贯日、金雁横空、青山隐隐、钟鼓齐鸣、萧史乘龙、清风送爽这些个华山剑招在两人手里一一展示。 令狐冲的剑法使得潇洒,剑招很标准,但一招一式不按顺序随意出击,看似不成章法,实际恰到好处。沈元景的剑法则不同,剑招看着还在,但已经似是而非,每招都极为精准,直指剑招的精要。 一套华山剑法使完,令狐冲稍稍落在了下风。两人转到希夷剑法,继续比斗。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这门剑法虚寂玄妙,练到高深处,剑招连环不绝,快如闪电却无声无息。 两人都仗着希夷剑法在江湖上成名,不过沈元景的性子更近于道家,加之明玉功是天下顶级的内功,配合着踏月留香的轻功,把这门剑法使得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令狐冲的希夷剑法依旧潇洒,却还带点烟火气,演练到最后,却已经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了。 躲在一旁观战的岳不群心下震动,令狐冲的武功已经蔚然可观,放在江湖年轻一辈里面,几乎无敌。再过上一两年,足以与江湖一流高手争雄。 沈元景更是夸张,不但天赋完全不输令狐冲,武功上还要超过许多小门派的掌门,以他见之,恐怕比之青城派余沧海或者嵩山派九曲剑钟镇都不遑多让。 岳不群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直呼“后继有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上的打斗。 两人已经转到对练养吾剑了。 养吾剑法换做寻常人练也不过是一门稍微厉害的剑法,但若是有人能够领悟其中真意,以浩然之气御使,便气势雄浑,沛然难挡。 这门剑法境界极高,近乎于道,因此也很难练好。不过华山派自有捷径,紫霞神功取每日朝霞之意,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蓄劲极韧,用来驱动养吾剑法,也有铺天盖地,势不可当的气势。 令狐冲脸色微红,显然已经是把紫霞神功驱动到了极致,剑法也一变潇洒为豪迈,大开大合,横行无忌。 但就算靠着配套内功的作弊,令狐冲依然落在了下风。沈元景的剑招依然是似是而非但神在其中,坚若中流磐石又百折不挠。令狐冲的剑法看着博大的气势,但在这股攻势中一点点的被瓦解。 两人只是互相印证所学,也不是生死之斗,打到后来,令狐冲干脆利落的认输,痛快大笑道:“师弟果然天赋绝伦,我甘拜下风。这希夷剑和养吾剑我俩一块学的,你都超出我不少。” 沈元景也不说话,他脑子里面有四门绝顶剑法,平时多有揣摩,自然是高屋建瓴,对其他剑法大有启发,可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歇了一阵,令狐冲恋恋不舍的喝掉最后一口酒,舔了舔嘴唇,感叹道:“希夷剑法暂且不说,这养吾剑法我用紫霞神功催动,居然也敌不过师弟你,难道你们读书人真的能够养出浩然之气?你这举人可不是白考的啊!” “大师兄以为这浩然之气是什么?只是读书之人的一身正气?胸怀天下心有苍生的武将如何不能有浩然之气?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江湖大侠如何不能有浩然之气?”沈元景讲到武学的时候,话就多了起来: “坚守自己的正道,便能养出浩然之气,如师父一心光大门楣坚忍不拔。所谓养吾剑法,就是秉持己道,以养吾气!” 这一番话下来,不仅令狐冲大受震动,连岳不群也若有所得,甚至暗地里的一位华山前辈也暗暗点头。 第12章 五岳会盟(上) 武林大派的名头通常是由门派里面的某代高手创立,可建立长久的敬畏,仍需后辈弟子一代一代的经营。 江湖之中,百年门派很多,千年的门派却仅少林寺一家。达摩一苇渡江以来,少林寺虽然一逢乱世便突然衰落至封山,但在太平时节总能重新崛起,然后名震江湖。 嵩山派和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同处一个地域,压力自然不小。当年加入五岳联盟,明着是抵挡日月神教之锋芒,实则是为了应对少林的步步紧逼。 可惜和魔教于华山思过崖一场决斗,五岳剑派高手尽丧,华山派残存了几分元气,也因二十二年前的剑气之争消耗殆尽。时任的华山派掌门甚至自知守不住五岳盟主的名头,把五岳令旗送到了嵩山。 骤然失去华山派这一层屏障,嵩山派当时也是一阵惶恐,不知如何应对魔教和少林的两重压力。好在门下弟子用命,奋发向上,挺过了艰难的一段时光。 左冷禅当上掌门之后,励精图治,使得高手层出不穷,门派愈发兴旺。十几年来,靠着内部培养和广收豪杰,嵩山十三太保的名头响彻江湖。 仅嵩山一个门派的成名高手,已能和其他四岳比肩,乃是日月神教、少林和武当之外的第四大势力。 既得陇复望蜀,若能合五岳为一派,就能以中原为中心,连接齐楚秦晋之地,立刻就能与少林相抗,还要压过武当一头。 五年前的五岳会盟,左冷禅稍微提及并派的想法,便遭到其他四派的大力反对。华山派的反应尤为激烈,毕竟祖上阔过,剑压江湖上百年的门派,怎么甘心伏低做小。 左冷禅倒是想过一劳永逸,杀掉岳不群,晾华山派的几个小辈也不敢反抗。只不过岳不群另辟蹊径,以“君子剑”的名头行走江湖,博得了偌大名头。嵩山派没有合适的借口,怎可对同道出手。 若偷偷下手,也须担心华山派报复。虽然剑气之争后衰落到极致,但华山派毕竟是有底蕴,当年叱咤江湖的风清扬虽神隐多年,却从未传出死讯。 这一来二去,等着等着,华山派二代弟子里面竟出了两个奇才,反倒有重新崛起的希望。 左冷禅如何甘心,一边费尽心思派出内奸劳德诺,打入华山派内部,另一边准备这次五岳会盟上,再做计较。 …… 三月十五日,五年一度的五岳会盟在嵩山派举行。 岳不群带着沈元景和梁发、施戴子等人早两日便来到了嵩山脚下,一到日子便起早动身上山。 走到半山就有四名嵩山弟子上来迎接,执礼甚恭,说道:“嵩山末学后进,恭迎华山派岳掌门大驾,敝派左掌门已经在山上恭候多时了。” 这四人看装扮乃是嵩山普通弟子,但脚步轻盈,身形矫健,竟不在华山内门弟子陶钧、英白罗之下。 岳不群心底一叹,扫了一眼身后的沈元景,才多少有些底气。他笑语晏晏的和这几个嵩山弟子聊了聊,得知泰山、衡山两派昨天就到了,如今只差北岳恒山的一众师太。 送了半程,又有两个嵩山弟子到来,见过礼后,引着华山派一行人往山顶走去。这两人的功力还要高过刚才四人,已经可以和梁发、施戴子比肩,岳不群又自喟然一叹,却不再言语。 倒是这两名嵩山弟子对沈元景大有兴趣,一路从胜观峰、青冈峰、铁梁峡介绍到朝天门,即便沈元景面无表情,也毫不在意。 这几年沈元景很是做出了几件大事。特别是去年在黄河边上遭遇魔教张夫人、仇松年、西宝和尚、玉灵道人和严三星围攻,一战之下,反令五人除名,顿时声名更加卓著。 江湖盛传,“冷剑客”的武功为年轻辈第一,已经直追各大门派老一辈人物。这等名声,可比嵩山派大师兄“千丈松”史登达还要响亮得多。 众人转向西北,又上了一段山路,望见峰顶的旷地之上,已有不少人众聚集。两名嵩山弟子加快脚步,上峰报讯。接着便听得鼓乐声响起,欢迎华山派众人的到来。 一位冷面威严的中年人,身披着土黄色布袍,几步就到了跟前,拱手相迎:“多日不见,岳兄丰采尤胜往昔。” 听了左冷禅几句恭维的话,岳不群连称不敢,说道:“劳左兄久候,岳某深感惭愧!”随即让沈元景等出来拜见。 左冷禅双目如电,直视沈元景:“这就是江湖有名的‘玉面剑客’了,果然是一表人才,不同凡响!” “左师伯过奖了!”沈元景直面左冷禅的压力,也毫不动声色,依旧是冷言冷语。 左冷禅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对岳不群说道:“岳兄,泰山天门道兄、衡山莫大先生都已到达,让登达带着你们过去相见。” 从岳不群身后闪出嵩山大弟子史登达,领着华山派众人来到一边。只见泰山派天门道人、衡山派莫大先生等前辈名宿,果然都已经到了,岳不群带着弟子一一见礼。 华山派平日倒是和泰山、衡山派多有往来的信件,只不过岳不群也没让沈元景这个交际能力不合格的弟子前去,以至于沈元景来到笑傲世界七八年了,也无缘得见这些前辈人物。 此刻在他看来,果然如小说中描写的,天门道人颇有排场,一身正气;而衡山莫大则衣着朴素,一脸苦气。 不多时,恒山派的定闲师太也带着门人到来,左冷禅便引着群雄进得峻极禅院。 嵩山绝顶,古称“峻极”。嵩山绝顶的峻极禅院本是佛教大寺,近百年来却已成为嵩山派的住所。左冷禅的名字中虽有一个“禅”字,却非佛门弟子,嵩山派的武功近于道家。 只见院子中古柏森森,殿上并无佛像。大殿极大,五岳派众人加起来也不过百来号人,各自坐在摆好的座椅上,颇为稀疏。 左冷禅领着几位师兄弟走到上首,朗声道:“我五岳剑派今日来嵩山聚会,承蒙各位远道而来,诸般供应,颇有不足,招待简慢,还望各位见谅。”言罢拱手一礼。 等各派掌门人回礼之后,接着便是五岳会盟开始。 第13章 五岳会盟(下) 左冷禅道:“想我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百余年来携手结盟,早便如同一家,兄弟忝为五派盟主,亦已历多年。只是近年来魔教咄咄逼人,江湖同道如江西于老拳师、济南府龙凤刀赵掌门人等多遭毒手。兄弟思来想去,如果五岳剑派还是一盘散沙,则来日大难,只怕不易抵挡。” 他说的几个惨案也确有其事。江西于老拳师一家二十三口被魔教擒住,活活的钉在大树之上,连三岁孩儿也是不免,于老拳师的两个儿子呻吟了三日三夜才死。 济南府龙凤刀掌门人赵登魁娶儿媳妇,宾客满堂之际,魔教中人闯将进来,将新婚夫妇的首级双双割下,放在筵前,说是贺礼。 此外还有汉阳郝老英雄做七十大寿,各路好汉齐来祝寿,不料寿堂下被魔教埋了炸药,点燃药引,突然爆炸,英雄好汉炸死炸伤不计其数,泰山派的纪先生便在这一役中断送了一条胳膊。 上面这件事情沈元景就在左近,便寻了魔教的晦气,一举杀死魔教的张夫人、仇松年等五人。 前世的电视剧里不免带着滤镜,坏人只要有一点优点,也能包装成好人,但身处在当下,日月教的魔教名头,没有一点作假的。 往前推二十多年,抵抗魔教的主力就是华山派。如今华山式微,压力便转到嵩山派头上了。 左冷禅对此倒是甘之如饴,凭借抵抗魔教的名头声望日渐隆重,已经有了正道第三巨头的名声,近年来更是有意无意的借着魔教的势力来威胁其他四岳屈从。 并派的想法上一次五岳会盟就提了出来,这次更是变本加厉,要让四岳的掌门人表明态度。 天门道人性子火爆,就要说话,莫大先生却抢先发声:“左盟主既然说我五岳剑派已经携手百年,又何来一盘散沙的说法。若真是一盘散沙,我等还听你左盟主召唤巴巴的跑来嵩山做甚。今日乃是我五岳剑派重选盟主的日子,左兄还是办正事要紧。” 听得莫大先生这番话,左冷禅心里怒极,面上却不动声色,转向其他人:“天门道兄,贵派意思如何?” 天门道人站起身来,声若洪钟的说道:“泰山派自祖师爷东灵道长创派以来,已三百余年。贫道无德无能,不能发扬光大泰山一派,可是这三百多年的基业,说什么也不能自贫道手中断绝。这并派之议,万万不能从命,以后也休要再提!” 这天门道人的话更是直接,把左冷禅的谋划放到了台面上,直接予以拒绝。在座的所有掌门倒是清楚,但底下的弟子确是第一次听说嵩山派的打算,一时间议论纷纷。 “哈哈哈哈!”左冷禅一声长笑,震得屋顶的瓦片乱跳,桌上的水杯也微微弹起。大殿里面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均在想:“好深厚的内功!” “天门道兄言重了,若五派合并,声势只会更大,贵派祖师也是我等祖师,东灵道长的道统,只会更加发扬光大!” “随便你怎么说,并派之事,泰山派是不会答应的。”天门道长不善言辞,坐回席位,不再说话。 已经有两家不同意了,这五岳剑派合并一事此次绝无可能。左冷禅依次问了定闲和岳不群,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 在岳不群看来,你其他四派合到我华山还勉强能接受,若想我华山合到其他门派,那是万万不能,因此拒绝得十分彻底。 左冷禅脸上挂不住,又不好发作,闷着声说道:“既然各位掌门还没有做好准备,那就择期再议。下面我们便再选五岳盟主。” “岳某以为,左盟主这些年励精图治,我五岳剑派也蒸蒸日上,这盟主的位置非左兄莫属。”华山派此时完全没有争夺五岳盟主的可能,岳不群便顺水推舟,承认了嵩山派的领袖地位。 其他四派也是一样,纷纷表示盟主之位还得左冷禅。这倒让左冷禅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盟主既定,各自的势力划分又是一番争吵。这些年嵩山派不断蚕食其他几派的地盘,众人早就颇有微词,此次嵩山派又是要划走一大块利益,各大掌门自然是不愿意。 “定闲师太,北岳恒山距离魔教距离最近,如此大的地盘,就不怕守不住?”左冷禅言辞之间,带着威胁。 “这就不劳左盟主操心了,恒山派自有主张。”定闲师太虽然脾气不错,但涉及到这种门派利益的,也是丝毫不让。 佛门不事生产,进项全靠山下居士们的奉献。恒山派的师太们倒是严守清规戒律,过得非常清苦,但顶不住佛殿要修,佛祖要刷金粉啊。 泰山派一口回绝嵩山派的保护,衡山派距离魔教最远,也不担心。倒是华山派一改之前的退让,此次甚至要收回之前被嵩山派“代管”的势力范围。 这些年靠着华山两位少侠的名气,岳不群善于调教徒弟的名头越来越响亮,很有些弟子拜进华山门下,门派的资源渐渐有些吃紧了。 左冷禅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岳不群:“想来是华山派这些年在岳兄的操持下,越发的兴旺。如今门下人才辈出,都不需要嵩山派的帮忙,也有底气对抗魔教了。” 岳不群一脸正气:“对抗魔教,守卫疆域,我华山派义不容辞。”言外之意,华山地盘的魔教我派自会处理,收益自然也归我派。 “如此甚好,想来是令狐师侄和沈师侄两位,帮岳兄分了不少忧。”左冷禅有些森然的看着沈元景:“既然年轻一代已然成长,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门下弟子比试一番,也看看今后的江湖,谁人主之。” “阿弥陀佛,此举不妥。五岳剑派亲如一家,刀剑相向,怕是伤了和气。”岳不群还没有说什么,定闲师太先站了出来。 “如何不妥,门下切磋而已。我等在此,定闲师太害怕他们受伤不成?”定闲还待再说,左冷禅霸道的说道:“就这么定了!万大平!” “弟子在!”话音刚落,嵩山派队伍里面出来一名年轻的弟子,朝着左冷禅一拜,然后又礼过了其他四位掌门:“在下嵩山弟子万大平,哪位师兄前来指教?” 第14章 比斗 天门道人火气最大,既然左冷禅咄咄逼人,他自不必忍受:“迟百城,去同这位嵩山弟子比划比划!” 迟百诚依言上前和万大平比斗,两人年岁比沈元景还要大上一些,功夫却是不弱,各自门派的剑法用得非常纯熟。 嵩山剑法共一十七路,气势森严,如长枪大戟,纵横千里。泰山剑法去势奇疾而收剑极快,招数古朴,内藏奇变。 打斗良久,谁也奈何不了谁,第一局平手收场。 左冷禅毫不在意,这万大平不过是他弟子中普通的一位,而天门道长心情则要差得多,迟百诚已经是他门下功夫排在前三的弟子了。 更为郁闷的是岳不群,除去沈元景和令狐冲,门下诸多弟子,一个也比不上这两人。 第二局左冷禅派出了二弟子狄修,先后击败北岳恒山派的仪文和仪清、南岳衡山派莫大先生的两位弟子,尚且不愿意休息,又来向华山派挑衅:“久闻玉面剑客的大名,不知道能否向沈元景师弟讨教几招?” “何必我师兄出马,在下施戴子,向狄师兄讨教!”施戴子不是不知道狄修的厉害,只不过其他家都是先派出的普通弟子,如果华山一开始就让沈元景出马,就有些掉面子了。 狄修十分轻视的哼了一声,让施戴子先攻。施戴子一招苍松迎客,狄修也不拔剑,只是让到一边。 施戴子大怒,接着白云出岫、有凤来仪,一招接着一招。而狄修还是不还手,只是一味的躲闪。岳不群脸色微变,左冷禅却像没有看到似的,一动也不动。 等到施戴子一套华山剑法使完,狄修突然拔剑,在对方新力未生之际,一剑直刺面门。 “啊!”恒山派的小师太们惊呼出声,施戴子也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往后退去,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狄修并没有追击,而是举着剑停在原地。嵩山弟子哄然大笑,施戴子面色通红,垂着头拱手作礼,然后站回了岳不群身后。 “沈师弟,这会可以指教了?”狄修自知不是沈元景之敌,但硬撑着不去休息,非要挑战,也是目的的。他想:“这沈元景年岁也不大,功夫再高还能高到哪去?我只需抵挡他一阵子,真要输的时候就直接认输,想来大家只会认为我连战数场,体力不支罢了。” 沈元景也不搭话,自顾自的走到了场中,抽出宝剑,也做了个苍松迎客的起手式。 狄修可不敢再像刚才面对施戴子那样嚣张,而是抢先攻击,打定主意先把本门剑法使完。他的剑法已经登堂入室,一经开展如暴风骤雨,势不可挡。 沈元景仍旧是苍松迎客的剑招递了上去。狄修先是一喜,然后大惊,同是一招,沈元景使出来却和施戴子全然不同。这剑由慢到快,不知怎么的就穿了过来,正好停在狄修的额头前。 狄修脸色惨白,全然没有预料到自己一招就败了。几位掌门脸色各异,天门道人心想:“这小子看着冰冰冷冷的,没想到功夫如此高深,再过几年,就要赶上老道了。” 左冷禅冷哼一声,狄修输得太惨,仅从此一剑管中窥豹,换史登达上去也是一样过不了几招。他不由得心里暗恨:“这华山派还真是好运,凭空多出个天才弟子。” 他对华山派垂涎已久,各中人物早就调查清楚,知道沈元景是岳不群半路上捡回来的。 “沈师侄果然少年英雄,老夫也见猎心喜,说不得要指点一二。”左冷禅心里念头转动,皮笑肉不笑的“哈哈”了两声,站起来走过来几步,突然就一掌打了过去。 “不可!”就近的莫大先生反应迅速,手里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抢先刺了出来。旁边闪出嵩山派的四太保大嵩阳手费彬抵住了他。天门道人和定闲师太坐在上方,也被其他太保拦截,救之不及。 岳不群怒极,没想到左冷禅如此不要脸皮偷袭后辈。他脸上紫气一闪,举掌迎了上去。 嵩山派的大太保托塔手丁勉立刻抽剑迎向岳不群,给师兄创造机会。 沈元景临危不乱,抬手一剑就刺了过去,逼得左冷禅变招。见岳不群已经赶了上来,他又一剑扫向丁勉,两剑一交,各自分开。 岳不群和左冷禅也仅对了一掌,退开来一步,而左冷禅确是原地不动。 “左掌门以大欺小,是何道理?” “岳兄严重了,兄弟只不过想试试沈师侄的功夫罢了。”左冷禅把刚才的举动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就是指点后辈而已。 岳不群冷笑一声,也不搭话,带着弟子们径直就出去了。莫大先生也自收剑,和其他两位掌门一起跟着华山派下山。 “师兄?”费彬过来请示:“要不要?” “还不是时候。”左冷禅站在大殿,目送众人离去,森然道:“好一个岳不群,好一个华山派!” 他刚才为了扼杀沈元景,已经用上了隐藏许久的寒冰掌,要把寒冰真气种到对方的脏腑之间,当时看不出来,月余之后就会发作,寒气纠缠,内力再难有进步。 左冷禅已经使出了八分的功力,却只让仓促迎战的岳不群退了一步。华山掌门的功夫比传闻中的还要高深。 岳不群怒气冲冲的带着弟子到了山脚下,谢过几位掌门的回护之后,就此分道扬镳。 他此刻多少有些后悔,本来的想法无非是带着沈元景见见世面,多结交一些同道,结果冒出一场比武,暴露了沈元景的真实功夫。更没想到,那左冷禅身为五岳盟主、一派掌门,竟然能够如此下作,悍然出手对付一个晚辈。 刚才两人对掌,岳不群感到一股寒意传来,立刻就想到左冷禅的打算。也幸得他近些年下山的时间变少,勤加修炼把紫霞神功推上了一层,否则仓促之间,也要吃个大亏。 换做是沈元景,挨了这一下,那真有可能被废了。这一刻,岳不群甚至在思考要不要破坏门规:到底是紧守铁律,紫霞神功非掌门候选不得传承;还是以当下大局为重,让沈元景也能学习。 第15章 传功 一路赶回华山,岳不群这才安下心来,把左冷禅寒冰掌的秘密告诉了沈元景,并强令他近段时间不得下山,谨防嵩山派的毒手。 沈元景自无不可,正好岳不群忧心门下弟子武功一般,他便主动揽下指导众位师弟的任务。 师弟们被训练的叫苦连天却都能咬着牙坚持,梁发和施戴子已经把在嵩山的遭遇说了出来。众弟子都义愤填膺,勤加练习,两月之间,众人大有进步。 岳不群教人的水平实在一般。只知道基础和规矩,翻来覆去的让弟子们练,少有启发性的教学。他自认为天资一般,师父当年也是一般的教法,自己全靠努力才换来今天的功夫。 这种想法却是妄自菲薄了,日夜操心门派事务,还要隔三差五的下山行侠仗义,就算如此忙碌,岳不群还是成为了五岳剑派的第二高手。如果这都是天赋一般,那全天下九成的习武之人就是笨蛋了。 岳不群教不得法,令狐冲就更是一般了。他本身天资甚高,什么剑法一看就会,当然体会不到学渣的痛苦。再加上为人懒散,整天的放羊,能教得好才怪。 沈元景身具四门绝世剑法,虽然仅学了回风舞柳剑,但其他剑法的精要也吸收了不好,触类旁通之下,拆解一下华山剑法,自然不成问题。 于是他因材施教,师弟们的功夫都上了一个台阶。其中后加入门派的英白罗和舒奇的天资不错,进步更是神速。 岳不群看在眼里,纠结在心,明显沈元景比令狐冲要更加适合掌门的位置。他考虑很久,这天还是把紫霞神功秘籍给了沈元景。 “师父这是做甚?紫霞神功非掌门候选不得学习,大师兄已经练过,我就无须再学。” “上次嵩山事了,为师思来想去,规矩固然重要,却比不得门派生死存亡。左冷禅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吞并我派,如今更是盯上了你。你和冲儿都是我们华山派的支柱,折损一个,华山派就算不被倾覆,也绝难有崛起的希望。” 沈元景还是不愿意学,言道:“我家传内功已习练十数年,就算和紫霞神功不冲突,也没有精力再练一门内功。” “你家传内功如何能比得我华山内功!如今还不算晚,且转成紫霞神功,以你的天资,不出三五年,便能有所成就;二十年内,定然远超为师!” 沈元景不在多说,伸出手来要和岳不群比试一下:“师父且搭把手。” 岳不群一想也好,总要让这孩子知道紫霞神功的厉害。他高看沈元景一眼,便使出了五层功力,一触之下,一股清冷的内力传来,竟不在他之下。 他大吃一惊,立刻把内力增加一层,谁料沈元景也是一般,内力水涨船高。两人逐渐加码,比斗到最后,岳不群已经使出十层功力,沈元景才有所不敌,退后两步。 岳不群神色复杂,自己的弟子竟然隐藏的如此之深,功力深厚程度不仅远超同辈,在五岳剑派内部怕能排到第三,放到整个江湖上也是顶尖水平。 转念又是一喜,这孩子虽然半路入门,但心思极为纯净,旁的且不说,面对华山镇派神功毫不在意,还暴露了自家的功夫,这显然是把华山当做自己家了。 门派陡然增加一个不输大派掌门的高手,岳不群忍不住笑了起来,顿时感觉整个人轻松了很多,拍了拍沈元景的肩膀:“紫霞神功一旦催动,便铺天盖地,势不可当,而你却功力内敛,若存若缺,柔韧万方,显然你这家传内功也是一门极为上乘的功夫。” “我也不知是何来历,听母亲说已经传承许久。只是这功夫需要的天资太高,一连十余代也无人练成。我自六岁练起,至今已经十八年,才有小成。真要练到尽头,也不知何年何月。” 这话说的一半真一半假,不过沈元景对于明玉功习练之艰难深有体会,两个世界八年多的功夫,他才练到第三层。要达到九层圆满,非三十年以上苦功不可。 岳不群也是心有戚戚焉,二十多年前他得授紫霞神功,苦心孤诣,如今也不过是略有所得,这已经是建立在先前苦练的华山内功基础上了。真个要练到圆满,有生之年也不知道是否可得。 想到此处,他还是把紫霞神功传给了沈元景,至少能够触类旁通。 沈元景揣测,这门功夫虽然远比不上明玉功,但比之嵩山派寒冰真气还要超出,也不会像吸星大法一样有明显的缺陷。 只是紫霞神功要么天资聪颖,进步飞快,要么就只能埋头苦练,日积月累。 …… 这天岳灵珊练完剑法,偷偷扯住了沈元景来到一旁,忸怩的说道:“二师兄,我想求你件事,你就答应呗。” “何事?要学我那飞絮剑法?”岳灵珊年芳十六七岁,天真烂漫,门派里面无人不宠,沈元景平日里面也是诸多照顾,每次下山都要带回礼物。 岳灵珊听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剑法,差点就点了头,只是一想到父亲严厉的面孔,又怯了三分,急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是想让你给大师兄送一次饭?” “送饭?送酒还差不多!”沈元景当即戳穿了师妹的小心思。 “哎呀,二师兄~~~!”岳灵珊拉着沈元景的胳膊撒起娇,声音拖得老长。 “也好,反正也有几个月没见大师兄了。” “我就知道,二师兄最好了,我去准备饭菜。”岳灵珊欢呼雀跃,跑了几步,又回头嘱咐到:“你要记得,记得带哦!” 沈元景一笑,去库房拿了一大坛子好酒,就提在手上。岳灵珊带着食盒过来,吃了一惊,急忙拉着沈元景躲到一边,低声说道:“二师兄,你怎么如此明目张胆,若是被我爹爹看见,少不得又得责罚大师兄了!” “无妨!”沈元景接过岳灵珊的食盒,抬步就往外走去。岳灵珊跺了跺脚,跟了上来,拐角就遇到了岳不群。 “珊儿,你这是做什么?”岳不群看到女儿轻手轻脚的跟在沈元景后面,于是问道。 “我,我……” “师妹要和我一起去给大师兄送饭!” 岳不群一眼看到沈元景另一只手里的酒坛子,顿时一愣,便要发作,但忍住一想,元景做事向来极有分寸,从不像令狐冲那样胡来。于是他转过头来,对着岳灵珊说:“你二师兄去就行了,你跟着胡闹干甚,赶紧回去练剑!” 岳灵珊委屈极了:“爹,到底二师兄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女儿?” 第16章 破壁 令狐冲见沈元景提了一坛子酒,大喜过望,顾不得寒暄,一把抢过酒坛,咕隆咕隆的灌了一大口,才满足的长出一口气:“二师弟,多谢了!” “谢我倒是不必,是师妹央求,你可谢她。”沈元景的话语,引得令狐冲“嘿嘿”一笑。 这面壁思过的剧情提前,又无林平之搅局,师兄师妹隔三差五于此地幽会,想来感情已升温迅速,也不知“冲灵剑法”是否创出来了。 等令狐冲吃完饭又歇了一阵,沈元景便再次邀斗。令狐冲大笑道:“来得正好,请师弟检验一下我这些日子苦练的成果。” 他性子虽然洒脱,但毕竟也有年轻人的骄傲,上次输给沈元景之后,虽无不服,可也暗自奋发,除了和岳灵珊厮混,便是苦练武功,数月过去,自觉武功大进。 两人不再像上次那样一路剑法的演练过去,而是随机应变,想到什么招式便出什么招式。 苍松迎客起手,令狐冲很快就转到希夷剑法对阵,只见剑光闪烁连连,却听不到声音,显然短短的几个月的功夫,他已经将这门剑法练到的极高的境界。 华山自古以来就被称为“奇险天下第一山”,华山派的剑法也是如此,平中带奇,奇中带险。就连想来老夫子似的岳不群也不能脱离,自创的太岳三青峰也是剑势凌厉,第二剑比第一剑的劲道狠,第三剑又胜过了第二剑。 沈元景依旧是华山剑法为主,却又使得中正平和,间或冒出几招养吾剑法,显得堂皇正大,完全不是华山派的路数。 令狐冲心里震动,自觉进步已然神速,却没想到沈元景更加不凡。这剑法仍然是华山派的架子,内里全然不同。如此怪异的组合,让他下意识的要按照华山派剑法去应对,手里却不得不频繁换招,顿时就有些招架不住。 “若是被师父看到二师弟如此篡改华山派剑法,还不知道会如何训斥。”他心中思考,手里就慢了些许。沈元景立刻便感觉到,清冷的声音穿过剑网:“大师兄不要分心!” 令狐冲听了立刻惊醒,全神贯注起来,同时心里大骇:“二师弟的内功竟也如此深厚了!” 一旁的乱石之间,早有人躲起观战,心里也在感叹:“令狐小子半年时间便把华山派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天资已然超凡,没想到这姓沈的孩子更加卓绝,用嵩山剑意来驱动华山剑招,竟也使得有模有样。嘿,岳不群循规蹈矩的,想不到出了这种徒弟。” 他再仔细观斗,立刻就判断沈元景的改变恐怕是新有不久,是以剑招流转之间,多有不和谐。也亏得如此,否则令狐冲早就挺不住了。 斗不多时,令狐冲全然处在下风,心想:“这希夷剑法我使得最为纯熟,如此都奈何不了二师弟,换养吾剑法或华山剑法怕更加不成。” 眼看着无计可施,就要投子认输,他突地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和师妹新创的冲灵剑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顺手用了出来。 不过他天资虽高,但毕竟见识不够,这门冲灵剑法也只能算作嬉戏之作,拿来应付沈元景这等高手,自然是远远不够。 才出一招,被沈元景抓住机会,一剑拍在了令狐冲的右手腕上,他的剑立刻就掉了。沈元景再用剑一引一甩,令狐冲的剑便直飞出去,插入石壁之中。 令狐冲活动了一下手腕,苦笑一声:“二师弟厉害,我又输了一阵。”他自觉有些沮丧,便又朝着酒坛走去。 沈元景收剑回鞘,也不管他,径直去拔插入石壁的剑,石壁左侧刻着“风清扬”三个大字,是以利器所刻,笔划苍劲,深有半寸。他故作奇怪的“咦”了一声:“风清扬?” “这字来时便有,想来也是当初思过崖上受罚面壁的华山前辈,无聊之下刻上去的。”令狐冲灌了一口酒,随意答道,然后走了过来,伸手准备拔剑。 “且慢!”沈元景一手挡住令狐冲,然后站到长剑面前一动不动。令狐冲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了?” 沈元景也不言语,指了指长剑。令狐冲仔细一看,也是大吃一惊,长剑竟然插入石壁之中,直没至柄。 只是随手一甩,就算沈元景用足技巧,也决无可能一剑刺入石壁,直没至柄,那要何等精纯浑厚的内力贯注于剑刃之上,用手御使才能使剑刃入石,如刺朽木。想来这等功力,纵然是师父、师娘,也未必能有。 令狐冲呆了一呆,向外一拉,将剑刃拔了出来,手上登时感到那石壁其实只薄薄的一层,隔得两三寸便是空处,石壁里面竟然是空洞。 沈元景谋划多时,终于引导令狐冲打开了这处密室,于是移步上前,一掌打出,“轰隆”一声,石壁上破了一个脑袋大的洞孔。 令狐冲一面吃惊师弟的功力,一面好奇,放下酒坛,在一旁捡了一块斗大的石头,用力砸开石壁,很快就能容得一人通过。 两人点了火把,钻将进去,里面是一条窄窄的孔道,令狐冲打前,低头看时,突然间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只见便在自己足旁,伏着一具骷髅。 这情景实在太过出于意料之外,他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让出一个位置,这才俯身看那骷髅,见身上的衣着也已腐朽成为尘土,身旁放着两柄大斧,在火把照耀下兀自灿然生光。 令狐冲提起一柄斧头,入手沉重,约莫四十来斤,举斧往身旁石壁砍去,嗡的一声,登时落下一大块石头。他又是一怔:“这斧头如此锋利,大非寻常,定是一位武林前辈的兵器。” 沈元景随手抚过石壁,示意令狐冲来看。只见石壁上斧头砍过处十分光滑,犹如刀切豆腐一般,旁边也都是利斧砍过的一片片切痕。 两人举火把一路向下走去,整条孔道都是斧削的痕迹,令狐冲微一凝思,不由得惊骇出声:“莫非这条孔道,竟是这人用利斧砍出来的?” 第17章 破招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沈元景和令狐冲心里顿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此人被囚禁在山腹之中,于是用利斧砍山,意图破山而出,可是离出洞只不过数寸,已然力尽而死。 人之命运不济,一至于斯! 走了十余丈,孔道才到尽头。这人开凿了如此长的山道,且不说武功之强,单就毅力之坚韧,实属千古罕有。 “惜哉!”哪怕是前世早已知晓,当下看到这等情形,沈元景依然不由得生出钦佩。 两人又走了几步,只见地下又有两具骷髅,一具倚壁而坐,一具蜷成一团,令狐冲寻思:“华山派根本重地,外人不易到来,这些骷髅莫不是我派犯了门规的前辈?” 再行数丈,顺着甬道转而向左,眼前出现了个极大的石洞,足可容得千人之众,洞中又有七具骸骨,或坐或卧,身旁均有兵刃。一对铁牌,一对判官笔,一根铁棍,一根铜棒,一具似是雷震挡,另一件则是生满狼牙的三尖两刃刀,更有一件兵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从来没有见过。 不远处更有十来柄长剑,有的较常剑为短,剑刃却阔了一倍,或是剑刃不开锋,只剑尖极是尖利,这是嵩山派的兵刃;有的轻而柔软,是恒山派的兵刃:有的剑身弯曲,是衡山派所用三种长剑之一;另有三柄剑,长短轻重正是华山派的常规用剑。 沈元景在令狐冲查看兵刃之时,便举起火把往山洞四壁察看,只见右首山壁离地数丈处突出一块大石,似是个平台,大石之下石壁上刻着十六个大字:“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 又见十六个大字之旁更刻了无数小字,都是些“卑鄙无赖”、”可耻已极”、“低能”、“懦怯”等等诅咒字眼,满壁尽是骂人的语句。 令狐冲检查完兵刃,过来看得甚是气恼,说道“这些人怕不是被我五岳剑派擒住了囚禁在此的贼人,只知石壁上刻些骂人的话,这等行径才是卑鄙无耻。” 两人举起火把更往石壁上照看时,只见一行字刻着道:“范松赵鹤破恒山剑法于此。”这一行之旁是无数人形,一个使剑而另一个使斧对练。在这些人形之旁,赫然出现一行字迹:“张乘云张乘风尽破华山剑法。” 沈元景心里嗤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各派的剑法。令狐冲则不然,立时勃然大怒:“无耻鼠辈,大胆狂妄。华山剑法精微奥妙,天下能挡得住的已屈指可数,有谁胆敢说得上一个‘破’字?更有谁胆敢说是‘尽破’?” 说罢举起手中的剑就砍了过去,只是这石壁质地甚是坚硬,令狐冲的剑又普通,火星四溅,那个“尽”字虽然被砍去了一角,但他的剑也断了。 令狐冲一呆,举起火把凝神往石壁上看去,这一下便如同入了魔,脑海之中,一个个念头层出不穷的闪过。 洞里面安静了良久,火把快要烧完,沈元景看见令狐冲还在发呆,便自顾自的出去捡了些用以烧水的松柴,把即将烧尽的火把又点着了。 等把五岳剑法都大略的看了一遍,沈元景看到令狐冲如给人点中了穴道,还呆呆站着不动,便拖着他出了洞穴。 此时已然入夏,令狐冲惊惧之下却冷汗淋漓,山间的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顾不得脚边的酒坛,一把拉住沈元景,哆哆嗦嗦的说道:“师弟,你,你也看到了是?”无怪乎他六神无主,实在是山洞里面的内容,太过于出乎他的意料。 “一些胡言乱语而已,不值一提!”沈元景显得不以为意,令狐冲却还是有些惶然:“那苍松迎客,那无边落木,可真的就被破了!” 沈元景也不劝慰,走到一边捡起两根树枝,丢了一根过去,然后说道:“来!”令狐冲顿时会意,师弟这是要实际演练一番,于是接过了树枝。 沈元景起手仍是苍松迎客,洞中石刻所载这招的破解方法,五条线路分击使剑人形下盘五个部位,任取其一即可。令狐冲便按照这个方法直取沈元景下盘,每一线都要往腿骨、胫骨上打,这一招算了破了。 接着是有凤来仪,内藏五个后着绵绵无绝,却也被石壁中看似笨拙的一招,蕴含的六七种后着的古怪招数对付了。 初始沈元景剑法使得慢,这两招一破,料想令狐冲已经进入节奏,剑法便陡然加速,一招快过一招。第三招无边落木令狐冲还能勉强招架,后面就完全跟不上了,脑袋里刚闪出破解方法,这招数已经过去。 一套华山剑法使完,令狐冲身上挨了数十下。他呆呆站在原地,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不解。 “这破解之法生拉硬拽,东拼西凑,互相矛盾,内又有诸多不和谐之处,难成体系。单独应对一招倒是有用,不过想要练习,确是不能。反观我华山剑招,系出同源,互相勾连,转换如意。若练得纯熟,出招便连绵不绝,一招接着一招,快速绝伦,这破解之法如何跟得上?” 沈元景直指这些破解之法的最大缺点,就在于不是一整套功夫,连不起来,就练不得法。 令狐冲回忆刚才两人对战时候的情形,开始慢打的时候,破解之法无往不利,到了后来沈元景加快速度,他就跟之不上,特别是有些破解之法互相冲突,譬如前招是提剑上撩,而后招要变成举剑下劈,这如何行得通? 想到此处,令狐冲顿时开阔,正要谢过沈元景开导,突地又想到其他,心里一紧,说道:“倘若有人把这些招数合成一套武功,该是如何?” “要是有人能把这七零八落的招数捏合,成一套针对华山剑法的功夫,那武功境界已然高绝,再创一门神功不好,还费那么多心思针对华山派做甚?” 令狐冲自是不知有古墓派祖师林朝英这种因爱生恨的例子,也点头称是:“却是这样,如此看来,这破解之法,岂不是全然无用?” “也不尽然,普通弟子骤然遇到也是要吃亏的。或者面对高手,出其不意之下,也许能有奇效。”沈元景说着,又摆开架势,让令狐冲来攻:“来,这次我慢一些!” 令狐冲也就当师弟想演练一番,日后遇到,也能有所防备,便也配合。谁知这次沈元景使出来的苍松迎客,竟然是以嵩山剑意驱动。 令狐冲既想着用破解之法迎战,又下意识觉得应该使出华山派剑法,脑子打结,竟呆住了。 挨了一下子,这才清醒过来,不需要沈元景说什么,令狐冲立刻明悟,叫到:“是了,是了,这剑招是死的,使剑的人却是活的。” 同一套剑法,不同的人理解不一。对于高手来说,每个招数都不一样,用时信手拈来,截头去尾也是常事,哪有那么容易被克制。 再者以令狐冲本身而论,除却华山剑法,还有希夷剑法和养吾剑法两种,打斗只时,一种被克,换一种便是,无需一条死路走到底。 令狐冲一扫颓废,喜不自禁,只感觉对剑法的领悟有高了一层,朝着沈元景深深的一礼:“多谢师弟开导,我明白了,剑法之道在于变通,意之所至,无往不通,剑法使得浑然一体,对方拿什么招数也不管用,这世界难道还有什么武功能克制所有剑法不成?” “那也未必!”,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第18章 传剑 令狐冲大惊失色,跳到一边。只见石堆后面走出来一个男子,穿一袭青袍,身形瘦长,须发全白,神气抑郁,脸如金纸。沈元景心知这人是风清扬,面上却不动声色。 “前辈是谁?为何在我华山派禁地?”令狐冲操起旁边的宝剑,暗自戒备。 “我便是那个当初在思过崖上受罚面壁的华山前辈。” 令狐冲脑子里一转,脱口而出:“风清扬?阁下难道是我们华山派的‘清’字辈的前辈?”接着他又自问自答:“不对,本派中若是还有一位前辈,我为何从来没听师父、师娘说过?” “嘿,岳不群那小子,怎么会提起剑宗的人。” 听到“剑宗”二字,令狐冲心里一震,他听师父说过这件往事,由于理念之争,华山二三十位高手一夜之间伤亡殆尽,门派由盛转衰,至今都没能缓过劲来。 岳不群也差几命丧,剑宗师叔一剑从他左胸斜斩至右肩,二十多年,胸口伤疤虽然愈合已久,仍作淡红之色。是以他即位之后,以气御剑成为门派铁律。 想到此处,令狐冲心思转动,信了几分,虽然不至于立马承认风清扬,但也恭敬了不少:“前辈突然现身,所为何事?” 风清扬也不管令狐冲的态度,微笑说道:“岳不群那小子拘泥不化,不知变通,没想到教出你们两个小娃娃,倒是有趣。” 言谈之间,他捡起一根树枝,随手耍了几下,华山剑法、希夷剑法、养吾剑法、玉女十九剑以及一些失传了的华山剑法,在他手中无不运转如意,如羚羊挂角,毫无痕迹。 令狐冲看得目瞪口呆,顿时就完全信了这人是华山派前辈。沈元景也大为震动,风清扬的剑法境界极为高深,这几招使出来,他至少得耗费十年光景,才能企及。 如此练了二三十招,风清扬停了下来,问道:“如何?” 令狐冲此刻极为佩服,把华山派剑法练到如今地步,确实没有冒充的必要,他长鞠一躬:“太师叔剑法登峰造极,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沈元景也跟着行了大礼。 风清扬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令狐冲说道:“令狐小子,来和我比试一下。” 令狐冲依言拿过两把长剑,递了一把过去,起手苍松迎客。风清扬也不言语,一剑直刺其胸。令狐冲举剑相迎,却挡了个空,风清扬第二剑又已刺了过来。 令狐冲心里赞了声“好快”,举剑封架,却不妨风清扬第三剑、第四剑才刺出,复又第五剑、第六剑跟着刺出,攻势既发,竟是一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绝。几招过后,他就把剑停在了令狐冲的喉咙。 令狐冲正待说话,风清扬抬手阻止,看向一旁的沈元景:“小娃娃,我俩也练一练如何?” 沈元景神色郑重,抽出剑来,虽不是生死之局,但风清扬却是自己重生至今遇到的第一高手,此战足以检验这些年来苦练的成色。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剑势快若闪电,又似狂风骤雨,剑光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此番以快打快,很快就过去二三十剑。 令狐冲看得目不转睛,心里骇然,这位风太师叔剑法绝顶,每一剑全是攻招,绝无防御。沈元景虽然还能顶住攻势,但剑招分明被人看穿,出手便落在了下风,不过凭着快,还能勉强支撑,落败也仅是时间问题。 果然五十余招后,剑光一分,风清扬收剑挺立,沈元景沉默不语,右手的袖子少了一截。 风清扬咳嗽一声,笑了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厉害,我在你这年纪,可不如你远矣,岳不群收的好徒弟啊!” 他转过头,看向令狐冲:“令狐小子,刚才可看的清楚,我这剑法是否能破掉天下各派剑法。” “那也是太师叔熟悉华山剑法之故。”令狐冲才接了几剑,心里半信半疑。风清扬“嘿”了一声,沈元景接过了话头: “并非如此。太师叔的剑法意在招先,攻敌必救,一经使出便占据主动,其他剑法自然落入下风,可不是能够破解天下各派剑法。” 说罢他向着风清扬一礼,问道:“太师叔,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独孤九剑!” “九剑?” “总诀式、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和破气式,一共九剑!” 令狐冲听得有些热血沸腾,忍不住到:“这剑法难道能够破尽天下武功?” “那是自然,创造这套剑法的独孤前辈,名字叫做‘求败’,他老人家毕生想求一败而不可得,这剑法施展出来,便是天下无敌。” 前辈事迹让人神往,沈元景每每听到这个名字,都有一种高山仰止却忍不住想要攀登的冲动。 令狐冲喃喃的道:“独孤九剑,独孤求败。”想象当年这位前辈仗剑江湖,无敌于天下,眼睛都放出光来。 上次沈元景和令狐冲的打斗之时,风清扬便有些见猎心喜,如今第二次见,颇为喜欢沈元景的一番见识。在令狐冲一番言论之后,忍不住炫耀之心,站了出来。 这剑气之争已二十多年,风清扬自觉已无数年好活,心里暗想:“这独孤九剑我若不传下去,过得几年,世上便永远没这套剑法了。这剑法终归不是我专有,眼前便有良才美玉,又是华山派弟子,也不至让前辈神功失传。” 想到这里,他咳嗽一声,郑重的问眼前的两人道:“沈小子,令狐小子,可愿意学习这门剑法?” 沈元景和令狐冲喜不自禁,立刻答应下来。风清扬便先讲述了独孤九剑的的要旨:“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教人如何料敌机先,便能以轻御重,以快制慢,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自然能够破尽天下武功。” 接着他又背诵了独孤九剑的总决:“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独孤九剑总决足足有三千余字,而且内容不相连贯,风清扬先背了一遍,然后说道:“当年我学这一招,花了三个月时光,你们先记下口诀,后面我再慢慢讲解。” 令狐冲闻言,立刻便开始背诵起来,背到约五六百字,便背不下去了,其中还有二十几个错误。饶是如此,也让风清扬大吃一惊。 沈元景的表现,就足堪奇迹了。他不但纠正了令狐冲的错误,还顺着背诵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字也不差。 风清扬满脸惊色,要他从头至尾连背三遍,才确认沈元景已经完全记住。令狐冲听了三遍,前七百字已然不会出错,后续能够背诵到千五百字左右。经过半个时辰的提点,也全部记熟。 见得传人天资聪明如许,风清扬老怀大慰,说道:“这总诀是独孤九剑的根本关键,且先硬记,朝夕念诵,待其中道理融会贯通,后面自然会烂熟于心。” 此时天色微暗,山下传来清脆的呼喊:“大师兄!二师兄!” 风清扬一听,站起身来,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我明天再来,你两个切记不要泄露了我的行藏。”言罢一闪到了石堆后面,转眼不见。 第19章 坦白 上山的路边钻出来一个翠衫明媚的身影,正是岳灵珊。原来她见沈元景送饭之后,久不回归,是以有些担心,偷跑出来。 “师妹,我在这!”令狐冲高声呼喊,和沈元景一起迎了上去。岳灵珊看到两位师兄都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她急切的赶前一步,却不小心绊倒石头上,扑向走在前头的沈元景。沈元景一手托住岳灵珊的肩膀,随手一招移花接玉,把她丢给了后面的令狐冲。 令狐冲下意识的一把抱住,顿时温香软玉在怀,低头一看,岳灵珊目光惊慌中带着羞怯,双颊晕红。 两人纵然暗生情意,但何曾如此亲密?令狐冲心里“扑通扑通”的直跳,口里说出的话语也变得结结巴巴:“小师妹,我,我……” 岳灵珊脸色红扑扑的,蚊子般的声音呐呐说道:“大师兄,放我下来。”令狐冲这才觉得不妥,从呆楞中恢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岳灵珊的腰肢。 此时已然黄昏,天边的夕阳将漫天的霞光挥洒下来,映衬令狐冲和岳灵珊满身金黄,好似画中人物。 两人对视不语,一动也不动。 良久,清风吹过,撩起岳灵珊的发梢,她这才“呀”的一声反应过来,凶巴巴的朝着沈元景吼道:“二师兄,你好坏啊!” …… 自上次亲密接触之后,岳灵珊有些忸怩着不敢上山见令狐冲,气愤戏弄人的沈元景,罚他天天给大师兄送饭。 接下来十几天,沈元景就和令狐冲一起,在这思过崖上学习独孤九剑的精妙剑法。风清扬将独孤九剑的总诀式一直到破气式,依着口诀次序,一句句的解释,再传以种种附于口诀的变化。 先前两人硬记口诀,全然未能明白其中含意,这时得风清扬从容指点,每一刻都领悟到若干上乘武学的道理,每一刻都学到几项奇巧奥妙的变化,不由得欢喜赞叹,情难自已。 两人一边学习,一边拿洞穴里面的怪招和兵器演练,进步神速。到了最后一剑破气式,风清扬只是传以口诀和修习之法,说道:“此式是为对付身具上乘内功的敌人而用,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如今我已老朽,便是想要助你二人一臂之力,怕也力有未逮。” 言外之意,无有内功高深之辈做对手,也显不出这招的练得是否得法。 沈元景也不多话,走到一块石头旁边,鼓起内功一掌拍出,立刻在石头上显出一个掌印。 风清扬吃了一惊,拍碎石头要简单一些,江湖中二流人物如震山子、余沧海等人也能做到,但留下掌印却是极难办到,不仅要功力高深,还得收发自如。 就沈元景这一手放眼江湖,已能跻身顶尖之列,能胜过他的,不过两手只数。风清扬如今七八十,内功也不过强了沈元景一筹,而且年老体衰,怕是后劲不足。 令狐冲和沈元景演练了一番,破气式果然有效。再看风清扬时,却发现他有些萧索: “这独孤九剑非同凡响,一般人等纵然学得了剑法,不苦练二十年,恐怕剑法不纯,也敌不了当世高手。可在你二人手中,已算得上登堂入室,足可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了。” 如此又是三日,风清扬自觉已经没有什么可交给两人的了,便要离开。令狐冲大吃一惊,颤声道:“太师叔,你……你要到哪里去?” 风清扬道:“我本在这后山居住了数十年,日前一时心喜,出洞来授了你们这套剑法,只是盼望独孤前辈的绝世武功不遭灭绝而已。如今心愿达成,如何还不回去?” 令狐冲喜道:“原来太师叔便在后山居住,那再好不过。徒孙正可朝夕侍奉,以解太师叔的寂寞。” 风清扬摇了摇头,说:“武功既已传下,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愿见华山派门中之人了。你们见到我的事,连对你们师父也不可说起。” 这话说完,他突然又怔住了,嘴里叫着“剑气,剑气”,满眼茫然,说道:“算了,算了,随你们。” 他直直看着沈元景,一想到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剑气俱佳,顿时说不出话来,良久喟然长叹:“我原来想着人之精力有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专一一道,可如今看来,这说法却好似专门限制我等中人之姿者。像你这种天才,只需朝学剑,暮练功,便能两者琴瑟相和,不仅毫不冲突,还能互相补益。” 语气甚是萧索,后面一变为凄凉,喃喃自语道:“错了啊,都错了啊!”然后转身飘飘下崖,在后山隐没。 沈元景默默躬身一礼,驻立许久。令狐冲跟到崖边,眼望风清扬瘦削的背影,不由得悲从中来。 …… 又过了几日,放岳灵珊上山一解相思之苦后,沈元景便将思过崖后山洞穴里面的情形告诉了岳不群,当夜两人就赶上了山。 举着火把站到石壁之前,再看这些武功,令狐冲感慨颇多。岳不群第一次见张乘云张乘风破解华山派剑法的招式,也是吃了一惊,而后便反应过来。 三人出得洞外,盘膝坐下,令狐冲将发现洞穴的经过讲了一遍。提到风清扬名字之时,岳不群眉毛一挑,也不解释。 听完之后,岳不群说道:“这洞穴发现也有二十天了,你们今天才告诉我,怕不是已经练了里面的武功罢?” 令狐冲唯唯诺诺,答了声“是”,知道师父平日严厉,不喜弟子们做出格的事,便低着头准备挨骂。 岳不群看了看令狐冲,又看了看沈元景,心思转动,说道:“学便学了,如今五岳剑派大变在即,嵩山派咄咄逼人,我华山有倾覆之危,也顾不得其他了。” 令狐冲一向没心没肺,此刻听到师父的一番话,首先想的竟然是师父转性居然不骂了,尔后才反应过来华山面临的困境,又是一阵担忧。 三人计议良久,当务之急也只能是提升岳不群、宁中则、沈元景和令狐冲的武功,充实门派高层。之后便可提拔有天资的弟子,壮大中层人员。 若有必要,可暗中接洽其他三家,许以该派秘籍,共抗嵩山。或华山派争得盟主,亦可借此笼络人心。 令狐冲不耐琐事,此刻却也认真讨论,显然是把门派之事放在心内,岳不群不觉欣慰,自觉门派复兴有望。 此后数天,岳不群和宁中则每日都上思过崖,弟子们猜测是在传给大师兄武功,也不奇怪。 岳灵珊则有些闷闷不乐,父母都在思过崖,她便无法和令狐冲厮混。宁中则看在眼里,问过沈元景,便和岳不群说了这事。 岳不群把两人叫到跟前,话才起来个头:“冲儿,你和灵珊是怎么回事?” 令狐冲思过之后,日渐沉稳,此刻却手脚无措,人似蒸熟龙虾,“呼呼”往外吐气,“我,我”几下,说不出别的字。岳灵珊平素性子活泼,走路一蹦三跳,惯于大呼小叫,现在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脸如秋天苹果,红晕一丝丝的往上爬。 看见两人如此模样,岳不群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情愫已生,心内欢喜,脸上却不露声色,郑重的说道:“也罢,冲儿,你和珊儿青梅竹马,只要你们两情相悦,我自不会阻拦!” 岳灵珊圆目大睁,檀口微张,随即低头不语,以手弄裙,也不跑开。令狐冲喜极而泣,跪下来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谢师父师娘成全!” 第20章 出山 练武场笑语阵阵,热闹非凡。 令狐冲面壁思过之期已过,此刻正和师弟师妹们打闹。陆大有上蹿下跳,陶钧插科打诨,他偶尔和在莺莺燕燕中的岳灵珊对视一眼,便觉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沈元景自门外走进来,声音顿时小了一些,众人纷纷上前行礼,神色端正了不少。 令狐冲早就听岳灵珊说起,倒也不奇怪沈元景在师弟师妹中的威信,笑着说道:“二师弟你来得正好,今日早课就要开始,师父不在,还是你来主持。” 众人听了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沈元景确实比师父大师兄会教人,几个月下来,大伙均进步神速。怕的是二师兄不好亲近,平素倒不骂人,只谁犯了错误,看上一眼,便让人浑身发冷,羞愧不已。 “不了,你已出关,我也好卸下这份担子,重新下山行走起来。”沈元景本就不耐教授弟子,前阵子不过一时之念,如今得以解脱,自然不会再跳进去。 “师弟何必着急,我才出来,多待几日可好?” “江湖已数月不闻华山派消息,怕是寂寞了!” …… 黄鹤楼的主楼建在长江边的高台,楼高三层,上有两个歇山顶亭。楼前有一小方厅,再前便是入口。两侧粉墙环绕,门前道路一边临江,一边傍坡。 长廊蜿蜒,牌坊端正,亭、台、轩各立于高大雄伟的主楼畔,既不失北方园林之雄浑壮观,又显江南园林之秀美灵性。 别过门派众人,沈元景当日便下得山来,一路向南,转眼间已至长江。 正是秋高气爽时节,树木葱郁,山花烂漫,清风轻抚,惹人沉醉。 居于高楼之上,俯瞰江水滔滔,千古不易,矢志东流。沈元景思及华山剑法中的一招“无边落木”,再看之时,便觉有“不尽长江滚滚来”之意,此时竟也生出兴亡之感。 拿笑傲世界来说,朝廷是明而又非明,历史只因一事而变。九十年前的土木堡之战,大太监王振于千军万马之中,突袭杀掉瓦剌首领也先。皇帝立刻领全军出击,一战定瓦剌,而后再胜鞑靼,博了个显宗庙号和武皇帝谥号。 此时天下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也就不需学郭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楼中喧嚣不已,有文人在此设宴,非官宦、名士、举子或其提携不可进入。沈元景一时无聊,也掏出举人名帖,寻了个角落独倚栏杆。 楼下游人如织,叫卖声四起。一个淡黄衣衫的女童显得活泼,东瞧瞧西看看,突然从糖葫芦摊上抽出一根便往嘴里塞,卖货的老头气极呵斥,旁边便有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赶上来,一边赔礼一边给钱。 “沈兄,看什么呢?”一个月白长衫的青年过来,说道:“今日以文会友,大家都在一旁作诗,不知沈兄可有大作?” “我向来不擅诗词,何况到了此地,脑子里便只剩下崔司勋大作‘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思乡情切,实在无能为力。” “哈哈,沈兄年纪轻轻,正该是志在科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怎么忽地想起家来。”另外一个同时陕西的举子笑道:“这可有些暮气。” 本来沈元景平淡清冷,平素也不与人交际,但架不住他性情高远,风采照人。容貌既美,又擅弹琴,时人誉为莲花之性,比之嵇康。 当然,出于众人而不受嫉妒者,无非是他为人慷慨大方而不盛气凌人,但有所求,绝不推辞的财气。 见沈元景确实无意诗词,两位朋友便摇了摇头,重回宴席,饮酒行令。 沈元景并非是不能写诗词,只是他志在江湖而非庙堂,有无文名,也不影响他单人只剑逍遥江湖,。 “好!”某个大才子又写出了精彩的诗词,赢得众人喝彩连连。沈元景看那个小女孩已经蹦蹦跳跳的走了,也生出了离开的心思。 “沈兄,此刻退席怕是不妥?”一个三角眼吊梢眉的灰衣秀才拦住了他,故意大声呼喊,楼里众人都被吸引过来。 却见夕阳余晖正好射到楼里,沈元景脚踏霞光,一袭白衣随江风摆动,宛若仙人降世。而旁边那位灰袍秀才,活脱脱一个老鼠成精,在满天金光里面现出原形。 宴会主人正待责备,也被沈元景姿容所折服,话语一窒,转为温和:“维新可是有事?”维新是沈元景的字,取“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之意。 灰袍秀才却没察觉到楼里众人眼中的异样,反因能够提前拦住沈元景而得意洋洋,说道:“他哪有什么事情,恐怕是瞧不上我等的诗才,不屑为伍罢了。” 这话挑拨意味太重,众位才子本来皱起眉头,但看见他昂首挺胸,偏偏身材矮小又有些驼背,声音尖细如“吱吱”乱叫,就都有些忍俊不禁,一时也无人开口。 见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灰袍秀才更觉得意,自顾做起主来:“沈兄一定要走,也无不可,先要把大作奉上。” 他仰着头度了两步,右手摸了摸唏嘘的几根胡子,然后一挥手:“只要和什么‘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类的相差仿佛,自可去留随意。” 众人瞠目结舌,这要求岂止是无礼?现场命题,再做一篇媲美《念奴娇-赤壁怀古》的诗词,就算坡仙下凡,也绝无可能。 有知情者再也忍不住,转身掩面狂笑。 这灰袍秀才也是薄有“名气”,平生只读八股之书,却又喜欢卖弄,曾对茶馆里面说三国的先生道:“孔子之后乃有孔明,可谓道德传家。” 说书先生目瞪口呆,问道:“你可知诸葛亮是谁?”灰袍秀才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天:“莫非?”说书先生当下不敢再言,拱了拱手,收拾东西一溜烟的跑了。 这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也不定是刚才宴会上哪位吟诵过,灰袍秀才匆忙记了下来。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灰袍秀才搭好了台子,沈元景也就不再客气,东坡之词自是难以企及,但震慑一下明代文人还是能够做到的:“取纸笔来!” 上辈子寒窗不足十年,此身却从小练字。沈元景所在的白羽世界惯于以武入字,而笑傲世界他独爱欧阳率更,两相结合,以回风舞柳剑意书写,锋锐之气几乎不见: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21章 打草 南岳衡山位于衡州府,上应二十八宿轸星之翼,度应玑衡,可称天地,故名衡山。衡山派坐落于回雁峰上,潇湘八景之一的“平沙落雁”就在此处。 沈元景往衡山派拜见,却听衡山弟子说掌门人莫大先生已携着胡琴下山游历去了。见过鲁连荣等几个衡山派长老,他便移步衡山城,找到刘正风的府邸。 五岳剑派里面,除了华山,其他每派都有几位蜚声江湖的老一辈人物,衡山派最出众的就是莫大先生和刘正风。 这两人同处一个家,理应同心协力,振兴门派,就算有些龌龊也是正常,这种消息一般也就留在门内,不会为外人知。可近来两人的不和,已经传到了江湖同道的耳朵里,着实有些奇怪。 “哈哈哈哈,是沈师侄过来了吗?”爽朗的声音从屋里透出来,后面跟着现身的是一个身穿暗红色茧绸袍子的中年人,矮矮胖胖,脸上笑呵呵犹如土财主,正是衡山派刘正风。 莫大先生身材瘦长,平素都是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拓。见人也不笑,神情枯槁,一脸愁苦,无事便拉起胡琴,咿咿呀呀,听着悲切。 这两人若是出身丐帮,怕也会分成一个净衣,一个污衣,如何不起隔阂。 “早就听说过沈师侄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刘正风没口子的夸赞,沈元景谦虚几句,就听这位衡山派师叔热切的说道:“我听闻师侄精通音律,尤为擅长古琴。师叔我盼望已久,不知是否有幸得听仙音?” 面对江湖人物时,沈元景尚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也不便拒绝。抚过一曲后,刘正风大加赞赏,说起音律来就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一路从阳春白雪说到广陵散,直到下人过来报告宴席已备好,刘正风才反应过来天色已晚,意犹未尽的说道:“哈哈,和师侄一番谈论真是畅快。这江湖上都是些粗糙汉子,整天舞刀弄枪的,没甚情趣。” 沈元景奇道:“莫师伯不也擅音律么?” “他那算是什么擅长,不过拉个胡琴而已,茶馆里说书的先生都会。”刘正风似有不屑:“况且他一味凄苦,落了下乘,更无甚可说的。” 沈元景这才知道刘正风和莫大先生最大的分歧在哪。伯牙本是贵族,子期一个樵夫,成长环境不同,性格迥异,也能高山流水成为知音。可见地位、贫富、性格之类皆不是两人矛盾的根源。 惟有音律理念背道而驰,恰似道统之争,水火不容,正如华山剑气之争一样。 音律分歧无非互相鄙薄,两不往来,强分高下也是不能。武学理念之分,两看相厌,却可在刀剑上见高低。 …… 刘正风叫过儿子刘菽、刘芹和女儿刘菁出来相见,还有弟子向大年、米为义等几位,也在衡山城,俱都赶来,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酒宴并无华山派那么多规矩,米为义和刘菽等喝酒赌斗,其乐融融。向大年陪着沈元景说话,笑语晏晏。席间刘菁壮着胆子,红着脸敬了沈元景一杯。 刘正风看在眼里,却不敢问沈元景婚配如何,如他一般的风姿俊朗的少侠,满江湖也仅有这一个,女儿远称不上漂亮,自忖配之不上。 他这一门上下,不能说歪瓜裂枣,顶天了也只是普通容貌,刘菁没有如他一般矮胖已是烧了高香。 “来来来,喝酒!”他端起酒杯,问道:“对了,还没问过师侄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我在武昌府中看到一人,乃魔教中的重要人物,便一路追查过来?” “哦,魔教中人?我在衡州府也有些势力,师侄尽可找大年协助,我也要小心提防。”酒杯已经凑到嘴边,刘正风说道:“对了,这贼人是谁?” “曲洋!” 刘正风顿时脸色大变,心里一慌,手抖了一下,半杯酒洒落出来,落到衣服上。 向大年不明所以,问道:“师父,怎么了?”沈元景却装作没有看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正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了一眼沈元景,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这曲洋乃是魔教长老,功夫高深,陡然听到似在衡山城,是以有些吃惊。” 言罢,他喝完杯中的酒,又问道:“师侄确定是曲洋么?” “自然,我于黄鹤楼上看见,其身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想来不会弄错。”沈元景把玩着酒杯,肯定的说道。 “呵呵,我也相信师侄的眼力。既然如此,府里得好好布置一下了,呵呵。”刘正风又端起酒杯,却喝了个空,索性放下酒杯:“对了,你从衡山而来,莫师兄怎么说?” “可惜莫师伯不在,我便没有同鲁师叔说起此事,径直来了衡山城,请刘师叔做主。” 刘正风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极力挽留沈元景:“师侄且宽心,在府上多住几日,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 天朗星疏,月儿高悬。草丛里蟋蟀“唧唧吱”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也有几只老鸦“呱呱”叫唤。 一缕萧音泛起,由远及近,如泣如诉。俄而一片琴声夹杂进来,声音清朗,像是回应。两者纠缠了一会,琴声忽然铿锵,萧音跟着高亢,却又突然中断。 “怎么了,刘贤弟,听你箫中之意,似有纠结之事?” “唉,今日华山派弟子沈元景来我府上,与之交谈,音律造诣极深,琴技几乎不在曲大哥之下。” “莫非江湖人称‘冷剑客’的沈元景?传言他武功是年轻一辈第一人,没想到在音律上面也有如此造诣。”曲洋有些奇怪:“既得一友,该欢喜才是,贤弟为何心忧?” “他是冲着曲大哥你来的。自云数日之前在黄鹤楼上见过你和非非,便一路追踪,到了衡山城。” “黄鹤楼?那便没错了。前几日我和非非路过武昌,确实到过黄鹤楼。只不过那日主楼已被官府设宴,没能上去,想来就是那时,这小子发现了我。”曲洋略一分析,就知道沈元景没有说谎:“你可确定他是否得知我们的关系?” “我亦不知。这人话语不多,从面上也很难猜他有什么心思,无愧一个‘冷’字。”刘正风叹了口气,说道:“今天见我,整个下午都在谈论音律,只在酒宴之时,突然道出消息,却对我的失态视而不见,这种反应可以说是天真,也可能是暗自提醒,让人琢磨不透。” 两人都看不透沈元景的打算,曲洋不得已,只能告知刘正风早做计较,然后带着曲非烟匆忙离开了衡山城。 …… 沈元景在刘府住了三日,除了和向大年比过一场剑法之外,多数时候待在屋内练功,也不出门。 刘正风估摸着曲洋已经离开,这才不慌不忙的拿着情报,告知沈元景。 “既然这曲洋已经离开,师侄也并无其他事情,就此别过。”刘正风刚送走一个知音,自然不舍得另外一个也离开,无奈沈元景执意要走,只得放他离开。 沈元景离了衡山城,一路向东,往南昌而去。 第22章 除魔 滕王阁上往下看,滔滔江水,日夜流淌,奔涌不停。 从古至今,长江也好,赣江也罢,终究要汇入东海,融为一体,奔流带去的也不仅是江水,于黄鹤楼是思念,于岳阳楼是情怀,于滕王阁是抱负。 江河湖泊,山谷溪流,或壮丽,或秀美,或浑然天成,或鬼斧神工,皆自然之造化。可一旦山河更易,也难免盛景不再。如孟浩然“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今人再难见矣。 亭台雨榭,栋宇楼阁人造之景却又不同,或因人得名,或因事成颂,不惟存在于世上,还存在人心里。 这滕王阁从王勃作序以来,几百年间破败数次甚至焚毁,可盛世一至,便会有人再度休整,使之重现。 只是这楼台可以再建,当年登临的那个人却早已远去。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沈元景在此凭吊,喟然叹息:“‘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这岁月冲刷之下,谁能千秋万代?” “小娃娃你是在放屁!我日月神教战无不胜,东方教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自然可以千秋万载。” 说这话的是一个铁塔似的大汉,比沈元景还要高出半头。头发乱系,面色古铜,身穿一件短打,露出铁铸一般的胳膊,手提一把鬼头大刀,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沈元景。 旁边略微靠前站立着一个身材削瘦的老者,不高不矮,身穿黑衫,腰系黄带,挂着一把刀。脸色倒也和煦,只是狭长的眼睛里射出精光,让人不敢对视。 后面跟着十来个黑衣喽啰,尽皆举刀对着沈元景。楼里的其他人看到这个架势,纷纷下楼躲避。 “魔教?哪一位?”沈元景孤身一人应对日月教众人,也怡然不惧,反问来人姓名,颇有些“来将通名,某剑下不斩无名之辈”的气概。 “小子,你找死!”日月神教的人听不得别人说起“魔教”二字,铁塔大汉就要上前厮杀,那削瘦老者却把手一抬,示意手下稍安勿躁,说道:“老夫圣教长老鲍大楚,小兄弟便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玉面剑客’沈元景了?” 沈元景也不搭话,只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双脚一踮,从楼上飘然而下,落到地面,又抬头看了日月教众人一眼,径直走了。 楼里众人呆了一下,才一窝蜂的涌到栏杆边,看见沈元景顺着江岸往下游走去。 鲍大楚冷哼一声,对铁塔大汉吩咐道“这人轻功很高,我先追上去,薛香主你带人稍后赶来。”说着他手一撑栏杆,跳了下去。 薛香主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甚是了得,寻常刀剑也砍他不入,可这轻功就差得太远,只能带着手下从楼梯“噔噔噔”而下。 沈元景看似不紧不慢,可鲍大楚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几次爆发,却无法拉近距离。 约莫二十里地后,周围不见人烟,沈元景便停了下来,转身等着来人。 鲍大楚追了上来,停在五丈之外,抽刀戒备,却没有立刻动手,显然是被沈元景的轻功震慑,有些忌惮。 一刻钟后,薛香主带着人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就要上前厮杀。鲍大楚伸手一拦,开口问道:“小兄弟这是何意?一言不发便走,走了二十里地,却又在此停下。” 然后他看了一眼周围,接着说道:“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也没有,莫非小兄弟有话要说?不会是要加入圣教,又怕人知道?” “滕王阁新修不久,见血不详。此地虽然荒芜,以各位的血浇灌,再送些肉食入鱼虾口中,来年必定草长莺飞,物类丰盛。如此各位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来人间一场。” 鲍大楚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薛香主缓过劲来,怒喝一声:“找死!”然后带着手下扑了过去。 两个喽啰当先,举刀就砍。沈元景右手拔剑,往前一刺一抹,这两个魔教喽啰就捂着喉咙倒下。 跟过来的其他喽啰攻势一窒,慢了半拍。沈元景已经出手,自然不会迟疑,抢了一步过去,剑光连闪。这八九个人别说衣角,手上的刀连他的剑都没挨到一下,就此毙命。 耳边突然传来风声,薛香主的鬼头大刀横扫而来。沈元景脚下一点,横移三寸,让过这一击,然后回手一刺,直奔对手胸口。 薛香主狞笑一声,自认横练功夫了得,也不闪避,回手又是一刀,要以伤换命。胸口凉意一闪而过,他似无感觉,唰唰两刀。沈元景回退两步让过,停手不动。 薛香主大喜,以为刚才伤到对方了,复又抬手,准备补上一刀。刀举到一半,心口一痛,浑身力气突然被抽空,他低头一看,血止不住的从胸口涌出。 “当啷”一声,鬼头刀落下,薛香主扑倒在地。 鲍大楚眼睛一缩,神色凛然,持刀慢慢上前。他自忖要解决薛香主等十人,也不会比沈元景稍快。即使有薛香主轻敌之故,但沈元景已然是一个级数的敌人。 两人距离拉近,鲍大楚一刀横扫,气势汹汹。沈元景举剑直刺,后发却先至。一接上招,鲍大楚大骇,对方好像知道自己的每一步动作,一剑破招,二剑逼得他不得不自救。三招五招,鲍大楚已然招架不住,心生恐惧,只落下个“逃”字。 沈元景一剑快过一剑,鲍大楚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右舍弃左手,手肘急抬护住咽喉,同时左足退后一步,右手单刀顺势劈了下来。 这一守一攻,只在一刹那间完成,守得严密,攻得凌厉,是极为高明的手法,只为求得一线空间,或是求饶,或是逃走。 可沈元景的剑更快,一触即收,等鲍大楚左手抬起,拉开距离,想要说话之时,却感觉喉咙漏风,“嘶嘶”两声,吐不出一个字来。 …… 三日之后,一个消息从南昌迅速传遍江湖,“玉面剑客”沈元景于赣江边,以一己之力,格杀日月神教长老鲍大楚及香主薛某以下十二人。 天下震动,传闻日月教教主东方不败亲自下令,在长江沿线布下关卡,阻断沈元景的归程。岳不群求到嵩山,请左冷禅发五岳令相救,左冷禅以不得轻启战端为由拒绝。 月末,嵩山派的孙长老,在黄河边遭遇日月教秦伟邦、王诚、桑三娘三个,把他双手双足斩断,两眼也给挖出,抛尸路边。 泰山派、衡山派等正道人士,也多有损伤。 滕王阁之行后,沈元景便顺赣江而下,直达庐山,又在鄱阳湖待了两天。然后东进,去见黄山落叶、西湖晚照,最后于松江府观海而返。 黑云沉沉,北风萧萧,鹅毛大雪一片一片飘落,沈元景赶回华山派时,正好遇到今冬的第一场雪。 第23章 开端 转眼又一年冬天,黎明时分,岳不群和令狐冲端坐于朝阳峰顶石块之上,专注演练紫霞神功。沈元景立在一旁,翘首东顾,以待日出盛景。 是时夜幕悄隐,东方渐亮,晨曦初露,云气奔腾。俄而红日喷涌,火光漫天,霞光瑰丽,照耀大千。 岳不群和令狐冲面显紫色,功力升腾,胸口一起一伏,嘴巴微张,呼气短而进气长,持续了盏茶功夫。 不多时,天已尽亮,云雾散尽,松涛阵阵,白雪皑皑,鸟鸣声起。 三人下得山来,刚用过早饭,便有衡山派米为义拜见,递上请柬。 岳不群展开请柬,扫了一遍,惊得站了起来,却是半年之后,衡山派长老刘正风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事情太过突然,岳不群又仔细看过请柬,递给一边的令狐冲,然后问米为义道:“刘贤弟这是何意,怎地突然就要退出江湖了?”请柬之中尽是些客套话,并没有叙述缘由。 “我亦不知。”米为义面带苦笑,回答道:“师父只说行走江湖年岁久了,人有些倦乏,是以想要急流勇退,安享晚年,派我先来通知岳师伯。” “魔教正是猖狂之时,五岳剑派又是多事之秋,刘贤弟此时急流勇退,倒也落个轻松。”岳不群这话略有贬损之意,见米为义唯唯诺诺不敢搭话,又道:“你且回去告诉刘三爷,岳某一定到场恭贺!” 米为义离去之后,岳不群和沈元景、令狐冲商量一阵,便决定兵分三路。这些日子魔教中人虽然消停一些,但沈元景目标太大,单独一路最先下山。 开春后令狐冲带着梁发、施戴子以及陶钧、英白罗几个年轻弟子和岳灵珊等几个女弟子为第二路。 岳不群夫妇则和劳德诺、高根明、陆大有带着剩下的弟子一起,最后出发。山上只留下管事仆众,一门上下尽数下山,也省得被人钻了空子。 未及过年,沈元景便大张旗鼓的下山,前往嵩山地界盘旋数日,拔掉魔教几个探子后,突然消失。 …… 夕阳西下,金鳞荡漾,京杭大运河上一条官船缓缓前行,从中飘出阵阵琴声,悠扬婉转,令人沉醉。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维新琴技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拙言谬赞!”沈元景淡然一笑,左手轻轻拂过古琴,起身走到窗边,悠然望着河面。 这官船主人亦是姓沈,单名一个静字,乃是赴福建上任的新科进士,累世大族,居于浙江,家资丰厚,是以包了条船,顺大运河而下。 他走过来,和沈元景并肩而立,指着河边的一条小船,咏诵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维新这首临江仙意境高远,可是太过消极,此次放着二甲第六不要,转身归隐,可知多少老前辈扼腕长叹?” “庙堂之高非我所愿,江湖之乐足矣!” 一行人在杭州逗留几天,然后继续往南,抵达福州城。 沈元景稍微打听了一下,却说福威镖局发了瘟疫,已经死了不少人,今日黎明,总镖头林震南夫妇携着儿子林平之,以及各位镖师,外出躲避去了。 “还不算晚。”沈元景心里想着,径直找到同年沈静,求他帮忙派兵守住林府。这福州知府乃是沈静伯父门下,些许小事,自无不允。 尔后沈元景带着一名善于侦查的捕快,沿着林震南出逃的道路一路追踪。这林震南果然狡猾,让镖师往北,而他一家三口反其道而行之,朝南门而去。 不多时,两人过了闽江后,到了南屿,一片松林之间,看到一个小饭铺,有袅袅青烟升起,远远望去,有三匹马在店前。 沈元景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捕快,打发他先行离去,然后驱动马匹,慢慢走了过去。 “他先人板板的,这龟儿子啷个长的跟个大姑娘一样,是唱花旦的嗦。”老远就听见屋里传出川西方言,沈元景系好马,进入屋内。 这屋子里面有九个人,四个人头上都缠了白布,穿着青布长袍,坐在一张桌子边,边吃边喝。旁边的地下,横躺着两个,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死去。另一边窝着三个粗布打扮,是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 那少年的头正朝向门口,生得齿白唇红,模样甚是俊美,也难怪会被青城派这四人一口一个“兔儿爷”。 沈元景一出现在门口,四个青袍汉子立刻警觉,握剑站了起来。最年轻的那个看了沈元景一眼,嘴里叫到:“格老子的,这福建硬是要得嘛,一个个男的,都长得跟大姑娘一样哦。” 其实沈元景的相貌和林平之大有不同,后者清秀,前者俊逸,但这矮个子乃是余沧海之子余人彦,容貌随爹,甚不讨喜,是以对长相好的男子都有偏见。 旁边的一个汉子跟着笑了几声。这人叫做贾人达,武艺平庸,人品猥琐,余沧海素不喜他,同门师兄弟也瞧他不起,平日巴结余人彦最是勤快。 其他两位却面色凝重,笑不出来。其中一位小头小脑,唤做方人智,平素喜欢手摇折扇,装腔作势,此刻却额头见汗,不敢言语。 另一位则是于人豪,在门派里面冷言冷面,极具威严,现在也身躯微颤,略弯下腰,拱手作礼:“阁下可是华山派‘玉面剑客’沈元景,在下青城松风观于人豪。” 这“沈元景”三个字一出来,余人彦也打了个颤,临出江湖前,其父余沧海点评天下英雄,言正道除却老一辈人物之外,最不可得罪嵩山派和华山派的弟子。 嵩山门派高大,交游广阔,弟子武艺高强,又善于抱团。而华山派则是有沈元景和令狐冲两个护短的二代弟子。 余人彦起初还不以为意,直到张夫人、仇松年这些个江湖有名的散人都被沈元景杀了,这才重视起来。去年又传出沈元景杀了魔教十大长老里面的鲍大楚,连余沧海都说不出话来,他就更差得远了。 令狐冲倒罢了,沈元景可是个煞星,传言他心狠手辣,行走江湖从不留活口。