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佛床》 正文 第一章 何烈山败走屈吴山(一) qi chē已经驶过了白银市,正向着东南方向急驶。 车窗外是难得一见的黄土高原沟壑区域内的平原地带,自西向东望去,一切尽收眼底。那成片的旱砂瓜田c菜地c果林连绵几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已经结满了丰硕的果实。还有那连天蔽日的枸杞种植园,在一片片碧绿之中,现出密密麻麻的姹紫嫣红,仿佛已经被人点燃,燃烧起来。这里既有海洋的浩淼苍茫,又有高山平湖的静谧安详。但只要有风吹起,那满目的青翠c碧绿,便会相伴着此起彼落c不停的变幻色彩,早把人的心田融化,怎不让人心旷神怡?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上面,是高远而湛蓝的天空。那里没有一丝浮云,好像刚刚被水洗过,只留下几抹灰色的痕迹,证明这里也曾经云旗招展过。在蓝天和碧海的交汇处,就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苍郁而阴暗,巍峨而深沉,正委蛇向东而去。 何烈山半靠在椅背上,左臂上打着石膏,右手的两根手指也被夹板牢牢地固定住,他正漫无目的地眺望着窗外。车窗外的景色美轮美奂c如诗如画,但是却令他一点也不兴奋,其中缘故不言而喻。 今天,是他和罗烈分手的第二天。如果自己所料不差,他们已经到达了甘肃省靖远县的屈吴山附近。这一路走来,泰哥和阿霍并没有故意刁难他,反而细心呵护,将他照料得通体舒泰。可越是这样,他心里的狐疑却愈甚。 烈山并不怕什么,他知道对方的企图是金印,只要金印还在叶冬等人的手中,对方就会投鼠忌器,他就不会有大碍。他只盼着叶冬能够尽快的冷静下来,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来救他也不迟。 想到此,他反倒替叶冬等人担心起来。他们能够安全地脱身吗?先不要说脚趾那伙人如跗骨之蛆c伺机一旁c寸步不离;就是胡维明c白晴兰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又如何能够轻易地放过他们!思虑良久,烈山不由得暗自摇头,替叶冬等人捏了把汗。 当然,泰哥和阿霍的反常举动,也是他狐疑的一部分。这两个人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都绝非宵小之辈,其仪表堂堂,气质中正,均是正人君子的做派。若说这是他们的刻意ěi zhuāng,也难免让人心生疑窦。更想象不出他们要劫夺金印!看来,那二人也有难言之隐。 qi chē向着山区前进,越开越快,烈山能够体会到开车人的归心似箭。 阿霍大声地笑道:“二哥,你看,咱们终于快到家了!” 泰哥微笑不语,虽然他的神色如常,但是众人也都感受到他的兴奋和喜悦。 果然,前方的道路开始崎岖不平,地势逐渐隆起,山势在众人的面前展开。那山初看并不算高,仅是一片起伏的土丘,可是不知不觉间,便已令人深陷其中,寻不到退路。直到转过几座山弯,更是令烈山的眼前豁然一亮。到此时,他才感受到这座大山的高大嵯峨。那高耸壁立的雄浑,那群山逶迤的声势,恰似一条卧龙藏在其中,回旋盘绕。当中更有一座主峰,直插云天之外,隐约在一片紫色的氤氲中,犹如神龙见尾不见首。 烈山不由得一阵心血澎湃,脑中随即想到了刘禹锡的那首名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看来,这屈吴山造化钟神秀,实为藏龙卧虎的宝地,岂容他人小觑! qi chē沿着山道蜿蜒前行,行不多远,就拐进了万佛寺的停车场。阿霍和泰哥只带几名手下下车,又小声地吩咐了几句,便顺着山道拾级而上。而那三辆qi chē随即调转车头,朝原路返回。 烈山不明所以,被人搀扶着,一路向前。他们走了不过几十米,抬头望去,便可看到,在前方一箭之地的远处,出现了一大片亭台楼阁,正是那座香火缭绕的万佛寺。 万佛寺背靠山阴,依山而建,金碧辉煌的庙宇遍布两峰之间,一架天桥勾连左右,使整座庙宇建筑群浑然一体。在朝阳中,它显得熠熠生辉,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并随着众人的脚步,而钟磬齐鸣,诵经之声不绝于耳,更显出几分神秘而庄严。 在万佛寺的后面,便是屈吴山的北坡,遍布苍松翠柏,灌木蒿草。随自上而下的山风,翻涌起绿色的波涛c这才是“有情风在,万里潮来”。其中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渔火,而那些星星点点不过就是眼前青草地上的,那些艳丽的野花。有紫色的丁香,huáng sè的雏菊,桃红色的狼毒,紫红色的野芍药~~~还有许多只闻其香,不识其名的山花争相怒放。 此刻,正值万佛寺全体僧众开静客诵的时间,那云板敲得正欢,不急不缓得犹如进香踏青的人络绎不绝。烈山有呼救的冲动,但是更加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安静下来,他更想看看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当即,他安之若素c不动声色。 泰哥和阿霍似乎并不惧怕烈山突然发难,他二人反倒脚步轻松地在前面引路。他们并没有随着众多香客涌入寺庙的山门,而是绕寺而过,沿着寻不到出路的漫坡向山中走去。 屈吴山是荒山野岭,旅游开发还不是十分完善,除了山间的寺庙,就是这些带着野趣的山山水水,勾得人心痒。踏青的人成群结队,于没膝的灌木蒿草中寻路而行,也成了一种乐趣。因此,烈山等人的行踪并没有引起旁人的警觉。 他们几个人爬过面前的这道山梁,将那些驴友远远地甩在身后,周围再无其他人等,阿霍这才带着浓重的乡音,扯开嗓门大声地唱了起来: “我站在高山向北看啊~~~向北就是哈斯山~~~哈斯山下飘玉带呦~~~那玉带就是黄河弯弯; 我站在高山向东看啊~~~向东就是六盘山~~~六盘山中困蛟龙呦~~~那蛟龙就是成吉思汗; 我站在高山向南看啊~~~向南就是南屏山~~~南屏山上亮明灯呦~~~那明灯就是雪光寒寒; 我站在高山向西望啊~~~西边才是我故乡~~~赫连昆仑分不清呦~~~板桐阆风谁在前! 谁在终南隐过踪呦~~~谁在流沙归过仙~~~谁在青羊肆里修过真呦~~~谁在天门石下夜不眠~~~ 我站在水岘滩头望四方~~~狂风卷沙过心头~~~云雾飘雪乱双眼呦~~~烈酒蚀心愁不开~~~放开喉咙向天吼呦~~~飘飘渺渺他不闻~~~爱哎呦嗬!” 阿霍的歌声起初听来高亢嘹亮,可是越唱到后面,越显得消沉c悲伤,颇有几分英雄气短之态。这首歌烈山从不曾听过,虽然旋律简单易学,但是歌词深奥古朴,似有所指,很有一股英雄气概。当下他更觉得惊奇,不由得低下头沉思起歌词的含义来。 阿霍唱罢,神情中颇有几分落寞。他脸上的欢快也不再见,只顾着低头在前面疾走。 泰哥搀扶着烈山,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边走边问道:“你还好吗?能跟得上大家吗?” 烈山摇头苦笑,心中暗道,“跟不上又当如何?”。 几个人就这样又走了近一个小时,才爬上了面前的北坡。 烈山站在山巅向四周望去,只有背后是一马平川的农田耕地,而其余三个方向上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峰。当中就是万山朝拱的屈吴山主峰——南沟大顶,直插云天。仰望处,在云之上,可见白雪皑皑的山巅。