“冷剑客”的名号,是面冷,更是心冷。 余人彦得罪了他,心里惴惴不安,看于人豪报出了名号,而贾人达呐呐不敢说话,便鼓起勇气,准备吐露身份。 “哦,青城四秀?好大威风!”沈元景的语气更冷过于人豪,余人彦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沈元景抬步慢慢的走到林震南夫妇和林平之面前,伸出剑鞘一戳,解开了三人的穴道,然后往外走去。 余人彦手里握了握剑柄,用余光瞟了眼两边的于人豪和方人智,这两人都肃立不敢动,便暗自吞了口唾沫,松开了手。 第24章 收徒 等沈元景等四人走远以后,方人智才一屁股坐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掏出一柄折扇,扇得呼呼作响:“格老子的,啷个遇到列个煞星咯。” 余人彦张了张口,脸上有些不服气,但没有说话。贾人达却察觉到了,抢着说道:“我们四个一起上,未必就输给他。” “你娃儿懂个啥子?别个的江湖名头是杀出来的,我们四个一起上,奏算能赢,最少也得丢下两条命,是丢你的命还是我的?”方人智训斥了贾人达一通,面上还说的好听,心里却在想:“连师父都不一定打得赢的魔教长老,被别个一剑杀咯,我们四个上去都是送菜。” 余人彦看功夫最高的于人豪也不反驳,就知道方人智说的没错,甚至可能更加夸张,当下不在纠结,说道:“也算我们倒霉,回去之后我会跟父亲解释,看他老人家怎么定夺。” 其他三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 沈元景四人出得门来,翻身上马,林震南夫妇也不敢说话,带着林平之,跟了上去,返回了福州城。 “沈大侠,接着如何安排?”到了城里,林震南心里忐忑,便问道。沈元景只说了三个字:“回镖局!” 林震南和夫人对视一样,欲言又止。青城派要灭福威镖局满门,几日之内,从镖师、趟子手,到仆人、厨师,给杀了个干净,杀得林家三人俱都胆寒。 林夫人本是洛阳金刀门主王元霸的女儿,自幼是一股霹雳火爆的脾气,动不动便拔刀伤人,金刀门势大,别人也看她父亲面子,让她三分。 这次在青城派手里吃了个大亏,第一时间就想着返回娘家,邀人找回场子。可外逃也被捉住,幸得沈元景相救。 回福州城已是战战兢兢,但再次上路去洛阳,却又不敢。至于请动沈元景护送,却也知无望。这华山派比洛阳金刀门威势更大,沈元景又是江湖有名的侠客,哪里是他们夫妇请得动的。 不多时,四人来到林府,门口已有兵丁镇守。林震南一愣,却见沈元景走了过去,兵丁连忙让开。 等进到府里,已有几个粗使丫头在此收拾,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过来行了一礼:“见过沈先生,学生林潮,乃是沈大人新招的宾客,奉命在此等候。” 林震南认得这人,乃是闽县知县的师爷。闽县乃是福州府治,知县非同一般,哪怕是是师爷,他平素见了都得小心应付,现在却对一个江湖侠客如此恭敬。 林潮心里却更加诧异,面上倒是不敢露声色,毕竟他才投靠的那位新老爷,也不过三甲赐进士出身,眼前这位还是二甲。他心想:“我考了二十多年,连个举人也难企及。这沈先生好好的进士不要,却跑来和这些商户镖头厮混。” 交接完毕,他便告退,留下了仆人和兵勇,以免有不开眼的人再来打扰。 林平之一路沉默寡言,进得正堂,却突然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冲着沈元景不住磕头,说道:“求大侠收我为徒!” 他遭逢大难之后,便深知武功高强的好处,可寄予厚望的家传功夫“辟邪剑法”,连父亲使出来都不堪一击,心里绝望。待亲眼得见沈元景不出一招,就震慑得眼高于顶的青城派众人不敢动弹,心里极为崇拜,认定这是绝世高手,是以不顾一切想要拜师。 林震南和林夫人都吃了一惊,未料到儿子有此一着。沈元景心里一动:“这林平之本该是我师父的徒弟,现今怎么拜起我为师了?不过也罢,看书时便觉这孩子心性纯善,却遭遇凄惨。再说收他做个徒弟,便是灵珊师妹的师侄儿了,也算为大师兄‘除掉’一个劲敌。” 林震南偷眼看去,沈元景面无表情,心里“咯噔”一声,怕他责怪,立刻训斥道:“平儿,怎的如此无礼?” “无妨!你且站起来,我有几个问题问你。”沈元景突然出声,林平之依言站起,额头已然磕出血来。 只听沈元景说道:“我年二十五,不过大你几岁,你可想清楚了。再者,你父母还在此处,可先问过他们。金刀无敌王老爷子的功夫,也是不错的。” 林震南闻言大喜,立刻说道:“沈大侠愿意收小儿做徒弟,是天大的造化,怎会不愿?”林夫人也在一旁直点头,虽然沈元景言外之意有些不太瞧得上自己父亲的武功,她也没法发作。 林平之再次跪倒在地,说道:“谢师父收录门墙,弟子定当遵从教诲,严守门规,决不敢违背师命。” “嗯,我便收下你。华山派门下没有那么多规矩,等你日后正式拜师,再给你讲,先起来。” 林家三口担惊受怕了几天,这会终于心安,吃过饭后,休息到下午。晚上沈静设宴,沈元景亦带着林振南前往。 第二天一早,沈元景站在院子里面,看着林平之舞剑。他本是要直接教林平之华山派剑法的,可林平之说什么也要演练自家的辟邪剑法,让师父点评。 林震南也不反对,昨天青城派就使出了辟邪剑法,把他打击得不轻,方才察觉自家的剑法恐怕是个大路货罢了。 流星飞堕、花开见佛、江上弄笛、紫气东来……林平之打起全部精神,把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全都使了一遍。一套下来,大汗淋漓,然后热切的望着沈元景,问道:“师父,这剑法如何?” “稀松平常!” “啊?”林平之有些沮丧,林震南脸色也不好看。 沈元景也不解释,抽出剑使了一通辟邪剑法,七十二路,一招不差,甚至比林平之还要熟练,惊得林平之问道:“师父,你以前也学过辟邪剑法?” “看你练了一遍就会了,也没什么难度。” 林震南父子目瞪口呆,不敢再问。 接着沈元景便开始教林平之华山派武功。林平之天资一般,人倒是勤奋,一个招数能反复练习一整天。教授全真大道歌的时候比较麻烦,林平之没有道家基础,需要沈元景解释的太多。 沈元景有些不耐从最简单的讲起,先让林平之背诵全套心法,然后丢了几本道经,再让他找些道士回来教授。 第25章 得书 在福威镖局住了十来天,沈元景估摸着时间,便要离开,前往衡山城参加刘正风的金盆洗手仪式。 他本不愿带着林平之出行,但架不住对方央求,林震南也在一旁恳求,便答应下来。 晚上林夫人帮着林平之准备路上的东西,一件件衣饰玩物,只觉这样也该带,那件丢不下,竟打了老大两个包裹。 林震南笑道:“夫人,这可不是搬家,带这许多东西干什么?只要几件换洗的衣服,再多带些黄金银两便可。” “唉,平儿第一次出远门,我着实放心不下。” “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师父比他大不了几岁,已是天下闻名。”林震南劝说道:“不经历些曲折,如何继承林家偌大的家业?” “偌大家业,偌大家业。”林夫人又是一叹:“这沈大侠走后,青城派如果再来,我们拿什么抵挡?还不如跟着平儿一起走算了。” “这怎么行?那林家基业是彻底要不成啦。新上任的沈大人已经答应派官差守护,这青城派再嚣张,也决计不敢和官府作对的。”林震南说道,又有些担心:“不过夫人说得对,你跟着平儿一起走,我留下来。” “不行!”林夫人斩钉截铁说道:“要走就一起走,你若留下,我是不会走的。” “夫人!”林震南抱住林夫人,温存了一会,然后说道:“既然这样,那便把平儿唤来,把祖传之物的消息告诉他,万一有个不测,也不至于断了传承。” “干脆让平儿带走算了,他这一去华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东西若是能增添一两分助力,也好过放在那里发霉。” “可是远图公留有遗训,凡我子孙,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林震南有些犹豫。林夫人说道:“差点都要家破人亡了,还能有什么更大的祸患不成?” 林震南想了一想,便应承下来,可这怎么取出这件祖传物事,两人又犯了难。这个时间段,他俩可不敢单独出门。 “要不,请沈大侠帮忙?”林夫人提议道,林震南想都不想,断然拒绝:“这是我林家祖传之物,怎可经外人之手?万一有个不测,让我如何面对远图公!” 林夫人白了林振南一眼,说道:“你还怕沈大侠起了什么坏心思不成?他华山派名门高派,什么没有,还能惦记你家这点零零碎碎! 就算是神功秘籍又能怎样,沈大侠何等高傲,我父亲的武功也瞧之不上,就算你林家有什么真正的辟邪剑法放他眼前,怕也懒得看一眼。再说,真要是神功秘籍,没个人教,平儿能学到几层本事,将来还不是要受欺负。” 林震南犹豫再三,找来林平之商议,见他也同意,便求得沈元景,去了林家在向阳巷老宅的地窖中,取出了东西。 沈元景问明方向,一时三刻便已返回。林震南接过一看,是一个包裹,原封不动,嘴里不说,心里暗暗佩服沈元景高义。他怕沈元景有想法,又和林夫人再三恳求,留下对方,这才打开了包裹。 这包裹绑得甚是结实,里面是一件袈裟,展开一看,“辟邪剑谱”四个大字写在前面。 林震南顿时激动,心想:“莫非这就才是真正的秘籍。”当下凝神静气,往下看去,才读到前八个字,顿时眼睛一黑,险些晕倒,原来这八个字是“武林称雄,挥刀自宫”。 他心里大骇,立时就想丢开袈裟,忍不住再看一眼,这字密密麻麻,好似一个个蝌蚪游走,钻入脑海,人就不自觉往后面看去,跟着口诀,运起功来。 林夫人和林平之目不转睛的盯着林震南,看他神色凝重的展开袈裟,后又表情惊骇,仿佛见鬼一般,接着嘴里念念有词,脸色也由黑转白,由白转红,煞是恐怖。 “爹!爹!”林平之叫了两声,见林震南全然不觉,便走过去,伸出手要拉他的胳膊。 林震南已然入迷,全凭自然反应,以指作剑,使出辟邪剑法第二十六招“流星飞堕”。 林平之平素在家和林震南经常拆招,破解之法便是辟邪剑法第四十六招“花开见佛”。此刻他不假思索,左肩一沉,就要一个转身,绕到了父亲背后面。谁知林震南这招太快,眨眼之间已到了喉咙,避之不及。 “啊!”林夫人一声尖叫,来不及救,眼看林平之要伤在这一戳之下,一个茶杯盖飞了过来,正中林震南手腕,这一招便偏了过去。 杯盖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林平之后退一步,眼睛里面全是惧色,再看林震南,却毫无知觉,还沉迷于袈裟之内。他连忙朝沈元景跪倒,大呼:“师父救命!” 沈元景飘了过去,挥手夺过袈裟,林震南立刻站起,跟疯了似的,一招“钟馗抉目”,指尖直刺对方双目。沈元景左手一格一撇,封住这招,随即按住林震南的肩膀,压回座椅。 一股冰凉气息在心口一转,然后冲入脑袋,林远图血红的眼睛顿时清明。随即,沈元景右手一抖,把袈裟折成一块,丢到桌子上,又飘回椅子,端起茶杯。 这番兔起鹘落,林平之看得目瞪口呆,林夫人又惊又喜,连忙扑到林震南旁边,仔细打量。 林震南捂住胸口歇了一阵,这才苦笑,站起来朝沈元景深鞠一躬,说道:“多谢沈大侠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着,瞥了一眼桌上的袈裟,心有余悸。 “爹,你看得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跟着了魔一样。”林平之有些好奇,走过去就要展开袈裟。 “不可!”林震南推开儿子,一掌按住袈裟,脸色阴晴不定,心想:“这玩意比入魔还可怕,饶是自己被第一句镇住,还是忍不住往下看去。越看就越入迷,难以自拔。若不是沈大侠相助,我怕要忍不住给自己一刀。” 想到这里,他下身一冷,转身看了眼不到四十岁的林夫人,又心里一热。再看面带好奇的儿子,心里一寒,下定决心,抓起袈裟,走到沈元景面前,说道: “这辟邪剑谱太过凶险,林某定力不够,不敢留在身边,请沈大侠代为,不,就送与沈大侠了!” 第26章 说剑 “辟邪剑谱?”林平之惊叫出声,目不转睛盯着袈裟。 沈元景也不推迟,接过来展开,一目十行,便已记住,然后一叠,塞到胸口,对林震南说:“倒是有趣!” “如此要求,也太过,唉!”一想到剑谱开头的八个大字,林震南心里就堵得慌,再一想祖父林远图威震江湖,而父亲林仲雄却武功平平…… “啪”,林震南给了自己耳光,心里默念“后人不肖,大逆不道”。这一声脆响,吓了林夫人和林平之一跳,看了过去。 林震南迎着夫人和儿子担忧的眼神,挤出一点笑容,说道:“这剑谱太过邪门,总让人忍不住回想,我这是让自己清醒一下。过得几天,记下来的一点东西全忘记,也就无事了。” 沈元景也不点破,到了声告辞便离开了。林平之的目光始终盯着沈元景,待他走后,立刻追问。 林震南见到儿子这幅模样,不由得庆幸刚才果决,他三下两下打发林平之回去,然后关起门来同林夫人商议。 这辟邪剑法的修炼条件太过骇然,林夫人想到要是丈夫和儿子都练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当下搂住林震南。 一夜无话。 …… 辟邪心法诡异莫名,剑招平平无奇,可若是配上辅助心法,立刻威力倍增,几为江湖顶尖。 稍有武学基础的人看到口诀,便会情不自禁照着练习。可一旦运功,邪火由下窜出,燥乱不定。若置之不理,强行练功,轻者损伤根基,重则立刻身亡。 是以拿到完整剑谱的人,要么禁不住诱惑,主动沉迷,要么定性不够,难以自拔,皆挥刀自宫。然后真气自生,汇入丹田,进步神速,一日千里。 沈元景以明玉功为基,再辅修辟邪心法,竟然一举成功。明者,日月也,玉者,天地之精也,夺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其性质偏冷,真气不仅寒意十足,还令人神清目明。 第二日,林家三人在院中看着沈元景演练辟邪剑法,又大有不同,剑招似和他俩的一样,可身如鬼魅,飘忽来去,如同闪电,令人防不胜防。 林平之看得两眼发光,林夫人则惊讶万分,问道:“沈大侠,你,难道……”话说一半,便脸色变红,接不下去了。 “自然不是,这辟邪剑法虽然厉害,可走错了路,潜力已尽,算不得江湖最顶尖的武学,我又怎会如此不智。” 林震南听得此言,擦了擦额头的汗,念叨“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不用担心对方走入极端,还可能带挈儿子一起。 林平之见这三人打哑谜,有些急躁,不住的追问,无奈之下,林震南只得把事情和盘托出。 得知辟邪剑法的邪门之处,林平之备受打击,表现比林震南更加不堪,也不敢惦记沈元景手里的剑谱,慌乱间问道:“这么说来,曾祖父练的是真剑谱,而祖父、父亲都只学了剑招?” “咳咳”,林震南连咳两声,林平之顿时会过意来,满脸躁红,说不出话来。还是林夫人心疼儿子,连忙带开话题:“这剑法如此邪门,却不知道沈大侠是如何炼成,可有诀窍?” 林平之顿时醒悟,满脸热切看着沈元景。沈元景顿时有些不悦,这种刺探他人功法的问题,在江湖上是大忌。 这对母子都不会说话,林震南可是老油条,林夫人的话一出口,便暗道一声“糟糕”。昨夜沈元景救他命时,用的是一道冷气,他都未曾跟夫人说过。现在看来,显然是对方有寒性内功,能够压制辟邪心法的邪火。 他急忙拉了一下夫人,然后深深一礼,说道:“拙荆鲁莽耿直,时常有胡言乱语,不妥之处,还请沈大侠海涵!” “无妨,告诉你们也无不可,乃是我家传内功,能克制辟邪燥意。” 林平之听得不是华山派内功,顿时有些失望,默默无言。沈元景倒也不好学原著岳不群一般,说话遮遮掩掩,弄得师徒离心离德,便说道: “我自认天资极佳,练此功夫十数年,也不过小成。如你这全真大道歌用了十天才背熟练的,怕是到死也难入门。与其好高骛远,不如随我练华山派功夫,二三十年,纵使不如这辟邪剑法,也差不太多。” 林平之没见过多少高手,是以还有些迷糊,问道:“然则是何境界,比之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如何?练到于人豪那样,又得几年?” “哼!我华山派功夫自然远胜过青城。”沈元景有些傲然:“至于青城四秀之辈,五年之后你若不能超过,便不要说是我弟子。” “还要五年啊?”林平之也有些失望,恨不得立刻学会绝技,把于人豪、方人智之辈打得满地找牙。 林震南一巴掌打在林平之肩膀上,说道:“那于人豪从小拜入青城大派,功夫怕是练了有十六七年,已和我相差仿佛。你五年便可赶超,这天下多少人要惊掉下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其实沈元景说的是超过五年之后的于人豪,可见林平之恍然大悟,便不再叙述。 …… 用过早饭,沈元景便带着林平之出发衡山,一路走,一路教授他剑法和内功。 林平之学得刻苦,闲暇之余,便问沈元景:“师父曾经言道辟邪剑法走了歪路,算不得江湖顶尖,那天下哪些剑法称得上顶尖。” “这天下剑法繁多,称得上顶尖的也就两门。一是武当太极剑法,我虽未曾看过,但张三丰真人功参造化,震古烁今,太极剑法作为武当镇派神功,必是意境高远,玄妙无方。 其二便是独孤九剑。乃是宋朝一位盖世豪侠独孤求败前辈留下来的,人所罕知。如今这世上只有三人懂得,一位是华山派的前辈,另两位便是你大师伯令狐冲,和你师父我了。” 林平之顿时眼睛放光,可沈元景却说:“你就不要想了,这门剑法不可亲传。” “是要我派嫡系,或者掌门一脉?”林平之有些失望,有些不解。 “这倒不是。这门剑法和我家传内功一样,需要极高的资质,你……”沈元景摇了摇头。 “哦。”林平之已然习惯沈元景的打击,在他心中,师父是天下最为聪明的人,所练的武功要求很高也数正常。 出发前他征得父亲同意,拿家传的一百零八式翻天掌请教,沈元景一练便会,威力远远超出林震南,甚至还说这掌法是配合辟邪剑法来的,太过繁复,精炼为三十六掌,威力增添数倍。 “那还有什么有名的剑法,师父也给我讲一讲罢。”林平之虽然天资不高,但肯下苦工,而且心情纯良,待师至孝,沈元景也就对他和蔼一些,讲了些五岳剑派剑法的,最后说道: “有一门飞絮剑法,是我母亲偶然得到,我融入独孤九剑要旨,以及其他一些高深剑理,虽差了独孤九剑和武当太极剑一筹,但自问不输当世任何剑法。” 林平之听了心里“砰砰”急跳,果然听到沈元景说:“这么剑法和林家辟邪剑威力相仿,但未偏离正道,若你基础牢固,便传了你。” “谢师傅大恩!”林平之听了,当即翻身下马,“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道。 …… 沈元景走后几天,福威镖局四散的镖师得到消息,陆陆续续返回,林府又重新热闹起来。看着林府旁边经常巡逻的衙役,方人智拍了拍脑袋,说道: “格老子的,给官府的钱是白花咯!” 第27章 坐斗 不一日到了衡山,刚一进城,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林平之连忙买了两个洪油斗笠,一齐戴在头上。 眼见天边黑沉沉地,殊无停雨之象,两人转过一条街,看见一间茶馆,便进去找了个桌子,要了壶茶,还添上些南瓜子、蚕豆之类。 这茶馆里面有很多江湖汉子,俱都是为刘正风金盆洗手的事情而来,此时正说些江湖故事。 一名中年男子,正滔滔不绝:“拉胡琴的老先生走到那闲汉旁边,盯着他说:‘你胡说八道!’闲汉正待发作,老先生手里一扬,多了柄细细的长剑,然后青光一闪,叮叮叮这么几下,你们猜怎么着?” “王二叔,你别买关子了,快点说!”这王二叔却不紧不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又说道: “那闲汉桌子上有七只茶杯,每一只都被削去了半寸来高的一圈。七个瓷圈跌在茶杯之旁,茶杯却一只也没倾倒。” “轰”的一声,茶馆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识货的江湖客惊呼:“一剑落七雁?听说刘三爷也不过能够一剑刺落五头大雁。” 林平之心生神往,看了看沈元景,心里想到:“师父曾经说过这招,最高境界是一剑落九雁。这位莫大先生乃是衡山派掌门,和师祖地位相当,他能一剑切掉七个茶杯,真是惊世骇俗了。看师父当时的言辞,怕切掉五个也不在话下,这等功夫就和衡山派长老相当,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王二叔,这故事你都讲了好几天了,还有什么厉害人物和新鲜事没?小二,再给二叔加壶洞庭春,算我的。”一个半开衣襟的粗俗汉子嚷道。 “要说这厉害人物和新鲜事还真有。”王二叔道了个谢,然后娓娓道来:“昨日回雁楼大堂里面,不知怎么的,青城四秀和华山派弟子起了冲突,青城派的洪人雄动手打了华山派的八弟子还是九弟子,叫英什么白的,讥笑华山派家大业大的,还眼馋别人家的功夫。” 涉及到之家门派,林平之顿时竖起耳朵,听到此处,心里一震,心想这青城派真该死,竟然侮辱我华山派。 刚那粗俗汉子嚷到:“那青城派虽然势大,可也差了五岳剑派一筹,怕不是撞到铁板了?却不知出手教训他的是华山派哪个?冷剑客还是酒剑客?” “自然是酒剑客,冷剑客出手,事情就闹大了。”那王二叔接着说:“那酒剑客就是华山派大师兄令狐冲,正好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师弟受了欺负,哪里忍得下去,说了声‘狗熊野猪,青城四兽’,也敢在此放肆? 侯人英、洪人雄听了,自然是怒极,从左右抢攻过去,酒剑客却不紧不慢的端起一碗酒,然后“啪啪”两声,青城派两位大英雄倒着飞回去了,趴在大街上,袍上臀部之处,清清楚楚的各印着一个泥水的脚印。 而那酒剑客看也不看,只顾着骨嘟骨嘟的喝干了碗里的酒,讲了句:‘既然是青城四兽,自然要一齐作伴。’抢步过去,把于人豪和罗人杰也踹了出去。然后哈哈大笑,说道:‘这青城派功夫当真了得,尤其是这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更是冠绝天下’。” “好!”众人一阵喝彩,王二叔得意洋洋的站起来拱了一圈手,然后又坐了回去,说道:“众位莫急着喝彩,还有下文了。”这一说,大家兴致更高一截,都安静下来,等着他继续道来。 “这时候门外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老的乃是泰山派天松道人,把令狐冲好生训斥了一番,说他恃强凌弱,败坏五岳剑派的名声。说完天松道人去了楼上,令狐冲挨了训斥,自然不会再触霉头,就带着华山派众人在楼下大堂喝酒。 过不多时,楼上打斗声起,华山派上去一位弟子探看了一下,这两位泰山派的道长,都已经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啦!” “啊!”茶馆里里面的众人被这个转折吓了一跳,连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二叔端起洞庭春润了喉咙,接着说:“原来,这楼上坐着大淫贼‘万里独行’田伯光,挟持了恒山派的一个小师太,就在楼上喝酒,给泰山派的道长认出来了,年轻的那个过去打抱不平,叫田伯光一刀杀了。 天松道长也抢过去出剑,疾攻了二三十剑,那淫贼却一直坐着,都没站起身来,挡了二三十招后,就听到天松道长‘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按住了胸口,鲜血从指缝咕咚咕咚往外直冒,倒在了楼板上。” 粗俗汉子心里骇然,惊道:“这淫贼如此厉害?天松道长是和刘三爷齐名的武林名宿,就这么被杀了?”其他茶客也默然不语,林平之倒不太清楚泰山派天松道长的名头,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令狐冲上了楼,坐到了田伯光那一桌,两人说了几句,连干几碗酒,便称兄道起弟来……” 一个年轻茶客听到这里,有些气愤,打断道:“这令狐冲也忒是非不分了,他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天松道长不过说了他几句,就记恨上了,人都死了不思报仇,还有兴致跟凶手喝酒?” 听到有人侮辱自己大师伯,林平之正要发作,就听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冷笑道:“你懂什么?他要是就这么上前动手,那恒山派的小师太怎么办?” 王二叔也瞪了年轻茶客一眼,然后接着说:“那令狐冲忌惮田伯光伤害恒山派的小师太,喝了两坛子酒后,就嚷嚷着什么‘尼姑砒霜金线蛇,有胆无胆莫碰他’,要赶那位小师太走,可田伯光毕竟不傻,不肯应允。后来令狐冲使出激将法,和田伯光来了个坐斗!” “什么叫坐斗?”一个茶客奇道。 “这坐斗就是坐着打。这令狐冲也是了得,怕田伯光不肯,便先让小二找来一条粗麻绳,绑住了自己的双脚,里三圈外三圈的,然后说:‘师弟,你们下楼等着去罢。’打发了华山派其他人下楼。 接着,他又拍开一坛子酒,倒了一半在麻绳上,剩下半坛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茶馆里顿时一静,那刚才气愤令狐冲的年轻茶客,也不禁喃喃说道:“豪气!” 王二叔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这田伯光受此一激,叫了声‘好汉子’,便答应下来。那令狐冲又说‘一见尼姑,逢赌必输’,还是要赶小师太走。这次田伯光也应允了。 然后两人你刀我剑,乒乒乓乓的,快得看不分明。也不过十招的功夫,田伯光‘啊’的一声,弹起来跳窗而逃,头也不敢回。 那令狐冲也不看他,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酒,又喝了几大碗,这才叫人过来松绑。华山弟子割了好一会,那麻绳才被割断。” 第28章 齐聚 这王二叔口齿一般,但一番故事也叙述得荡气回肠,茶馆里江湖人等议论纷纷。 林平之心情澎湃,心想:“原来大师伯这么厉害,我若有他的本事,也不必怕什么‘青城四兽’了。”想着又偷看了沈元景一眼,寻思:“师父在江湖中的名声好像也不差,就不知道和大师伯哪个更厉害。” 王二叔说到了最后:“这华山派真是人才济济,前有一个冷剑客,后一个酒剑客,都是新晋的一流高手,君子剑岳大掌门善于调教弟子的名头,怕要传遍江湖了。” 那年轻茶客心生向往,说道:“我要是能够拜在岳掌门门下就好了。”旁边立刻有人嗤笑一声:“还岳掌门,就算能够拜在酒剑客或冷剑客门下,都十分了不得了!” 粗俗汉子却突发奇想:“诸位,你们说是那冷剑客厉害,还是酒剑客厉害?” 这个说酒剑客,那个说冷剑客,众人七嘴八舌的。 说沈元景厉害的,便历数他近些年做下的大事,一个个死在他剑下的贼寇;说令狐冲厉害的便自反驳:“这些贼人再厉害,还能比得过田伯光?泰山派天松道人都折在这淫贼手里,却挨不过令狐冲几招。” 花白胡子老头冷笑一声,说道:“那田伯光还能比得过魔教十大长老不成,沈元景都杀了一个。” 茶馆里顿时安静很多,只有年轻一些的茶客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那王二叔低沉的吼了一声:“不要命啦?说这个干嘛!” 然后众人老的带着年轻的,一哄而散。花白胡子老头也自知多言,不敢多待。 等茶馆里面的人都走了以后,沈元景又喝了会茶,才带着林平之冒雨来到一户大宅的偏门,同守门人说了几句,便被迎到了府邸里面。 不多时,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富商过来叙话。 …… 这天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除了嵩山派以外,华山派、泰山派和恒山派都已到达。 恒山派定逸师太正向岳不群致谢,她门派弟子仪琳小师太走丢,被田伯光挟持到了回雁楼,多亏令狐冲搭救,才得保清白。 一旁的天门道人却神色郁郁,华山派倒是大涨威风,泰山派门下却死了一个长老和弟子。不过看到耷拉着头的令狐冲,他还是向岳不群求情道:“岳师弟,令狐少侠立下大功,一些言语也是权宜之计,何必责罚。” 定逸师太身后,一个清清丽丽的小尼姑闻言也看向岳不群,两只纤纤小手搅在一起,有些紧张。 原来这位仪琳小师父天真烂漫,心思纯净无暇,从自己在城门口被田伯光捉住带到回雁楼,到楼上比斗以及每人的言语,都事无巨细的讲述了出来。除了田伯光的一些污言秽语之外,连令狐冲说的什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也不避讳。 岳不群气他胡说八道,加之饮酒无度,便当着众位前辈的面,罚他回山之后思过半年。 此时天门道人求情,旁边的定逸师太看着仪琳担忧的模样,怕她心生内疚,便也开口劝道:“岳师兄,天门道兄说的有理,我看也不必责罚了罢。” 岳不群他沉吟一下,说道:“既然两位求情,便绕了他这一回。”然后又向令狐冲喝道:“还不赶快谢过两位师伯!” 令狐冲道谢不迭,便又听天门道人说:“岳师弟这门下弟子不同凡响,这令狐冲以外,那位沈师侄也做下好大事业,此刻却是在哪?” 岳不群苦笑一声,叹道:“那孩子向来顽劣,年前下得山去,便未再见。要不是时而有音讯传回,而魔教贼人没有动静,我怕都要忍不住下山寻他去了。”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显然对沈元景是喜爱非常。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对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令狐冲,默不作声,均在想:“这华山派两个弟子都出类拔萃,一个是从小养在身边的首席,一个却更受宠爱,也不知这华山派衣钵以后归了哪个。只盼到时候不要如这莫大先生和刘正风一般起了矛盾,平白削弱我五岳剑派的实力。” 将近午时,各路宾客陆续到来,有丐帮副帮主张金鳌、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率领了三个女婿、川鄂三峡神女峰铁老老、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思等人。 这些人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从未见过面,一时大厅上互相引见,喧声大作。 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见这些人里,有的固然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地位,有的却显是不三不四之辈,便转回厢房中休息,不去和众人招呼。 岳不群倒不怕堕了五岳剑派的名头,不管来宾中许多藉藉无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也有说有笑,丝毫不摆出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来。令狐冲身边聚集了不少名门少侠,都是他行走江湖认识的,许多都受过他的恩惠。 刘正风在内堂稍歇,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指挥厨伕仆役,里里外外摆设了二百来席。 很快宴会就要开始了,正当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和一众前辈名宿互相谦让首席位置的时候,忽听得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刘正风迎了出来,一位官员昂然直入,朗声道:“圣旨到,刘止风听旨。” 刘正风双膝一屈,便跪下来接了圣旨。原来上次被沈元景撞破他和魔教长老曲洋结交一事之后,他日夜苦思,终于想到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法子,后来又觉得不保险,便花费银钱,捐了个“参将”这样的武官。 当下宾客无不鄙视,刘正风却泰然自若,满脸堆欢,恭请各人就座。不多时仆役上来献菜斟酒。 米为义端出一张茶几,上面铺了锦缎。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 鞭炮声响,刘正风走到厅中,抱拳团团一揖。群雄都站起还礼。便听他扯出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忠义不能两全”之类的事情,众人尽皆无语,听他继续说道: “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未能光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不再过问江湖上的恩怨是非和门派争执,如违此誓,有如此剑。” 说罢,刘正风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将剑锋断成两截,,顺手一松,断剑坠落,嗤嗤两声轻响插入了青砖之中。 这一番动作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群雄一见,皆尽佩服。岳不群、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见他意已决,叹息一声,也无言语。 刘正风脸露微笑,捋起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忽然听得人门外有人厉声喝一声:“且慢!” 第29章 洗手 众人微微一惊,抬起头看,只见大门口走进四个身穿黄衫的汉子,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黄衫汉子从四人之间昂首直入。 这人正是嵩山派弟子千丈松史登达,他手中高举一面五色锦旗,说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请刘师叔金盆洗手一事,暂且押后。” 刘正风心下有些慌张,面上却露出笑容,说道:“原来是史贤侄,却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 史登达微微躬身道:“弟子奉命行事,实不知盟主的意旨,请刘师叔恕罪。”又领着其他四人,向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等人一一行礼。 定逸师太心里欢喜,说道:“我原本就觉得刘贤弟此举不妥,只是见他意志甚坚,决不肯听老尼姑的劝,也便作罢。现在有你师父出来阻止,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刘正风却脸色郑重,不想夜长梦多,说道:“当年我五岳剑派结盟,约定五派有关之事,大伙儿须得听盟主的号令。只不过在下金盆洗手,乃是私事,与五岳剑派并不相干,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约束。请史贤侄转告尊师,刘某不奉旗令,请左师兄恕罪。”说着走向金盆,便要洗手。 史登达身子一晃,抢着拦在金盆之前,右手高举锦旗,说道“刘师叔,我师父千叮万嘱,务必要请师叔暂缓金盆洗手。此事既是顾全五岳剑派的情谊,亦为了维护武林中的正气,同时也是为刘师叔的好。” 见史登达如此表现,刘正风愈发觉得事情有变,说道:“刘某金盆洗手请柬早已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上嵩山。左师兄若有意见,何以事先不加劝止?直到此刻才发旗令,是要刘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尔反尔么?” 史登达还待再说,刘正风却不理会,要绕了过去。史登达无奈,收起令旗,道声“刘师叔得罪了”,攻了一招,然后伸手要掀金盆。 刘正风气极,只手往前一抓,便把揪住了史登达的脖子,一把甩开。然后双手下探,就要伸到水里。 突然银光闪动,一件细微的暗器破空而至。刘正风退后两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倾倒,掉了下来,满盆清水部泼在地下。 同时黄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一压,一只金盆登时变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乃是嵩山派大嵩阳手费彬,他拱手说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不待刘正风答话,他又喊道:“众位弟子一齐现身罢。”然后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前后左右,数十人齐声应道:“是!” 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色的身穿黄衫。大厅中诸人却各样打扮都有,显然是早就混了进来,暗中监视,在一千余人之中,谁都没有发觉。 刘正风看得这个阵势,如何还不知道嵩山派知晓了自己和曲洋的事,当下再无侥幸之心,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嵩山派是何道理,如此咄咄逼人?” 那费彬也正奇怪,布置在后院中的弟子,如今毫无动静,心里一急,怒喝道:“刘正风,胆敢勾结魔教贼子,伤害我嵩山门人!” 此言一出,群雄哗然。 屋顶上东边西边同时飞下一人,站在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乃是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却极高极瘦,是仙鹤手陆柏。两人刚一落地,就要奔向后院,突然几个黑影飞出,两人匆忙闪到一边。 众人一看,这飞出来扑到地上的,都是身穿黄衫,一个接一个的飞出,落到大厅里面,“哎呦”之声四起。 丁勉厉声问道:“何人鼠辈,胆敢暗算嵩山派弟子?”他话声洪亮之极,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后堂走出两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人,一个高大挺拔,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风姿特秀。另一个身形矮一些,脸也看着稚嫩一点,朗目疏眉,神仪明秀。众人看得俱都呆了一呆。 岳不群脱口而出:“元景?”华山弟子也纷纷叫到:“二师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打头的这位,应该就是江湖盛传的“玉面剑客”,却不知道另外一位是谁。 沈元景带着林平之出来,径直走到岳不群前面,低头见礼,再要拜见其他几位前辈时,费彬几人已经检查完一干嵩山弟子,只是被点了穴道,并无大碍,当下沉声问道:“沈师侄这是何意?” 后堂立刻传来一个女声:“我和两个弟弟正在陪母亲说话,却不妨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几个歹徒,持剑要伤害我等。沈师兄正在我家做客,便挺身而出,制服了这些贼人。”说话间,刘正风的女儿刘菁扶着母亲,带着两个弟弟以及其他几个弟子,一齐走了出来。 她朝着费彬拱手,接着说道:“听费师叔的意思,这些擅闯家宅、欺负老幼之辈,是嵩山派弟子?” 面对这番指责,费彬冷哼一声,高声说道:“奉左盟主号令,刘正风勾结魔教,要看住刘家眷属,不许走脱了一人。”然后转向华山派,问道:“沈师侄,你莫非也同刘正风一样?” 这言外之意是指着沈元景也和魔教有牵连,岳不群顿时迈前一步:“费先生这是何意?一上来就指责刘贤弟勾结魔教,现在又说到我这徒儿。却是笑话,谁不知道我徒儿和魔教势同水火。” 费彬一愣,这才想起沈元景杀了魔教的一个长老、一个香主,还有许多魔教外围人员,连东方不败都亲自下令追杀。 今日是针对衡山派,不宜再起波澜,于是他忍住怒火,说道:“却是在下疏忽了,想来沈师侄也是被刘正风蒙骗,岳兄勿怪!” 岳不群见费彬服软,这才干休,站了回去。定逸师太却说:“你们说刘贤弟勾结魔教,可有证据!” 费彬侧头瞧着三师兄陆柏,等他说话。陆柏细声细语的道:“刘师兄,你可认识魔教长老曲洋?” 听到“曲洋”二字,刘正风顿时变色,自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点头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霎时之间,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纷纷议论。费彬脸上现出微笑,道:“你自己承认,却是更好。刘正风,左盟主定下两条路,凭你抉择。一是限你一个月之内,杀了魔教长老曲洋,提头来见,此事便作罢。若是不从,哼哼!” 说着他扫了一眼刘正风的家眷和弟子,接着阴森森的说道:“则五岳剑派只好立刻清理门户!” 刘正风宛如没听到费彬的话,神色木然,缓缓坐了下来,右手提起酒壶,斟了一杯,举杯就唇,慢慢喝了下去,说道:“我与曲大哥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只是研讨音律,从未有损加害他人。曲大哥亦曾立下誓言,今后不论魔教和白道如何争斗,他一定置身事外。” 群雄内有知道衡山派历代高手都喜音乐的人,想到莫大先生外号“潇湘夜雨”,听刘正风说和曲洋音律相交,便信了八分。 费彬却不依不饶,说道:“此事定是那魔教投你所好,派曲洋来从音律入手,刘师兄不可自误!” 刘正风并不回答,只说:“左盟主若有号令,费师兄不妨就此动手,杀了刘某的全家。要让我出卖曲大哥,绝无可能!” 费彬摆出五岳令旗,朗声道“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恒山派定逸师太,衡山派诸位师兄师侄,左盟主有言,魔教和我五岳剑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刘正风结交匪人,归附仇敌,凡我五岳同门,出手共诛之。接令者请站到左首。” 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看刘正风不为所动,十分失望,均到了左首。衡山派的弟子们也朝刘正风告了声罪,跟了过去。 岳不群看刘正风主意打定,摇了摇头,也带着门下弟子走到天门道人旁边。沈元景扯住刘菽,又让林平之抱住刘芹,刘菁拖着刘夫人,一齐往左边走。 丁勉左手一扬,嗤的一声轻响,一丝银光电射而出,直奔沈元景面门。沈元景抽剑一击,使出独孤九剑的破剑式,那暗器便飞了回去。 丁勉没有料到暗器还能飞回来,匆忙一闪,却听到“啊”的一声,回头看去,确实一名嵩山弟子措不及防,银针正好射中心脏,立时气绝身亡。 岳不群惊怒,拔剑而起,大喝一声:“丁勉,你敢!”华山众位弟子也跟着一起,纷纷抽出剑来。 这一番变化出乎众人意料,华山派突然和嵩山派对上了。费彬脸色一冷,指着刘家众人,责问:“华山派这是何意?” 沈元景说道:“他们已站在左首!”众人看去,却是如此。 费彬又拿出五岳令旗,高喊:“左盟主有令,勾结魔教之人,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决不容情!” 沈元景冷声道:“祸不及妻儿,动辄杀人全家,与魔教何异” 第30章 试手 沈元景此言一出,群雄都是一怔,均觉有理。定逸师太站了出来:“沈师侄所言极是,我五岳剑派秉持正道,怎可欺凌弱小?他刘正风勾结魔教,杀了便是,还要连带一些妇孺,却是罪孽。”天门道人也是点头。 “说的好!”“对,就是这个理!”厅里厅外还有不少人附和。嵩山派要是对刘正风动手,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可连一些妇孺也不放过,大家都觉得不耻。 费彬和陆柏对视一眼,均觉得棘手,两人商量一下,由费彬说道:“我嵩山派也不是嗜杀之人,放过他们也无不可,只不过为防他们怀有异心,需得把人交给我嵩山派看管。” 定逸师太和天门道人也觉得可行,大家一齐看着岳不群。他正待答应,却听沈元景嘴里蹦出两个字:“不可!” 费彬阴恻恻问道:“沈师侄这是何意,难道信不过我嵩山派?” “暗箭伤人之辈,有何可信?”沈元景这话直指刚才丁勉偷袭之事。丁勉脸色微红,说不出话来。费彬怒道:“难道你们华山派敢违背左盟主的命令?” 令狐冲挺身而出,说道:“五岳盟主的命令再大,也大不过江湖道义!” 刘正风见到华山派愿意出头,顿时生出希望,转头向嵩山派求情道:“求嵩山派三位师兄转告左盟主,刘某愿携带家人弟子,远走高飞,隐居海外,有生之日,绝足不履中原一寸土地。” 见定逸师太和天门道人等人似有意动,费彬抢先说道:“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你勾结魔教匪类,也不知道多少人为此遭祸,现在一句隐居就打发了,五岳剑派秉持的正义何在?左盟主他老人家的威严何在?” 刘正风听得此言,便知嵩山派今日决计不会放过自己。他瞅了一眼妻儿,小儿子刘芹眼里充满恐惧,心下惨然,朝着华山派行了个大礼,说道:“在下家眷和弟子便有劳岳师兄帮忙,送出中原。” 妻儿尽皆哭泣,刘正风饱含热泪,嘱咐他们离开中原,永世不要回来。然后举起手掌,往身上拍了几下,盘坐在地。 群雄知他已经震断心脉,一时叹息连连。而后刘正风对沈元景说道:“我今生最爱音律,常叹知己难寻,幸得遇见曲大哥,已觉人生圆满。又有沈师侄高雅,能知我意。今日曲大哥不在,便请沈师侄陪我最后一曲。” 沈元景正待答应,突然檐头冒出一个声音:“谁说我不在的?”一个黑衣人影掠下,走到大厅。 “曲洋!”丁勉和陆柏齐齐出手,曲洋回手连挥,一丛黑针如雨般散出,两人急忙让开,身后不少人嵩山派弟子却中了黑血神针。 曲洋一招得手,也不逃走,径直来到刘正风面前。群雄正要动手,却看他朝着自己胸口拍了一下,也震断心脉,盘坐在地,然后从背后取出一副七弦古琴来。刘正风从怀里掏出一柄玉箫,和曲洋相视一笑。 “铮铮”几声,琴声渐起,甚是优雅。过得片刻,有几下柔和清幽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似在一问一答,更为动人。 然后琴音渐渐高亢、萧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忽听瑶琴中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过了一会,琴声也转柔和,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奏乐一般。琴箫之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群雄不懂音乐者甚众,也都听得血脉贲张。又过了一会,琴箫之声又是一变,箫声变了主调,那七弦琴只是叮叮当当的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众人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酸楚,又有仪琳、岳灵珊等,已经泪水涟涟。 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 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刘正风欢喜道:“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无憾。” 曲洋轻轻拍掌道:“贤弟说得不错,你我合奏,将这一曲《笑傲江湖》发挥得淋漓尽致。世上已有过了这一曲,你我已奏过了这一曲,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众人见这二人视生死如等闲,一个自绝,另一个也慷慨赴死,不由得十分动容,对刘正风说的“音律相交”再无疑意。 曲洋一声长叹,说道:“昔日嵇康临刑,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嘿嘿,《广陵散》纵情精妙,又怎及得上咱们这一曲《笑傲江湖》?”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来,转过头看向沈元景,说道:“这是《笑做江湖曲》的琴谱箫谱,请小兄弟念着我二人一番心血,将这琴谱箫谱携至世上,觅得传人。” 沈元景默默接过。刘正风道:“这《笑傲江湖曲》倘能流传于世,我和曲大哥死也瞑目了。” 然后他和曲洋一齐伸出手来,两人双手相握,齐声长笑,内力运处,迸断内息主脉,闭目而逝。 …… 群雄当下默然,刚才这位刘三爷还喜笑宴宴,转眼已经风流云散了。 正在众人叹息之间,费彬突然说道:“沈师侄把那册子拿过来罢,说什么曲谱,不定里面有什么魔教的信息。” 沈元景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粗俗之辈,懂什么音律。”费彬气炸,就要上前抢夺。 定逸师太看两边又要吵起来,便站出来阻止道:“这群雄里面也有懂音律的,请他来看看便知。” 当下就有一位有些名望的闻先生站了出来,他也对这曲谱好奇。沈元景给他一看,这人说了几句“奇怪”,然后递了回去,说道:“是曲谱无疑,就是技巧颇高,一般人弹奏不了。” 费彬冷着脸不回话,这时候刘家儿女正拜倒在刘正风旁边哭泣,他心里一动,朝二师兄丁勉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发暗器。丁勉只做不知,并未动手。费彬有些恼怒,抽剑突然刺向刘菁。 令狐冲一剑拦住,说道:“早就防着你们了。”费彬更加愤怒,挥剑杀了上去,两人战作一团。 令狐冲在思过崖学了紫霞神功和独孤九剑之后,功夫早已超过岳不群,区区费彬,自也不在话下。不过他谨遵师父教诲,不敢显露太高武功,是以一直用华山派剑法对敌。饶是如此,十数招后,还是占据了上风。 这已经有些出人意料了。厅内群雄顿时喝彩声起,也不知是年轻胜过老的喜闻乐见,还是嵩山派不得人心。 这边丁勉刚才被沈元景嘲讽,这次便光明正大的出手,要抓刘家人回去。定逸师太看不过嵩山派咄咄逼人,正准要站出来,沈元景抢了上去,挥剑和丁勉战在了一起。 丁勉初始不以为意,接招之后,才发现沈元景剑法高超,远胜同辈。他虽号称托塔手,但剑上功夫也是了得,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手嵩山剑法使得气势森严。厅内众人不自觉退后几步,让出一个圈子。 沈元景牢记师命,并未使出独孤九剑,但他毕竟身怀五门绝世剑法,早已将希夷剑法推陈出新,迅捷无声又变化多端。 数招之后,丁勉就变得被动,只能艰难招架。他更为急切,催动内力,嵩山阔剑舞得烈烈作响,要和沈元景长剑相碰,凭功力取胜。 沈元景也知他打算,虚晃了两剑,等丁勉使出“万岳朝宗”这一招,便立刻用石壁记载的破解招数,提剑斜劈,剑尖平抽在了他的手腕上。 只听“当啷”一声,丁勉的剑掉到了地上,脸白一阵红一阵,被一个小辈轻易打败,一时觉得有些丢人。 沈元景速胜丁勉,就是为了打击嵩山派气焰,然后聚集群雄目光,如此令狐冲便能隐在下面。 一旁的陆柏忌惮岳不群,不敢动手,只能语气尖锐的问道:“岳掌门,华山派非要违背左盟主的命令么?” 岳不群微笑道:“岳某自然不敢,不过这勾结魔教的刘正风已然伏诛,难道左盟主的命令是非要株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陆柏自然不敢承认,否则五岳盟主残忍滥杀的名头,就要传遍江湖了。 天门道人说道:“好了,大家住手罢。既然如此,便由我泰山派弟子,和华山派弟子、恒山派弟子,一齐送刘家众人去西域或者塞外,永不准回中原。” 费彬听得此言,仍未停手,反倒加快了剑法。令狐冲演够了时间,“唰唰”两剑,使出岳不群的绝技太岳三青峰,划烂了费彬胸口的衣服。 嵩山派抢人不成,丁勉和费彬两大太保还被两个晚辈战胜,只得带着受伤和死去的弟子,灰溜溜的走了。 刘正风家人和众弟子披麻戴孝,一把火烧了刘正风和曲洋的尸体,把骨灰撒入湘江之中。 沈元景拨弄曲洋遗留古琴,一曲凭吊,无人唱和,怅然良久,遂投琴入江。 第31章 动手 沈元景带着林平之,拜见了岳不群夫妇、令狐冲以及师弟师妹们。岳不群勉励了林平之一番,便拉着沈元景去室内叙话。 林平之被一众师叔们围着,有些不自在,特别是岳灵珊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不知所措的问道:“十师叔,怎么了?” 岳灵珊咯咯笑道:“没什么,一下子想到自己也做师叔了,开心!”然后就拉着几个师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这个说“师侄真清秀啊,容貌都快赶上二师兄了”,那个讲“二师兄门下,以后会不会都是以貌取人”等等。 岳不群、宁中则和令狐冲坐在一堂,听沈元景叙述他离山半年的经历。得知他竟然考中进士,岳不群拈须长笑,倍觉欢喜。 到沈元景说起辟邪剑法的凶险,岳不群脸色这才转为凝重,沉吟一番,将当年青城派长青子来找华山祖师破解辟邪剑法的旧事说了出来,然后嘱咐道:“元景是你历来性子独立,行事颇有章法,不似你师兄一般轻佻。这秘籍由你自己处理,不过一则不要轻易泄露,二来不可借予他人,尤其是冲儿!” 沈元景点头称是,也不奇怪岳不群的做法。岳不群最重华山派基业,原来世界他在外有嵩山派强压,内无人可用的情形下,自然顶不住,不顾一切的借助外力。 如今华山派大弟子潇洒不羁,交游广阔,武功已超乃师;二弟子天资纵横,天下闻名,武功为当今最顶尖的几个。岳不群眼见华山派倾覆之危已过,复兴在望,也郁结顿去,紫霞神功一日千里,哪里还看得上什么邪门歪道的功夫。 三日之后,华山派分作两路,岳不群一行人“押解”刘正风家眷和弟子向北而行,沈元景则带着林平之还有梁发、高根明、英白罗几个师弟,去往福州,参加林平之母亲四十岁的生日宴。 …… 一行人走到湘江之畔,见无有渡船,高根明自告奋勇前去寻找,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匆忙赶回,见到沈元景便急忙说道:“二师兄,我在那边看到了嵩山派费彬师叔,带着几个弟子,似要赶往刘师叔骨灰洒落之处,不知道要做什么。” 沈元景当即说:“我先去,你们随后跟来。”话音未落,人已飘走,一去数丈之外,转眼已不见人影。梁发几人见他轻功如此骇人,呆了一呆,才一齐跟上。 不多时,沈元景便已到了现场,远远看去,一位身穿黄衫的嵩山弟子,举剑走向一个小姑娘,略一凝神,却是嵩山派万大平要杀人。 眼见阻止不及,沈元景抽剑出鞘,一招流星赶月,投掷而出。万大平刚要一剑刺过去,却听到耳边传来师叔费彬急促的声音:“小心!” 他一回头,却已经来不及,远传光芒一闪,到了眼前,穿胸而过。费彬大怒,迎向飞剑射来之处,拔剑怒吼:“何方鼠辈!” 沈元景飘然而至,认出这个小姑娘正是曲非烟,比当年在黄鹤楼上见时大了一些,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一身翠绿衣衫,皮肤雪白,一张清秀的脸蛋毫无血色,眼睛微张,似不敢完全睁开。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张七弦古琴,沈元景认得出来,这正是他抛入湘江的曲洋遗物,不由得心里一叹。 费彬面沉如水,喝道:“沈师侄,这是什么意思?”手放在背后,打了个手势。跟着他的还有狄修和另外两个弟子,悄悄的向曲非烟移动。 沈元景也不答话,双脚一踮,如狂风吹过,忽然而至。狄修下意识一剑横扫,沈元景又像被风给提了起来,凭空横移两步,让过一剑,卷起曲非烟腰肢,退回原处。 这一番动作说来繁琐,实则不过一瞬。费彬心里惊骇莫名,自忖打也打不过,留也难留住,语气便弱了三分:“沈师侄,这人乃是魔教中人,曲洋余孽,你还要包庇?” “祸不及妻儿,依刘家旧事即可。”沈元景放下曲非烟,语气淡然:“费师叔有异议?”。 费彬色厉内荏,说道:“师侄就不怕我上禀左盟主,请他老人家公告江湖,你华山派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魔教余孽,存心不良!” “你们都死在这里,就没人知道了!” 费彬大惊失色,指着沈元景,颤抖的说:“你,你敢!” 沈元景回复:“有何不敢!”举步便往前逼来。狄修见一场大战难以避免,急中生智,抢步到万大平的尸体边,将他随身和胸口刺中的宝剑一并捞起,冲着费彬大喊:“师叔,他手里没剑!” 费彬大喜,华山派武学他知之甚多,无剑在手,功夫便少了一大半。他不是没想过进攻,可一想对方惊世骇俗的身法,便觉无望强杀,于是手握紧宝剑,面对着沈元景往后退去。 “谁说杀人要用剑了。”沈元景笑了一笑,侧边的曲非烟如见春花烂漫,不由看呆。然后又见他如同被人拉住一般,飞到嵩山派众人之中。 费彬早有准备,一招刺了过去,沈元景侧身让过,不退反进,手拂向费彬握剑的右手。 费彬心中窃喜,他号称大嵩阳手,自然是掌上功夫更为了得,剑法却未达顶尖。他算准沈元景要凭借身法过来夺剑,便卖了个破绽,等对方欺近,就顺势把手一松,任由宝剑掉落,然后猛然挥掌,打向沈元景的胸膛。 电光火石,费彬自认如此近的距离,万无一失。可沈元景毫不慌张,面无表情的用手一托,一股古怪的劲道传到费彬胳膊上,带着他一转,这掌法偏离,打在了围攻沈元景的一名嵩山派弟子身上。 “砰”的一声,这名嵩山弟子,口吐鲜血,飞出老远,双目圆瞪,显然不敢置信。 几乎同时,沈元景一脚踢出,正中费彬下落的宝剑,剑尖倒转,急速飞走,从另一边围过来的嵩山弟子喉咙上穿出半截。 接着沈元景又是一让,狄修的剑从背后刺来,擦身而过,收之不及,在费彬的胳膊上划出好大一个伤口。 须臾之间,弟子两死,自己也受伤,费彬不敢置信,惊问:“你这是什么魔功?”沈元景也不搭话,再度攻来。 狄修转身就逃,头也不回。费彬怒目切齿,阻挡在前。沈元景却绕过他,掠向前方,一步便追上狄修,手往头上一搭,他脑袋转了半圈,顿时毙命。 沈元景再回身之时,华山长剑已经落在鞘中,手里提着嵩山阔剑。 费彬自知已难幸免,口里叫着“奸贼”,扑上来拼命,状若疯魔。 沈元景挽剑而上,剑法气象森严,端严雄伟,似千军万马携长枪大戟,奔驰而来。 费彬挨了几剑,却恍然不觉,出声问道:“这怎么像是我嵩山剑法?” 原来沈元景使出的,正是华山思过崖中见过的嵩山剑法,比之嵩山派现有的剑法似是而非。一剑是千古人龙,清隽过之,无其古朴;又似是叠翠浮青,胜在轻灵而输其雄杰。 费彬颓然倒地。沈元景把剑往天上一抛,翻滚几下,正好落在了万大平被穿胸而过的伤口上,直插入地。 第32章 解秘 沈元景和曲非烟在原地等了一会,梁发几人才匆忙赶来,先看到沈元景无事,才放下心来,又见地上嵩山派尸体,甚至还有费彬,顿时惊惶。 沈元景却不理会,带着曲非烟过来,说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 曲非烟瞪大美目,似有惊讶似有不甘,念及自己身份,便又盈盈一拜,脆声叫到:“徒儿曲非烟,拜见师父!” 将尸体抛入湘江之后,一行人继续上路。 林平之知晓师父此行是为福威镖局壮大声势,心里自然感激万分,一路对众人尽心竭力鞍前马后的伺候,看得梁发等人双眼发红,可惜岳不群嫌他们功夫太差,不让收徒。 到了林府,林震南大喜过望,极为殷勤,日日设宴款待。 转眼几天,到了生日宴会,原本受到邀请,却得知福威镖局得罪青城派,是以不敢前来的闽、浙、粤、赣四省的武林同道,听闻林平之拜入华山派门下,都纷纷到来。甚至还有不请自来的,林震南也一并接待。 等沈元景出现,林平之磕头拜师之后,同道再无质疑,纷纷上前祝贺。有年少之辈鄙薄林平之入不得君子剑岳掌门门下,只得拜师华山二代弟子,立时就被长辈教训。更有参加过刘正风金盆洗手之会的江湖人士,大声宣讲沈元景十数招败托塔手丁勉的故事,引来一阵阵惊叹。 沈元景不喜太多交际,把江湖同道全部丢给梁发接待,尽显高人风范。回转后堂,看着桌上几本书籍,问道:“这便是林兄说的,贵祖远图公遗留日录。” 林震南回道:“正是。辟邪剑法太过诡异,我差点着了道,幸得贤弟相助才无碍。等你和平儿走后,我忽然记起当年远图公留有遗物,便翻了出来。只有些日录,我看了一遍,也不知所以然,是以想让贤弟也帮着看,其中有无相关。” 沈元景拿起上面的一本,看过去,第一条是:“成化三年,孟秋,乙丑,得子仲雄,林家有嗣。”他略一估算,那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于是问道:“林兄,平之祖父,是何年仙去?年寿几何?” 林震南苦笑一声,道:“我知沈贤弟的意思,先父乃是九年前,平儿他十岁生日后去世的,六十有四岁。”如果林仲雄是林远图亲生的,这年岁和日录上的时间就对不上了。 沈元景点了点头,继续看下去,皆是一些镖局和家庭大事,比如:“弘治七年,孟夏,丁酉,仲雄得男丁,后有继矣。”这便是林震南的生辰。 同年还有:“仲秋,丙子,赴莆田见恩师红叶禅师。丁丑,恩师圆寂,悲夫!自正统十八年拜于门下,累恩师立誓不得出少林,已五十年矣,死罪,死罪!当遵恩师嘱托。” 从成化三年林仲雄出生,直到弘治十七年林远图去世,中间三十五年,数千条日记,不但辟邪剑法毫无记录,连和人动手都是极少。 最后一本有些残破,沈元景拿在手中,翻开来第一条为:“正统十四年,仲秋,土木堡,大太监王振刺敌酋也先于万军。”他眉毛一挑,然后往下看去,第二条却是跨越了四年。 “正统十八年,孟春,甲申,蒙红叶禅师怜悯,收归门下。禅师誓有生之年不出寺门,敌乃退。” 后面就是些参禅打坐念经的记录,言辞之间颇有惶恐。两年之后,才见习武记录,笔触逐渐成熟。此后八年,记录稀疏,似已习惯寺内生活。又自“正统二十八年,季冬,闻敌族灭,心茫然”一条后,才有奋发之意。 “正统三十年,仲夏,庚戌,又雨,湿热。清晨,北少林大师至,与吾师坐而论道,旁听,有所悟,俄而出。黄昏,大师北归。” 此条后便无有记录,但其后书缝显示,约有二十页被撕扯毁坏,痕迹久远,辟邪剑法之秘,似乎藏于其中。 沈元景略一回想,这日录中缺失部分,约有三四年的记录,恐怕就是渡元禅师奔赴华山,从华山派祖师岳肃、蔡子峰口中套出《葵花宝典》内容,然后改名林远图,创建福威镖局的过程。 “林兄,这福威镖局是哪年创建?” “成化二年。” 沈元景立即就想到前一年发生的一件大事。魔教十长老攻华山,夺走《葵花宝典》。他脑子急转,试图理清脉络:“《葵花宝典》被夺,林远图上华山当在此前不远,成化元年或者前一年正统三十年。红叶禅师得书还要跟前,不过也超不了一两年。” 他再次翻开那本有毁损的日录,逐字查阅,直到最后一条,一无所获,不由得想道:“这红叶禅师从何得来这本《葵花宝典》,他于正统十八年便不能出寺。” 林震南看他又看了遍日录,却半天不言语,有些奇怪,便问道:“沈贤弟,可有什么不妥,这日录只记录到北少林拜访,后面却不知道被谁撕去了。” “北少林!”沈元景耳边听得这三个字,脑海里面电闪雷鸣,轰然作响,面上狂风骤雨,勃然变色,不由得站了起来。 林震南吓了一跳,倒是首次看见沈元景有如多的表情,心里慌张,急忙问道:“沈贤弟,可是发现了什么?” “无事!”沈元景声如冰铁,拳头紧握,扯出一丝冷笑,缓缓而出。 林震南看得全身发寒,也不敢再问,待沈元景走后,才拿起那本毁损的日录,翻看几遍,也没看出个什么。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想道:“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沈贤弟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都不自觉震动,想来是非同一般的大事,福威镖局小门小户,经受不起。” …… 岳蔡得书,魔教攻山,这两件事一旦串联得上,沈元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华山派远在陕西,祖师岳肃、蔡子峰如何能够知道莆田少林寺有《葵花宝典》秘籍,并从武功高深的红叶禅师手里偷窥到宝典内容? 日月魔教怎地就能在一年时间内得知了华山派有这样一部神功,并召集十大长老倾巢出动?而华山派竟然也早有准备,其他四岳剑派赶来支持,两败俱伤。 莆田少林有完整的《葵花宝典》,林远图有同出一源的《辟邪剑谱》,日月魔教是没人觊觎,还是不知晓? 往上回溯,红叶禅师正统十八年就不再出莆田少林寺,这《葵花宝典》是怎么得来的? “嵩山少林啊,这盘棋下的可真大。到底是‘拳出少林,剑归华山’没有‘天下武功出少林’来得动听罢了!”沈元景把个中关窍想得七七八八了,甚至还揣测出一些细节: “岳、蔡两位祖师天资卓越,能悟出气、剑两种武功道理,看同一本秘籍,怎么会记的大相径庭,怕不是秘籍也有两份。这原本应是为防有人真的练就神功,剑气之争不过意外之喜罢了。 这林远图不敢私自传授辟邪剑法,怕不是也受到少林寺的监视。伯仲叔季,这林仲雄之上,怕也有一个哥哥出了意外。” 最后,他还从日录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林远图到底是不甘心,开篇的‘大太监’便是暗示《葵花宝典》,这门功夫果然来源于大内。” 第33章 出气 第二日,沈元景推迟了回华山的日期,用了两个月时间,游历广州、泉州、宁波三处,从洋夷手中获得多份地图。辛苦数日,制成《坤舆万国全图》一册,来找沈静。 《坤舆万国全图》以“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为基,取大明为天下中央,天下之外为四夷,四海之外为诸夷,记各地风土人情、物类矿产等。 再看第二幅,变为简陋,最上书有“天下物产图”几个字。大明居中,疆域东起苦兀(库页岛),西据吐番,南容安南(越南),北包小海(贝加尔湖), 往北注有“罗刹,冰雪之地,产石油”等字。 往西越过西域,上为“天方诸国,沙漠,产石油”,往下为“天竺,多熟地,多黄金”。再往西则是“大秦诸国,产棉”。大秦诸国下面是“麻林国等,多树木,土地肥沃,稻一年三熟”。 往东写“东瀛,岛国,产白银”,越大海而过有“上殷洲,产黄金、煤、石油”,“下殷洲,产黄金、白银,树木繁盛”。 往南表明“爪哇、吕宋、真腊、柔佛等国,产乌木、檀木”,再往下是一片从未发现过的土地,“铁洲,铝、铁之类,矿产极丰”。 这是沈元景收集此时西方各国的发现,结合记忆中的世界地图绘制而成,此时他才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 沈静看到此图,甚觉奇异,问道:“这图何来?” “乃是我集洋夷诸多图纸绘制而成。” 沈静拱手叹服:“维新大才,我不及也。”他研究良久,又问:“这铁洲是何情况,为甚空白一片?” 沈元景微微一笑,说道:“此乃前人未发现之地!” 沈静一震,看向地图,手拂过“铁洲,铝、铁之类,矿产极丰”几个字,心里转过几道弯。沈家乃是江南大族,近来从事海贸,收获颇丰。他也自然知道,一片无人发现的产矿之地,价值巨大。 他三甲出身,又非翰林,要入阁难如登天。一面要立下大功,另一面也得靠家族支持。 当今圣上登记不久,年富力强,喜好武力,可东南西北,仿佛无处可征伐,如果献上此图,则可助他开拓海外。 而铁洲之矿,上禀家族,可丰富家族资产,增大自己这一支的实力。 主意既定,沈静朝着沈元景拜了一拜,郑重的说道:“多谢维新提携,有用得上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沈元景知道沈静素有大志,为人重诺,说道:“同年之间,互相帮衬也是应该。我徒弟门中有桩公案,事涉大内一本武功秘籍,唤做《葵花宝典》,我想知道这秘籍的出处以及流转。如果能获取全本,便更好了。” 沈静抱拳说道:“此事涉及禁中,我亦不敢保证,一定尽力而为。” “拙言尽力便可,事有不谐也无须强求。” 沈元景和沈静商议完毕,就此别过。返回林府,带着两个徒弟和师弟们回归华山。 …… “二师兄,打听出来了!”高根明气喘吁吁的,说道:“江湖盛传,你就是得了林家的辟邪剑法,才变得如此厉害!” 林平之一愣,难怪他们一路行来,有这么多的江湖人物盯梢,顿时有些紧张:“六师叔,是谁在传?” 陆大有摇了摇头,说道:“这消息都传了两个月了,到处都是,估计很难查清了。” 众人都看着沈元景,等他拿主意。他慢慢睁开眼睛,语气淡然:“一些宵小,不必介怀。” 梁发老成持重,劝道:“二师兄,我们要不澄清一下?这些天你杀了好些个人,都是江湖同道,闹得太狠,有损我华山派名声……” 沈元景目光压过去,梁发越说越小声,直到不敢说了,他才冷哼一声:“这江湖之上,名声固然重要,可别忘记武功才是根本” 林平之深以为然,曲非烟更是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高根明若有所思,英白罗似懂非懂,只有梁发追随岳不群很久,语气微弱的反驳:“可师父总让我们多结交朋友,凡事以和为贵,不要伤了和气。” “看来师父把你们保护的太好了!你师侄家的事,你们难道不知?福威镖局,有威,自然有福,无威,只会是祸。” 高根明截住梁发的话头,问道:“二师兄,那现在我们快点回山?” “不急,前面便是武昌,你们且去打听一下,青城派的人在哪?” “二师兄的意思是,消息是青城派的人放出来的?”高根明疑惑道。 “是与不是无甚关系,拿他们开刀便是了。” 听到沈元景还要招惹青城派,梁发还要再说,高根明急忙拉走了他,在一旁说道:“四师兄,难道你还看不出,二师兄近来心情不佳。他上上下下折腾了两月,好容易放松点,这些人又来撩拨,他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梁发挠了挠头,有些疑惑:“这,二师兄平时就是一副冷脸,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说他怎地突然不开心了?” “你管那么多干嘛,他说什么我们照做便是,他还能害我们不成?” 两人提前一步到了武昌,很快便打听到几个头缠白布、身穿青袍、西川口音的江湖汉子的踪迹,就在栽柳楼。梁发先过去盯梢,高根明回去禀告沈元景。 很快沈元景带着华山派一行人到来,梁发迎了上去,说道:“二师兄,是青城四兽!” “好!”沈元景当先,一群人鱼贯而入。二楼内都是江湖人物,就算没见过沈元景,见他风姿神俊,也能猜出来。 辟邪剑法的归属备受江湖中人瞩目,众人心思各异,原本喧嚣的酒楼顿时小了很多,大声喧哗变成窃窃私语。 沈元景一眼便看见坐在角落的青城弟子,本待上前,却见这楼里牛鬼神蛇齐聚。左边桌子上只有两个素菜和清水,那两个头带斗笠粗布麻衣的,分明是和尚。右边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的,不就是在刘正风金盆洗手宴会上出现过的嵩山派弟子。 另一角落的一桌,只坐着一个肥肥胖胖的驼子。这人脸上生满了白瘢,却又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黑记,再加上一个高高隆起的驼背,实是古怪丑陋之极。沈元景心思一转,径直过去。 “塞北明驼木高峰?”沈元景直接出声,倒是出乎木高峰的意料之外,他顺势站起,拱手道:“却是在下,敢问阁下是谁?有何指教。” 沈元景把剑搁在桌上:“你既觊觎辟邪剑法,怎会认不得我!”木高峰又一怔,沈元景却不等他答话:“剑在这里,来取试试!” 楼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了过去。木高峰固然自负,但也知道敌不过沈元景,原本就是想着暗中下手,怎敢明着相抗,干笑两声,说道:“沈大侠说笑了,驼子功夫低微,怎敢打华山派的主意?” “不敢?”沈元景右手握住剑柄,慢慢的抽出剑来,一招辟邪剑法的“紫气东来”刺了过去:“我不信!” 饶是木高峰全神贯注,看到这迅捷的一剑也大吃一惊。左右两边都在剑光之内,他只能往后急退,撞破楼板,落到了街面。 第34章 震慑 沈元景跟着一动,踩着桌子从破口飞出。众人纷纷涌到窗边,挤不下的就连忙下楼。 木高峰脸色阴沉,看向持剑对峙的沈元景,说道:“沈大侠这是何意?” 沈元景冷冷的回了一句:“近来杀人杀得手有些顺了。”说罢,他扫视前方,围成一圈的江湖人士被他目光刺了一下,不觉退后一步。一个和尚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好大的杀气!” 木高峰也是江湖鼎鼎有名的人物,自有一番傲气,见沈元景分明是来找茬,躲不过去,嘿然一笑:“看来沈大侠是非要和驼子过不去了。” 说着,木高峰在腰间一掏,抽出一柄怪剑,这剑成一个弧形,乃是一柄驼剑。 沈元景微微冷笑,一步步向他走去。突然间木高峰大吼一声,有如狼嗥,身子扑前,驼剑划了个弧形,向沈元景胁下勾到。 沈元景提剑反撩,刺他前胸。这一剑后发先至,既狠且准,木高峰又是一声大吼,身子弹了出去,只见他胸前衣衫破了一道缝,露出胸膛上的一丛黑毛。这一剑只须再递前两寸,木高峰便是破胸开膛之祸。 众人“哦”的一声,又是骇然,又是喜悦,想不到这辟邪剑法如此厉害。 木高峰这人凶悍之极,一招死里逃生,也无丝毫畏惧之意,吼声连连,连人和剑的向沈元景扑去。 沈元景连刺两剑,当当两声,都给驼剑挡开。他也不言语,出招越来越快。木高峰窜高伏低,一柄驼剑运转得风雨不透,将身子罩在其内。 转眼二十招过去,木高峰全然落在下风,每与沈元景长剑相触,手臂便一阵酸麻,显然对方内力比自己强得太多,他知道抵挡不了下一个二十招。 林平之却眉头微皱,有些不解。他武功依旧不高,可这些日子有师父指点,有师叔陪练,眼界提升,看得出师父这辟邪剑法依然是从他手里看去那套,而非远图公遗留,否则最多不过三剑,这驼子就得毙命。 一旁的那个和尚轻轻的说道:“师兄,是么?”他师兄轻摇了摇头,回声:“再看一会。” 沈元景出招角度越发刁钻狠辣,堵得木高峰叫饶声都不能出口,几招过后,他衣衫已成布条,身上多处伤痕,鲜血淋漓。 木高峰心底暗恨:“既已活不下去,纵然拼得一命,也要毁了这张可恶的脸!”他当即装作不支,转身后逃,把后背暴露在沈元景剑下。原来在这驼背之中,暗藏毒水皮囊,若剑刺下,必定激射而出。 沈元景小时候便被父亲教训过,癞蛤蟆背上有毒,便下意识一剑偏低,从木高峰腰椎刺入。 木高峰惨叫一声,往前两步,扑倒在地,当下也未死,双手撑地,翻过身来,叫道:“好剑法,这便是林家辟邪剑法了罢,果然是有诀窍,那林震南是练不得法,哈哈哈哈!” “诀窍?自然是有!”沈元景话语一出,满座皆惊。林平之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莫非师父要当众讲出辟邪剑法里面的秘密?这虽然可解华山派和林家的危机,但毕竟涉及我家丑事。”他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木高峰也不笑了,双眼盯着沈元景,问道:“是什么?”。青城四秀身体前倾,迫不及待。那和尚脸色大变,欲要越众而出,却被拉住,朝着一边看去,师兄脸色凝重,摇了摇头。 沈元景慢悠悠的说道:“你下辈子投个天资高点的胎,自然就懂了!” 木高峰一怔,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这辟邪剑法就这一套,倘若天资不够,就悟不出其中奥妙?” “自然,似你这等庸才,别说辟邪剑法了,给你武当太极剑法,练上一百年,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木高峰嘶吼道:“我不信,即使我是蠢材,可青城派也会辟邪剑法,那长青子何等人物,怎么也悟不出来?” 沈元景嗤笑一声,道:“青城派能有什么天才!剑法也就在三峡以西称雄而已!” “姓沈的,你说什么?”蓦地一声大喝传来。沈元景当面辱及青城派先祖,若是青城四秀不站出来,脸面都要丢尽了。 “哦,青城四兽,怎地不服?” 打头的侯人英明知道不是沈元景的对手,此刻也得硬着头皮上。他打了个手势,洪人雄、于人豪和罗人杰跟着举剑扑过去。 沈元景弹了下剑,对苟延残喘的木高峰说道:“看好了!”然后撞入青城四秀阵中,“唰唰唰唰”四剑使出,“叮叮当当”四声响起。 青城四秀手腕一凉,接着一痛,使不出力,不自觉松开指头,任由四把宝剑掉落在地。他们抬手一看,手腕上有一条浅色的血痕,并未深入筋骨,显然沈元景已经手下留情,当下不敢言语,都捂着手腕,退到一边。 沈元景收剑,向奄奄一息的木高峰问道:“我华山希夷剑法,比之辟邪剑法如何?” 若沈元景早使出这等希夷剑法,木高峰不见得能抵挡二十招。他吐出一句:“天才!庸才!哈哈!”颓然仰倒在地。 沈元景先以辟邪剑法出手击杀木高峰,再用华山派剑法击败青城四秀,一时群雄慑服,不敢再追。 梁发满脸愁容,口里念叨:“连青城派祖师都辱及了,回山后还不知道师父要怎么责罚。”高根明却不以为然,若是其他人自然不是挨打就是上思过崖,可以师父对二师兄的宠爱,这等事情最多也就责罚几句罢了。 英白罗、林平之等年轻人却对沈元景这种杀伐果断崇拜有加,曲非烟倒无异样,她从小就是受的这种教诲。 梁发几人略微知道她身份,但都不敢说。这些年沈元景的威严渐深,快要超过岳不群了。要不是岳不群明示令狐冲是下代掌门,大家都以为华山派会姓沈了。 “二师兄,听说你家离此地不远?” “嗯,汉江之畔。我上山第三年,一场洪水,已然没了。” 沈元景一行人离去后,群雄皆散,青城四秀向西。 那两个和尚对着木高峰的尸体念了往生咒,然后往中原而去。 “师兄,那位沈施主用的,是真正的辟邪剑法么?” “辟邪剑法倒是真的,不过却没有御使心法。他天资高绝,自行补全,已有了全本剑法的五分凌厉了。” “他竟然如此厉害!”师弟有些咂舌。 “这人武功高强,却心狠手辣,再放任成长,恐非武林之福。”师兄摇了摇头,又说道:“我俩需及时回寺,禀告方丈,早做打算!” 第35章 受困 一行人回到华山派,岳不群即刻招来,说道:“你们走后不久,嵩山派费彬师伯便遭了毒手,尸体十多日后才从湘江中被人发现,已经破烂不堪。左盟主大发雷霆,可查来查去,毫无消息,只怀疑是魔教所为。” 他注视沈元景,自顾说着,也没发现梁发等人脸色突变、低头不语,又说道:“而后江湖谣言四起,说元景你得了林家辟邪剑法,才有如此成就。我欲发帖澄清,可又怕弄巧成拙。 若非冲儿携刘贤弟家人往塞外而去,我又不敢轻易下山,早就出门找你们去了。好在平安回来,我和你师娘也算放下心来。” 岳不群知到沈元景不喜多言,随后又向梁发询问为何在林家滞留,以及路上坎坷。 梁发不敢说出沈元景杀害嵩山费彬等人之事,只说沈元景逗留福州,是相助当地同年,岳不群思及沈元景科考之事,面露欣慰。 之后从梁发口里得知沈元景多有伤害江湖同道,岳不群频繁皱眉,等听到他辱及青城派长青子,顿时大发雷霆,重重的责骂: “元景你怎可胡言乱语,那长青子我亦见过,当年和你师祖交好,曾来华山拆解辟邪剑法,称得上剑法高深,你怎能如此放肆,当众侮辱!气死我了!” 岳不群拂袖而去,以后三天,见到沈元景便冷着脸,理也不理,只是苦了其他弟子,这三天被师父狠狠的操练了一番。 …… “什么?”得知费彬竟然是沈元景杀的,岳不群顿时惊得站了起来,急忙问道:“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除了几个师弟和我那两个徒儿,便无人知晓了。” “那便好,回头我嘱咐梁发几个,不准说出去。”岳不群这才放心,慢慢的坐了回去,责怪道:“你怎么就如此胆大妄为,也不等师弟们过来,若是不敌,岂不是伤了自身。” 沈元景也不答话,说起第二件事情:“师父,我怀疑当年魔教攻山以及后来的剑气之争,是少林派挑起来的。” “什么?”岳不群更为吃惊,到嘴里的茶“噗”的一口喷了出来,“咳咳咳”了几声,抬头看向沈元景,见他面色郑重,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严肃的说道:“详细道来!” 沈元景接下来便把他从福威镖局查到的线索以及自己的推断一一道了出来。此时天色渐暗,岳不群的脸越来越黑。 两人对坐,久不言语,直到有人过来掌灯。 兹事体大,待仆役走后,饶是深知沈元景历来谨慎,岳不群也问道:“此事你未向其他人提起过?” “没有。连拜托我那同年前去查探,也是打着平之的名头,还特意嘱咐不要牵扯到我。” “这便好。江湖和官府之间,虽难免有所勾连,但晾他们也到不了你这层次。”岳不群又是赞叹又是欣慰的说了一句,然后布置许多,沈元景领命而退。 …… “师父不好啦?大师兄被人困住啦!” 陆大有大声呼喊,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穿堂过户,来到岳不群的厢房,却看见沈元景也坐在此处。 岳不群脸色紧绷,呵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陆大有连忙低头称是,把事情慢慢说了出来。 却说华山派众人在刘正风庄上一分为二之后,沈元景去了福州,岳不群和令狐冲一行人随着泰山派、恒山派“押解”刘正风家眷和弟子前往塞外。 途径陕西地界,岳不群便回了华山,只留令狐冲领着施戴子、陆大有还有岳灵珊等人随队。泰山派和恒山派的前辈亦是离开,只留二代弟子前往。 塞北纳入大明已历九十年,中原人口不断迁徙以及罪民流边,数代建设,虽然苦寒,但比之海外、西域还是要好上不少,也算是对刘正风家人的一点怜悯。 到达地方之后,泰山派和恒山派先后离去,华山众弟子也准备返回,岳灵珊和令狐冲却贪恋塞外风景,要多待一阵子。 这日,华山派弟子游玩多日,有些倦怠,留在刘家寨子里面休息,令狐冲带着岳灵珊骑马在草原上纵横,兴致浓烈,好不快活。 未几,远远就望见一匹马狂奔而来,到了近处,才看见马上伏着一人 正在两人奇怪之时,那人从马上掉了下来。令狐冲和岳灵珊急忙过去,才发现是刘正风的二弟子米为义,问道:“米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米为义倒在地上,胸口衣衫红色尽染,血还在往外涌,看到令狐冲过来,费力的抬起胳膊道:“救、救命,寨里来了敌人!” 说完这句,人便倒在了地上。令狐冲用手一探,发现米为义只是伤重昏迷,便对岳灵珊说:“师妹,你先带米师兄找个地方治伤,我赶去寨子里看看情况。” 待岳灵珊驱马驮着米为义走后,令狐冲这才调转马头,快速赶往刘家寨子。 一进寨子,就看见泾渭分明的站在两伙人,持剑对立 华山派弟子施戴子、陆大有还有刘家等人,靠近屋里,刘菁跪在地上,搂着刘夫人哭泣。刘夫人怀边,还靠着一个小孩,正是刘芹。地上躺着几个人,其中就有向大年,胸脯凹陷,显然已经死去。 另外一边,打头的是一个麻衣汉子,身材瘦长,眯着一双细眼,左手拿着一顶范阳斗笠,在手里转着。 后面跟着十五个人,黑衣蒙面,手里有单刀、短枪、链子锤、长剑、镔铁怀杖、锯齿钩等诸多兵器。 “大师兄!”“令狐师兄!”看到令狐冲进来,华山派众人和刘正风弟子面露喜色,纷纷叫道。黑衣人略微转身,麻衣汉子却毫不在意,依然玩弄着手上的斗笠。 令狐冲走到施戴子旁边,才发现不仅刘夫人已经死去,连刘芹也没有了呼吸,不由得眼睛泛红。 施戴子悲愤的说道:“大师兄,你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这伙贼人突然闯了进来,一位衡山的师弟稍做阻拦便被杀了。那个使长剑的,看见一旁玩耍的刘小公子就是一剑,我们来不及阻挡,刘夫人合身扑了上去,两人尽皆遇难。” 令狐冲再看向刘夫人,能够想象她冲过去抱着儿子,却被一剑从后背刺入,穿出胸膛,又刺入了刘芹的身体的情形。他攥紧了拳头,听施戴子继续说道: “我们冲上去交手,可这些贼子武功高强,几个人就敌住了大家。米师兄冒死冲出去找你,后面向师兄又被那个麻衣贼子打了一掌,就……” 令狐冲沉着脸听完,转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袭击我们?” 那麻衣汉子听施戴子同令狐冲叙话也不打扰,这时候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道:“我们兄弟几个手头有些紧,听说这家人从中原来,带了大量钱财,因此过来讨几个酒钱。” 这话说得甚是敷衍,令狐冲抽出剑来,冷声说道:“江湖救急,本是应有之意,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来,胡乱杀人,连小孩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话一说完,不待对方回应,令狐冲举剑攻了上去。他心里怒极,一出手便是杀招。 第36章 对峙 黑衣人中冲出来五个,迎了上去。 一个使镔铁怀杖的抢先出手,棍头横扫,呼呼作响,令狐冲心里一凛,知道这一击势大力沉,不可硬接,当下身子一转,使出破枪式一绕,直刺这黑衣人握杖的手。 这人吃了一惊,却悍勇无比,也不肯撒手,仍然是一杖扫了下去。果然旁边窜出一个使链子锤的,一招打向令狐冲的胳膊。 令狐冲固然可以一剑废掉使杖黑衣人的双手,可胳膊也会有被砸中,只得后退一步,躲过杖击,又一招破索式,逼退使链子锤的黑衣人。 接着其他三个黑衣人加入了战圈,两个使单刀的,一个鬼头刀的。令狐冲怡然不惧,进退之间,不但丝毫不落下风,反倒凭着高超的剑法,杀得五个黑衣人左支右绌。 黑衣人中一个使长枪的显然是打头的,冷哼一声,朝着后面做了个手势,又冲出来三人。 一个手持锯齿刀,兵刃沉重,刀头有一弯钩,率先攻了过来,想要锁拿令狐冲手中长剑。一人使短枪,枪法矫健灵活。 还有一个用长剑,却是杀害刘家母子的人。见到此人,令狐冲怒气勃发,脸上紫色一闪,手里的长剑主动靠上了镔铁怀杖。 这持杖黑衣人心里一喜,须知镔铁怀杖乃是重武器,对方的长剑怎可能正面对抗,不由得又加重了一重力道。他本拟能够一举打断令狐冲的长剑,谁知令狐冲的长剑不知道怎么的,在被铁杖碰到刹那转了一下,压到了铁杖上面。 这黑衣人顿时感到手里铁杖重逾千钧,不受控制的砸到地上。令狐冲顺势一划,这人左手的三根手指飞了出去,痛呼一声回退几步,脱出战圈。 接着令狐冲侧身一让,反手上撩,割断了使链子锤黑衣人的手腕。两个使重兵器的人一废,他顿觉压力大减,出招更为迅速,使单刀的两个胳膊、胸口接连中招。 不过几招,围杀的圈子就给破了,令狐冲不待他们反应,抢到使长剑那人前面,点飞他护着自身的剑,又往前一刺,正中咽喉。这人捂着喉咙,咯咯了几声,倒在了地上。 短短的功夫,围攻令狐冲的八个人一死四伤,周围顿时一静,只有刘菁嘤嘤的低泣声。麻衣汉子也顾不得玩弄手里的斗笠,身子站直了。 黑衣人首领又一挥手,没有受伤的七个人都围了过去。然后他提起长枪,缓步而来。令狐冲暗自戒备,却发现对方不是冲着他来,而是去往施戴子那边。 令狐冲心里一急,准备过去,刚一动身,就被团团围住。这些黑衣人无一是弱者,武功不尽相同,显然并非一个门派,但进退之间又默契甚深,并非是临时聚在一起,一旦不求杀敌,只是紧守自身,令狐冲也闯不出去。 黑衣人首领武功甚高,一把长枪使虎虎生威,施戴子和陆大有等人苦苦支撑。 麻衣汉子却好像不耐烦了,把斗笠往头上一戴,几步就窜到一位刘正风弟子旁边,一掌打在后背,这刘家弟子顿时吐出一口血,扑倒在地。 他这一击又快又狠,华山派和刘家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收缩成一圈,举剑戒备。麻衣汉子却没动作,狭长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很快锁定站在圈里的刘菽。 麻衣汉子哈哈一笑,飞快的扑向刘菽。施戴子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这伙人的目的,急忙大呼:“大家小心,这人的目标是刘公子!”若是让刘正风家人在此处被人杀了,华山派怕要威名扫地。 麻衣汉子的功夫十分之高,但众人有了防备之后,一招并未得手,被施戴子和陆大有拦截下来。 他怒笑道:“本不想现在就和华山派为敌,你们这是自讨苦吃。”话一说完,便再次攻上。刘家弟子被黑衣人首领牵制,施戴子和陆大有只能顶了上来。 两招过后,只听到陆大有惊呼:“五师兄!”令狐冲转头,却见施戴子手里提着半截长剑,捂着胸口靠着陆大有身上,原来他挨了麻衣汉子一掌,幸亏用剑挡了一下,留下半条命。 令狐冲心里一急,紫色布满全脸,一剑横扫。一个黑衣人举刀挡格,却不料令狐冲这一剑附着紫霞神功,力道强劲,那刀竟然被长剑逼回,一刀一剑,同时砍上他右臂,将他右臂砍下了两截,鲜血四溅。 那人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令狐冲一招得手,又回身一剑,插入了另一名敌人左腿,那人破口大骂,退了下去。 令狐冲躲过其他黑衣人的兵刃,从缺口冲出。这时黑衣人首领突然矮身扭腰,往前的一枪兜回从肩膀倒刺身后,直奔令狐冲面门而来。 这一手回马枪又急又准,令狐冲避之不及,勉强用剑尖点了枪杆一下,然后屈膝后仰,这一枪险之又险的从他头顶擦过。 令狐冲复起一剑,荡开枪杆,才直起身子,那厢麻衣汉子也转身袭来,他来不及抽剑,只能用左手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令狐冲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来。黑衣人首领持枪扎到,其他几人也自赶来,刀剑相加。令狐冲又被围了起来,险象环生。 麻衣汉子得势不饶人,再度欺身而来,一掌打向令狐冲的后心。陆大有惊叫一声“大师兄小心”,却见令狐冲反剑刺出,指向对手的肚脐。麻衣汉子被迫收了一下,他又蓦的一转身,举剑一挑,正是破掌式。 “啊!”麻衣汉子叫了一声,疾步后退,捂着手腕,血从指缝中渗出。令狐冲一招得手,欲要举步追击,斜里杀出一杆长枪。 他一剑荡开,急冲两步,左手一掌打出。麻衣汉子不敢接手,侧身让过,转入黑衣人群中,和令狐冲换了个位置。 令狐冲虽然受伤,但持剑拦着众人前面,气势凛然。黑衣人见自己这边武功最高的麻衣汉子也受了伤,一时间不敢再攻。 两边对峙一阵,黑衣人缓缓退出,令狐冲让人收拾,关闭大门,并即刻派遣陆大有外出,找到岳灵珊,两人一个往最近的恒山派求援,一个返回华山。 第37章 逼斗 “大有,你先去休息!”岳不群让陆大有暂去休息,陆大有十分焦急,说道:“师父,我不累,大师兄他们还在……” “你先去休息,我自有主张!”岳不群暴躁的打断陆大有的话,将他赶走,只留下沈元景,却又不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沈元景说道:“师父,那伙人既然有备而去,怎么会让七师弟轻易脱身,显然是别有图谋,却不知道对方意在哪边?” 岳不群点了点头,说道:“是以我们要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待我联络其他四派。” 沈元景却不同意,说道:“怕是来不及,时间拖得久了,大师兄他们会有危险。况且灵珊师妹应该到了恒山,定闲师伯宅心仁厚,肯定已派人出发,若是我们没有接应,也难免会有意外。” 岳不群说道:“若前去营救,岂不是自投罗网。这华山基业靠我三人支撑,一旦有事,则华山派有倾覆之危。” 沈元景知道他的担忧,便说道:“大师兄乃下代掌门,不救恐人心涣散。师父且安心守在山上,我一人前往即可,即便有事,我也好伺机而动。” 岳不群又想了一阵,才勉强同意:“如此也好,你须谨记,万事以保全自己为上。”顿了一下,他又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如事不可为,舍弃冲儿他们亦可。” …… 沈元景简单收拾,带了些干粮,便下得山来,催马快速离去。未几,一行十数人上了华山。 岳不群迎了出来,见是嵩山派的三太保仙鹤手陆柏打头,心里一凛,想道:“莫不是元景杀费彬的事情败露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一礼,道:“原来是嵩山派陆师兄,却不知道来我华山有何贵干?” 陆柏从怀中掏出一支小旗,乃是五岳旗令,说道:“岳师兄,我等是奉了左盟主的命令,有一桩公案涉及华山掌门之位,需要了结。” 此言一出,华山弟子尽皆惊讶,梁发和高根明对视一眼,后者偷偷出了大厅,去找宁中则。 岳不群听得此言,心念急转,再扫过厅内众人。眼睛越过嵩山派、泰山派、衡山派以及青城派掌门余沧海,落在最后的三人身上,顿时有些明了,坐回主位,问道:“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最后三人中一个焦黄面皮的站到了前头,说道:“当年你师父凭着阴谋诡计,篡夺了本派掌门之位,这二十多年过去,你不会忘了?如今我已禀明五岳盟主左盟主,奉得旗令,来执掌华山一派。” 岳不群不悦,说道:“封兄,当年之争,是你们剑宗输了,此事早有定论。你们三位已跟华山派没有瓜葛,又提这个做什么?左盟主这个旗令,甚无道理。” 泰山派的道人接过话头,说道:“岳师兄,我可是听说,当年是你们气宗耍诈,诱走了剑宗那位风师伯,这才侥幸得胜,此举却甚不光彩。岳师兄这掌门的位置坐得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是有定论呢?” “此乃是我华山派门户之事,却不劳嵩山、泰山、衡山几位师兄管这闲事了!”宁中则的声音从后堂传来,转眼就到了前厅。 那衡山派的老者说道:“岳夫人此言差矣!我五岳剑派结盟联手,共荣共辱。有一派处事不当,为江湖同道所笑,其余四派便会共蒙其羞。”这老者一双眼睛黄澄澄的,倒似生了黄胆病一般。 他接着说道:“岳师兄得位不正,已令我五岳剑派受人耻笑。如今门下弟子上行下效,任意妄为。擅自阻拦左盟主命令,又得罪同道,滥杀无辜,觊觎他人家传武功,如此种种不堪之举,皆是岳师兄持身不正,又管教不严之故。” 宁中则道:“也难为鲁师兄编排出这么多罪名,却是对我华山派关心得很呐。有这功夫,怎的不去约束你衡山派上下,不与魔教勾结,也省得左盟主发了令旗,要灭你衡山长老满门。” 这位鲁师兄脸色大变,这是揭衡山派勾结魔教的伤疤,又讽刺他不顾同门师兄刘正风被杀之仇,于是厉声道:“古往今来,哪一派中没有不肖弟子?我们今日来到华山,正是为了主持公道,相助封大哥清理门户中的奸邪之辈。” 宁中则手按剑柄,森然道:“谁是奸邪之辈?拙夫岳不群外号人称‘君子剑’,阁下的外号叫作什么?” 鲁师兄脸上一红,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对着岳夫人怒目而视,大声说道:“哼,什么‘君子剑’?‘君子’二字之上,只怕得再加上一个‘伪’字。” 宁中则“呛啷”一声,拔剑而出,从厅堂中扑下来,便要出招。斜里蓦地飘出来一个人影,手里长剑递出,按下宁中则的剑,说道:“师娘且静坐,这‘瞎眼乌鸦’让徒儿教训便是!” 这人正是沈元景。原来他骑马行了半个时辰,便又调转回来,绕道华山后山小路上得山来。他轻功卓绝,又熟路,并不比陆柏一行人来得稍晚。只是藏在后堂,待这群人图穷匕见之际,才冒了出来。 他嘴里的“瞎眼乌鸦”说的就是这位衡山派的鲁长老,叫鲁连荣,正式外号叫作“金眼雕”。但他多嘴多舌,惹人讨厌,武林中人背后都管他叫‘金眼乌鸦’。沈元景曾经去过衡山拜访,自然识得。 鲁连荣气得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当即骂道:“原来是你这小贼!”提剑便要杀过去。 陆柏连忙拦住了他,朝着岳不群说道:“岳师兄,你门下这位二弟子无有尊卑,太过放肆。先前在衡山城便阻扰丁师兄办事,后面又辱骂青城派上代掌门,现下又对鲁师兄无礼。‘君子剑’的门风,在下是领教了!” 岳不群看着沈元景到来,心中一定,说道:“这孩子是我半路收进来的,一直便是如此。”陆柏等人以为他要把责任推脱到沈元景门风身上,均面露冷笑,又听他接着说道:“他在书香门第长大,自幼读得圣贤之书,如今已然金榜题名,做了进士,礼仪道德这块,我着实教不了他什么。” 这话听着谦虚,实则说沈元景知书达礼,却对他辱骂鲁连荣之事视而不见,多有回护。 陆柏心想:“早就得到消息,说岳不群对这姓沈的小子甚是溺爱,我原本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鲁连荣先被沈元景揭了短,又被岳不群的一番话气到,再也忍受不住,扑了上去。 沈元景识得这招乃是衡山派绝招“鹤翔紫盖”,当下刺出长剑,一递一翻,将鲁连荣的长剑压住。 鲁连荣运劲于臂,向上力抬,不料竟然纹丝不动,脸上一红,又再运气,接连运了三次劲,沈元景才收起长剑。 鲁连荣正在出力和沈元景相拚,这时运劲正猛,剑上压力陡然消失,手臂向上急举,半截断剑向上疾挑,险些劈中了自己额角。幸好他膂力甚强,这才及时收住,但也闹得手忙脚乱,面红耳赤。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一截断剑掉在地下。鲁连荣嘶声怒喝:“你……你……”却无论如何受不了一招便输给一个后辈,右足重重一顿,握着半截断剑,头也不回的急冲下山。 合同已寄出! 第38章 能言 陆柏心想:“原以为这小子只是剑法了得,没想到内功也如此深厚。岳不群果然奸诈,明面上说传位给令狐冲,实际这姓沈的小子,也学了紫霞神功了罢。” 他当即冷笑两声,说道:“也难怪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沈师侄怕不是觉得只要武功高深,便道理大些了罢?” 沈元景却不理会,反问道:“当日嵩山派的诸位师叔拿着五岳令旗,到衡山刘师叔府上要灭人满门,转头就又和那位鲁师叔结交。现今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此干涉我华山门内之事。又有这位不知道如何称呼的师叔,怕是泰山派也逃不脱左盟主的干涉。 费彬师叔被杀之事沸沸扬扬,至今没有查明,令我五岳蒙羞,左盟主放着嵩山门内这等大事不去操心,整天盯着我其他四岳,却让我想起了那阙词。” 陆柏知道沈元景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冷哼一声也不接话。 堂下立着的高根明却顺过来问道:“二师兄,却是什么古词,且说出来,也叫我们这帮没读过书的粗鄙之人长长见识。”说话间,眼睛却瞟着陆柏几位。 沈元景吟诵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陆师叔,你听过没有?” 这“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的典故,陆柏如何懂得,嘴里叫道:“什么春水秋水的,我们武林中人,学好武功便行了,读些酸腐诗书,算甚本事。” “哦,看来陆师叔也是认为武功好,道理就大了一些。难怪深得左盟主欢心,几件大事,都是陆师叔出马,统领这么多江湖好手。” 陆柏脸色微红,刚才讽刺沈元景以力压人,这会就被抓住了漏洞。岳不群夫妇在上首微笑,一旁的华山派众弟子早已惊呆,平时如何见得沈元景如此能言善道。 一旁的泰山派道人说:“任你如何狡辩,也洗不掉你辱骂同道的事实,青城派余掌门在此,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沈元景问道:“却不知这位师叔如何称呼?” 这人答到:“我乃泰山天柏!” “哦?是那位被田伯光杀害的天松师叔的师弟?”沈元景回了一句,又不等他说话,转头问余沧海:“天柏师叔说我辱骂同道,敢问这位余掌门,我说了些什么?” 余沧海站了起来,沉声道:“你瞧不起我青城派剑法,曾当着我门下弟子的面,说我先师长青子,只配在三峡以西称雄,是也不是?” “确实有过!” 天柏道人当即一喜,说道:“是了,沈师侄你自己承认了,青城也是名门大派,你怎可如此胡说八道!” 沈元景嗤笑一声,说道:“我且问你们,那长青子前辈,是不是号称‘三峡以西剑法第一’?若青城派剑法真是了得,怎地不是‘天下剑法第一’?” 天柏道人一时语塞,只得说道:“这青城剑法天下闻名,和我五岳剑法相比,也不稍差,你如此自大,是何人教你的?” 沈元景有些不屑的说道:“你愿意拉着泰山派自降身份,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华山派却不会自甘堕落。” 余沧海顿时怒极,拔出长剑,说道:“来来来,让我看看你华山派剑法有多厉害,又或者让我见识下你得自林家那套辟邪剑法的威力。”他怒气倒是真的,试探之心也是有的。 沈元景于武昌那么一闹,混在江湖底层的人大都是信了辟邪剑法不过是普通武功的说法,这些武林大派高层却不好糊弄,特别是余沧海,他师父长青子亲自见证过辟邪剑法的威力,怎会被骗过去。 林平之在余沧海进来之后,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怒骂道:“你这奸贼,分明是你觊觎我林家辟邪剑法,现在却来诬陷我师父。 福威镖局数十人,被那青城四兽杀害,若非师父及时赶到,我一家三口早就遭了毒手。此等行径,丧尽天良,却没看到什么嵩山派、泰山派的主持公道。如今反倒为了这狗贼,威逼我华山派。” 高根明在一旁说道:“林师侄莫要激动,这位余掌门能和嵩山派一块过来,想来也是情投意合。说不定就起了加入我们五岳剑派的念头,以后就是五岳一山联盟了。再往后,左盟主他老人家,就要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啦!” 他听得魔教中人喜欢叫什么“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此刻便用了出来。岳不群眉头一皱,便要责骂,不料陆柏下手坐着那人突然冲出,朝着高根明一掌打去。 沈元景当即挥着长剑,朝前刺去。这一剑若是刺中,这人即刻就会没了性命,更别谈伤害高根明了。当下他手里多了一根软鞭,挥鞭架住。 余沧海见状,也突然出招攻向沈元景,逼他露出剑法根底。他青城派绝学松风剑法亦是成名许久,出招迅疾,威力不凡。宁中则立刻拔剑,却给一旁的天柏道人拦住。 陆柏凝神防备岳不群,却发现对方脸色不变,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往边上一瞥,不由得吃了一惊。 宁中则拔剑,出招,挡架,还击,一气呵成,银光闪烁,铮铮有声,姿式美妙。她这两年常在思过崖上研习华山剑法,又对泰山剑法知之甚深,天柏道人接了几招,便挡不住了,只听“噗嗤”一声,袖子被砍下一截。他脸色涨红,站到一边。 另一边使软鞭的乃是嵩山十三太保之一的神鞭邓八公,武功高深,余沧海也是堂堂青城派掌门,两人联手对战沈元景,结果却出人意料。 沈元景出招极为迅速,又无声无息,左一挑,右一抹,一招一式恰到好处,直指邓八公和余沧海招式转换间隙,以一敌二,打得两人狼狈不堪。 那位姓封的黄脸汉子见到沈元景的招数,不自觉喊出:“希夷剑法!”,和两位同道对视一眼,心里骇然:“这少年使的只是本门流传甚久的希夷剑法,却还要快过我的‘狂风快剑’,争斗起来,怕也胜负难料。这岳不群如何能够教出这般剑法高深的弟子!” 眼见这两人即将落败,陆柏边上坐着的另一位男子手按在剑上,欲要加入战团,却突然听得岳不群说道:“诸位,请罢手了!” 声音不大,却在众人耳边回响,沈元景唰唰两剑,逼退邓八公和余沧海,收剑站立。 第39章 赶走 岳不群这一手,显出极为高明的内功,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陆柏心道:“不好,刚才被姓沈的小子一顿胡搅蛮缠,却是忘了此行目的。”当即不再理会沈元景,而是朝着岳不群说道: “岳师兄,你气宗阴谋得位已是定论,放纵门下弟子胡作非为也天下皆知,如今苦主都在,你推脱不得。我既奉左盟主的命令前来,今天无论如何,你也要给个交代。” 岳不群脸色怒气一闪,冷声说道:“听陆先生的意思,是不肯再讲道理,要硬抢咯!”说罢,他站起身来,抽出长剑,又道:“元景,如此便不要留手,今日这厅内,只能剩下一方。” 他大弟子和独女被困远方,嵩山派又趁着沈元景不在,欺上门来,事情哪有这般凑巧。既然妥协不能换得生存,岳不群也不缺拼命的勇气。 当下华山派所有弟子都抽出剑来,沈元景冷着眼睛,扫了陆柏等人一眼。 陆柏也是大惊,他本拟沈元景走后,一行人上山,逼得岳不**出掌门之位十拿九稳。可谁知道沈元景杀了个回马枪,逼走鲁连荣不说,还胡搅蛮缠,以至于两边起了争斗。 他心想:“若真打斗起来,传到江湖上,我嵩山派就完全失了道义。况且就算能胜,以岳老儿和姓沈小子的武功,这边也要折损几人,我们四方如何能够齐心?” 在陆柏踌躇之间,天柏道人站了出来,说道:“岳师兄严重了!我等前来,只是为了替这位封不平师兄和余掌门讨个公道。既然你如此强硬不肯认错,那传到江湖上,也是你华山派丢脸。我不愿和贵派在刀剑上争斗,伤了五岳联盟的和气,就此别过!” 说罢,他一拱手,径直离去。实在是刚才被宁中则三招两式打败,受了惊吓,哪里还敢再待下去。 这一番操作,惊呆了陆柏等人,华山派弟子也忍俊不禁。 余沧海却想:“这嵩山派为了五岳并派,姓封的要做华山掌门,我不过是想出口气,打听辟邪剑法的下落,又不是真的要加入什么‘五岳一山联盟’,何必替他们打生打死!” 当下朝着岳不群说道:“岳掌门,我这次前来,只为质问你门下弟子,辱及我师长青子一事,这事人尽皆知,可抵赖不过去了。” 沈元景还待嘲讽几句,岳不群深知徒弟的性子,当下抢先一步,说道:“此事却是岳某管教不严,定当重重责罚。”他本是要让沈元景出面,又一想,自己躬身说道:“岳某在此替他赔礼,请余掌门恕罪!” 余沧海见岳不群宁可自己弯腰,也不让沈元景请罪,又见沈元景右后紧握长剑,也不收回,顿时心里一突,挤出一点笑容,说道:“既然岳掌门出面,此事就此作罢。” 言毕,他站到一边,却不离开。 来时五方,转眼盟友已去其三,陆柏心底叹息一下,知道大势已去,勉强说道:“这教徒不严之过暂且不论,那阴谋篡夺华山派掌门一事,岳师兄又该如何交待?” 岳不群沉声道:“此乃我华山派旧事,与你嵩山派有何干系。”陆柏还待在说话,岳不群却不看他,转向封不平,说道: “本门气宗剑宗之争,由来已久。当日两宗玉女峰上比剑,胜败既决,是非亦分。事隔二十五年,三位再来旧事重提,复有何益?” 封不平旁边站着的一个矮子说道:“当日比剑胜败如何,又有谁来见?我们三个都是‘剑宗’弟子,就一个也没见。总而言之,你这掌门之位得来不清不楚,否则左盟主身为五岳剑派的首领,怎么他老人家也会颁下令旗,要你让位?” 陆柏又要说话,沈元景却把剑一摆,说道:“既然当年没有见到,也敢胡说八道。既然你们不服,那便再做过一场便是。” 封不平也无必胜沈元景的把握,何况后面还有岳不群,心里有些踌躇。陆柏也不想冒险,再要说话,一旁的余沧海却突然出声:“封师兄,这小子既然如此狂妄,你何不成全他,若是赢了,这位岳先生难道还有脸在霸占华山派掌门的位置不成?” 陆柏知道余沧海想要窥探沈元景的剑法,但也恼怒他不看时候,说道:“余掌门说的什么话,我五岳剑派掌门首重德行,若是只看武功,那东方不败不是要当天下武林的盟主了?” 沈元景不理他,只一意盯着封不平:“你们三个一起上,让你们输个明白,也省得后面耍赖皮,又带什么阿猫阿狗的,再上华山来。” 陆柏大怒,喝到:“阿猫阿狗说谁?”封不平也是气极,说道:“好,好,岳师兄教的好徒弟,我今天就来领教领教气宗绝学!” 他抽出长剑,仰天一声清啸,斜行而前,长剑横削直击,迅捷无比,连环使出七剑,一剑快似一剑,如风如雷般攻上,赫然是他在中条山隐居十五年,创出的一百零八式“狂风剑法”。 沈元景怡然不惧,手里长剑前档后接,使得密不透风。封不平的剑攻得快,他守得也快,叮叮当当的,转眼两人就拆了二十余招。 在旁观众人的眼中看来,封不平的剑势如江水滔滔,汹涌而来,沈元景却如江心磐石,风波不侵。 岳不群本以为沈元景会使出独孤九剑,速战速决,却不料他此刻用的是养吾剑法这门气宗功夫,当即老怀大慰。 封不平也认出沈元景的剑法,自然明白对手意思,心里有些急躁,又加了一把劲,一柄长剑使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剑势中发出隐隐风声,随后越来越响,刮得桌上茶杯摇晃。 这狂风快剑果然非同一般,剑锋上所发出的一股劲气渐渐扩展,旁观众人只觉寒气逼人,脸上、手上被疾风刮得隐隐生疼。岳不群等人纷纷运起内功,而功夫低微的华山派弟子,不由自主的后退。 众人见封不平剑法招数精奇,气势凌厉,均对他刮目相看。陆柏心想:“就算这人夺不下华山派掌门的位置,也可禀告左师兄,拉拢到我嵩山派中。” 再看沈元景时,养吾剑法使得如巍巍高山,矗立不动,任凭封不平如何来势汹汹,也不露一丝破绽。 转眼这一百零八招狂风快剑已经使完,封不平见始终奈何对方不得,心下焦躁,连声怒喝,长剑斜劈直砍,猛攻过去,竟然想着要比拼内功。 沈元景手里长剑却变守为攻,还是养吾剑招,却如华山松涛,一阵紧似一阵,又如崖间野花,繁星点点。 封不平善攻而不善守,招架不住,只听得“嗤嗤嗤嗤”的数声轻响,他右腕、左右肩膀、胳膊、胸口,腹部中了许多剑。 沈元景后退两步,收剑入鞘,华山派弟子顿时喝彩如雷。封不平脸色变得惨白,呐呐无言,朝着陆柏等人拱手一礼,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他的两个师弟连忙跟了上去。 陆柏丢下一句“今日之事必当禀告左盟主”云云,也追了出去,余沧海亦不敢多待。 待陆柏等人走后,岳不群看着沈元景,突然说道:“元景,此次华山之难,你有功,罪过也大,罚你到思过崖面壁思过三个月。” 众弟子有些惊讶,沈元景默默无言,岳不群将出大厅,又自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日我便把紫霞神功传授给你,你、好自为之!” 言毕快步离去,陆大有在后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第40章 遭遇 施戴子躺在床上,咳嗽了好几声,对坐在一旁的令狐冲说道:“大师兄,我已经好多了,要不然这就出发!” 他挨了麻衣汉子一掌,幸好带着疗伤药,才挺了过来,现在也是下不来床。不过前天一位刘家弟子外出采买被杀,众人才确定那伙强人,依然在附近守着。 这两天令狐冲心念外出报信的岳灵珊,但又不能扔下满屋子的人不管,心里苦闷,只是饮酒。施戴子看在眼里,身体稍微好了一些,便提出要一行人出发,去往恒山。 “五师弟,你伤得重,还是等养好再说。”令狐冲又灌了一口酒,回头说道。 “咳咳,我已经没有大碍了。这伙贼人守在外面,无非忌惮大师兄的武功。他们进不来,可我们得出去,食物已经不多了,与其坐困愁城,不如搏一把。咳咳咳!” 刘菽也跟着说道:“施师兄所言甚是!我刘家全赖华山派众位师兄的帮忙,才得以幸存。如今又累得施师兄受此重伤,早就过意不去,若岳师妹和陆师兄有个闪失,我等百死也无法赎罪。莫说令狐师兄还愿意带着我们一起,便是独行去寻岳师妹,也是应当。” 令狐冲拿眼一扫,屋内众人皆点头称是,便不再纠结,叫众人收拾行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驾着三辆马车出发。 行了不过半天的路程,一队人马从后面赶了上来,粗略看去,有二三十人。 除了上次那个麻衣汉子和十四个黑衣蒙面的人,这次又多了八个生面孔,其中七个只是蒙面,衣服却宽大一些。打头的那个面容露在外面,甚是怪异。这人没有鼻子,脸孔是平的,就像一张白板一般。 看到这人的样貌,令狐冲顿时回忆起小时候,师娘用“你再哭,白板煞星来捉你去了”的言语吓唬过岳灵珊。当下他抽剑在手,凝神戒备。 这伙人跳下马来,把众人团团围住。白板煞星说道:“那岳老儿不肯下山,这些人没了用处,都杀了。”他声音尖锐,像是刀尖划过铁板一样刺耳。 令狐冲听到“岳老儿”三个字,顿时心里一惊,霎时明白了自己等人不过是诱饵,又听到师父没有上当,心里一松。 麻衣汉子低眉顺耳的回了声:“是!”然后就要扑向了令狐冲等人。 这时,一匹马从另一方向射了过来,转眼便到。马上坐着的一名白衣人双脚一蹬,自马上跃起,从黑衣人头顶越过,飞到了令狐冲旁边。 “元景!”这人正是沈元景,令狐冲大喜,然后又一惊,问道:“师弟你怎么在这,师父他?” “嵩山派带人上门闹事,被师父和我打发了。接着我便即刻下山,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虽然不熟路途,耽搁不少时间,不过现在看来,还不算晚。”沈元景打量了一下四周,又皱眉道:“恒山派没有来人?” 令狐冲心里一突,勉强说道:“兴许是耽误了些时间,恒山派的师太们毕竟不如你一人来得自由。”岳灵珊虽然早就做了师姐,但令狐冲激动起来,还是叫她“小师妹”。 “沈元景?”这边师兄弟叙话,那边麻衣汉子却有些吃惊,叫道:“你不是在华山面壁思过么?”白板煞星“哼”了一声,麻衣汉子这才知道失言,说道:“你来的正好,先送你们归西,再把恒山派师太,给你们一并捎带过去。” 令狐冲一听,顿时放下心来,看来岳灵珊平安抵达了恒山。看这麻衣汉子的意思,是要处理过他们,再去找小师妹的茬子,令狐冲心里顿生杀意。 沈元景也认出来白板煞星这幅面孔,接着猜到边上那麻衣汉子,就是他徒弟青海一枭,便冷言道:“白板煞星?看来左大盟主真是处心积虑啊!” 这次青海一枭这次没有说话,沈元景也不在意,抽出长剑,对令狐冲说道:“师兄,你左我右,不要留情!”令狐冲道了声“好”,抢先朝着青海一枭攻过去。 青海一枭吃过令狐冲的亏,当下不敢怠慢,招呼新来的七个黑衣人一起上前围攻。而那个使长枪的首领则带着手下扑向另一边。 令狐冲一剑刺向青海一枭,却不料旁边杀出来一条禅杖,听这兵刃劈风之声,便知十分沉重。他只得回转长剑,斜着挑出。这使禅杖的是个胖子,看头巾包裹住的形状,脑袋也是秃的。他一杖打出,势大力沉,但转换却是麻烦。 不过他毕竟不是一人,身边两个黑衣人赶了过来,两柄链子枪一上一下的同时刺到,来势迅疾。令狐冲尚未躲避,又有头顶风声劲急,一条熟铜棍从上面砸到。 他往后退了一步躲过这次合击,又有二人使刀,一人使一对判官笔,从他身后袭来。七人把令狐冲团团围住,各种兵刃像泼水似的,一招接着一招。 令狐冲当下也无法再攻,转而挥剑守住门户。他紫霞神功已略有所成,气力悠长,剑法高深,不但能够防守无虞,还能够时不时的攻上一两招。 另一边黑衣人首领带着四个人围攻沈元景,其他九人从两面攻向刘家车队。 沈元景不等他们冲过来,便先出手,上来便是独孤九剑中的破枪式,直直对方胸口。黑衣人首领长枪才刺到一半,就不得不回防。 旁边破空之声传来,沈元景略一后退,发现这黑衣人的力气似乎不能驾驭手里的镔铁怀杖,便用剑往铁杖上一压,待对方抬起铁杖时,又一转一挑,加速铁杖上扬。 这人顿时手里有些把握不住,沈元景侧身让过砍过来的两把单刀,斜着往前一步,手里长剑急刺,那人手一松,铁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捂着喉咙,后仰倒下。 黑衣人首领的长枪又戳了过来,沈元景把剑往枪杆上一压,对方一挑,他便顺势倒飞,空中长剑一抖,一个使鬼头刀的躲闪不及,咽喉中剑。 沈元景回到马车上,一剑刺死了一个被刘家弟子缠住的黑衣人,又跳到另外一边,唰唰两剑,逼退攻过来的两人。再一脚踢向马车顶,横梁飞出,挡住其他人。 使单刀的两个黑衣人杀到,沈元景见这两人动作有些僵硬,猜测他们受过伤,当下毫不手软,唰唰几剑,逼得两人挥刀乱砍。 他猛的扑到两人中间,引得双刀加身,又自往后一退,长剑一压一引,“噗嗤”、“噗嗤”两声,这两人的刀一个插到同伴的胸口,一个插到同伴的腹部,双双毙命。 这亦不算结束,沈元景听得身后有恶风传来,当下顶着黑衣人首领的长枪往前一扑,于间不容发中侧身让过枪尖,一剑直刺。 首领大吃一惊,正要躲避,却被同伴的链子锤砸中枪尖,慢了半拍,只得用手阻挡。 沈元景这一剑刺穿了他的手掌,扎入喉咙一寸,同时左脚反蹬,链子锤倒飞而出,砸到使锤人的脸上,来了个千点桃花万点红。 第41章 诡异 这一番动作如兔起鹘落,不过一口茶的功夫,黑衣人就死了七个。场面顿时一静。 青海一枭看见沈元景杀了好几个,师父也没有出手的意思,便绕了一下,准备过去帮忙。 令狐冲一急,往前两步,催动紫霞神功,兵器相交,连那使熟铜棍的都被他压了一压。他一剑顺着棍子削过去,这人吓得双手松开,熟铜棍落地。 令狐冲正要补上一剑,旁边的链子枪一前一后刺了过来。又有黑衣胖子,一禅杖直直劈下。他只得往后一步,左右双刀相加,后面一对判官笔打向他的大椎穴。 危机十分,令狐冲怡然不惧,身体往后一仰,双刀擦着胸口划过。同时他右手一转,长剑掉头,往后斜上一戳,穿过判官笔,剑刃立着刺入了对手下颚。再抽剑灌满劲道,往前一挥。 右边使单刀的急忙举刀相抗,却不料令狐冲的剑势沉重,剑招迅捷,一下斩断了他手里的刀,剑尖掠过咽喉,顿时了账。 这边令狐冲杀死两人,又击落一人兵器,青海一枭只得回身相助。虽然他和这些黑衣人没有默契,但毕竟武功高深,也能勉强带着剩下五位,抵挡住令狐冲的攻势。 转眼之间,大好的形势倒转,白板煞星怪叫一声,扑向马车上的刘家众人。 沈元景知道这种恶人不会有什么江湖道德可言,早就有所准备。急攻两剑,杀死了用钩的黑衣人,然后脚步一点,横移过去,竟后发先至。他一剑扫出,白板煞星只得后退。 沈元景上前急攻了几剑,白板煞星却不接招,身子一转,又到了令狐冲那边战圈。青海一枭见师父过来,急忙抽身,拦住了跟过来的沈元景。 这边的黑衣人依然有六个,不敢再分散,一起合围了过来。沈元景心念一转,顿时剑势大盛。青海一枭压力大增,只能苦挨,盼着师父早点解决令狐冲。 白板煞星迎着令狐冲就是一掌,其势迅猛。令狐冲急忙避过砸过来的禅杖,斜着刺出一剑。只听“叮”的一声,长剑刺到白板煞星的手上,却前进不得。 他吃了一惊,急忙抽剑。白板煞星却也不慢,跟着又是一掌。令狐冲避之不及,只能左掌相抗。 一掌对上,令狐冲感觉是打在了铁块上,后退两步,手上疼得厉害。他这才明白,对方手中,怕是藏了什么古怪的兵器。 白板煞星一招得势,便不饶人,挥掌再打。令狐冲这次有了准备,一剑刺出,点中对方手里的奇门兵器,随即往上一撩,要割断对方的手指。 这一剑挑出火星,白板煞星却把五根指头一缩,金属牌往后一倒一抬,令狐冲这剑便落了空。不过他也看清对方手里的兵器,乃是一个道士做法事用的令牌。 令狐冲主动出击,剑法一变,使出了破鞭式,往对方令牌上一点即收,剑尖偏转,斜削对方手腕。 白板煞星松开令牌,令狐冲刚一喜,却见那令牌尾端向上弹起,“当”的一声,磕到他的剑上。 令狐冲手里一麻,长剑被弹开。白板煞星欺身而上,令狐冲只能举掌再迎,这次又退了三步,吐了口血,还被一旁埋伏的黑衣人扫到左腿。他顿时行动不便,在白板煞星的攻势下,岌岌可危。 施戴子在一旁看得急躁,连忙大喊:“咳咳,二师兄,大师兄受伤了!咳咳咳!” 沈元景这边又杀了两个黑衣人,在青海一枭身上留了两条记号,正要送他们一举归西,却听到施戴子的求救。他只得跃过马车,突施暗手,杀掉一个使链子枪的,然后一把提起被打得吐血的令狐冲,抛到另外一边。 “师弟小心,这人功夫怪异的很!”令狐冲吃了大亏,在空中还不忘提醒沈元景。 沈元景一剑拦下追击令狐冲的白板煞星,对方回身,用令牌往前一压,沈元景顿时感到剑上一弯,便自后退一步,让过左右黑衣人的合击。 “叮叮叮……”,沈元景急速连续刺出十几剑,白板煞星左右手连挥,都给挡住了。两人以快打快,旁边的黑衣人都插不进手。 那使熟铜棍的早就捡起了丢在地上的兵器,朝车队杀过去。沈元景只得回身一剑,把他圏入战斗。 这一进一出,动作就慢了一拍,白板煞星又再攻到,他只能抽剑回刺,却见对方右手令牌一转,贴着他的长剑磨蹭过来,左掌打他右胸口。 沈元景不敢对掌,只得用手托住。白板煞星突然一记头锥,他避之不及,只得鼓足内劲,胸口硬顶了一下,不由得一阵气闷,退后两步。 “这白板煞星的功夫竟比师父还高,战斗经验也极为不凡,特别是这招数太过怪异,让人防不胜防。”沈元景这样想着,还是挤出力气,把使禅杖的黑衣人圈了进来。 白板煞星的功夫比徒弟还是要高明许多,既已转守为攻,便又一掌接一掌,总能配合上两个黑衣人的招数,逼得沈元景举剑紧守门户,一时无力再攻。另外两个黑衣人也插不进来,便找上了令狐冲。 这边僵持,那边令狐冲却压力大减。十四个黑衣人,被沈元景杀得只剩下四个,再加过来的两个和青海一枭,也不过和最开始一样。 所有黑衣人的功夫,他都领教过了,这时候使出独孤九剑来,威力更增。要不是腿上不便,这几人早就归西。 饶是如此,这些黑衣人也不敢退走。一则兄弟们丢了十几条命,这些人虽然无恶不作,但也有些许义气。二来白板煞星师徒来监督他们,落在华山派人手里,不过是个死,可要得罪白板煞星,就生不如死了。 想到此处,这六人顿起拼命之心,当下举刀弄枪,齐齐杀向令狐冲。令狐冲正愁这些人要逃走或一心防御,还要费一番功夫,如今六人杀过来,他当即使出破箭式,在一瞬间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尽数刺中六人咽喉。 六人同时倒地,只剩下青海一枭一个。他顿时生出害怕之心,手往下一抖,两块令牌出现在掌上。 青海一枭天资不够,白板煞星的本事只学了个五六层,饶是如此,已经能够纵横江湖,不输大派掌门。可他师父压箱底的令牌功夫,却总练不到家,白板煞星曾告诉他,非危急时刻,不要用出,容易露出破绽。 令狐冲一剑刺过来,青海一枭用手里的令牌挡住,跟着急攻一招。令狐冲预料不及,拼了一掌,又吐了一口血。 青海一枭再次攻上,令狐冲又用剑急刺。青海一枭立刻倒转令牌,磕向剑尖。令狐冲被白板煞星用怪招打过,怎会没有防备,一剑刺出,却留了三分力道。等对方松开令牌后,剑势突然变快,刺入了青海一枭的胸口。 第42章 解决 敌人死了大半,打斗声渐渐变小,令狐冲一瘸一拐的走到另外一边。 这白板煞星的心智也是坚定,此刻也丝毫不乱。令牌在手,左一挡,右一转,招招不离沈元景的长剑。 而他除了令牌,却还能用手掌变爪、手肘当枪,直指沈元景要害。其招数怪异,大异于中原,难以看出体系,有招近似无招,独孤九剑也一时难以破解。 独孤九剑纵然精妙,但遇到境界高深的敌人,也做不到砍瓜切菜。否则风清扬就是天下第一,杀东方不败只要一个令狐冲就够了。 沈元景倒是还能僵持,白板煞星却不能再待,他边打边退,渐渐远离车队。又见对手一剑刺来,他忽出奇招,两块令牌一夹,卡住了沈元景的剑,往回一拉。边上黑衣人的禅杖和熟铜棍也打向沈元景的后心。 令狐冲救治不及,“啊”的一声出口,却见沈元景手一松剑柄,脚尖一点,疾退两步,越到禅杖和熟铜棍后面,右手一搭,禅杖霎时变换方向,加快速度撞向白板煞星。 白板煞星急忙一挡,手里一震,险些拿不稳令牌。沈元景左手拂过熟铜棍,棍顶点中剑柄,直射而出。白板煞星避之不及,被一剑入胸。 两个黑衣人冲前两步,对视一眼,自知难逃,便你杖我棍,轰在了对方的脑袋上,一齐归西。 …… “咳咳咳咳”,施戴子猛地咳嗽起来,这一番打斗说来不过平常,可内里凶险,他看得紧张万分。此时压力一散,便觉胸口闷得慌。 沈元景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一盏茶功夫,才吐出一口浊气,解了那一头锥的乏闷。令狐冲却早就操起一壶酒,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常言‘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可师兄你父母给的姓名,比‘酒剑客’的外号更为贴切。”沈元景的话让令狐冲楞了一下,不知何意,就听他继续说道:“拎壶冲,可不就是拎着酒壶,往前直冲!” “哈哈哈哈!咳咳咳!”令狐冲大笑几声,牵动伤势,又咳起来,说道:“师弟,我还没发现你如此诙谐。”说完,又灌了口酒。 沈元景也不管他,说道:“六猴儿回山报信,我即刻便下了山。不过半个时辰,陆柏领着邓八公、高克新,南岳衡山派鲁连荣,泰山派天柏,青城派余沧海,还有剑宗的封不平三人,带着五岳令旗上山,要逼迫师父让出华山掌门之位。” 饶是知道师门最终无恙,可听到这一连串的高手名字,令狐冲也不禁心里一急,酒都忘记喝了。 沈元景接着说道:“师父和我早有定计,我行了一截,折身返回,从后山绕了上去,几番争斗,师父亦言要搏命,这才赶走他们。” 令狐冲心想:“连一向谦和的师父,都说出搏命的话来,可见是形势危急万分。”他看了看手中酒壶,顿觉没有滋味,苦笑着说:“这左盟主盯得可够紧。”然后指着地上的一片说:“那这些人想必也是他派出来的罢。” “白板煞星乃是左冷禅故交,那个麻衣汉子是他的徒弟青海一枭。至于这些黑衣人武功不弱,我在江湖许久,却从来没有见过或是听过,想来左冷禅蓄谋已久了。”沈元景叹道。念及外患严重,他动了动嘴唇,轻声告诉了令狐冲一个消息。 令狐冲手一抖,“哐啷”一声,酒壶掉了下来。他僵硬的转过头去,哑声说道:“你说什么?”沈元景点点头,也不说话。 这塞外的秋风凛冽,刮到人身上,一股寒意渗入骨头。令狐冲想了又想,才颓然承认,三师弟劳德诺怕是真的有问题。 他往边上一抄,却发现酒壶已经落到地上,捡起来喝干一点遗留的酒,问道:“你们,怎么处置他了?” “没有处置!” “嗯?” “告诉你此事,不过是让你有所准备,多管些门内事务,不要被钻了空子。” 令狐冲咂了下嘴,问道:“师弟,我有一事不明,师父更属意你,你为何就不愿意当这华山派掌门?” 沈元景看到刘菽往这边走,便知道有事,跳下石头,回复道:“我亦是半路加进华山派,如何靠得住?” 令狐冲顿时无语,如沈元景这般天资,哪个势力不捧在手心,倾力培养,怎会放出来当个细作? 沈元景走两步,又转过头来,说道:“况且,师父师娘以身作则,下代掌门为上代掌门的女婿。灵珊刁蛮,还是大师兄你自己承受。” …… 刘家车队人人带伤,还死了两人。向大年已死,米为义不在,刘菁便是主心骨,指挥剩下的人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打扫战场。 除了些兵刃以及银钱,还从白板煞星怀里摸出一块破布,她就让刘菽请来沈元景和令狐冲两人。 展开破布,上面曲曲折折,线条构成一行行的,像是文字。沈元景说道:“此乃波斯文字。”他在福州绘制世界地图时,学过其他国家语言,波斯文字也认得一些。 看过开头,沈元景对令狐冲说道:“原来白板煞星的武功来自波斯拜火教,难怪如此诡异。” “若非师弟,他也无人能敌。”令狐冲抓起破布,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所以然,遂放弃,说道:“尤其是师弟你那最后一招,甚是精奇,大有太极四两拨千斤之妙。” 沈元景一边继续研读,一边说道:“乃是我母亲传下来的功夫,可惜练不到家,只能危急关头用用,乘人不备罢了。” 这倒不是谦词,饶是他天资卓绝,十余年间,内功、剑法、身法练到如许程度也不易,是以移花接木不过才入门。 他又说:“当年我就是要去武当山拜师,走岔了道,中途又被师父拐回了华山。以后也不知有无机会,窥见太极拳剑的风采。” 这等江湖秘密刘菁尚是首次听闻,心里想道:“当年他要是来衡山派拜师,或者被父亲截了回来,那该多好。” 沈元景移步取了白板煞星遗留的两块令牌,这造型就是中土道家做法的令牌形状,可能是白板煞星没有得到圣火令样图。他试着轻轻撞击,铿锵做鸣,却不知是何材质,便收在怀里。 埋葬了满地的尸体,沈元景稍作休息,径直向恒山而去,令狐冲身上有伤,便还留于车队,带着众人跟在后面。 第43章 救援 沈元景骑马飞奔,心里计较:“六猴儿说当日他和灵珊由玉龙栈转苏尼特分手,一人走塔滩到了华山,一人走集宁前往恒山。路程算来,六猴儿要多出两倍,纵使灵珊在恒山耽搁一天,我也应该在来路上见到她们。如今一个来回还不见人,怕是出了意外。” 他又想到华山派险些遭了左冷禅调虎离山之计,顿时更加急切,催马前行,未及午时,到了玉龙栈。 此处乃是前朝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后来慢慢荒废。明正统皇帝覆灭漠北势力,成化皇帝重启商路,六七十年,这里又繁荣起来。 沈元景进得一个酒馆,让店家去帮他换马,自己叫了些小菜,稍作休息。这店里没几个人,他唤过店小二,掏出些铜钱丢过去,问道:“这些天可有尼姑来这镇子?” 那小二接过铜钱,心里一喜,忙不迭说道:“有的有的,就在昨天,一个老师太带着二三十个小尼姑,还有几个少女,在店里歇了一阵,今早匆忙离去,说是什么弟子丢了。” 沈元景又问:“可知她们去了哪里?”小二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道。沈元景丢过一个银裸子,说道:“查清楚她们的去向,尽快!” 小二当即跑出店外,不多时和掌柜的一块回来,说有人见过她们,往东去了,那边有一处湖泊。 沈元景当即骑马出门,一路赶了过去,远远便望见一片绿地,十分难得。奔到近处,却看到草木之中有人打斗,地上已躺着几具尸体。 那黑衣黑头巾之人约有十几人,持剑握刀,攻势凶猛。恒山派约莫三十人结成几个阵法,齐步进退,远远望去,大袖飘飘,美观之极。 另一边又有三个黑衣人,和一位老尼姑还有几名少女斗在一起,其中一名少女正是岳灵珊,虽然看着动作吃力,但也未受大伤。 沈元景放下心来,想道:“我这几日连赶三场,左冷禅如此肆无忌惮,看来是等不及了。” 他当即清啸一声,纵马快速冲过恒山剑阵,手里长剑急闪,几个黑衣人顿时咽喉中剑,扑倒在地。接着他一点马鞍,飘到岳灵珊身边,运起内劲,一剑横扫,逼退了三个黑衣人。 “二师兄!”岳灵珊看清来人,顿时大喜,气喘吁吁叫了一声。 沈元景回头一看,岳灵珊两颊泛红,汗水淋漓,一缕头发贴在额前,右手微抖,左手垂在身边,胳膊上衣衫破裂,血液浸染。 “灵珊,你受伤了?”沈元景顿时怒极,转头看向三个黑衣人,语气森然,吐出几个字:“好!好得很!”。他视岳灵珊如亲妹,平素也只调侃几句,从来不肯说一句重话,眼前这几人竟敢伤了她。 因沈元景的突然到来,众人纷纷停手,站做两队。黑衣人这边是围攻岳灵珊等的三人站在前头,左边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右边身形较胖,中间这位领先半个位置,身材干瘦,却是带头之人,见得沈元景眼睛里寒光四射,顿时心惊,想道:“这个煞星怎么来了?” 恒山派这边的老尼出声问道:“可是沈元景师侄?贫尼定静!”沈元景郑重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师伯不辞辛苦,前往援助!我自塞外而来,刘家之难已解。” 此言一出,定静师太和岳灵珊都松了口气,对面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顿生退意。 沈元景不待他们说话,出声道:“左盟主可真是算无遗策,一连三路,皆有埋伏!” 定静师太惊愕:“沈师侄,何处此言?”那边高大汉子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居中的那个领头人瞪了这汉子一眼,说道:“什么左盟主右盟主的,阁下怕是认错人了。”声音苍老,显然上了年纪。 “认错也无妨,总不会杀错!”沈元景一剑急刺左边高大汉子的面门,这人急切之间,抽剑一挡。 “叠翠浮青!”定静师太认出这招嵩山派剑法,又怒又气,朝着中间那个干瘦首领问道:“还没请教是嵩山派哪位朋友?” 这人也不答话,只说了句:“退!”就要带人退走。 “退?”沈元景怎么可能让他们退走,对方不承认也好,正好方便他大开杀戒。他放下高大汉子,冲入黑衣人群,把独孤九剑要旨拆入希夷剑法之中,每一剑都只求快,一步一剑,一剑杀一人。 那高大汉子追之不急,转眼之间,便看到十几个手下全都了账,顿时发寒,停剑站立。 那干瘦老者见退路被阻,顿时涩声说道:“华山冷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不相信,你能突破那人封锁,救出刘家余孽!” 沈元景也不回答,从怀里掏出两块令牌,丢在地上,“当”的撞响。干瘦老者看到这两块令牌,顿时冷汗从黑头巾上渗出额头,哆嗦了一句:“你,你竟然杀了他!” 干瘦老者显然是知道白板煞星的厉害,见沈元景拿出他的独门兵器,便知这人多半是被杀了,一时之间,再无斗志。 高大汉子颤抖着问道:“会不会弄错?我三人都敌不过那人,他身边还有许多好手,这怎么可能?” 沈元景接上一句:“你说的他徒弟青海一枭,还有那二十二个使各种兵器的黑衣人?” 定静师太听到青海一枭的名字,顿时便知道这三人说的“那人”是白板煞星。而对面三人听到这确切的数字,再无侥幸想法,蒙巾之下,面若死灰。 旁边那个胖子一直不出声,此刻带着愧意说道:“师兄,都是我见这帮尼姑分成两路,想要贪功,才落得如此地步!” 那干瘦老者叹道:“我等入得门内,久无大功,是以都也同意了的,你无须多说,任他们要杀要剐便是。” 定静师太还要再问,沈元景如何能让这三人说出是嵩山派中人,抢先攻上。这三人不再保留,俱都使出嵩山派精妙剑法。可一边毫无斗志,一边报复心切,哪里抵挡得住。 任由定静师太喊停,沈元景只做没有听到,唰唰唰,十招之内,送三人去见了阎王。 第44章 赶场 定静师太拨下三人面巾,认出干瘦老头姓赵,高大汉子姓司马,胖汉子姓张,是三十年前横行冀北的左道人物,后来突然销声匿迹,现在才知道是投了嵩山派。 岳灵珊正让恒山派的仪和师姐帮着包扎胳膊,一边雪雪呼痛,一边嗔怪沈元景来得太晚,要他补偿,几下便敲出了沈元景的飞絮剑法。 仪和在一旁抿嘴偷笑,心想:“传言这沈师弟面冷心冷,今日见他杀敌倒无不符,可对门下师妹真是极好。不过这飞絮剑法是什么武功,怎么没有听说起过?” 那厢定静师太念过往生咒,便领着仪清、仪质、仪真、郑萼、秦绢等弟子过来,谢过沈元景的救命之恩,同时打听刘正风家眷之事。 沈元景便把他及时赶到,和令狐冲一起救下刘家人的事讲了一遍。他把自己打斗的事情讲得简略,令狐冲受伤经过像挨了一掌,吃了一杖之类,却说得极为详细。 岳灵珊在一旁听得双手紧攥,美目圆睁,尽管知道大师兄平安无恙,仍然是跟着沈元景讲述,心里七上八下的。 定静师太也不介意沈元景小孩心性,听他讲完,叹息一声,说道:“我还以为是塞外贼匪觊觎刘家钱财,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左盟主这等行径却是太过,刘师弟已然自杀赎罪,他家眷都到了塞外苦寒之地,为何还是不能放过,要妄起杀戮。” 这位师太胸襟广阔,身为大弟子却力主让师妹定闲师太接掌了恒山派。沈元景此刻听她言语,既佩服她的宅心仁厚,却又笑她天真,说道:“师伯怕是弄错了,这位左大盟主,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想的可不是斩草除根那么简单。” 定静师太一愣,慢慢琢磨了一下,这才察觉出其中异样,慢慢说道:“师侄言之有理。若他只是要杀尽刘家满门,必定会等令狐师侄走了才动手。若只是为了拖住我派脚步,也不至于下毒手杀人。看来他并派之心仍然未死,是要削弱我等实力了!” 沈元景笑了一笑,说道:“师伯还是小看了这位左盟主,我去救刘师叔家眷前,那嵩山派陆柏领着人,上华山要逼迫我师父让出掌门的位置。” 岳灵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连声追问,听得沈元景轻描淡写,最后得知家里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定静师太江湖经验丰富,听得嵩山派、泰山派、衡山派还有青城派并华山剑宗均去了人,哪里不止其中凶险,心想: “华山派上次道统之争甚为惨烈,剩余之人如何不成惊弓之鸟,上下防备。而这夺门之仇更让人可恨,若是陆柏找来恒山派,我也怕忍不住要发怒。难怪这孩子逮住嵩山派的错,就斩尽杀绝。” 想到此处,定静师太念了句佛,对沈元景说:“沈师侄你维护师门心切,固然不错,可这杀戮之心也太甚了,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沈元景道:“师伯请恕晚辈无礼,你们佛门子弟才讲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这儒门子弟却还是要遵从孔夫子的教诲,‘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定静师太愕然,奇道:“我知你华山派道统源自全真教广宁子真人,称一声道家还说得过去,如何又成了儒门弟子?” 岳灵珊此刻方才缓过劲来,顿时冒了出来,说道:“我二师兄可是堂堂正正的考中了进士,如何不是儒门弟子?” 定静师太顿时肃然,读书人在大明地位甚高,考到进士,就算江湖中人见了,也得称一声“先生”。 一旁有恒山派俗家弟子如郑萼不过二十一二岁,秦绢只十五六岁,大感好奇,围着岳灵珊连连发问,几人叽叽喳喳的,这同伴逝去的哀愁也淡了一些。 回玉龙栈途中,定静师太说道:“沈师侄,既然刘家灾祸已解,我也需带着弟子尽快赶回。” 沈元景见她神色有些萎靡,想是用功过度,恒山派弟子也多有小伤,便劝道:“师伯何必着急,且休息好再走不迟。令狐师兄他们也就这一两日便到了,不妨等等。” 定静师太摇了摇头,说道:“师侄你有所不知,那日灵珊赶来报信,我和定逸师妹当即下山,行至大同,听到田伯光的作恶的消息,便前去查看,却不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仪琳师侄被这贼人掳了去。” 沈元景听到这个消息,脑海里冒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脸,顿时神色变冷,继续听定静师太说下去: “我和师妹堵了一***得贼人四处窜逃,可他轻功高强,急切之间,也拿之不下。师妹又念着刘家众人等待救援,便由我带着仪和、仪清几人先行赶来,她在那一边遣人上山报信,一边继续追击田伯光,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元景听完,才知道为何恒山派的救援晚了这么多时间,当下说道:“此事确实刻不容缓,不过你们连日赶路,又遭遇强敌,也该先休息一阵,才有精力。不如这样,我独身一人,打马先行,还要快上许多,师伯你等着大师兄他们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定静师太想了一想,知他说的不错,便道:“如此却是麻烦沈师侄连番奔走了!” “师伯哪里话,且不说仪琳师妹是在救我大师兄的路上被劫走的,就冲着两派的交情,我也必须尽心竭力。” 定静师太听他不提五岳联盟同气连枝的事,叹了口气,目送他上马,往恒山派方向赶去。 沈元景一路前行,途中换了几次马,很快就到了集宁,却意外的发现了恒山派弟子的踪迹,便上前询问:“在下华山派沈元景,不知是恒山派哪位师太当面?” “我是定逸师太门下弟子仪光,沈师弟打哪方来?”这位师太念了个佛,回道。 沈元景说:“我从塞外而来,在玉龙栈见过了定静师伯,听她说起仪琳师妹被掳一事,过来帮忙。却不知道现下情况如何,师姐为何到了此处?” 仪光喜道:“师弟来的正是时候。那贼子带着仪琳师妹一路东躲西藏,向北而行。我们追到集宁,又打听到他往回去了集宁海。师父带着几位师姐追了过去,又怕山上赶过来的师姐师妹们走错了方向,是以让我在此等候。” 沈元景简略说了定静师太那边情况,然后朝着集宁海而去。 第45章 解救 集宁海是一个的湖泊,旁边有些起伏的小丘,秋日水草丰盛,不过少见树木,一眼望去,也无人烟。 沈元景打马沿着河边转了一会,远远的看到两匹马飞奔而来,他立刻勒马停住不动。对面两骑想来也是发现了他,慢了下来,走到近前,这才停住。 那两匹马的嚼头用铁链相连,左边马上坐着一个高大汉子,左手拽着两根缰绳。右边马上是一个身体僵硬的小个子,被黑色袍子包裹,只露出一双汪汪大眼,犹如清泉,看到沈元景时,眼睛大睁,水波荡漾。 “来人可是田伯光?”沈元景驻于马上,声音清越。那高大汉子当即答道:“正是你家爷爷,你又是谁?” “华山,沈元景!” 田伯光听过他的大名,当下凝神戒备,又见他坐在马上,秋风猎猎,吹得白衣翻飞,很是飘逸,有些无名火起,说道:“你就是令狐冲的师弟,那个叫什么‘玉面郎君’的罢,果然生得油头粉面。你这小白脸不去救你师兄,拦着爷爷做甚?” “放了仪琳师妹,我许你自尽!” “什么?”田伯光差点以为风太大,他听错了,待反应过来,当即“哈哈哈哈”的大笑,说道:“小子狂妄!不要以为你有点名声,就能把我吓住。” 说着他催动马匹,带着仪琳朝沈元景奔过来。三马交错,田伯光在右,单刀出鞘,速度极快,从沈元景胸口劈到腰间,要来个开膛破肚,当日在衡山城回雁楼上,天松道人就是死在这样一刀之下。 沈元景抽剑回击,只见剑光一闪,后发先至,在田伯光的刀上点了一下,震得他险些握不住刀柄,又兜了个弧,直刺他的胸口。 田伯光来不及思考,猛的斜着一后仰,这才避过一剑,饶是如此,胸口还是一凉,他低头看去,棉衣已经破了个洞。 他在心里暗骂:“华山派都他娘的是妖孽,这小子不过二十许,剑法厉害也就罢了,内功也怎的如此高深。打不过了,得赶紧跑。”当下一扯左手的缰绳,就要拉着仪琳一起跑。 可这一提,顿时感到左手一空,再看去,两根缰绳都被割断,只剩手里一截。田伯光这才反应过来,心想:“他若是不管缰绳,我挨这一剑,不死也要重伤!” 田伯光冷汗冒出了额头,当即不敢回头,从马上一跃而下,往旁边的小山丘上急奔。他穷凶极恶,还能屡次三番的从正道人士围剿中脱逃,自然是靠着独步天下的轻功。 此刻为了逃命,他使出浑身解数,脚下平添三分速度,眨眼功夫,人已远去,不多时,就消失在小山丘后。 沈元景收剑入鞘,驱马回转,往仪琳背上一拍,她便“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慌忙放下兜帽,双手合什,软软说道:“多谢沈师兄相救!” “仪琳师妹不必客气。”沈元景见她面色尤带着惊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脸上也松了松。 他抬头看向远处,有几个尼姑装扮的人影,从田伯光来时方向匆匆往这边赶,便轻声说道:“师妹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随即他脚上一点,从马背越到了半空中,风一吹,人就像片落叶一样,往田伯光逃跑的方向飘过去。 仪琳身处恒山大派,见识自然不凡,当下小口微张,想道:“田伯光这坏人跑得很快,连师父也追不上他。沈师兄的轻功好像更厉害,就不知道剑法怎么样。”当下有些担心沈元景,又想道:“如果是令狐师兄,肯定能够打过这个坏人。” 那几个尼姑赶了过来,仪琳当即下马,“哇”的一声,哭着扑到为首的那个老尼姑怀里,抽泣着叫了声:“师父!” 这老尼姑自然是定逸师太,她沉着脸,本待训斥仪琳乱跑,可看到她眼泪汪汪,一副受惊的小兔子模样,顿时骂不出来,只是用手抚着仪琳后背。 …… “奶奶的,这华山派偏要和老子过不去,先是那个令狐冲,又来个什么沈元景,等老子找到机会,一定要教训教训他们。”田伯光一口气跑出几个山头,回头见没人跟上,这才扶着一块大石头歇息,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华山派女弟子不少,听说岳老儿有一个女儿,老子这便去华山蹲着,寻个机会捉回来快活快活,让这两个王八蛋坏爷爷的好事!” “你没这个机会了!”一个生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田伯光心里大惊,不敢回头,只往前激射,手刚放到刀柄上,就感到背上穴位一麻,全身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谁?”田伯光大喊一声,却无人回应。接着他感到左腿被提起,上半身倒扑在地,由人拖着,快速前行。 他几次欲要大骂,张开嘴巴却不是啃了口泥,就是磕掉牙齿。于是只得闭口,任由尖锐石头在身上摩擦,不多时衣衫尽烂,脸上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 定逸师太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和几名弟子围着仪琳,不住的安慰。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小山头上冒出,当即把仪琳拉到身后,待看见是沈元景后,这才放松。 沈元景拖着田伯光走到近前,把他往地上一扔,向定逸师太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定逸师叔,见过几位师姐!” 定逸师太在刘正风金盆洗手宴会上见过沈元景,对他肯出面保全刘家家眷一事甚是欣赏,现今他又救出门下弟子,当即重重回了一礼,说道:“多亏了沈师侄,仪琳才能得救。” 她看了一眼衣衫褴褛,脸上血肉模糊的田伯光,皱了下眉头,问道:“这是田伯光?” “正是你家爷爷!”田伯光喘着大气,喝骂道:“姓沈的小白脸,要杀便杀,如此侮辱人,是你华山名门正派的作风么?” “你这畜生也算得人?”沈元景冷笑一声,见他还要再骂,便一脚踢在他哑穴上,田伯光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眼睛。 沈元景不去看他,转头问道:“师太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我这就送他归西!” 定逸师太摇了摇头,旁边传来一声惊呼:“不要!” 第46章 悔过 定逸师太知道自己徒儿本性善良,柔声安慰道:“仪琳,我知你心善,可这贼人作恶多端,又竟敢伤害于你,当真死有余辜!” 仪琳说道:“可是师父,他没有伤害我啊?”定逸师太一愣,顾不得还有外人在旁,急切的说道:“仪琳,你且把这些日子的经历告诉我。” 仪琳应道:“是!弟子那日随着师姐采买,转过一个巷子,突然背后一痛,被人点中穴道,然后我身子被提起,跟着进一家院子里面。过了一会,我听到师姐在墙外喊我,我心里害怕之极,偏偏动不了,又叫不出声。 等师姐走远,这恶人走到我面前,笑嘻嘻的说:‘小师太,我们又见面了。’我一看是田伯光,当时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才过来解开我的穴道。这时候那户人家有人回来,田伯光抽出刀要杀人,我赶忙过去阻挡,可他功夫太高,一下就把我的剑打掉了。我心想不能连累无辜,便挡在前面。” 几人听得仪琳舍己为人,顿时心生怜爱,定逸师太摸着她的背,叫道:“好孩子,接着呢?” 仪琳接着说道:“那恶人见我挡在前面,又笑嘻嘻的说:‘小师太真是人美心善,既然你不愿意我杀人,那就放过他。’说完他点了这人的穴道,然后让我听话,否则就要杀人,我只能跟着他走了。” 定逸师太点了点头,她和几个徒弟找到这户人家,才知道仪琳是被田伯光抓走的。 “后来他带着我来到一个小屋子,说上次见我之后,日思夜想,守在山下很久,终于等到了我下山,暗中偷听到我们的行程之后,便提前赶到大同,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骗开师父和师伯,把我抓走。说着他伸手扯我衣裳,说我生得好看,要我陪他睡觉。” 定逸师太喝道:“住嘴!小孩子家口没遮拦,这些话也随便乱说?”她见有外人在此,便不欲让仪琳在说下去,可转念一想,若她真的清白,以沈元景在江湖中的名声,也好做个见证。 仪琳被吓得一抖,仰起小脸看向定逸师太,抿着嘴唇不敢说话。定逸师太心里一软,说道:“说下去,那些没要紧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仪琳道:“是,师父!我反掌打他,他捉住我的左手,我心里焦急得很,抽出剑一招‘金针渡劫’向他刺去。但想这人也没伤害我,出家人慈悲为本,因此不过想吓他一吓,这一剑就没刺出。 那恶人松开我的手,哈哈大笑,说道:‘小师父,你良心倒好。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说完他右手伸了过来,把我的长剑夺了去,又笑:‘小师父,这次总没有什么令狐大侠出来救了你罢?’我一听他说,顿时想到令狐师兄被人围住,还等着我们去救,心里一急,就哭出来了。” 说道这里,仪琳突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问道:“师父为了找我,耽搁了许多天,令狐师兄哪里怎么了?” 沈元景见她身陷囹吾,还在关心华山弟子,当下说道:“师妹且放心,大师兄已经被我救出来了。还有定静师伯,也在回恒山的路上。”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出了一口气,定逸师太说道:“如此便好!仪琳你接着讲下去。” 仪琳便接着说道:“那恶人见我哭,也不笑了,等了一会,倒转长剑递给了我,说道:‘小师父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把剑还给你罢’我接过长剑,抹干净眼泪,便要往外走,他又不让。 这时候外边传来师伯的喊声,我刚要答应,背上一痛,又被他点了穴。听他说道:‘这老尼姑,男人找不到,找你这个小丫头可真快!’” 饶是沈元景心性修为颇深,听到仪琳如此天真的言语,心里也暗自发笑。定逸师太脸上乌云密布,看到沈元景脸色不变,这才神色缓和一点,没好气的说道:“这些话就不要说出来了。” 仪琳“哦”了一声,道:“等师伯走远,他又解开了我的穴道,我见他不肯放我走,又哭了起来。他吼了我两句,不让我哭。我有些害怕,就不敢哭出声,蹲在墙角偷偷流泪。” 仪琳说起这段,好像有所回忆,声音渐渐变低,芊芊小手抓着定逸师太的衣袖不放,沈元景顿时有些心疼,便踢了田伯光一脚。 仪琳没有注意,继续说道:“那恶人在房间走来走去,说什么‘我田伯光采花无数,怎么就遇到你这命中克星’,我也听不太懂,只是哭。他就对我说:‘放你走是不可能,不过你不是要去救令狐冲那小子么,我带着你一起去。’ 我听他这样说,就慢慢的不哭了。他好像很高兴,又点了我的穴道,外出去给我买了好多素斋,我……我有些饿了,就吃了两碗。”说道这里,仪琳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偷眼看师父好像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又说道: “他把我丢在那个房子里面,我在里面,他在外面守着,第二天上午,牵了两匹马过来,就往塞外赶去。后面就是师父一直在追,他带着我到处躲,经常骂……” 定逸师太“咳咳”了两声,说道:“骂人的话就不要说了。”仪琳应道:“哦。后来他带着我到了集宁,说师父追得太紧了,要想办法摆脱。就折回集宁海,躲了起来,趁着师父和师姐上山,偷偷把你们的马杀了。然后他带着我跑,就遇到沈师兄了。” 定逸师太听她说完,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问道:“这么说来,那田伯光没有动过你?” 仪琳有些茫然不解,定逸师太便拉着她,避过沈元景,在一旁悄悄说了会话。等回来时,定逸师太对沈元景说:“沈师侄,还请解开这贼的哑穴,我问几句话。” 沈元景依言,定逸师太问道:“田伯光,你为何要掳走仪琳?” 田伯光“嘿嘿”一笑,说道:“你这老尼姑要问的,是我为何要放过仪琳小师太。”定逸师太“哼”了一声,又听他说道:“老子采花采腻了,正好想换个花样,不偷香窃玉,改成怜香惜玉了,算她运气好,赶上老子吃斋的几天。” 定逸知他说的不实,但终究是保住了仪琳清白。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听仪琳所言,带他去救令狐冲?” “这小师太哭得我心烦,就当哄哄她。再说,那令狐冲也是条汉子,虽然在回雁楼伤了我,但我田伯光生平最敬佩这样的人了,去救一救,有何不可?” 定逸师太了问完了,对沈元景说道:“沈师侄,听仪琳说来,此人尚有良知,你看如何处置?” 沈元景听着师太的意思,是要网开一面,心里嗤笑,语气自然的回道:“杀了!” 定逸师太有些不悦,说道:“沈师侄杀性太重,这人既然有悔过之心,佛祖都会原谅,何不废去武功,放他一条生路。” 沈元景冷笑一声:“佛祖有什么资格替那些死去的无辜女子原谅这恶贼,他要悔过,就去地下忏悔。” 定逸师太听他不敬佛祖,有些生气,还没说话,就见田伯光歪着头唾了一口,愤怒的说道:“呸!姓田的从来只是采花,何曾伤害过人命?你这小子不要诬陷!” “哼,那些女子名节被你败坏,依着当下风气,与死何异?生前身后遭遇,怕不是比死还惨!” 田伯光顿时说不出话来。定逸师太心里默然,不再言语,拉着仪琳等人走开。 沈元景上前一剑,刺穿田伯光的喉咙,又拖着他的尸体回到集宁,挂在了镇子的旗杆上,以儆效尤。 第47章 王家 沈元景等人和定静师太汇合,又在集宁等了一天,令狐冲带着刘家家眷和弟子赶了过来,然后一起到了大同。 大同最初属于边境,正统皇帝拓边以来,大同便不再是军事重镇,由军改商,竟也更加繁荣。这城里自然也有沈静家族的生意,沈元景找了上去,把刘菁等人托付,送到南洋。 随后令狐冲领着岳灵珊一起,上恒山拜谢,沈元景带着施戴子回华山治伤。 岳不群听沈元景讲完这次出门经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下山到回山倒是没多长时间,可马不停蹄的辗转多地,沈元景也有些疲乏,他上交了田伯光的“万里独行”和“狂风快刀”秘籍,便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高根明见沈元景出现在练武场上,有些惊讶,问道:“二师兄,你怎么不在思过崖?师父舍不得你受苦,放你下来了罢?” 沈元景懒得理他,对闷闷不乐的陆大有说:“六猴儿,大师兄和师妹他们已经平安抵达恒山,施戴子在房里养伤,你自去问他!” 陆大有楞了一下,顿时狂喜,飞奔而去。劳德诺却抖了一抖,看了沈元景一眼,迅速低下头去。 高根明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二师兄,你又做下了什么大事?”他显然知道沈元景不会回答,边说边跟上了陆大有。 沈元景招来曲非烟,小姑娘本来活泼得很,如今却有些清冷,平日不是练功就是练琴,很少和派内弟子走动。他暗叹一声,和颜问道:“非非,你师兄呢?” “师兄上次见到嵩山派上门为难,便自告奋勇要替师父分忧,得师祖同意,去了洛阳,联络他外祖父家去了。” 沈元景点了点头,专心教授曲非烟。她天资比起林平之还是要高上不少,华山武功进步神速。 过得几天,令狐冲同岳灵珊回来,华山上下才知道沈元景和岳不群演了一出戏,明为责罚,实则暗度陈仓去救人。 令狐冲也一改之前懒散的毛病,开始积极参与派中事务,岳不群喜不自禁,对他的管教也放松了些。 转眼一个月过去,林平之依然未归,沈元景觉得不对,便叫上高根明和英白罗,带着曲非烟,下山直奔洛阳。 把行李放在客栈之后,很快便到了王家门口,但见房舍高大,大门漆得朱红,两个大铜环,擦得精光雪亮,两名壮汉垂手在大门外守候。 高根明上前报得姓名,这两个大汉对视一眼,一位过来请沈元景等人进门,另一位飞奔入内禀报。 跨过门槛,只见梁上悬着一块黑漆大匾,写着“见义勇为”四个金字,下面落款是河南省的巡抚某人。 “哈哈哈哈”几人刚到大厅,便听到一阵洪亮的笑声,一位老者从后堂走出来,他面容看着已有七十多岁,满面红光,颚下一丛长长的白须飘在胸前,精神矍铄,左手“呛啷啷”的玩着两枚鹅蛋大小的金胆,贵气逼人。 他一见沈元景,顿时眼睛一亮,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华山派岳先生的高徒‘玉面剑客’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晚辈沈元景,见过王老前辈!”沈元景知道这位便是王元霸了,他乃是晚辈,带着师弟和弟子过来躬身行礼。王元霸也叫过两个儿子王伯奋、王仲强出来见面,几人分宾主坐下。 王元霸笑语盈盈,说道:“沈贤侄这次来洛阳,我王家是蓬荜生辉,可要多住些时日,也好尽地主之谊!” “却是叨扰了!”沈元景谦逊回道,又客套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林平之出来拜见,有些奇怪,面上不动声色,依然饮茶如故。 再过了一会,高根明说道:“这次师兄带我、英师弟下山游历,知道林师侄外祖在洛阳,久闻大名,便特意前来拜会。