极目远眺,俯瞰之下,还可以看到,在山间的峡谷之中,隐匿着一座深山古刹,更有几角雕梁画柱在疏落的树影间显露峥嵘。 泰哥指着那些建筑介绍道:“那里就是潮云寺,里面供奉着‘青马将军’。” 烈山点头,心存侥幸地问道:“咱们要去哪里?” 泰哥微笑不语。 阿霍插话道:“何大哥,咱们要穿过这庙儿沟,还要走很长很长的路。最好能在天黑前赶到家,否则更加难行!” 烈山也不再问,众人借机喝了点水,便又开始赶路。 下山的路自然比上山的路难行。山间本无路,几个人只好在白桦林中绕来转去,沿地势平缓的地段慢慢向下,又躲过荆棘峭壁,这才来到庙儿沟。 他们在庙儿沟里穿行了没多久,就又开始上山。这里的路较之前更为崎岖坎坷,怪石林立,崖壁陡峭,灌木拦路,荆棘伤人~~~众人只能人随路转,九曲十八弯,走一步算一步。不觉间,红日已经西斜,晚霞布满半边天空,山中的光线也黯淡下来,周围笼罩在一片阴冷肃杀的气氛之中。风在呜咽,荒草间虫鸣,还有奇怪的动物叫声,突然间传来,惹得烈山惊愕止步。 阿霍介绍说——那是山鸡和白唇鹿的声音,他特别提到山里有豹子c猞猁,还可能有熊~~~小胖子显然是想给烈山一个下马威,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对于烈山而言,都不如人心的险恶来得迅猛。 暮色渐浓,稠密的云杉林中已经是暗无天日,黑黢黢一片。黑暗除了带来阵阵的寒意之外,也散布着蛊惑人心的恐惧。这里的黑暗不同于都市中的黑暗,更不同于瓜州万佛峡外的黑暗。那些黑暗来得轻佻,或者浮躁;而这里的黑暗似乎来得更加深沉,更为纯粹,仿佛早被另外一个世界接管。在那个世界里,生命也许并不是最宝贵的东西,而这种浑浑噩噩c缠杂不清的混沌c幽暗c溟濛才是最真实的存在。它无须刻意孕育生命,生命早在其中与生俱来,正好证明“水至清则无鱼”的真谛。 烈山有几分不解,泰哥和阿霍到底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呢?现在已经深入屈吴山腹地了,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这里已经进退无路,自然也不会有农业耕作,更不会有什么山里人家,那他们所谓的家园到底在哪里?如果说,他们的家就在这座大山中,那他们又是靠什么维持生计的?难道他们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原始生活吗?每天靠着狩猎c采集,生儿养女c延续香火~~~难道他们就是现代社会中的陶隐居吗? 烈山在以前的经历中,也遇到过一些类似的情况,但都是在岭南c西南地区。大多数都是少数民族,他们生活在偏僻的山野里,过着一种乌托邦式的原始部落生活,那是他们返璞归真的选择。而在北方,特别是在西北地区,在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竟然还有人隐居遁世,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烈山百思不得其解,满腹狐疑地放慢了脚步。阿霍拧亮了手电筒,看得出来,数个小时不停地攀爬,已经让他有些心浮气躁c气喘吁吁,但他还是倔强地保持着快速地前进。 泰哥皱眉叫道:“阿霍,你停一下,何家兄弟的身体吃不消了。反正天已经黑了,不如先在这里歇歇再走。” 阿霍哼了一声,狠狠地在身旁的树身上猛捶了一拳。 烈山知道这是泰哥体谅他。昨夜此时,他就开始头疼,整宿难眠,只能靠止疼片缓解。而现在,天又黑了,难耐的头疼也许还会如期而至。泰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大家停下来休息片刻。 烈山背靠大树,缓缓地坐了下来。他喝了几口水,这才感觉到,早累出一身的透汗。此刻,又被山风一吹,他顿感寒意逼人,不由得浑身簌簌发抖起来。 泰哥递给他消炎药,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该吃药了!” 烈山冷笑回答:“你们不用对我这么好!我是你们的俘虏,杀剐存留,悉听尊便!更别提赶路这点小事。” 泰哥刚要开口,阿霍抢着说道:“何大哥,你误会我们了!反正我们说什么你也不信,等到了家,见到阿爹,你自然就会慢慢明白了。” “家?你们的家在哪里?” 随着烈山的话脱口而出,他自己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在这种拨云见日的猛醒中,他似乎看清楚了眼前这些人的真实面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何烈山败走屈吴山(二) 刚才阿霍的山歌里唱到——赫连昆仑,这是指两座大山,直指祁连山和昆仑山;板桐阆风,又是指昆仑坵上c“天庭”之下的两级昆仑;至于终南山隐踪,西域流沙归仙,cd青羊肆修真,武当山三天门石下归栖,这些都说的是同一个人的经历。而这个人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关尹子——关令尹喜!再结合山歌最后一段的内容来看,这里就大有名堂了。屈吴山地处丝绸之路——河西走廊的东入口,正是西出流沙c进入西域三十六国的必经之路。相传关尹子在追随老子西出流沙之前,曾经在天水c渭河中上游这一带徘徊不前;之后他们才一路向西,在合黎山一带传出了流沙仙踪的美名;再之后,才有了《老子化胡经》里讲到的,取道焉耆c龟兹c疏勒,进入北印度地区~~~成佛化胡。按照杨雄的《蜀王本纪》里记载,在老子和关尹子分手之际,他们曾经相约三年以后,于cd青羊肆相聚。可是从后来关尹子归栖武当山的结局来看,他不一定再见到老子。所以,最有可能的结局是,关尹子派人守望在老子返程的必经之路上,翘首以盼。这样说来,山歌里最后一段的内容就显得合情合理c丝丝入扣了,而且十分悲壮,正符合阿霍刚才的情绪。 烈山根本没有听清楚阿霍的介绍,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试探着问:“你们都姓关吧?” 阿霍咦了一声,不经意间已经肯定了一切。 泰哥微笑轻语:“对,我们都姓关,你还猜到了什么?” 烈山心中一喜,不由得眉头渐渐展开,看来自己找对了方向,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是关令尹喜的后人吧?你们从天水迁徙到这里来,是不是为了等候什么人?” 烈山特意没有说出老子的名字,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这种猜测有几分痴人说梦的嫌疑。 阿霍又咦了一声,几乎跳了起来,“何大哥,你真厉害!原来你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世,我们的祖公爷就是尹喜。虽然他死后葬在安徽涡阳,但是在他归仙以前,曾经留下遗训,让我们长房一族迁至屈吴山,静候仙踪。我们关家整整七十二代人,从没有离开过屈吴山一步~~~” 阿霍还要接着讲下去,却被泰哥喝止住。但是仅此数言,已经唬得烈山暗自心惊。太想不到了,一个家族,整整七十二代传承都苦守在这座大山之中,就为了“静候仙踪”这四个渺不可及的字,可见这个“仙踪”有多么重要。它到底是指一个人呢,还是指一种神迹,这让人难以判断。 阿霍的脸色本来赤红,在泰哥的呵斥声中,更显得血红一片。趁转身之际,他挤眼吐舌,朝烈山做鬼脸。烈山只装作没有看见,转而望向泰哥。 泰哥微微愠怒,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道:“好了,这里不是讲话的场所。