我也曾在福州见过林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教出的孩儿也是林师侄这般聪慧,今日一见王前辈,便知原来是家传风度。”接着他又装作好奇,问道:“对了,怎么不见林师侄?” 王伯奋、王仲强两人对视一眼,王伯奋咳嗽一声,说道:“平之感染了风寒,病体沉重,不能见客,是以没有通知他。” “哦?如此严重?二师兄,我们还是赶紧去看一看!”高根明有些惊讶,当即站了起来。 王元霸哈哈笑了几声,摆了摆手,说道:“高贤侄不要着急,平之吃过药睡了。你看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已命人备下酒席,且先用过饭,再去看他不迟!” “那就按王前辈的意思来,客随主便罢了。”沈元景既然这样说了,高根明便不再言。 晚宴准备得很是丰盛,沈元景四人入席,王家三代作陪,对面而坐。还没动筷子,王元霸便领着儿子孙子,频繁劝酒。 沈元景一向不喜这些应酬,可他身在江湖大派之中,迎来送往也难避免,若是太过孤傲,便会有人说华山派岳不群教徒不严。 当下耐着性子喝过两轮,王仲强的小儿子王家驹又举起酒杯,沈元景便称不胜酒力,不肯再喝。 王家驹顿时有些忿忿不平,放下酒杯,说道:“沈师叔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华山名门大派,看不起我们王家小门小户的。” “驹儿,不得胡说!”王元霸吼了他一句,然后向沈元景道歉:“沈贤侄,这孩子年幼,被宠坏了,有些少不更事,你勿要见怪!” 他见沈元景神色淡淡,便放下酒杯,说道:“毕竟如沈贤侄这般少年,便能在江湖创下偌大名声,是少之又少,平之能拜你为师,是他的福气,也难怪我女儿女婿会送出如此大礼。” 高根明和英白罗对视一眼,均想道:“正戏来了!”王元霸说完话,王家人都盯着对面沈元景的脸,可他依然是一副冷面孔。 王仲强有些按捺不住,正待挑明,沈元景就直截了当的说道:“前辈说的大礼是指辟邪剑法?” “辟邪剑法”这四个字一说出口,满座尽皆无言,只有曲非烟夹了一筷子兔肉塞到嘴里,用力嚼着,小脸都鼓了起来。 第48章 交手 王元霸说道:“自然只有辟邪剑法才够分量,你华山派家大业大,也不差金银,其他的礼物恐怕瞧之不上。” 沈元景当即冷声回道:“辟邪剑法虽然不错,不过也算不得什么,若我有所图,这礼物还差得远!” 王仲强接过话头:“既然沈贤弟觉得辟邪剑法不行,那就交还给我们罢!” 沈元景轻蔑的说道:“交还?你是林家何人?” 王元霸一抬手止住王仲强,说道:“当时小女小婿正受那余沧海的胁迫,为了自保,自然得花些代价请沈贤侄看护,这也无可厚非。但沈贤侄一个人独占整本秘籍,连平之都不得见,就有些过了。今日我们只想替平之讨回他们林家之物,既然贵派已经学了去了,贤侄不妨行个方便,物归原主。” 高根明倒是不太清楚个中细节,听到此处,心想:“辟邪剑谱在二师兄手中倒是不假,可上次去福州摆收徒宴,那林震南哪有半点不情愿,林师侄对师兄崇敬到了骨子里,断然不是他们林家的主意,分明是这老王八自己动了心思。” 他说道:“王前辈这是什么话,我华山是何等门派?我二师兄何等人物?岂会看上林家的一本剑谱?” 王仲强的大儿子王家骏抢着说道:“既然看不上,那就交出来!”一旁又有王家驹阴阳怪气的说:“看不上那就别练啊!那嵩山派丁先生,塞北明驼难道都是你华山剑法打败的?” 高根明和英白罗大怒,正要说话,沈元景出声道:“让平之出来见我!” 王元霸知沈元景高傲,以为这番话起了作用,咳嗽一声,说道:“平之重病卧床,不便见客,我乃是他外祖父,沈贤侄把秘籍交于我便是。” 沈元景一言不发,站了起来。王伯奋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当即拍了拍手,二十个高大的家丁便手持单刀冲了进来,指着华山派四人。 高根明和英白罗从凳子上弹起,手按剑柄,满脸戒备,曲非烟依然和那盘兔子肉做计较。王元霸喝道:“放肆!都放下刀!”然后对沈元景拱手道:“沈贤侄,小儿乃是忧心他外甥家业,是以有些鲁莽,还请见谅!” 那些持刀家丁都站到了门外,沈元景面无表情,依然说道:“让平之来见我!” 王伯奋蠢蠢欲动,和弟弟王仲强一齐看向父亲。王元霸略一琢磨,朝大儿子打了个手势,说道:“把平之带过来。” 林平之被带了上来,看到门外持刀的王家家丁,有些吃惊。进得门内,一见沈元景,当即跪倒磕头:“徒儿拜见师父!” “你且起来!”沈元景让林平之起身,见他除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其他并无异样,便点了点头,说道:“你外祖父让我交还辟邪剑谱,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林平之脸色一下变了,又跪倒在地,叫道:“怎么会是徒儿的意思?也肯定不是我爹的意思!这剑谱既然已经赠予师父,我林家岂会反悔?” “这剑谱算作你家救命之礼,还是你的拜师之礼?”沈元景又问。 林平之不敢起身,连忙答道:“剑谱怎能抵得上师父恩情只万一!”他略微猜出沈元景问这话的目的,偏转身子,朝着王家人说道:“辟邪剑谱是我父亲送与师父的。他与我均资质低下,难以学会这门剑法,又担心怀璧其罪,是以诚心恳求,师父才接过这桩麻烦事。” 王元霸喝到:“胡闹!你父亲也是糊涂,受青城派打击也不知找岳家撑腰。你们参悟不透,不是还有老夫么,怎么去麻烦外人?你还小,退一边去,此事由老夫做主!” 林平之又要说话,沈元景按住他的肩膀,一把提起来,说道:“王前辈,既然话已说尽,就此告辞!” “哼”王元霸说道:“且慢。我与平之祖父乃是故交,他儿又是我婿,临终前托付于我,要照顾他一家上下。如今震南行事如此荒唐,我自然要替仲雄兄管教一下。沈师侄,把辟邪剑谱交出来罢,我即刻修书找震南问罪!” 门外站着的家丁又都冲了进来,林平之顿时脸都气白了,心想:“原来外祖父是觊觎辟邪剑法,怪不得一个多月了也不肯放我走,今天更是把我软禁。怪不得舅舅们说话遮遮掩掩,表哥们又非要和我切磋辟邪剑法,都不过是别有所图罢了。” 他不由得庆幸当初是被沈元景救了,若真落入王家,也不定比落入青城派手里好多少,想到这里,他心里暗叹:“外祖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要是让母亲知道,不知道该多伤心!” 沈元景看到被人围住,反倒坐回了位子上。高根明和英白罗抽出剑来,两方对峙。 王元霸说道:“沈师侄,你真的不肯交出剑谱?”高根明笑道:“王前辈这是软的不行,要硬抢了?”他转头跟英白罗说道:“英师弟,我俩可要加把劲啊,给二师兄训了这么多时候,不要替他丢脸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伯奋冷哼一声,说道:“上!” 高根明和英白罗平日就练功勤快,又随着沈元景出行了两三个月,受了不少指点,两人专攻希夷剑法,一快一灵,抽剑杀入持刀家丁中间,不过十几招过后,就杀伤了半数家丁。 林平之在一旁看得大为震动,心想:“这些家丁身形高大,招数不凡,还要超过我福威镖局许多镖头,换做之前,我单对单也不敌,可两位师叔如砍瓜切菜一般。我原以为华山派剑法也就一般,如师父和大师伯天资高,才能有此成就,却是我想岔了。” 王伯奋、王仲强见转眼之间,家丁死伤大半,顿时抽出长刀,加入战圈。这两人乃是鄂豫一带也甚有名头,武功自然不凡,高根明和英白罗立刻落在了下风。 林平之看得着急,但苦无兵刃,便对曲非烟说道:“师妹,借你的剑一用。” “用我的!”沈元景抽出长剑,丢了过去。林平之接住,就要加入战圈,他不欲和两位舅舅为敌,便找上了家丁,几招过后,竟也刺死一人,当下信心大增。 他本待再挑上一个,那边王家驹举刀架住他的长剑,说道:“表弟,既然你执迷不悟,就让做表哥的打醒你!” 林平之前些天他用辟邪剑法和王家驹切磋,连输三场,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花开见佛”、“群邪辟易”、“锺馗抉目”等辟邪剑招使出,不过三四十招,依然是被王家驹杀得满头大汗。 第49章 金刀 “笨蛋,用华山剑法!”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林平之的耳朵,他立刻醒悟过来:“是了,我刚才还在感叹华山剑法的厉害,这会怎么犯傻了。” 他手里的剑招立刻一变,“有凤来仪”、“白虹贯日”、“古柏森森”,几招下来,反而斩下了王家驹半截袖子。 一旁的王家骏神色一变,连忙拔刀,和弟弟一起围攻林平之。林平之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凝神静气!”林平之听到沈元景的话,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紧守门户,十几招过后,发现两位表哥奈何不了自己,顿时豪气大生,动作凌厉许多,反而压制了王家兄弟。 曲非烟吃饱喝足,这才抽出长剑,加入战圈。曲洋乃是魔教十大长老,功夫不输青城掌门这一级数,平日悉心教导,她纵使不如青城四秀,也只是年纪小而已。入了沈元景门下,一改往日顽皮,苦练武功,功夫增长极快。 高根明和英白罗得了这位生力军,顿时压力大减,翻过身来,又杀死几名家丁,剩王伯奋、王仲强还在支撑。 王元霸见状,朝身后说了两句,不多时,两名家丁抬过来一把金灿灿的关刀。他金刀无敌的名头多半是这把关刀打下的,后来改成长刀,不过是儿孙武功不济,无法继承衣钵罢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急切要夺取辟邪剑法。 他手擎金刀,怒吼一声,劈向高根明,后者连忙后退。金刀一转,又挑向英白罗,逼他出了战圈,再一杵,曲非烟也不得不躲避。 三招退敌,林平之和王家兄弟也都停了下来,站到沈元景身边。 “沈贤侄,我再问一遍,剑谱你交还是不交?”王元霸手扶金刀,威风凛凛,如武圣降世。 高根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王元霸,赶忙把手里的剑递给沈元景,说道:“二师兄,用我的剑!” “不用!”沈元景从案板上拿了支筷子,从容的站了起来,走到厅中间。王元霸怒极,举刀当头劈下。 “看好了!”沈元景侧身一让,手里筷子急速点出,撞到刀面上,“当”的一声,关刀往外弹开。这招是华山剑法的“天绅倒悬”,本是由高往下的截剑式,却被沈元景横着用了出来。 王元霸手里一震,关刀差点脱手,心里暗叫一声:“好强的劲道!”然后顺势一转,刀刃横着劈砍。 沈元景把筷子伸到刀杆下,往上一挑,关刀上飞,他一低头让过,这招是“萧史乘龙”。接着他不等王元霸变招,侧着身子直刺,一招“白虹贯日”,点向王元霸居前的左手。 王元霸左手一让,关刀的力道顿时失了一半,沈元景得势不饶人,一招“古柏森森”,筷子扫过他的右手腕。 王元霸右手一痛,松开了关刀,“当啷”一声,金刀落地。沈元景后退两步,把筷子摆回原处。 这一番变化,不过三四招的功夫,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王元霸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走!”沈元景带着华山派众人往外,王家人也不敢阻拦,到了门口,他说道:“对了,把平之的剑送过来,我华山派的东西,你们还不配占有!” 王元霸再也忍不出,蓦的吐出一口血来,林平之面现不忍,但迅速转过头去。 出得王家宅外,高根明兴奋的问道:“二师兄,你的功夫怕不是已经超过师父了?”见沈元景不搭话,他也不以为意,又对林平之说道:“林师侄,你这功夫大涨啊” 林平之连忙说道:“多谢六师叔夸奖,都是师父教导有方!”想到已能够一人力压两位表哥,他精神一震,一点点伤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到华山之后,林平之修书一封,详述了在王家的遭遇,提醒父亲要小心,之后便信心满满,整日苦练。 他天资一般,但胜在心性纯粹,人也专注,那日在王家见师父一支筷子便赢了外祖父,对沈元景的崇敬与日俱增,几乎言听计从,把华山剑法翻来覆去的练,也不觉枯燥。 …… 又一年冬天,鹅毛大雪。沈元景把令狐冲、岳灵珊还有林平之和曲非烟叫到一处,说道:“灵珊,我之前答应教你飞絮剑法,是想等到柳絮飞舞时节,可你三天两头的吵我,便拿这雪花凑数。” “好耶!”岳灵珊欢呼雀跃,说道:“二师兄,你对我最好了!”令狐冲本待说师父不允,可看到岳灵珊如此模样,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沈元景又对林平之和曲非烟说:“本来你俩华山剑法还不纯熟,尚无资格。但念你二人勤勉,便一并传了罢。”二人喜不自禁。 “这剑法既名飞絮,便知是剑走轻盈,如飞絮琢磨不定。我又融入了独孤九剑得招而忘招的道理,因而更加缥缈。”沈元景一边解说,一边舞剑。 只见他身似弱柳,体态轻盈,于风中起舞;臂如枝条,左右摆动,摇曳生姿。每剑使出,都无处着力,欲坠又起,绽出朵朵棉白。这漫天的雪花,在沈元景周围转动,如柳絮因风而飞。 岳灵珊和曲非烟看得呆了,带沈元景演练完毕,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直摇晃,眼里冒着星星。 接下来沈元景一招一招的把飞絮剑法拆开来,用了数天时间,才把这门剑法教授给众人。令狐冲学的最快,叹道:“令堂祖上恐怕是名门大派,这剑法如此灵秀,比我华山派的剑法都要高出一个境界了。” 这风雪断断续续,几人又演练数次,沈元景看林平之练得别扭,就对他说:“你只需当华山剑法来练便是,却不必学我风格。你也见你大师伯练习,和我使出,各有不同。” 林平之如恍然大悟,真个一板一眼的练习起来。这剑法到了他手里,失了缥缈,却更精细,如撒盐空中。 曲非烟就要惊艳许多,不全然照搬沈元景,却也得三分神韵。看了她和林平之的表现,沈元景叹了声: “东坡《水龙吟·咏杨花》,和韵而似原唱;章质夫词,原唱而似和韵。才之不可强也如是!” 第50章 传信 过去一年,五岳剑派内部大事频发,衡山派刘正风被逼自杀在前,华山遭遇明里暗里算计在后,还牵连了恒山派。究其缘由,不过是左冷禅想要合五岳为一派而已。 嵩山派明有十三太保,暗地里势力更难以计数。泰山长老一二十个,其余南岳衡山和北岳恒山的第一代人物,也有几个。甚至连华山剑宗都有三个长老,这让岳不群不得不感叹门内人丁凋零,只得努力练功,以质取胜。 这半年多来,他渐渐放手,让令狐冲学着掌管门中事务。令狐冲平日懒散惯了,不太上心。岳不群说了几次,他转眼又忘,气得岳不群又要罚他上思过崖。 某日,沈元景对令狐冲说道:“昨日我听师娘说,有意等灵珊到了她那个年岁,便许配给你!”令狐冲大喜。 沈元景接着说:“可师父却说:‘冲儿性子跳脱,还不成熟,未必能够照顾得了灵珊,缓一缓!’”令狐冲的脸顿成苦瓜样。 令狐冲明知这话乃是沈元景捏造,可也不能求证,只得认真起来,不仅严厉督促师弟们练功,还主动问询门内大小事务,吓得原本管杂事的劳德诺心惊胆战。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柳絮已开始飞舞。 如此表现半年,竟然也如令狐冲所愿,宁中则有意透露,真就要岳灵珊在她这个年纪出嫁。 这日,沈元景正和岳不群夫妇还有令狐冲演练武功。华山派以剑法闻名,拳脚功夫也有一些,可别说与少林武当相提并论,就连郑州六合门之流怕也比之不上。 行走江湖,也不能保证时时刻刻有剑在手。沈元景有意创出一套华山掌法,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手里的移花接玉又不合适拿出来,便一直没有实施。 上次自白板煞星手里夺得拜火教的功夫,沈元景回到华山研习之后,演练出来,这门功夫诡异无比,看上去颠三倒四,实则飘忽无方,每一招都足以迷乱敌人眼光,似左实右,似前实后,难以辨识。 沈元景取了独孤九剑、华山剑法的剑理,合移花接玉手法,以拜火教功夫为基,创出华山“天齐掌法”。 有“影倒黄河”、“白云低首”、“秀横千里”、“出云飞星”、“三峰森翠”、“星辰满岳”等招数,内藏奇奥变化,去了诡诈,以平正入门,气势奔放,四面具备,又平中寓险,疏密结合,八面玲珑。 这门掌法虽是初创,但也威力惊人,令狐冲上前演练,以独孤九剑之能,也要数十招后,方能找到破绽,足可为华山绝学。 …… “师父,大事不好了!”梁发下山采买,回山便立刻禀报:“最近江湖盛传,林家辟邪剑法和魔教葵花宝典同出一源,相辅相成,我看到华山脚下,来了好多生面孔。” 华山派众人俱都惊讶,这辟邪剑法的归属,当年也曾闹出好大风波。林震南不得以之下,赠予了沈元景,江湖是人尽皆知。沈元景有大义在手,又连消带打,压住青城派及塞北明驼等众多高手,风波这才平息。 岳不群眉头紧皱,琢磨一阵,说道:“这《辟邪剑谱》一事,当年元景处理甚是得当,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乏人问津了。现在又被人翻了出来,还和葵花宝典联系在一起,必定是有人暗中使坏,要挑起我华山派和魔教的争端!魔教势大,我华山独木难支,须并联合各派,共抗魔教。” 他站起来走了两圈,吩咐道:“令狐冲,你去嵩山禀告左盟主……算了,你和元景在衡山城扫了左盟主的脸面,还是不要去了。德诺,我修书一封,你送往嵩山。” 劳德诺心里一紧,但见岳不群和众人都无异色,便放下心来,“诺”了一声。 “南岳衡山派路途遥远,冲儿你去。施戴子、高根明,你俩去北岳恒山派。至于泰山派,梁发、陆大有,你们去!”岳不群做好安排,却不欲沈元景下山。 沈元景却道:“泰山派还是我去,天门师伯性子刚烈,四师弟和七师弟怕接不住,何况还有天柏道长可能从中作梗。” 岳不群想想也对,便同意了,然后又嘱咐众弟子道:“你等见到各派掌门,需郑重告知,此事非我华山派一门之祸,若是辟邪剑法落入东方魔头之手,他武功再进,便越发无人可制了!” 言罢他遣退众弟子,留下沈元景、令狐冲及林平之,问道:“平之,这辟邪剑法真是南少林红叶禅师传给你家先祖远图公的?” 劳德诺最后退出议事大殿,故意缓步而行,不敢停留多久,只听到这一句。等他备好笔墨纸砚送过去时,又听沈元景说道:“远图公晚年曾回寺送别红叶禅师,之后便立誓不传剑法给后人,全本剑谱应该在……” 说到这里,话音断开,劳德诺赶紧放重脚步,端上托盘。令狐冲接过,放在案上。劳德诺有满满退出,这次却没听到什么消息,直到他快要转弯,才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已分辨不清。 …… 沈元景单人只剑,下了华山,一路沿着黄河,抵达泰山,他途中自顾赶路,也没有遇到阻拦。 泰山派弟子禀报之后,建除道人过来迎接,一路带着上山,到了泰山派会客厅。沈元景见到天门道人,呈上岳不群书信。 天门道人看过书信,沉吟一番,说道:“沈师侄,你回去对岳贤弟说,他的意思我已尽知,会做好准备,一旦魔教有任何动向,便会率众前往支援。” 沈元景称谢,天门道人问道:“沈师侄,我有一言问你,你华山剑法高深莫名,为何要贪图林家辟邪剑法,以至形成今天这个局面?” “非是我贪图辟邪剑法,实乃小徒平之他父母,受青城派压迫,自知守不住剑谱,便诚意委托于我。”沈元景说道:“若我不允,则林家不是被青城派灭门,就是剑谱被魔教夺去,师伯以为弟子该如何处置?” 天门道人冷哼一声,不甚满意,但也是华山事务,不好指手画脚,便揭过这页,说起另外一件事:“前次天柏师弟举止糊涂,我已然责罚于他。稍后我便修书一封,向岳贤弟解释,你且去休息片刻。” 沈元景被带到客厅,歇了约莫一个时辰,又被天门道人唤过去,递过一封信,说道:“你拿着信,便下山去罢。” 天门道长性子高傲,天柏道人在华山虽然做错了事,但也丢了泰山派脸面;天松道人被田伯光杀害,报仇的却是华山派弟子,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沈师侄还有何事?”天门道长冷着脸问道。 “听闻泰山日出乃人间盛景,我想借得宝地,一睹为快!” “……” 第51章 合奏 沈元景观了泰山日出,便觉天地虽然辽阔,却也尽在眼中。 下得山来,他好名山名水的毛病又犯了,一路慢悠悠的沿着黄河回去。许是他凶名在外,竟也无人敢上前打扰。 很快便到了洛阳,上次来的匆忙,沈元景也未好好领略洛阳八大景之美,此次便一一游览起来,看龙门山色,听马寺钟声,见邙山晚眺,赏金谷春晴。 这日沈元景到了东城,准备去铜驼陌,路过一处,忽然听得琴声清越,却又断断续续。他拉过一人问道,说是此处住着一个雅人,叫做绿竹翁,会编席画竹,能弹琴吹箫。 沈元景欣喜,让人领路,经过几条小街,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尽头是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 琴声止歇,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贵客枉顾蜗居,不知有何见教。” 沈元景打法带路的人走,然后说道:“在下这里有一本琴谱箫谱,这天下能吹弹的几近于无,听老人家琴韵幽雅,是以前来请教。” 绿竹翁道:“琴谱箫谱?嘿嘿,可太瞧得起老篾匠啦,请进来。” 沈元景走进竹林,只见前面有五间小舍,左二右三,均以粗竹子架成。绿竹翁的声音从右边小舍中传出道:“请小友进来喝茶。” 沈元景走进小舍,见桌椅几榻,无一不是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具瑶琴,几管洞箫。 绿竹翁坐在桌边,身子略显佝偻,头顶稀稀疏疏的已无多少头发,精神却十分矍烁。 他看到沈元景进来,眼睛一亮,请他坐下,从一把陶茶壶中倒出一碗碧绿清茶,说道:“贵客驾临,不胜喜悦,请用茶!”沈元景双手接过,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笑傲江湖谱》递了过去。 绿竹翁把粗大的双手在身上抹了抹,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翻看。过了一会,他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摆开瑶琴。 接着只听得琴声响起,幽雅动听。弹不多久,突然间琴音高了上去,越响越高,声音尖锐之极,铮的一声响,断了一根琴弦,再高了几个音,铮的一声,琴弦又断了一根。绿竹翁“咦”的一声,道:“这琴谱好生古怪,令人难以明白。” 沈元景静坐喝茶,也不言语。绿竹翁又说道:“我再试试这萧谱!” 箫声初时悠扬动听,情致缠绵,但后来箫声愈转愈低,几不可闻,再吹得几个音,箫声便即哑了,“波波波”的十分难听。绿竹翁叹了口气,道:“这样的低音如何能吹奏出来?撰曲之人是在故弄玄虚!” 沈元景也叹了口气,伸手拿过瑶琴,问道:“可备有琴弦?”绿竹翁一愣,起身取过两根琴弦,将断了的琴弦换去,摆到沈元景面前。 沈元景调了调弦,便奏了起来。初时所奏和绿竹翁相同,到后来越转越高,那琴韵竟然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 这一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正是那天曲洋所奏的琴韵,意趣却大有差别。曲洋所奏热血激奋,如夏日烈阳,灼灼逼人,而沈元景弹的却清冷素雅,如冬日松柏,凝霜傲雪。过得一会,琴韵渐缓,余音袅袅,如丝如缕,细微几不可再闻。 绿竹翁衷心敬佩,赞叹道:“佩服,佩服!这是什么曲子?”沈元景不答,从架子上取过另一支洞箫,吹奏起来。 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箫声响起,回旋婉转,俄而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 这时,旁边的小舍里面传出了一阵琴声,上来便十分高亢,如战鼓齐鸣。箫声转为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 突然瑶琴发出铿锵之音,如刀剑交加,似有不平之意,箫声却依然低沉,如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 过得一会,琴声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箫声如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萧萧风声,一片肃杀,绵绵细雨,若有若无,最后都归了万籁俱寂。 良久无声,绿竹翁听得心驰神醉。沈元景知道合奏之人乃是任盈盈,仍是心生惊喜,说道:“想不到这江湖之上,还有人能够弹奏这《笑傲江湖曲》。还未请教阁下哪位,能否赐见?” “《笑傲江湖曲》?就是那曲洋和刘正风当日遗留么?”左边小舍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我听得当天消息,还以为曲洋是在夸大其词,没想到这曲真不输《广陵散》了!” “正是此曲!” “可惜了!”任盈盈叹道,看谱知人品,早知曲洋是如此人物,她就应该提前接触,即使不能引为助力,也可削减东方不败的势力。 “他二人求仁得仁,有何可惜!”沈元景装作不知,说道:“该可惜的是这曲子高洁,天下能弹奏之人却极少!” 任盈盈已经认出这人是沈元景,心里一动,说道:“阁下也太过悲观,你我不说,我听闻江南四友之一的黄钟公,也极擅长音律,未必不能弹奏此曲。” “哦?我也听说过那江南四友的名头,改日定要登门拜访!”沈元景说罢起身:“既然姑娘不肯见面,是我唐突了,今日有此一曲,已然满足。姑娘琴技高超,乃是刘、曲二人求之不得的传人,曲谱便留在这!” 沈元景潇洒而去,毫不留恋。绿竹翁拂过琴弦,说道:“我只知道华山‘冷剑客’武功高强,却没想到他在音律一道,也如此精深!可惜这人乃我神教大敌,难以笼络!” 他感叹两声,又像刚想到一般:“姑姑,这人来得突然,是否知道什么,故意找上门的?” 任盈盈想了想,说道:“不至于,我隐居在此,无人知晓,应是如他所说,听了你的琴声,才寻了过来。” “也对,华山派与神教乃是世仇,若他真知道姑姑在此,怕早就动手了!” “所以我引他去西湖梅庄,也不知能不能够帮上向叔叔的忙。”任盈盈慢慢抚琴,又是笑傲江湖曲。曲调平和中正,绿竹翁听着只觉音乐之美,却无刚才那样鲜活。 一曲终了,良久,一声轻幽幽的叹息传来:“琴箫合奏,世上哪里再找这一个人去?” 第52章 杭州 沈元景在洛阳等了两天,才见到“铜驼暮雨”的盛景,心满意足而去。然后一路西行,回到华山。 其他几位弟子都早已回归,只余他一人在外,此刻见到人,岳不群才松了口气。得知他事情早已办完,只是一路游山玩水耽搁了些时间,顿时想骂又骂不出来,没好气的说道:“元景你也太过放松了一些,须知那山下的魔教贼人,依旧未散!” 沈元景手扶着剑柄,说道:“不过是些调剂而已,可惜未有人敢上前,旅途清淡了许多。” 岳不群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如此自大,这天下总有你胜不了的,若是遇上,如何是好?” 沈元景回道:“这天下武林能胜我者,最多二三人,纵然打不过,自保还是无虞的。” 岳不群拿他无法,无奈的说:“你总有道理,我说不过你,但万事小心为上。”见沈元景点头,他又说道:“那杭州沈家派人过来送上一封信,你且拿去。” 沈元景接过信一看,原来是沈静三叔所写,言道已按承诺取得沈元景所需之物,但路途遥远又事关重大,让他去往杭州一趟。 他歇了两天,查了林平之和曲非烟的练武进度,又教了他俩万里独行的轻功,就径直往杭州而去。 沈家乃杭州大户,数代进士,尚书都出过三位,当朝次辅正是沈静大伯。 这沈家宅第全然不像洛阳王家那样地处闹市,而在幽静之处,门板斑驳,尽显岁月沧桑。内里照影画壁,青砖绿瓦,淡雅恬适。 沈三叔过来接沈元景入书房,先说起铁洲之事:“沈贤侄,前往铁洲的航道已然开辟,那地方果然矿产丰富,只是缺少劳力,无法开采。族内欲要迁移爪哇土著过去采矿,可这些人野性难驯,需要有人镇守。 上次你送过来的刘家人武功高明,杀得爪哇土著胆寒,倒是帮了不少忙。这铁洲生意也有你华山一份,贤侄可不能置之不理,还是要多招些武林人士过来!” 刘家众人武功在中原不算得什么,去了南洋却大放异彩。沈元景当即应下,准备回头丢给师父岳不群处理。 接着沈三叔奉上一封裹布,说道:“沈贤侄,这便是你要的东西。这一趟可是弯弯绕绕的,费了不少功夫。我们拿到的时候,一直都无人打开过,你尽可放心!” 沈元景称谢,收在怀里,然后沈三叔告诉他打探到的一些消息: 当年王振在土木堡立下大功,得以封侯,权倾朝野。正统二十八年去世后,手下宦官争权越过了界,惹怒正统皇帝,遭到清洗。这些宦官大部分被杀,惟有王振的两个干儿子,皇帝念了旧情,一个赶去守皇陵,一个放回老家。 回老家的那位宦官乃是河南府登封县人士,并无余亲,只得寄身一座寺庙里面,不过一年多就病逝了。 守皇陵的这位宦官却又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去世前,才把秘籍传给了一个小太监。又过了些年,这小太监巴结上了弘治皇帝宫中太监,被调去兴化王府当差,随后兴化王袭爵徽王,也跟了过去。 后代徽王作奸犯科,国除,这份秘籍又回到了宫中。沈家获得这份秘籍的时候,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丢在库房角落无人问津。 沈元景听到这段往事,轻易就和林远图日录中的记录对应上,正统二十九年或者三十年,登封那位宦官遗留的《葵花宝典》应该是被少林寺得到了。 夜宴之后,沈元景回到客房,挑开裹布,里面是一条白娟。打头四个大字“葵花宝典”,后面接着的是妖异的血红文字,似朱砂又非朱砂,排布得密密麻麻。 沈元景一路读下去,初时还不以为意,后面就渐渐沉迷,不自觉的照着秘籍内容修炼起来。一股热意从下部上窜,至脏腑之间。他感到心跳骤然加快,燥意在全身涌动,顿时一惊,连忙运起明玉功,这才浑身清凉,燥意消除。 他有了防备,就继续看了下去,直到整本秘籍看完,心里默想了一会,这才长出一口气,心里叹道:“这葵花宝典真个邪性,越是功力高深之人,越难以抵住不学。连我的都差点着了道,任我行竟然能够忍住,然后送给东方不败,当真是意志坚定。” 后面两日,沈元景都在沈家宅邸,仔细揣摩葵花宝典。这秘籍高深之处,也不过和明玉功相仿佛,但胜在独辟蹊径,能走捷径,短时间便能成就一位高手。可明玉功善养容颜,练到后面,又能使真气生生不息,却是葵花宝典远不及的了。 此外,他对比辟邪剑法和葵花宝典,两者道理相同,但精要部分前者只余下十之三四。这林远图天资不凡,能够凭着残篇,自创武功,以纵横天下。 完整的葵花秘籍修炼过后,根本不会由男转女。东方不败天资更甚,竟然以残篇错有错着,练成天下第一,实在让人惊叹。 …… 又过了几日,沈元景坐沈家马车出门,到了西湖旁的一处小山边上。 他下了马车,打发车夫回转,向山边的石级上行去。转了几个弯,穿过一大片梅林,走上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 行到近处,见大门外写着“梅庄”两个大字,旁边署着“虞允文题”四字,儒雅之中透着勃勃英气。 沈元景走上前去,抓住门上擦得雪亮的大铜环,重重的敲了三下,然后退在一旁。 过了半响,大门缓缓打开,并肩走出两个家丁装束的老者。左首那人原本脸色甚是不悦,见到沈元景后,楞了一下,面容松开,问道:“这位公子驾临敝庄,有何贵干?” 沈元景道:“在下华山派沈元景,听闻贵庄黄钟公精擅音律,现有刘正风、曲洋遗留曲谱一本,特来讨教。” 这两人听得沈元景的名字,脸色顿时严肃,又听到曲洋的名字,脸色再一变,对视一眼,当先说话那人踌躇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请进厅上用茶,待在下去禀告敝上。” 两人让在一旁,沈元景进了门,走过一个大天井,天井左右各植一棵老梅,枝干如铁,极是苍劲。 来到大厅,沈元景就座,他知道这两人亦是江湖中的好手,只是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便问道::“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在下施令威!”,“在下丁坚!”,两人报了姓名。施令威外号“五路神”,擅使紫金八卦刀;丁坚外号“一字电剑”,剑法高强。二人一样的脾气,半正半邪,归隐梅庄之前,常常做事不留名字,是以少有人知。 沈元景行走江湖之时,这两人都已然退隐多时,他并未听过,一句久仰就说不出口。 施令威和丁坚也不甚在意,他们为人虽有些傲气,不把五岳剑派放在心里,但魔教长老鲍大楚的厉害却是知道的。 当下一人站着相陪,一人进内禀报。 这厅中悬挂着一幅中堂,画了一个仙人的背面,墨意淋漓,笔力雄健,题款是:“丹青生大醉后泼墨”八字,笔法森严,一笔笔如长剑刺划。 沈元景站起来看了几眼,说道:“这字画不错,当中应是有一套剑术,倒也可观。” 忽听得门外一人大声道:“他从我画中看出了剑法,也算是有些眼光,只是这口气太大了!” 第53章 探庄 当先走进来一个老者,约莫六十来岁年纪,骨瘦如柴,脸上肌肉都凹了进去,像具骷髅一般,双目却炯炯有神。 后面叫嚷的,是另一个人,髯长及腹,左手拿着一只酒怀,脸上醺醺然大有醉意。 老者拱手作礼,说道:“沈少侠驾临敝庄,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沈元景回了一礼,旁边施令威说道:“这两位便是梅庄大庄主黄钟公,以及四庄主丹青生。” 宾主落座,黄钟公当即说道:“我早就听说曲洋把《笑傲江湖曲谱》赠给了你,可惜缘悭一面,今闻沈少侠携谱前来,喜不自禁,还请沈少侠予以一观,不胜感激!” 沈元景从怀里掏出曲谱,递了过去。黄钟公欠身接过,轻轻翻阅,只瞧得片刻,脸上便已变色。 他右手翻阅琴谱,左手五根手指在桌上作出挑捻按捺的抚琴姿式,赞道:“妙极!慷慨激昂,却又闲适豁达。”翻到第二段,看了一会,又赞:“高量雅致,深藏玄机,便这么神游琴韵,片刻之间已然心怀大畅。” 丹青生眼见黄钟公只看到第二段,已有些神不守舍,便知他已经沉迷,当下转过头看向沈元景,说道:“沈少侠,我知你武功高强,华山派也以剑法称雄,可如此小觑老夫画作,也不免让人也有些火气。老夫好酒、好画、好剑,人称三绝,剑道虽然居末,也想领教一下你华山剑法到底有多精妙。” 沈元景自无不可,便取剑在手。丹青生知道对手是个劲敌,也不分前辈后备,喝一声:“看剑!”从后往前两步,连人带剑,向沈元景疾刺,势道甚是威猛。 沈元景一眼就看出他右臂弯处是个极大破绽,长剑递出,削他右肘。丹青生怎敢冒着右肘被断下来的风险强攻,当下变招,手腕急沉,长剑刺向地下,借着地下一股反激之力,一个筋斗翻出,稳稳的落在两丈之外。 沈元景一剑逼得丹青生翻身而出,施令威和丁坚无不骇然。这一下避得太过狼狈,丹青生脸上已泛起了紫红之色,吐出一口气,说道:“好剑法!” 然后他又舞动长剑,攻了上去。一招“白虹贯日”,跟着变“春风杨柳”,又变“腾蛟起凤”,三剑一气呵成,似乎没见他脚步移动,但这三招使出之时,剑尖已及沈元景面门。 沈元景斜剑轻拍,压在他剑脊之上,这一拍时刻方位,拿捏得不错分毫。其时丹青生长剑刺到此处,精神气力均贯注于剑尖,剑脊处却无半分力道。 只听得一声轻响,他手中长剑沉了下去。沈元景长剑向外一吐,指向他胸口。丹青生“啊”的一声,向左侧纵开。 “厉害!厉害!沈少侠剑法比我高明得太多,‘剑出华山’果然名不虚传!”丹青生拱手作礼,不得不服气。他当下吩咐丁坚,去取了一坛梨花酒过来,分与沈元景。 沈元景喝过之后,赞了几句,说道:“这梨花酒果然滋味不凡,可惜我于酒道并不擅长,若是我大师兄过来,必能与四庄主结为知音。” 丹青生闻言,说道:“是那位外号‘酒剑客’的令狐少侠么?能以酒、剑闻名江湖,想来在这两道也是不凡,可惜无缘得见。”言语中甚是惋惜。 他喝了一口酒,又想到什么,说道:“沈少侠,不如这样,我这有一坛美酒,就托你带给令狐少侠,他若是满意,哪天路过杭州,一定要来梅庄,我们品酒论剑!” 沈元景还未答话,厅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到底是何等人物,四弟你要千里送酒?”两人走了进来。 一位是极高极瘦的黑衣老者,他眉清目秀,头发极黑而皮肤极白,似乎是一具僵尸模样。另一位矮矮胖胖,头顶秃得油光滑亮,一根头发也无,衣衫上都是墨迹。 丹青生给沈元景引见了,原来这老者是梅庄二庄主黑白子,矮胖的那位是三庄主秃笔翁。 这厅里面满是人,可黄钟公依然沉迷曲谱,黑白子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怪眼,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丹青生当即说了缘由,黑白子和秃笔翁也是性情中人,自然深有体会。不过听到沈元景一剑就能击败丹青生时,勃然色变。 这四人隐居在此,江湖上极少人知,黄钟公、黑白子这等名字,乃是江南四友自己取的外号。虽然他们原来的姓名早就不用了,但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丹青生年纪和武功固然都排在第四,但比之嵩山十三太保之流,也不稍差。沈元景能够一剑败之,那功夫岂不是高到没边了? 黑白子当下有些不服气,对秃笔翁说道:“三弟,你且去试试!” 秃笔翁取来判官笔,微笑道:“我这几路笔法,是从名家笔帖中变化出来的。沈少侠文武全才,自必看得出我笔法的路子。既是切磋,我这秃笔之上,便不蘸墨了。” 原来秃笔翁临敌之时,这判官笔上所蘸之墨,乃以特异药材煎熬而成,沾上肌肤之后,墨痕深印,洗不脱也刮不去,人人都畏惧脸上挨上两下或被写个字,那就终身见不得人了。 沈元景不知这茬,但他语气乃是一番好意,虽不觉得能打着自己,也谢过了。 秃笔翁大笔一起,向沈元景左颊连点三点,好似一个字的起首三笔。这三点乃是虚招,大笔高举,自上而下的划将下来。 沈元景若是此刻长剑递出,疾刺他右肩,便能迫秃笔翁横笔封挡。但他有意观看这套笔法,便提剑虚切,点向秃笔翁的手腕。 秃笔翁立刻手腕一转,到了右边,这次却反过来了,先自上而下的划了一竖,再起三点。 两人兵刃不交,所使均是虚招,秃笔翁一笔一划的使出来,而沈元景每次只是稍作阻拦,不让笔尖点到身上,却也不打断秃笔翁的笔法。 秃笔翁越写越精神,笔法恣肆流动,劲力充沛,酣畅淋漓。如此过了快两百招,他虽未能点中沈元景,也十分得意,说道:“沈少侠,可看清了我写的字?” “裴将军!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沈元景清声念出,秃笔翁喜不自禁,停了下来,哈哈大笑,说道:“果是知己!这二十三字正是从颜鲁公所书诗帖中变化出来的,再接我一套《怀素自叙帖》罢!” 秃笔翁言罢,又攻了上来。沈元景轻声一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三庄主也接我这套剑法。” 沈元景举剑骤然下劈,逼得秃笔翁后退半步,又一提攻向他右手腕,秃笔翁横笔要挡,沈元景再一斜撩,往他头上一拉,秃笔翁顿时近不得身。 等沈元景剑势稍歇,他才扑了上来,却又被逼退,如此过了有好些招,秃笔翁顿时大叫: “将军临北荒,烜赫耀英材。是了,你这也是裴将军!”他当下凝神一想,这首颜真卿书写的《裴将军诗》的笔路顿时涌上心头,便要据此抢攻。 可沈元景的剑法高超,当下一转,变了法度,与颜真卿的字全然不同。他边攻,边念道: “剑舞跃游电,随风萦且回。登高望天山,白雪正崔嵬。入阵破骄虏,威声雄震雷。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第54章 知己 沈元景剑法迅疾,且纵横飘忽,流转无方,秃笔翁明知道笔画顺序,却也抵挡不住,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这首《裴将军诗》剑法演练完成。 “沈少侠不但剑法通神,书法亦是绝伦。这套《裴将军诗》有华山峻峭奇险之秀,又蕴含欧阳率更笔意,当真令人叹服!”他拱手一礼,说道:“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这身上怕要多了上百个窟窿!” 黑白子见得沈元景剑法精绝至此,也说不话来,绝了比试的念头,看向一边的黄钟公,说道:“我这人武功也是一般,就不献丑了,不知大哥是何想法?” 黄钟公早就从曲谱中回过神来,皮包骨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沈少侠成名许久,战绩颇多,武功自非浪得虚名,老朽也要甘拜下风。只不过今日得见这份曲谱,实在喜不自胜,有意一展身手,还请沈少侠品鉴!” 他捧出一把瑶琴,颜色暗旧,当是数百年甚至是千年以上的古物。右手在琴弦上拨了几下,琴音响处,琴尾向沈元景右肩推来。 沈元景听到琴音,几个穴位微微一震,他当即凝神静气,长剑缓缓点向黄钟公肘后。 瑶琴倘若继续撞向过去,肘后穴道势必先被点上,黄钟公便倒转瑶琴,向沈元景的腰间砸到,琴身递出之时,又是拨弦发声。 沈元景的剑转了个弧形,点向对方腋下。黄钟公举琴封挡,沈元景不想破坏这古物,便缩了回去。黄钟公在琴上连弹数声,乐音转急。黑白子等人脸色微变,生怕自己内力受损,倒转着身子退出厅堂,随手带上了板门。 黄钟公这门功夫的琴音本身自不能伤敌,效用全在激发敌人内力,扰乱敌招,对手内力越强,对琴音所起感应也越加厉害。 沈元景内力深厚,更是精通音律,不自觉便研究起曲调,侵扰更甚。听得数声,便内力躁动,穴位胡跳,招数也乱了一乱。 他不得不全力运转明玉功,脸色几乎透明,一股清凉由丹田而生,散入脏腑四肢,顿时神清气明。 沈元景行走江湖数年,这音波功夫尚是首次遇到,不由得见猎心喜,剑势始终不缓不急,直到这一曲完毕。 黄钟公在琴音之中灌注上乘内力,用以扰乱敌人心神,待对方内力和琴音一生共鸣,便不知不觉的为琴音所制。 他琴上的招数却和琴音恰正相反。琴音舒缓,对方出招也跟着缓慢,他便出招迅疾,对方肯定难以招架;琴音急骤,对方出招也跟着急乱,他便出招稳健,对方势必露出破绽。 可一曲终了,沈元景若无其事,还有心赞叹:“‘明月太虚同一照,浮家泛宅忘昏晓。醉眼冷看城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这曲‘渔舟唱晚’,当真不凡!” 听得沈元景气定神闲的说出一番言语,黄钟公先是一惊,后又喜道:“沈少侠亦懂音律?” 不待沈元景回答,他自己便说:“是了,曲洋既然把此谱留给沈少侠,想来沈少侠也精擅音律之辈,不知能否得听仙音?”说到这里,他苍白的脸上竟然现出血色,显得颇为热切。 那厢黑白子等人在黄钟公全力催动琴弦之时,听得心神不定,呼吸不舒,又退出了老远,琴音才几不可闻。但偶尔琴音高亢,透了几声出来,仍令他们心跳加剧。 伫立良久,但听得琴音始终不断,三人心里有些担心。丹青生道:“这位沈少侠剑法固然极高,但在大哥‘七弦无形剑’久攻之下,还强自支撑,恐有性命之忧,我去向大哥求个情,不能伤了他。” 三人正要向前,突然听得厅内已无琴声,便赶紧推门而入,却看到沈元景毫无异样,黄钟公喜笑宴宴说了句话,引他往外走。 一行人穿过几个走廊,来到一个月洞门前。月洞门额上写着“琴心”两字,以蓝色琉璃砌成,笔致苍劲,当是出于秃笔翁的手笔了。 过了月洞门,是一条清幽的花径,两旁修竹姗姗,花径鹅卵石上生满青苔,显得平素少有人行。花径通到三间石屋之前。屋前屋后七八株苍松矫健高挺,遮得四下里阴沉沉的。 到了琴房,黄钟公递给沈元景一管玉箫,低头看去,那箫通身碧绿,竟是上好的翠玉雕琢,近吹口处有几点朱斑,殷红如血,更映得玉箫青翠欲滴。沈元景放在口中试了一试,气过箫孔,声音温润柔和。 他看了黄钟公一眼,箫声先起,由小而大,由慢而快,琴声悠扬,时缓时急,忽尔悄然无声,忽尔铮然大响。两音纠缠,一婉转呜咽,一则高亢激昂;一清脆响亮,一则低吟浅唱。 一曲《笑傲江湖曲》奏罢,沈元景和黄钟公相视一笑,顿生知己之感。 任盈盈琴技高超,婉转有余,却也少了江湖味道。黄钟公虽壮志未酬便骤然归隐,但恬适中也有几分豪情。与沈元景朝阳初升,明而不烈正好相得益彰。 携黄钟公赠的碧玉箫,沈元景欣然而归。过得两日,待黄钟公熟了这曲谱之后,他又过来合奏。 两人泛舟西湖,水光潋滟,十分美丽。等一曲过半,细雨忽至,山色空蒙,箫声琴声俱都低沉,如丝如缕,连绵不绝。 一曲终了,黄钟公觉得十数年来,从未如此惬意,不想言语,靠在船舱上静听雨声。沈元景也是一样,望着远处山水,怔怔出神,脸上笑容若隐若现。 他来得此世,剑也练了,名也成了,科考之美,山水之乐,俱都享受过,当真是乐不思蜀。如今又有知己在侧,当真快活。 …… 两人回到梅庄,黄钟公越看这笑傲江湖曲谱越是喜爱,总觉得一支玉箫心意太轻,当下把得意武功“七弦无形剑”倾囊相授给沈元景。 沈元景也不拒绝,演练两遍就已熟悉。黄钟公才知他弹琴也是如此厉害,顿觉后继有人,甚是欣慰。 这乐理相通,武功也是如此,沈元景琢磨几日,把这音波功夫延伸到了箫上,反过来传授给了黄钟公。 两人又连日研究,竟也把这“七弦无形剑”的功夫,融入到了笑傲江湖曲中,两相叠加,威力倍增。 转眼沈元景就在杭州待了快半月,也到了该回华山的时候。江南四友设宴款待,丹青生取出封存多时的美酒,沈元景虽然不精与此道,但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酒酣之际,他对秃笔翁说道:“三庄主,且拿笔来!”秃笔翁大喜,亲自研墨,双手奉上毛笔,展开宣纸。 沈元景取笔沾满墨汁,看了眼宣纸,却不落笔,转身走到白墙边,提笔落下,字迹劲秀,无有锋锐之气,却平中寓险,黑字带霜: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第55章 谋划 沈元景赶往华山,又特意路过洛阳,到了绿竹巷。 走进竹林,便听到琴声叮咚,正是笑傲江湖曲。沈元景出声道:“华山沈元景,又来叨扰,可否赐见?” 琴声稍歇,绿竹翁迎了出来,带他入内。一杯竹叶茶后,沈元景对着左侧小舍说道:“那日匆忙,曲调多少有些瑕疵,是以今日又来,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还能和姑娘合奏一曲?” 任盈盈抚了下琴弦,回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当下沈元景掏出碧玉箫,吹奏起来,琴声接踵而至,一步一随。听得出任盈盈是下了苦功,上次合奏生涩之处已全然不见。 沈元景自得谱以来,揣摩许久,只是单人独奏,略显寥落。得任盈盈合奏一曲,已然非常欣喜,后又有黄钟公琴韵共鸣,如高山流水,此曲终于大成。 这会一经吹奏,箫声便如冰雪初融,自唐古拉山而下,汇成一股,纵横万里,直入东海。 任盈盈琴心天成,技巧上几无缺憾,只是从小养在深闺,纵然天资聪颖,也见过山河壮丽之美,但终究于江湖之气体会不深,婉柔过之,豪情不足。 萧声似长江汤汤,琴声如汉水浮浮。 一曲终了,沈元景静坐片刻,微叹一声,飘然而去! 任盈盈脸色微红,恍然若失。良久才抚过琴弦,轻哼一声,咬着银牙,说道:“这人,这人好生无礼!” 绿竹翁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他吹箫弹琴水平一般,但鉴赏能力出色,自然听得出高低,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姑姑,要不要找人教训他一下?” 任盈盈恍若未闻,无意识的拨弄琴弦,自顾自的说:“你说这人怎么吹得如此之好?上次合奏还相差仿佛,可这也没过多久,已然有了高下之分。我也是努力了多日的!”语气带了三分委屈,更让绿竹翁不敢说话。 …… 沈元景回到华山,奉上从南洋运回来的礼物若干,哄得岳灵珊眉开眼笑。那坛子酒也让令狐冲欣喜不已,直言有机会要上梅庄拜访。 他对岳不群隐瞒下获得《葵花宝典》一事,只说了与沈家生意上的利益分配之类。 岳不群欣喜华山派基业更加充实,也将召集江湖好手的事揽了下来。他交游广阔,三教九流之中,多有不得志或仇怨在身者,正好可送去南洋讨份生活。 只是这欣喜之中又有忧愁,岳不群说道:“元景,你回山时可有注意,这山下探子愈来愈多。我暗中观察,除却魔教之外,还有少林、武当、嵩山、丐帮、青城等派。” “哦?大派都过来了,看来这辟邪剑法与葵花宝典同源一事让他们吃惊了。师父可查到消息从哪里传出?” 岳不群说道:“我遣人打探,这消息来于川中,传得如此迅猛,必是大派所为。可余沧海这人既然垂涎辟邪剑法许久,就断然不会让魔教也插手进来,否则他青城派再无得此秘籍的指望。” 沈元景略一思索,问道:“师父的意思是,峨眉派?” 岳不群点了点头,说道:“那峨眉派也曾兴盛一时,本是女子居多,可三代之前,掌门忽而换成了和尚,到当代掌门金光上人一代,和尚道士俱有,派内却已不见一名女弟子。” 沈元景沉默了一下,叹道:“真真好算计啊!那莆田山林称为下院,这峨眉怕也算半个!江湖上哪派冒头,哪派便遭灾,也就是武当……不对,武当也……” 他和岳不群相顾一眼,有些骇然,同时想起一件事来:武当派的真武剑和太极拳经,还在魔教的黑木崖上呢! “这真是……”岳不群骤然失态,心里忧虑更深。沈元景冷哼一声,说道:“也好。我原本只想转移下魔教的视线,现在说不得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岳不群心里一动,问道:“元景是何想法?需要为师做些什么?” “只是有个不成熟的打算,还不好说。师父你约束众位师兄师弟,不要随意下山即可。”沈元景说道:“对了,不知左冷禅那边有何动作?” 岳不群也不追问,回复道:“上次劳德诺去了嵩山,左盟主回信说,若有魔教来攻,他义不容辞,但也要求你携着辟邪剑谱和平之亲上嵩山,解释来龙去脉。这确是痴心妄想了!” 他补了一句,继续说:“至于其他,并无异样。不过嵩山派势力盘根错节,暗里有人去福建打探也未可知。” “哼!”沈元景冷笑一声,说道:“他不动也好,我们也多些时间布置。有师父和大师兄在山上,一干宵小也不敢造次。我过得两天,便再出门,好好谋划一番。” 岳不群叹道:“辛苦元景你了,这些本该是我来做,可我太过显眼,又为名声所累,做起事来怕是缚手缚脚的,反倒不如你爽利。” “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华山亦是我家!”沈元景笑道。岳不群越发感叹:“可惜冲儿顽劣,要是能有你的一半,我便能安心做个长老了。” “那就多罚罚他便是,例如不让他喝酒。我新给他带了一坛子酒,他舍不得一次喝完,师父可让他交上来。” …… 过了两天,林震南夫妇到了华山。之前王家倒打一耙,先差人去送了信,诬告林平之以下犯上,忤逆外祖父。林夫人脾气暴,当时怒火攻心,就要上华山来找林平之问罪,被林震南截住了。 后面林平之的信件到了,林夫人这才知道原委。她深知儿子禀性,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一时悲伤过度,病了月余。好不容易养好病,在林震南悉心照料之下,又有了身孕,却突然传来辟邪剑法乃和葵花宝典同源的消息。 福威镖局门口多了许多探子,林震南不想再蹈青城上门欺凌的覆辙,一咬牙偷偷的扮做镖头,来了华山。 “岳先生,林家一门蒙沈少侠救护,才得以幸免。犬子又三生有幸被收归华山门下,让我夫妇铭感五内。今次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敢上门叨扰,还望岳先生海涵!”以林平之而论,林震南还要小岳不群一辈,他又是躲灾而来,当下跪倒在地,行了一礼。 林夫人也要下跪,慌得宁中则连忙过来搀住。岳不群连说“不敢”,遣令狐冲好生安排。 林平之一家团聚,其乐融融。林震南再试林平之武功时,反被打败,当即老怀大慰。林夫人见儿子变得成熟稳重,功夫大增,心里对沈元景折辱王家的一点小小怨恨,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元景就在华山上待了几日,又下了山,向东北而去,很快就到了京城,出入达官贵人府邸。那些跟在他身后的探子到此也无能为力,失了他的踪迹。 第56章 御风 塞外虽然已有了数十年的发展,可依然人烟稀少,时不时还有一些中原待不下去的贼盗四处劫掠,因此当地人都聚集而居,互为依靠。之前刘正风家眷不识得这些风俗,离群索居,这才轻易遭受劫难。 这日塞外一行商队,只百来号人,从罗刹而来,路过草原,往玉龙栈而去。 行了一途,忽然前方奔来一团黑影,速度极快。一个哨探站在上马车,看了几眼,脸色大变,疾呼:“大家注意,有马贼!” 商队首领亦是有经验的,指挥车队围城一团,商人和货物在内,护卫在外。 马蹄声渐近,这伙马贼很快冲到跟前,有四十余众,分前后把商队围住。三人打马而出,站于最前,仔细看了下商队,见马车之上有刀劈痕迹,护卫只有四十来人,还有行动不便者,立刻便知道这商队肯定遭过劫掠,虽然取胜,但防卫、士气都落了一大截。 商队首领刚要站出来说话,马贼大头目大手一挥,便说道:“这伙肥羊没了防卫,杀光他们!” 马贼们骑马前冲,上前就砍死几个护卫。护卫们虽然害怕,但自知跑不脱,只得拼死抵抗。 这时候人群里面冲出来一个身穿宽大白袍的人,他黑发黄脸,浓眉虬髯,面容和汉人类似,但一样望去,又觉明显不同。 这白袍人伸出双手,往前一抓,就抓在两个马贼的刀背上,往前一带,两人落下马来。他又往前一步,抬起双肘,击打在这两名马贼胸口,顿时了账。 接着他接住两把刀,拿法怪异,一把背朝下刀刃朝上,一把横握刀刃在外,杀入马贼群中。一挑一抹,便是两条人命。如此不过十数招功夫,商队后面的马贼已被他杀尽。 等到马贼大头目察觉之时,已经救之不及。旁边的二头目,赶将过去,从马上一跃而下,双手举刀,当头劈下。 若是一般武林人士,不是横刀拦截,便是后退让过。这白袍人的招数却全然不同,右手刀往上一挑,刀刃仍是朝上。 二头目一喜,照着对方的手腕砍去。眼看就要砍中,白袍人手里的刀突然往上一跳,刀尖猛的一扬,先砍断了二头目的右手,又划过了他左手腕。然后他手腕诡异的一偏,二头目的刀擦着手背掉落在地。 “啊~”二头目一声还没叫完,被白袍人左手横刀一掠,割断了喉咙。 马贼大头目看得眼睛一缩,正要说话,白袍人却已经赶了过来,举刀往马上戳去。大头目侧身让过,抽刀往下一划,去划了个空,白袍人消失在了马下。 他大吃一惊,正要防备的时候,背心一痛,顿时跌下马来,眼看不活。 旁边的三头目看得胆战心惊,刚才那白袍人一刀上挑被避过之后,当即左手收刀贴在胳膊上,然后屈膝后仰,从马腹下钻过,左腕一翻,往上一捅,便杀了大头目。 他自知不敌,当下就调转马头逃走。这白袍人不慌不忙,站直身体,甩长刀如小刀,白光闪过,从三头目的左胸口穿出。 剩余的马贼很快就被杀死,只有见势不对的两三个人逃出生天。 商队首领连连感谢,白袍人腔调怪异的说道:“尊驾承诺送我去中土最强的武林门派,不可反悔,否则当心汝等首级!” “御风使大人,小人定当遵守诺言,绝不敢反悔!”首领岂敢得罪眼前这人,说得斩钉截铁。 很快一行人到了大同,商队首领单独派人,把御风使送到了少林寺。御风使指着门口守卫的光头,说道:“这是中土最强的武林门派么?” 那领路的人弯腰说道:“大人,俗话说得好,‘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嵩山少林寺就是最厉害的武林门派了。” 御风使不悦,说道:“谬矣,我师兄岂会与释门结交!还有无其他门派?”领路人有些为难,御风使又说:“对了,他言之最强门派,是用剑法!” “用剑的?”领路人恍然大悟,说道:“那一定是华山派了!还在西边,沿着黄河往上!” 两人当即下了嵩山,往华山方向走。行出里许,穿过一片松林,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平野,黑压压的站着许多人,少说也有六七百。 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向人群,沿着大路向前,行到近处,见人群之中有一座供行旅休息用的小小凉亭,颇为简陋。 那群人围着凉亭,相距约有数丈,却不逼近。两人走近十余丈,只见亭中赫然有个白衣老者,孤身一人,在一张板桌边,坐着都几乎有常人高矮,。 御风使再往近了一看,只见这人容貌清癯,颏下稀稀疏疏长着一丛花白长须,垂在胸前,他背上负着一个包袱,双手之间只系着一根铁链,却无兵刃,只手持一个酒怀,自顾饮酒,旁若无人。 “此何人哉?众目睽睽之下,也怡然不惧,真英雄也!”御风使看这白袍老头在群敌围困之下,仍然神情自若,便赞了一句。 只听得旁边有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你这胡狗,懂什么英雄狗熊的,赶紧滚开!” “我自夸赞,与尊驾何由,为何出口伤人?”御风使怪声说道。 “咱们奉东方教主之命,擒拿叛徒向问天,你去跑来滋扰?若是活腻歪了,保证教你死得惨不堪言!” 说话的是个脸如金纸的瘦小汉子,身穿黑衣,腰系黄带。他身旁站着二三百人,衣衫也都是黑的,腰间带子却各种颜色均有。 御风使即刻说道:“什么东方西方的教主,我全然不知,要想取我性命,也得看你本领如何?” 瘦小汉子顿时大怒,说道:“你敢辱及东方教主,来人啊,给我杀了他!”身后顿时冲出一名黑衣汉子,疾攻御风使。 这人手执镔铁双怀杖,砸向御风使的脑袋。旁边的领路人“哎呀”一声,躲到一边。御风使冷笑一声,双手突然伸出,竟然稳稳的抓住了怀杖尾端。 黑衣汉子一惊,御风使却不等他反应,两手一交叉,两根怀杖顿时磕在一起,震得黑衣汉子手麻,不自觉松开了。 他又左手往前一握,抓住两根怀杖撞击处,然后右手往前一捏,这怀杖顿时如剪刀一样,捏住尾巴,前头撞击在了黑衣汉子的脑袋上,砸得稀烂。 第57章 激斗 日月教打头的那个瘦小汉子顿时大怒,一挥手又有二人抢出。这两人均使八角铜锤,直上直下的猛砸。 御风使抛下一根怀杖,另一根也不调正,往下一砸,震得一名使锤的黑衣人后退三步,然后他又以杖做枪,往前一戳。 另一个黑衣人连忙用双锤夹住,御风使用力压下怀杖一撬,待对方较劲之时,又突然松开怀杖,往上加了把劲。怀杖迅速弹出,杖尾砸烂了对手的脑袋。 瘦小汉子大怒,喝道:“八枪齐上。”八名黑衣汉子手提长枪,自身后涌出,分从四面抢上,东南西北每一方均有两杆长枪,朝御风使攒刺。 御风使见状,竟然露出笑容,枪尖及身之时,只见他双手连挥,这八条枪杆不知怎么的,都从他身边擦着过去,刺入对面的黑衣汉子胸膛。长枪成一个“井”字,将御风使围在里面。 场面顿时一静,向问天“咦”了一声,说道:“你这人的功夫好生诡异!” 瘦小汉子也不慌张,冷笑着看着向问天,说道:“姓向的,你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我当你是本教的英雄,若愿意跟我们回去,听从教主他老人家发落,未必没有生路,如果冥顽不灵,非要和大家斗个血肉横飞,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说完他指着御风使说道:“这位就是向左使找来的帮手么?” 向问天冷哼一声,没有答话。瘦小汉子压下心里怒火,转头朝御风使说:“你这胡狗,仗着有几分武功,也敢强出头,还口不择言,今日也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御风使双臂往枪杆上一靠,那使枪的八个黑人早已死去,不过是一口余力握住枪杆,此刻也都松开了,仰面倒地,枪杆竖得老高。 他慢慢走出来,拿腔拿调的说道:“却是奇怪,我不过见此地喧嚣,过来观瞻,你先动手,反来怪我,是何道理?” 瘦小汉子看他神情不像作伪,半信半疑,神色却缓了一些,说道:“哦,那倒是我误会阁下了,不过你杀害我圣教弟子,也是大过。若不想横尸此地,还需立下大功,让教主恕你罪过。这样,你跟我们一起联手对付这姓向的,到时候不但罪孽全消,说不得还能入我圣教,共享荣华!” 向问天心里一动,想道:“今天围困我的人如此之多,光东方狗贼的手下便有二三百,我手被铐牢,只是单人,怕难以逃出生天。不过若有此人相助,说不得有一线生机,万不可让他被人拉拢了去。” 于是他立刻说道:“阁下不要听着小人胡扯,你刚才骂了东方不败,在日月神教中就是死罪,谁敢主张赦免你?他是要你和我鹬蚌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就算阁下杀了我,也难逃一死!” 御风使便朝着瘦小汉子看过去,直看得他脸色微变,顿时信了向问天的话,忿道:“中土之人端是狡诈,我原想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却欺骗于我,不可饶恕!” 他说话腔调甚是怪异,用词又有些生硬,即使气愤起来,也不见言语粗俗。瘦小汉子见骗不到他,哈哈一笑:“你自己蠢,怪得谁来?”然后不等御风使答话,又一挥手,说道:“给我上!” 从后面钻出一大伙黑衣人,都涌了上去,一半朝着向问天杀过去,一半冲到御风使面前。 一名黑衣人使的链子锤,钢链甚长,使出巧劲,缠住了向问天手上的铁链。便在这一瞬之间,其余数人各般兵刃,同时往向问天身上击来。 向问天“嘿”的一声,运劲猛拉,将使链子锤的拉了过来,正好挡在他的身前。各种兵刃尽数击上那人背心。向问天抡起这人尸体,砸飞一人,又捡起他的链子锤,甩将开来,横及丈余。 这边向问天和黑衣人斗得正烈,那边也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齐上,十几把兵器把御风使浑身上下都罩在里面,避无可避。 御风使却一点也不慌,伸出双掌,只往各种兵刃左右一靠,就生出一股奇异的力量,导引着兵器往其他方向。 这种借力打力的功夫最是不惧群战,一经发力,敌人的兵刃都化作己方的武器。十几个黑衣人,不是死在自己人刀剑下,就是钩叉倒回,自断性命。 可这些日月教黑衣人也是悍勇无比,又涌上十几人,拿铁牌的,拿铜锤的,拿狼牙棒的,一起砸下。御风使怡然不惧,抬手左接右挡,无论棍锤,还是铁牌,齐齐倒飞。当下又有十几人了账,可这些教众依然前赴后继。 瘦小汉子见手下死的太多,脸色十分难看,只得让人停住。向问天却哈哈大笑,说道:“好身手!好身手!” 瘦小汉子大怒,往后边说了句什么。又有五名黑衣人跑去围攻向问天。五人使钩乱晃,两人被向问天的链子锤砸在兵刃上,顿时虎口迸裂,血流不止。剩下三人却勾住了锤链,往后用力拉拽。 一名莽头陀手舞禅杖冲来,一柄七八十斤的铁禅杖往向问天腰间砸到。向问天只得弃了链子锤,低头让禅杖自头顶掠过,双手间的铁链着地挥出,抽他脚骨。 那头陀这一杖用力极猛,无法收转挡架,当即上跃闪避。向问天铁链急转,已卷住他右踝,乘势向后一拉,那头陀立足不定,摔倒在地。 向问天猛得使力,把这头陀抡了起来,砸入日月教的阵中,好几人筋骨折断。 又有二个黑衣人越众而出。一人手挺双戟,另一个是个和尚,持一柄月牙铲。两人并肩齐上,双戟一上一下,戳往向问天面门与小腹,那月牙铲却往他左胁叉到。这三件兵刃都甚是沉重,挟以浑厚内力,攻出时大具威势。 二人看准了形势,配合一边的同伴,教向问天无法向旁踏出,非以铁链硬接硬格不可。果然向问天铁链挥出,当当当三响,将双戟和月牙铲尽数砸开,四件兵刃上发出点点火花,那是硬碰硬的打法,更无取巧余地。 那二人手中兵刃被向问天的铁链荡开,随即又攻了上去。御风使见此,忽而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闯入其中。当当当三响,兵刃再度相交,却是御风使左右一拨弄,月牙铲和双戟重重的撞到了一起。 和尚大声吼叫,抛去月牙铲,口中鲜血狂喷。那汉子双戟落下,俯伏于地,就此一动不动。原来御风使不仅让兵刃偏向,还暗中运劲,使得两边力度各重了一倍,使得这两人双双被震死。 第58章 上钩 向问天身上压力顿减,大笑着说道:“多谢阁下援手!” 这边又冲出一个中年妇人,手持双刀,朝着御风使杀来。那妇人刀法极快,一刀护身,一刀疾攻,左手刀攻敌时右手刀守御,右手刀攻敌时左手刀守御,双刀连使,每一招均在攻击,同时也是每一招均在守御,守是守得牢固严密,攻亦攻得淋漓酣畅。 御风使让她攻了数招,蓦的伸出左手,往她攻过来的右手刀上一点,这刀突然倒转,砍在她守御的左手刀上,这妇人顿时刀势凌乱,岔了口气,只得后退。 “好一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向问天也收拾掉了围攻他的日月教众,看到御风使这一招,拍手赞叹。 日月教这边的好手被杀了不少,那瘦小汉子看了眼在一边旁观的正派众人,不敢再让人上前围攻,免得折损人手,被钻了空子。 他打了个手势,带着自己人缓缓后退。临走之际,他有些恨恨不平,对御风使说:“阁下既然插手我圣教之事,可敢留下个万儿,必有后报!” “万儿?你是向我索要财物?”御风使奇道,瘦小汉子一窒,不知该怎么答,向问天接话道:“老弟,他这是问你的名号,好以后再报复。” 御风使面现恍然之色,说道:“我乃拜火教御风使,尔等若要报复,还请自便!” …… 日月教的人走了,此地还剩余两三百个正道人士。 向问天扫了一眼这些人,也就两三个高手,顿知今日之危已解,豪气干云的喝道:“还有哪位朋友,要向我二人讨教?”却是故意把御风使和他算作一伙。 正派这边,站出来一个人,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嵩山派乐厚前来讨教!”他见御风使功夫高明,便站出来打头阵。 御风使见这人矮矮胖胖,面皮黄肿,约莫五十来岁年纪,两只手掌肥肥的又小又厚,但是双目神光炯炯,凛然生威,便知也是一个高手,也学着对方抱拳,说道:“请赐教!” 乐厚左掌一提,右掌一招便即劈出。他这人相貌丑陋,但一掌出手,全身犹如渊停岳峙,气度凝重,说不出的好看,周身也竟无一处破绽。 “好武功!”御风使赞了一声,也自举起掌相迎。两人对了一掌,御风使站稳不动,乐厚却退了两步。 “这人功力竟然如此深厚!”乐厚心里一凛,当即凝神静气,又往前双掌凌空推出,一股猛烈的掌风逼体而至。 御风使与乐厚相距甚远,便感到一股寒气袭上身来。他轻“咦”一声,不过眨眼又一股炙热的掌风跟着扑到,是这乐厚的双掌掌力不同,一阴一阳,左手阳掌先出,右手的阴力却先行着体。 若是一般人受了这阴阳双掌掌力着体,自无幸免,便是武林高手,也的手忙脚乱,御风使却只是身体晃了一晃,然后举起两掌对劈。 乐厚接住,只觉得左手寒气逼来,右手却一阵炙热,正是他自己的阴阳双掌掌力,被弹了回来。这掌力一入体,内力顿时乱窜,他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来,骇然的看着对手。 御风使却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功夫未练到家!”他这内功苦练十多年,也不到三层圆满,要突破也是极难,同样的借力打力的功夫也还欠缺。 他击退乐厚,便不追击,只是看向另一边泰山派天乙道人和向问天的比斗。 天乙道人攻了好多剑,却都被向问天气定神闲的打发了,甚至后者还有心思观看御风使对乐厚那一掌,赞道:“老弟厉害!” 天乙道人顿觉受辱,哼了一声道:“恶徒猖狂,看剑!”挺剑向向问天胸口刺到,剑光闪烁,长剑发出嗡嗡之声,单只这一剑,便罩住了他胸口“膻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七处大穴,不论他闪向何处,总有一穴会被剑尖刺中。 这一剑叫做“七星落长空”,是泰山派剑法的精要所在。一招刺出,对方须得轻功高强,立即倒纵出丈许之外,方可避过,但也必须识得这一招“七星落长空”,当他剑招甫发,立即毫不犹豫的飞快倒跃,方能免去剑尖穿胸之祸,而落地之后,又必须应付跟着而来的三招凌厉后着,这三招一着狠似一着,连环相生,实所难当。 但向问天岂是一般人,功夫之高不下于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当即拽起铁链,在空中旋转,叮叮叮的连续七声,天乙道人的剑都只刺中铁链。 他大惊失色,一招被阻,后手就使不出来。向问天一脚把天乙道人踹倒在地,又一链子缠住他的长剑,一拉之下,竟然夺了过来,顺手握住剑柄,一剑刺下。 眼见天乙道人就要死在在一剑下,旁边的御风使突然出手,往向问天手上一搭,这剑便偏在一旁,从天乙道人的身边穿过。 向问天脸色一沉,绷着身体,紧握长剑,问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御风使却不管他,看向天乙道人,说道:“你这剑法很是高深,想必也是中土有名的门派,我要请教,中土最厉害的剑派是哪家的?” “自然是我们嵩山派!”那边乐厚站出来说道。 “你们?你不用剑?”御风使面现疑惑,然后摇摇头,说道:“你这样的高手都不用剑,你们门派肯定不是!” 乐厚还待说话,御风使又问向问天:“我听人说‘剑出华山’,那华山剑法是天下第一,是也不是?” 向问天不知他是何意,但想他对天乙道人手下留情,想来找这剑法天下第一的门派自不是坏事,正好他有件大事需让帮忙,于是脑子里转了转主意,说道:“这话放在几十年前自然是不错,现今华山派早就没落,江湖上的名头还要靠两个小辈支撑!” 御风使听到这里,顿时摇了摇头,说道:“那华山派便不是我要寻的,我要寻那中土大派中,剑法天下第一的人。” 向问天顿时笑道:“你如果是遇到别人,恐怕要扑个空,我就刚好知道。”他看了周围,正派人士没有再攻上来,便轻声说:“老弟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御风使心里一喜,想道:“演了这么久,鱼儿总算上钩了!”原来,他就是沈元景假扮。 第59章 摆谱 乐厚和天乙道人都被轻易击败,正派众人自然不敢阻拦,沈元景便随着向问天从容离去。 两人找到一地安歇,见沈元景要说话,向问天急忙抢先问道:“御风使阁下从哪里来,所为何事?” 沈元景说道:“我乃波斯拜火教使者,数月之前,接到消息,言说师兄丧身中土,我便赶了过来,一则为他报仇,二则务必不使我教神功流落他乡。” 向问天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胡人却是要来报仇,幸亏我没有先把教主名讳说出,否则便要弄巧成拙了。” 他打定主意随机应变,又问道:“你师兄叫什么名字?我或许认得。”沈元景答道:“我师兄在中土名号唤做‘白面杀神’,你可有听说过?” 向问天一愣,这御风使的功夫如此高强,想必他师兄也不会差,可‘白面杀神’这个名字,他确实未曾听人说起。 沈元景见他神色游移,就又补充道:“他幼年伤了鼻子,因而脸孔平正。”向问天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白板煞星,这位老兄我多有接触。” 他怕沈元景细问,便又主动提到:“你又说要找一个用剑最厉害的高手,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人就是凶手?” 沈元景说道:“我早年曾得师兄信函,说他在中土结交了位高手,乃是用剑最厉害的大门派教主,我初来乍到,需要他帮我找出凶手。可惜这信函是十几年前的了,我记不得这位教主姓甚名谁了。” 向问天心里一松,想道:“白板煞星乃是左冷禅的知交好友,没想到那乐厚倒是误打误撞了。我须不能告诉这胡人,得给他来个偷龙转凤。” 想到这里,他一拍手,说道:“这就对了!你说的那人,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用剑高手,唤做任我行。” “任我行?”沈元景轻声念叨了一下,然后装作很急切,追问道:“这位向先生,你可知到这任我行身在何处?” “我自然是知道的,十二年前他遭逢大难,江湖上便没了他的踪迹,你若胡乱打听,自然找不见他。”向问天叹道。 “十二年前啊,那此人定然不知何人杀害我师兄了,就算找到,又复何用?”沈元景装作很失望,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且去自行寻找。” 别说向问天不知道白板煞星是何人所杀,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御风使。他当即说道:“老弟此言差矣!我向某人自认在江湖之上也有些地位,直到今日听贤弟说起,才知道你师兄被人害了,你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怎么打听得出?” 他见沈元景似乎在认真的听,心里一喜,继续劝道:“那任教主乃是大英雄大豪杰,虽然久不在江湖,但仍有许多忠心耿耿之人追随,若你助我救出他来,还怕他不能帮你找到杀害你师兄的仇人么?” 沈元景装作半信半疑,外出打听了两天。这白板煞星早就淡出中原武林,五岳剑派内部又要遮盖丑闻,一意隐瞒,外人如何得知。他带着无功而返,装作无奈,和向问天一起去了杭州。 向问天预先易容一番,才拉着沈元景到了西湖梅庄门口,回头低声道:“一切听我安排。”见沈元景点了点头,他便走上前去,抓住门上擦得精光雪亮的大铜环,敲了四下,停一停,再敲两下,停一停,敲了五下,又停一停,再敲三下,然后放下铜环,退在一旁。 沈元景不是第一次来,见他如此动作,心想:“莫非这是什么暗号?”过了半响,大门缓缓打开,丁坚和施令威并肩走了出来。 丁坚躬身说道:“两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向问天从怀里拿出一面五色锦旗,上面镶满了珍珠宝石,正是五岳令旗,说道:“嵩山门下童化金及波斯拜火教御风使,有事求见江南四友。” 丁坚和施令威见了此旗,神色微变,齐声道:“嵩山派左盟主的令旗?”沈元景这才知道,乐厚为什么要追杀向问天。 向问天道:“正是。”施令威仔细瞧了瞧,觉得不是假的,和丁坚对视一眼,便放了两人进来。 如此轻易,却把向问天准备的一番恭维堵在了嗓子里,他暗自思忖:“传闻这两人十分高傲,向来不把除了少林武当外的正派放在眼里,这次怎地如此简单,难道有诈?” 沈元景和向问天到了客厅,丁坚进内禀报,施令威请他二人入座,奉上香茶,叙些闲话。 向问天见施令威很是客气,更加疑神疑鬼,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却不知道的是,上次沈元景过来梅庄之后,阖庄上下,哪还敢小觑五岳剑派。 未几丹青生和黑白子一起到来,施令威介绍道:“这两位是嵩山派童化金童爷,波斯拜火教的御风使。这位是梅庄二庄主黑白子,四庄主丹青生。” 黑白子见到一个老头和一名胡人,眉头稍皱,朝着向问天发问:“两位来我梅庄有何贵干?” 向问天见他态度不太热情,这才觉得正常,松了口气,说道:“这位朋友从波斯来,钦慕中原武学,欲要挑战各路高手,听闻江南四友功夫高深,特意前来讨教。” 他欺江南四友久不履江湖,沈元景在河南大杀四方一事肯定还不清楚,是以要抢个时间差。丹青生听他说完,奇道:“然则和你嵩山派有什么关系?” 向问天答道:“他师兄和我师侄儿左冷禅颇有交情,便由我带着过来。” 丹青生看这老人竟然是五岳盟主的师叔,有些惊讶,黑白子却冷冷的说:“我四兄弟早就归隐,不问江湖之事,切磋的事情就免了罢!”说完便站了起来,边往外走去,边吩咐道:“丁管家,送客!” “慢!”向问天跟着站了起来,说道:“二庄主,你若胜过我这朋友,童某人便双手奉上《呕血谱》一份。” “《呕血谱》?是刘仲甫和骊山仙姥对弈的图谱?”黑白子立刻站住,转过身来,急切的说道。 前人笔记之中记载,相传北宋围棋国手刘仲甫在骊山之麓,与一乡下老媪对弈一百二十着,被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局棋谱便称为《呕血谱》。 向问天道:“在下廿五年之前,曾在四川成都一处世家旧宅之中见过,只因这一局实在杀得大过惊心动魄,虽然事隔廿五年,全数一百一十二着,至今倒还着着记得。” 黑白子过来拉着向问天的手,说道:“一共一百一十二着?你倒摆来给我瞧瞧。来来,到我棋室中去摆局。” 第60章 引诱 四人到了黑白子的棋室当中,只见好大一间房中,除了一张石几和两只软椅之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石几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路,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 向问天走到石几前,在棋盘上开始摆棋。他先白后黑,摆了几手,便能看出黑白双方缠斗得极其惨烈,中间更无一子余裕。 到第六十六手后,黑白子已瞧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见向问天隔了很久不放下一步棋子,忍耐不住问道:“下一步怎样?” 向问天微笑道:“这是关键所在,以二庄主高见,该当如何?” 黑白子苦思良久,嘴里不停念叨,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在石几上轻轻敲击,直过了一顿饭时分,这一子始终无法放入棋局。 丹青生见黑白子的脸色越来越青,说道:“童老兄,这是《呕血谱》,难道你真要我二哥想得呕血不成?下一步怎么下,爽爽快快说出来。” 向问天道:“好!这第六十七子,下在这里。”于是棋盘上放下一子。黑白子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叫道:“好,这一子下在此处,确是妙手。” 向问天微笑道:“刘仲甫此着自然精彩,但那也只是人间国手的妙棋,和骊山仙姥的仙手相比,却又大大不如了。” 黑白子忙问:“骊山仙姥的仙手,却又如何?”向问天笑而不答。 黑白子又思索良久,不得要领。他是善弈之人,也就精于揣度对方心意,眼见向问天不肯将这一局棋爽爽快快的说出,当即说道:“童兄,你这是非要我胜过这位御风使,才肯将这一局棋说与我听了?” “也不定是你,若这庄子里面有任何一人,可胜得我这位朋友,这局棋谱我便录下来,双手奉上。”