等到了家,阿爹自然会和你讲清楚,咱们还是赶路吧!”说着,他搀扶起烈山,迈步朝前走去。 阿霍知道泰哥不悦,忙抽身抢到前面开路。 几个人似暗夜里的幽灵,巡行在山中林间。他们虽行如鬼魅,却依旧暴露了行藏。他们制造出各种急促的喘息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应和着黑暗中传来的各种异响,为这里增添恐怖的色彩。 但是,烈山却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王磐曾经提示过他们,关应龙就住在靖远,而且他也姓关,他会不会就是泰哥口中的阿爹呢?这种可能性极大。如果关应龙就是泰哥这一伙人的头儿,那么他们的使命就应该是一致的——静候仙踪。换言之,应该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那他们为什么要突然出手抢夺金印呢?这很不符合常理。但同时也说明,金印和他们的使命有着紧密的关联。如此看来,叶叔叔被卷进的争端,绝不只是郑和航海图事件这么简单,这起事件只是整个谜团中的一个环节。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谜团呢? 想到此,烈山才发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绝望和沮丧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让他手足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突然,他猛发觉林中的声音好像全部消失了,静谧得没有一丝声息。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周围有一股可怕的气流,或者说是一条影子,就在他们的身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急速地飞掠而过~~~ 烈山不是叶冬,更不是老刘,他不靠胡乱猜疑c莽撞行事;他靠的是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和常年在野外养成的生存技能。而这些技能同时向他预警,危险就在身边!烈山哪敢怠慢,他不由得低喝一声:“小心!” 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急速地靠拢在一起,围成一圈,以背相抵,做好防御的准备。阿霍更是机敏地向前蹿出几步c单膝跪地c半俯下身,用手电筒向四周照射过去。随着光柱的闪烁,在林中投射出一片一片斑驳的暗影。同时,其余几个人也拧亮了手电筒,一齐照射了过去。 可林中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虫鸣,哪里有一点异响?几个人不敢大意,一边全神戒备,一边四下巡视,生恐中了埋伏。阿霍则更像是一只体态稍胖的灵猫,他不可思议地关闭了手电筒,几步就钻进了黑暗之中。 烈山惊呼:“阿霍!” 泰哥轻声说道:“没事,他自小在这里长大,屈吴山中的每片林子他都很熟悉。你刚才发现什么了?” 烈山长出一口气,轻声回答:“有人!有一条黑影从咱们的身边闪过,就藏在树后,难道你们都没有发觉吗!?” 泰哥疑惑地望着烈山,眼中尽是质疑的目光。他没有听到任何异响,也没有看见任何异象,更别提烈山所说的那条黑影。 恰此时,前面的杂草丛中光柱闪烁,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阿霍又跑了回来。 “何大哥,你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也没有啊!” 烈山有一点点沮丧,还有一点点怀疑,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些人难道都是天聋地哑吗?怎么会丝毫没有察觉!就在阿霍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他又听到林中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他的神经再一次绷紧,吸取刚才的教训,他没有发出惊呼,而是凝神细听,眼睛瞪得像对铜铃。 阿霍死死地盯住烈山的脸,嘴角挂着怪异的微笑,仿佛在端详着一个怪物。 没错,是有人在叹息,而且在叹息过后,那个人还在不停地呢喃。烈山寻着声音走了过去,几个人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可烈山刚走出去两步,那声音就停了下来;但是只要他一停下脚步,那耳语声便又传来。烈山脸色苍白,回头望向众人。他发觉众人也如他一样茫然,都死死地盯住他不放。 “你们没有听到吗?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泰哥摇头,靠近烈山,一把扶住他,轻声安慰道:“你幻听了,没有任何声音!” “幻听?!我~~~” 烈山难以置信地反问自己,紧接着,他的后脑就像挨了一击闷棍,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耳后鸣响,直冲顶门的百会穴。他的头也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嗡嗡作响,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忍受的头痛。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头大如斗,似乎已经不堪重负,好像要随时脱离脊柱的支撑。接着,他的耳朵里响起了“嗖”的一声怪响,仿佛灵魂出窍。泰哥的声音越来越飘渺,直至远隔千里c万里,却依旧清晰可闻。周围一切的响动都没有逃出烈山的耳朵,他甚至听到了衣袂翻飞的声音;听到了潺潺的水声;还有林中精灵的呓语,犹如飘飘渺渺的c阿鼻地狱的勾魂声,正合梅曾亮所云,“寂寥无声而且听常满”。 烈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苍白中透出土灰,仿佛死人一般,他的身体也摇摇欲坠起来。阿霍和泰哥连忙扶住他。烈山却在不停地大喊着:“水,水~~~”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次日天明,旭日东升,林间透过一缕一缕的朝霞,把淡淡的薄雾撕碎。清风徐徐吹来,风干草尖晨露;山雀林鸟鸣唱,奄忽灭没,哗然复扬,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烈山悠悠醒转,昨夜的事依旧历历在目。他不知道泰哥和阿霍是怎么把他弄到这里来的,但是这里显然就是他们的家了。 烈山翻身坐起,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非常奇怪的居室,屋顶为圆形穹顶,如牧人的蒙古包;四围的墙体拢成圆形,好像北京天坛的回音壁;墙上只开一扇小窗;靠窗摆放一张单人木床;屋子的正中是一张方桌,两块方石俨然是两把方凳,对面摆放。在方桌之上,有一套紫砂的茶具,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木匣子;在方桌的一侧,是一副烧煤块儿的小炉子;上面正烧着开水,已经沸腾,冒出白腾腾的蒸汽。