向问天笑着回答,有放下身后的包裹:“不仅如此,还有其他礼物敬上。” 只见他从包裹里面取出两个卷轴,他打开一个卷轴,乃是一幅极为陈旧的图画,右上角题着“北宋范中立溪山行旅图”十字。 丹青生一见这画,“啊呀”一声叫了出来,目光牢牢钉住了那幅图画良久,才道:“这是北宋范宽的真迹!” 向问天面露微笑,伸手慢慢将卷轴卷起。丹青生道:“且慢!”,就要伸手去拉,一旁的沈元景突然伸手往他手臂上一搭,一股奇怪的力道将他手掌轻轻弹开。 丹青生赞了声:“好功夫!”眼睛却恋恋不舍的看着向问天手里那副《溪山行旅图》。 向问天又展开另一个卷轴,却是一幅笔走龙蛇的狂草。丹青生“咦,咦,咦”连叫三声,突然张口大喊:“三哥,三哥!你的性命宝贝来了!” 这一声极为响亮,穿过门堂。只听得不远处有人说道:“来了,又什么事大惊小怪?”沈元景听出是秃笔翁的声音,就在上次他题诗的那间屋子里面。 过了片刻,门帷掀起,秃笔翁走进来,到了跟前,突然双目直瞪,呼呼喘气,颤声道:“这……这是唐朝张旭的《率意帖》,假……假不了!” 说着他伸出右手食指,顺着率意帖中的笔路一笔一划的临空钩勒,神情如醉如痴。可才临摹了几个字,向问天突然把帖子卷起,收到了包裹里。 秃笔翁一急,也要伸手去拉,又被沈元景阻止。他有些愕然,说道:“换什么?”丹青生便把向问天两人的来意说了。 “切磋?不就是切磋么?我先来!”他说着跑到一边,拿了支判官笔回来,上面还沾了墨,对着沈元景说:“来来来!” 两人站定,秃笔翁又是一招《裴将军诗》的“裴”字,沈元景却不像上次那样客气,一招移花接玉,这判官笔就打在了秃笔翁自己的脸上。 除了向问天,厅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秃笔翁急了,又换了个“制”字,使了两招,笔尖又被弹回到胸口。接着二十招之内,他不仅换字,还转到《怀素自叙帖》以及张飞所书的《八濛山铭》,最多不过三招,这笔尖必定会倒转回来。 他衣服上却是原来就有墨痕,增添几道,也不明显,只是脸上的五六道墨迹,显得滑稽。秃笔翁有些羞恼,想要出厅躲避,却有舍不得那卷《率意帖》。 丹青生苦笑一声,说道:“三哥都不敌,我自然也不行,二哥你来!” 黑白子叫人取过棋盘,看向沈元景,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胜算已经去了一半。原来他这棋盘乃是磁铁所制,能收各种铁制兵刃暗器,对手功夫全在一双肉掌之上,奇门兵器也就无了用武之地。可他确实想要那《呕血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比武和下棋一样,讲究一个先手,黑白子精于棋理,当即举起棋枰,向沈元景右肩疾砸。 沈元景伸出左手往棋盘上一托,原本是想移花接玉,卸掉劲力,可不知怎么的停顿了一下,变成了硬接。他晃了一晃,黑白子却震得手发麻。 众人俱都惊讶他的内功深厚,只是向问天有所疑惑,想道:“这胡人怎么变了招数,硬拼起来?是想立威么?” 沈元景却“嘿”了一声,双手一握,从左右袖子里面各掏出了一条两尺来长的黑色令牌。众人这才恍然,他是藏了兵刃在袖子里,只是不知道黑白子棋盘的奥秘,稍稍吃了点小亏。 可大家转念又一想,这人也是有兵刃的,却只空手就打得秃笔翁束手,武功怕比表现出来的还要高! 黑白子等沈元景把令牌插在腰间,又攻了上来,横过棋盘,疾挥出去,径砸沈元景的左腰,同时左手点出,扎向对手喉咙。 这次沈元景就正常得多,出手一搭,棋盘便如短了十几寸,从他腹前划了过,他又一转,黑白子感到手里的棋盘不受自己控制,往上飞去。 他若不收回左手,势必在戳中沈元景喉咙之前,胳臂就先被自己的棋盘打断。黑白子当即收回左手,稳住棋盘,十分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乾坤大挪移!” “好一招乾坤大挪移,怕是比起太极拳也不遑多让了!”黑白子又合身扑上,右手棋盘,左手“玄天指”,连连击出。可每每出到半招,就被沈元景偏移或是转回。 他又挨了倒回的棋盘一下之后,胸口有些发闷,后退几步,说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我认输了!”言语之中甚是苦涩。 秃笔翁和丹青生也俱都垂头丧气,向问天假意要背起包裹,说道:“既然三位庄主都无法胜过我这朋友,这些宝贝我只能带走了!” 丹青生道:“二哥,你的棋子暗器是武林中一绝,三百六十一枚黑白子射将出去,无人能挡,何不试试这位御风使破暗器的功夫?” 黑白子心里一动,可看沈元景丝毫不动声色,忖道:“此人一副胸有成竹模样,若是他拿牌子使出乾坤大挪移的功夫,把棋子反弹回来,那可就要多出一次丑了!” 当即摇了摇头,笑道:“我既已认输,还比什么暗器?恐怕只能找大哥出来试试了!” 第61章 入毂 秃笔翁急道:“那就叫大哥出来!” 黑白子却说:“自从那位‘玉面剑客’过来送了《笑傲江湖曲谱》之后,大哥就甚少出面,找他比斗,却是难了!”说话间,他却看着向问天。 向问天听得沈元景的名号,心里一突,面上却“哈哈”笑道:“我们这次慕名而来,自然会准备周全。”他放下包裹,取了一本册子,封皮上写着“广陵散琴曲”五个字。 “广陵散?”丹青生有些迟疑,说道:“自嵇康死后,《广陵散》从此不传,童兄这本?” 向问天微笑道:“嵇康一死,这套琴谱在西晋之后固然湮没,然而在西晋之前呢?我有位朋友心智过人,想通此节,兼之又胆大妄为,便去发掘数十个晋前擅琴名人的坟墓,终于在东汉蔡邕的墓中,寻到了此曲。” “确有可能!”秃笔翁惊喜道:“若是真的《广陵散》,那大哥必会出面!” 丹青生去请黄钟公到了厅堂,后者取过《广陵散琴曲》,随手翻阅几页,说道:“唔,曲子很长啊。” 从头自第一页看起,只瞧得片刻,黄钟公脸上便已变色,五根手指虚虚拟了下琴,赞道:“中正平和,清绝幽绝,果然高量雅致,深藏玄机,是真曲无疑!” 秃笔翁当即大喜,高声说道:“大哥,既然是真的,那可以比试了?”黄钟公正看得入迷,被这一打断,皱了皱眉,说道:“自然是要比试!” 他把琴谱双手递还给向问天,惋惜的说道:“可惜沈兄弟不在,若他见到此谱,必然高兴异常!”向问天听得眉头一跳,按捺住声色接了过来。 黄钟公让人取来了一把古琴,却不是上次沈元景见到的那把,等众人都退出厅堂,就边弹奏边攻了过来。 沈元景站在对面,心内欢喜,想道:“大庄主的琴技又高了半分,下次来时,又可多奏几曲了!” 这琴音的感染力较上次又胜了一筹,沈元景听了几声,假装不支,回退几步,让过黄钟公的古琴横扫,往耳朵后面各点了一下。 黄钟公再攻过来时,他便全然不受琴音影响,左接右挡,几十招后,逼黄钟公琴弦弹断了三根,只得收手,叹道:“阁下武功高深,我亦不敌!” 沈元景又往耳朵后面各点一下,问道:“大庄主刚才何言?”黄钟公愕然,这才知道对手是封闭了耳窍,听不见自然就不受影响了。不过他亦是豁达之人,输了便是输了。 黑白子三人听到琴音消失,进得厅堂,望向黄钟公,见他摇了摇头,俱都沮丧。 仆役又上来换了一副新茶,几人坐谈,黄钟公道:“阁下这功夫不同凡响,善于借力打力,恐怕也是大教出身,老朽输的心服口服!” 沈元景得意洋洋,说道:“这是我拜火教至高武学乾坤大挪移,当然厉害!这门神功有七重,可惜我只练到第三重,往上突破却难,不能登峰造极!” 众人已经见识过这胡人的功夫,又听他说只练成乾坤大挪移七层中的三层,都有些骇然。 黑白子低下眼眉,略有所思。向问天面带微笑,想道:“这门功夫如此厉害,放在这胡人身上却是暴殄天物了。” 黄钟公说道:“阁下自称来于波斯,武功又如此奇特,却让我想起一个人来,那白板煞星也是和嵩山派左盟主相交莫逆,你可认识?” “啊!那是我师兄,大庄主也识得么?”沈元景装作很惊讶,脸上甚至有了喜色。 “见过一两次,却没有深交!”黄钟公答道,沈元景脸上顿时有些失望,看向了向问天。 就在刚才黄钟公说起白板煞星的时候,向问天心里急转,见沈元景看过来,寻思道:“这胡人怕是要问嵩山派的事情,得像个办法转移一下。” 当即他假装收到了沈元景的眼神,站起来说道:“既然梅庄之中,无人胜得了我这位朋友,四位庄主,我们就此告辞。” 黄钟公等人起身,送出堂外,让丁坚带着出去。秃笔翁和丹青生对着向问天背上那个包袱直瞪眼,恨不得去抢下来。 黄钟公也自叹道:“可惜我那沈兄弟不在,否则以他的武功高强,必定能够胜过这胡人。” 黑白子心里一动,说道:“大哥,庄里不是还有一位大高手么?不然……” “住嘴,这种事情,怎么能去惊动那位前辈,不怕教内怪罪么?”黄钟公勃然作色。黑白子“嘿嘿”一笑,说道:“就一场比试而已,你我不说,谁能知晓,难不成他嵩山派还能主动去告不成?” 黄钟公想了一想,还是摇头,说道:“岂能因私废公!”说罢朝着琴室走去。黑白子朝丹青生打了个眼色,也跟了上去。 向问天和沈元景往外走去,才出得大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童朋友,御风使,且等一等!” 待两人站定,丹青生赶了过来,看了一眼向问天身后包裹,说道:“刚才我兄弟四人心情低落,却是失了礼数。二位远道而来,无论如何,也该招待一番。我已吩咐施管家备下筵席,又取了两瓶好酒,还请二位回转,让我兄弟尽了这份心意。” 沈元景看向向问天,后者说道:“四庄主刚才不说,现在却赶来,甚无道理。我二人孤身来此,身怀重宝,却是不敢再逗留。”言外之意,是担心有诈。 丹青生大怒,一时把什么《溪山行旅图》抛到九霄云外了,冷声道:“我等四人虽然名声不显,但也行得堂堂正正,岂会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阁下既然信不过我兄弟,请自便罢!” 说完他便转身,往庄里走。向问天连忙拉住,告罪道:“确是我小人之心了,还请四庄主赎罪!” 丹青生依然冷着脸,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阁下何罪之有。只是我这庙小,只能招待不周了,两位告辞!” 向问天哪里肯放他走,连连作揖赔罪,又说道:“我口不择言,得罪了四庄主,那么这样,我再把这画拿出来,给四庄主瞧一瞧!” 丹青生听了,这才脸色解冻,让到一边,请两人重新进了客厅。 沈元景在一旁不言不语,看着向问天欲擒故纵的一番扮演,心里赞叹。 第62章 接触 丹青生等人将沈元景和向问天当做贵客,是以当面吩咐,筵席要准备得豪华一些。 两人在客厅喝茶,丹青生趁此功夫,在一边看着《溪山行旅图》如痴如醉。另有秃笔翁软磨硬泡,也得了《率意贴》拿在一旁观摩,手舞足蹈。 约莫半个时辰,筵席还未开,黑白子走了进来,向沈元景说道:“御风使阁下,敝庄另有一位朋友,想请教你的武功,还要劳烦你再走一趟。” 秃笔翁和丹青生一听此言,同时跳起身来,喜道:“大哥答允了?” 沈元景看了眼向问天,见他点头,便问道:“这人会用剑么?”黑白子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嵩山乃是剑派,也不放在心上,答道:“这位前辈乃是江湖上第一等的用剑高手。” 沈元景面现满意之色,一旁向问天起身收拾好书画,说:“那便再比一场,走!” 黑白子却说:“童兄,我们和这位去便可,你先请用饭,咱们过不多久,便回来陪你。” 向问天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成,在下实不知梅庄中除了四位庄主之外,竟然另有一位高人,二庄主不请此人来到厅堂比斗,我须当在旁掠阵!” 丹青生怒道:“童兄这是何意,还是信不过我兄弟几人?”向问天摇摇头,也不争辩:“并非如此,是几位庄主先不肯以诚示人!” 丹青生无法,看向黑白子。后者思忖一下,说道:“非是我等不欲带童兄前往,实在是这位前辈武林隐居已久,名望甚高,性情古怪得紧,不喜旁人见到他的面貌。” 向问天道:“那么我这兄弟又怎么和他比斗?”黑白子道:“我等都戴上头罩,只露出一对眼睛,便谁也看不到谁了。” 向问天道:“那么在下也戴上头罩便是,否则这场比试便作罢论。” 黑白子踌躇半晌,说道:“童兄既执意要临场观斗,那也只好如此,但须请童兄答允一件事,自始至终,不可出声。”向问天笑道:“装聋作哑,那还不容易?” 当下黑白子在前引路,来到黄钟公的琴堂,只见室中一人头上已套了黑布罩子。黑白子走到他身前,俯头在他耳边低语数句。 黄钟公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几句话,显是不愿向问天参与。黑白子点了点头,转头道:“我大哥以为,比剑事小,但如惹恼了那位前辈,多有不便。这事就此作罢。” 丹青生气忿忿的道:“童兄,你这人心眼太多,若是我们真的别有所图,此刻一拥而上不就成了,还费这大周章做甚!” 向问天笑道:“好罢,好罢!那老弟,你且在此比试,我可有些事情,须得先走一步,咱们到嘉兴府见。” 秃笔翁听他要走,立刻说道:“你要先走,那怎么成?除非你将张旭的书法留下了。”丹青生也自不让。 向问天道了句:“也罢,我便把这书画留在我这兄弟身上!”他见黑白子要说话,又抢先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绢放入包裹,说:“棋谱我也早有准备。” 他回头招过沈元景,借着递包裹,塞过一个纸团,内包硬物,在沈元景耳边轻声道:“你见了那人之后,想办法将这纸团连同其中的物事,偷偷塞在他手中,哈哈,哈哈!” 他语气甚是郑重,但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丹青生等人只道是他还有担忧,交待这胡人要小心,也没多注意。 向问天离去之后,黄钟公又道:“御风使阁下,这场比试不论谁胜谁败,请你对外人一句也别提起。” 沈元景奇道:“这是为何?难道连我一起来的那位童兄也不能说?”黄钟公回道:“那位前辈健在的消息,不能够被中原武林知晓!” 沈元景又道:“难道连我一起来的那位童兄也不能说?” 黄钟公点头道:“自然!阁下若是愿意,还需向你教中神明发个誓言。”他既然听说过波斯拜火教,就知道这等教徒最重神明,丝毫不敢违背。 沈元景心知这是最后的考量了,道了声:“好!”,然后结印,以波斯语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黄钟公亦不懂波斯语,但听他神情肃穆,语气虔诚,又音节连贯,不似作伪,这才完全放心,取过一个黑布罩子递给了沈元景,又带了柄木剑。 几人进了内室,黄钟公掀开床上被褥,揭起床板,下面却是块铁板,上有铜环。他握住铜环,向上一提,露出一个长大方洞,说道:“御风使阁下请跟我来。”说着便跃入洞中。 沈元景跟着跃下,只见下面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发出淡黄色光芒,置身之所似是个地道,黑白子等三人依次跟上。 行了约莫二丈,黄钟公取出钥匙开了一扇石门,然后地道一路向下倾斜,再走出数十丈后,又开了一扇门,确是铁做的了。 地势一直向下倾斜,深入地底百丈有余,沈元景知道已经到了西湖底部了,跟着黄钟公又转了几个弯。第三道门户却是由四道门夹成,一道铁门后,一道钉满了棉絮的木门,其后又是一道铁门,又是一道钉棉的板门。 沈元景寻思:“想来任我行内功十分厉害,这棉絮是为了吸去的掌力,以防他击破铁门罢。”经过一段黑漆漆的地道后,黄钟公这才停步,点着了壁上的油灯,微光之下,只见前面又是一扇铁门,铁门上有个尺许见方的洞孔。 黄钟公对着那方孔朗声道:“任先生,黄钟公四兄弟拜访你来啦。”但里面无人答应。黄钟公又道:“任先生,我们久疏拜候,甚是惭愧,今日特来告知一件大事。” 室内一个浓重的声音骂道:“去你妈的大事小事!有狗屁就放,如没屁放,快给我滚得远远地!” 沈元景知黄钟公是要激将,但他不耐兜圈子,突然开口道:“几位庄主,你们所谓高手是此疯子?”他摇了摇头,说:“此地隐秘若此,这疯子该是你家门派重大罪人,我不与他切磋,若不小心杀了他,岂不是后患无穷!” 黄钟公四人一怔,任我行却怒骂:“哪来的杂种,话都说不囫囵,敢说你爷爷是疯子,谁要和你切磋?你又杀得了谁?” 沈元景却不管他,对黄钟公说:“中土武林后继无人,连一疯子也可称为天下剑法翘楚。大庄主,我们且回程。”抬步就走。 第63章 暗斗 任我行原本以为这人是在激将,但听此言辞,不似中原人,便“哈哈”大笑:“你这蛮夷,井底之蛙般的货色,知道什么中原人物,如何识得老夫当年威名。我今天心情好,不与你一般计较,滚你的蛋。” 黄钟公几人又待发话,沈元景真个就点头道:“你们看,这疯子也不欲和我切磋,我们回去!” 丹青生有些急了,叫道:“这怎么行,都到这里了,你不去比斗,那范宽的画怎么办?” 沈元景有些不以为然,说道:“画是我从波斯带过来的,便送与你了。”“啊”丹青生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 沈元景又说:“我的武功不能进步,来中土找人切磋破境,好往更高层。嵩山上左冷禅不肯和我动手,那十三太子也打不过,左冷禅那个师叔收了我一柄弯刀,就带我到处找人。不过那字帖和琴谱却不是我的了。”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任我行一愣,想道:“嵩山派上一辈人物都死光了,左冷禅哪来的师叔?”眼睛顿时一眯,心念急转,叫道:“原来是你们四个臭混蛋和人打赌输了,又想要人家东西,才想到老夫。哈哈哈,你们快过来给我磕个头,我就同意了!” 四人面面相觑,黑白子突然走过去跪倒在地,恭谨说道:“前辈法眼无差,这位波斯拜火教的御风使阁下武功甚高,我等四人都是不敌,也只有任老先生这等武林中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高手,方能指点他几招。” “哈哈哈哈!好!你这蛮夷进来!”黄钟公几人大喜,沈元景却又不愿意,只是要走。黄钟公等人反过来劝了好久,他才同意,说道:“我若失手杀了他,你们不能后悔。” 丹青志苦笑一声,说道:“你若能杀得了这位前辈,怕能排进天下前三了,谁拦得住你?”沈元景卸下包裹,看了一眼,秃笔翁连忙抢步上前,捧在手里,轻轻抚摸。 黄钟公从怀中取出另一枚钥匙,在铁门的锁孔中转了几转,满是锈蚀之声。黑白子走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一枚钥匙,在另一个锁孔中转了几转,然后是秃笔翁和丹青生。 丹青生最后一个转过钥匙,拉住铁门摇了几摇,运劲向内一推,只听得咯吱一阵响,铁门向内开了数寸,丹青生随即向后跃开,黄钟公等三人同时跃退丈许,想是惧怕任我行的吸星大法。 沈元景手里拿着木剑,上前伸手推门,虽然门枢中铁锈生得甚厚,也一推而开。任我行听得这声音,心想:“这胡人好深厚的内功。” 丹青生从墙壁上取下一盏油灯,递了给他。沈元景伸手接过,走入室中。只见那囚室不过丈许见方,靠墙一榻,榻上坐着一人,长须垂至胸前,胡子满脸,再也瞧不清他的面容,头发须眉都是深黑之色,全无斑白。 他心想:“这人被囚禁了十二年,虽有些疯狂,但仍存争雄之心,实属罕见。不过若非如此,我这李代桃僵、祸水东引的计策也实施不了。” “疯子,油灯放到塌上!”沈元景小心翼翼的模样,走到榻前,放下油灯,随手递过木剑,下面却是向问天交给他的纸团和硬物。 任我行接过木剑和纸团,微微一怔,朗声说道:“喂,你们四个家伙,进不进来观战?”黄钟公怕被波及,道:“地势狭隘,容身不下。” 任我行便吩咐沈元景道:“老夫手段猛烈,你且去带上了门。”沈元景依言转身将铁门推上了。 任我行这才站起身来,身上发出一阵轻微的呛啷之声,似是一根根细小的铁链自行碰撞作声。他将木剑在空中虚劈,这一剑自上而下,只不过移动了两尺光景,但斗室中竟然嗡嗡之声大作。 沈元景神色一正,往后退了一步,用身体挡住铁门上的方孔,赞道:“好内功!”任我行趁机打开纸团,收了所裹的硬物,在阅读纸上的字迹,身体微微发颤,似极为激动。 只是片刻,他就转过身来,叹道:“老夫十余年不动兵刃,不知当年所学的剑法还记不记得。”说着一剑疾刺沈元景左胸,守中带攻,攻中有守,乃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凌厉剑法。 沈元景见他剑法高超,生平所见,也只在风清扬和令狐冲之下,心中一喜,又是一叹,心道:“可惜此刻我乃是拜火教御风使,却不是华山沈元景!” 于是他运起明玉功,右手骤然伸出,往剑上一抹,凭空接住对方的气劲,随后导引。任我行自觉得木剑之上传来不可抗拒的吸力,往上偏离,一剑落空。 他“咦”了一声,又木剑挥转,指向沈元景的左肩。黑白子在方孔中向内观看,一见之下,忍不住大声叫道:“好剑法!”任我行哈哈大笑。 沈元景又是一抹,化解了这招。二人你一剑来,我便化去,霎时间拆了二十余招,任凭任我行的剑法如何精妙,木剑始终未曾闯入沈元景周身三寸之内。 “借力打力?太极拳?”任我行叫了一句,随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像!太极拳阴阳调和,古朴大方,你这门功夫招数精妙,却变化繁复。” 他见招数吃不住对方,便将内力慢慢运到木剑之上,一剑之出,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沈元景接了两招,手上微微胀痛,忖道:“我这明玉功到底还是不够纯熟,对付嵩山十三太保之流或许有用,可遇到任我行这种宗师,始终是差了一筹。” 等任我行再一剑刺来,沈元景袖子里面突然伸出一块长约两尺的黑色令牌。“当”,这是两人比斗之后第一次碰撞。 任我行见他使出兵刃,也不以为意,回手又是一剑,刺他右肩。沈元景将手里的两块令牌往前递出,交叉成剪刀状,轻易截住了这一剑。 任我行见到这种怪招,也楞了一下,沈元景趁机攻出,左手令牌直刺作剑,右手令牌下劈当刀。 “来得好!”任我行赞叹一声,移出半步,木剑斜撩,先用剑尖点沈元景的右手,又有剑刃等着他的左腕。沈元景固然可以刺中任我行右肩,却也是两根手腕换对方一个肩膀。 他当即变招,右手往后一缩,令牌变作棍势,往下猛砸。左手却往右上斜撩任我行的脸面。 第64章 打伤 任我行又退一步,让过面前一剑,手腕急转,那剑竟然翻到了令牌之上,他猛的前刺,反逼得沈元景退后两步。 黄钟公等四人挤在铁门之外,轮流从方孔中向内观看两人比斗,先是赞叹,后又骇然。任我行剑法的妙处已然无法领略,而沈元景的武功之高也超出他们预料。黄钟公想道:“若是这胡人当时使出兵器,我也接不了几招。” 两人你来我往,激斗正酣,不知不觉中便运起全部功力,刮得室内阵风猎猎。任我行又接连变换八门上乘剑法,有的攻势凌厉,有的招数连绵,有的小巧迅捷,有的威猛沉稳。 沈元景虽然不能使出剑法,但独孤九剑的眼光还在,靠着明玉功、移花接玉还有这波斯圣火令的功夫,虽然进攻差了一些,防御却是无虞。 任我行久攻不下,连连呼喝,竟似发了疯一般,呼喝越急,出剑也是越快。沈元景以怪打快,也不落下风,心里想道:“来了!” 突然之间,任我行石破天惊般一声狂啸。沈元景耳中嗡的一响,当即运功抵抗住,收手站立。 任我行把木剑抛到一边,沈元景也随即收起了令牌,感应门外几人已经扑倒,正要说话,突然任我行急扑来,一掌打出。 沈元景只道他是胜不过了,恼羞成怒,便也一掌迎了上去。若是切磋,这一掌下去便只有一掌的劲力,无论输赢,随即分开。 可他和任我行的手掌一接,却感到一股吸力传来,当下一惊,差点就着了道,只能潜心运功,把内力牢牢守住。 过了半盏茶功夫,任我行也大感意外,他这“吸星大法”使出,对方内力凝聚,一吸不能吸到,那并不奇怪。但是两掌相交如此之久,竟然连一丝一毫也不动摇,就太奇怪了。 他左掌又打出,沈元景右掌也接了上来。四掌对接,任我行“吸星大法”全力运转,沈元景顿时觉得吸力大增。 他这才想明白,心里暗道:“原来这老魔头并是赌气,是想要我的命!嘿嘿,怕不是打错了主意!”又忖道:“如此拼斗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三个时辰、三天我也不惧,但终究会坏了大事。” 当下他心念一转,内力慢慢散动。这一变化立刻就给任我行感知到,他心里一喜,暗想:“这蛮夷终究气力不逮,让你知晓老夫的厉害!”于是催功更猛。 突然沈元景内力一乱,任我行大喜,猛的一吸,两股内力分从双手进来。这内力一进身体,他顿时觉得不对,两只胳膊给冻僵了,刚要松手,又两股内力如山崩石裂,顶着前劲涌入他丹田之中。 任我行身子一晃,这时两边手掌松开,他一步步的慢慢退开,一言不发的瞪视着沈元景,身子发颤,手足不动,如同给人封了穴道一般。 原来沈元景这招乃是模仿原著的左冷禅,凝结明玉功劲力,注入任我行身体。只不过和左冷禅伤敌伤己,大耗真元不同,他这明玉功寒意更甚,损耗要小得多,但对任我行的伤害要大得多。 他看着任我行头发、眉毛、胡须俱都结霜,动弹不得,冷笑一声,捡起木剑往自己身上乱刺了几下,拿走油灯,打开铁门出去了。 黄钟公四人昏倒在地,沈元景把他们一一拍醒,装作有些虚弱模样,说道:“这位老先生内功厉害,他那吼叫,让我脑袋发晕,挨了几剑,这场比斗却是我输了!” 黄钟公几人看他身上确实有剑印,又出身问道:“任前辈,可还好?” 任我行在里面冷哼一声,良久才说道:“这蛮夷也有几分手段,我剑法胜他不得,使了内功,便当他败了!”言语甚是生硬。 黄钟公知他向来高傲,只当他是半天都拿不下对手,逼得使出了内功,心里恼怒罢了,也不再问,小心翼翼的关上铁门,四人上前一一锁好,然后离去了。 沈元景上得地面,留下四件宝物,饭也顾不得吃,就离开梅庄,赶到向问天藏身之处。 向问天看到沈元景,脸上惊讶之色一闪,笑着迎了过来,说道:“老弟,你……”沈元景一掌打去,截断了他口中言语。他接过这招,连忙问道:“这是这么了?” “哼!你敢骗我!我在牢房里面,见到那姓任的,随便诈他几句,便知道你说的假话!原来我那师兄的至交好友却是嵩山派左冷禅。”沈元景装作生气,又攻了过去。 “却是我的不是,当时只是灵机一动,想着相救好友,便用言语欺诈了你。”向问天说道:“不过我也不是完全骗你,那位任老人家江湖地位崇高,出来之后必定能帮你找到真凶。” 沈元景“哼哼”两声,紧接攻不舍,显然是不相信。向问天有心问他牢内情况,可见对方这幅模样,显然不会回答,便咬了咬牙,说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朋友要杀要剐都由得你,只是希望能告知我那朋友怎么样了。” “打赢我,就告诉你!”沈元景力气渐大,向问天“嘿”了一声,迎了上去。两人噼里啪啦,交手数合。 向问天的功夫在江湖上自是顶尖,但沈元景全力出手之下,也抵挡不住,只听得“砰砰砰”三声,他胸口挨了三掌,倒飞而出,后背着地,吐出一大口血。 沈元景在牢里差点被任我行暗算,一腔怒火这时候才算发泄掉了大半,若不是留着向问天还有用,当下就不是打他个半死了。 “哈哈哈!跟你那朋友一般无用!”沈元景大笑着离去。向问天听了这句话,心里有些不敢相信,欲要追问,稍微一动,就又吐出一口血。 沈元景进了城内,高调的打听去往嵩山去的路线,很快又出了杭州城。 当天夜里行到太湖,他让早已准备好的沈家心腹假扮御风使,慢慢往北而去,时隐时现。他自己偷偷溜回杭州,进了沈宅,换回华山弟子装扮现身。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第一步计划算是完成了一半。终究是武功不能横绝天下,这方天地又不能待得长久,事情做得零碎了些!” 做完这一切,沈元景安心在杭州城待了一天,把损失的真气养了一养,估摸时间差不多了,驱马赶往梅庄。 第65章 脱困 黄钟公听到他来,喜不自禁,拉着他走到琴堂,送上《广陵散》,沈元景以前也听过这曲谱的大名,只是无缘得见,后又扮做御风使,也怕露出马脚,是以忍住没有翻看,这会得偿所愿,忍不住多看了几遍。 其后两天,他每日都来梅庄,不是和黄钟公弹琴弄曲,就是被秃笔翁拉着临帖练字,偶尔也去看看丹青生作画。只是黑白子近来却无心棋艺,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这日下午,黄钟公对他说:“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外出泛舟如何?”沈元景心里叹息,便同意了。 两人携琴外出,不一会,黄钟公却说道:“我突然想起庄中还有要事,沈兄弟你且先回,我们改日再约!”然后匆匆离去。 沈元景等黄钟公走后,自言自语了一句:“黄钟兄啊黄钟兄,我若不管,你怕是连命也留不下来。”当即追了上去。 等到了梅庄,他上了房顶,远远便看见琴堂上伏着一人,也不动声色,悄悄摸了过去,这人正是向问天。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向问天从房顶一跃而下,沈元景便飘到了他的位置,透过掀起的瓦片往下看去。 琴堂之内分作两边,一边是黄钟公、秃笔翁、丹青生三人,各挺兵刃,却神色慌张。另外一边这是任我行坐在椅子上,向问天站在一旁。 只听到向问天哈哈笑道:“是你四人既贪又蠢,否则我如何能有机会救出教主。” 黄钟公叹道:“唉,玩物丧志,都因我四人耽溺于琴棋书画,才有今日一劫!任前辈,我那二弟怎么样了?” 任我行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是中了我的吸星大法,你们若不想尝试,就都到这湖底的笼子里面去待上一两月,试试我这十二年的滋味!” 他虽然有伤在身,但杀江南四友也不难,只是他刚出来,一则还有要事,不想被东方不败知道他逃了出来;二来手上缺少人马,欲要收服这四人,又还要等炼制完三尸脑神丹。 秃笔翁、丹青生面面相觑,似有意动,似又不愿。黄钟公说道:“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行侠仗义,好好作一番事业。但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东方教主宠信奸佞,残害忠良。” 说着他走到古琴旁边坐下,继续说:“我四人心灰意懒,讨此差使,一来得以远离黑木崖,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二来闲居西湖,琴书遣怀。十二年来,清福也已享得够了。人生于世,忧多乐少,本就如此。” 说话间,他奏响古琴,叹息道:“曲洋死前犹有刘正风作伴,我今日未能与沈兄弟合奏一曲,甚是遗憾!”说完便拿出一把匕首,往胸口插去。 “呀!”“大哥!”秃笔翁、丹青生惊叫道,然后听得“啪”的一声,一黑色物事从天急降,打落了黄钟公的匕首。 “黄钟兄,何需如此决绝?”温润的声音响起,沈元景飘然而下,落在大厅里。 “沈贤弟!”黄钟公愕然,转念就知因自己神色不对,他才跟了过来,当下有些感动,正要说话,又想到什么,急忙站起来挡在他前面,道:“快走!这人是日月神教上代教主任我行,武功绝顶,你敌不过。快走,不要让《广陵散》再次失传!” 向问天在任我行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任我行哈哈大笑,震得房梁微动,瓦片乱跳,道:“这便是华山这一代的弟子么?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 黄钟公听他功力如此深厚,更觉难以抵抗,急切的望着沈元景,悔恨自己做事不周,害了知交。 沈元景从任我行笑声中感到细微不谐,知他伤势仍然严峻,心里也有些得意自己神来之笔,说道:“哦,原来这位就是任我行教主,晚辈还以为早就去世了。” “老夫好得很!”任我行见他轻慢,脸色变沉,说道:“华山派还是岳不群那个伪君子做掌门么?你这小子,倒装得有他几分模样。” “我师父‘君子剑’之名江湖人皆推重,敝派又上下一心,无人行逆,掌门的位置他老人家想坐多久就是多久,难道还有谁会赶他下来不成?” “小子找死!”任我行听得这一番讽刺,顿时大怒,身子一晃,欺到沈元景身前,左手疾探,向他咽喉中抓去。 沈元景吃过一次亏,早就有了防备,剑光一闪,直取任我行心口。剑长再加臂长,若是任我行强行攻上,必定会先中剑。 任我行身子微动,左手仍是不变,右手捏着手指伸出,弹向沈元景的长剑,倘若弹中,这剑就要偏到一边了。 沈元景运转手腕,长剑偏斜了几分,剑刃对准任我行的右手手指,剑尖撩向任我行左腋。就算任我行调整右手方向一指弹中,沈元景的长剑也能顺势砍下他的左胳膊。 任我行一招拿不下来,只得后退,脸色更沉,问道:“你这剑法是谁传的?谅岳不群也无如此本领。” 沈元景却不回答,说道:“前辈久不履江湖,这武功没见得练到多高明,见识也还停留在十二年前了。” 黄钟公三人见他逼退任我行,都有些不敢置信,又见他一再撩拨,脸上俱都现出担心。 果然任我行气得脸色发红,说声:“好!好!好!让我看看你华山剑法有多了不起!”然后又扑了过来。 这次他双掌齐发,俱都攻向沈元景胸口。沈元景瞧出他这招看似随意,其实变化多端,无论从那边出剑,任我行都能一手缠住,一手击出。 可他剑法为天下绝顶,即便不如风清扬老练,也要见识更加广博,右手下沉,剑身躺平,斜着往上刺,剑尖忽左忽右。 任我行也看不出他的剑是要点向哪边的手腕,亦或是直刺胸口,只得双掌回转,先行守御,破了这招,然后说了声:“好剑法!” 这几招兔起鹘落,看得厅内几人是眼花缭乱。任我行这才收起了轻视,使出全力。他掌法甚是质朴,出掌收掌,似乎显得颇为窒滞生硬,似拙实巧,一有机会,便动如闪电,雷霆万钧。 沈元景掌法上造诣不差,独孤九剑中“破掌式”使得有模有样,剑法疾变,一会攻左肩,一会攻下腰,一剑也不回撤,招招都是以攻代守。 第65章 脱困 黄钟公听到他来,喜不自禁,拉着他走到琴堂,送上《广陵散》,沈元景以前也听过这曲谱的大名,只是无缘得见,后又扮做御风使,也怕露出马脚,是以忍住没有翻看,这会得偿所愿,忍不住多看了几遍。 其后两天,他每日都来梅庄,不是和黄钟公弹琴弄曲,就是被秃笔翁拉着临帖练字,偶尔也去看看丹青生作画。只是黑白子近来却无心棋艺,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这日下午,黄钟公对他说:“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外出泛舟如何?”沈元景心里叹息,便同意了。 两人携琴外出,不一会,黄钟公却说道:“我突然想起庄中还有要事,沈兄弟你且先回,我们改日再约!”然后匆匆离去。 沈元景等黄钟公走后,自言自语了一句:“黄钟兄啊黄钟兄,我若不管,你怕是连命也留不下来。”当即追了上去。 等到了梅庄,他上了房顶,远远便看见琴堂上伏着一人,也不动声色,悄悄摸了过去,这人正是向问天。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向问天从房顶一跃而下,沈元景便飘到了他的位置,透过掀起的瓦片往下看去。 琴堂之内分作两边,一边是黄钟公、秃笔翁、丹青生三人,各挺兵刃,却神色慌张。另外一边这是任我行坐在椅子上,向问天站在一旁。 只听到向问天哈哈笑道:“是你四人既贪又蠢,否则我如何能有机会救出教主。” 黄钟公叹道:“唉,玩物丧志,都因我四人耽溺于琴棋书画,才有今日一劫!任前辈,我那二弟怎么样了?” 任我行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是中了我的吸星大法,你们若不想尝试,就都到这湖底的笼子里面去待上一两月,试试我这十二年的滋味!” 他虽然有伤在身,但杀江南四友也不难,只是他刚出来,一则还有要事,不想被东方不败知道他逃了出来;二来手上缺少人马,欲要收服这四人,又还要等炼制完三尸脑神丹。 秃笔翁、丹青生面面相觑,似有意动,似又不愿。黄钟公说道:“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行侠仗义,好好作一番事业。但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东方教主宠信奸佞,残害忠良。” 说着他走到古琴旁边坐下,继续说:“我四人心灰意懒,讨此差使,一来得以远离黑木崖,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二来闲居西湖,琴书遣怀。十二年来,清福也已享得够了。人生于世,忧多乐少,本就如此。” 说话间,他奏响古琴,叹息道:“曲洋死前犹有刘正风作伴,我今日未能与沈兄弟合奏一曲,甚是遗憾!”说完便拿出一把匕首,往胸口插去。 “呀!”“大哥!”秃笔翁、丹青生惊叫道,然后听得“啪”的一声,一黑色物事从天急降,打落了黄钟公的匕首。 “黄钟兄,何需如此决绝?”温润的声音响起,沈元景飘然而下,落在大厅里。 “沈贤弟!”黄钟公愕然,转念就知因自己神色不对,他才跟了过来,当下有些感动,正要说话,又想到什么,急忙站起来挡在他前面,道:“快走!这人是日月神教上代教主任我行,武功绝顶,你敌不过。快走,不要让《广陵散》再次失传!” 向问天在任我行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任我行哈哈大笑,震得房梁微动,瓦片乱跳,道:“这便是华山这一代的弟子么?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 黄钟公听他功力如此深厚,更觉难以抵抗,急切的望着沈元景,悔恨自己做事不周,害了知交。 沈元景从任我行笑声中感到细微不谐,知他伤势仍然严峻,心里也有些得意自己神来之笔,说道:“哦,原来这位就是任我行教主,晚辈还以为早就去世了。” “老夫好得很!”任我行见他轻慢,脸色变沉,说道:“华山派还是岳不群那个伪君子做掌门么?你这小子,倒装得有他几分模样。” “我师父‘君子剑’之名江湖人皆推重,敝派又上下一心,无人行逆,掌门的位置他老人家想坐多久就是多久,难道还有谁会赶他下来不成?” “小子找死!”任我行听得这一番讽刺,顿时大怒,身子一晃,欺到沈元景身前,左手疾探,向他咽喉中抓去。 沈元景吃过一次亏,早就有了防备,剑光一闪,直取任我行心口。剑长再加臂长,若是任我行强行攻上,必定会先中剑。 任我行身子微动,左手仍是不变,右手捏着手指伸出,弹向沈元景的长剑,倘若弹中,这剑就要偏到一边了。 沈元景运转手腕,长剑偏斜了几分,剑刃对准任我行的右手手指,剑尖撩向任我行左腋。就算任我行调整右手方向一指弹中,沈元景的长剑也能顺势砍下他的左胳膊。 任我行一招拿不下来,只得后退,脸色更沉,问道:“你这剑法是谁传的?谅岳不群也无如此本领。” 沈元景却不回答,说道:“前辈久不履江湖,这武功没见得练到多高明,见识也还停留在十二年前了。” 黄钟公三人见他逼退任我行,都有些不敢置信,又见他一再撩拨,脸上俱都现出担心。 果然任我行气得脸色发红,说声:“好!好!好!让我看看你华山剑法有多了不起!”然后又扑了过来。 这次他双掌齐发,俱都攻向沈元景胸口。沈元景瞧出他这招看似随意,其实变化多端,无论从那边出剑,任我行都能一手缠住,一手击出。 可他剑法为天下绝顶,即便不如风清扬老练,也要见识更加广博,右手下沉,剑身躺平,斜着往上刺,剑尖忽左忽右。 任我行也看不出他的剑是要点向哪边的手腕,亦或是直刺胸口,只得双掌回转,先行守御,破了这招,然后说了声:“好剑法!” 这几招兔起鹘落,看得厅内几人是眼花缭乱。任我行这才收起了轻视,使出全力。他掌法甚是质朴,出掌收掌,似乎显得颇为窒滞生硬,似拙实巧,一有机会,便动如闪电,雷霆万钧。 沈元景掌法上造诣不差,独孤九剑中“破掌式”使得有模有样,剑法疾变,一会攻左肩,一会攻下腰,一剑也不回撤,招招都是以攻代守。 第66章 赶走 向问天看得目不暇接,开始眼中精光闪烁,显然是大有所得,后面就眉头紧皱,显然有些看不懂了。 黄钟公三人还要差一些,初时见沈元景和任我行竟然斗个旗鼓相当,大为惊骇,又见他剑法精湛,不胜赞叹。 看到后来,两人的武功却他们已经无法领略。有时黄钟公看到一招之后,苦苦思索良久才得其中精要,可这两人早已另拆了十余招了。 他想道:“原来是我低估了沈兄弟,他那日要是认真起来,就算我四人齐上,又能抵挡住几剑?”此时见他和任我行有来有回,从心底生出欢喜来。 任我行战了良久,也拿不下沈元景,还渐渐处在了弱势,便连续催动吸星大法,可一来沈元景剑势凌厉,近不了身,二来他长剑迅捷,招式精妙,就算能透着兵刃使出,也有被刺中身体之患,得不偿失。 吸星大法催动太过,丹田内的寒气又蠢蠢欲动,任我行心里着急,连连嘶吼起来。 “沈兄弟,小心他狮吼功夫!”黄钟公在西湖地下挨过一记,见任我行故技重施,连忙提醒。 向问天大怒,抽出弯刀扑了过来,叫道:“要你多嘴!” “你也来!”沈元景长笑一声,一剑刺向向问天的喉咙,把他圏了进来,说道:“黄钟兄,你等且先出去!” 然后他奋起全力,全心倾注于独孤九剑剑法之中,一时间室内剑气纵横,寒光四射。 黄钟公等感到脸上刀割一般疼痛,连忙退出门外,又听得任我行吼声越来越大,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再退出好几丈远。好在他们见黑白子偷摸下去,为了顾全兄弟颜面,把下人都打发走了,一时也无人过来打扰。 沈元景见自己人都出了琴室,当即一声清啸,声音不大,却穿过了几道门,宛在黄钟公几人耳旁。 比起音律,任我行可差沈元景太远了,这声清啸在别人耳中,不过寻常,但他听来,如雷贯耳,顿时吼声一窒,卡在了喉咙里。 他心里暗暗吃惊:“这少年剑法通神也就罢了,内功也怎么的如此高深,和我全盛时期,也只差了一线!” 向问天也是一代高手,他加进来后,沈元景的压力重了许多,原本已经取得优势,现在却落到下风。 他毫不畏惧,只觉得从未如此酣畅淋漓。他天资绝顶,练的又都是神功绝学,起点太高,到如今江湖可与之争雄者,不过二三。 之前杀敌就如砍瓜切菜,毫无难处。遇到最难对付的也无非是白板煞星那一伙人,不过是要护着己方,有些束手束脚罢了。 现在任我行和向问天江湖两大顶尖高手,一齐来攻,怎么不令他心醉。沈元景罕见的失态,“哈哈”大笑一声,手中的剑运转到了极致,越战越勇,竟硬生生又把局势扳了回来。 任我行初始还游刃有余,后面运功过猛,内力消耗一大,丹田就隐隐发冷。他偏头一看,向问天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心里“咯噔”一下,想道:“我这寒毒即使发作一下,也又余力走脱,可向兄弟身上明显带伤,再斗下去,难免有性命之忧!” “向兄弟,先走!”他大喝一声,当下顾不得寒气侵蚀,全力运转吸星大法,连劈数掌,带得沈元景长剑左右偏离,见向问天跳上楼顶,也一跺脚,跟着上去了。 沈元景也飞上房顶,收剑挺立,看着两人远去,只是冷笑,也不追击。 …… 沈元景推开大门,走了出来。见到是他,黄钟公三人大喜,又不敢相信,颤抖着问道:“沈兄弟,那……那人呢?” “我已经打发走了!” “这……这……”三人虽然有所猜测,此刻听沈元景说出来,一时间不敢相信,俱都无言。 良久,黄钟公才长出一口气,说道:“早知沈兄弟功夫高绝,却未有想到高至如此境界,那任我行和向问天均是江湖鼎鼎大名的人物,你竟然战而胜之!” 沈元景谦虚道:“侥幸而已。那两人身上都有伤势,十成功夫,能发挥个七八成也就不错了。” 黄钟公摇了摇头,说道:“即便如此,他杀我兄弟易如反掌。若今天一战传了出去,必定轰动江湖,你的大名恐怕要胜过那左冷禅了。” 沈元景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守在一旁,等三人下得地牢,把黑白子救了出来。 黑白子浑身颤抖,说道:“我鬼迷心窍,携了美食美酒下去找那魔头,那厮……那厮抓住了我右腕,我……我便半点动弹不得,只好由他摆布。他吸了一半,咳嗽一声,就放手不吸,将我从铁门的方孔中拉进牢去,除下我衣衫换上了,又……又将足镣手铐都套在我手足之上,然后从那方孔中钻……钻了出去。” 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显是伤势极重。黄钟公握住他的手腕一探,然后吐了一口浊气,说道:“那人给你留了一半精力,今后武功怕是要大打折扣了,而且伤了根基,纵使勤学苦练,也难恢复了。” 黑白子苦笑一声,说道:“能够活命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其他了。”他喘了两口气,歇息了一阵,又道:“大哥,我们需要早做准备,那人睚眦必报,我等囚禁他十二年,恐怕还有后患。即便他不报复,东方教主那边,也说不过去。” 黄钟公喟然叹道:“我如何不知,只是又能去哪里?我等日月神教出身,五岳剑派绝不会容,那曲洋就是明证。”他猜测沈元景已知道内情,也不掩饰身份。 他怕三位兄弟指望上沈元景,便先把华山派摘了出来,然后又说:“总不能去少林出家,我虽然和方证有些交情,但真要过去,清心寡欲不说,那帮和尚心思不纯,未必会真心接纳。” 丹青生面带凄苦,说道:“得罪了日月神教两代教主,这天下之大,还能到哪里去?” 一时厅内无言,沈元景突然出声:“若是各位是在没有好去处,我倒是有个地方。” 见几人都望了过来,他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南洋!” “南洋?”黄钟公四人面面相觑,沈元景接着说:“我跟杭州沈家颇有交情,他们在南洋极又势力,可设法让你们过去。” 杭州沈家这四人都听过,当朝次辅门庭。他四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沈元景也不催,只是问起任我行如何逃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黄钟公把和向问天打赌之事讲了一遍,说道:“童化金怕就是向问天假扮了,只是那波斯人就不知道是谁了,想来任教主受伤,是他的手笔。” 沈元景听过之后,说道:“你们太长时间不关注江湖消息了,这才容易受骗。那嵩山派老一辈人物,早就凋零殆尽,左冷禅哪有什么师叔。” 江南四友愕然! 第66章 赶走 向问天看得目不暇接,开始眼中精光闪烁,显然是大有所得,后面就眉头紧皱,显然有些看不懂了。 黄钟公三人还要差一些,初时见沈元景和任我行竟然斗个旗鼓相当,大为惊骇,又见他剑法精湛,不胜赞叹。 看到后来,两人的武功却他们已经无法领略。有时黄钟公看到一招之后,苦苦思索良久才得其中精要,可这两人早已另拆了十余招了。 他想道:“原来是我低估了沈兄弟,他那日要是认真起来,就算我四人齐上,又能抵挡住几剑?”此时见他和任我行有来有回,从心底生出欢喜来。 任我行战了良久,也拿不下沈元景,还渐渐处在了弱势,便连续催动吸星大法,可一来沈元景剑势凌厉,近不了身,二来他长剑迅捷,招式精妙,就算能透着兵刃使出,也有被刺中身体之患,得不偿失。 吸星大法催动太过,丹田内的寒气又蠢蠢欲动,任我行心里着急,连连嘶吼起来。 “沈兄弟,小心他狮吼功夫!”黄钟公在西湖地下挨过一记,见任我行故技重施,连忙提醒。 向问天大怒,抽出弯刀扑了过来,叫道:“要你多嘴!” “你也来!”沈元景长笑一声,一剑刺向向问天的喉咙,把他圏了进来,说道:“黄钟兄,你等且先出去!” 然后他奋起全力,全心倾注于独孤九剑剑法之中,一时间室内剑气纵横,寒光四射。 黄钟公等感到脸上刀割一般疼痛,连忙退出门外,又听得任我行吼声越来越大,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再退出好几丈远。好在他们见黑白子偷摸下去,为了顾全兄弟颜面,把下人都打发走了,一时也无人过来打扰。 沈元景见自己人都出了琴室,当即一声清啸,声音不大,却穿过了几道门,宛在黄钟公几人耳旁。 比起音律,任我行可差沈元景太远了,这声清啸在别人耳中,不过寻常,但他听来,如雷贯耳,顿时吼声一窒,卡在了喉咙里。 他心里暗暗吃惊:“这少年剑法通神也就罢了,内功也怎么的如此高深,和我全盛时期,也只差了一线!” 向问天也是一代高手,他加进来后,沈元景的压力重了许多,原本已经取得优势,现在却落到下风。 他毫不畏惧,只觉得从未如此酣畅淋漓。他天资绝顶,练的又都是神功绝学,起点太高,到如今江湖可与之争雄者,不过二三。 之前杀敌就如砍瓜切菜,毫无难处。遇到最难对付的也无非是白板煞星那一伙人,不过是要护着己方,有些束手束脚罢了。 现在任我行和向问天江湖两大顶尖高手,一齐来攻,怎么不令他心醉。沈元景罕见的失态,“哈哈”大笑一声,手中的剑运转到了极致,越战越勇,竟硬生生又把局势扳了回来。 任我行初始还游刃有余,后面运功过猛,内力消耗一大,丹田就隐隐发冷。他偏头一看,向问天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心里“咯噔”一下,想道:“我这寒毒即使发作一下,也又余力走脱,可向兄弟身上明显带伤,再斗下去,难免有性命之忧!” “向兄弟,先走!”他大喝一声,当下顾不得寒气侵蚀,全力运转吸星大法,连劈数掌,带得沈元景长剑左右偏离,见向问天跳上楼顶,也一跺脚,跟着上去了。 沈元景也飞上房顶,收剑挺立,看着两人远去,只是冷笑,也不追击。 …… 沈元景推开大门,走了出来。见到是他,黄钟公三人大喜,又不敢相信,颤抖着问道:“沈兄弟,那……那人呢?” “我已经打发走了!” “这……这……”三人虽然有所猜测,此刻听沈元景说出来,一时间不敢相信,俱都无言。 良久,黄钟公才长出一口气,说道:“早知沈兄弟功夫高绝,却未有想到高至如此境界,那任我行和向问天均是江湖鼎鼎大名的人物,你竟然战而胜之!” 沈元景谦虚道:“侥幸而已。那两人身上都有伤势,十成功夫,能发挥个七八成也就不错了。” 黄钟公摇了摇头,说道:“即便如此,他杀我兄弟易如反掌。若今天一战传了出去,必定轰动江湖,你的大名恐怕要胜过那左冷禅了。” 沈元景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守在一旁,等三人下得地牢,把黑白子救了出来。 黑白子浑身颤抖,说道:“我鬼迷心窍,携了美食美酒下去找那魔头,那厮……那厮抓住了我右腕,我……我便半点动弹不得,只好由他摆布。他吸了一半,咳嗽一声,就放手不吸,将我从铁门的方孔中拉进牢去,除下我衣衫换上了,又……又将足镣手铐都套在我手足之上,然后从那方孔中钻……钻了出去。” 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显是伤势极重。黄钟公握住他的手腕一探,然后吐了一口浊气,说道:“那人给你留了一半精力,今后武功怕是要大打折扣了,而且伤了根基,纵使勤学苦练,也难恢复了。” 黑白子苦笑一声,说道:“能够活命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其他了。”他喘了两口气,歇息了一阵,又道:“大哥,我们需要早做准备,那人睚眦必报,我等囚禁他十二年,恐怕还有后患。即便他不报复,东方教主那边,也说不过去。” 黄钟公喟然叹道:“我如何不知,只是又能去哪里?我等日月神教出身,五岳剑派绝不会容,那曲洋就是明证。”他猜测沈元景已知道内情,也不掩饰身份。 他怕三位兄弟指望上沈元景,便先把华山派摘了出来,然后又说:“总不能去少林出家,我虽然和方证有些交情,但真要过去,清心寡欲不说,那帮和尚心思不纯,未必会真心接纳。” 丹青生面带凄苦,说道:“得罪了日月神教两代教主,这天下之大,还能到哪里去?” 一时厅内无言,沈元景突然出声:“若是各位是在没有好去处,我倒是有个地方。” 见几人都望了过来,他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南洋!” “南洋?”黄钟公四人面面相觑,沈元景接着说:“我跟杭州沈家颇有交情,他们在南洋极又势力,可设法让你们过去。” 杭州沈家这四人都听过,当朝次辅门庭。他四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沈元景也不催,只是问起任我行如何逃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黄钟公把和向问天打赌之事讲了一遍,说道:“童化金怕就是向问天假扮了,只是那波斯人就不知道是谁了,想来任教主受伤,是他的手笔。” 沈元景听过之后,说道:“你们太长时间不关注江湖消息了,这才容易受骗。那嵩山派老一辈人物,早就凋零殆尽,左冷禅哪有什么师叔。” 江南四友愕然! 第67章 后事 沈元景在梅庄住了一晚,第二日起来,黄钟公眼袋沉重,请他引荐了沈三叔,第三日清晨,便随着船去出发。 临走之际,黄钟公拉着沈元景的手说道:“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还有能同我再奏一曲呢?”言语甚是悲伤,几近落泪。 沈元景只得回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海船开动,沈元景立于石头上,箫声幽咽,不多时,琴声响起,既有大海壮阔之美,又见离别黯然之情。 正是:“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大海无尽头!” 沈元景不是不想把这四人带回华山,增加门派底蕴,可料定岳不群不能答应。刘正风旧事给各大门派都敲了警钟,正魔底线不可逾越。 曲非烟名声不显,又是小孩,这就罢了,若是收留江南四友这等成名魔教人物,那就是自绝于正道诸派。 再者,华山派正因为辟邪剑法一事受到魔教瞩目,他想方设法转移争端,怎么会在这时候再竖个旗杆呢? 江南四友带着手下走得匆忙,这梅庄留给了沈元景,此刻早已空无一人。 他深入地牢,找到囚禁任我行的铁房子,点起油灯,铁床果然留有任我行吸星大法:“……当令丹田常如空箱,恒似深谷,空箱可贮物,深谷可容水。若有内息,散之于任脉诸穴……” 沈元景看过之后,不得不感叹此功法之奇思妙想,精彩无比,可又十分歹毒。记忆无差之后,他用剑抹去,不使留祸后世。 …… 任我行和向问天两人离开梅庄,见沈元景没有追来,便转到一间民宅,这是向问天事先准备好的据点。 这一场比斗下来,两人都元气大伤。向问天汗水淋漓,气喘吁吁的,面上已经毫无血色,上次受伤的胸口疼得厉害。 任我行是须发白霜凝结,手脚冰凉,但脸色胀得发红,显然是怒气上涌。他踌躇满志的跨出监牢,欲要东山再起,却挨了当头一棒。 等运功压下体内寒意,他开口问道:“向兄弟,这小子真是华山派弟子,怎地如此厉害?上推三代,华山派亦无人有此剑法,岂是岳不群能教出的?” 向问天苦笑一声,说道:“他曾单人只剑截杀了鲍大楚,不过之后隐匿了些时日,大众都怀疑他负了伤,料想他武功不过高出鲍大楚一线,可今日一见,分明是藏了拙。” 鲍大楚的武功也不定能高过黄钟公,向问天又岂能知道沈元景的真实武功高低。任我行点了点头,又问起日月教内诸事,及江湖各派状况。 向问天只日月教到少林武当,说了一路,任我行只是冷笑,及到华山派时,他问道:“那左冷禅武功了得,心计深沉,早就想合并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怎地一点动作,反倒令华山派蒸蒸日上?” 向问天想了想,说道:“若说华山派自从剑气之争后还能延续,自是岳不群忍辱负重,保存了华山基业。如今又能再度崛起,依我看那沈元景要占七分功劳。” 任我行奇道:“要说这年轻人武功高深不假,可他又从未在江湖显露出来,如何能够兴旺华山?” 向问天解释道:“这人自几年前出江湖以来,东奔西走,南来北往,一言不合便出手无情,全不似他师父那副伪君子做派。于是人人都知道华山派除了君子剑外,还有个冷面煞星,这威势遍及五湖四海。 他杀得华山界内,贼盗全无,足称清明。于是上至官府大户,中如过路商旅,下到黎民百姓,人人感恩,多有奉献。华山派渐渐财力充沛,广纳弟子。若不是门内只剩岳不群夫妇两个一代人物,早就超过泰山,直追嵩山了。” 任我行点头说道:“江湖之上,草莽居多,终究是畏威而不畏德者众。那岳不群一味的做假好人,岂真能换得人心,反不如这小子看得透彻,人心无用,以力慑之即可。” 说到这里,他掩饰不住对沈元景的欣赏,惋惜道:“如此人物,却偏要与老夫作对,简直可恶!不过我在梅庄地牢之中,留了吸星大法,那小子心思缜密,必定能够寻到。如此神功,常人难以克制得住去学,可若没有我的指点,贸然练习,必定走火入魔,哈哈哈哈!” 想到梅庄,就忆起以二打一还落得仓皇逃窜的一幕,又快意又气,丹田里面的寒气顿时压制不住,往外冒出一丝,眉毛瞬间结冰。 “教主,你怎么了?”向问天大为紧张,连忙问道。 任我行驱动内力,调息片刻,恨恨的说:“我在牢里与那波斯胡狗争斗,使出吸星大法,却一时不察,中了他的奸计,他内力之中的一股阴寒,盘踞在我丹田之中。这股劲道如附骨之疽,一时半会难以清除,若散入任脉,则遍体生寒。” 向问天大惊:“是那名为御风使的波斯人?”见任我行点头,他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这一身伤,也是拜他所赐!” 任我行大怒,说道:“待我功力恢复,定要将这胡狗碎尸万段!” …… 任我行隐身疗伤不提,却说他口中的“胡狗”,匆忙的赶往了太湖。 沈元景找人假冒的御风使,慢慢往北而去,走到半截,就有人偷偷告之,杀他师兄“白板煞星”的人,是华山派沈元景,现在杭州。 这“御风使”一边调转回头,一边遣人通知沈三叔。沈元景得到消息后大喜,借口回华山,与那人相约于太湖。 于是太湖之畔,得人指点的“御风使”找到沈元景,大声质问:“是你杀了我师兄白板煞星么?” 沈元景也痛快承认:“不错!你师兄勾结匪徒,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御风使”大怒,说道:“你一人如何杀得了我师兄,定然使得阴谋诡计暗害,我要替他报仇!”就要攻上前。 沈元景说道:“区区蛮夷之辈,直接打死便是,也值得我用计谋。你也要送死,尽管放马过来!” “御风使”又要动手,看了看四周,说道:“那一边宵小,难道不是你请来的帮手?” 沈元景看了看周围,轻蔑的说:“那就湖心见,胜者出,败者就留在湖里,与鱼虾作伴。” 两人乘船去了湖心一小岛,过了许久,沈元景乘船而归,清俊的脸上掩饰不住苍白,匆匆离去。 过后不久,几人登上小岛,见树木摧折,泥土翻飞,显然是经过一场大战。遗留“御风使”白袍半片,血迹若隐若现,众人望向湖面,也不知这人是死是逃。 第67章 后事 沈元景在梅庄住了一晚,第二日起来,黄钟公眼袋沉重,请他引荐了沈三叔,第三日清晨,便随着船去出发。 临走之际,黄钟公拉着沈元景的手说道:“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还有能同我再奏一曲呢?”言语甚是悲伤,几近落泪。 沈元景只得回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海船开动,沈元景立于石头上,箫声幽咽,不多时,琴声响起,既有大海壮阔之美,又见离别黯然之情。 正是:“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大海无尽头!” 沈元景不是不想把这四人带回华山,增加门派底蕴,可料定岳不群不能答应。刘正风旧事给各大门派都敲了警钟,正魔底线不可逾越。 曲非烟名声不显,又是小孩,这就罢了,若是收留江南四友这等成名魔教人物,那就是自绝于正道诸派。 再者,华山派正因为辟邪剑法一事受到魔教瞩目,他想方设法转移争端,怎么会在这时候再竖个旗杆呢? 江南四友带着手下走得匆忙,这梅庄留给了沈元景,此刻早已空无一人。 他深入地牢,找到囚禁任我行的铁房子,点起油灯,铁床果然留有任我行吸星大法:“……当令丹田常如空箱,恒似深谷,空箱可贮物,深谷可容水。若有内息,散之于任脉诸穴……” 沈元景看过之后,不得不感叹此功法之奇思妙想,精彩无比,可又十分歹毒。记忆无差之后,他用剑抹去,不使留祸后世。 …… 任我行和向问天两人离开梅庄,见沈元景没有追来,便转到一间民宅,这是向问天事先准备好的据点。 这一场比斗下来,两人都元气大伤。向问天汗水淋漓,气喘吁吁的,面上已经毫无血色,上次受伤的胸口疼得厉害。 任我行是须发白霜凝结,手脚冰凉,但脸色胀得发红,显然是怒气上涌。他踌躇满志的跨出监牢,欲要东山再起,却挨了当头一棒。 等运功压下体内寒意,他开口问道:“向兄弟,这小子真是华山派弟子,怎地如此厉害?上推三代,华山派亦无人有此剑法,岂是岳不群能教出的?” 向问天苦笑一声,说道:“他曾单人只剑截杀了鲍大楚,不过之后隐匿了些时日,大众都怀疑他负了伤,料想他武功不过高出鲍大楚一线,可今日一见,分明是藏了拙。” 鲍大楚的武功也不定能高过黄钟公,向问天又岂能知道沈元景的真实武功高低。任我行点了点头,又问起日月教内诸事,及江湖各派状况。 向问天只日月教到少林武当,说了一路,任我行只是冷笑,及到华山派时,他问道:“那左冷禅武功了得,心计深沉,早就想合并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怎地一点动作,反倒令华山派蒸蒸日上?” 向问天想了想,说道:“若说华山派自从剑气之争后还能延续,自是岳不群忍辱负重,保存了华山基业。如今又能再度崛起,依我看那沈元景要占七分功劳。” 任我行奇道:“要说这年轻人武功高深不假,可他又从未在江湖显露出来,如何能够兴旺华山?” 向问天解释道:“这人自几年前出江湖以来,东奔西走,南来北往,一言不合便出手无情,全不似他师父那副伪君子做派。于是人人都知道华山派除了君子剑外,还有个冷面煞星,这威势遍及五湖四海。 他杀得华山界内,贼盗全无,足称清明。于是上至官府大户,中如过路商旅,下到黎民百姓,人人感恩,多有奉献。华山派渐渐财力充沛,广纳弟子。若不是门内只剩岳不群夫妇两个一代人物,早就超过泰山,直追嵩山了。” 任我行点头说道:“江湖之上,草莽居多,终究是畏威而不畏德者众。那岳不群一味的做假好人,岂真能换得人心,反不如这小子看得透彻,人心无用,以力慑之即可。” 说到这里,他掩饰不住对沈元景的欣赏,惋惜道:“如此人物,却偏要与老夫作对,简直可恶!不过我在梅庄地牢之中,留了吸星大法,那小子心思缜密,必定能够寻到。如此神功,常人难以克制得住去学,可若没有我的指点,贸然练习,必定走火入魔,哈哈哈哈!” 想到梅庄,就忆起以二打一还落得仓皇逃窜的一幕,又快意又气,丹田里面的寒气顿时压制不住,往外冒出一丝,眉毛瞬间结冰。 “教主,你怎么了?”向问天大为紧张,连忙问道。 任我行驱动内力,调息片刻,恨恨的说:“我在牢里与那波斯胡狗争斗,使出吸星大法,却一时不察,中了他的奸计,他内力之中的一股阴寒,盘踞在我丹田之中。这股劲道如附骨之疽,一时半会难以清除,若散入任脉,则遍体生寒。” 向问天大惊:“是那名为御风使的波斯人?”见任我行点头,他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这一身伤,也是拜他所赐!” 任我行大怒,说道:“待我功力恢复,定要将这胡狗碎尸万段!” …… 任我行隐身疗伤不提,却说他口中的“胡狗”,匆忙的赶往了太湖。 沈元景找人假冒的御风使,慢慢往北而去,走到半截,就有人偷偷告之,杀他师兄“白板煞星”的人,是华山派沈元景,现在杭州。 这“御风使”一边调转回头,一边遣人通知沈三叔。沈元景得到消息后大喜,借口回华山,与那人相约于太湖。 于是太湖之畔,得人指点的“御风使”找到沈元景,大声质问:“是你杀了我师兄白板煞星么?” 沈元景也痛快承认:“不错!你师兄勾结匪徒,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御风使”大怒,说道:“你一人如何杀得了我师兄,定然使得阴谋诡计暗害,我要替他报仇!”就要攻上前。 沈元景说道:“区区蛮夷之辈,直接打死便是,也值得我用计谋。你也要送死,尽管放马过来!” “御风使”又要动手,看了看四周,说道:“那一边宵小,难道不是你请来的帮手?” 沈元景看了看周围,轻蔑的说:“那就湖心见,胜者出,败者就留在湖里,与鱼虾作伴。” 两人乘船去了湖心一小岛,过了许久,沈元景乘船而归,清俊的脸上掩饰不住苍白,匆匆离去。 过后不久,几人登上小岛,见树木摧折,泥土翻飞,显然是经过一场大战。遗留“御风使”白袍半片,血迹若隐若现,众人望向湖面,也不知这人是死是逃。 第68章 大婚 洛阳绿竹巷,沈元景又来。黄钟公既去,天下就只有任盈盈能与他弹琴论曲了。 箫声悠悠,琴声朗朗,一曲笑傲江湖终了,沈元景递过《广陵散》曲谱,又轻轻抚琴。 任盈盈虽早就从向问天手里拿到此曲,却依然心生欢喜,带着斗笠面纱出到外间来,绿竹翁吃了一惊,连忙让到一旁。 沈元景进屋之前就运起明玉功,脸色一直是白得透明,宛若重伤。任盈盈见他这副模样,“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沈少侠,你这是受伤了?” “些许小伤,不碍事!”沈元景弹琴依旧,不徐不疾。一曲终了,绿竹翁开口问道:“沈少侠,你武功高强,谁人伤了你?” “白板煞星的师弟,好像唤做御风使,来找我报仇,就在太湖边大战了一场。”沈元景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任盈盈问道:“他找你报什么仇?” “我杀了白板煞星。” 绿竹翁虽名声不显,但江湖阅历丰盛,有些吃惊,说道:“那白板煞星功夫甚是高明,还要强过……强过嵩山十三太保,你竟然能够杀了他?”他本要是说强过岳不群,又觉不妥。 “我也强过十三太保。”沈元景咳嗽一声,说道:“白板煞星那位师弟的武功更高,所以杀他,我亦受了重伤。” 任盈盈咬咬嘴唇,取出一颗药丸,说道:“沈少侠,这里有颗疗伤药,快吃了!” 沈元景摇摇头,说道:“这些药丸我也吃过不少,无甚用处。那人内功阴寒,韧性十足,非下苦工磨灭不可,却不是药石之力能化解的。” 任盈盈却不甘心,又说:“我认识一位名医,换做平一指的,或可医治沈少侠的伤。” 沈元景仍是摇头,说:“却也不必,我华山紫霞神功中正平和,善于疗伤,我闭关一段日子也就行了。除非找来少林易筋经,否则这天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任盈盈见他做也不肯,右也不愿,有些生气,径直回了小舍,不再理他。沈元景也不去哄,弹奏这曲广陵散后,即刻离去。 …… 转眼两月,江湖上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轰动天下,那日月教前代教主任我行重出江湖,反手夺回了不少势力,正被东方不败通缉。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华山脚下的日月教弟子也都撤走了。 第二件则是华山派首席弟子令狐冲,将迎娶掌门之女岳灵珊,岳不群和令狐冲均是交游广阔之辈,大撒喜帖,广邀天下英雄。 到令狐冲大婚当日,华山派上下众人个个换了新衣,一派喜气洋洋。拜天地的礼堂设在华山派待客大厅,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 有少林派觉月禅师领着辛国梁、黄国柏和易国梓等,武当派成高道长及成名、成功几人,泰山派天乙道长、嵩山派汤英鹗、恒山派定静师太、衡山派方千驹、丐帮张金鰲、昆仑派谭迪人、峨嵋派松纹道人、雁荡山何三七等等,也俱都过来到贺。 原本一位二代弟子大婚,请不动如许多前辈高人,可一来令狐冲已定为华山派下代掌门,江湖人尽皆知;二来任我行重出之事,传闻沈元景知之甚深,众人有意打听。 申时一刻,吉时已到,号炮连声鸣响。众宾客齐到大厅,傧相朗声唱礼,令狐冲一身红装,脸上笑意遮掩不住,甚是精神。 丝竹之声响起,众人眼前一亮,只见八位华山派青年女侠,陪着岳灵珊婀婀娜娜的步出大厅。 岳灵珊身穿大红锦袍,凤冠霞帔,脸罩红巾。男左女右,新郎新娘并肩而立。 傧相朗声喝道:“拜天地!”宾客们均觉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见证两人跪在红毡毯一拜。 “拜父母!”岳不群和宁中则夫妇居中而坐,喜笑宴宴,受了小夫妻一拜。 “对拜!”师弟师妹欢乐异常,曲非烟看了一眼沈元景,亦是羡慕非常。令狐冲和岳灵珊相对而跪,四目满是深情,同时一拜。 待得礼毕,高朋皆坐,举杯畅饮,热闹非凡。 厅外欢声笑语,厅内却神色凝重。 一座皆是江湖前辈,沈元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将撞见任我行逃出西湖梅庄牢房一事,详细叙述了一遍。 当然他以一敌二,逼退任我行和向问天联手之事,仅是浅浅道了几句,只说任我行刚出监牢,身体虚弱,不欲与人交战。 众人也不信他年纪轻轻,就能和任我行这等人物相抗衡,都说他逃过一劫已是幸运。只有嵩山派汤英鹗,才略知他的本领。 这一番故事讲完,在座之人都忧心忡忡。东方不败固然武功高强,为天下第一,但近年来甚少理事,魔教也收敛许多。就连鲍大楚这等长老被沈元景杀了,也不过派人追袭一阵,后面便不了了之。 可任我行却不同,此人野心勃勃,在位之时,魔教便咄咄逼人,累犯血案。当年他蓦然失踪,大家只道他是死于内斗之中,可没想到又重出江湖了。 屋里众人除了几个散人,其他俱都不是掌门,商议半天也没个对策。沈元景正要离开,汤英鹗突然问道:“沈师侄且慢,任我行逃脱之事你已讲得清楚,可结识黄钟公这等魔教中人的经过,为何说得如此含糊?” “汤师叔是觉得会有什么问题?”沈元景反问道。 汤英鹗说道:“听闻沈师侄精通音律,说不得又是与那刘正风曲洋一样,有什么以乐相知的故事了。” 岳不群怒道:“汤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责元景,明知黄钟公是魔教中人,还故意与之结交么?” 汤英鹗冷笑道:“哼,这种事情我等如何得知,要问沈师侄了。” “我当然知道黄钟公是魔教中人。”沈元景话音刚落,厅内众人都吃了一惊,定静师太急道:“沈师侄,话可不能乱说!” 汤英鹗大喜道:“大伙可听明白了,这是沈师侄你自己承认的。” 沈元景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若不与他结交,怎么能够正好撞见任我行逃出监牢。” 众人又是一愣,觉月禅师出声道:“沈师侄的意思,你与黄钟公结交,是有察觉些什么?” “当然!晚辈无意得知梅庄有许多魔教高手,却十数年来甘心隐居在西湖之畔,便觉十分蹊跷。于是扮做游客闯入,与黄钟公以琴曲论交,以便探明魔教图谋,却不料是如此大事。” 众人俱都点头,觉得甚是合理。汤英鹗心有不甘,说道:“既然如此,后来沈师侄为何放过黄钟公几人?” 沈元景坦然回道:“那任我行出现之后,我自然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等老魔头走后,黄钟公几人已然不见了。” 汤英鹗又道:“这些都是沈师侄一面之词,可有证明?” 厅内众人见他纠缠不放,都有些不屑。衡山派方千驹冷笑道:“汤师兄既然这也不信,那也不信,怎么不派人去捉了黄钟公等人回来,不就水落石出了?还是你嵩山派只会朝着自己人耍横,遇到魔教中人就软了蹄子?” 他乃是刘正风好友,言辞甚是讽刺。汤英鹗大怒,正要发火。 “汤师叔,若你只是这样胡乱揣测,恕我不奉陪了!”沈元景突然出声,然后又团了一礼,说道:“师父,各位前辈,我先退下了!” 言罢看也不看汤英鹗,径直离去。 第68章 大婚 洛阳绿竹巷,沈元景又来。黄钟公既去,天下就只有任盈盈能与他弹琴论曲了。 箫声悠悠,琴声朗朗,一曲笑傲江湖终了,沈元景递过《广陵散》曲谱,又轻轻抚琴。 任盈盈虽早就从向问天手里拿到此曲,却依然心生欢喜,带着斗笠面纱出到外间来,绿竹翁吃了一惊,连忙让到一旁。 沈元景进屋之前就运起明玉功,脸色一直是白得透明,宛若重伤。任盈盈见他这副模样,“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沈少侠,你这是受伤了?” “些许小伤,不碍事!”沈元景弹琴依旧,不徐不疾。一曲终了,绿竹翁开口问道:“沈少侠,你武功高强,谁人伤了你?” “白板煞星的师弟,好像唤做御风使,来找我报仇,就在太湖边大战了一场。”沈元景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任盈盈问道:“他找你报什么仇?” “我杀了白板煞星。” 绿竹翁虽名声不显,但江湖阅历丰盛,有些吃惊,说道:“那白板煞星功夫甚是高明,还要强过……强过嵩山十三太保,你竟然能够杀了他?”他本要是说强过岳不群,又觉不妥。 “我也强过十三太保。”沈元景咳嗽一声,说道:“白板煞星那位师弟的武功更高,所以杀他,我亦受了重伤。” 任盈盈咬咬嘴唇,取出一颗药丸,说道:“沈少侠,这里有颗疗伤药,快吃了!” 沈元景摇摇头,说道:“这些药丸我也吃过不少,无甚用处。那人内功阴寒,韧性十足,非下苦工磨灭不可,却不是药石之力能化解的。” 任盈盈却不甘心,又说:“我认识一位名医,换做平一指的,或可医治沈少侠的伤。” 沈元景仍是摇头,说:“却也不必,我华山紫霞神功中正平和,善于疗伤,我闭关一段日子也就行了。除非找来少林易筋经,否则这天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任盈盈见他做也不肯,右也不愿,有些生气,径直回了小舍,不再理他。沈元景也不去哄,弹奏这曲广陵散后,即刻离去。 …… 转眼两月,江湖上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轰动天下,那日月教前代教主任我行重出江湖,反手夺回了不少势力,正被东方不败通缉。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华山脚下的日月教弟子也都撤走了。 第二件则是华山派首席弟子令狐冲,将迎娶掌门之女岳灵珊,岳不群和令狐冲均是交游广阔之辈,大撒喜帖,广邀天下英雄。 到令狐冲大婚当日,华山派上下众人个个换了新衣,一派喜气洋洋。拜天地的礼堂设在华山派待客大厅,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 有少林派觉月禅师领着辛国梁、黄国柏和易国梓等,武当派成高道长及成名、成功几人,泰山派天乙道长、嵩山派汤英鹗、恒山派定静师太、衡山派方千驹、丐帮张金鰲、昆仑派谭迪人、峨嵋派松纹道人、雁荡山何三七等等,也俱都过来到贺。 原本一位二代弟子大婚,请不动如许多前辈高人,可一来令狐冲已定为华山派下代掌门,江湖人尽皆知;二来任我行重出之事,传闻沈元景知之甚深,众人有意打听。 申时一刻,吉时已到,号炮连声鸣响。众宾客齐到大厅,傧相朗声唱礼,令狐冲一身红装,脸上笑意遮掩不住,甚是精神。 丝竹之声响起,众人眼前一亮,只见八位华山派青年女侠,陪着岳灵珊婀婀娜娜的步出大厅。 岳灵珊身穿大红锦袍,凤冠霞帔,脸罩红巾。男左女右,新郎新娘并肩而立。 傧相朗声喝道:“拜天地!”宾客们均觉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见证两人跪在红毡毯一拜。 “拜父母!”岳不群和宁中则夫妇居中而坐,喜笑宴宴,受了小夫妻一拜。 “对拜!”师弟师妹欢乐异常,曲非烟看了一眼沈元景,亦是羡慕非常。令狐冲和岳灵珊相对而跪,四目满是深情,同时一拜。 待得礼毕,高朋皆坐,举杯畅饮,热闹非凡。 厅外欢声笑语,厅内却神色凝重。 一座皆是江湖前辈,沈元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将撞见任我行逃出西湖梅庄牢房一事,详细叙述了一遍。 当然他以一敌二,逼退任我行和向问天联手之事,仅是浅浅道了几句,只说任我行刚出监牢,身体虚弱,不欲与人交战。 众人也不信他年纪轻轻,就能和任我行这等人物相抗衡,都说他逃过一劫已是幸运。只有嵩山派汤英鹗,才略知他的本领。 这一番故事讲完,在座之人都忧心忡忡。东方不败固然武功高强,为天下第一,但近年来甚少理事,魔教也收敛许多。就连鲍大楚这等长老被沈元景杀了,也不过派人追袭一阵,后面便不了了之。 可任我行却不同,此人野心勃勃,在位之时,魔教便咄咄逼人,累犯血案。当年他蓦然失踪,大家只道他是死于内斗之中,可没想到又重出江湖了。 屋里众人除了几个散人,其他俱都不是掌门,商议半天也没个对策。沈元景正要离开,汤英鹗突然问道:“沈师侄且慢,任我行逃脱之事你已讲得清楚,可结识黄钟公这等魔教中人的经过,为何说得如此含糊?” “汤师叔是觉得会有什么问题?”沈元景反问道。 汤英鹗说道:“听闻沈师侄精通音律,说不得又是与那刘正风曲洋一样,有什么以乐相知的故事了。” 岳不群怒道:“汤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责元景,明知黄钟公是魔教中人,还故意与之结交么?” 汤英鹗冷笑道:“哼,这种事情我等如何得知,要问沈师侄了。” “我当然知道黄钟公是魔教中人。”沈元景话音刚落,厅内众人都吃了一惊,定静师太急道:“沈师侄,话可不能乱说!” 汤英鹗大喜道:“大伙可听明白了,这是沈师侄你自己承认的。” 沈元景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若不与他结交,怎么能够正好撞见任我行逃出监牢。” 众人又是一愣,觉月禅师出声道:“沈师侄的意思,你与黄钟公结交,是有察觉些什么?” “当然!晚辈无意得知梅庄有许多魔教高手,却十数年来甘心隐居在西湖之畔,便觉十分蹊跷。于是扮做游客闯入,与黄钟公以琴曲论交,以便探明魔教图谋,却不料是如此大事。” 众人俱都点头,觉得甚是合理。汤英鹗心有不甘,说道:“既然如此,后来沈师侄为何放过黄钟公几人?” 沈元景坦然回道:“那任我行出现之后,我自然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等老魔头走后,黄钟公几人已然不见了。” 汤英鹗又道:“这些都是沈师侄一面之词,可有证明?” 厅内众人见他纠缠不放,都有些不屑。衡山派方千驹冷笑道:“汤师兄既然这也不信,那也不信,怎么不派人去捉了黄钟公等人回来,不就水落石出了?还是你嵩山派只会朝着自己人耍横,遇到魔教中人就软了蹄子?” 他乃是刘正风好友,言辞甚是讽刺。汤英鹗大怒,正要发火。 “汤师叔,若你只是这样胡乱揣测,恕我不奉陪了!”沈元景突然出声,然后又团了一礼,说道:“师父,各位前辈,我先退下了!” 言罢看也不看汤英鹗,径直离去。 第69章 围寺 令狐冲大婚之后,平静了不到半月,江湖上风波又起。 