门开在窗户的对面,房门轻轻掩上,却没有透过一点光亮。而阳光却从窗户投射进来,一条明亮的光柱映射到屋子的正中,也映出烈山的身影。从光线照射的角度来看,窗户开在东南方向上,而门却开在西北方向上。 烈山不由得心中暗暗疑惑。他知道在中国的山野乡村之中造房起舍,还是比较讲究风水一说的。更何况如阿霍所言不假,他们是道教世家,于阴阳五行之学不可能没有一点研究。这房屋怎么会造得如此怪异?虽然于风水之学,他所知不详,但是他也能看出个端倪。这里是一个天覆地载c万物仰赖的局面,门开西北,是乾位,乾属金,为天,阳爻;窗开东南,是巽位,巽属木,为风,空隐无形,属阴爻。如果把门和窗比作人的口c鼻c眼的话,这个屋子,风从东南吹入,直灌西北而出,气不能存,这不是一个好局面。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比利箭穿心。另据《淮南子·天文训》里讲,“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按照这句话的意思来讲,这个屋子就是一个倒灌的局势,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好风水。如此说来,关家的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这里面一定还蕴含着别的缘故! 就在烈山反复思量的时候,房门发出吱扭一声怪响,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正是阿霍,他满含期待地向屋里张望。烈山忙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阿霍见他已醒,索性推门而入,大大咧咧地走到床边,笑嘻嘻地问道:“何大哥,你感觉如何?昨天夜里你又犯病了,昏了过去,是我们把你给抬回来的。” 烈山苦笑,感激道:“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头已经不疼了!这是在哪里?” “这是我家!何大哥,你要是好起来了,咱们就出去走走,外面的空气可好咧。” 烈山点头,轻轻起身。他不敢起得太猛,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阿霍连忙扶他,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何烈山败走屈吴山(三) 一出房门,烈山便发现,原来这间居室并不是在平地上建造而起的,而是先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半米来深的圆形地穴,再在四周加盖围墙,建造屋顶,形成的屋舍,这是一间标准的半地穴式的建筑。屋子座落在一片村舍之中,若不是占了地利之便,显得并不起眼。而这片村舍更是错落有致,其他房屋有别于刚才的居室式样,全是标准的长方形的屋舍,按照八卦的方位,于东c南c西c北c东南c东北c西南c西北八个方位铺陈开来。刚才烈山休息的房子位于村舍的正中,其东南c东北c西南c西北四角建有房屋;再之外,才是八个方位上的屋舍。房屋和房屋之间,有碎石铺成的甬道相连,这实在是没有必要,有些画蛇添足之嫌。在这些房屋的外围,就是稠密的树林,好像扎起的篱笆墙。不过这堵藩篱异常高大严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网,将这片疏落的小村舍严密的保护起来c隔绝于世。外人即便是站在山巅的制高点上,也无从发觉。此时,小村子里没有人走动,显得静谧无声,祥和安宁,只有一间房屋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 阿霍带着烈山顺甬道而行,信步走入林中。那林中的空气更是湿润甘甜,混杂着泥土的芬芳,野花的清香,山风的凉爽,还有露水的潮润。人在林中漫步,真如置身仙境一般,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全都不自觉地张开,呼吸之深意难以言表,用沁,或者润字形容最为恰当。这样的宁静,只有天籁可配,人声稍显轻浮。 烈山不愿意破坏这种美好的感觉,于是默不作声,任由阿霍搀扶着向前。步行百余步,他便听到了潺潺的水声自林外响起。 烈山心中暗暗叫绝。西北多风沙,少雨水,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溪水c山泉,果然是个好去处!有山c有树c有水;山花烂漫c林鸟欢歌c溪水潺潺~~~造物主慷慨赏赐,天下美事占全。可是他翻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如果没有水,哪来的这么密的山林?如果没有水,哪来的这么大的云雾?他显然有点矫情了,因为心里得意这里美,就偏要编排出无数的理由来赞美它。想到此,烈山不觉间脸上现出了笑意。 阿霍早看在眼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自豪地问道:“何大哥,这里是不是很美!?” 烈山点头,“何止美,气韵平和,山势凝重,能够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这里的气场很强大,难怪你们会选择在这里定居!” 阿霍见烈山如此赞不绝口,心中早乐开了花。之前在敦煌机场,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的狠劲早荡然无存,淳朴自然的本性由衷迸发。他放声开怀大笑,说道:“阿爹也这样说!说这里的水土养人,进来了就不愿意再出去。还说外面的人心好脏,天地都被污浊,早晚会祸起萧墙!” 烈山好奇心顿起,能说出这样话的人绝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那他们为什么要劫夺金印呢?他很想问,你阿爹在哪里?他是什么人? 还未等烈山问出口,就听林外有人说话,声音浑厚洪亮,仿若洪钟大吕,“阿霍!你小点声,当心惊走了我的鱼!” 阿霍向烈山做了一个鬼脸,笑着对林外说道:“阿爹,是何大哥来了,我特意引他来见您!” 说笑间,两个人走出树林。 烈山抬头望去,原来树林边便是半山间的一片平缓洼地。一条小溪,顺山势迤逦向下,在这里汇成一汪不大的清泉,又顺着山谷向下而去。有一位老者身穿粗布汗衫,光头谢顶,只在头顶四周有一圈稀疏的白发,呈地方支持中央之势,零落在头顶。那老者盘膝坐在一块卧石上,背对着他们,竟看不出身高。但是从背影可以看出此人甚是魁梧,上肢粗壮。 老者正垂钓溪边,身旁的还放着一对手杖。那手杖也很特别,鸭蛋粗细,杖头有横柄,颜色灰白,密布放射线状的暗纹,杖杆并不笔直,多有曲折之处,其上镌刻奇形鸟虫书。在老者身后,还站立着一人。此人身材异常高大,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开外,仪表堂堂,一脸肃容,正是泰哥。 泰哥见烈山和阿霍二人现身,微笑点头致意。可老者却并未转身,依旧稳坐在卧石之上,岿然不动,在金色的朝霞中,宛如一尊焕发出异彩的雕像。烈山不敢造次,远远地肃立在一旁,静心等候。 过了半晌,只见那老者肩头微动,接着手臂轻扬,钓竿已然抬起。可是那钓竿上并没有鱼线,鱼钩更是无从谈起。烈山一愣,哑然失笑,他突然想到了叶冬和老刘。此情此景,如果他们二人在,必定会一唱一和,搞出点笑话来。可随即,他又是心中一凛,瞬间便领会到其中的奥妙。这是在学古人,仿效古义c复古淳风c耳语心机c不宣唇齿。 老者将钓竿放在身旁,抬手臂作势起身。泰哥连忙扶住他,顺势将他抱起;阿霍也一个箭步抢上前,把手杖递到老者的手中。 烈山这才看到,那老者四方大脸,浓眉环眼,满脸都是花白的胡须,年轻时一定是英武逼人,现在看上去也是一副威风凛凛的英雄气概。更令烈山震惊不已的是,那老者自双膝以下,只有两挽空荡荡的裤管,双足已然不见,实为一个可怜的残疾人。 老者将手杖拄于腋下,又坐回青石上,这才朗声问道:“年轻人,你为什么姓何?” 烈山一下子就被问懵了。老者既无一句客套的寒暄,也没有追问金印之事,初次见面,劈头盖脸一问,竟问他为何姓何?这一问上不着天c下不挨地,问得颇没有来由。这反倒让烈山不知从何说起。他嚅嗫半晌,才勉强回答道:“我自幼便是孤儿,后来被养父母收养,因为不知道生父生母的姓名,故此以‘何’为姓,取疑问之意。” 烈山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如此坦诚。这些都是他的痛,心底的痛,最深的痛,根本不愿意去面对的,不承想经不住这老者一问,竟然脱口而出。 老者面露疑惑之色,喃喃道:“你是孤儿?!” 此话似问似答,让人难以回答,烈山只好点头。 老者问:“叶文命,你可认识?” “不认识,叶叔叔是我朋友的父亲,我只看过zhà一 piàn。” 老者又问:“华青阳呢?” “那是我的养父,他得了老年痴呆症,现在住在养老院里。” 老者难以置信地追问:“他是你的养父?他怎么会痴呆了呢!” 烈山有些焦躁,他恨自己坦白得如此彻底,但是眼前的这位老者气势逼人,仿佛有一种无法置疑的威严,让他无力抗拒,他只好又点了点头。 老者再问:“隋慕柏呢,你见过吗?” 烈山突然觉得对方这副盛气凌人的语气让人有些生厌,当下答道:“隋老是我的恩师,请问您是谁?” 烈山反客为主,既然对方敢于开门见山,自己更不必拐弯抹角。 老者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朗声答道:“我的名字你肯定听说过,王磐那个老鬼是不会让我安生的,我就是关应龙!” 烈山终于得到了dá àn,正如之前预料的一样,只是自己没有想到,这个关应龙是如此的性格,心中毫无城府,豪爽得让人不好拒绝。自己好像也被他感染,忘了‘防心之心不可无’的古训。 泰哥小声地在一旁提醒道:“阿爹,时候不早了,该回去吃早饭了。有什么话,饭后再谈吧。” 关应龙点了点头,对烈山说:“年轻人,咱们回去,吃饱了再谈。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请你来只是为了金印。只要得到金印,我自然就会让你离开。” 烈山再次没有想到,关应龙如此心直口快,并不忌讳把如此功利的诡计和盘托出。当下,他只好点头称是。 泰哥背起关应龙,往回就走,也只有泰哥这样的身板才能扛得住他。如果不是因为双足已断,关应龙也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身高。他这样的好汉自然应该壮如牛c稳如山,又怎会让人轻易地抬来搬去! 早饭过后,村子里渐渐热闹起来,烈山借机了解到这里的一些情况。村里没有女人,清一色的都是壮年男子,年龄均在三十岁以上,不超过四十岁。阿霍是这里唯一的lg lèi,和他年龄相仿的人一个不见。烈山这才隐隐约约地想清楚,阿霍为什么会和自己如此亲近。从年龄上来讲,他们俩是悬殊最小的同龄人,自然便于沟通。 烈山饭后无事可做,只好一个人在村子里闲逛。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对他格外瞩目,连个看守他的人都没有,甚至有很多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俨然已经把他当做这里的一分子。 阿霍啃着苹果来找他玩,也递给他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一边吃着,一边含混地说:“何大哥,这里好闷,等你的手好了,我带你去玩!你看,那里你肯定感兴趣!” 说着,阿霍朝山顶呶了呶嘴。烈山顺着阿霍指引的方向望去,正是屈吴山的主峰——南沟大顶,从半山腰朝上望去,隐身于一片云雾飘渺之中。 烈山点头,又问阿霍:“这里怎么都是男人?怎么没有老人c妇女c儿童?” 话一出口,烈山自己都觉得好笑。从事理上讲,这个问题有点太敏感了,好像在刺探情报,看来自己也入乡随俗了,颇得豪爽的真谛。 不想那阿霍更是直筒子脾气,肚子里一点弯弯绕都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何大哥,阿爹说,年轻人要想学真本领,必须要去大城市里读书,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历练。所以,村里的老人c妇女c儿童都定居在山外,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们都上大学了。只有我从小贪玩,不肯离开大山一步,阿爹也没有办法,只好把我留在身边。” 阿霍一点沮丧都没有,依旧啃着苹果,咧着嘴傻笑。烈山被他的天真感染,也觉得心里轻快,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他的人生从来都是沉甸甸的,即使有过的快乐,也都带着淡淡的忧伤。他从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口无遮拦,快意决绝。 烈山又问:“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我们兄妹五人,大哥叫阿崇,你见过的,就是刚才做饭的那个,他负责后勤;二哥就是阿泰,他是我们的头领,所有的行动都是由他来指挥;老三关华在美国读书;老四关恒在北京上大学,她是我姐,最疼我了;我是老五。” 真是令人想象不到,烈山惊讶得合不拢嘴,原来隐士家族也不是真要与世隔绝,他们也和现代都市文明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知识,一味的隐修,只会被社会给淘汰。看来关氏家族深谙其道,肯定早在上千年前就已经这么做了。至少当年,关应龙投身军界,已经说明了一切。 烈山好奇心大起,又问:“你们家族的壮年男子都在山林隐修,那经济来源怎么办?你说的这些事都是需要花很多钱的。” 阿霍哈哈大笑,一下被苹果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被憋得通红。咳了半天,他才缓过这口气,回答说:“阿爹说过,‘睫在眼前常不见,道非身外更何求’,求道修真也并非要一条道跑到黑。《汉志》中所列的九流及兵家,万法归宗,不过是儒c道c墨c法四家的变种。 兵家c农家c纵横之学均为法家之工具,自然归入一流。其去仁爱之心,无不以富国强兵为己任。自有吴起c孙膑c带陀c倪良c廉颇之徒制其兵~~~另有商君c韩非之流解其意,其与儒学分明为两种不同时代的思想产物,而极于秦c盛于秦。 儒家c墨家同法先王,均北不过晋,西不过秦,仅在伊洛东部c江之北c河之南之桑麻之地传播,大同而小异。墨子背周道而法夏政;孔子法周礼,可骨子里要复辟的却是商之政。 道家本是上古先王的治国根本,本是内圣外王之道。到春秋战国时,仅剩内圣c而无外王,故其空有政治抱负c行动上早面目全非,仅能归入杂家之流。其兼儒c墨之仁爱;撮名c法之要义,已为末流。 