岳不群聚众弟子于一堂,沉声问道:“德诺,你且细细道来,是谁人传说,辟邪剑法是远图公从南少林寺里的葵花宝典上学来的?” 劳德诺说了声“是”,道:“我那时听了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连忙追问,那酒客说道……”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林震南夫妇,微微低头,说:“是洛阳金刀门的王家驹小公子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林夫人听得脑袋一嗡,颤声追问:“真是驹儿说的?” “确凿无疑。那酒客得了我请的一壶酒,便把当日情况,详细跟我说了。那还是在大师兄大婚的前一两天,有人说华山派三代传承有度,拿林师侄下山办的几件漂亮事,说他没丢他师父师祖的脸。王小公子当时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愤愤不平,拍着桌子大骂林师侄,说林家拿着辟邪剑法,只知道讨好外人,却毫不顾念自家人。 就有一旁的人鄙夷道:‘那辟邪剑法乃是林家家传,想给谁是人家自愿,偏不给你,就嫉妒了?’那王小公子当时冷笑了几声,说道:‘什么林家家传,不过是从南少林偷来的罢!’” 林震南脸色一变,握着林夫人的手紧了紧,有些生气。林平之却还平静,显然养气功夫练的不错。 就听得劳德诺继续说:“此言一出,酒楼里面静了一静,那人连忙追问:‘辟邪剑法不是林家先祖看过葵花宝典后自创的功夫么?要说得自魔教还有可能,怎么扯到南少林啦?’ 王小公子见这消息把众人震慑住了,十分得意,便把远图公在南少林学艺又外出不归的经历说了,还笃定他老人家就是偷学了南少林的葵花宝典,动了凡心,这才私自还俗创下福威镖局偌大的基业。 当时在酒楼上的,还有许多人,这消息便传了出去。我想应该是王小公子酒喝得太多,才不小心说出去的。”劳德诺说完,还替王家驹分辨了一句。 可林夫人依旧泪水涟涟,哽咽道:“劳师兄不必替他分辨,那王家驹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分明是暗恨我们没有把辟邪剑法交给王家,借此抹黑。喝酒误事或许有,故意吐露未必不是真。” 林震南连忙安慰:“夫人莫要伤心,省得动了胎气。远图公当年回过莆田,这件事情已然揭过去了,想必南少林也不会为难我林家。况且依为夫看来,这倒不算什么坏事,天下都知道辟邪剑法源于南少林,就不会有人盯着林家,盯着华山派了。” 林平之也过来劝慰,一起扶着林夫人回去歇息了。岳不群当下又约束众位弟子,无事不要跑出太远。 令狐冲打趣说道:“沈师弟伤还没好,只要他不出去,我们充其量也就在华山周围转转。” 岳不群脸沉了下来,喝到:“多大个人了,都成婚了,还没个正行!” …… 转眼又到冬季,沈元景早把损失的那点真气练了回来,还有所精进,只是明玉功到了第三层圆满,却怎么也突破不了。 剑法也是到了瓶颈,短时间内要突破也艰难,只得靠水滴石穿的功夫慢慢磨。 这些日子他便闲了一些,也能抽出些时间敦促两个徒弟练功,带着教些乐器乐理。曲非烟天资不错,不但武功学得快,古琴也弹得愈发娴熟。 林平之就差上不少,又费了沈元景不少功夫,把剑法拆开来讲得极其细致。不过这倒是便宜了华山派其他弟子,每每旁听,收获极大。 这日劳德诺又匆忙忙的跑上山来,高根明打趣道:“三师兄,你这么匆忙,又没有好事了罢!” 劳德诺苦笑一声,说道:“六师弟,你这乌鸦嘴,这次真的是天大的事了!”众师弟师妹都停了下来,一起看向他。 他也不说话,径直去找岳不群,沈元景叫住他,一同前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也跟了过去。 “师父,少林寺叫人给围住了!”到了厅里,劳德诺一句话便惊得岳不群站了起来,叫道:“什么?怎么回事?” 劳德诺说道:“我今日下山收账,在一个受伤的和尚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华山弟子,我说是,他便塞给我一封信,讲了声:“少林被围,求贵派速速救援!”然后吐了口血,昏倒在地。” 说着劳德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了过去,岳不群拆开看完,脸色变得极为沉重,他看了沈元景一眼,把信递过去,然后问道:“德诺,那位少林派的大师呢?” 劳德诺回道:“我见事态紧急,先上了山,指派了两名师弟,担着他慢慢跟着。” 沈元景拿起信一看,字数不多,有些许凌乱,大体上就是嵩山少林寺被魔教中人围困,恳请华山派遣人救援,落款是少林方证。 岳不群让劳德诺喊来令狐冲,又让他带几个师弟去接了少林送信的弟子过来。那少林和尚上来时候已经醒了,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南少林寺持有葵花宝典秘籍一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很快魔教便有了动作,有人偶见桑三娘等魔教长老出没莆田。南少林寺潜人一打听,才知魔教将要入侵,于是派人向嵩山少林寺求援。 谁料嵩山少林寺这边派出的方生大师等人都到了江西,蓦的一大干说是要进攻南少林的江湖左道,突然出现在嵩山,把北少林寺给围住了。 这位少林和尚之前与岳不群见过几面,讲完情况,突然跪倒在地,求肯道:“我出寺之时,魔教已快要合围,山上空虚,山下百姓这两天饱受荼毒,还请岳掌门速速救援!” 岳不群当即应允了,让这少林和尚留下修养,自己带着沈元景、劳德诺十几人下山,让令狐冲在华山派驻守。 …… 寒风凛冽,铅云低垂,似乎要下大雪。等华山派众人匆忙赶到嵩山北面,却有一部人马在此驻守,四周都布了巡哨,十分谨慎。 岳不群等人不敢惊扰,悄悄绕过,往山上走。到了少林寺外,却见方圆数里的山坡上,阵阵火堆升起,唱歌吆喝之声,震动四野。更有人挥刀比剑,斗拳摔跤,吵嚷成一片,粗略望去,少说也有五六千人之众。 少林寺内亦是灯火通明,大门破破烂烂,墙都给推倒了一面,后边是桌子椅子等堆在一起,作临时隔档,显然这少林寺已经给攻破了一回。 如此多的敌人聚集,就算是霸王复生,也杀不过去。好在岳不群等人都是深色衣服,当下十分小心,绕出好远,才摸到少林寺后面,翻墙而入。 第69章 围寺 令狐冲大婚之后,平静了不到半月,江湖上风波又起。 岳不群聚众弟子于一堂,沉声问道:“德诺,你且细细道来,是谁人传说,辟邪剑法是远图公从南少林寺里的葵花宝典上学来的?” 劳德诺说了声“是”,道:“我那时听了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连忙追问,那酒客说道……”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林震南夫妇,微微低头,说:“是洛阳金刀门的王家驹小公子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林夫人听得脑袋一嗡,颤声追问:“真是驹儿说的?” “确凿无疑。那酒客得了我请的一壶酒,便把当日情况,详细跟我说了。那还是在大师兄大婚的前一两天,有人说华山派三代传承有度,拿林师侄下山办的几件漂亮事,说他没丢他师父师祖的脸。王小公子当时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愤愤不平,拍着桌子大骂林师侄,说林家拿着辟邪剑法,只知道讨好外人,却毫不顾念自家人。 就有一旁的人鄙夷道:‘那辟邪剑法乃是林家家传,想给谁是人家自愿,偏不给你,就嫉妒了?’那王小公子当时冷笑了几声,说道:‘什么林家家传,不过是从南少林偷来的罢!’” 林震南脸色一变,握着林夫人的手紧了紧,有些生气。林平之却还平静,显然养气功夫练的不错。 就听得劳德诺继续说:“此言一出,酒楼里面静了一静,那人连忙追问:‘辟邪剑法不是林家先祖看过葵花宝典后自创的功夫么?要说得自魔教还有可能,怎么扯到南少林啦?’ 王小公子见这消息把众人震慑住了,十分得意,便把远图公在南少林学艺又外出不归的经历说了,还笃定他老人家就是偷学了南少林的葵花宝典,动了凡心,这才私自还俗创下福威镖局偌大的基业。 当时在酒楼上的,还有许多人,这消息便传了出去。我想应该是王小公子酒喝得太多,才不小心说出去的。”劳德诺说完,还替王家驹分辨了一句。 可林夫人依旧泪水涟涟,哽咽道:“劳师兄不必替他分辨,那王家驹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分明是暗恨我们没有把辟邪剑法交给王家,借此抹黑。喝酒误事或许有,故意吐露未必不是真。” 林震南连忙安慰:“夫人莫要伤心,省得动了胎气。远图公当年回过莆田,这件事情已然揭过去了,想必南少林也不会为难我林家。况且依为夫看来,这倒不算什么坏事,天下都知道辟邪剑法源于南少林,就不会有人盯着林家,盯着华山派了。” 林平之也过来劝慰,一起扶着林夫人回去歇息了。岳不群当下又约束众位弟子,无事不要跑出太远。 令狐冲打趣说道:“沈师弟伤还没好,只要他不出去,我们充其量也就在华山周围转转。” 岳不群脸沉了下来,喝到:“多大个人了,都成婚了,还没个正行!” …… 转眼又到冬季,沈元景早把损失的那点真气练了回来,还有所精进,只是明玉功到了第三层圆满,却怎么也突破不了。 剑法也是到了瓶颈,短时间内要突破也艰难,只得靠水滴石穿的功夫慢慢磨。 这些日子他便闲了一些,也能抽出些时间敦促两个徒弟练功,带着教些乐器乐理。曲非烟天资不错,不但武功学得快,古琴也弹得愈发娴熟。 林平之就差上不少,又费了沈元景不少功夫,把剑法拆开来讲得极其细致。不过这倒是便宜了华山派其他弟子,每每旁听,收获极大。 这日劳德诺又匆忙忙的跑上山来,高根明打趣道:“三师兄,你这么匆忙,又没有好事了罢!” 劳德诺苦笑一声,说道:“六师弟,你这乌鸦嘴,这次真的是天大的事了!”众师弟师妹都停了下来,一起看向他。 他也不说话,径直去找岳不群,沈元景叫住他,一同前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也跟了过去。 “师父,少林寺叫人给围住了!”到了厅里,劳德诺一句话便惊得岳不群站了起来,叫道:“什么?怎么回事?” 劳德诺说道:“我今日下山收账,在一个受伤的和尚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华山弟子,我说是,他便塞给我一封信,讲了声:“少林被围,求贵派速速救援!”然后吐了口血,昏倒在地。” 说着劳德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了过去,岳不群拆开看完,脸色变得极为沉重,他看了沈元景一眼,把信递过去,然后问道:“德诺,那位少林派的大师呢?” 劳德诺回道:“我见事态紧急,先上了山,指派了两名师弟,担着他慢慢跟着。” 沈元景拿起信一看,字数不多,有些许凌乱,大体上就是嵩山少林寺被魔教中人围困,恳请华山派遣人救援,落款是少林方证。 岳不群让劳德诺喊来令狐冲,又让他带几个师弟去接了少林送信的弟子过来。那少林和尚上来时候已经醒了,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南少林寺持有葵花宝典秘籍一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很快魔教便有了动作,有人偶见桑三娘等魔教长老出没莆田。南少林寺潜人一打听,才知魔教将要入侵,于是派人向嵩山少林寺求援。 谁料嵩山少林寺这边派出的方生大师等人都到了江西,蓦的一大干说是要进攻南少林的江湖左道,突然出现在嵩山,把北少林寺给围住了。 这位少林和尚之前与岳不群见过几面,讲完情况,突然跪倒在地,求肯道:“我出寺之时,魔教已快要合围,山上空虚,山下百姓这两天饱受荼毒,还请岳掌门速速救援!” 岳不群当即应允了,让这少林和尚留下修养,自己带着沈元景、劳德诺十几人下山,让令狐冲在华山派驻守。 …… 寒风凛冽,铅云低垂,似乎要下大雪。等华山派众人匆忙赶到嵩山北面,却有一部人马在此驻守,四周都布了巡哨,十分谨慎。 岳不群等人不敢惊扰,悄悄绕过,往山上走。到了少林寺外,却见方圆数里的山坡上,阵阵火堆升起,唱歌吆喝之声,震动四野。更有人挥刀比剑,斗拳摔跤,吵嚷成一片,粗略望去,少说也有五六千人之众。 少林寺内亦是灯火通明,大门破破烂烂,墙都给推倒了一面,后边是桌子椅子等堆在一起,作临时隔档,显然这少林寺已经给攻破了一回。 如此多的敌人聚集,就算是霸王复生,也杀不过去。好在岳不群等人都是深色衣服,当下十分小心,绕出好远,才摸到少林寺后面,翻墙而入。 第70章 杀熊 岳不群本拟翻墙过去之后,有少林弟子把守,可落下之时,却不见一人,他有些奇怪,叫了弟子们过来,轻声讨论。 沈元景道:“许是少林派人手不够,只得遣人护住重要殿宇。”他指着正殿位置,说:“那边火光旺盛,且去看看。” 沈元景在前面开路,岳不群带着弟子们慢慢的跟着,走到正殿外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易筋经》乃是达摩老祖所传,只传本寺弟子,不可轻许外人。若是任教主有心在少室山盘桓,诵经礼佛,那便自无不可。” “哈哈哈哈,老夫经也不念,佛也不理,此刻你若是不交出《易筋经》,老夫便带人杀光你寺里面这些和尚,再一把火烧了这破庙。”声音张狂至极,显然就是任我行了。 又听到左冷禅颇为威严的说:“方证大师不可听他,这老魔若是得了《易筋经》,武功再高,江湖怕是无有宁日了。” 任我行又要说话,这时候岳不群带着弟子过来,露了行藏,殿里面的几位高手顿时察觉,任我行喝到:“谁?” 沈元景推开小门,走了进去,任我行看到是他,眼睛一缩。接着岳不群等人鱼贯而入,一个身材矮瘦的老和尚露出喜色,过来行礼道:“多谢岳掌门赶来援救。”岳不群连忙还礼,又带着沈元景等人上前拜见。 这老和尚就是少林派方丈方证大师,沈元景见他慈眉善目,十分平凡,一点也不像执正派牛耳的大人物,反倒是旁边的左冷禅看起来更具威势。 大厅里面分作两派,背对着佛祖的正派人物少一些,只三五十许,除了方证和几个大和尚以及一些少林派弟子外,只有左冷禅一个高手,还带着些嵩山派弟子,十三太保一个也没到。 对面有百多号人,任我行、向问天之外,站着好些个奇形怪状的人物,有矮矮胖胖的老翁,有衣衫褴褛、胡须稀落的乞丐,有农妇模样的中年女人,还有拿着狼牙棒的黝黑和尚等等。 沈元景开口说道:“任教主好不容易才脱身,怎地不找个地方颐养天年,却又有跑出来作恶?” 任我行对他十分忌惮,冷哼一声,说道:“老夫如何行事,还要向你这个小辈请示不成?今日是我与少林派的纠葛,你若识相,站到一边,不然争斗起来,刀剑无眼,免得你华山众人俱成肉泥。” 沈元景冷冷回道:“我华山派弟子若是有事,你那边站着的,一个也别想走脱。” “小子狂妄!”任我行大怒,吼了一声。一旁的黝黑和尚想要邀功,举着狼牙棒站出来,嘿嘿笑道:“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的,正好老子饿了半天了,捉过来打打牙祭。”说完他带着狞笑,当头一棒砸过去。 沈元景听他言语,就知道这人乃是“漠北双熊”中的黑熊,嗜吃人肉,手里不肯留情,只一招破枪式,挑中了黑熊的右手腕,又补上一剑齐腕砍了下来。 黑熊“啊”的一声,左手倒拖着狼牙棒,就转身要往回跑,沈元景怎会放过,赶上去又刷刷刷的三剑,将黑熊的左手自肘斩成两截,又把他两个膝盖割断。 黑熊顿时扑倒在地,爬也没有手爬,惨叫连连。那边又扑出一名身材高大,肤色白净的汉子,刚准备上前救援,就见到黑熊挨了三剑,急忙往回退。 沈元景知他是白熊,也不愿放过,说了句:“留下罢!”竟然攻到魔教众人跟前。 一个银白色胡须的老头越众而出,单掌打向沈元景。旁边还有一个高鼻深目,颏下一撮黄须的西域人氏举刀砍到。 沈元景丝毫不惧,手里长剑往那西域人的胸口刺去,逼得他横刀回防,仍是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沈元景左手和银须老者对了一掌,打得对手吐血倒飞而回。 几个人接住老者,一个魁梧之极的大汉叫着:“银髯老蛟,你怎么样了?” 那边白熊眼看就要回到人群里,顿时生出喜悦,可他脸上笑容只展露了一半,便化作狰狞。 沈元景打发掉银髯老蛟和西域汉子后,连刺七剑,白熊的左右手肘和膝弯经脉均被挑断,腰椎、胸椎和颈椎各挨了一下,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痛苦万分。 向问天是自知不敌,不敢动作,怕徒劳无功露了怯,任我行则是冷眼旁观,不肯在方证和左冷禅面前失了身份,对晚辈出手。 “阿弥陀佛,沈施主却是太过毒辣了一些。”方证见沈元景出手,断了漠北双熊的四肢,却不杀他们,顿时有些不忍。 沈元景对少林派没甚好感,想道:“这老和尚太过迂腐了一些,敌人都杀进山门了,还一味仁慈。”当下也不做声,退回了岳不群旁边。 漠北双熊还在哀嚎,向问天使人拖了他们进来。一个矮胖子掏出一包药散,洒了一些上去,血顿时止住了。他仔细看过的伤口,摇了摇头,说道:“敌人出手狠辣,伤了经脉,治不好了。” 这矮胖子正是江湖鼎鼎有名的“杀人名医”平一指,听他说没救了,漠北双熊嚎得更惨。任我行听得眉头直皱,恨不得亲手毙了这两人。向问天连忙让人把他俩拉了下去,吩咐好生安置。 方证大师又站出来说道:“任教主,这一两日来,你我双方都死伤不少,再斗下去,不过徒增伤亡,就此罢手如何。” 任我行“哼”了一声,道:“方丈莫不是见了援兵,心里有了底气?我既然到此,便不会空手而回。方丈既然有慈悲之心,为何死抱着一本武功秘籍不放,反而不看重那活生生的人命。” 方证语塞,他固然爱惜寺内僧众的性命,但让他把少林神功交于一个大魔头,也是万万不能。 左冷禅接过话语,说道:“任教主这是笃定能够全胜我等了。须知鱼死网破,今日你手下妖人虽多,但我等要走,你也留之不下。等武当和我五岳剑派来援,反将你等堵在山上,到时候阁下就笑不出来了。” “哈哈哈!”任我行笑道:“就算你等有后援,又能来几个?你嵩山派如此之近,除却你左大盟主,可还有一个江湖成名人物过来?” 左冷禅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他固然是害怕任我行声东击西,偷袭他嵩山派,心里也未尝没有削弱少林派的念头。 沈元景却有些奇怪,心想:“依着这老魔头的性子,要么退出去,要么干净利索的叫人攻上来,如此拖拖拉拉,恐怕不是有什么诡计。不过任他有何花招,我只护住师弟们便可,这少林寺破败与否,和我有甚关系。” 他心里想着,嘴上自然不会说什么,站在一旁也不做声,就听任我行和方证大师、左冷禅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机锋。 第70章 杀熊 岳不群本拟翻墙过去之后,有少林弟子把守,可落下之时,却不见一人,他有些奇怪,叫了弟子们过来,轻声讨论。 沈元景道:“许是少林派人手不够,只得遣人护住重要殿宇。”他指着正殿位置,说:“那边火光旺盛,且去看看。” 沈元景在前面开路,岳不群带着弟子们慢慢的跟着,走到正殿外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易筋经》乃是达摩老祖所传,只传本寺弟子,不可轻许外人。若是任教主有心在少室山盘桓,诵经礼佛,那便自无不可。” “哈哈哈哈,老夫经也不念,佛也不理,此刻你若是不交出《易筋经》,老夫便带人杀光你寺里面这些和尚,再一把火烧了这破庙。”声音张狂至极,显然就是任我行了。 又听到左冷禅颇为威严的说:“方证大师不可听他,这老魔若是得了《易筋经》,武功再高,江湖怕是无有宁日了。” 任我行又要说话,这时候岳不群带着弟子过来,露了行藏,殿里面的几位高手顿时察觉,任我行喝到:“谁?” 沈元景推开小门,走了进去,任我行看到是他,眼睛一缩。接着岳不群等人鱼贯而入,一个身材矮瘦的老和尚露出喜色,过来行礼道:“多谢岳掌门赶来援救。”岳不群连忙还礼,又带着沈元景等人上前拜见。 这老和尚就是少林派方丈方证大师,沈元景见他慈眉善目,十分平凡,一点也不像执正派牛耳的大人物,反倒是旁边的左冷禅看起来更具威势。 大厅里面分作两派,背对着佛祖的正派人物少一些,只三五十许,除了方证和几个大和尚以及一些少林派弟子外,只有左冷禅一个高手,还带着些嵩山派弟子,十三太保一个也没到。 对面有百多号人,任我行、向问天之外,站着好些个奇形怪状的人物,有矮矮胖胖的老翁,有衣衫褴褛、胡须稀落的乞丐,有农妇模样的中年女人,还有拿着狼牙棒的黝黑和尚等等。 沈元景开口说道:“任教主好不容易才脱身,怎地不找个地方颐养天年,却又有跑出来作恶?” 任我行对他十分忌惮,冷哼一声,说道:“老夫如何行事,还要向你这个小辈请示不成?今日是我与少林派的纠葛,你若识相,站到一边,不然争斗起来,刀剑无眼,免得你华山众人俱成肉泥。” 沈元景冷冷回道:“我华山派弟子若是有事,你那边站着的,一个也别想走脱。” “小子狂妄!”任我行大怒,吼了一声。一旁的黝黑和尚想要邀功,举着狼牙棒站出来,嘿嘿笑道:“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的,正好老子饿了半天了,捉过来打打牙祭。”说完他带着狞笑,当头一棒砸过去。 沈元景听他言语,就知道这人乃是“漠北双熊”中的黑熊,嗜吃人肉,手里不肯留情,只一招破枪式,挑中了黑熊的右手腕,又补上一剑齐腕砍了下来。 黑熊“啊”的一声,左手倒拖着狼牙棒,就转身要往回跑,沈元景怎会放过,赶上去又刷刷刷的三剑,将黑熊的左手自肘斩成两截,又把他两个膝盖割断。 黑熊顿时扑倒在地,爬也没有手爬,惨叫连连。那边又扑出一名身材高大,肤色白净的汉子,刚准备上前救援,就见到黑熊挨了三剑,急忙往回退。 沈元景知他是白熊,也不愿放过,说了句:“留下罢!”竟然攻到魔教众人跟前。 一个银白色胡须的老头越众而出,单掌打向沈元景。旁边还有一个高鼻深目,颏下一撮黄须的西域人氏举刀砍到。 沈元景丝毫不惧,手里长剑往那西域人的胸口刺去,逼得他横刀回防,仍是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沈元景左手和银须老者对了一掌,打得对手吐血倒飞而回。 几个人接住老者,一个魁梧之极的大汉叫着:“银髯老蛟,你怎么样了?” 那边白熊眼看就要回到人群里,顿时生出喜悦,可他脸上笑容只展露了一半,便化作狰狞。 沈元景打发掉银髯老蛟和西域汉子后,连刺七剑,白熊的左右手肘和膝弯经脉均被挑断,腰椎、胸椎和颈椎各挨了一下,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痛苦万分。 向问天是自知不敌,不敢动作,怕徒劳无功露了怯,任我行则是冷眼旁观,不肯在方证和左冷禅面前失了身份,对晚辈出手。 “阿弥陀佛,沈施主却是太过毒辣了一些。”方证见沈元景出手,断了漠北双熊的四肢,却不杀他们,顿时有些不忍。 沈元景对少林派没甚好感,想道:“这老和尚太过迂腐了一些,敌人都杀进山门了,还一味仁慈。”当下也不做声,退回了岳不群旁边。 漠北双熊还在哀嚎,向问天使人拖了他们进来。一个矮胖子掏出一包药散,洒了一些上去,血顿时止住了。他仔细看过的伤口,摇了摇头,说道:“敌人出手狠辣,伤了经脉,治不好了。” 这矮胖子正是江湖鼎鼎有名的“杀人名医”平一指,听他说没救了,漠北双熊嚎得更惨。任我行听得眉头直皱,恨不得亲手毙了这两人。向问天连忙让人把他俩拉了下去,吩咐好生安置。 方证大师又站出来说道:“任教主,这一两日来,你我双方都死伤不少,再斗下去,不过徒增伤亡,就此罢手如何。” 任我行“哼”了一声,道:“方丈莫不是见了援兵,心里有了底气?我既然到此,便不会空手而回。方丈既然有慈悲之心,为何死抱着一本武功秘籍不放,反而不看重那活生生的人命。” 方证语塞,他固然爱惜寺内僧众的性命,但让他把少林神功交于一个大魔头,也是万万不能。 左冷禅接过话语,说道:“任教主这是笃定能够全胜我等了。须知鱼死网破,今日你手下妖人虽多,但我等要走,你也留之不下。等武当和我五岳剑派来援,反将你等堵在山上,到时候阁下就笑不出来了。” “哈哈哈!”任我行笑道:“就算你等有后援,又能来几个?你嵩山派如此之近,除却你左大盟主,可还有一个江湖成名人物过来?” 左冷禅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他固然是害怕任我行声东击西,偷袭他嵩山派,心里也未尝没有削弱少林派的念头。 沈元景却有些奇怪,心想:“依着这老魔头的性子,要么退出去,要么干净利索的叫人攻上来,如此拖拖拉拉,恐怕不是有什么诡计。不过任他有何花招,我只护住师弟们便可,这少林寺破败与否,和我有甚关系。” 他心里想着,嘴上自然不会说什么,站在一旁也不做声,就听任我行和方证大师、左冷禅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机锋。 第71章 开斗 过了好一会,一个小和尚慌慌张张的跑进正殿,叫道:“师祖,不好啦,藏经阁有人来攻。” “什么?”正派众人俱都大惊,沈元景见任我行面上现出笑容,心想:“老魔拖时间果然是有所图谋,这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得不错。若是《易筋经》落在他手里,该少林和东方不败头疼了。” 方证念了句佛,连忙吩咐旁边的几位老和尚去藏经阁支援。任我行见几个老和尚要走,怎肯放过,让手下拦截了过去,又朝向问天一点头。 向问天立刻闪到殿外,掏出一只烟火令箭点着,在空中炸出一团明光,不多时大门外喊杀声渐起,都传到正殿里面了。 “阿弥陀佛!”方证念道:“任施主既然已经备有暗手,为什么还要造此杀孽?” 任我行狂笑道:“只怪在下的姓和名字都取得不好。我既姓了个‘任’,又叫作‘我行’。自然是任着我自己性子,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方证还要再说,左冷禅忍不住了,说道:“方丈,这老魔都已动手,再辩下去也徒劳无功,还是赶紧组织人手抵抗,也免得有人无谓的牺牲。” 方证连忙称是,又唤了几人去大门口支援。任我行这次不拦了,只是让手下也跟着去了几个。两边都有人动作,立马就斗了起来。华山派和嵩山派弟子分列少林派弟子左右,各自对敌。 华山派这面有个敌人,身穿茧绸长袍,头顶半秃,一部黑须,肥肥胖胖,满脸红光,是个富商模样,武器则是一柄尺来长的折扇。 高根明和他甫一接手,就觉得手里的剑刺不中人,对手武功于体型十分不符,走的轻灵路线,也非是飘逸,而是滑不溜秋。 沈元景在一旁掠阵,心想:“高师弟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人物,如今任我行手下随便一个人,都能与之匹敌,这魔教实力果然深不可测,难怪能以一教之力压过正道。” 整个华山派二代弟子里面,除了令狐冲和岳灵珊,就属高根明和沈元景关系最好,脸皮又厚,每次沈元景教授林平之和曲非烟的时候,都凑过来偷学。沈元景也不避讳,连飞絮剑法同万里独行的轻功,也一起传了他。 沈元景随心所欲,对敌惯爱华山派剑法,令狐冲平日里独孤九剑用得多,林平之稍显稚嫩,这门飞絮剑法反倒是在高根明手里多有展现,仗之在江湖上博出了不小的名头。 那些个武功平平的小门小派分不出这几人谁高谁低,把这三个师兄弟当成一个层次,唤做“华山三剑”:“酒剑客”、“冷剑客”和“风剑客”。不过这样的好处是显得华山派后继有人,愈发兴旺,天南海北的武林人士更加要卖几分面子。 华山派过来的弟子里面,也就高根明和劳德诺还能和对手一对一捉对厮杀。剩下的十来个人年纪稍大,入门的晚,只算作记名弟子,三四个人一起才能敌住一人,还不断有人受伤。沈元景和岳不群守在两边,护住门下弟子不至死亡。 嵩山派弟子就没有这么好运,接连死了好几个,左冷禅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只能亲自出手。 等他掌毙了一个魔教中人之后,向问天带着一个矮胖老者和一个中年妇人,一齐围了上来,缠住了他。 见沈元景和左冷禅都无暇旁顾,任我行顿时有些蠢蠢欲动,突然出手,打伤了少林寺一个方字辈的和尚。 方证叹了口气,一掌打向任我行。这一掌招式寻常,但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登时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 任我行脱口叫道:“千手如来掌!”当下不敢耽搁,疾攻方证右肩。方证左掌从右掌掌底穿出,仍是微微晃动,一变二、二变四的掌影飞舞。 两人的武功原本是旗鼓相当,理应势均力敌,可任我行身怀内伤,又不敢动用吸星大法,就要差一些,斗了一时,身形渐渐变慢。他心想:“我无非就是拖延时间,方便盈儿行事,犯不着跟这老和尚硬拼。” 于是任我行运起身法,开始左右游移,但凡弱了方证一些气势,就一会到嵩山弟子阵中,一会到少林弟子周围。方证不愿意杀戮,被他借机找补回来。 旁边有位老和尚瞧得仔细,见任我行只在右手和中间转悠,就是不到左边华山派弟子阵中,结合所得情报,略一琢磨,就来到沈元景旁边,说道:“沈师侄且稍歇,老衲少林般若堂方平,有事相求!” 沈元景听到此言,手上加了把劲,点掉两名对手兵器,这才退后几步,见到了这位少林般若堂首座,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老和尚高高瘦瘦的,眉毛和胡须都白了,看着比方证都要老很多,他和和气气的说道:“沈少侠,你且看那边,那老魔头狡猾无比,方证师弟又心慈手善的,不肯下重手。嵩山和少林弟子已经折损好几人,再拖下去,大伙都要顶不住了。我知沈少侠武功高强,那老魔头都有忌惮,不如你守在暗中,伺机给他一剑,也好为天下苍生除此祸端。” 沈元景寻思道:“这任我行虽然是落毛的凤凰,可比鸡要强太多。且不说短短时间就聚拢了一大帮子人,单就东方不败囚而不杀,个中细节就值得玩味。他少林杀得,嵩山派或许也杀得,我华山派可趟不起这趟浑水。” 他也不知这和尚是什么心思,当下推迟道:“大师,一则我功夫低微,二来还有许多师弟要照顾,实在无能为力。” 方平年老成精,哪里容得他推迟,当即说道:“沈少侠谦虚了,你在梅庄所为,我虽不知情,但看那老魔头不敢往华山派阵中捣乱,显然不是忌惮岳先生。” 见沈元景又要反驳,他抢先说道:“至于这华山弟子安危,便交给我罢。我虽老朽,但有一口气在,定不叫贵派弟子有所损伤。”言毕他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沈元景连忙扶起,被这老和尚逼得骑虎难下了。现在不答应,怕是事后江湖上就要传出,华山派过来救援却不尽全力的消息了。 若是单人只剑,他说不定都拂袖而去了。可现在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换位到了少林弟子边上,然后琢磨着如何才能两全。 第71章 开斗 过了好一会,一个小和尚慌慌张张的跑进正殿,叫道:“师祖,不好啦,藏经阁有人来攻。” “什么?”正派众人俱都大惊,沈元景见任我行面上现出笑容,心想:“老魔拖时间果然是有所图谋,这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得不错。若是《易筋经》落在他手里,该少林和东方不败头疼了。” 方证念了句佛,连忙吩咐旁边的几位老和尚去藏经阁支援。任我行见几个老和尚要走,怎肯放过,让手下拦截了过去,又朝向问天一点头。 向问天立刻闪到殿外,掏出一只烟火令箭点着,在空中炸出一团明光,不多时大门外喊杀声渐起,都传到正殿里面了。 “阿弥陀佛!”方证念道:“任施主既然已经备有暗手,为什么还要造此杀孽?” 任我行狂笑道:“只怪在下的姓和名字都取得不好。我既姓了个‘任’,又叫作‘我行’。自然是任着我自己性子,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方证还要再说,左冷禅忍不住了,说道:“方丈,这老魔都已动手,再辩下去也徒劳无功,还是赶紧组织人手抵抗,也免得有人无谓的牺牲。” 方证连忙称是,又唤了几人去大门口支援。任我行这次不拦了,只是让手下也跟着去了几个。两边都有人动作,立马就斗了起来。华山派和嵩山派弟子分列少林派弟子左右,各自对敌。 华山派这面有个敌人,身穿茧绸长袍,头顶半秃,一部黑须,肥肥胖胖,满脸红光,是个富商模样,武器则是一柄尺来长的折扇。 高根明和他甫一接手,就觉得手里的剑刺不中人,对手武功于体型十分不符,走的轻灵路线,也非是飘逸,而是滑不溜秋。 沈元景在一旁掠阵,心想:“高师弟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人物,如今任我行手下随便一个人,都能与之匹敌,这魔教实力果然深不可测,难怪能以一教之力压过正道。” 整个华山派二代弟子里面,除了令狐冲和岳灵珊,就属高根明和沈元景关系最好,脸皮又厚,每次沈元景教授林平之和曲非烟的时候,都凑过来偷学。沈元景也不避讳,连飞絮剑法同万里独行的轻功,也一起传了他。 沈元景随心所欲,对敌惯爱华山派剑法,令狐冲平日里独孤九剑用得多,林平之稍显稚嫩,这门飞絮剑法反倒是在高根明手里多有展现,仗之在江湖上博出了不小的名头。 那些个武功平平的小门小派分不出这几人谁高谁低,把这三个师兄弟当成一个层次,唤做“华山三剑”:“酒剑客”、“冷剑客”和“风剑客”。不过这样的好处是显得华山派后继有人,愈发兴旺,天南海北的武林人士更加要卖几分面子。 华山派过来的弟子里面,也就高根明和劳德诺还能和对手一对一捉对厮杀。剩下的十来个人年纪稍大,入门的晚,只算作记名弟子,三四个人一起才能敌住一人,还不断有人受伤。沈元景和岳不群守在两边,护住门下弟子不至死亡。 嵩山派弟子就没有这么好运,接连死了好几个,左冷禅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只能亲自出手。 等他掌毙了一个魔教中人之后,向问天带着一个矮胖老者和一个中年妇人,一齐围了上来,缠住了他。 见沈元景和左冷禅都无暇旁顾,任我行顿时有些蠢蠢欲动,突然出手,打伤了少林寺一个方字辈的和尚。 方证叹了口气,一掌打向任我行。这一掌招式寻常,但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登时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 任我行脱口叫道:“千手如来掌!”当下不敢耽搁,疾攻方证右肩。方证左掌从右掌掌底穿出,仍是微微晃动,一变二、二变四的掌影飞舞。 两人的武功原本是旗鼓相当,理应势均力敌,可任我行身怀内伤,又不敢动用吸星大法,就要差一些,斗了一时,身形渐渐变慢。他心想:“我无非就是拖延时间,方便盈儿行事,犯不着跟这老和尚硬拼。” 于是任我行运起身法,开始左右游移,但凡弱了方证一些气势,就一会到嵩山弟子阵中,一会到少林弟子周围。方证不愿意杀戮,被他借机找补回来。 旁边有位老和尚瞧得仔细,见任我行只在右手和中间转悠,就是不到左边华山派弟子阵中,结合所得情报,略一琢磨,就来到沈元景旁边,说道:“沈师侄且稍歇,老衲少林般若堂方平,有事相求!” 沈元景听到此言,手上加了把劲,点掉两名对手兵器,这才退后几步,见到了这位少林般若堂首座,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老和尚高高瘦瘦的,眉毛和胡须都白了,看着比方证都要老很多,他和和气气的说道:“沈少侠,你且看那边,那老魔头狡猾无比,方证师弟又心慈手善的,不肯下重手。嵩山和少林弟子已经折损好几人,再拖下去,大伙都要顶不住了。我知沈少侠武功高强,那老魔头都有忌惮,不如你守在暗中,伺机给他一剑,也好为天下苍生除此祸端。” 沈元景寻思道:“这任我行虽然是落毛的凤凰,可比鸡要强太多。且不说短短时间就聚拢了一大帮子人,单就东方不败囚而不杀,个中细节就值得玩味。他少林杀得,嵩山派或许也杀得,我华山派可趟不起这趟浑水。” 他也不知这和尚是什么心思,当下推迟道:“大师,一则我功夫低微,二来还有许多师弟要照顾,实在无能为力。” 方平年老成精,哪里容得他推迟,当即说道:“沈少侠谦虚了,你在梅庄所为,我虽不知情,但看那老魔头不敢往华山派阵中捣乱,显然不是忌惮岳先生。” 见沈元景又要反驳,他抢先说道:“至于这华山弟子安危,便交给我罢。我虽老朽,但有一口气在,定不叫贵派弟子有所损伤。”言毕他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沈元景连忙扶起,被这老和尚逼得骑虎难下了。现在不答应,怕是事后江湖上就要传出,华山派过来救援却不尽全力的消息了。 若是单人只剑,他说不定都拂袖而去了。可现在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换位到了少林弟子边上,然后琢磨着如何才能两全。 第72章 得手 沈元景一边随意的出剑打退进攻的敌人,一边盯着任我行和方证的打斗,寻思着是刺瞎他一只眼睛,还是断一根胳膊好。 这样既可让任我行知难而退,对少林寺有个交代,又不至于得罪到死,惹得魔教乃至东方不败震怒,把华山派算做首要报复之列。 那边任我行也有发觉,慢慢的也不过来。一旁的方平老和尚看得十分焦急,手里慢了一些,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名华山弟子,被人打死。 杀他的是刚才那个极为魁梧的汉子,使得一柄铁杖,当头砸下。那华山弟子以为有人帮衬,便不躲闪,依旧一剑刺出,怎料旁边的老和尚走了神,脑袋给砸得稀烂。 沈元景回头一看,脸色冷了下来。方平和尚眉毛抽了一下,自知理亏,脚下一动,蓦地扑出,速度极快。 那魁梧汉子大吃一惊,急忙后退。方平腿脚不停,紧紧跟随,贴了过去,右手伸出成爪状,抓了过去。 魁梧汉子挥杖乱舞,企图躲过一招,却不料方平身法卓绝,出招快若闪电,手爪先抓到了他的胸口。 只听微小的一声“咔嚓”,魁梧汉子软倒跪地,口里面鲜血狂涌,显然已不能活。方平又退后几步,回到阵中,念了声佛。 沈元景看得眼睛微缩,心道:“这老和尚好厉害的武功,少林龙爪手都练到劲透指尖,伤而不破的境界了。那身法说不定就是如影随形腿法,果然如影随形。他功夫显然不弱于向问天,自己不肯出面,却要我偷袭任我行,端是心怀叵测。” 华山派师弟被杀,也只能事后计较,此刻他也发作不得,索性也不再看,一意盯着任我行和方证打斗之处。 任我行早就有所察觉,自忖以一敌沈元景和方证二人,必死无疑,当下心里焦急,连连嘶吼起来。手下人众听到他传来暗号,更加拼命,一时间两边的伤亡多了起来。 华山派这边却又死了一人。那方平老和尚一面要维持他高僧形象,不肯下杀手,一面又时常分心另一处战斗,没能看出眼前这西域人手里的宝刀异常锋利,让华山派弟子连人带刀给断做四截。 沈元景往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冰寒,只扫得方平心里一突,才不再理会旁边少林弟子死活,提着剑径直朝任我行走去。 任我行顿觉不妙,连忙使出全力,双掌往前推出,光是掌风,已吹得殿内火把后仰。 方证大师仍是千手如来掌,硬接上去。任我行只觉对方内力虽然柔和,却是浑厚无比,全身气血都是晃了一晃,顺势疾掠出了大殿,然后大叫道:“退!” 向问天先反应过来,急挥几鞭,转身而去。那矮胖老者和中年妇人等一干日月教中人士,如接到军令的士兵一般,齐齐后退,让三派不敢追击。反倒是那些个江湖散人,走得慢些,留下了几具尸体。 待来犯敌人退出大殿,方平便找上沈元景,说道:“老衲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家功夫,累得贵派折损两人,却是罪过了。” 沈元景冷着脸就要说话,岳不群连忙拉了他一下,然后说道:“大师无须如此,我等既来救援,就存了死志,如今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再者杀他两人的是魔教贼子,与大师何干?” 方平连连致歉,却还说道:“岳掌门宽宏大量,老衲十分惭愧,不过还是要厚着脸皮,求两位再多帮衬。” 岳不群连忙正起身子,脸色严肃,说道:“大师言重了,还请吩咐!” 方平看了沈元景一眼,说道:“敌人已经后退,还要请岳掌门领着弟子跟上,防止事情又起反复。”岳不群点头同意。 他又向沈元景说道:“还要劳烦沈少侠和我一起到藏经阁去,阻止那贼人窃取神功。” 沈元景感到岳不群拍了拍他的后背,只得勉强道了声:“但凭大师安排!”然后跟了上去。 两人刚出大殿不一会,就听到前面呼喝之声传来,连忙赶将过去,却看见火把遍布,火光把殿外照得通明,有两拨人在此打斗。 一边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俱有,大约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黑衣蒙面女子后退,另一边有二三十个和尚倒在地上,脸上暗绿。 还在打斗的一个老和尚看到方平,叫道:“师兄,《易筋经》在那个蒙面女子身上!” 沈元景一看,这蒙面女子身量一般不高不矮,体态婀娜,瞧不出年纪,但从露出的一扇睫毛和晶亮眼睛来看,也不太大,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裹。 旁边是一个二十多的苗疆女子,应是蓝凤凰,身穿蓝布印白花衫裤,胸口至膝间围着一条绣花围裙,色彩灿烂,耳上垂一对酒杯口大的黄金耳环,头上银饰花样繁复,辗转腾挪之间,叮叮当当。 蒙面女子自然就是任盈盈,她看到沈元景出现,没由得心里一慌。好在脸上黑布罩面,红晕也看不出。 方平本拟有几位师弟守护,贼人绝难得手,可听得师弟所说,顿时大惊,急忙冲上前。他这次出手就毫不留情,龙爪手狠辣异常,抓向一个极矮极胖、手短腿短,体型如球一般的男子。 这人只和方平接了几招,粗胖的胳膊上就挨了一下,现出五个血淋淋的洞。 一边连忙赶过来一个焦黄面皮,带着酒糟鼻的落拓乞丐,还有几个拿刀拿剑的汉子,齐齐围了上来。 方平摆脱不开,忙向一边的沈元景恳求道:“沈少侠,还请速速出手,擒下这个贼人!” 沈元景依言抽出宝剑,朝着任盈盈攻过去。斜里杀出一个身材清瘦,眼睛极亮的汉子,抬手一对铜锏架住,说道:“圣姑你先走!” 任盈盈连忙后退,沈元景长剑一转,点了两下,这汉子顿时哼了一声,两手互握左右双腕,任凭双锏掉到地上,梆啷做响。 一旁的蓝凤凰陡然出手,一抹亮光掠向他的腰间。他随手一挡,却见是一柄弯刀,内外都开了刃,如圆月一般。 蓝凤凰的武功诡异,全无普通刀法那样的劈砍斩剁,只剩下割抹切削,又加了短勾招数,或是如圆环一般能锁住兵器。 沈元景见猎心喜,和她斗了十数回合后,心知再让下去,少林和尚便会看出端倪,于是趁她圆刀勾向自己腰间之时,长剑骤然加重,往下一压。 蓝凤凰顿时觉得手里一沉,险些拿不住兵刃,连忙急退两步,拉着任盈盈往外走。 沈元景抢步上前,就见蓝凤凰手里爆出一团绿雾,腾起丈许。他赶紧退后几丈远,等绿雾散开时,人已不见。 第72章 得手 沈元景一边随意的出剑打退进攻的敌人,一边盯着任我行和方证的打斗,寻思着是刺瞎他一只眼睛,还是断一根胳膊好。 这样既可让任我行知难而退,对少林寺有个交代,又不至于得罪到死,惹得魔教乃至东方不败震怒,把华山派算做首要报复之列。 那边任我行也有发觉,慢慢的也不过来。一旁的方平老和尚看得十分焦急,手里慢了一些,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名华山弟子,被人打死。 杀他的是刚才那个极为魁梧的汉子,使得一柄铁杖,当头砸下。那华山弟子以为有人帮衬,便不躲闪,依旧一剑刺出,怎料旁边的老和尚走了神,脑袋给砸得稀烂。 沈元景回头一看,脸色冷了下来。方平和尚眉毛抽了一下,自知理亏,脚下一动,蓦地扑出,速度极快。 那魁梧汉子大吃一惊,急忙后退。方平腿脚不停,紧紧跟随,贴了过去,右手伸出成爪状,抓了过去。 魁梧汉子挥杖乱舞,企图躲过一招,却不料方平身法卓绝,出招快若闪电,手爪先抓到了他的胸口。 只听微小的一声“咔嚓”,魁梧汉子软倒跪地,口里面鲜血狂涌,显然已不能活。方平又退后几步,回到阵中,念了声佛。 沈元景看得眼睛微缩,心道:“这老和尚好厉害的武功,少林龙爪手都练到劲透指尖,伤而不破的境界了。那身法说不定就是如影随形腿法,果然如影随形。他功夫显然不弱于向问天,自己不肯出面,却要我偷袭任我行,端是心怀叵测。” 华山派师弟被杀,也只能事后计较,此刻他也发作不得,索性也不再看,一意盯着任我行和方证打斗之处。 任我行早就有所察觉,自忖以一敌沈元景和方证二人,必死无疑,当下心里焦急,连连嘶吼起来。手下人众听到他传来暗号,更加拼命,一时间两边的伤亡多了起来。 华山派这边却又死了一人。那方平老和尚一面要维持他高僧形象,不肯下杀手,一面又时常分心另一处战斗,没能看出眼前这西域人手里的宝刀异常锋利,让华山派弟子连人带刀给断做四截。 沈元景往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冰寒,只扫得方平心里一突,才不再理会旁边少林弟子死活,提着剑径直朝任我行走去。 任我行顿觉不妙,连忙使出全力,双掌往前推出,光是掌风,已吹得殿内火把后仰。 方证大师仍是千手如来掌,硬接上去。任我行只觉对方内力虽然柔和,却是浑厚无比,全身气血都是晃了一晃,顺势疾掠出了大殿,然后大叫道:“退!” 向问天先反应过来,急挥几鞭,转身而去。那矮胖老者和中年妇人等一干日月教中人士,如接到军令的士兵一般,齐齐后退,让三派不敢追击。反倒是那些个江湖散人,走得慢些,留下了几具尸体。 待来犯敌人退出大殿,方平便找上沈元景,说道:“老衲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家功夫,累得贵派折损两人,却是罪过了。” 沈元景冷着脸就要说话,岳不群连忙拉了他一下,然后说道:“大师无须如此,我等既来救援,就存了死志,如今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再者杀他两人的是魔教贼子,与大师何干?” 方平连连致歉,却还说道:“岳掌门宽宏大量,老衲十分惭愧,不过还是要厚着脸皮,求两位再多帮衬。” 岳不群连忙正起身子,脸色严肃,说道:“大师言重了,还请吩咐!” 方平看了沈元景一眼,说道:“敌人已经后退,还要请岳掌门领着弟子跟上,防止事情又起反复。”岳不群点头同意。 他又向沈元景说道:“还要劳烦沈少侠和我一起到藏经阁去,阻止那贼人窃取神功。” 沈元景感到岳不群拍了拍他的后背,只得勉强道了声:“但凭大师安排!”然后跟了上去。 两人刚出大殿不一会,就听到前面呼喝之声传来,连忙赶将过去,却看见火把遍布,火光把殿外照得通明,有两拨人在此打斗。 一边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俱有,大约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黑衣蒙面女子后退,另一边有二三十个和尚倒在地上,脸上暗绿。 还在打斗的一个老和尚看到方平,叫道:“师兄,《易筋经》在那个蒙面女子身上!” 沈元景一看,这蒙面女子身量一般不高不矮,体态婀娜,瞧不出年纪,但从露出的一扇睫毛和晶亮眼睛来看,也不太大,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裹。 旁边是一个二十多的苗疆女子,应是蓝凤凰,身穿蓝布印白花衫裤,胸口至膝间围着一条绣花围裙,色彩灿烂,耳上垂一对酒杯口大的黄金耳环,头上银饰花样繁复,辗转腾挪之间,叮叮当当。 蒙面女子自然就是任盈盈,她看到沈元景出现,没由得心里一慌。好在脸上黑布罩面,红晕也看不出。 方平本拟有几位师弟守护,贼人绝难得手,可听得师弟所说,顿时大惊,急忙冲上前。他这次出手就毫不留情,龙爪手狠辣异常,抓向一个极矮极胖、手短腿短,体型如球一般的男子。 这人只和方平接了几招,粗胖的胳膊上就挨了一下,现出五个血淋淋的洞。 一边连忙赶过来一个焦黄面皮,带着酒糟鼻的落拓乞丐,还有几个拿刀拿剑的汉子,齐齐围了上来。 方平摆脱不开,忙向一边的沈元景恳求道:“沈少侠,还请速速出手,擒下这个贼人!” 沈元景依言抽出宝剑,朝着任盈盈攻过去。斜里杀出一个身材清瘦,眼睛极亮的汉子,抬手一对铜锏架住,说道:“圣姑你先走!” 任盈盈连忙后退,沈元景长剑一转,点了两下,这汉子顿时哼了一声,两手互握左右双腕,任凭双锏掉到地上,梆啷做响。 一旁的蓝凤凰陡然出手,一抹亮光掠向他的腰间。他随手一挡,却见是一柄弯刀,内外都开了刃,如圆月一般。 蓝凤凰的武功诡异,全无普通刀法那样的劈砍斩剁,只剩下割抹切削,又加了短勾招数,或是如圆环一般能锁住兵器。 沈元景见猎心喜,和她斗了十数回合后,心知再让下去,少林和尚便会看出端倪,于是趁她圆刀勾向自己腰间之时,长剑骤然加重,往下一压。 蓝凤凰顿时觉得手里一沉,险些拿不住兵刃,连忙急退两步,拉着任盈盈往外走。 沈元景抢步上前,就见蓝凤凰手里爆出一团绿雾,腾起丈许。他赶紧退后几丈远,等绿雾散开时,人已不见。 第73章 退走 方平老和尚顿时急了,手上加紧了几分,逼开几人,朝着前方追去。沈元景也展开轻功,跟了过去。 两人身法俱都十分高明,很快就到了少林寺大门口,只见任盈盈和蓝凤凰已经跑到任我行旁边。 任我行哈哈大笑,转入人群之中,即刻就领着众人往后退。方平急切道:“方丈师弟,那《易筋经》已经落在任老魔手中,不可放走了他!” 方证摇了摇,说道:“《易筋经》固然重要,可少林弟子已伤亡颇多,再斗下去,即使能够拿下任我行,少林基业也要毁于一旦。” 方平忿忿不平,一爪抓在在门框上,砖石乱溅,说道:“这老魔真个无耻,把方生师弟他们调到福建,暗里却跑来偷袭。” 他心有不甘,又说道:“师弟,《易筋经》事关重大,若那老魔学了,武功再上一层楼,还有何人可制?我愿暗中跟随贼众,伺机夺回秘籍。只是一人难以成事,还需几位高手同行。” 方证心里一动,他虽然迂腐,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变通之人,于是朝着左冷禅和岳不群行了一礼,道:“左先生、岳先生,两派于我少林帮助良多,本不该再劳烦,只是方平师兄所言甚是,却还要请两位随我等再走一趟。” 左冷禅怎肯为少林派卖命,就算任我行功夫精进,头一个要找上的恐怕是他魔教东方不败,后面还有少林武当。 他心念急转,推脱道:“方丈容禀,非是左某不愿,只是嵩山派内亦是有些空虚,只余我抽得开身来援。这伙贼人悄无声息就到了嵩山地界,来得蹊跷,走又未受重创,我不得不回去防范。另有就是山下百姓这一两天饱受荼毒,也需要我派下弟子驱逐魔教残余,保境安民。” 这番解释倒也合理,方证只得点头同意,方平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左冷禅心底晒道:“早就听说这老和尚心胸狭窄,是以少林上代方丈圆寂前,越过他把位子传给了方证。 这两年我派势力屡受打压,都是这老和尚主持的,逼得我找人泄露了辟邪剑法的来由。本意不过是转移下压力,没想到任老魔横插一手,真是意外之喜了。少林派受此大难,嵩山地界的势力就要缩一缩了,我要早做安排。若是能够五岳并派,也不需如此小心了,可惜!” 想道这里,他对着在场众人抱拳,然后吩咐道:“我虽先走一步,不过此地还有岳贤弟在此,请他代我五岳剑派,追杀任老魔即可。” 岳不群既不敢得罪少林派,又无法拒绝五岳盟主的命令,只得留下来。待左冷禅走后,沈元景越众而出,说道:“我等离山后,华山派比之嵩山派还要空虚许多,我师亦要安抚受伤与死在少林寺的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便由我代他前往。” 方平还要再纠缠,沈元景厌恶他到了此刻还要算计,一马当先,往前走去,说道:“事不宜迟,等那老魔寻得时间记下秘籍,到时候追索回来,还有何用?” 方证只得寻来戒律院首座,请他暂时主持寺内事务,然后带着方平等三个老和尚,一起往任我行退走方向追去。 五人追到山下,见那些外围人士散散乱乱,但内里穿黄衣黑衣的魔教众人举着火把,排成一行行,纪律严明,进退有度,一时均感棘手。 正在五人一筹莫展之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几人纵到树上一看,有人在进攻魔教阵列。 方平大喜,说道:“定是武当、泰山、恒山和丐帮的朋友。我上去叫寺内弟子下山,前后夹击。那左盟主惯于落井下石,见这阵势也会忍不住的。方丈师弟,你们隐在一旁,若是有机会,趁乱赶紧下手。” 言罢,他也不等方证说话,便往山上飞奔。沈元景见方证和其他两位老和尚都无甚意外,心头微晒。 等到少林弟子赶过来时,援军已经打散了任我行摆在外围的江湖散人,杀进了魔教人群中。 沈元景找到岳不群,悄声说了几句,然后跟着方证几人,借着夜色和少林弟子的掩护,悄悄的突进了魔教阵内。 只见前后左右都是人,若非各派服饰不同,都难分敌我了。沈元景看见了恒山派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泰山派天门、天柏、天乙还有几位玉字辈的人物。武当和丐帮他不太熟悉,不过一队穿淡黄色道袍,一边衣衫褴褛,也甚为明显。 这尚是首次于乱军之中作战,前后左右都是人,兵刃不停砍过来,沈元景开始还能反击,杀了魔教几人。到后来人员交汇,有分不清他是敌是友的正派弟子,胡乱砍过来,差点被他反击丧命,于是沈元景不再随意出剑,只能紧守自身。 他心里苦笑,想道:“难怪朝廷不把江湖帮派放在眼里,依这战场慌乱程度,武功再高,能杀得几人?就算一味自保,若不知逃走,时间一长,也要耗尽气力,命丧军阵之中。连独孤九剑到此都要大打折扣,你攻敌人的必备,可他都分辨不清有几把刀是杀向自己的,哪里还会回救?” 沈元景一直等到嵩山派最后赶来,和正道几派合围成一圈,才敢随人流入到魔教中间,寻找任我行。 魔教众人骤然受到袭击,慌乱了一阵,损失不少人手,这才重新组织起来。任我行见己方人数已不占优势,高层战力又缺乏,当机立断,大喝一声:“灭火把!” 只见魔教方阵内火把全灭,周围暗淡许多,正派众人不禁缓下了攻势。趁着这一刻的松懈,任我行突然杀入嵩山派人群里,一掌打死一人,见左冷禅过来,他又转入泰山派阵中,连杀几人,连天柏也命丧他手,带着魔教残余众人,往这边突围。 其他各派连忙赶过来拦阻,可毕竟不是军队,调度无方,撞到了一起,自行乱了,叫任我行等人冲垮了泰山派阵脚。 任我行这突然袭击,引得现场更加混杂,各派的队形都被打乱,到处是人。暗地里,任盈盈和蓝凤凰还有好几个人,都换了正派衣服,悄悄的混入人群,往外脱离。 等到好容易脱身而出,躲进预先准备好的房子里面,任盈盈又换了套衣服,心里忧愁,想道:“也不知爹爹怎么样了!”然后想要趁着夜色,在正派反应过来之前,先行转移。 她刚打开房门,就见到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坐着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见她出来,就开口问道:“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 第73章 退走 方平老和尚顿时急了,手上加紧了几分,逼开几人,朝着前方追去。沈元景也展开轻功,跟了过去。 两人身法俱都十分高明,很快就到了少林寺大门口,只见任盈盈和蓝凤凰已经跑到任我行旁边。 任我行哈哈大笑,转入人群之中,即刻就领着众人往后退。方平急切道:“方丈师弟,那《易筋经》已经落在任老魔手中,不可放走了他!” 方证摇了摇,说道:“《易筋经》固然重要,可少林弟子已伤亡颇多,再斗下去,即使能够拿下任我行,少林基业也要毁于一旦。” 方平忿忿不平,一爪抓在在门框上,砖石乱溅,说道:“这老魔真个无耻,把方生师弟他们调到福建,暗里却跑来偷袭。” 他心有不甘,又说道:“师弟,《易筋经》事关重大,若那老魔学了,武功再上一层楼,还有何人可制?我愿暗中跟随贼众,伺机夺回秘籍。只是一人难以成事,还需几位高手同行。” 方证心里一动,他虽然迂腐,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变通之人,于是朝着左冷禅和岳不群行了一礼,道:“左先生、岳先生,两派于我少林帮助良多,本不该再劳烦,只是方平师兄所言甚是,却还要请两位随我等再走一趟。” 左冷禅怎肯为少林派卖命,就算任我行功夫精进,头一个要找上的恐怕是他魔教东方不败,后面还有少林武当。 他心念急转,推脱道:“方丈容禀,非是左某不愿,只是嵩山派内亦是有些空虚,只余我抽得开身来援。这伙贼人悄无声息就到了嵩山地界,来得蹊跷,走又未受重创,我不得不回去防范。另有就是山下百姓这一两天饱受荼毒,也需要我派下弟子驱逐魔教残余,保境安民。” 这番解释倒也合理,方证只得点头同意,方平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左冷禅心底晒道:“早就听说这老和尚心胸狭窄,是以少林上代方丈圆寂前,越过他把位子传给了方证。 这两年我派势力屡受打压,都是这老和尚主持的,逼得我找人泄露了辟邪剑法的来由。本意不过是转移下压力,没想到任老魔横插一手,真是意外之喜了。少林派受此大难,嵩山地界的势力就要缩一缩了,我要早做安排。若是能够五岳并派,也不需如此小心了,可惜!” 想道这里,他对着在场众人抱拳,然后吩咐道:“我虽先走一步,不过此地还有岳贤弟在此,请他代我五岳剑派,追杀任老魔即可。” 岳不群既不敢得罪少林派,又无法拒绝五岳盟主的命令,只得留下来。待左冷禅走后,沈元景越众而出,说道:“我等离山后,华山派比之嵩山派还要空虚许多,我师亦要安抚受伤与死在少林寺的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便由我代他前往。” 方平还要再纠缠,沈元景厌恶他到了此刻还要算计,一马当先,往前走去,说道:“事不宜迟,等那老魔寻得时间记下秘籍,到时候追索回来,还有何用?” 方证只得寻来戒律院首座,请他暂时主持寺内事务,然后带着方平等三个老和尚,一起往任我行退走方向追去。 五人追到山下,见那些外围人士散散乱乱,但内里穿黄衣黑衣的魔教众人举着火把,排成一行行,纪律严明,进退有度,一时均感棘手。 正在五人一筹莫展之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几人纵到树上一看,有人在进攻魔教阵列。 方平大喜,说道:“定是武当、泰山、恒山和丐帮的朋友。我上去叫寺内弟子下山,前后夹击。那左盟主惯于落井下石,见这阵势也会忍不住的。方丈师弟,你们隐在一旁,若是有机会,趁乱赶紧下手。” 言罢,他也不等方证说话,便往山上飞奔。沈元景见方证和其他两位老和尚都无甚意外,心头微晒。 等到少林弟子赶过来时,援军已经打散了任我行摆在外围的江湖散人,杀进了魔教人群中。 沈元景找到岳不群,悄声说了几句,然后跟着方证几人,借着夜色和少林弟子的掩护,悄悄的突进了魔教阵内。 只见前后左右都是人,若非各派服饰不同,都难分敌我了。沈元景看见了恒山派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泰山派天门、天柏、天乙还有几位玉字辈的人物。武当和丐帮他不太熟悉,不过一队穿淡黄色道袍,一边衣衫褴褛,也甚为明显。 这尚是首次于乱军之中作战,前后左右都是人,兵刃不停砍过来,沈元景开始还能反击,杀了魔教几人。到后来人员交汇,有分不清他是敌是友的正派弟子,胡乱砍过来,差点被他反击丧命,于是沈元景不再随意出剑,只能紧守自身。 他心里苦笑,想道:“难怪朝廷不把江湖帮派放在眼里,依这战场慌乱程度,武功再高,能杀得几人?就算一味自保,若不知逃走,时间一长,也要耗尽气力,命丧军阵之中。连独孤九剑到此都要大打折扣,你攻敌人的必备,可他都分辨不清有几把刀是杀向自己的,哪里还会回救?” 沈元景一直等到嵩山派最后赶来,和正道几派合围成一圈,才敢随人流入到魔教中间,寻找任我行。 魔教众人骤然受到袭击,慌乱了一阵,损失不少人手,这才重新组织起来。任我行见己方人数已不占优势,高层战力又缺乏,当机立断,大喝一声:“灭火把!” 只见魔教方阵内火把全灭,周围暗淡许多,正派众人不禁缓下了攻势。趁着这一刻的松懈,任我行突然杀入嵩山派人群里,一掌打死一人,见左冷禅过来,他又转入泰山派阵中,连杀几人,连天柏也命丧他手,带着魔教残余众人,往这边突围。 其他各派连忙赶过来拦阻,可毕竟不是军队,调度无方,撞到了一起,自行乱了,叫任我行等人冲垮了泰山派阵脚。 任我行这突然袭击,引得现场更加混杂,各派的队形都被打乱,到处是人。暗地里,任盈盈和蓝凤凰还有好几个人,都换了正派衣服,悄悄的混入人群,往外脱离。 等到好容易脱身而出,躲进预先准备好的房子里面,任盈盈又换了套衣服,心里忧愁,想道:“也不知爹爹怎么样了!”然后想要趁着夜色,在正派反应过来之前,先行转移。 她刚打开房门,就见到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坐着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见她出来,就开口问道:“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 第74章 追索 任盈盈心里一紧,就要上前拼斗,可借着月光看清楚是沈元景,手上一松,装作慌张的问道:“你……你是谁?为何深夜出现在我家?” 沈元景冷声道:“姑娘何必再装,我一路跟来,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内。” 任盈盈自知躲不过去了,就要承认,可突地想到什么,霞飞双颊,羞道:“你,刚才你也看见了?” 沈元景一愣,才反应过来任盈盈说的是她换衣服一事,他自然是没有看过,可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说道:“我是跟着姑娘从嵩山脚下一路走到这栋屋子,等你进门,我便一直坐在此处。” 然后他又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叫道:“不对,你的声音?你是洛阳绿竹巷那个弹琴的姑娘?” 任盈盈心里一慌,说道:“我是,不不不,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元景却叹道:“原来你也是魔教中人!怎地弹得好琴的人,都是魔教的!”他站起身来,朝着任盈盈走去。 任盈盈有些警惕,一步一步的后退,进到屋里,却听沈元景说道:“拿来!我不愿对你动手。” 她有意一搏,可听得沈元景这句话,便软了下来,心想:“我不是他的对手,不可冲动。”于是背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三本秘籍,递了过去。 沈元景接在手里,正要说话,突然耳朵微动,也不言语,静静站在一边。任盈盈有些奇怪,刚要开口,就听到屋外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也不知是哪边的人。 待声音已听不见,沈元景过去关了大门,又进了卧室。任盈盈不是知他是何意,也跟了进来。 只见沈元景挑起棉被遮在窗户上,又把床单挂在房门口,等到室内一片漆黑,只余两人呼吸,这才晃亮火折,点了油灯。 桌子上摊开了三本秘籍,一本封面上面“易筋经”三个大字。还有另外两本,一本乃是《无相劫指》,一本是《拈花指》。 他问道:“你们就从少林寺拿了这几本秘籍?”任盈盈坐到一边,气鼓鼓的回答道:“还有三本。除了《易筋经》外,其他的都没看清,随手拿的。” 沈元景“哦”了一声,把《易筋经》递了过去。任盈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她随意翻看和记忆。于是赶紧拿了过来,聚精会神的看起来。 沈元景取过《无相劫指》秘籍,也细细研读起来。屋里除了油灯偶尔噼里啪啦,就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敲锣的声音,接着便是粗犷的声音:“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这一声喊叫,任盈盈正好抬头,正好沈元景在揣摩少林派武功,略有所悟,右手大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捏,脸色透出微笑。 她看见沈元景脸色柔和,熠熠生辉,顿觉满室俱都光明,屋内顿时鲜活起来,不由得看呆了。 沈元景这一指力含而不放,微微叹息一声,说道:“这少林神功果然不同凡响,比我华山派功夫,要高出不少,难怪能够独霸江湖近千年。” 任盈盈脸色微红,接口说道:“谁说不是呢?我神教这几十年如日中天,把江湖大派都打了个遍,连武当派的真武剑都给抢了过来,可就是不敢轻易对少林动手。 这次要不是逼不得已,我和父亲也不敢捋着虎须。饶是如此,还是调虎离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诸多计谋都用上了,还落得个狼狈逃窜。可东西才到手,又便宜了你这坏人!” 最后一句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恼怒,四分娇嗔。沈元景听在耳里,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并非呆子,只是于此世界而言,他不过是个过客,何必惹些情债。 他从任盈盈手里抽过《易筋经》,然后随口问道:“我有个疑问,你们好几千人,是如何瞒过少林派遍布天下的眼线,偷摸到嵩山脚下的?” 任盈盈心底一黯,很快收拾好情绪,说道:“我手下有位天河帮帮主黄伯流,势力遍及齐鲁豫鄂,帮众足有万余,做的是水上生意。正好近来皇帝又多开了几个市舶,货物进出变得寻常。于是借口黄河就要冻上,赶最后一趟生意,大船里面藏些人,也不稀奇。” 沈元景这才解开迷惑,专心看起《易筋经》来。他可比任盈盈记性好得多,仔细读了一遍就记在心里,又翻了两遍,确认无误后,随手把秘籍递了回去。 任盈盈懵懂的接过秘籍,道了声:“这?”沈元景微微一笑,说道:“我一人读书显得有些无趣,让你陪着我翻一翻。” 任盈盈瞪向沈元景,咬着银牙,把秘籍塞到怀里,正要骂人,却看见沈元景一掌打灭油灯,她当即把话憋到喉咙里,就听到一声轻笑:“小姑娘,你这细皮嫩肉的,村姑的装扮甚是不妥,回头记得改改,我走了!” 然后一阵风刮过,屋里陡然亮堂起来,是沈元景除掉了窗户上的棉被,让月光直射入屋。 他打开窗户,双脚一点,迎着月亮,直飞而出,如登临天界。 俄而片片雪花飘落,任盈盈走到窗边,伸手摘下一朵,捧在手心,甚是冰凉。 …… 蓝凤凰逃离的方向和任盈盈不同,她不熟中原,未准备后路,于是钻进了山里,找到了嵩山东北角的一个山洞里面躲藏。 沈元景于混乱中记住了她逃离的方向,寻了过来。山里树木繁多,纵使入了秋,也遮蔽得月光难以透入。他也是来回几次,才查见某个洞里露出微微光亮。 这山洞倒是不深,只是略微有些弯曲,正好把风挡在外面。沈元景踏入之后,一眼就看到依靠在石块上,穿了身斗篷,就着火光翻看书籍的蓝凤凰。 蓝凤凰看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直到沈元景走到火堆前,才抬起脸,楞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就要出手。 “蓝教主,我若是你,便不会动手。” 蓝凤凰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娇媚道:“这位公子是什么意思?不叫动手,莫非是要我自己绑着手脚,让你抓走?” 这个“走”字还没说完,手里一团绿雾炸出,内里几点黑色芒急射而出。 沈元景快速抽出长剑,手腕抖动,剑尖一一点中黑芒,又一划,内力激出,拢了绿雾,投入火堆。 “砰”的一声,火焰腾出老高,洞里顿时一亮,又一股腥臭焦糊的味道蔓延。 蓝凤凰刚到洞口,就觉得脖子被人掐住,浑身无力,倒拖而回。待她站稳,身上力气回复,还要出手,乍一眼瞥见了地下十数个毒蜘蛛毒蜈蚣的尸体。 她定睛一看,每只毒物都仰躺在地,十分完整,身上均只有细小的一个伤口,状如斑点,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第74章 追索 任盈盈心里一紧,就要上前拼斗,可借着月光看清楚是沈元景,手上一松,装作慌张的问道:“你……你是谁?为何深夜出现在我家?” 沈元景冷声道:“姑娘何必再装,我一路跟来,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内。” 任盈盈自知躲不过去了,就要承认,可突地想到什么,霞飞双颊,羞道:“你,刚才你也看见了?” 沈元景一愣,才反应过来任盈盈说的是她换衣服一事,他自然是没有看过,可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说道:“我是跟着姑娘从嵩山脚下一路走到这栋屋子,等你进门,我便一直坐在此处。” 然后他又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叫道:“不对,你的声音?你是洛阳绿竹巷那个弹琴的姑娘?” 任盈盈心里一慌,说道:“我是,不不不,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元景却叹道:“原来你也是魔教中人!怎地弹得好琴的人,都是魔教的!”他站起身来,朝着任盈盈走去。 任盈盈有些警惕,一步一步的后退,进到屋里,却听沈元景说道:“拿来!我不愿对你动手。” 她有意一搏,可听得沈元景这句话,便软了下来,心想:“我不是他的对手,不可冲动。”于是背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三本秘籍,递了过去。 沈元景接在手里,正要说话,突然耳朵微动,也不言语,静静站在一边。任盈盈有些奇怪,刚要开口,就听到屋外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也不知是哪边的人。 待声音已听不见,沈元景过去关了大门,又进了卧室。任盈盈不是知他是何意,也跟了进来。 只见沈元景挑起棉被遮在窗户上,又把床单挂在房门口,等到室内一片漆黑,只余两人呼吸,这才晃亮火折,点了油灯。 桌子上摊开了三本秘籍,一本封面上面“易筋经”三个大字。还有另外两本,一本乃是《无相劫指》,一本是《拈花指》。 他问道:“你们就从少林寺拿了这几本秘籍?”任盈盈坐到一边,气鼓鼓的回答道:“还有三本。除了《易筋经》外,其他的都没看清,随手拿的。” 沈元景“哦”了一声,把《易筋经》递了过去。任盈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她随意翻看和记忆。于是赶紧拿了过来,聚精会神的看起来。 沈元景取过《无相劫指》秘籍,也细细研读起来。屋里除了油灯偶尔噼里啪啦,就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敲锣的声音,接着便是粗犷的声音:“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这一声喊叫,任盈盈正好抬头,正好沈元景在揣摩少林派武功,略有所悟,右手大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捏,脸色透出微笑。 她看见沈元景脸色柔和,熠熠生辉,顿觉满室俱都光明,屋内顿时鲜活起来,不由得看呆了。 沈元景这一指力含而不放,微微叹息一声,说道:“这少林神功果然不同凡响,比我华山派功夫,要高出不少,难怪能够独霸江湖近千年。” 任盈盈脸色微红,接口说道:“谁说不是呢?我神教这几十年如日中天,把江湖大派都打了个遍,连武当派的真武剑都给抢了过来,可就是不敢轻易对少林动手。 这次要不是逼不得已,我和父亲也不敢捋着虎须。饶是如此,还是调虎离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诸多计谋都用上了,还落得个狼狈逃窜。可东西才到手,又便宜了你这坏人!” 最后一句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恼怒,四分娇嗔。沈元景听在耳里,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并非呆子,只是于此世界而言,他不过是个过客,何必惹些情债。 他从任盈盈手里抽过《易筋经》,然后随口问道:“我有个疑问,你们好几千人,是如何瞒过少林派遍布天下的眼线,偷摸到嵩山脚下的?” 任盈盈心底一黯,很快收拾好情绪,说道:“我手下有位天河帮帮主黄伯流,势力遍及齐鲁豫鄂,帮众足有万余,做的是水上生意。正好近来皇帝又多开了几个市舶,货物进出变得寻常。于是借口黄河就要冻上,赶最后一趟生意,大船里面藏些人,也不稀奇。” 沈元景这才解开迷惑,专心看起《易筋经》来。他可比任盈盈记性好得多,仔细读了一遍就记在心里,又翻了两遍,确认无误后,随手把秘籍递了回去。 任盈盈懵懂的接过秘籍,道了声:“这?”沈元景微微一笑,说道:“我一人读书显得有些无趣,让你陪着我翻一翻。” 任盈盈瞪向沈元景,咬着银牙,把秘籍塞到怀里,正要骂人,却看见沈元景一掌打灭油灯,她当即把话憋到喉咙里,就听到一声轻笑:“小姑娘,你这细皮嫩肉的,村姑的装扮甚是不妥,回头记得改改,我走了!” 然后一阵风刮过,屋里陡然亮堂起来,是沈元景除掉了窗户上的棉被,让月光直射入屋。 他打开窗户,双脚一点,迎着月亮,直飞而出,如登临天界。 俄而片片雪花飘落,任盈盈走到窗边,伸手摘下一朵,捧在手心,甚是冰凉。 …… 蓝凤凰逃离的方向和任盈盈不同,她不熟中原,未准备后路,于是钻进了山里,找到了嵩山东北角的一个山洞里面躲藏。 沈元景于混乱中记住了她逃离的方向,寻了过来。山里树木繁多,纵使入了秋,也遮蔽得月光难以透入。他也是来回几次,才查见某个洞里露出微微光亮。 这山洞倒是不深,只是略微有些弯曲,正好把风挡在外面。沈元景踏入之后,一眼就看到依靠在石块上,穿了身斗篷,就着火光翻看书籍的蓝凤凰。 蓝凤凰看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直到沈元景走到火堆前,才抬起脸,楞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就要出手。 “蓝教主,我若是你,便不会动手。” 蓝凤凰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娇媚道:“这位公子是什么意思?不叫动手,莫非是要我自己绑着手脚,让你抓走?” 这个“走”字还没说完,手里一团绿雾炸出,内里几点黑色芒急射而出。 沈元景快速抽出长剑,手腕抖动,剑尖一一点中黑芒,又一划,内力激出,拢了绿雾,投入火堆。 “砰”的一声,火焰腾出老高,洞里顿时一亮,又一股腥臭焦糊的味道蔓延。 蓝凤凰刚到洞口,就觉得脖子被人掐住,浑身无力,倒拖而回。待她站稳,身上力气回复,还要出手,乍一眼瞥见了地下十数个毒蜘蛛毒蜈蚣的尸体。 她定睛一看,每只毒物都仰躺在地,十分完整,身上均只有细小的一个伤口,状如斑点,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第75章 解毒 沈元景驱着蓝凤凰回到少林寺,一路拾阶而上,衬着月光,但见微薄的白雪之下,鲜血淋淋,残肢随处可见,宛若人间炼狱。 进得大殿之内,岳不群就拉住沈元景的胳膊,上下检查,并无血迹,才松了口气,正待埋怨,就听见一旁方平急切的问道:“沈少侠,可有收获?” 沈元景转过身来,众人都望向他,只有方平一双眼睛盯着蓝凤凰不放,便道:“当时情况混乱,魔教贼子四散而逃,我追任我行不及,只得胡乱选了个方向,查了半夜,找到这位姑娘。” 殿里众人,除了沈元景,就只有方平知道蓝凤凰和人一起盗走了藏经阁的秘籍,当下恶狠狠的问道:“小贼快说,那任老魔和偷秘籍的贼人,藏到哪里去了?” 沈元景和好几人都皱了皱眉头,思忖这位般若堂首座怕不是因为《易筋经》被盗,犯了魔怔。 蓝凤凰在殿内诸多高手的注目下,丝毫无忸怩之态,落落大方,一点也不隐瞒,说道:“我也不知道哩。那时候你们人多,任教主见敌不过,就让我们分散逃了。我见你们这些光头、穿破衣服的,还有姑子之类的,都一窝蜂的去追任教主了,便一个人偷偷钻进树林里面。至于老和尚你问的其他人怎样,我就不知道啦。” 她声音婉转娇媚,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眼珠骨溜溜地转了几转,满脸诧异之色,反问道:“咦,难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有追到任教主他们?” 几位掌门对视一眼,脸色微红。旁边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神态谦和,问道:“小姑娘,那你又是怎么被沈少侠找到的?” 蓝凤凰叹了口气,说道:“我在山里跑出好远,也没人来追,便躲到了一个山洞里面,谁知道这个沈公子,鼻子跟狗一样的,居然隔了两个时辰,也追了过来。我打不过他,只能跟着他回来了。” 自行走江湖以来,高根明还是首次听到有人把沈元景比作狗,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看到厅内前辈尽皆肃穆,又给憋了回去。 方平见问不到任我行等人下落,心有不甘,又说:“那你知道我少林派的秘籍在谁手中么?” “秘籍?在我手里啊!” “什么?”殿里众人都是一惊,方平大喜,连忙道:“快交出来!” 蓝凤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刚递到一半,就见方平如一阵风般的扑到面前,她吓了一跳,往回一缩,可书还是给夺走了。 