阿爹说,天下之人,名利心重,早一锅乱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道家入世c弃淡泊之心即为法家;止于口诛于心便为儒家;趋避利害便为纵横家;舍得这副臭皮囊就是墨家。 阿爹还说,冠履倒置,庸人自误,顺势而为,才是正途~~~~~~” 烈山望着阿霍,见他每言一出,必先引用阿爹辟邪,好像背语录一样,而那些词语背得生涩拗口,还要强装出一副沧桑的戚容,分明是在学关应龙的语气神态,心中暗自好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关应龙六博戏蛟龙(一) 何烈山沉吟暗笑之际,阿霍接着说道:“何大哥,你肯定猜不到,我早就知道你,早就想倾心相交。我们关家有一批老人在全国各地开设风水公司,实为我们的眼线耳目。他们专门给人测字,算命,起名字,看风水~~~生意好得不得了,得利之余自然也探听到很多秘密。阿爹说,世人蒙昧,只求趋利避害,怯灾禳福,殊不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理,道法自然,无往不复,物极必反~~~” 烈山越听越是心惊,阿霍言者无心,他却听者有意。阿霍的一字一句,全是诛心之论,却针针见血!人类不就是这样吗?只见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们巧取豪夺。只要不伤害到自己的利益,还可以装聋作哑。到头来,必定逃不过老天爷的报应。 阿霍还要接着讲下去,就见烈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讷讷间再不敢接言。 烈山见阿霍面露怯色,忙解释道:“你阿爹说的一点没错。我只是伤心,听了你的话,心里更加难过。” 阿霍问:“何大哥,你伤心什么?” “我伤心~~~” 烈山只说出三个字就停了下来,个中滋味一言难尽。其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具体伤心什么,只觉得天道溟濛,晦而不明,联想到这多日来种种的不幸和艰辛,不都是在和人的贪欲做斗争嘛!熙熙攘攘,芸芸众生,皆为名利,争得你死我活。可结果又如何?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想到此,他的心中顿时一片黯然,只差万念俱灰,勘破红尘而去。 阿霍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他心中凄苦,恨恨地说道:“何大哥,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不是又想到敦煌机场的那些家伙了?你放心,下次再见到他们,我非卸了他们的狗腿给你报仇不可!”说着,他悻悻地挥了挥拳头。 烈山觉得阿霍非常率真,心底清澈纯净,没有一丝阴霾。和他在一起,爱和恨都来得如此纯粹c直接,心中反倒放下了包袱。这样想着,他的脸色慢慢地和缓下来。 阿霍正要说下去,就听背后有人嘟囔道:“阿霍,你胡咧咧啥呢吗?黄四下午带人来送粮食,你领几个人去庙儿沟那边迎迎。” 烈山c阿霍同时回头,原来是大哥阿崇,正抄着手站在他们的身后。阿霍小声嘀咕了一句,朝烈山扮了个鬼脸,坏笑着撒腿跑开。 阿崇,看面相很老,可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却已经是满脸皱纹。他天生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永远睁不开似的,眯成一条缝隙,偶尔精光乍现,仅如白驹过隙。他有一双粗糙厚实的大手,敦实的身体强壮如牛,一看就是一个吃苦耐劳的本分人。即便有些奸诈,也是傻奸,兴不起大风浪。也确实如此,这小村子里所有人的饭食都是由他一个人整治,采买c运送c甚至包括房屋c家具的修修补补都拜他所赐。他虽然长了一副粗糙的外表,可是心思却比女人还细。也多亏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才使这座小村子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阿崇站在烈山的面前,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最后,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再彼此对视了,他才把烟荷包和旱烟袋递了过来。烈山朝他笑笑,摆手表示自己不会抽烟。阿崇也不客气,一矮身蹲在烈山的身旁,满满地装了一锅子烟叶,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直到一锅子烟抽完,他才又站起身,在鞋底子上重重地磕了几下烟袋锅,闷声说:“饿了就去找额,敞开肚皮吃,管够!”然后,他就低着头,背着手,一路徜徉而去。 烈山觉得关家这几个儿子独辟蹊径,各走一路,真是有趣的紧,正应了那句古话,“龙生九子c各有不同”。关家老大像个闷葫芦,可心细如发,一副扮猪吃虎的样子;关家老二,仪表堂堂c胸怀锦绣,肯定也是心思缜密的人;关家老三和老四都没有见到;但是关家的老五——老儿子阿霍更是个鬼机灵,他天性聪慧,是个不占便宜便算吃亏的狠主儿。看来这关家的人不管外表是什么样子,都遗传了祖辈的好基因,聪明是不争的事实。 烈山提醒着自己,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这些人越聪明,对于自己的挑战越大。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隋老c叶冬c老刘c罗烈c还有全安~~~ 按照他的计算,全安肯定早就安全地到达了西宁,金印也会很快被投递出去,他的安全基本不用再去考虑。罗烈坐的是飞机,胡维明那帮鸟人即使真长了翅膀,也不一定能够追得上。而且只要暂时脱离了这些人的视线,他相信罗烈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往南京,只要见到了师傅,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至于叶冬和老刘,是他最放心不下的。脚趾一贯欺上瞒下,口蜜腹剑,他们把叶冬困在锁阳城镇,一定会有安排。他相信以叶冬的聪明肯定早就察觉,轻易不会再上对方的圈套。可是那胡维明就令人头疼了——他们找不到金印,又在泰哥和阿霍的手里吃了瘪,一定会去寻叶冬c老刘的晦气。章胖子的身手还不清楚,肯定身大力不亏;至于程慕,他们已经交过手了,他知道对方的斤两。想到程慕,烈山就感觉到被石膏固定住的手臂又在隐隐作痛,他知道叶冬和老刘都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一旦遇到必会吃亏!叶冬啊,你们到底逃出去了吗? 其实,烈山在替叶冬和老刘担心的同时,那二人早已安全地抵达了西安。 “何老弟!阿爹请你去喝茶!” 说话的人是泰哥,就在烈山魂游天外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站立在烈山的身旁。 烈山转过身,抱着断臂,随泰哥步入那间圆形的半地穴式的房舍之中。屋外阳光明媚,屋中却略显阴暗。刺目的阳光从窗口泼洒进来,仅留一条光影,吝啬得着实过分,使屋中黑白分明。光线只好通过衍射效应,诠释其伟大的波粒二象性。 关应龙对门而坐,挡住半边光影,置身阴暗之中,正将滚开的沸水倒入紫砂壶中。除了沸水激荡的声音之外,烈山甚至听到了茶叶舒展腰身的声音。这是水与植物的茎叶正在发生水乳交融的化学反应,从而发出的一种不易觉察的声息。这个气场是芬芳清香的,如卤水之于豆腐,发酵粉之于面粉,都属于节外生枝的妙笔。只不过不知道这清香是来自于沸水的甘甜,还是来自于清茶的芳香,还是二者兼而有之c缺一不可。 听到开门的吱扭声,关应龙头也不抬,只招呼烈山快来坐下,品品他的香茶。烈山注意到了,关应龙给他留的位置正处于光影之中,只要他坐下去,就会暴露在光明之中,对方可以轻而易举地观察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这样真不公平,好像是在刑讯逼供。但烈山向来光明磊落,更不惧对方的审视,他早作好打算——没必要因为自身的处境,就投其所好c曲意逢迎,甚至信口开河。他要尽量放开胆量,直言不讳,直至针锋相对。总之,此番茶会绝不是枕膝独传c夜半秘授,倒更像是一出掩耳盗铃的三堂会审。 烈山也不推辞,正襟危坐,望向关应龙。就见关应龙已经取出小杯,刻意烫洗几番,才置于烈山的面前。他左手端起茶壶,右手虚势护住茶杯,缓缓注茶。茶只倒半盏,他就停了下来,似笑非笑,面部表情一片模糊,嘴里让道:“请品品吧!” 烈山也不推辞,用打着夹板的那只残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茶杯,先置于唇上,深深一嗅,顿觉一股清凉芬芳之气直入鼻腔,灌入脑中,不由得一阵神清气爽。然后,他这才将茶杯放在唇边,轻轻一抿。随即便感觉到有一股甘甜入口c唇齿余香,后味还夹杂着蚀骨般的苦涩,久久挥之不去。那苦涩又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醇厚的甘甜,正所谓苦尽甘来,无往不复。烈山从不品茶,他这个人于衣食而言从不挑剔,赶上什么喝什么。但就是这样一个门外汉,也品出了此茶的高妙。 关应龙的头部微微前倾,显然在等待烈山的品评。 烈山这人心地良善,虽然身陷囹圄,明知对方不怀好意c有所觊觎,但依旧谈吐真诚,每言必发自肺腑。他淡淡地说道:“我不懂茶,更不识茶,平时不过解渴牛饮罢了,怎么能有资格来妄论此茶的好坏?不过,据我来品,此茶当得起一个‘好’字。而这个‘好’字里,要有一半的功劳来自这水。只不过,我觉得您用如此滚开的沸水冲泡,有些暴殄天物,水温要是再能稍微降一降,可能茶的味道就会更加醇厚c更加持久,不像现在这样霸道。” “哈哈哈哈,还说你不懂茶,你说的一点不错。平时泡茶的时候,我是要等水温降一降的,可今天情况特殊,怪我心急了。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够尽快地品尝到它的滋味嘛!” 关应龙的好茶得到了烈山的首肯,高兴得不得了。他稍一停顿,接着又说:“小何同志,还有一点值得一提!水很重要,别的地方的水绝对泡不出这个滋味来。你知道这水是什么水吗?我也不卖关子,直接就告诉你,这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条溪水。这溪水可不简单,一点也不比九成宫的醴泉差。它虽无名,却来历清白,故此,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作神木泉。” “噢?神木泉!”烈山疑惑不解。 关应龙探了探身,又亲自把盏,给烈山的杯中续茶,这才接着说道:“对,神木泉!此泉水的源头来自于屈吴山的山巅,发源于一棵神树之下。这神树应该就是民间传说中的降龙木,也有人称作牛筋树,据说能够驱凶c辟邪c怯毒,所以我称这条溪水为神木泉。” 说着,关应龙抄起手杖,递给烈山。烈山微微欠身,接了过来,低头仔细端详良久。只见那手杖纹路细密,如发如丝,触手坚硬,如磐石一般;略一使劲挥动,刚中带柔,劲风阵阵,看来这种木头除了坚硬之外,还有很强的韧性,轻易不会折断。烈山知道此物必是关应龙珍爱之物,不敢长时间把玩,马上单手托起,完璧归赵。 关应龙接过手杖,放在身旁。这才接着说:“小何同志,你喝出这个茶是什么茶了吗?” 烈山摇头,心底狐疑。此茶口感怪异,香的纯粹,又苦的彻底,多是自然之味,少了许多后天的匠气。换言之,此茶香得很不工业化,这种味道确实不曾品尝过。 关应龙似乎看透了他的狐疑,仰头哈哈大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这根本就不是茶!” 烈山愣住了,这不是茶是什么!分明有茶的韵味,又兼有茶的精妙,怎么会不是茶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关应龙六博戏蛟龙(二) 关应龙接着说:“甘肃大部分地区不产茶,只在陇南地区有少量的产地,出产一种高山云雾茶。咱们喝的这些东西就产自当地,靖远八景中早有屈吴春嶂一说,这是说屈吴山常年云雾缭绕,湿度还算好,自然也能长出些奇花异草。早几年,阿霍他们去山上玩,在降龙木周围,发现了一株奇怪的植物,生长极其缓慢,开奶白色小花,花开五瓣;叶呈梭状船型,两侧分叉,对称排列,好像倒生的龙鳞,密布暗纹。屈吴山的云雾在叶片和花瓣上凝结成露,滋润其慢慢生长。阿霍踏遍整个屈吴山巅,也只找到了这一株。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作龙涎草。阿霍采了些叶子和花瓣送给我,我又不炼丹制药,丢掉了着实可惜,故此拿来泡水喝,谁知道竟发觉了这个妙用。这简直是一个造化呀!” 烈山含笑称奇,又端起茶杯,仔细地观看杯中的叶片。只见那叶子湛青碧绿,微微发红,遇水不沉,宛若浮舟;茶水呈淡绿色,略显凝滞,微起波澜,实为水凝而不流,湛冥而矫激,调和为一。 烈山知道此物必是神品异物,不可多得,赞道:“杜光庭的《墉城集仙录》里说,‘至若太上灵药,上帝奇物,地下阴生,重云妙草,皆神仙之药也。得上品者,后天而老,乃太上之所服,非中仙之所宝。其中品者有得服之,后天而逝,乃天真之所服,非下仙之所逮。其次药有九丹金液c紫华虹英c太清九转c五云之浆c玄霜绛雪c腾跃三黄c东瀛白香c玄洲飞生c八石千芝c威喜九光c西流石胆c东沧青钱c高丘余粮c积石琼田c太虚还丹c盛以金兰c长光绛草c云童飞干,有得服之,白日升天,此飞仙之所服,非地仙之所闻。其下药有松柏之膏c山姜c沉精c菊花c泽泄c枸杞c茯苓c菖蒲c门冬c巨胜c黄精c灵飞c赤板c桃胶c木英c升麻续断c葳蕤黄连,如此下药略举其端,草类繁多,名数有千,子得服之,可以延年,虽不能长享无期上升青天,亦可以身生光泽,还返童颜,役使群鬼,得为地仙。’关大叔所得之物必是其中之一,着实令人可喜可贺!” 关应龙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学识如此渊博,把杜光庭的《墉城集仙录》信手拈来,全不费工夫;又听他赞自己眼光独到,物归其主,心中更是欢喜。不觉间,他陶陶然放声大笑,声振屋瓦。泰哥站在关应龙的身后,向烈山投以赞叹的目光,也不住地点头称是。 茶过几巡,味道依旧,饮之如醴泉琼浆,令人回味无穷。关应龙只顾低头轻啜,并不开言。烈山本来就不善言辞,只不过和叶冬他们厮混久了,慢慢变得健谈起来,此情此景,正是他的本性所爱,于是也安坐不动,缄口莫言,正好以逸待劳。 最终,还是关应龙先开了口,“小何同志,我们把你请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取回金印,请你不要惊慌害怕,等你们的人把金印送回来,我会让阿泰他们礼送你们离开屈吴山的。你这个年轻人我喜欢,不浮躁,敢担当,还有学识。你要是不记恨我们,就安心地住下来吧!陪我下下棋,钓钓鱼,爬爬山,权当旅游休息。” 烈山心中不悦,暗道,‘我被你们劫持到这里来,不高兴又能怎样?’