方平拿到秘籍,退回原处,翻过来一看,顿时面上笑容消散。旁边有眼尖的,看到秘籍上是四个篆体的大字:“毗卢鞭法”。 蓝凤凰拍拍胸脯,娇媚的嗔怪道:“吓死人了!”方平脸上挂满了失落,盯着蓝凤凰的胸脯,沉声问道:“还有么?” “我就拿了这一本啦,其他人拿的,都交给任教主啦。” 方平摩挲着手里的秘籍,沉默不语。这时候,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惊恐的叫到:“大师,你……你的手!” 沈元景看过去,是仪琳小师太,娇嫩的脸色吓得没有血色,慌张的伸着右手。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方平拿书的左手上倒挂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生满长毛,令人一见便欲作呕。 这只毒虫只微微抖动,并未咬下。方平经人提醒,才察觉异样,左手猛然挥出,同时运劲,把蜘蛛抖向蓝凤凰。 蓝凤凰不慌不忙,随手一拂,这只毒虫便被她收了去,霎时不见,也不知给藏在身上何处。她“咯咯”笑了两声,说道:“老和尚,我可是手下留情了哩,下次你不要这么没礼貌了。” 方平气急,就要动手。那个老道士又问道:“小姑娘,你可是云南五仙教的人?” 五仙教真正名字叫作五毒教,乃是苗人创建。后来汉人入了教,说“五毒”二字不雅,这才改为“五仙”。 这五仙教盘踞于云贵川湘一带,教中弟子众多,善于使瘴、使蛊、使毒,其中诡秘奇特,实非常理所能测度。 蓝凤凰见这位道长语气温和,也柔声答道:“正是啦!你们这些老头子,还没这位沈公子有眼光,他一见我就认出来啦!” 众人把目光投向沈元景,他开口说道:“这位姑娘就是苗疆五仙教的教主蓝凤凰。” 殿里好几人都惊咦了一声。中原武林畏惧五仙教之毒,正道大派又自持身份,不愿与之交流,是以只听过五仙教内教主姓甚名谁,是老是少,就绝少人知晓了。 那道人连忙行了一礼,说道:“贫道武当冲虚,没料到蓝教主竟然是这样年轻,确是怠慢了。” 蓝凤凰说道:“我是被捉过来的,又不你们请的,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 方证大师这时候才站出来,双手合十,出声说道:“我那些个师侄冒犯了蓝教主,还请你大人大量,解了他们的毒害罢。” 蓝凤凰也不说答应,只是看了一眼沈元景。殿里众人从她之前行径和言语,便能猜出,她这意思是自己被沈元景擒拿的,自然由他说了算。 沈元景朝着方证拱拱手,说道:“一切由方丈做主!” 等到少林派把藏经阁那二三十个和尚都抬过来,蓝凤凰便放出几条蜈蚣和几只蜘蛛,挨个吸血,不多时,众位僧人脸色绿色渐消。 方证大师谢过,蓝凤凰也咯咯一笑,说道:“要谢就谢沈公子,他吩咐的事情我不敢不从。” 大家见她不甚敬重少林和武当派掌门,却对沈元景言听计从,纷纷想道:“这‘玉面剑客’的脸就真的这么惹人喜爱么?”却不知蓝凤凰是见他不解风情,杀伐果断,偏又武功高强,所以有些畏惧。 僧众毒素既解,如何处置蓝凤凰却犯了难。囚之则男女有别,杀之既不合佛祖教诲,又担忧五仙教报复;释之心有不甘。 方平心里一转,便提议道:“这蓝教主乃是沈少侠捉拿到的,理应交由华山派处置。”岳不群不愿接这烫手山芋,却也推却不得。 正派众人在少林寺盘桓,沈元景才大体得知当日情形。那任我行率众突出泰山派包围之后,遇方证大师和左冷禅等几人追袭,挨了左冷禅一掌,不知所踪。 向问天等几人见势头不对,趁着各派高手全都追杀任我行,纷纷逃走。其余魔教众人分散,被杀的、被抓的、逃走的不一而足。 几日后,待方生大师等人回山之后,大家便要告辞,一干人等正在大殿内寒暄,突然两个中年和尚闯了进来,一个神色慌张,面无血色,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方丈,大事不好了!南……南少林……叫那……东方不败给灭门了!” 第76章 风声 “什么!”大殿里面的各派人物听到此言,震惊莫名。 方证抢到那中年和尚面前,语气颤抖问道:“觉定,你说什么?” 那觉定和尚顺过一口气,双目泪流,说道:“就在刚才,旁边这位永平师弟过来报讯,说东方不败攻破了南少林,阖寺上下,除他以外,无一幸免!” 众人都看向旁边那个和尚,只见他形容枯槁,面无悲喜,亦像是无有神魂,只余一具躯体。 在方证的追问下,永平哑声说道:“那日得知魔教有意攻来,方丈召回了外面所有弟子,又遣人往贵寺求救。如此闭门严守了几日,魔教贼子陡然消失,我等起初还道他们是畏惧贵寺的援助,可在方生大师将到未到之时,便又听说任我行打上嵩山,此乃调虎离山之计。方生大师回返,我等亦以为魔教贼子离去,放松了警惕。 那日,寺内粮油米面瓜果蔬菜都有缺乏,我奉命外出采买,等到下午回寺,却看见山门大开。我有些奇怪,走了进去,就看到几个师侄,躺在血泊之中。” 说道此处,他双目含泪,语气也渐渐急促:“我感到不妙,继续往前,却见一路上都有师兄弟和师侄们的尸体。我心里慌张,赶到了天王殿,里面乱做一团,门窗案几都给捣乱,横梁之上,还吊着十数人。 我发足狂奔,又到了大雄宝殿,入目满是血腥。方丈等诸位师叔师伯,都躺在里面,头叫人给砍了下来,穿成一串,挂在佛祖金身上。” 这永平和尚说完,已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大殿里一片寂静,只余殿外寒风呼啸之声。 少林众僧和恒山诸尼,俱都默默念佛。良久,那永平和尚才平静下来,接着说道:“我将寺内尸体一一收殓,查验各处,这才发现藏经阁给搬空了。又去打听,才知那魔教贼子在我出门之后,大张旗鼓的攻入寺内。回程之际,也毫不遮掩,大叫着:‘东方教主亲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显然是那东方贼子亲自出手了!” 他说完后,整个人顿时崩溃,嘶声吼道:“方证大师,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然后他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青砖碎裂,头破血流。 方证连忙将他扶起,安抚下来,叫觉定带他去休息了。转身过来,脸上悲态尽露,说道:“这,这如何是好啊!” 冲虚道长亦是喟然长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江湖要乱了!” 岳不群和天门道长、定闲师太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说道:“方丈,既然此间诸事已了,我等便要回转山门去了。左师兄那边,就要劳烦方丈遣人相告了。” 方证知他们因南少林灭门而生出畏惧,要赶着回山紧守。他有些担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魔教势大,诸位也不必急在一时,可在少室山多留些时日,待局势稳定,再做打算不迟。” 沈元景听出方证这是好意,怕大家回到派内,真遇到东方不败攻打,给一锅端了,留在少林,至少还能东山再起。 天门道人性子刚烈,朗声说道:“多谢方丈美意,可我泰山自立派以来,便没有苟且偷生的掌门,我誓与上下共进退。”那几个玉字辈的长老听到方证之言倒是意动,可见天门道长如此说话,只得沉默不语。 方证见岳不群和定闲师太虽不像天门道人一般强硬,但归山意图展露无疑,也不再劝,送一行人下了山。 …… 华山一行人来时十几人,折损了四个弟子,回去时候多了一个蓝凤凰。等到了洛阳,岳不群突然对她说:“蓝教主,到了此处,我们便分开。” 劳德诺、高根明等弟子有些诧异,少林寺和左盟主都嘱咐华山派将蓝凤凰严加管教,可师父却要放了此人,大异于平日表现。 沈元景却不觉奇怪,如今南少林被灭,正道门派人心惶惶,已经顾不得这些小事了。岳不群深恨华山派隐藏得不够深,哪里还会再去招惹五仙教。 蓝凤凰顿时高兴,笑嘻嘻的问道:“沈公子,这么说你们是要放我走咯?” 沈元景点点头,说道:“日后行走江湖,遇到我华山派弟子,手下留几分情面即可。” “这个好说,以后要有华山派弟子撞在我手里,也饶他们一命便是。”蓝凤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对了,沈公子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苗疆玩一玩啊,我请你喝五宝花蜜酒。” 岳不群心里一动,说道:“元景,既然蓝教主诚心邀约,择日不如撞日,你便随蓝教主去苗疆长长见识。” 沈元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师父何须如此!”岳不群也只是一试,见他不愿意,便不再劝。 蓝凤凰滴溜着大眼睛,看到沈元景一笑,顿时开心叫道:“沈公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莫不是怕去了我们那里,被人抢去做了老公?” 沈元景抬头望了望天,又要下雪,说道:“快走,等雪落下来,路就不好走了!” 蓝凤凰咯咯直笑,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拿起树哨吹奏起来,只听得悠扬的乐器声飘来,渐远渐轻。 …… 岳不群和沈元景回到华山之后,见众人俱都肃穆,问过之后,才知他们亦是得知了南少林被灭门的消息。 原来林震南到华山躲灾之后,便在山脚下开了福威镖局最大的分舵,那福建的消息自然源源不断的传来。初时听得这消息,他吓得腿脚都软了,若非有华山派收留,他一家三口早死无数次了。 魔教势大,岳不群也无他法,招来沈元景和令狐冲,先逼得二人立下誓言,若事有不谐,立刻离开,后才一起商量对策。 岳不群试探问道:“元景,那任我行攻少室山,东方不败灭南少林两件事,你是否清楚?” 沈元景苦笑一声,说道:“若任我行与少林产生纠葛,我还能有所预见,可东方不败突然出山,灭掉南少林一事,实在无法预知。” 令狐冲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岳不群详细解释了沈元景于林远图日录发现,无论华山派从魔教攻山到剑气之争,还是辟邪剑法与葵花宝典关系传出一事,都乃是少林筹划,他才恍然,又是气愤,又深为羞愧自己少不经事。 不过少林威胁已成过往,当务之急还是要防备魔教。三人商量几个来回,也只能多派人手四处打听,同时紧闭山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第77章 骂仗 转眼已是春末,万物生发,草木繁盛的时节。 自北少林被攻破,南少林被灭门以来,江湖正派人人自危,道消魔长。连素来清静的华山地界,都有帮派欺压良善或是流寇四处劫掠。 沈元景不顾岳不群的劝阻,怒而下山,先于少华山脚下,诛杀大盗一阵风等四十余人,又在风陵渡截住“银髯蛟”黄伯流,割下他半截胡须,逼得他约束大河帮弟子,不得在华山派地界犯事。 这些贼人吃了当头一棒,不敢张狂,只指望着日月教能为其张目。可接连几月,也未见到任我行或东方不败有何动作。 一时间群丑气焰顿消,小门小派欢呼喜悦,可如岳不群等大派高层,忧虑更深。 三月十五,又是五岳剑派五年一度会盟的日子。 华山派几乎倾巢而出,就连刚生产月余的林夫人,也怀抱婴儿,跟着大家一起到了嵩山。 沈元景五年前来时,嵩山派办此聚会,已然闹得声势不小,如今魔教重压之下,反而更加大张旗鼓,在山脚下小镇之内大撒金钱,凡武林各派来道贺者,不拘何门何派,住店尽皆。 华山派众人甫一进到此地,便有嵩山派弟子引入西边一间客栈,内无其他人等,言是专为华山派而留。 岳灵珊早就按捺不住了,她这几月在山上憋得烦闷,又因有孕在身,多受父母约束,此刻一等安顿好后,便要出外。 令狐冲无奈,只得再叫上师弟师妹,又有沈元景塞过来的林平之与曲非烟,一行十多个人,在镇子闲逛。 才出门不过几步,岳灵珊就带着两个师妹和曲非烟,东拿一串糖葫芦,西取一颗梨花糕,吃得不亦乐乎,会账的事全交给了高根明。 高根明边给钱边唉声叹道:“这人心就是易变,往日师妹吃喝玩乐都是大师兄掏钱,可这一旦嫁过去了,就想着替老公省钱,反倒拿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开刀。” 岳灵珊听他打趣,眉毛一挑,说道:“六师兄,你就甭哭穷啦。谁不知道二师兄平素最是照顾你,那些个赏金什么的分文不取,全让你收了。你再叫唤,我就去这里最好的酒楼,订上一大桌,再给大师兄买上十坛子酒,都要你出钱。” “师妹饶命!”高根明连忙告饶,又许下了好些糕点小首饰之类的玩意,才让岳灵珊放过一马。他跑到令狐冲旁边诉苦,说:“大师兄,你也不管管你媳妇儿,天天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个师弟。” 陆大有接过话头,笑道:“六师兄,明明是你不对在先。”见几人都诧异的看过来,他摇头晃脑的继续说道:“你明知道她嫁给了大师兄,还叫师妹,她能不生气么?该叫大嫂啊!” 高根明“恍然大悟”,连声说:“对!对!对!” 岳灵珊也不忸怩,咯咯笑道:“小高子、小陆子,你们既然知道,还不快给大嫂磕头。” 两人真就当街给岳灵珊行了一礼,齐声叫道:“拜见大嫂!”岳灵珊笑嘻嘻的,取过一块糕点,掰成两半,分给两人。 这样一路调笑,到了小镇热闹之处,不时有人过来问候。令狐冲名满天下,交游广阔,又是华山派下一任掌门之选,大部分人都过来结个善缘。 高根明薄有名气,有人过来见礼倒不稀奇。只是有两个操着巴蜀口音的父子来向林平之道谢,就颇为让人惊讶了。 曲非烟奇道:“师兄,你何时去过蜀地?” 林平之温和的说道:“非是蜀地遇见。我奉师父命令,下山除去渭南境内流窜的匪寇,正好遇到这对父子被围,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高根明当即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这份淡定,有你师父的一层的功力了。” “才一层啊?”林平之有些遗憾。 高根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一层就不错了,这江湖中谁像你师父那样,被人夸赞,眼神都不转一下。” 话刚说完,他觉得后颈脖子传来一阵冷风,顿时打了个哆嗦,连忙往前一步,就听到有人吃吃的笑。转头一看,原来是陆大有在他耳边吹风。 “好你的六猴儿!”高根明气得牙痒痒,追上去就是一脚。陆大有连忙往后面一退,正要说话,却不慎撞到了人。 他连忙转身,说到:“抱歉,我与师兄打闹,确是……”话到一半,才发觉眼前这些乃是青城派的人,便打住不说了。 令狐冲见到余沧海也在里面,只得领着众人上前见礼。林平之瞧见余沧海及旁边的余人彦,又于人群中见到于人豪、方人智等,顿时两眼通红,拜不下去。 余沧海本不想与华山众人多接触,尤其是还有令狐冲这等武功高强之辈在场。不过见到林平之,心里不甘又涌了出来,冷哼一声,说道:“我道是谁如此不识礼数,原来是林家小子,果然是拜了个好师父,一脉相承的骄横!” 林平之怒火中烧,就要说话,高根明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后说道:“林师侄,莫生气。老人家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若你师父在此,他自然不敢狺狺狂吠,不过对你嘛,还是敢咬几口的。”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不但余沧海和青城弟子血气上涌,连华山众人也都惊讶。却不知沈元景于高根明而言,亦兄亦师,最得他尊敬,岂容小人置评。且他又深恨当日余沧海同嵩山派上门逼山,不屑青城派已久。 既然是敌非友,说话自然就不客气。余沧海气得脸色通红,口里叫道:“好!好!”余人彦跳了出来,叫道:“哪来的小贼,敢侮辱我父亲?” 高根明却不理他,自顾说道:“侮辱?却不知是谁和嵩山派那个师叔以二打一,还叫我师兄给压住了,靠着我师父施舍,才捡回一点脸皮。” “牙尖嘴利,‘君子剑’教得好徒弟!等我找岳掌门评说,看你如何收场。”余沧海气极,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对小辈出手,便准备离开。 高根明却不饶人,说道:“我可不是那种嘴上说道厉害,只会背后捣乱的小人。我师父当然教的好徒弟,我虽然在门下不成器,但自认比什么江湖盛传的‘青城四兽’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这“青城四兽”的名号自衡山城中传遍江湖,青城派二代弟子以为奇耻大辱。侯人英、洪人雄、于人豪和罗人杰四个当即跳了出来,拔出长剑指着高根明,喝道:“你说什么!” 华山派众人亦是拔出长剑,高根明说道:“怎么地,你们不服?那就来比划比划!”说着,就要上前。 林平之突然拉住他,说道:“六师叔,让我来!”然后走到前面,朝着‘青城四兽’喊道:“于人豪,出来!” 第78章 解开 林平之和于人豪对峙,正要动手之际,高根明突然叫道:“林师侄,小心青城派冠绝天下的绝技!” 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没听说过青城派还有什么武功能够担得起“冠绝天下”四个字,就听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乃是千古奇招,你须得注意!” 他说的一本正经,华山众人及围观江湖人士中有知道这一典故的,俱都轰然大笑。 于人豪涨红了脸,一言不发,举剑就刺,又快又疾,直奔林平之胸口,竟然毫不留情,出手要伤人。 林平之早有防备,一剑拨开。于人豪也不指望一招奏效,唰唰唰剑势连环,林平之接完上招,下招又来,一时有些忙乱。 余沧海面露得色,华山派除令狐冲、高根明和曲非烟,其他人都有些担忧。围观众人见于人豪剑法凌厉,纷纷喝彩。 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喝彩声就已然不见。于人豪把青城派剑法都使了两遍,却依然拿不下以华山剑法紧守门户的林平之。任谁也看得出他剑势已缓,若无奇招,再无可能胜出。 于人豪怎甘心两年前可如臭虫一般碾死的对手,爬到和自己一样层次。他激出内力,灌注剑身,突然挥剑斩下。 “当当当”的连续三下,林平之退出四五步,差点拿不稳剑,心知内力和对手还有差距。于人豪却更加惊异,想不通为何林平之能接住这纪检。这绝招他也使不出多少次,但为求胜利,又鼓劲扑了上去。 林平之却后发先至,一剑点向于人豪左肩。于人豪运剑抵挡,可对手这剑尖到了一半,忽然一乱,飘向了小腹。他急忙把剑横过去,又见这剑飘到了胸口。 于人豪大惊,只等连退两步,让过这一招。可林平之却不停歇,一剑接着一剑,绵绵不绝。每剑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密不透风,剑尖却总不离对手的各处要穴,直杀得于人豪大汗淋漓。 余沧海见林平之剑法立意高远,一招之中,总有两三个进攻路径,惊咦道:“辟邪剑法?” “余观主眼神不好,这是我二师兄家传的飞絮剑法,不是你念念不忘的辟邪剑法。”高根明嗤笑一声。余沧海冷笑,也不说话,难知信与不信。 曲非烟在一旁小声说道:“师兄也真是的,好好的一门灵动剑法,给练得如此细密。”岳灵珊在一旁连连点头,吐出一句:“不好看!”令狐冲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 不过半盏茶功夫,于人豪身上衣衫已给斩破几处,眼见不敌,他咬了咬牙,又故技重施,注内力于剑身,上前硬拼。 林平之自知内力弱于对手,岂会犯傻,当下把飞絮剑法运到极致,于人豪劈过一剑,他便运剑让过,然后回手一剑。 三五剑后,于人豪气力衰竭,胳膊挨了一下,长剑落地,青城派内鸦雀无声。 林平之两年心结,一朝顿去,也不追击,默默收剑,准备撤回。突然余人彦和侯人英一左一右,冲了出来,长剑刺向林平之胸口。 “贼子尓敢!”高根明大怒,飞快抽出长剑,疾冲而出,一剑刺中侯人英右肩,又往余人彦手腕点来,这一剑若是撞上,余人彦手筋都要被挑断。 余沧海怎会让亲子受伤,长剑灌注真气,急促斩出,磕在高根明长剑上,磕得他肩膀都麻了。他还不解恨,左手一记摧心掌猛的打出。 只听“呛啷”一声,令狐冲拔出宝剑,破掌式随剑而出,疾刺余沧海手掌。余沧海大惊,连忙收回手掌,仍是迟了一步,只感到手心一痛,退后一看时,已被刺入半寸。 “好小子!”余沧海怒极,又合身扑了上来,刷刷刷急攻三剑,尽是指向令狐冲胸口要害。 青城派松风剑法如松之劲,如风之迅,旁人看不真切。可令狐冲岂会畏惧,防也不防,欺身上前,刺出几剑。 “叮叮当当”的响了数声,余沧海往后急退,踉跄两步才站稳,左手握拳捂住右肩,一言不发,转头就走。青城派弟子仓惶跟上。 旁人看到此处,哪里还不知道是余沧海惨败。这青城派在五岳剑派弟子眼中,可能不算多了不起,但在江湖散人眼中,可是庞然大物。 先是大名鼎鼎的青城四秀之一比剑输给华山派三代弟子,接着青城掌门又在数招内被华山派二代弟子打得狼狈而走,众人先是不敢置信,后又一片哗然。 闹出这等事故,岳灵珊也无心再逛下去,一行人便回转酒店。 途中令狐冲责怪高根明言语太过尖刻,惹出事非,却不料高根明一脸认真的反驳: “大师兄,你总在背后埋怨师父不知变通,可最迂腐的就是你。我随二师兄下山学多次,只懂了一件事,这江湖上的尊卑礼数和大道理再多也不可靠,最后还是要看谁功夫高。今天你若敌不过余沧海,我们不是任由他以大欺小?事后再找师父,他无非赔礼道歉,可我等亏都吃了,这些有何意义?” 一番话说得令狐冲哑口无言。 …… 岳不群等几人正在闲聊,林平之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就跪倒在地,朝沈元景磕了个头,再抬起时,已是泪水涟涟。 几人有些诧异,林夫人心里疼痛,问道:“平儿,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 林平之摇摇头,哽咽道:“孩儿心里高兴。今天我在集市碰到青城派的人,和那于人豪斗了一场,孩儿胜过他了!” 林震南夫妇一愣,俱都回忆起当初一家三口性命操与人手,惶恐无依的时候,顿时目光变得柔和。林夫人亦是眼中带泪,林震南手抚林平之头顶,喃喃道:“好孩子!” 沈元景见林平之心魔已解,难得赞了一句:“我与你五年时间,你两三年便做到了,不错!” 这时岳灵珊嘟着嘴说道:“什么不错,这小子把你那么漂亮的剑法,练得木头一般,跟父亲一样一板一眼的,好没有趣。” 岳不群本见门内第三代弟子也有了成就,欣慰不已,听到女儿这几句话,顿感头疼。岳灵珊也才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窜到宁中则旁边,显露乖巧。 接着令狐冲又说了事情来龙去脉,高根明那番歪理骗得过他,却难逃岳不群的手,便要责打高根明。 沈元景拦了下来,提议让高根明去思过崖住上三五个月,静思己过。高根明目光幽怨,不敢反驳。 第79章 突变 到了五岳会盟的正日,华山派一行人早早往山上赶去。 到得峰顶,左冷禅过来迎接,说道:“那日接到方证大师传信,方知南少林惨案,又听得岳师弟几位都不顾安危,执意回山去了,左某深恨自己走得太早,未能留下众位,平白让各位同门陷入险地,这几月总是提心吊胆的,好在没有意外。” 岳不群听得眉头直皱,也不好多说,借口相见其他武林同道,暂时避开了。 这山顶之上,除了其他三岳,已有丐帮帮主解风、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峨眉派掌门金光上人乃至天南海北大小门派,都是一派之主过来。 不多时,又有嵩山弟子来报,说少林方证大师和武当冲虚道长来了,左冷禅心里激动,领着众人一起上前迎接。 两位武林魁首既到,左冷禅便带着大家进了峻极禅院。可今日之人太多,进来约莫千人,已连院子中也站满了,后来者更无插足之地。 左冷禅朗声道:“我五岳剑派今日聚会,承蒙武林同道好友赏脸,光临者极众,大出在下意料,以致诸般供应,颇有不足,招待简慢,还望各位勿怪。” 群雄中有人大声道:“左盟主不用客气啦,只不过人太多,这里站不下。” 左冷禅道:“由此更上二百步,便是皇帝的封禅台,地势宽阔。只是咱们布衣草莽,到封禅台上议事,流传出去,难免有人说咱们太过僭越了。” 下面就有人接口道:“既有这等好地方,咱们这些粗人管什么皇帝不皇帝,谁爱说谁说去!”说话之间,已好些人冲出院门,往封禅台上去。 左冷禅道:“既是如此,大伙儿便去封禅台下相见罢。” 沈元景到了台上,见封禅台上每块大石本都凿得极为平整,还有些石块上有新的斧凿之印,虽己涂抹泥苔,仍可看出是新近修整,不由嗤笑左冷禅欲盖弥彰。 五岳他已经赏过四岳,唯独这封禅台,还是首次上来。此时云气开阔,日光和丽,这嵩山绝巅独立天心,万峰在下,东南两方皆是山峦重重叠叠,映于云海;西面谷底雾气升腾,如临仙境,远眺隐现到洛阳伊阙。向北望去,遥见成皋故城、玉门古渡,黄河有如一线,真个是“不来峻极游,何能小天下!” 群豪来到这嵩山绝顶,都觉胸襟大畅。左冷禅邀请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往台上未果,便独自拾级走上封禅台,朗声说道:“众位朋友请了。” 嵩山绝顶山风甚大,群豪又散落在四下里观赏风景,左冷禅这一句话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各人耳中。众人一齐转过头来,纷纷走近,围到封禅台旁。 左冷禅道:“这一年来,江湖上发生了许多大事,大难已然临近了五岳剑派头上,非是一门一派能够阻挡。兄弟与五岳剑派的前辈师兄们商量,均觉若不联成一派,便要给魔教各个击破了。” 忽听得台下有人冷冷的道:“不知左盟主和哪一派的前辈师兄们商量过了?怎地我莫某人不知其事?”说话的正是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先生。他此言一出,显见衡山派是不赞成合并的了。 这厢走出鲁连荣,说道:“莫师兄,你常年不在门内,又不理事,我和两个师弟管理整个门户,都觉得五岳并派是件好事。” 莫大先生怎会料到门内长老已和左冷禅勾结如此之深,又气又急,怒道:“你说什么?我是掌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鲁连荣朝着莫大先生拱拱手,说道:“莫师兄,这五岳并派以后,就只有左盟主一个掌门啦,你可管不得我们。” 莫大先生知多说无用,手握胡琴上端,就要动手清理门户,旁边站过来三个老者,其一说道:“公道自在人心,莫大先生你排挤刘正风,又薄待师弟,这南岳衡山派掌门,你又何德可以坐稳。” 这三人双目炯炯有光,显是内功深厚,挡在鲁连荣等前面,莫大先生一时不敢动手。 左冷禅见压住一派,又转向另一边,问道:“南岳衡山派无有异见了,东岳泰山派天门道兄,贵派意思如何?” 天门道人站起身来,声若洪钟的说道:“我五年前便说过,泰山派自祖师爷东灵道长创派以来的三百多年的基业,不能自贫道手中断绝,因此并派之事,绝无可能。” 泰山派中玉玑子突然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倘若天门师侄你不是掌门了,也就不会从你手里断绝了罢!” 天门道人转过头来,勃然大怒,大声道:“师叔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玉玑子冷笑着说道:“我与大伙儿均觉得你德不配位,要你卸下这掌门位子。”他这一言出来,泰山派阵中顿时有一百几十人齐叫道:“天门退位!天门退位!” 天门道人气得涨红了脸,说道:“我德不配位,难道你就配得上了么?”说罢,从怀中取出了一柄黑黝黝的铁铸短剑,乃是泰山派掌门信物,又道:“还是有其他人觉得自己配得上这把短剑,尽管来取!” 那边玉磬子走了过来,说道:“都是同门,何必如此!”天门道人脸色稍歇,正待说话,突然玉磬子右手疾探,一下抓住了他手中的铁剑。 天门道人一怔,反应不及,叫玉磬子回到了玉玑子旁边。玉玑子拿过短剑举起,说道:“东灵祖师爷遗言:‘见此铁剑,如见东灵’,天门,剑在我手,你还有何话可说?” 天门道人眼见两个师叔沆瀣一气,怒不可遏,大声道:“我只是一时的气话,你耍诈,怎么配得上泰山掌门的位子,快把铁剑还来!” 说着,他抽出长剑,就要上前,却突然感到背后一痛,整个人就动不得了。然后听得徒弟建除吼道:“玉音子师叔祖,你做什么?” 玉玑子左手挥了几下,泰山派的一百六十余名道人突然散开,拔出长剑,将其余天门座下的五十多名道人围住。 他叫道:“我持掌门铁剑在手,已决议把泰山派并到五岳剑派中。天门座下诸弟子,如若同意,抛下兵刃过来归顺,便概不追究,否则严惩不贷。” 这一番变局直把山顶群雄看呆,这五岳剑派,转眼已有两派起了内讧,掌门都要易位了。 第80章 逼迫 天门道人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狗贼,泰山派三百年的道统,就要被你们毁了。忠于泰山派的弟子们听着,今日有死而已,决不投降!”被围着的那群弟子也齐声呼道:“有死而已,决不投降!” 玉玑子、玉磬子、玉音子等不敢真当着武林群雄的面屠杀同门,一时拿不定主意。 左冷禅突然开口说道:“今日群雄聚在此地,乃是见证我五岳并派的好日子,岂容你们胡闹。既然天门道兄已经当着大伙的面让出掌门位子,怎地好无搅蛮缠。陆师弟,且扶天门道兄下去休息。” 天门道人还待再骂,那边走出嵩山派陆柏,往他哑穴上一点,然后带着人下去封禅台。天门座下弟子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再动。 左冷禅又转向北岳恒山派,问道:“定闲师太,左某有一事请教。”底下有人小声说道:“来了!不知道这左盟主怎么挑动北岳恒山派三位师太内斗。” 定闲师太站上前,不惊不惧,说道:“左盟主请讲。”就听左冷禅继续说道:“我有三位师弟,唤做赵四海、张敬超、司马德,是死在你北岳恒山派手里罢?” 这三个名字一出,年轻一辈还有些懵懂,从未听过嵩山有这三号人物,可老一辈的江湖人物,特别是河北道上的,都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三个多年前销声匿迹的成名人物,给左冷禅收拢去了,听起来还死在恒山派手里。 定闲师太双手合十,说道:“不错,那三人白日里蒙头蒙面,半路要截杀定静师姐,多行不义,遭了恶报。”当下把当日事情经过粗略说了一遍,也模糊带过沈元景杀人一节。 此三人乃是沈元景为了救援定静师太所杀,左冷禅想来也是知道的,但他不敢明说,定闲师太又岂会把沈元景牵扯进来, 顿时群雄躁动起来,有人嘿嘿笑道:“左盟主好手段啊,这局都布在前面好些步了。三个老师太要是都被暗算了,恒山派自然无力反抗并派。现在他三个师弟本领不济送了命,又给左盟主抓到机会,倒打恒山派一耙。” 左冷禅听得下面聒噪,冷哼一声,响遍全场,待底下稍稍安静,然后说道:“都是师太你一面之词,谁来作证?” 定闲师太见过他前面手段,知道如何解释也不能打消其人并派野心,便说道:“阿弥陀佛,贫尼生平从未说谎,左盟主信也好,不信也好,强求不得!”她这一番言辞平平和和,群豪思及她生平为人,都很信服。 左冷禅怎会就此放过,道:“说来还是无人为证。师太你可想清楚,倘若嵩山与恒山依然两分,那这就是笔外债,咱门嵩山派要好好计较了。” 饶是定闲师太脾气温和,听他一再威胁,也泛起一丝无名之火,说道:“左掌门你贵为五岳剑派盟主,身份已是尊崇,为了并派前后如此大动干戈,欺压同道,非是君子作为。敝派虽然都是些孱弱女子,却也决计不屈于强暴。凭你怎么说,这并派之议,恒山派恕不奉命。”说罢退了回去,默默念佛。 左冷禅见此,也不好逼迫太甚,又望向华山派,道:“并派之事,东岳泰山和南岳衡山师叔师弟俱都同意,岳先生是何计较?” 岳不群缓缓说道:“泰山派天门道兄曾说不敢让祖传道统亡于他手,岳某不才,亦是如此想法。并派一事,华山派绝不会答应!”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显然不留商量余地。 “哼!华山派道统,早在二十七年前,就亡在你们这些个气宗小人手里了。”人群后传来一声大喊,众人纷纷回头,就看到嵩山派弟子开出一条路,封不平领着他那两个师弟走了出来。 他来到中间,朝着四周团了个礼,说道:“左盟主,各位英雄,在下封不平,这是我师弟成不忧和丛不弃,今日到来,乃是为了二十七年前,华山派的一桩冤案。” 华山派有经历上次之事的弟子看到这三人,群情激奋,高根明站出来大骂道:“原来是你这三个无耻忘八,上次来华山捣乱,叫我二师兄打出去了,这会怎么还有脸出来?” 封不平到底还是有些脸薄,听人提起旧事,脸上红了一红。他身后的成不忧却说道:“小辈无礼!左盟主你看到了,华山派有这岳不群败坏,各个都不知什么是礼节。还请您老人家主持公道,把华山派归还给我剑宗正脉。” 左冷禅装作全然不知华山派剑气之争一事,故作惊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还请这位成兄慢慢道来。” 群雄顿时来了精神,都安静下来,准备听听那二十七年前的华山故事。就在这时,沈元景从华山阵中走了出来。 成不忧看到是他,有些心虚,说道:“你做什么?难道你气宗做下的无耻之事,还怕人说出来不成。” 下面有人出声道:“听他讲完再打!”引得不少人附和:“听他讲!听他讲!” 只听得“哼”的一声,声音不大,却压住这些起哄的嘈杂,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左冷禅已是把沈元景看得很高了,此刻心里也有些凛然。 沈元景看也不看成不忧,对封不平说道:“上次见你还知几分廉耻,便看在风太师叔面上,饶你性命,为何偏又要前来送死。”语气森然,显然是动了杀心。 此言一出,不但眼前三人面色激动,左冷禅以及方证、冲虚等人,也都脸色大变。封不平颤声道:“你……你说的可是风清扬师叔?” “自然,若不是他老人家,谁人的面子能让你有命离开。” 成不忧看形势不对,顿时急了,说道:“你小子撒谎!师兄不要听他的,指不定这小子从姓岳的那里听到什么东西,过来诓骗我们。若风师叔真的在世,怎会愿意见到气宗贼子坐在掌门的位子上?” “撒谎?对死人何须说谎!”沈元景抽出长剑,把三人圈在里面,说道:“一起去,黄泉路上好有个伴。” 第81章 分崩 群雄本以为是一场舌战,岂知华山剑气之争的故事没听到,又牵扯出什么风太师叔,更未料到突然间就打起来了。 只见剑宗三人从三个方向围住沈元景,封不平一剑抖出三朵花,分刺他咽喉、胸口和小腹,成不忧和丛不弃一人刺他左腰,一人刺向后背。 沈元景长剑却先一步斜切封不平右腕,逼得他收剑回防。又急速挥剑反撩,剑尖似右似后,成不忧惧怕被长剑刺中,往后一跳,那丛不弃功夫最差,反应不及,胳膊被割了一道,顿时鲜血淋漓。 两剑迫退三人,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对视一眼,说道:“果然是独孤九剑。”左冷禅亦是脸色深沉。 沈元景一招得手,并未追击丛不弃,而是又唰唰两剑,笼罩封不平胸前各大要穴,逼得他连连后退。这才又从容的右追一步,长剑快出快进,一连三剑,一剑刺向成不忧左胸,引他收剑抵挡;一剑撩中他右腕,听得“当啷”一声长剑落地;再一剑往喉咙一戳,送他归西。 “成师弟!”、“成师兄!”旁边传来两声怒吼,封不平和丛不弃一前一后,又扑了上来。沈元景也不回头,抽剑往后直刺,那丛不弃收之不急,竟然像自己撞上来一样,把喉咙送到了他剑尖上。 “住手!”左冷禅怎么也想不到这武功不弱的三个人物,几招过去,就被杀两人,急忙要阻止。 沈元景杀得兴起,岂会听他废话,长剑挥动,不过两三招,就把封不平送去和他两个师弟团聚了。 群雄本拟是一场大戏,怎料不过片刻功夫就结束了。那些功夫低微的看不出各中凶险,喝出倒彩,有人说道:“本以为这三人敢站出来,多少有些本事,怎么都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左冷禅面沉如水,质问道:“沈师侄,我让你住手,没听到么?” 沈元景瞥了他一眼,说道:“我非你嵩山派中人,左掌门再大的威风,也管不到我华山派。”然后收剑入鞘,反身回了华山队里。 左冷禅怒气上涌,对着岳不群说道:“岳先生,怎么说他们都是门内长辈,这小子如此滥杀,你要如何处置?” 岳不群不慌不忙的说道:“此乃我华山派内务,就不劳左掌门操心了。” 左冷禅说道:“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百余年来携手结盟,早便如同一家,我忝为盟主,如何不能过问此事?岳先生可不能当众偏袒,须得给天下群雄一个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岳不群面色也越来越沉。 “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理当废掉武功,打入监牢!” 这厢令狐冲也看不下去,站出来说道:“左掌门怕是痴心妄想了,就好像是已然并派成功了一样,把我华山派当做下属,任凭你要打要杀的。” “冲儿不得放肆!”岳不群先说了令狐冲一句,然后对左冷禅说道:“五岳剑派当初结盟,乃是为了互相援手,共抗魔教。如今魔教势力渐大,左掌门你不思如何领着大伙维护正道,却还不择手段挑起各派内乱,打压良善,野心勃勃的要吞并其他四派。” 左冷禅道:“岳先生你也知道魔教势大?这几月那两个魔头毫无动作,大伙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等等他们功成,我五岳剑派哪一家能单独相抗?我合五岳为一派,还不是要把力量拧成一股绳,为大伙求条生路。你百般阻挠不说,还纵容门下弟子捣乱,说了如许多,却还是不肯承认错误。” 说罢,他举起手里的五岳令旗,说道:“我还是五岳盟主,岳先生,请听命罢!” “此乃乱命也,恕不能奉命。”岳不群决然道:“若是左掌门非要不分黑白,那今日我华山派便脱出这五岳联盟!” 此言既出,石破天惊,群豪先是无言,尔后轰然,议论声四起。 那边有些江湖散人叹气道:“都这个时候了,左掌门还一意争权,岳先生这等谦谦君子都被逼到如此地步了。” 旁边有人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哪家有‘冷剑客’这等天才,都恨不得放到供桌上,偏他要让人自废武功,换谁受得了?” 左冷禅听到台下议论纷纷,也不着恼,冷笑道:“岳先生如此行径,难不成凭你还有这两三位弟子,便有把握敌得住武功大成的任我行或是东方不败?” “就算敌不过,我华山派也算是轰轰烈烈一场,总好过折损于阴谋诡计之下。”岳不群一言既出,台下有人轰然叫好。 那定闲师太也站了出来,说道:“我北岳恒山派也和岳先生一般打算,从此不再奉你左掌门的号召。” “南岳衡山派亦是一样!”莫大先生也趁机跟着说道, 左冷禅站在封禅台上,风吹得衣服乱飘。他几经谋划,先后降服衡山派和泰山派,本以为胜券在握,哪料定闲师太不受威胁,又有沈元景出人意料,打破他的预算。 此刻五岳剑派分崩在即,他一番苦心孤诣,都化作东流水,还沦为天下笑柄,心里深恨华山派不识抬举,尤其是沈元景屡次三番坏他好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群雄见左冷禅不言不语,议论四起。有那好事者说道:“左盟主,这五岳剑派没了,今天还管不管饭的。”引得一阵哄笑。 他冷眼扫了过去,笑声渐渐止住。然后他又看向岳不群,森然道:“岳先生,你可是想清楚了?” 岳不群早和沈元景、令狐冲计较好了,最坏不过如此,此刻说出,只觉得浑身舒坦,哪会反悔,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意如此,绝不后悔!” “好!好!”左冷禅冷声说道:“送客!”群雄里面顿时有人大骂,怪他不奉酒饭。 “慢”沈元景突然站出来,说道:“左掌门,那泰山派天门道长,还请你放了罢。”那边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以及泰山天门道人座下弟子都停住了。建除道人忆起上次在泰山慢待过沈元景,见他仍肯出头,一时大为感动。 左冷禅怒极,哈哈哈哈的大笑几声,道:“好小子,我还没你麻烦,反来惹我,真当自己是天下无敌了!” 言罢,扑了下去,一掌直取沈元景胸口。 第82章 斗剑 这一掌又急又狠,和五年前五岳会盟时候一样。 彼时沈元景武功不济,只能虚晃一招,让岳不群接了上去。而这五年过去,他已非吴下阿蒙,当即抽出长剑,快速朝着左冷禅的手掌刺去。 左冷禅怎会以肉掌和沈元景剑尖相撞,中途急转,手掌绕过,从击打胸口转到小腹。 沈元景也微调剑招,全然不管左冷禅往哪打,长剑径直取他左胸,左冷禅若是依然要强攻,自个胸口先要多个窟窿。 于是他回掌横切,要先断沈元景右腕。沈元景立即横剑,点向左冷禅右肩,也是攻敌必救的路数。 左冷禅不慌不忙的伸出左掌,食指和中指并拢,往沈元景长剑上点去,同时右手翻转,攻他左腰。沈元景仍不守御,抽剑斜撩,往对手喉咙抹过去,逼得左冷禅再变招。 两人都是不防守的打法,对攻几十招后,沈元景瞧出嵩山掌法的路数,剑法变得更加凌厉,一剑接一剑的进攻。 左冷禅掌法固然高明,但独孤九剑乃是一代奇人留下的绝顶神功,破掌式一经使出,沈元景纵然不能立刻胜出,也要压过这位武林大豪。 待又过了十数招,左冷禅忽拳忽掌,忽抓忽拿,更是极尽变化之能事,也无法挽回颓势,于是跳出战圈,朝旁边一抬手,喝道:“剑来!” 那边陆柏急忙从史登达手里拿过左冷禅佩剑,然后走到左冷禅面前,弯下腰,双手捧剑过了头顶,大声说道:“恭请掌门接剑!” 底下嵩山派弟子齐齐呼喊:“恭请掌门接剑!”声威震天,传得老远,山谷里面雀鸟飞旋,回音阵阵。 左冷禅接过宝剑,“呛啷”一下拔出,剑鞘又放回陆柏手里,然后神色肃穆,缓步朝着沈元景走去,每一步踏在石板上都咚的一声,直让围观众人有山都摇晃起来之感。 等他到得沈元景面前,抬手一剑,自上而下的直劈下去,如石破天惊一般。岳不群冷哼一声,华山派弟子也都忿忿不平。 这招并不是嵩山剑法中的,而是江湖最为普通的一个刀招,叫做“力劈华山”,只要是学过刀法的人定然都认得。 只是五岳剑派百年同盟,别说嵩山剑法中并无此招数,就算是有,也会看在华山派名字份上,弃之不用。此刻左冷禅使出来,分明是存心羞辱华山派。 嵩山剑法本以气势见长,左冷禅惯用阔剑,这一招“力劈华山”虽然平平无奇,但从天而降,又让他使得呼呼做响,有洞天石扉,豁然中开的声势。 沈元景见他卖弄,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长剑向右掠出,使的却是嵩山派剑法“开门见山”,意思是让左冷禅不要装腔作势,玩弄花样。 左冷禅见沈元景不为所动,反倒讽刺了自己一番,面色一沉,当下长剑自自半空中横过,从左而右急削过去,剑身似曲似直,正是一招嵩山派正宗剑法“天外玉龙”。 嵩山派弟子都学过这一招,可哪里能及得上左冷禅这般气势奔腾,雄浑壮阔,顿时喝彩声大作。 沈元景见他认真起来,也沉下心来用剑。嵩山剑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长枪大戟,黄沙千里;而独孤九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二人你一剑来,我一剑去,霎时间斗了二十余招,两柄长剑却始终未曾碰过一碰。底下有摸不着头脑的,顿时失了精神,吵闹起来,挨了长辈训斥。 沈元景见左冷禅使出的嵩山剑法,端严雄伟,正大堂皇又尽显狠辣,和华山思过崖上记录颇有不同,心里也暗赞此人天分。 当年五岳剑派与魔教十长老两度会战华山,嵩山派高手死伤殆尽,许多绝招也失传了。左冷禅汇集本派残卷,记录各人剑招,汇成一部剑谱,数十年来,去芜存菁,修整出一十七路剑招。 独孤九剑虽号称破尽天下剑法,可也要能够抓住时机。纵然嵩山剑法中并非没有破绽,但左冷禅这种大高手使来,运转如意,变幻无方,如何能够速胜。 等闲又是三五十招过去,周遭一片肃静,各大高手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决斗之处,以自己平生所学代入,印证武功。 方证大师喟然叹道:“看得这位沈少侠剑势滔滔,不禁让人想起风老前辈当年纵横天下的风采!” 嵩山派众人见掌门将嵩山剑法使得完美无缺,如痴如醉。莫大先生自忖上前,绝难敌过左冷禅三十招,可见沈元景竟然能相持许久,不落下风,心里有些骇然。 那余沧海看到一半,恐左冷禅不能胜,便趁着大伙都没注意,领着弟子们偷偷下山去了。 两人越打越凶狠,招招不离对方致命之处。左冷禅心道:“我乃堂堂五岳盟主,和一个小辈纠缠许久,徒惹人耻笑,此刻须当速战,挽回些颜面。” 他运起内功,灌注剑身,把剑做刀,猛烈劈砍起来。似他这等武学宗师,比剑之时也不一定要循着剑理,忽出奇招,也自然无比。 沈元景暗道:“这左冷禅不过与当日西湖底下的任我行武功一般高低,有何可怕!”当下独孤九剑要诀流入心间,破剑式、破刀式两种要诀融为一体,再无分别,剑光纵横,更压过左冷禅。 左冷禅连续几招都给截断,思忖纯以剑法,胜不过沈元景了,于是突然变招,右手长剑一举,左掌猛击而出,这一掌笼罩了对方上身三十六处要穴。 这一招剑掌夹杂,端是凶险。岳不群看得一突,暗道:“这招换我上去,却要躲不开了,若是闪避,立时便受剑伤,只能以掌相迎。好在元景内功还要在我之上,也不虞有什么危险。” 可沈元景并未如岳不群一样反应,他瞧得分明,左冷禅这招看似同时,实则掌前剑后,有了一丝迟滞,于是右手握剑斜撩,点向左冷禅右腕,左手微翻,待对手以为得计之时,长剑骤的转向,一剑直刺入他左掌。 左冷禅手掌一痛,往后急缩,见沈元景长剑不饶,剑尖跟着追上,咬了咬牙,不去理会,加速送出右手长剑,欲要以伤换命。 哪知沈元景只是虚招,长剑往他左掌上一点即收,刺向左冷禅右腕。左冷禅急忙收剑,却还是不及,只得尽力翻过手背,硬接了一下,顿时剑入半寸,鲜血飞溅。 周围一片寂静,长剑“当啷”掉落石板之声极为分明。 第83章 乱絮 华山派众人下山,一路都有群雄过来招呼。自劳德诺以下,众人尽皆有些恍惚,平日只知沈元景功夫高超,却料不到他能胜过左冷禅。 要知道这位前五岳盟主在江湖上,是被认为名头和功夫都仅次于少林方证和武当冲虚的正道绝顶人物。 那厢天门道人谢过沈元景之后,带着残余的五六十个弟子回山去了。定闲师太和莫大先生也是一样,都要匆匆回山紧守。 五岳剑派分崩离析,去了枷锁,但又需各自独立支撑,也不知是福是祸。嵩山派虽然得了鲁连荣、玉玑子、玉磬子、玉音子等两派宿老,可左冷禅却失了五岳盟主的威势,一进一出,还是亏大于益。 华山派虽然去了剑宗内患,沈元景又威震天下,算是略有所得,可,从今而后,再无强援,就只能指着自己了。 算来算去,此次会盟,五岳剑派竟然无一派是赢家。反倒是少林、武当与魔教坐收了渔人之利。其余青城派、峨眉派、昆仑派等,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 五岳剑派会盟的一场闹剧,经由武林群雄口口相传,很快江湖上便是人尽皆知。左冷禅威势顿消,又兼有少林派破门在前,嵩山地界竟然也零星泛起匪患。 华山派声名渐起,那句“剑出华山”又被从故纸堆里面翻了出来,一时为人传颂。 众弟子每日勤学苦练,拜师之人日益增多,连令狐冲也收到两个资质上佳的徒弟。沈元景却窝在思过崖,终日和高根明作伴。 一则是他前些日子算计太多,乱了心思,以至于明玉功停滞不前,所以要端坐静思,理清前路。 二来令狐冲既已成婚,岳不群便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让宁中则暗里求访淑良。饶是他武功冠绝华山,风清扬亦不见得能胜,遇到此事也得远远躲开。 如此又过大半年,思过崖上高根明、施戴子、英白罗、舒奇等弟子轮流来了个遍,沈元景也不见动静。只是陆大有上来报信,听道岳灵珊产下麟儿,他才随着下山。 岳不群见到他时,又气又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元景,你还是下山居住,我不劝你成婚便是。”这些日子得宁中则相劝,到底是江湖儿女,也不再强求。 沈元景这才宽心,同师弟师妹们一起去看令狐冲的孩儿。等见到婴儿皱巴巴的小脸时,他呵呵一笑,说道:“这小孩模样,像极了十几年前的初见那次的师妹!” 岳灵珊满脸委屈,瞪了他一眼,说道:“哪有?我那时候纵然不漂亮,五官也是端正的,怎么生出的小人儿这般的丑陋。” 见她嫌弃自家孩子,宁中则训了她几句,没好气的说道:“你同他一般大的时候,还没他漂亮呢?” 众人轰然大笑。沈元景对在一边傻乐的令狐冲说道:“师兄你这大逆不道之人还有脸笑,华山道统至你处尽毁矣!” 令狐冲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追问。沈元景一本正经的说道:“当年师祖生下女儿,招师父做婿,又传位于他,到师父身上,也是如此。怎地你就坏了华山传统,生出一个男儿,那下一任掌门,传得谁去?” 岳不群夫妇听他打趣,也不着恼。惟有岳灵珊蛾眉倒竖,怒道:“我再生一个女儿便是了,有甚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最好生上十个八个的,给我们每人发一个做弟子!”高根明笑眯眯的接过话头,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哇”的一声,那婴儿被惊醒,突然哭了出来。岳灵珊手忙脚乱的,也哄不好,令狐冲满脸心疼,把大伙都赶了出去。 岳不群也随即离开,只留宁中则和几个女弟子在里面,帮着照顾孩子。 沈元景久未下山,出到外间,见大雪纷纷,便往北峰而去。此峰四面悬绝,上冠景云,下通地脉,有若云台,故名云台峰。 到得山顶,却见早有人在此舞剑,沈元景看了一会,见对方停下,才说道:“非非,你又在练剑啊。” 曲非烟“嗯”了一声,用手接了几片雪花,说道:“师父,这飞絮剑法我练了快两年,总是感觉有问题。” “说说,有什么问题?”沈元景对徒弟倒也温和一些。 “按理说这剑法既名飞絮,应的该是柳絮飞舞的时节,可我那时盯着飘絮一看半天,练起剑来不但没有进步,只觉得别扭。反倒是在这时节,同漫天飞雪一起舞剑,更能让我以景入剑,进步神速。” 曲非烟道出心中疑问:“莫非这剑法原本就叫飞雪剑法,后人听岔了,才唤做飞絮剑法?” “呵呵,若按你这么说,那平之盯着飞絮不行,看着飞雪也不灵,是不是应该把它叫做撒盐剑法?”沈元景摇了摇头,说道: “我原本和你想法一样,认为这剑法爱柳絮的人使出,就是飞絮,爱雪花的人使出,便是飞雪。如你高师叔使出,又如浮萍一般。至于平之那种木头脑袋,少了情趣,便硬生生的用成了笨功夫,只能走细密一路,像撒盐一样。好在这剑法招式也够高深,如他这般使出,也比寻常剑法要厉害。” 曲非烟就有些不解了,问道:“难道不该是这样吗?师父你和大师伯都使出华山剑法,旁人一看,根本就是两种功夫,这不就是你说的,剑是死的,人却是变化无穷的么?” “你说的固然不错,可只看出我和你大师伯的不同还不够,需得找出我俩都有的一样东西。” “一样的?”曲非烟摇了摇头,说道:“除了能看出是华山派的剑法外,还有一样的东西么?难道是剑法名字?” “可不就是剑法名字。”沈元景见曲非烟诧异,接着解释道:“譬如‘苍松迎客’、‘金雁横空’种种,你师祖使出,如在东峰观日,层层向上;你大师伯则在远眺西峰,秀丽挺拔,无论何种变化,总跳不出华山二字。” 曲非烟似懂非懂,突然补了一句:“那师父你便是华山元首,举目云低,身在仙界了。” 沈元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叹道:“能如这北峰巍然独秀,已是不易,何谈‘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他见曲非烟还要争辩,转过话题:“说回这飞絮剑法,近来在思过崖上闭关,我把功夫重新梳理了一遍,才发觉以前对这门剑法是误解了。既名飞絮,它便是一个‘乱’字啊。”说着,他抽出长剑,徐徐舞动起来。 那剑在沈元景手上,仿佛没有了重量,被风一托,剑尖便随之飘起,一会向上,一会往下,全然没有个方向,东西南北的乱闯。 不多时这一方风雪也被搅动,围着他周身转啊绕啊的,有时两两相撞,旋即分开,有时又一坠在地,便不能复起。待他演练完后,大风刮来,这些雪花有全都落入了一片白茫茫中,再也找不见。 第84章 合围 雪越下越大,两人慢慢往下走,不出几步,远远就望见一个人影,往山上赶来。 在见到沈元景后,他加快步伐,不多时到了近前,沈元景才发现这人是劳德诺。 “二师兄!”劳德诺一看到沈元景便叫了起来,走到近前,急切的道:“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走!” 沈元景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师侄一家四口,都被余沧海抓走了,二师兄快同我一起去救他们,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劳德诺说道,便转过身,要给沈元景带路。 曲非烟大吃一惊,说道:“他们不是带着孩子下山去见洛阳王家的人了么?怎么会……”劳德诺跺了跺脚,说道:“不能耽误了,我们边走边说。” 沈元景心里一动,抬手阻止还要追问的曲非烟,吩咐道:“非非你先回去,我跟着三师弟下山。” 曲非烟一愣,点了点头,迅速往门派里跑去,寻思道:“师父从来不叫这老头三师弟,怕是中间有什么问题,我得赶紧告知师祖和大师伯。” 见曲非烟已走,沈元景便让劳德诺在前带路,自己跟了上去。一路上劳德诺补了事情的细节。 原来是王家派人送信过来,说那王元霸当年吃了沈元景的教训,顿生郁结,渐渐身体不行了。这一年来又因王家驹闯下大祸,心里惊惧,重病了一场后,就完全垮掉了,捱到这些时日,自觉大限将至,想要见独女最后一面。 林夫人接到家书,几日来都以泪洗面,不得已之下,林震南便要和夫人前往洛阳。只是林平之不放心,非要跟过去,于是一家四口下山。 岳不群曾吩咐遣人照看,两日取一趟信回,可到今天已经三日了,也不见回信。劳德诺暗自打听,才知道在王元霸遣人送信上山之前,就偶然有人见到青城派余沧海出现在洛阳王家。他这才恍然大悟,于是急匆匆的回山,找人营救。 两人于雪中骑着马,连夜赶路,第二日下午,才到得陕州。此时风雪依旧,路口有一小亭子,劳德诺说道:“二师兄,左近不远处有几户人家,我们去哪里歇歇脚,避避寒,喝口热水再上路。” 沈元景扫了他一眼,只看得他心里打突,然后才说道:“好!你带路。”劳德诺战战兢兢,引着沈元景到了崤山脚下。 这里确有几间石头房子,散落在几处,稀稀疏疏。劳德诺引着沈元景到了一个石头垒成的小院子里,说道:“二师兄,你先进去,我把马系好就进来。” 沈元景坐在马上,冷冷说道:“都到了这里,几位朋友还是出来。”他早知劳德诺是嵩山派内应,不过留着他迷惑左冷禅而已。 五岳会盟之后,华山派与嵩山派决裂,令狐冲就想要杀他,给岳不群拦住了,说左冷禅狼子野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留着劳德诺,还能反过来算计一把。 沈元景见他昨日一反常态,不去找岳不群报信,反要拖着自己下山,便知嵩山派怕是要图穷匕见了,也装作糊涂,一路跟了过来。 石屋里面,小院外面,传来的数人呼吸声,沈元景听得真切。他敢只身前来,是依仗身法,自信能从天下任何的包围中逃出,这时候岂会自废武功,进到狭小的石屋之内。 屋里还是安静,劳德诺假笑一声,说道:“二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元景不答,又说道:“诸位再不出来,我可要走了!”说罢,便要调转马头。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屋里传来,紧接着从院子外面跳出五个人,守住院子门口和四周,分别是陆柏、钟镇、邓八公、高克新四个嵩山太保以及青城余沧海。 屋里面当先走出一人,正是左冷禅。大半年不见,他虽然笑得豪气,可面相变得阴鸷不少。在他身后出来的还有王元霸、鲁连荣和玉玑子、玉磬子、玉音子。 一共十一人围着沈元景,齐齐冷笑。左冷禅开口道:“小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问题的?” “大概是几年前劳德诺上山的时候。”沈元景平静的回答道。左冷禅大感意外,奇道:“你一早就是知道劳德诺是我安插进去的?这怎么可能,就算在嵩山上,知道他是我弟子的,也没几个。” “我之前确实没见过他人,但上山那天演练的剑法,里面嵩山剑法的影子,我还是能瞧出来的。” “原来如此!”左冷禅顿时恍然,说道:“也是,以你的天资,我教给他的那些剑招,若不使出则罢,一旦显露,定逃不出你的眼睛。” 他又叹道:“可惜!如此天才,竟不是我嵩山派弟子。”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又郑重起来,问道:“那么《辟邪剑谱》出自南少林的消息,也是你和岳不群那个伪君子故意透露给他的。” 沈元景不答,劳德诺却吓得连忙跪在雪地,说道:“师父,徒儿未能察觉阴谋,罪该万死!” “起来,这事怪不得你。那时华山派重压在身,即使没有你。”他瞟了一眼身旁的王元霸,说道:“那伪君子也会在王老先生身上想办法的。” 王元霸面色阴沉,对沈元景说道:“元景贤侄,我今日请得左盟主与余掌门等前来,是你为人太过霸道,强夺了我那女婿家的辟邪剑法不说,还要独占,不让他家上下两代人看个完全。之后怕他家泄密,又强收平之为徒,押为人质,实是人神共愤!” 沈元景冷笑一声,说道:“老先生都是脖子入土之人,此情此景怎还要惺惺作态?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过是冲着辟邪剑法来的,何必找诸多借口。”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袭袈裟,说道:“辟邪剑法在此,你若有本事,过来取便是。” 王元霸和余沧海等眼眶泛热,连左冷禅都惊了一惊,那余沧海提议带着林家四口过来,一则让沈元景投鼠忌器,二来可逼他交出辟邪剑法。可左冷禅思忖沈元景非是会受威胁的人,不愿节外生技,便拒绝了。 他本对这剑法不甚在意,只是败在沈元景手下,还有余沧海拍着胸脯保证,这剑法乃是天下绝顶,又见沈元景居然把辟邪剑法带在身上,也不由动心。 沈元景心里倒是定了许多,他见王元霸认识袈裟,便知道林家人除却“挥刀自宫”之处有所保留外,其他的恐怕是都和盘托出了。既然如此,那王元霸也没有必要杀人,至少林家人命应该都还在。 第85章 缠斗 左冷禅一伙人等互看一眼,都拿出来兵器。 沈元景跳下马来,把缰绳往劳德诺那边一甩,说道:“三师弟,把我的马牵出去,一会要见血,不要吓到马儿。” “是,二师兄!”劳德诺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左冷禅冷哼一声,劳德诺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姓沈的,我乃是嵩山左掌门座下三弟子,不是你华山门人,可不要乱喊!” 左冷禅说道:“小子,我都有些佩服你了,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钻,也不知是愚蠢还是自负过了头。” 说完他第一个冲了上去,起手就是一招“叠翠浮青”,雄浑异常,又后招绵绵,左手虚晃,大嵩阳掌待命而发。 沈元景见他一上来就下手极重,出了全力,便知道左冷禅是存着心思,牵扯住自己的精力,好让旁的人也能进攻。 他岂会让左冷禅如意,当下长剑递出,往对方右手横切,后发先至,既断他进攻之路,也防住了左冷禅要以伤换伤的心思。 左冷禅抽剑回防,沈元景长剑往边上一带,当当几下,磕开王元霸、鲁连荣等人兵刃。又一剑往后急点,攻向陆柏、钟镇等人要害,迫得这几人攻势一缓。 这一次的对决,实乃沈元景于此世最为凶险的一战,他不敢多想,心里空明,一心一意的御使手中长剑,周身溅起寒光,四射而出。 十一人将兵刃拳掌打来,左冷禅是宗师级的人物,剑法矫健如龙,掌势巍峨高耸,一招连着一招,沈元景大半精力都在他身上。 余沧海出剑迅疾,劲力外溢。还有陆柏阔剑古拙、钟镇长剑变幻,是次一等的人物。其他人还要差些,只能瞅准机会,间或递上一两招,但这些人放在江湖之上,已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劳德诺早就牵着两匹马退到院子角落,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只有一个念头:“二师兄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且不说这天下间能胜过左冷禅的,不过一掌之数,就连最弱的鲁连荣,杀他也不如何难。 斗了三五十招,余沧海见如此还拿不下沈元景,心里骇然,愈发觉得此子断不可留。他心生毒计,喊道:“那边的嵩山弟子,既然辟邪剑谱在这小子身上,林家四口就没用处了,劳烦你去最边上那屋子,把他们都杀了。” 劳德诺等了一等,见左冷禅没有发声,便知他也是同意的,于是往上一跃,翻过院墙。 沈元景果然有所触动,猛攻几剑,逼开几人,就要脱出。脚步才一动,十一剑兵刃就都齐齐攻了过来,罩住他身上各大要穴。 刀光剑影,合着漫天雪花,奔涌而来,眼见避无可避,沈元景早就窥见这十一人不默契之处,此刻引得他们齐齐功来,当即以妙到毫巅的破箭式手法,极速点出十二剑。 前九剑打乱众人兵刃,第十剑斩下玉音子手腕,第十一剑荡开王元霸大刀,顺便在第十二剑穿入他喉咙。 玉音子捂着手腕,痛苦大叫。众人呆一呆,只听得沈元景朗声说:“黄泉道上崎岖坎坷,我送老人家先下去帮你们探路。” 左冷禅看着倒在地上的王元霸,冷笑一声,道:“果然是冷血之辈,连对自己的徒弟都如此无情,余观主你是打错主意了。”然后他瞥了眼旁边面带惊色的鲁连荣、玉玑子、玉磬子三人,又道:“咱们还是加把劲,都用出全力。让这小子走脱,后面报复起来,咱么一个也逃不脱的。” 那衡山和泰山派的四位叛徒,自五岳并派失败之后,就有些后悔,又被裹挟至此,已是上了贼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余沧海也缓缓点头,说道:“左盟主不必多说,今日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他青城派已经将沈元景得罪死了,除非封山不出,否则逃不过去。 沈元景见左冷禅一番话,不仅打消了几人的退缩之心,还逼得众人要拼起命来,心里一动,朝着余沧海攻去。 余沧海未料到沈元景在众人包围之中,还敢先出手,慢了一拍,待举剑抵挡之时,已有些来不及。他急中生智,往地上一跪,把头一低,避过沈元景戳往喉咙的一剑,头上一凉,发髻被挑断了。 他抬头看去,发现沈元景剑光又至,可左冷禅等差了一步,鞭长莫及,旁边的玉玑子又慌慌张张,出手犹豫,于是心里一横,左手往玉玑子腰上一扯,拉着他挡在前头。 “噗嗤”一声,玉玑子捂着喉咙,歪着头,满脸不敢置信,指向余沧海,吐出两个字:“你!你!”倒在地上,没了出气。 另一边的玉磬子和断了手腕的玉音子同时叫到:“余沧海,你做什么。” 余沧海见沈元景又逼退了左冷禅等人,抽剑再度杀到,顿时一个懒驴打滚,躲到一边,站起身来,说道:“出剑犹豫,不肯拼命,留他何用?” 说完这句,他也不理会两人,又扑入战圈,一起围攻沈元景,招招狠辣,全不防守,完全是要以伤换伤的打法。 玉音子和玉磬子见余沧海如此做派,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毕竟玉玑子刚才出手不果断,差点断送了同伴性命。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后悔,在泰山上虽然权力不大,可总比寄人篱下好得多。 玉磬子苦笑一声,也加入战圈,战战兢兢的,沈元景长剑扫过来之时,便如惊弓之鸟,连连后退;等到大家都出手时,又找不准时机,不但没能帮忙,反倒拖了同伴后腿。 打了不过十几回合,他手中长剑和鲁连荣撞在一起,又带了邓八公的鞭子一下。沈元景抓住机会,嗖嗖两剑,把邓八公的软镖削秃,又一剑往他胸口扎来,若非他反应迅速,用左胳膊挡了一下,怕是命都没了。 他跳出战圈,大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不如这地下死鬼有用,能挡上一剑。”说着,从玉玑子手中扯出长剑。 这边玉磬子脸色通红,玉音子叨叨了一声:“邓先生,怎可这般说话。当初左盟主请我们师兄弟上山,可不是任由你这般侮辱的。” 邓八公站起身来,突然一剑劈出,从玉音子左肩直到肚子,几乎端成两截。玉音子惨叫半声,扑倒在地。邓八公犹嫌不足,一口痰吐在他身上,说道:“你比你师兄更加没用,还要让老子出手。” 第86章 舞柳 玉磬子听到师弟惨叫,稍一回头,大惊失色,就要转身。沈元景见敌人内讧,也不趁机杀他,而是一意应付左冷禅等人的凌厉攻势。 这边玉磬子脱出战圈,提着剑就要上前质问邓八公,旁边陆柏被沈元景逼退一步,突然暴起,一掌打在玉磬子后背。 玉磬子闷哼一声,往前一个趔趄,栽倒地上,再无声息。余沧海眼都不眨,只是一意强攻。鲁连荣心里打颤,不敢吱声,出手更加迅猛。 两个外援都是如此,嵩山派众人作为主谋,岂会落后于人,也都拼起命来。沈元景顿觉压力倍增,出手更加谨慎。 独孤九剑是料敌先机的功夫,让他打斗至此,躲闪从容,丝毫不损,还能寻出敌手破绽,做到杀二伤一。但攻敌必救的招数,此刻大打折扣,左冷禅还有反应,可其他几人见沈元景的剑杀到,全不闪躲,要以一伤换得他一丝迟滞。 高克新一着不慎,右肩被他刺中,也不去理会,左手竟还要去抓他长剑。沈元景吃了一惊,反应慢了那么半拍。 左冷禅长剑自身后杀到,刺在他身上,心里一喜,用力一搅,却只挑起一件斗篷。原来沈元景急切之中,脚上轻点,往旁边挪移了一尺之地,让他刺了个空。 沈元景抓住左冷禅这个失误,往前一冲,高克新右手提不起剑来,想学着邓八公用左胳膊抵挡已来不及,被一剑割喉而过。 左冷禅大怒,王元霸与泰山派三人死绝他也不心疼,可高克新乃是他的嫡系,自是不同。当下他把内功运转到极致,一招一式都凶猛异常。 沈元景只要和他长剑交接,下一招必定慢上一丝,脸色虽然不变,心底却做起了计较:“以左冷禅内力深厚程度而言,坚持百余招并非难事,说不得气势上来,还要猛烈。旁边还有其他人拼命牵制,我倒不虞有性命之忧,可若身上挨几下,也是不美。” 他亦灌注内力于剑身,和左冷禅叮叮当当的硬碰起来。旁边陆柏几人,再和他交剑,都有些拿不稳了,俱都骇然。 斗得二三十招,左冷禅瞅准机会,左掌打来,却不料沈元景毫不避让,也回了一掌。 两掌相碰,左冷禅往后退了两步,见沈元景却倒飞出去,不喜反惊,大喝一声:“小心!”复又追了上去。 他与沈元景对掌之后,感到对手内力丝毫不差自己,可能还有胜出,退得如此夸张,必定有诈。 可左冷禅提醒的有些晚了,陆柏已经是脸上带着喜色,朝沈元景扑了过去。出招一半,已难收回,他心念急转,自觉摸清了沈元景的三分剑理,于是出剑更绝,舍出命来。 沈元景若是一剑刺过去,固然能够送陆柏归西,可难免被他搏命一击打乱阵脚,让左冷禅有机可乘。于是他手里长剑一转,劲力全散,下手变轻。 陆柏心里一喜,自觉小命保住。可不料沈元景剑轻人更轻,如风拂柳,从他身边一错而过。 余沧海等人站在两边,看到陆柏转过身来,只见他喉咙上有一个小红点,蔓延成一丝红线,然后鲜血从红线里面涌出。在他歪倒落地之前,脸上还带着笑意。 左冷禅涩声问道:“这是什么剑法?”原来刚才沈元景和陆柏交错之时,他手里的长剑如柳枝抚在游人脸上一般,轻轻滑过了对手的喉咙。 沈元景清声说道:“此乃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 “回风舞柳,好名字!为何这种剑法,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左冷禅追问了一句。 旁边余沧海却喃喃说了一句:“飞絮,回风舞柳,这剑法难道也是你家传的?” “算是。”沈元景答道:“这江湖中除了我,没人知道这门剑法,左先生又怎会知道。” 余沧海不再做声,寻思道:“那日姓高的那个小子恐怕说的是实话,林平之用的不是林家的辟邪剑法,可能真是沈家的飞絮剑法。” 他此刻见沈元景剑法绝妙,还要高出师父耿耿于怀的林远图不少,哪里还会怀疑沈元景觊觎辟邪剑法。 到了此时,他心中已是十分后悔,只是林家四口被他吩咐劳德诺杀了,大错已经铸成,也难以回头了。当下深吸一口气,眼里现出死志。 两边正要斗起来时,一旁的鲁连荣一言不发,突然转身逃跑。他自忖没有太过得罪沈元景,又有左冷禅等人挡着,只要过了今天,便回衡山求掌门原谅,想来华山派也会给莫大先生几分面子。 再不济逃亡塞外、西域或是海外,都能生存。最差的情况无非是投奔魔教,如今他们分作两派,都在暗中招人,过去也不定是条出路。 鲁连荣临阵脱逃,左冷禅等人怒极,但忌惮沈元景,也不敢追杀。他刚要出门口,正准备发足狂奔,突地一道剑光闪过,没入他的胸口。他惨叫一声,只看清眼前之人是劳德诺,便气绝软倒。 这一下倒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左冷禅大笑几声,森然说道:“徒儿做得好,今日不斗到最后,谁也不能站着离开。”说着,眼睛往余沧海处斜了一眼。 劳德诺慢慢走进院子,“扑通”一声,跪倒在沈元景边上,大声道说:“二师兄,这小人敢围攻你,我已为你除去。” 他方才翻出院子,走了几步,便听到玉音子一声惨叫,忍不住悄悄折返,找到个石头缝看进去,就见到王元霸已躺在地上。而后自己这边说不了几句话,又死了一个玉玑子,让他忍不住发颤。 于是也顾不得去处理林家四口,躲在墙外,看着沈元景大发神威,接连杀死高克新和陆柏。眼见着形势已经完全倒向沈元景这边,他自忖出手帮左冷禅也无济于事,逃也难逃掉,于是突施暗杀,杀了鲁连荣,向沈元景邀功。 这一动作出人意料,左冷禅都要气炸了,大喝一声:“孽徒!” 可自从左冷禅上次败给沈元景后,在劳德诺心里威望大减,反而沈元景成了他最惧怕的人。 他不理会左冷禅,见沈元景冷着脸不说话,便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说道:“二师兄,我知道错了。可这都不是我本意,是左冷禅那贼人逼迫我的。” 第87章 不及 明玉功有聪耳明目之功效,沈元景早就知道劳德诺躲在门外,于是点了点头,说了个字:“好。” 劳德诺见沈元景态度似乎有些软和,又磕了个头,继续说道:“师弟我到华山几年,一直勤勤恳恳,替师父打理杂物,又辅助大师兄熟悉门内事务,虽无大的功劳,却也有几分辛苦。但能眼见到华山派蒸蒸日上,我自然乐在其中。可不成想左冷禅这贼子,亡我华山派之心不死,暗中以我在嵩山学过三脚猫的功夫为把柄,要挟我要去告发,我不得以之下,才稍微透露了一点信息。” 他已然涕泪横流,边哭边说:“除了这次,我也只在上次泄露过辟邪剑法出自南少林的事。那时候左冷禅说少林派动作频繁,他倍感压力,又要我陷害师父和师兄你,我思来想去,惟有无意中听来的这个故事,能转移他注意,又能帮助我华山派脱出困境,才自作主张说了。” 听到这里,左冷禅冷笑一声,说道:“还有一些,你怎么忘记了,我替你说说。华山派自岳不群往下的每一人出身、功夫高低,门下产业如何,等等,不都是你送进我书房里面的么。 还有当日陆柏师弟带人上华山,不就是你报信说华山上空虚的么?你真以为这姓沈的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暗度陈仓从后山偷走,还不为了防备你。只是可怜我那好友被你连累得丧命。我也不管是你贪生怕死,还是早有反心,这笔账都在你头上,今日便不要想着走出这院子了。” 劳德诺听得一颤,也不知因为左冷禅戳穿他的谎言,还是受了威胁。他开口求饶:“二师兄,不要听他胡说,我岂敢伤害师父师娘,伤害师兄弟们。就连那林家四口,我动也未敢动。” 这一番话道出,连余沧海都忍不住愤怒,想道:“晦气!我原想若是死在此处,还能有林家四口陪葬,也不算毫无作为,却不曾料到连个垫背的人都没了。” 他如此悲观,好似必死无疑一样,可见对战胜沈元景已不抱希望,只得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好赖有左冷禅这等枭雄作伴,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况且我死在此处,那华山派总不至于去青城闹事,未必不是件好事。” 当下余沧海也就无喜无悲,看着劳德诺对着沈元景不住磕头,同时嘴里骂道:“师兄,这嵩山狗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俱都该杀。那在漠北伏击大师兄和北岳恒山派师太之人,只是他们坏事的冰山一角。上次少华山出没的一帮贼人都是他的手下。还有东岳泰山派和南岳衡山派,他都安排了人手。 刘正风师叔和曲洋相交一事,左冷禅早就知道,派人试探得知刘师叔不同意五岳并派,这才发难。还有曲非烟身份之事,他也心里清楚,不过是想顺藤摸瓜,找你和魔教勾结的证据。” 劳德诺为了求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末了还觉不够,又道:“师兄,我还知道嵩山派的好多秘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回山全都告诉你。” 余沧海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嗤笑道:“你这老小子倒是想得美,你做了左掌门的暗谍,复又反叛,谁敢信你?” 劳德诺见沈元景不开口,咬了咬牙,做了最后的挣扎,说道:“二师兄,我发誓,从今往后,绝不骗你,绝不泄露华山信息。师兄,你要信我,你在湘江边上,杀了费彬那件事,我都没有告诉左冷禅。” 沈元景“呵”了一声,说道:“是上个月梁发告诉你的,怪不得他都不敢上思过崖了。” “好小子,原来费彬也是你杀的!”嵩山众人听得此言,哪里还忍得住,一齐扑上来了,余沧海也随之而来。 沈元景迎了上去,索性使出回风舞柳剑法,清空灵动,又是另外一种风姿。不出十招,左冷禅等人对这突然变换防备不及,每人身上都挨了一剑。 看到几人又打了起来,劳德诺偷偷的起身,往门外边摸过去。邓八公看在眼里,喝道:“你这叛徒,往哪里走!”放下围攻沈元景,朝着劳德诺扑过去。 劳德诺尖叫一声:“师兄救我!”然后举剑前档。沈元景冲着邓八公后背一剑,围魏救赵。他确实要救劳德诺,起码他肚子里面的嵩山派情报,还是很有用的。 可邓八公竟然全不避让,他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也要拉着劳德诺一起。于是他先一剑插入了劳德诺胸膛,后也被沈元景刺入背心。 此刻院子里面只剩下四人,钟镇两股战战,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托剑举过头顶,膝行过来,高声叫道:“请沈大侠饶我一命,我返回嵩山之后,必定说服其他师兄,奉华山派岳先生为五岳剑派掌门。” 左冷禅面沉如水,不言不语,余沧海嘴角泛出笑容,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嘲笑嵩山派的风骨。 钟镇到了沈元景跟前,更是拜倒在地,磕了个头,继续说:“请沈大侠……上路去!”突然右手里洒出一团雪花,左手长剑急速横扫。左冷禅也骤然暴起,合身扑来。 这一对师兄弟配合得天衣无缝,余沧海竟反应不过来。沈元景眼睛微闭,手里长剑却不停歇,往前一递,直插入钟镇胸口。钟镇来势不减,又往前抢了一步,让长剑全部没入胸口,左手剑势不停。 沈元景微叹一声,松开长剑,往他左手一拂,这嵩山阔剑就到了手里,又往边上一斩,磕到左冷禅剑上。 左冷禅哈哈一笑,顺手松开右手的剑,往前一撞,任由沈元景手里的剑刺入他胸口,却毫不在意,双掌猛的打来。 沈元景也不退缩,以双掌相接。两人掌上一触即开,他脸上一白,连续退了几步。左冷禅却站在原地,满脸通红,嘴里鲜血不住的往外涌,随即双眼神采渐失,仰倒在地。 左冷禅为了使出这一击,榨干精力,浑身经脉俱断,威力数倍于他平日,称得上石破天惊。江湖之上,也无人能撄其锋芒。 沈元景猝不及防之下,硬顶此重击,只感到左冷禅的劲力全都倾泻进来,化作一股寒气,在体内乱窜,显然受伤不轻。 “果然是一代枭雄,临死前也自有风度!”沈元景感叹一句,站在原地,径自调息。余沧海手里握紧了剑,又松开了。 片刻之后,沈元景说道:“余观主怎么不出手?” “出手又能如何,即使能延缓你恢复,我也要早一步死,何必呢?多活片刻便是片刻。”余沧海已全然放开。 沈元景笑了笑,说道:“未曾想余观主也是个妙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辟邪剑法的真正威力么,今日我就成全你。” 余沧海眼前一亮,就看见沈元景飘到钟镇旁边,一把操起长剑,然后攻了过来。他连忙举剑,以青城派松风剑法相抗。 沈元景剑法大变,不但身形飘忽,找不见规律,剑法也变得极快,剑刃忽伸忽缩,招式诡奇绝伦。 只十几招,还是沈元景有意留手,余沧海身上已有了七八个窟窿。他哈哈大笑,说道:“原来这就是真正的辟邪剑法,难怪师父念念不忘!” 沈元景收剑站在一旁,问道:“如何?” “不及独孤九剑和回风舞柳剑远甚!”余沧海答道,然后吐出最后一口气,颓然倒地。 第88章 善后 沈元景运起内功,压下左冷禅注入身体的寒意和辟邪剑法带起的燥意,心里想道: “我如今的武功,大约和原著里面的东方不败相仿佛了,只是不知他在南少林获得的《葵花宝典》有几分完整。若他再有进步,我又不及了。还有那任我行,拿了少林的《易筋经》,也不知道练成个什么样了。好在大师兄还算争气,我若与他联手,这天下也无人能挡了。” 他边想边往最外面的那间石头房子走去,进了院子,就隐约听见有婴儿的哭声。推开厚厚的门一看,林震南夫妇和林平之被绑在一边,那小孩裹得严实,窝在林夫人的怀里。 沈元景挑开绳索,顺手解开三人穴道。林夫人连忙抱起孩子,“喔~喔”的哄起来。林震南和林平之被打得鼻青脸肿,好在没受什么重伤。 这雪越下越大,等几人回到刚才那处时,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白。 林震南和林平之父子拖动尸体,排成一排,每见到一个熟人,都要惊叹一回,直到翻出王元霸,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默默做事。 等到了最后,林震南才抱着王元霸的尸首,进入小屋。林夫人骤见之下,精神恍惚,然后嚎啕大哭,引得婴孩也跟着闹起来。 林震南一边安慰夫人,一边安慰孩子,焦头烂额。林平之不觉得王元霸之死有何可惜,借着沈元景命令,去守华山派来援的人去了。 他在路口的亭子里一个多时辰,才等到岳不群,令狐冲等四人,引着去了石屋那边。 甫一进门,岳不群直奔屋内,责备道:“元景,你怎么能如此鲁莽,不多等一会,就自己一个人就跑来救人?若不是非非冰雪聪明,我们如何能赶得上来?” 沈元景说道:“若是等师父你们前来,那左冷禅等人岂会上钩?” 这时施戴子带着高根明从外面进来,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师父,那些尸体的身份看清楚了。” 岳不群皱了皱眉,问道:“都有谁?” “里面有青城派余掌门,南岳衡山派鲁连荣,泰山派玉玑子、玉磬子和玉音子三位,以及衡山派陆柏、钟镇、邓九公和高克新四人,再就是三……劳德诺了,最后那个,是嵩山派左掌门。”施戴子每说一人名字,屋里便要安静几分,直到左冷禅的名字出来,岳不群都惊得说不话来。 过来一会,他才问道:“元景,他们都是你杀的?”沈元景回答道:“不全是,有四个死于内讧。”接着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 岳不群听到他明知有埋伏,还闯入其中时,便责骂他太过大胆,沈元景也不争辩,接着便是“玉玑子被拉过来挡在前面,吃我一剑刺死”、“陆柏没有提防,我顺手抹了一剑”、“左冷禅身披重创,和我对了一掌”等等平淡的叙述。 仅是只言片语,令狐冲也能想到战斗之激烈,等他说完,不由赞叹道:“师弟真是豪迈,可惜无酒,不能敬你一杯。”又道:“若今天的事传出去,必定轰动江湖,比肩方证大师、冲虚道长。” “不行!谁都不准把此战具体经过传出去!”岳不群瞪了令狐冲一眼,又冲沈元景恼怒道:“你怎能如此冲动,万一有个不测,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祖?这次回去,定要罚你上思过崖面壁,不反省清楚,不准下山!” 沈元景咳嗽一声,笑了笑,没有说话,伤势未好之前,他也不会轻易出门。 眼见风雪愈发的大,一行人在此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施戴子和高根明又在旁边的小屋里找到一具板车,拉着一堆的尸体回了华山。 后面几天,岳不群分别遣出信使,往这十一人所在的门派而去。洛阳王家近一点,就让高根明带人送回王元霸尸首,那王家人战战兢兢,全无之前嚣张气焰。 鲁连荣和玉玑子、玉磬子、玉音子则火烧成灰,让梁发和施戴子分别送往南岳衡山和东岳泰山,玉玑子手上还有泰山派的掌门铁剑,也一并带去。 余沧海的骨灰和他身上佩剑,被林平之要去了,让福威镖局送往川西,他还特意吩咐,让青城派给押镖的钱。 其余左冷禅和四大太保的尸首,则由岳不群领着令狐冲等人,亲自送上嵩山。 嵩山派之人见到这些尸首,俱都恍惚,不敢置信,许久都未反应过来。那史登达扑在左冷禅身上大哭一阵,然后才爬起来,抽出剑杀向华山派等人,大叫道:“狗贼,我要你们为师父偿命!” 令狐冲抽出长剑,剑光一闪,史登达手里的剑顿时掉在地上。其余华山弟子都手按剑柄。 嵩山派尚存的几位太保看得眼睛一缩,都识得出令狐冲的厉害,这招换他们上前,也抵挡不住。 丁勉想道:“就算一拥而上,怕也难留住岳不群和令狐冲,只杀华山派几个弟子有何意义,徒劳增添两派仇恨。何况左师兄有错在先,传扬出去,我派也不占理,他和几位师弟都丢了性命,嵩山派道统却不能因此断绝。” 他正要说话,一旁汤英鹗突然出声:“岳掌门,这件事谁对谁错已不重要,左师兄和几位师兄弟都已死了,从此以后,两派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岳不群点了点头,拱手作礼,然后带着弟子离开。 那边史登达等左冷禅亲传弟子还要再闹,汤英鹗骤然出手,打伤几人,这才压住。 这大雪时节,道路不通,消息传得缓慢,等开春之后,嵩山派左冷禅带人伏击沈元景,反被岳不群将计就计,一举灭杀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后来洛阳王家两兄弟到华山脚下见林震南一家,欲要重新修好,被林夫人大发雌威,赶了出去。 又有莫大先生送上一封书信,称谢不已。天门道人更是送出几车厚礼,只为报答华山派替他除去叛徒,还送还泰山掌门铁剑。 嵩山派内则闹了分裂,汤英鹗本为副掌门,却在与丁勉的争斗中败北,与掌门位置失之交臂。 一怒之下,他带着白头仙翁卜沉和秃鹰沙天江,还有许多亲信手下,反出嵩山,到王屋山灭了此地的小门派,摇身一变为王屋派掌门。 他辅佐左冷禅掌管门内事务多年,许多暗线、财货如今也只有他知晓,几月经营,声势竟然还超过了嵩山派。 第89章 故人 此时正是春末,草长莺飞,山花烂漫,沈元景坐在云台峰上弹着古琴。天高日远,松涛阵阵,一曲终了,余音悠长。 高根明早过来一会了,此刻才出声道:“二师兄,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沈元景轻咳一声,对满是关切的高根明说了声:“不碍事!”然后轻轻撕开信件一看,字迹清秀,带着三分飒爽,原来是有人请他前去老地方见一面,落款是“绿竹故人”。 他沉吟一下,双手一拍,这信纸碎成细细的小块,随手抛出,如蒲公英一般,跟着山风,四散开来。 沈元景同高根明一起下山,找岳不群说起出门一事,不出意料被驳回了:“不行,你旧伤未好,不准下山!” 他体内寒毒乃是左冷禅拼了毕生功力种下,岳不群凑了不知道多少名贵药材,也不能轻易化解。 沈元景笑了笑,说道:“不妨事的,我本拟用内功逐日磨损,不出半年,不但顽疾可去,功力还要更上一层楼。可到近日进展忽地缓慢,就算日日调琴,也无济于事,想来是静极思动了。” 岳不群冷着脸想了一想,终究化作一声叹息,说道:“从你上山以来,我就管不住你。随你,只是记得遇事不要逞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沈元景谢过,一人悄悄离山。不多时,便到了洛阳绿竹巷中,见到了任盈盈。 距两人上次相见,已有年余,任盈盈一袭鹅黄长裙,清丽可人。她见沈元景过来,气鼓鼓的侧过身去,爱搭不理。 沈元景也不说话,自己煮了茶,喝了几口。任盈盈咬着银牙,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赖?上次强闯民宅,现在又如此不客气,真把自己当主人啦?” 她两只大眼睛忽闪,脸上有些薄怒,嘴角却微微上扬,亏得绿竹翁早就避开,否则见她这幅模样,怕是要惊掉眼珠。 “要喝一杯么?”沈元景摆上茶杯,给任盈盈倒了一盏,推了过去。任盈盈双手捧起,轻轻啜饮了一小口,然后“哼”了声,说道:“手法不行,勉强能喝!” 沈元景哑然失笑,说道:“我不擅茶艺,倒是委屈任姑娘了。对了,你这次找我来,所为何事?” 任盈盈原来想说:“无事便不能找你么?”可终究显得太过亲密,她放下茶杯,说道:“我父亲已经出关了。” 沈元景倒不觉奇怪,说道:“想来任前辈已练成了易筋经,吸星大法的隐忧尽去,功力大进了?” 任盈盈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吸星大法有问题的?” 沈元景不慌不忙,又喝了口茶,看得任盈盈牙痒痒,才又说道:“我在西湖黑牢,见过任前辈刻意留下的吸星大法,琢磨过一阵子。这门功夫霸道异常,可也隐患不小。” “你?那你留下易筋经,也是和父亲一样?” “吸星大法虽好,可也不放在我眼里。”沈元景有些自傲说道,随即却受了心底泛起的一阵寒意,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任盈盈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沈元景摇摇头示意不碍事,说道:“左冷禅天下枭雄,杀他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任盈盈不说话,突然伸手,抓住沈元景手腕,潜心运功,只感到一股霸道的劲力反弹过来,带着一丝深寒。 她吃了一惊,带着三分慌张,说道:“怎会如此严重?”说着,她反身回到屋内,拿出好几个瓶子,一股脑放在桌子上,推给沈元景,叫道:“这些,都是治疗内伤的神药,你看看哪个有用?” 沈元景心里暗叹一声,却不去拿,说道:“这番好意我心领了,药我吃了不少,并无多大用处。而且这伤势也我已想到办法,要不了多久,就会无碍。” “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任盈盈幽幽的说了一句:“想来我再推荐你去找平一指,你也是不愿意的,如此便算了。” 她突然变得神色冷淡,声音也严肃起来,说道:“今日寻你前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父亲已决意亲上黑木崖。” “哦,我还以为他会先上华山找我,到底是被囚在西湖底下十二载的怨恨更大。”沈元景不甚在意,就算任我行想要攻打华山,也带不了多少人来,他手头力量却不够了。 上次任我行率众击破少林,下山之后却被武当、丐帮、泰山等半路伏击,高手死伤不少。及听到东方不败大发神威,灭了南少林满门,一些墙头草避开他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往上凑。 任盈盈有些恼怒他轻慢,可又一转念,轻声说道:“父亲他固然神功大成,可东方不败纵横江湖十余年,博得天下第一的称号,自不是浪得虚名。我们这次前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说着,她从怀里抽出那本《易筋经》,递给了沈元景,说道:“那日蒙你相赠秘籍,不管你是什么个打算,我终归要承你的情。只可惜我并无其他珍贵物事你能瞧上,便为你抚琴一曲。” 任盈盈不等沈元景回复,从架子上取下古琴,静坐了一会,慢慢的弹奏起来。 词曲乃是《阳关三叠》,从王维《渭城曲》里面化出,原本是送别友人,关怀留恋之作,可由任盈盈这即将远行的人弹出,意境又有些不同。 音调质朴而又饱含深情,心绪诚挚却又内蕴沉郁,一叹三咏,如远行之人一步三回头,缠绵悱恻,婉转哀怨。 一曲终了,两人俱不说话,默坐良久,沈元景才道:“你的琴技进步许多,以前空有境界,却无情调,如今情随乐生,心随指动,足称大家。” 任盈盈轻轻一笑,并不见如何苦涩,说道:“我宁愿没有长进。”言罢收起古琴,道了声:“天色不早了,沈公子可自去了。” 沈元景摸了摸胸口,犹豫片刻,还是抽出一本书籍来,轻声说道:“我来也有算计,这书本不愿给你,可若事有不谐,你取给东方不败,只说从少林藏经阁得来,或可救你一命。”他放下书,旋即离开。 目送他走后,任盈盈拿过书一看,是本经书,看了几页,叹息一声,回了黑漆漆的内屋。 第90章 风起 见沈元景安慰回到华山,岳不群高悬的心才放下,等他流连思过崖不返,又颇为无奈,只得隔三差五,便上山一聚。 这日,岳不群破天荒的带着美酒,同沈元景饮了好些杯,突然笑道:“元景,我平生阅人无数,自认这双眼睛识人颇准,却不料在你身上栽了跟头。” 沈元景倒有些奇怪,问道:“师父为何这样说?” 岳不群喝了口酒,看向东南方,悠悠说道:“那日我把你从雪中带出,见你为人处世有礼有节,仿佛是我小时候,心生欢喜,把你拐上了华山。那时候也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能辅助冲儿,勉力维持华山基业不失即可。却不成想,你如今成就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他端起酒杯,同沈元景示意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你的性子,与我哪里相同。我虽被人称作‘君子剑’,却着实有些名不符实,四分是受长辈教诲,三分是被剑气之争惊吓,还有三分是装出来的。 你那‘冷剑客’倒还真没叫错,这满山上下,除我以外,你也只和灵珊亲近一些,我看得出来,你大概是把她当做了妹妹。而对你师娘虽执礼甚恭,似近却实远;和冲儿之间,同伴之情多过师兄弟之情,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你不但心里冷,人更傲。不说江湖中了,就华山派里面,除了冲儿你还能高看一些,我的功夫你都瞧不上眼。” 沈元景摇了摇头,说道:“师父说笑了,你虽然出手不多,可我也能看出,你比之左冷禅,也不稍差。当今天下,除了魔教两位,门内两个,再算上风太师叔,和少林的一位或者藏着的,谁还能胜过你?” 岳不群指着沈元景哈哈大笑,说道:“你呀你,别人都会口是心非,你连嘴上也不肯谦虚。” 沈元景笑了笑,道:“为何要谦虚?方证大师定然不是我的敌手,至于任我行,算他功力再进步,也最多和我伯仲之间。唯一虑着只有东方不败,一人之下而已,再过得一年,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 岳不群复又笑道:“对对对,如你这般天才,为何不能自傲?不但武功高强,手段也厉害。从你出山至今,华山派蒸蒸日上,人人都道是我善于经营,却不知我守成之才都不足,哪来的能力兴旺本派。 全赖你东奔西走之顾,华山派才有今天。我知你素来潇洒,却还要为门内琐事烦心,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元景,为师真要谢你!”他说着,竟然跳下石头,给沈元景行了一礼。 沈元景本要躲开,想了一想,却又受了,说道:“师父确是醉了!” 岳不群又饮一杯,清啸一声,仿佛这些年的郁郁之气,都吐露了出来,然后回头说道:“我已下定决心,年末花甲之宴便请天下群豪做个见证,把掌门位置传给冲儿。” “哦,这么说我要平白升了一辈了。” “是也,过不了多久,你便是华山派沈长老了。” …… 那日岳不群终究是喝醉了,到第二日醒来,连说了几声“糊涂”,只是脸上不再紧绷,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华山上下,也只有他夫妇和沈元景知道他要退位的消息,但门中事务,已多往令狐冲身上转移,岳灵珊不知所以,都抱怨了好几次。 过得不久,日月教突然活跃起来,这一年多来蛰伏着的牛鬼神蛇,一一冒出。除华山、少林、武当、丐帮总舵等大派地域之外,多地传出魔教伤人的消息。 岳不群几番打探,终于得了黑木崖上一些零星的消息,说任我行带着一些手下潜入了黑木崖,却败给了东方不败。 有人见着了任我行和向问天的尸首,确认身死。另一边也丢下几条性命,其中就有大总管杨莲亭。 其后东方不败波澜不惊的收束了教内所有力量,重新掌权,任命童百熊为右使,一扫之前颓势,励精图治起来。 岳不群送出许多信件,提醒江湖朋友暂且蛰伏。有的人听了,有的人却觉得他大惊小怪。 中下层江湖人士,接到的消息鱼龙混杂,不能判断真假,又思及上次南北少林受损,也未看到魔教有什么大动作,见正道大派相继戒严,反而他们嘲笑是惊弓之鸟。 可接着的消息一日坏过一日,先是江湖散人,逃得不够快的,不是被拉拢,就是被杀。如那在各地卖混沌的何三七,就遭遇到魔教葛、杜、薛三个长老的围攻,若不是莫大先生正好拉着胡琴卖艺路过,就要丧命了。 曲江二友的神刀白克和神笔卢西思就没这么好运了,双双殒命,出手的是魔教青龙堂主贾布。 那陕南的闻先生倒是机灵,借着当年在刘正风金盆洗手宴上同华山派的一点交情,带着全家老小过来做客,大包小包的,显然是打定主意常住了。 此时江湖中人才警觉起来,可为时已晚,不少和魔教结怨的小门小派,已然被一朝灭门。就连那些区域性的大帮派,也频繁遭灾。 东方不败重出江湖之后,比之当年任我行时候还要霸道和酷烈许多。除了几个江湖大派治下,其他地方,再无净土。 华山派里早已住满了客人,还都是江湖闻名的大人物。沈元景嫌弃吵闹,待在思过崖上一直不下来。 而那些底层的江湖人士,只能在华山脚下租住客栈农家,饶是如此,大伙都还要夸岳不群和令狐冲仁义。 五岳其他四派里面,北岳恒山乃是女流,江湖人士也不好意思打扰,其余泰山派、嵩山派和南岳衡山派,已经不接待访客。 …… 林平之走入客栈,满屋的江湖人士连忙起来打招呼。他满脸笑容,团团一礼,温文尔雅。 还未等他走远,就听到有人说:“这‘小君子剑’的称号果然贴切,林少侠真有岳先生当年的几分风采。” 有人接口道:“可他和他师父相比,不但性子颇为不同,功夫也差得老远了。”旁边就有人解答:“这有何奇怪的,江湖之中,能有几人似沈大侠那般天才,普通人能有林少侠这般成就,已经了不得了。” “这倒是。” “可惜沈大侠不收徒弟了,不过令狐大侠也是不凡,我这孙儿聪慧,还有机会。” “你想多了,能拜在‘风剑客’门下,都要烧高香了,还想做华山派未来掌门的弟子?” 第91章 灭门 林平之听得这些人的议论,也就笑笑,走上二楼,推开一间房的门,就站在走道上,也不进去。 里面只有王伯奋一人,他也不打招呼,冷着脸,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过来所为何事?” 王伯奋本因未见到林震南夫妇有些不快,又听得小辈语气不善,便有些气愤,说道:“平之你是怎么说话的,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怎么如此没有礼数?” 林平之冷笑一声,说道:“我林家小门小户,可不敢高攀你这样的亲戚。你若只是过来耍威风的,那我便走了。” 王伯奋心里恼怒,却不好表现出来,语气轻松的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不是今年夏天格外炎热么,我与二弟一合计,华山上凉爽,便想来避暑。你也不用太过麻烦,随便安排几个院子,供我们居住便可。” “哈哈哈哈!”林平之笑得很大声,把旁边的几个住客都惊动了,纷纷探出头来张望,他也不理会,继续然后说道:“你人不如何俊俏,想得倒是挺美。你以为华山派是你洛阳王家的产业,还动辄几个院子。我也不与你多说,我一小小弟子,无此权力,以后休要再来烦我林家。” 旁边几人听了个来回,都窃窃私语起来,偶尔“可笑”“狂妄”几个字眼飘来,王伯奋气红了脸,讽刺道:“我道你这华山三代首徒有何本事,原来也是个样子货。你父亲不是献上了家传绝学么,原来也只换了个寄人篱下。你口口声声的林家,你父子这般不肖,林家先祖脸面往哪搁?” 林平之大怒,便要说话,旁边有人接过来:“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洛阳金刀门的王家大爷。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你是在贼喊捉贼?” 王伯奋不虞有人出来打抱不平,猛然回头,问道:“你说谁是贼?” “自然是你家了。你王家觊觎女婿家传武学,联合外人囚禁他一家四口,江湖已是人尽皆知。怎么,有脸做,无脸认?”这人靠在墙上,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吃吃的笑着。 王伯奋气急,说道:“你是何人,胆敢插手王家的事,有种报下万儿。” “老子王崇古,看不惯你这种狗东西败坏咱们姓王的名声,怎地?旁边这个是贱内张芙蓉,你若想报复,尽管放马过来,我夫妻二人都接着。”这人说话很不客气,王伯奋却不敢再多话了。 这二人乃是中原一带有名的人物,亦正亦邪,十余年前被魔教中了杀了独生子,便一直纠缠魔教不放。沈元景扮做西域人撞见向问天被围攻之时,就有这两人在场。 王家在洛阳势大不假,可他二人乃是亡命之徒,连魔教都敢咬着不放。王伯奋心虚的转过脸,又不屑的瞟了一眼林平之,说道:“呵呵,我道你有多大威风,还要靠着外人帮衬。” 那王崇古却连忙过来,弯腰向林平之行礼,说道:“却是老哥我鲁莽了,这等事情林少侠就该由自己处理,我不该胡乱说话。老王给林少侠赔罪了!”言毕还鞠了一躬。 林平之连忙扶住,也弯着腰回礼,说道:“言重了。王前辈古道热肠,正是我等学习的榜样,应该是我谢过王前辈才是。” 两人执手大笑,一团和气。旁边王伯奋看的目瞪口呆,不意当年平庸稚子,能有此威势。 他正待开口,林平之却先对他说道:“王先生,那山上客房你就别想了,不过这山下客栈农家,只要你有钱,随便住多久便是。” 言罢也不等王伯奋回话,拉着王崇古等几人,一起下楼,叫来酒宴。客栈里顿时杯盏交加,喧嚣四起。 …… 初时江湖汉子们受魔教惊吓,还能管住自己,可来时间一久,大都耐不住寂寞了。守规矩的还好,不过是招朋引伴喝酒聚会。另有一些精力充沛者,找些鸡毛蒜皮的事,约人打上一架。 岳不群和令狐冲等开始还在维持,后来得人劝说,见这些人真个就是发泄情绪,并没有伤及无辜,也不再管。 江湖上最为热门的话题,永远都是武功高低排名,一帮子闲汉又在为此争论个不休,声音都要掀翻屋顶了。掌柜的已经见惯不怪了,在华山脚下,就算这帮人砸烂桌子,也会乖乖赔钱。 众人正为正道谁排在方证之下,位列第二而争论,支持沈元景的和冲虚道长的旗鼓相当,偶尔有说岳不群的,大家不好明说,只是斜眼看去,这人自己就不好意思了。 突然海老拳师踉跄着走了进来,满脸失魂落魄,大伙问他怎么了,也不答话,只是抓起桌上的酒壶,咕咚咕咚的灌了半壶。 这屋里的人都认识他,知他素来交游广阔,消息灵通,看这样子,必然是有大事发生。不待大家追问,他就自己说了出来:“王屋派被灭门了!” “王屋派?”厅里众人先是一愣,又都脸色巨变,才反应过来,是那嵩山派破门而出的汤英鹗创建的。除了华山派,比之其他四岳,还要强上一分。 大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连靠在椅子上的掌柜也惊得站了起来。既在江湖门派脚下,如何会不知江湖中的事和人。 “错了拐,错了拐!”又有一人钻了进来,面上忧心忡忡的,是汉阳府的张三胖子。他离武当派和丐帮更近,却跑来华山,无非是知道老乡“沈元景”在此,求几分香火情。 这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一进来,看到厅里静悄悄的,惊讶的说道:“看来你们也都知道了?海老,是你传过来的。” 海老拳师苦笑一声,说道:“我不过是先一步得到消息,这么大的事,过不了几天就要传遍江湖了。”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那汤英鹗叛出嵩山,踌躇满志的弄了个王屋派,谁知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汤英鹗,王屋派?”张三胖子声音尖细,擦汗的胳膊停了下来,缠声问道:“您老在说什么?” 海老拳师怎么料到他如此反应,被吓了一跳,说道:“还能是什么?王屋派被魔教灭门了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张三胖子听到这话,脸色刷的一下,变成惨白,原本擦干净的汗水又涌了出来,涩声说:“我说的是峨眉派和青城派。” 第92章 商议 “什么?峨眉和青城?” 好几个人跳了起来。这两派称霸巴蜀之地多年,除去少林和武当,也仅次于五岳剑派和丐帮。 一个西川口音的人说道:“峨眉派有金光上人和松纹道人两位好手,青城派虽然失了掌门余沧海,可几位长老也非同小可,怎么就突然被灭了呢?难道是东方不败亲自出手?” 众人都看向张三胖子,他摇了摇头,一边的海老拳师却先说道:“东方不败亲自去的王屋派。听逃出来的弟子说,汤英鹗和卜沉、沙天江,以及几位暗藏的高手,都是被他杀死的。” 张三胖子接口道:“灭峨眉派的是魔教青龙堂主贾布、白虎堂主上官云;灭青城派的是右使童百熊,新进的朱雀堂主铁老老。” “啊!”那西川汉子惊叫出声:“是那川鄂三峡神女峰主么?” “正是他,怎么,你认识?” 西川汉子苦笑一声,说道:“我怎么会认识这种大人物。只是听说他和金光上人之间有些龌龊,却没听说和青城派有什么过节。” 海老拳师却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何用?他现在不是单与哪家有过节了,是和整个正道有过节。” “如此人物,怎么会突然投了魔教呢?还做到朱雀堂的堂主。”下面就有好些人对视,眼神飘忽。 张三胖子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说道:“哼,你们这些人是动了心思。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铁老老偌大的名头不是白给的,能与金光上人敌对多年,你们想想他武功该有多高。他能够当上魔教堂主,你们过去,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喽啰,冲的最前,死的最快,不要自误了。” “张兄误会了,那日月教丧心病狂,我们怎么会投敌呢?” “就是,就是!” 角落里又有个阴恻恻的声音传出:“张兄有华山派的大高手做靠山,自然不怕。我们这些散兵游勇的,魔教攻来,还不是一样要做炮灰?” 张三胖子至今连沈元景的人都没有见到,巴不得其他人乱传消息,弄假成真,当下也不争辩,冷哼一声,出了大厅。 里面立马嗡嗡的讨论起来。 …… 东方不败重出江湖,掀起的腥风血雨着实吓住了很多人,华山派会客殿里面,群雄聚集,等着岳不群过来拿主意。 西安府城有名的江湖大豪李老爷子感叹道:“唉,你说那汤英鹗是怎么想的。我听说当初有人劝他在白云山立派,那里除了几个寺庙道观,也没什么武林势力,他为什么就想不开去了王屋山,这下好了。” “白云山不是地处在少林、武当、华山与丐帮总舵之间么,你以为他傻,落在那处,周边的些个大派没一个好相与的。他要是肯低头,还反出嵩山派做什么?” 闻先生嗤笑一声:“他现在倒是不用低头了,因为头都没了。身处乱世,没有实力就该以保全自身为上,非要逞强,终究不得善终。” “呵呵,是啊,那汤英鹗不像某人识时务,早早的躲到大派,逍遥快活起来。”旁边一个中年大汉,语带讽刺。 闻先生听了也不以为意:“老钟头,我知道你是妒忌我来得早,独占了一间院子,而你只能和其他三家挤在一起,我不和你计较,哈哈哈哈。” 老钟头正欲反驳,岳不群和令狐冲走进大殿里面,群雄立刻上前迎接,他一路回礼,坐了主位,令狐冲站在他右手。 等殿里安静下来,岳不群开口说道:“想来诸位已经听到消息,峨眉派、青城派以及那新起的王屋派,都在近日被魔教屠灭。不但如此,我才接到消息,北岳恒山派已然宣布封山,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啊?”群雄有些不敢置信。那峨眉、青城之类,虽说是江湖大派,但此前抗衡魔教的中流砥柱,终究是少林、武当、丐帮与五岳剑派。如今恒山派未战先怯,意义深远。 “也不怪恒山派要做此决定。”岳不群展开一封信,让令狐冲递于众人阅览,说道:“魔教贼人以山脚下的农户要挟,定闲师太两权相害,不得不舍弃江湖名声,保全无辜性命。” 众人传阅了这封信件,面面相觑,李老爷子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师太们真是宅心仁厚。”他心里想着的是迂腐,可不能宣之于口。 老钟头忍不住问道:“岳先生,其他几派是什么意思?” 岳不群苦笑一声,示意令狐冲,后者出来说道:“泰山派的天门师伯,南岳衡山派的莫大先生,都带着门人往这边赶来。” 群雄听了稍稍松口气,座下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说道:“岳先生,我听说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以及解帮主,邀请大家伙去嵩山聚会,说要商量一件大事,是也不是?” “大事?邀了我们所有?”闻先生神色凝重,抬头往上首看去,见岳不群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就不说话。 老钟头顿时坐不住了,说道:“姓闻的,你这是打什么哑谜?” 那李老爷子颤抖的问道:“不会是要我们一起反攻黑木崖?” “定是如此。否则自个过自个的不就好了,聚起大家做什么。”刚才问话的人早就猜出来了。 底下议论纷纷,一个大汉站出来说道:“若是如此,算我一个。与其守在这里被各个击破,还不如攻出去杀个痛快。”乃是北地一位颇有名气的江湖好汉,人称“西北刀王”高伟。 “也算我一个。”闻先生坐直了身体,旁边老钟头迟疑道:“姓闻的,你?”然后就见不少人站了起来。 岳不群抬手往下压了压,殿里顿时安静,听他说道:“诸位且先不要急,此刻谈论这些为时尚早。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有何想法,我也无法得知。退一步讲,就算是真要攻打黑木崖,肯定有所计划,不会让大家一窝蜂的冲上去,白白送死。” 群雄虽然面上称是,但心中忧虑,可也无他法,此刻再拖家带口投入魔教也不现实,无非就是当个高级喽啰,还要与正道相斗,不见得多安全。 正当大伙一筹莫展的时候,施戴子突然进了殿里,在岳不群耳边说了几句。岳不群惊得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快,去思过崖请你二师兄!” 第93章 接应 群雄见岳不群失态,赶忙询问。他思忖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刚刚武当冲虚道长传来消息,南岳衡山派的人在路上被魔教的偷袭,死伤惨重,莫大先生更是生死不明。” 底下一片哗然,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见场面有些混乱,岳不群也自头疼,朗声说道:“各位,今日便到此为止了。我担忧泰山派天门道兄一行,现在便要下山去迎接。冲儿,你留在山上。” 照着路径来讲,泰山派一行人应是沿着黄河往上,直达嵩山,一路也还安全。可天门道人听闻北岳恒山派被逼封山,便拐了个弯,先去探望。 王屋派被灭,少林寺风声鹤唳,全副精力都在防备东方不败,这接应的事情就落在了华山派头上。 他又朝着殿里众人鞠了一躬,说道:“华山上下,就要还要拜托各位帮忙看顾了。”群雄慌忙还礼,那边有人说道:“岳先生言重了,我等得以保全,全赖华山派维持,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维护华山派,也是自救。” 闻先生想了一想,却道:“岳先生,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在下功夫虽然低微,但抵挡三五个人也不成问题的。” 岳不群大喜,说道:“如此多谢闻先生高义!”后面又冒出两三个人追随,老钟头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等岳不群几人匆匆出门,李老爷子叹息道:“正道风雨飘摇,该如何是好!” …… 岳不群同沈元景汇合,一行二三十人出了华山,往山西赶去。 一路上闻先生都愁眉不展,高伟有些奇怪,私下里问道:“岳先生在殿里决议下山营救泰山派之时,是你姓闻的第一个响应,还带了一个儿子过来,怎么到了外边,反倒张不开眉头?” 闻先生叹道:“正道大派处事太过被动,被魔教牵着鼻子走。这一去是被围点打援还是调虎离山,犹未可知。” 高伟有些恍然,然后问道:“你的意思是,魔教有可能暗地里攻打华山?”闻先生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不错,非但如此,我甚至以为,此种可能还要大过救援路途暗中埋伏。” 高伟想了一想,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这样看,你想,那几个大派被灭,南岳衡山派又刚受难,从正理上讲,各大派都该紧守自身,岂有岳先生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魔教决计想不到。” “呵呵,此言差矣。”闻先生笑着说:“你这西北刀王孤家寡人,过得洒脱,哪里知道大派受声名所累,往往身不由己。此种行径,太容易猜出了。” “不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么?说得那么玄乎。”高伟有些不屑的说道。闻先生哈哈大笑,连声道:“对!对!忘了你这粗胚之前是个秀才来着。” 高伟不理会他的打趣,说道:“照你这么说,岳先生带着沈大侠外出,就是‘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了?说不通,说不通。要知道他把妻子女儿,女婿都丢在华山,就算了分开下注,也不是这个做法。” “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要把重注压在胜算多的一边,可你焉知道,岳先生不正是这样想的么?” 高伟不解,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随即看了前方的沈元景一眼,骇然道:“这……这怎么可能?” 闻先生长叹一声。道:“或许在你我这等俗人眼中,血脉延续更为难得。可观岳先生这些年的作为,为了门派,儿子也未生一个,显是于他而言,道统传承更为重要。” 众人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日,一路无事,在吕梁接住了泰山派一行人等。 天门道人还有些奇怪,听得岳不群解释缘由,才重重谢道:“却累岳贤弟不辞艰辛,前来搭救。天门铭感五内,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岳不群连忙说:“天门道兄莫要见外,五岳剑派虽然解散,但我两家一两百年的情谊却在。” 天门道人点点头,然后又感叹一声:“这魔教猖獗,把持江湖,竟然消息都透不出来。若不是贤弟过此,我竟还不知道此事。” 接着他又将从西岳恒山派得来的消息告知众人,原来魔教中人不仅挟持了恒山脚下的一应佃农,还打伤了带队外出采买的定逸师太,扣留了二十多名恒山弟子。 据说是东方不败亲自下令,不得伤害恒山派弟子,那些小师太们才得以幸存。不仅如此,他只身入山,三招就击败了定闲和定静两位师太。 天门道人叹了口气,说道:“据定闲师太交代,若非东方魔头留手,她两人必然殒命。”言毕怔怔出神,喃喃自语:“我与师太武功不过伯仲之间,那魔头要高到什么程度,才让师太说起此事,眼中都有恐惧。唉,这天下何人制服得了他,方证大师也多半是不行的。” 闻先生与高伟相顾骇然,岳不群也沉默许久,勉强说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天门道兄不必担忧,我先去送你去嵩山。” 不两日,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到了王屋山,但见栋宇空空荡荡,楼台略显破败,映在残阳之下,分外凄清。 第二日上午,等过了黄河,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传入耳内:“少林寺在昨夜被魔教再度攻破了!” 众人被震得呆在了原地,过了片刻,沈元景突然拨过马头,说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们须尽快赶回华山。” 岳不群清醒过来,一言不发,打头往华山方向奔去,沈元景带着师弟们跟上。天门道人等也反应过来,一齐出发。闻先生和高伟对视一眼,苦笑一声,也追了上去。 众人到了华山脚下,见镇子里面依然人声鼎沸,顿时松了口气。一行人回到山上,群雄问讯,都赶将过来,见岳不群等人安然无恙,更有泰山派人员随行,俱都喜悦。 等岳不群领着天门道人去往内院安顿之时,群雄聚在一起,七嘴八舌,更有人说道:“我早知不会有事。” 老钟头心细,见跟过去的几个江湖散人心情不佳,随口问道:“姓闻的,才跑这一点路,就累着了?你这般可是要死在我前头喽!” 闻先生没有心情同他斗嘴,涩声道:“少林派昨晚再度被魔教攻破,这次出手的是东方老魔。” 大殿里面顿时一片死寂。 第94章 封山 等岳不群和天门道人几人回来时,大殿里面已经吵作一团。仔细问过,这才知道,华山派里竟然没人知道少林派被魔教攻打的消息。 他和天门道人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了,莫非是中了魔教的无中生有的计策,被骗回了华山?” 他连忙派高根明下山打探,自己留在大殿,安抚群雄。才过了不一会,高根明就已经回来,还带着一个和尚。 那和尚进来,看见岳不群,便上前递过一封信,然后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岳不群展开信件,匆匆看了一遍,交给旁边的天门道人,沉默半晌,然后叹道:“这真是,该如何说。” 天门道人把信递给令狐冲,也苦笑一声,说道:“都是我任性妄为,累得华山诸位前来相救,却是害了方证大师。” 沈元景展开手里信件一看,只有寥寥几竖行,大意是昨夜东方不败突然闯入少林寺内,与方证大师争斗,等其他人发觉准备营救之时,外面又有大批魔教中人攻到。里应外合之下,少林寺再度被攻破。 自方证以下,达摩院、罗汉堂、戒律院、菩提院、药王院与藏经阁六位首座战死,只余下般若堂首座方平和知客院首座方净。二代三代弟子和普通僧人,也死伤大半。寺内建筑,多有毁损,藏经阁被魔教抢劫一空。 写信之人乃是方平,字迹颤颤巍巍,线条凌乱,锯齿隐现,显得心里十分慌乱。令狐冲看完信后,又是恐惧,又是害怕,若是魔教昨日攻打的是华山派,门内之人恐怕无一能够幸免。 岳不群和天门道人问那送信的和尚其中细节,那和尚说自己是个火工头陀,事发之时,躲在柴房,什么也不知道。几人见他连武功也不会,就放安排他去休息了。 群雄俱都眼巴巴的看着上首,岳不群勉强笑了一下,安慰道:“众位不必担忧,少林寺底蕴深厚,魔教不过突然袭击,才占了便宜,我想他们必也受损极大。我这就安排人,一面下山打探,一面往武当、丐帮和嵩山送信,等群雄聚集,大伙一起攻上黑木崖。” 底下人等面面相觑,显然都看出岳不群没有什么底气,但他们也毫无办法,只得三五成群,退回各自的院子。 如此又等了一天,施戴子回到山来,他出去打探到了少林之战的详细经过,说道:“我在洛阳找到一个幸存的少林僧人,他把那日的情形说与我听了。可惜他已被魔教吓破了胆,不仅还俗,还不敢到华上来。” 岳不群等人大约能猜出这和尚的心思,无非是觉得魔教一定不会放过华山派,不敢立此危墙之下。施戴子复述道: “大约是在戌时二刻,先发生争斗的地方乃是藏经阁,据报信的小沙弥说是东方不败突入,方证大师和几个首座正要赶往,外面又涌出不少的魔教中人,只得兵分两路。那方平首座因上次《易筋经》失落一事,执意要方证大师亲往藏经阁。 那和尚乃是罗汉堂的弟子,跟着方证大师一起去的,到了门口,便看到一具具的尸体,从外往里面看,人都死绝了。这时候从二楼又掉下一人,然后听到有人在楼上说:‘少林派果然卧虎藏龙,这老和尚在江湖上声名不显,功夫也不比任我行差多少。’ 接着一袭青衫飘落下来,是一个四五十岁的雄壮汉子。方证大师上前理论,才知这人正是东方不败。于是两边打了起来,那罗汉堂的和尚看不清楚,只知道肯定不过十几招,方证大师便轻轻叫了一声,退后几步,跌迦坐在地上,就此圆寂了。 剩余是僧众大部分都冲了上去,只见青光一闪,纷纷倒地。东方不败看了其他人一眼,也不出手,又进了藏经阁。那和尚就是这样幸存下来的。” 群雄听到这里,汗毛倒竖,心内一片冰凉,连公认的正道第一高手方证大师,就轻易丧命,东方不败还有何人可挡。 沈元景亦是面色沉重,东方不败破灭南少林之后,处处透着怪异。杀方证大师也不过十几招,显然在南少林真有收获。他还有许多疑问,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问出。 施戴子接着讲道:“那和尚躲出了藏经阁,不多时,寺内到处都传来争斗声,好多地方都起了火,闹了一个时辰,才渐渐安静。他等了很一会,才壮着胆子走出去,却看到方平大师在聚拢人手,救援伤患。他胡乱往身上抹了些血,跟着大伙,把方丈和各大首座的尸首搬到大雄宝殿。一边听其他弟子,叙说战况。 少林寺几近毁灭,魔教也不好过。有一位武功和方证大师相差仿佛的老和尚突然出现,魔教自上官云、贾布等,战死了十多位长老。其余高手,也多有负伤。 不过,那东方不败进了藏经阁后就没有出来,直到离开之际,才闯入少林阵中,杀了那个老和尚,从容离去。” 众人先听魔教有损,都是一喜,后又得少林派最后的一位大高手也丧命了,均叹息不已,愈发悲观。 最后施戴子又爆出一个惊天消息:“方平大师接任了少林寺方丈,接着就宣布封山了。”说着,他拿出一张白色大纸,铺在桌上,众人围过去,见上面写着: “少林建寺至今,已历千年。时祖师达摩传道慧可禅师,少林遂为禅宗祖庭,传承至今。世人不知佛法精妙,却求诸武功,可谓歧途。今当复归本源,此后少林不谈武学,只论佛法,一应江湖事体,与本寺概无关联。” “这……”天门道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岳不群沉声道:“方平大师这是要封山?” “不!”沈元景嗤笑一声:“这算哪门子封山?分明是怕了魔教,又不愿过清苦日子,由武林门派转为佛教寺庙罢了。等熬死东方不败,再摇身一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岳不群大怒,呵斥道:“沈元景,不得胡说!” 沈元景见师父真的发怒了,便转移话题,说道:“这方平大和尚做事较方证大师差得太远,此等事情,多少要通知我等一声。若不是四师弟机灵,我等贸然去找少林求援,不是要吃闭门羹?” 一旁高根明点头说道:“就是,之前的信,就晚了半天,还好被师父撞见得早……” 岳不群的目光直射过来,看得高根明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说话,才问道:“遣你去嵩山派办事,做得如何?” 高根明耸耸肩,说道:“嵩山派也没了。” “当啷”一声,众人看过去,原来是位江湖汉子听到此言,抓不稳手里的兵刃,掉在地上。 第95章 定计 “师父不好啦?”陆大有急匆匆的跑进大殿,弯着腰气喘吁吁。岳不群冷着脸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站直了,慢慢说!” 陆大有挺起胸膛,说道:“是,我今早到了襄阳丐帮总舵,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昨日下午,他们分成许多批,从各个城门出去,消失不见了。” “这,这,这如何是好!”李老爷子哆嗦着说道。岳不群和天门道人愈发的心情沉重,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只能安抚众人,先行退去,等武当派消息过来,再做计较。 到了第二天下午,冲虚道长带着凌虚道长、清虚道长等几十人,来到华山派。岳不群和天门道人迎进大殿,又叫来群雄。 此前战满的大殿,此刻稀稀落落,少了许多人。天门道人脸色阴沉,问道:“岳贤弟,这是怎么回事?” 岳不群苦笑一声,说道:“许多英雄心忧华山派会落得和少林一样下场,先行离开了。” “哼,狗屁的英雄,一帮懦夫!”天门道长毫不留情骂道,冲虚道长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武当山上,也是同样情况。 几人交换了一下信息,冲虚道长叹息道:“我和方证大师相交十多年,不意他落得如此结局。这少林派怕要沉寂好长一段时间了,唉!” 众人陪他安静了一会,他才又说道:“是贫道失态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想出对策。我虽痴长几岁,可论为人处世,谋划决策,不如岳先生远矣,此这等大事,还需要岳先生出面主持,我在一旁辅助即可。” “这如何使得?”岳不群连连推迟,天门道人也在一旁劝说:“岳贤弟,此乃非常时刻,何必拘泥于什么江湖规矩和名头。我也觉得领头之人,非你不可!” 闻先生也说:“岳先生,你就不要推迟了!”大殿内的其他人等纷纷附和。岳不群这才同意做这个主持之人。 他轻咳一声,正待说话,沈元景突然出声道:“且慢!对抗魔教之事关系重大,岂能如此儿戏行事。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岳不群怒道:“元景,不要胡说?众位既然肯留下,都是至诚君子,你怎能胡乱揣测?” 沈元景轻笑一声,说道:“子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当日少林派也联络各家,一起攻打魔教,人还未召集,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魔教岂有不先下手为强之理。今日我等行事,若还如此,不免要重蹈覆辙?” 闻先生听得直点头,说道:“沈大侠说得甚是有理,我们这些粗人眼光狭隘,也说不出什么妙计来,几位掌门商议出个结果,我们跟着行事便是。” 言毕他抱拳一礼,率先走出大殿。老钟头也连忙追出门,其余人等互相看看,也都出去了。 三位掌门又屏退其他弟子,大殿里面除了他们三个,就只有沈元景、令狐冲、建除道人和凌虚道长、清虚道长几位了。 岳不群先开口说道:“元景,你既然遣走其他人等,是有什么计策了?” 沈元景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我有上中下三条计策,请各位择之。这上策乃是去投魔教。那铁老老一介散人,都能当上魔教一堂之主,在座各位,哪个不比他强?别说堂主了,便是左右使者,副教主也不在话下。说不定东方不败他一高兴,还让师父你们掌管原来门派也说不定?” 天门道人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沈师侄就不要开玩笑了,左右不过一死,投降这条万万不可,快说中策。” “中策就是以静制动,大家各自归山,紧守门户,等魔教打来,以逸待劳。” “这条也不成,那灭亡的几派,哪个不是这样想的,不过是让魔教有机可乘,各个击破罢了。”冲虚道长摇摇头。 “下策自然是主动出击。不过也不要倾巢而动,只需派出几个高手,到黑木崖刺杀东方不败,只要事成,魔教不攻自破。” 几人先是一惊,又都沉思,仔细计较个中得失。令狐冲捅了一下沈元景,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你的下策,要么是学着恒山派封山,要么是大张旗鼓的斗上一场,未料到如此大胆。” 沈元景道:“恒山派能够归隐,乃是因为有其他门派顶在前面,再加之东方不败不知是何原因,放了她们一马。换做其他门派,怎会有这种好运气。 至于联合众人攻山,一则是所有人未必齐心,那走掉的人有几个是去归隐了?怕多数都是投了魔教。留下的未必是真心要跟魔教相抗,说不得就有人是魔教内应,拿着我们的消息去邀功领赏。” 冲虚道长等人默然,均知他说的乃是实情。沈元景见众人也无其他意见,接着说道:“二来兵贵精不贵多。这武林争斗,又不像两军对垒,以占据城池为目的,而是力求的杀伤对方,即为胜利。是以东方不败聚集手下精锐,其疾如风,出其不意击破各派,随即离开。唯一一场打得稍微久远一点的,就折损了两大堂主。” 三位掌门也无其他良法,只得听他所言。商议从三派中抽出六人,华山派沈元景和令狐冲,武当冲虚道长等三人,泰山天门道人。岳不群要换下沈元景或令狐冲,但被两人以他武功不够联手拒绝。 武当派的江湖势力广大,冲虚道长遣人去打探到东方不败的位置,一旦确定,六人会尽快出发。 众人商议完毕,召集起众人,就这一会功夫,群雄就又少了一半。岳不群叹息一声,说道:“我和两位掌门商议,均觉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三派会聚在华山派坚守,以逸待劳。” 群雄听得说不用他们前去攻打黑模样,都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过来一旬左右,确切消息传来,东方不败自从攻破少林之后,就回了黑木崖,至今没有出来。 于是一行六人趁着夜色,悄悄的从华山后山小道下山,直扑黑木崖。 第96章 登崖 六人没日没夜的赶了几百公里路,到了平定州猩猩滩,此处山石殷红如血,是前往黑木崖上的必经之路。 此时已是黄昏,几人悄悄的寻了一处隐蔽位置,躲起来休息。调息两个时辰之后,六人围坐一起,商议如何行事。 冲虚道:“黑木崖就在北边,过了眼前长滩,就只有一条窄窄的石道往上,山路陡峭,更有魔教中人看护,无论硬闯还是暗袭,都难过去。惟有后山靠着大河,水流湍急,又石壁如墙,无处着力,是以无人把守。” 他从包裹里面掏出两个铁爪,约莫老虎前掌大小,四根爪子弯折斜下,呈圆锥样,前头尖锐,用力往边上的石壁上一按,爪子直插进去。爪后各系着一条绳索,有好几丈长,他往下拉了拉,绳索绷紧,爪子却纹丝不动。 看到此处,众人已然明白了这物的用途。冲虚道长取出神爪,说道:“这就是我说过的飞天神爪,乃是老道师侄成高所制,利于攀高。我打算借着这物,从后山石壁攀登上去,找好落脚的位置,放下绳索,你们便可跟着上来。诸位以为如何?” 天门道长与令狐冲等均无异议,沈元景拿起神爪,看了一看,却说:“此举有些不妥。” “哦,沈少侠看出什么问题?是担心这神爪不能作用?” 沈元景说道:“非也,这悬崖也有二三百丈高,道长一人往上,尚且困难,何况还要带着上许多麻绳。事关重大,晚辈不免有些担心道长气力是否足够。不如这事就交给我。” “你?”冲虚道长知道沈元景武功还要高过自己,可向上攀爬靠的还是轻功,他摇摇头,道:“并非是老道不信任沈少侠,实是我武当派梯云纵乃三丰祖师所创,擅于空中借力,不仅可助我往上攀爬,若是有甚意外,也更能保命。” 沈元景也不答话,身子一晃,人就飘到了旁边树梢之上,稳稳站住,随风摇摆几下,又缓缓落了下来。 众人心内骇然,沈元景说道:“道长,如何?”冲虚道长叹道:“是老道眼拙了,沈少侠如此轻功,自然该当此大任。” 他说着把飞天神爪递了过去,抬头看看月亮,然后说道:“此刻已是子时,我们先吃些干粮,再休息一个时辰就出发。沈少侠,你跟我过来。” 沈元景跟着冲虚道长到了一僻静处,听他低声说道:“沈少侠为了武林正道甘于冒险,老道也不敢藏私,把这梯云纵的功夫也传给你,若能有一丝启发,也能添一分保障。” 言毕冲虚道长也不等沈元景回答,轻声的把武功要诀念了两遍,然后问道:“沈少侠记住多少?” 沈元景说道:“晚辈已然记牢。”冲虚道长点点头,两人又回到原地,等到月亮偏过中天许多,众人修整完毕,就出发了。 亏得今晚月光清澈明亮,沈元景寻到河边有一处勉强能站人的石台。他踩在崖边的几个凸出石块,到了石台之上。冲虚道长一使劲,将麻绳抛了过去。 沈元景抽出根铁钎,杵入石壁,将麻绳的一端系在上面,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然后取出一个飞天神爪,握住尾端绳索,在手里旋了几下,往上一抛,牵住绳索尾端,使出巧劲往下一带,那神爪骤然往斜下方抓去,直插入进山壁中。 他用力往下拉了几下,颇为牢靠,然后对那边几人点点头,双手抓住绳索,往上攀登。等到了神爪下方,又取出第二个神爪,往上一抛。 如是再上,他已经登了约莫百丈高,在此处种下铁钎,把麻绳系紧,往上拉起,到尽头有挂着两条麻绳,他把原来那条和另一条新的绑在铁钎上,继续往上爬。 不到一个时辰,沈元景就爬到了山巅,他把第三根麻绳绑好,盘坐在地调息。 此时月亮已然落下,旭日还未升起,正是一日之内最暗时刻。忽而一阵古琴声响起,沈元景侧耳倾听,竟然弹的是琵琶曲《十面埋伏》。 他心里一动,站起身来,捡起一截枯枝做火把,径直往前走去。转过一处拐角,琴声变大,正奏到了“排阵列队”一阙。 …… 冲虚道人第二个上来,未见到沈元景,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到令狐冲上来,天色已然大白。 令狐冲有些悲戚,说道:“道长,清虚道长他老人家?” 冲虚道长抬手轻压,说道:“无妨,既肯来此,便是抱着必死决心,求仁得仁,亦复何怨?况且他只是坠落,底下便是河水,未必不能生还。” 清虚道长在令狐冲之后,最后一个登山,正在第二条麻绳上往第三条抓去,忽而狂风大作,猝不及防,抓了个空,掉了下去。 人在失措之下,难免慌乱,他已然攀到二百丈高,落下之时,怕惊动魔教守卫,竟然一声也不吭。 令狐冲呐呐说不出话,凌虚道长和天门道人都默然。冲虚道人叹道:“我来此未见到沈少侠,只听到有琴声传出,事情恐怕有了变化,我们还是赶紧过去。” 四人沿着刚才沈元景前进的路,过了拐角,突然闻到一阵花香,眼前乃是一个极精致的小花园,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小池塘中数对鸳鸯悠游其间,池旁有四只白鹤,水面清圆,风荷微动,几株蓝莲傲然挺立。 众人万料不到山顶会有这等所在,无不暗暗称奇。前面还有一个大的花圃,几座假山之间都是曼陀罗花,白兰黄红,各色兼有,争芳竞艳,娇丽无俦。 里面有九个矮桌,已坐有三人。上首第一位是沈元景,正吹着长箫,相对而坐的是一位十八九岁,明艳绝人的少女,弹奏古琴。 主位盘着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大汉,坐着都能瞧出比常人要高,甚是雄壮,只是面白无须,添了三分阴柔。 几人走到跟前,一曲合奏刚好结束,那大汉叹道:“洒脱高质,卓尔不群,余韵袅袅。这“笑傲”二字,道尽江湖人之所求。可惜,可惜!我若早知道那曲洋和刘正风有如此才情,定会护住两人,何至于被一干俗人逼死。” 沈元景冷声说道:“就算那时候东方教主听到此曲,怕也没有闲心思理会。” 第97章 宴请 原来这人就是令江湖中人闻之胆寒的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传闻他已有六十许,想不到竟然如此年轻。 “哈哈哈哈!”东方不败大笑几声,道:“沈少侠说得对,那时候我练功误入歧途,沉溺些乱七八糟的事,如何领略得到这江湖波澜壮阔的风景。”边说他脸上厌恶神色一闪,又复归豪情。 他直起身来,说道:“难得几位贵客临门,某不胜欢喜,还请各位入座。”然后他看了一眼冲虚等几人,又奇道:“咦,怎么少了一位?” 后来四人听到此语,脸色俱都大变,冲虚道长叹道:“原来东方教主早就知道我等前来,我们如此行径,却是显得心虚了。”旁边凌虚道长在偷偷打量四周,查看是否有埋伏。 东方不败只做不见,仍是笑语盈盈,说道:“你们才走半日,我便得到你们离开华山的消息,沿途布下哨探。纵然你们专捡小路走,却也逃不脱我手心。至于到了此地,黑木崖乃是神教核心,真的就被你们这么轻易就摸进来,那我日月神教如何能威压江湖百年?” 令狐冲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任我们上来?” “你是要问为何不干脆派人截杀你们?”东方不败说道:“这偌大江湖,也就剩武当、华山两派挡在神教前面,既然你们要自投罗网,我何必阻止。” 说完他看了看一旁坐着的任盈盈,笑道:“再者,我也想看看让我这位大侄女念念不忘的江湖少侠有多优秀。”然后他把头转到沈元景身上,继续道:“今日一见,果然风姿俊朗,不同凡俗,是江湖上最顶尖的人物。” 令狐冲大吃一惊,仔细往任盈盈瞧过去,见清丽秀美,风姿绰约,十分美丽。只是人看起来有些偏瘦,脸色白得如透明一般,隐隐透出来一层晕红。 他心里一阵欣慰,寻思道:“正是如此天仙一般的女子,又擅音律,才能配得上二师弟。哈哈,平日叫你调戏我夫妻二人,看我待会怎么还给你。”接着又自暗恼,想道:“令狐冲啊令狐冲,此时都在魔教老巢,还想些什么七的八的。”当下神色一收,坐在下首,注目东方不败。 等众人都坐下了,东方不败抬起双手在空中拍了两下,几个穿着白衫的侍者端着托盘过来,跪在地面,把东西一一摆上矮桌。 众人一见,乃是一壶酒和四个杯子,还有一碟点心、一碟干果和一碟鲜果。那点心有四个,不知是什么做成,给雕成花儿一样,乃是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惟妙惟肖。 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颜色晶莹剔透,显然不是凡品。鲜果盘子里面切有西域密瓜、眉县猕桃、砀山酥梨、田东青芒,水色淋淋,望之生津。 等东西上齐,东方不败把手一摆,然后说道:“众位来得仓促,准备不及,有些怠慢了,还请慢慢享用。盈儿,请抚一曲,为大家助兴。” 令狐冲看到这些酒水食物十分精致,啧啧称奇,虽然心里说要警觉,手上却不慢,拿起白色象箸,夹了秋菊点心,塞到嘴里。 初时味道并不如何浓烈,可过得片刻,便有股淡淡的苦味沁出。这苦虽然微弱,却如丝如缕,连绵不绝,让他回忆起与岳灵珊拌嘴的点点滴滴。 “好!”他不禁脱口而出,一声喝彩,立马就觉不妥,抬头看去,冲虚道长等人并未诧异,面前或是点心,或是果子,也都少了一两样,顿时明白,众人都亦为这食物匠心所动容。 他心里偷笑,忙不迭拿起酒壶,倒出一杯,仔细闻了闻,轻“咦”一声,然后一饮而尽,慢慢咀嚼,香烈之中带着一丝苦涩,苦涩中蕴含一丝甘甜,他迟疑道:“莫非这便是‘荷花蕊’?”才张开嘴,有股荷叶的清香从嘴里冒出。 “令狐少侠不愧是‘酒剑客’,正是‘荷花蕊’。”东方不败十分高兴,说道:“你可转动酒壶,换个酒杯再试。” 令狐冲依言,转过四分之一圈,倒酒入杯,酒色偏黄,呈琥珀色,却晶莹透明,可见杯底。他再饮而尽,闭目沉思一会,说道:“淡雅别致,舒朗气轻,这是‘秋露白’。” 说罢不等东方不败提说,又转过酒壶,尝了其他两种。寒潭香,进口冰凉,入喉凛冽,到了胃里又如火烧一般,暖洋洋一片,由内而外透出,令人神爽。金茎露清而不冽,味厚而不伤人,醇醇如君子。 东方不败笑看众人饮酒,突然说道:“沈少侠,这酒比你在西湖梅庄中喝到的如何?” 听到西湖梅庄几个字,除了令狐冲,其余人等心里都是一动,任盈盈睫毛颤抖一下,琴声立刻乱了,想要续上,又自放弃,干脆不弹。 沈元景说道:“四庄主收藏虽然颇为丰盛,不乏珍品,可毕竟偏安一地,无论如何也不能同东方教主相比,连宫廷御酒,也视若常物,随意饮用。” 东方不败听得这话,点了点头,说道:“你先收曲洋孙女为徒,又结交江南四友,与神教颇有渊源,不如这样,你加入我教,我不仅封你做副教主,还把盈盈许配给你,甚至华山派也不是不可以保留,你看如何?” “当啷”一声,天门道长惊得筷子都掉在桌子上,却不自觉,抬头看向沈元景,沉声说道:“沈师侄,这魔头诡计多端,你不可贪图美色享乐,上了他的当。” 东方不败不悦道:“天门道兄却是小人之心了,如今你等性命都系在我手,只要一声令下,便有神教弟子涌出,将你们剁成肉泥。我不过是可惜沈少侠的风采,不愿他平白殒命在此而已。” 天门道人还要说话,沈元景摆摆手,不慌不忙说道:“天门师伯勿要慌张,我自省得。东方教主说的这些不过是托词而已,归根到底,是想要在下这里的一件物事罢了。” “嗯?”东方不败坐直了身体,双眼眯起,射出一道精光,紧盯着沈元景,见后者依然淡定饮了杯酒,吃了颗果子,便哈哈笑道: “好,好胆识。既然你快言快语,我也不诓骗你了。只要你交出东西,刚才说的那些,我都会给你,决不食言!”语气又是急切又是诚恳,但说得斩钉截铁。 众人都有些奇怪,看向沈元景,只见他慢慢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袭白布,放在桌上,直视东方不败说道:“《葵花宝典》原本就在此处,教主想要,尽管来取。” 第98章 吐9露 “葵花宝典”四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那袭绢布之上。 东方不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一些,盯着白布看了许久,才慢慢收回目光,再看向沈元景时,满眼都是欣赏。他也不急着动手,而是举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前前后后的事都是你做的。我神功大成之后,这江湖之上除了任教主还能让我敬佩三分之外,其余人等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可今日你坦诚宝典在你手上,着实让我刮目相看了。” 除了任盈盈知道一些内情之外,其余人等都是满头雾水。东方不败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攻打华山?” “教主是担心和我两败俱伤被人围攻,或者害怕不是我的对手。”沈元景答道,冲虚几人楞住,均觉荒谬无比,岂料东方不败却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从怀拿出一本书籍,放在桌上,说道:“那日我杀了任教主和向问天,还要处置盈盈时,她交给我一本《华严经》,我翻开一看,是‘毗卢遮那品第六’。 开篇便是‘尔时,普贤菩萨复告大众言:“诸佛子!乃往古世,过世界微尘数劫,复倍是数,有世界海,名:普门净光明’,旁边却有蝇头小字,写着‘葵花向阳’。 我心头一震,再往下翻,到‘世尊坐道场,清净大光明,譬如千日出,普照虚空界’,边上注解‘人之练气,不外练虚灵而涤荡昏浊,气者命之主,形者体之用’,这句我倒是在见过,却是《葵花宝典》要旨。” 他一面念出经书内容,一面毫不忌讳的道出《葵花宝典》秘籍词句:“后面几段只有经文,无有注释,直到‘世尊光所照,众生悉安乐,有苦皆灭除,心生大欢喜’一段,才见‘气生之法,思色是苦。厌苦舍离,以达性静。性静以后,手若拈花’。这句里面,‘气生之法,思色是苦’八个字我却没有见过。 看到此处,我很是惊讶,又在‘究竟法界不思议,广大深心已清净,普见十方一切佛,离垢庄严众刹海’边上见着‘气绕任脉诸穴,方汇丹田’。 ‘诸佛供养尽无余,国土庄严悉清净,一切劫中修妙行,汝当成佛大功德’左近看到‘气成之后,人若新生,妙及无比’一句。这两句我略一揣摩,极合《葵花宝典》要旨,都是手里残本没有的。” 东方不败一口气说出许多,又喝了杯酒,看向任盈盈,说道:“于是我便问这侄女:‘你手里这本经书是哪里来的?’她告诉我是手从嵩山少林寺里面抢到,当时除了《易筋经》,还胡乱抓了几本秘籍,她拿了《易筋经》和这本《华严经》,蓝凤凰和计无施拿的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我遣人去苗疆,那蓝凤凰告知她被沈少侠捉回,手里的《毗卢鞭法》也还给了少林。计无施手里的,只有《燃木刀法》。我为了《葵花宝典》圆满,只能打少林的主意。 这还要多谢那位五岳盟主,先闹得五岳剑派分崩离析,又不自量力,送了性命。否则就算我不惧那帮秃子藏拙于内,可若是武当、丐帮与五岳剑派齐上,我也自知不敌,别说《宝典》拿不到手,神教也有倾覆之患。” 天门道人冷哼一声,不知是回应东方不败语含讽刺,还是对左冷禅心怀不满。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攻破少林,搬空了藏经阁。在一本记录少林重大事情的书里看到,《葵花宝典》只有当时的少林方丈和般若堂首座见过,并未流传下来。那原本送去了莆田少林,被红叶禅师烧毁之后,世间当无全本了。”东方不败说道此处,看了沈元景一眼: “既然如此,那秘籍内容又如何在一本抄录不过一二十年的《华严经》上出现?我又确信那些个词句真是葵花要旨,便起了疑心,找来盈盈问道,她却不肯说。可雪泥鸿爪,哪能无痕,她在洛阳待了许多时日,我略一打探,再抓了绿竹老头,便什么都知道。” 说罢,他调笑道:“沈少侠,这可不是盈盈告密,你不可怪她。”众人听他先是自承有些惧怕沈元景,后面却转过话头,啰里嗦的说了一堆不相干的,不知又怎么和沈元景搭上线了。 沈元景轻轻看了一眼任盈盈,见她面色如常,只是桌下小手,捏着衣角,于是心底叹息,仍不开口。 东方不败看在眼里,笑了笑,继续说道:“当我知道这本《华严经》是沈少侠给的,可就十分吃惊了。特意去查了他这些年的行踪,才恍然大悟。 他收徒福州之后,才和辟邪剑法有了联系。等他打退觊觎剑法秘籍的江湖散客,少林寺的册子上,就注有通过峨眉,放出《辟邪剑法》出自《葵花宝典》的消息。 那时候我派了人去华山打探,准备抢夺,突然又冒出《葵花宝典》出自南少林的传闻。这便是华山派和少林派在暗中过招了。” 他直直的看着沈元景,笃定说道:“不仅如此,沈少侠出现在洛阳、梅庄等地,都不会是巧合。” 任盈盈猛然抬头,看了过来,沈元景回看过去,说道:“我早就知道任姑娘在绿竹巷。” 众人听到这姑娘姓任,一愣之下,便猜出了她的身份,抬眼望去,见她脸色惨白,都心有不忍。 令狐冲心里埋怨道:“我还以为师弟是开了窍,原来也是有目的去的。这么一个好看的姑娘,他也忍心欺骗。” 沈元景接着说道:“可我并不是去骗她什么,只是得知她擅长音律,想要听听她弹琴如何。”任盈盈看过来,只见他眼神清澈,并无愧疚神色,不由信了十分,开口道:“那后来呢?” 她声音清脆,如黄鹂鸣叫,很是悦耳。沈元景续道:“哪知那时你技巧尚可,却缺少磨炼,笑傲江湖的曲子,就不是很合适了。” 任盈盈轻哼一声,脸上微红,神情却缓和下来,又听沈元景讲到:“后来从你口中得知黄钟公的消息,才突然生出计策,要救任教主出来。” “啊!可我听说,救父亲出来的,是一个西域胡人,难道是你同伴?”任盈盈惊呼出声。 “不,那人是我假扮。” 第9第9章 坦白 任盈盈身子一抖,声音低沉,说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救出我父亲。可你后一次来绿竹巷,目的就不单纯了。” “是。”沈元景大大方方承认:“我过去便是要通过你提醒任教主,少林《易筋经》不仅能化解他体内伤势,还可解决《吸星大法》反噬。一则祸水东引,让少林自顾不暇,无力再找华山派的茬子;二来任教主武功虽高,可想要牵制东方教主,还是不够,惟有再做突破才有几分机会。” “这么说来,你受伤也是假的,不过是找个借口躲起来坐山观虎斗。”任盈盈声音有些颤抖。 沈元景摇摇头,说道:“不是。任教主武功高明,以我那时候的武功,纵然能够胜他,也决计不能免于受伤。” 任盈盈这才心里好受一些,却又听沈元景说道:“除此之外,那黄钟公骤然离去,江湖虽大,我也只有你一个知音了。” 她顿时银牙一咬,又气又恼,怪他离了黄钟公才想到自己,却在听到“知音”二字,心里一颤,脸泛霞光,低头说不出话来。 东方不败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说道:“沈少侠,我之前承诺的条件依然有效。不仅如此,我还会立你为神教继承人,待我百年之后,这偌大的江湖,就是你的了。” 众人心里又是一紧,沈元景却说道:“东方教主是看我没练《葵花宝典》,便觉胜券在握了。” “哈哈,正是如此。我从知道你在背后操控,一度有些疑神疑鬼,灭了少林后,怕华山派有什么诡计,都不敢出手。当然,更怕的是你沈少侠,要知你出江湖以来,从无败绩,多次‘以弱胜强’,连左冷禅和任教主这等枭雄都败在你手下,谁也不知你是在否扮猪吃虎。” 东方不败毫不避讳自己忌惮一个武林后进的事,倒令在场的几人有些钦佩。他接着说道:“我纵然从南少林获得了《葵花宝典》,但也只是残本。以你的天资,若练了全本的《葵花宝典》,那还了得?” 沈元景心里一动,缓缓说道:“这件事倒是我的失误了。我没想到,南少林里面,竟然真藏有《葵花宝典》。当年那红叶禅师说焚毁了,不知是打了诳语,还是被人蒙蔽,另有隐情。” 他顿了一顿,看向东方不败,问道:“东方教主,在下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从南少林得到的《葵花宝典》秘籍,是一本还是两本?” “哦?”东方不败坐直了身体,赞叹道:“你连这个也想到了?我拿到手里的,确实有两本,一本重于练剑,一本是讲如何运气,虽说是出于同源,可武学理念却大相径庭,想来这就是你华山派‘剑气之争’的发源。” 这种惊天秘密抖落出来,饶是今日听了许多秘闻,那冲虚等四人还有任盈盈,都觉震撼。 天门道长涩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当年是少林故意放出《葵花宝典》的消息,引得华山派两位祖师去偷学,却让他两人分别看两本秘籍?” 东方不败点了点头,说道:“不仅如此,华山派有此神功的事,也是少林派遣人告诉我教的。天门道兄甚至可以想想,我教偷偷派出十大长老攻打华山,你们五岳剑派是如何知晓,还正好聚在一起的?” 令狐冲本来拿了替清虚道长准备的酒在喝,此刻气得不轻,捏碎一只酒杯,嘴里叫道:“这帮秃贼,下得山去,定要让他们好看!” 沈元景轻笑一声,说道:“师兄不要生气,那和尚庙不是被我设计得,差点破灭了么?” 令狐冲这才止怒,丢了一颗蒸枣在嘴里,拼命的嚼动。冲虚道长等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 东方不败戏谑道:“沈少侠把事情和盘托出,就不怕我故意放走一人,或是亲遣教徒,传扬到江湖上,让少林仇恨于心,再图未来报复?” 沈元景淡淡的说:“有什么怕的。我推断出少林陷害华山派已有几年,也畏他势大,不敢声张,只能引诱教主两次出手。如今我们两派强弱易位,少林若想存活下去,也只会当做不知。”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那帮秃贼惯于见风使舵,强时霸道,唯我独尊;弱时收敛,不是伏低做小,就是耍些阴谋诡计,别说你华山派了,武当的真武剑,拜他们所赐,还在我神教宝库里面呢。” 听到此处,冲虚道长和凌虚道长先是一愣,又怒又是不敢置信,刚要发问,东方不败却继续说道:“不仅止于此,等他们遇到挡不住的敌手,还会舍掉脸皮,捡起佛经,敲起木鱼来。从他立派至今,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多次封山。若不是他后面有朝廷撑腰,我不好过界,哼哼。” 几人听得愕然,不知少林寺还有这等关系。东方不败瞟了一眼冲虚,说道:“冲虚老道你也不必愤怒,武当还不是一样,若非朝廷干预,当年那代神教教主,可就不止抢回真武剑和太极拳经了。” 天门道人和令狐冲是首次听到江湖顶尖大派与朝廷之间勾连的要闻,都看了过来,冲虚道人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也不否认。 东方不败又笑道:“这武当太极拳剑博大精深,我近日翻看,这才明白其中至理,三丰真人真神人也!可笑你们这些张真人的徒子徒孙如此没用。若你们能得其中三味,我都要退避三舍。” 冲虚和凌虚面露惭愧之色,说道:“都是我等不肖,平白辱没了祖师名头。” 东方不败转过头去,看向沈元景,说道:“武当不过创派两百余年,都有此神功在手,后劲绵绵,只要门派不灭,总有复起一天。少林千年大派,百足之虫,沈少侠就不怕他蛰伏个百八十年,反手灭了华山派。” “东方教主不要挑拨,我也不会对少林动手,朝廷实力我比你知道得更多。”沈元景神情冷漠,说道:“我在之时,少林哪来的胆子?我若不在,后人不肖,与我何干?” “哈哈哈哈!”这不知是东方不败今天第几次大笑,说道:“是也,我死之后,山崩地裂,又有何干。” 第100章 决 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东方不败又笑了一阵,只笑得底下几人面面相觑,这才停止,然后说道:“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他站起来,朝着沈元景行了一礼,说道:“沈少侠,你可知我的寂寞。我自南少林得了宝典,更进一层,将杨莲亭喂了狗,之后就再无朋友。盈盈从小便懂事,多年以来只是表面温顺,心底却一直狠我,如今她父亲死在我手里,关系已无可缓和。 童老哥与我原是知交好友,过命的交情。我少年时候便蒙他照顾,后来又得他舍命相救,后来更是推我登上教主宝座。可近年来我受小人蛊惑,与他远离,好容易恢复关系,他见我武功高绝,杀任教主易如反掌,又练功练得返老还童,便生出了敬畏。 你说,这天下之间,谁还能坐在我身边,与我饮酒作乐。真不如当初,不受任教主蛊惑,练什么葵花宝典的功夫。所以我要谢谢沈少侠送出消息,南少林那两本秘籍让我步入正途,如今才算得真正领略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让我得以将情绪寄托武学,重新生出乐趣。想必全本的《葵花宝典》,能让我更上一步,脱出藩篱。” 沈元景见他眼中现出热切,摇了摇头,说道:“是东方教主才情无双,非是我的功劳,也更与什么武功无关。我亦看过《葵花宝典》,思忖寻常人要练到教主这般,绝无可能。那王振如何?算得也不过活了七八十岁,我今与之巅峰相搏,也不定会输。可见到教主,便知道自己不敌。” “如此我更佩服沈少侠了,看过此等神功,居然能够忍住不练,真乃天下奇才。”东方不败由衷赞叹道,只有看过《葵花宝典》的人,才知道这本秘籍有多妖异:“对了,沈少侠,我攻破山林之后,又顺手灭了嵩山派、洛阳王家还有他姻亲郑州莫家,算是一点小小的礼物。” 东方不败走下案首,底下众人也都站起,沈元景抓起桌面上的秘籍,塞入怀里,对他说道:“刀剑无眼,先让任姑娘离去。”他点了点头,不但放任盈盈离开,还屏退白衫侍者。 沈元景又指向花园入口,对冲虚道长三人说道:“还请三位去那一边掠阵。” 冲虚道人摇头准备拒绝,天门道人却先说话:“沈师侄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碍手碍脚么。天门虽然武功低微,却还是能帮大伙挡上一刀的。” 沈元景见三人态度坚决,也无办法,只得对令狐冲说:“师兄,东方教主武功天下第一,万万不可留手。” 见令狐冲郑重点头,他才朝着东方不败行了一礼,说道:“我平生打斗,从未以多敌少,只是教主功参造化,我一人定然不敌,只能和大伙一起了,还请见谅。” 东方不败只是点头,也不答话。沈元景拔出长剑,快速刺出,疾攻他咽喉。另外一边令狐冲也跟上一剑,往他胸口刺去。冲虚、凌虚和天门道人慢了半拍,长剑往他身前、背后几处大穴罩去。 东方不败轻笑一声,身子动了一动,只听得“叮叮”几声,长剑都往一边偏离。 天门道人吃了一惊,又举剑往前刺去,只见眼前一花,然后鼻下人中一痛,连忙退后,用手一抹,有一丝血痕。抬头看去,冲虚和凌虚两人脸色惊骇,盯着东方不败的右手。 原来东方不败手里只是捏着一根绣花针,长不逾寸,几乎是风吹得起,落水不沉,竟能将众人长剑都荡了开去,武功之高,当真不可思议。 他瞥了一眼沈元景,然后说道:“我看你能救几次。”然后舍掉天门道人,往令狐冲扑去。 令狐冲见了东方不败的诡异身法,心知此乃踏入江湖之后,最为危险的一战,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早已凝神静气,运起紫霞神功。他见东方不败衣袖微摆,想也不想,便唰的一剑,往对手咽喉疾刺过去。 这一剑刺得快极,东方不败若不缩身,立即便会利剑穿喉。令狐冲已然高估了对手许多,却算不到这人出手之快,实在不可思议,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就用针挡开了令狐冲这一剑,还有余力往他脸上刺去。 这一针行到一半,又往后一折,点在攻来的沈元景的长剑上。待破开一剑,复不停歇,往边上一划,又攻向加入战圈的冲虚三人。 沈元景和令狐冲只得一前一后,攻往东方不败要害,围魏救赵。东方不败手里叮叮当当,左挡右接,青衫翻飞,不仅总能避过两人剑招,还抽得出手,往其他三人身上招呼。 不多时,冲虚脸上都多了两个红点,若不是沈元景及时相救,恐怕早就丧命,此时他也看得出东方不败利用他三人做了挡箭牌,限制沈元景和令狐冲的剑招,有心要退出去,却被东方不败识破,圈在里面。 几人战做一团,短短时间,就交手了数十招。这时东方不败又刺向冲虚道长,沈元景连忙举剑攻他腰部,他身子一扭,微微偏移,沈元景剑尖再跟,可旁边天门道人急躁,长剑也撞了过来。 沈元景变招不及,眼见冲虚道长就要中招,令狐冲急切之下,脸上紫气一闪,唰唰唰唰的连刺四剑,都是指向对方要害。 东方不败“咦”的一声,赞道:“剑法很高啊。”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拨,下一拨,将令狐冲刺来的四剑尽数拨开。 旁边凌虚道长以为有机可乘,贸然杀入战圈,却被东方不败抓住机会,一针刺去。沈元景大惊,叫道:“不可!”长剑急转,往东方不败背心刺去。 东方不败却不理会,只是摆动身躯,天门道人的剑招又被引过。沈元景早有预料,手腕微抖,绕过天门道人长剑,仍是不离对手要害。 此时令狐冲复起一剑,也自杀到,东方不败却不慌不忙,手里绣花针从容刺出,先荡开令狐冲与冲虚长剑,然后往边上一错步,让过沈元景剑招。 凌虚道长得此空闲,理应后退,可他不甘心,见对手似乎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沈元景和令狐冲两人身上,便与天门道长前后相应,一人刺他左胸,一人撩向后腰。 “呵呵!”东方不败轻笑一声,猛地往前一扑。沈元景急忙前冲,天门道人却早在前面,抢步上去,正好挡住了他长剑。 见此情形,沈元景叹了口气,左手探出,抓住天门道人后衣襟往后一拖,接着右手长剑往前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