但他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波澜不惊地回答道:“我的手断了,离开屈吴山也是回家静养,还不如留在这里,山清水秀空气好,也算是疗养的好去处。” 关应龙点头,信手把茶具旁边的木匣子推到桌子的中央,一边说,一边打开盖子,“小何同志,你安心住下来吧!我有祖传的秘方,断骨续接不是什么难事。我保证用不了一百天,只须一个月,就能让你的手臂hu一 d一ng自如。来,咱们摆摆棋,消磨消磨时光!” 烈山不会下棋。围棋c中国象棋c国际象棋c军旗,甚至连跳棋,他都没有玩过,这和他的童年经历有关。按照古人的话来说,烈山慎独,有君子之风。说白了,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他的童年生活是在苦涩中度过的,而从少年时期开始,他就按部就班地接受了严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严酷的训练,才造就了今天的他。在烈山的心中,人生最大的意义就在不停的奋进和努力中,或者是为了奋进求索而做准备,安逸和享乐与他无关。他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有一丝好感的异性朋友都没有接触过。在别人的眼里,他是沉静如海的人,冷酷而博大;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一个孤独的人,而孤独的人往往是可耻的,可悲的。 烈山本以为棋盒打开,出现在他眼前的应该是一张围棋盘,可是他猜错了。随着棋盒打开,一套怪异的棋具出现在他的眼前。 棋盘呈长方形,上面阴刻着规矩纹路,分为内c中c外三层。内层,当中有一正方形规矩格;中层,在正方形的四角,以朱漆红色圈画出四个圆点;外层,依上c下c左c右及棋盘四角为基准,另阴刻八个正方格;构成四圆十二曲道的棋盘。 烈山心中暗自计算,在这张棋盘上形成的交点,大致有四十八个行棋点。如果再加上当中的正方形,则共有四十九个行棋布子的去处,正合‘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典故。 在棋盒中,还有其他的构件,共有十二枚棋子,分呈青墨两色,皆触手盈润,泛着油脂,应该是玉质棋子。棋子的制式很不规整,明显分为两套。青色的棋子为长方体;墨色的棋子为正方体,看来博弈双方应各掌握六枚棋子,其中一子偏大,剩余五子等同。棋盒中还有两枚骰子,看样子应为象牙质地,共有十四个面,其中有两面刻字,一面为“骄”字,另一面的字不认识,如“男妻”字,其余十二个面,均刻点为数。另有六根箸,其中三根上带着铜头钩。 烈山愣在当场,这副棋别说是下,就连见都没有见过,更不知行棋的规矩。看来自己的眼皮子还是太浅,竟然不识此物。 烈山的反应没有出乎关应龙的预料。只见他左手一翻,掌心还托持一物,实为两枚圆鱼,也呈青墨两色。他将这二子置于棋盘正中的方格内,这才开口说道:“这是六博棋,传说依河洛之书制成,四圆十二曲道,暗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道理,天地造化尽现其中。从春秋时期开始,就风靡于世。古人有‘博弈’之说,‘弈’是指围棋,而‘博’指的就是此物~~~” 烈山听得仔细,脑袋里更是一点没有闲着,搜肠刮肚地检索着记忆中的只言片语,希望多找到一些关于六博棋的线索。他好像记得,在湖北云梦睡虎地的战国古墓中出土过此物,在甘肃武威磨嘴子的东汉古墓中也出土过。但是,这种棋没人会下,早失传了。 关应龙接着说:“虽然有说法认为,博弈之道几乎同时产生,但是从流行的趋势来看,六博棋应该早于围棋而风靡。六博盛于春秋c秦汉时期,而围棋却直到东汉中晚期才开始盛行。随着围棋的兴盛,六博棋才逐渐淡出世人的视野。而从这以后,六博逐渐演化为军旗c象棋之类的博奕游戏。现在我们依循的下法已经不是古法,是晋人许博昌编制的。而从王莽新政时期始,汉人就已经开始大规模地著伪书c造假货。所以,那些晋人的记载也不可信。咱们也只能望棋兴叹了。” 烈山没有领悟关应龙的话,既然晋人许博昌的规则也不可信,那大家就都不知道下法了。既然如此,您老人家还拿出这副棋来干什么?难道仅是为了炫耀一下,而后相对发呆吗? 关应龙拿着骰子,半天没有撒手,似乎在沉思,似乎在神游。总之,他如老僧入定一般,呆坐无语。 烈山问:“关大叔,您在想什么?” 关应龙如梦方醒,缓缓道:“太极生两仪,以青墨两色小鱼为饵,划分阴阳二气。两仪生四象,以四圆代之,代为囚笼。那么青龙c白虎c朱雀c玄武,皆在不当之位。四象生八卦,以周边八个方格代之,四角为阴,四边为阳,也就是说之前的四象都位于阴位。按照《洛书》所讲,‘二四为肩,六八为足’,换言之,偶数为阴,奇数为阳,这又是千真万确的。那么,这四象为什么要摆在不当之位呢?难道,这个棋盘应该是这样摆放的!” 说着,关应龙将棋盘旋转了四十五度角,但还是摇头不止。 烈山牢牢地盯着棋盘,心中也是一片迷惘。他突然想到万佛峡洞穴中的情景,那时候,他和叶冬身临绝境,堪堪命悬一线之际,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叶冬说,没有了方向,只有上下c左右c前后,两两相对,反倒让事情变得清晰起来。 这给了烈山极大的启示,他接着关应龙的话说:“五行虽以金c木c水c火c土一字概之,但绝非肤浅的一一对应,更不可能和东c南c西c北c中五个方位混为一谈。在这一方四角棋盘上,我们似乎可以找到前c后c左c右c中央为五行之地。在之内,我们也可以以东c南c西c北c中约束五行。但是,在四角棋盘之外,之外呢?五行又在哪里?所以,最接近的认识,五行应该以太阳c太阴c少阳c少阴c中和来描述。而这些讲的都是阴阳流变,也就是气之孕化。在《禹贡》中,以山川河流为首。如以万物化人而论,山川为骨骼,百川为血脉;山高为阳,水潜为阴,整个《河图洛书》就立体起来了。结合《葬经》里的龙脉之说,不就是讲山川河流之间的气韵变化吗?也就是说五行非方位之说,而是指太一生水c孕化万物的五种状态。《洪范》里云,‘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水为阴,火为阳,五行中应该仅有此两个方位,分别指向上c下两个去处,其余‘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都说的是状态。所以,如果六博棋是按照《河图洛书》的原理而制成的,就决不能把它看做是一个二维平面的棋盘,应该把它想象成是立体的,至少是三维的。而且,它也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它始终在流变!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分析下去,阴阳鱼所处的方位,则为水曰润下,直指下方,为阴位。而四象与八宫的变化该是指其上的变化,会不会是指天上星宿的自然排列呢?” 烈山侃侃而谈,这回轮到关应龙目瞪口呆。他想不到面前的年轻人会有如此的见识,不觉间顿生敬意。 烈山被关应龙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颇有几分班门弄斧之嫌,忙给自己搭梯子,想抽身事外。 “关大叔,我简直是在胡扯!请恕晚辈见识粗浅c寡陋,您姑且听之。反正我是不会下这种棋,我就是觉得这张棋盘有点像元素周期表,或者是填字格游戏,也许是一副远古的牵星图。” 关应龙哈哈大笑,声如洪钟,说道:“不会下才能别有心得,至少你的这番高论让我受益匪浅!我这十几年来都纠结于棋盘之中,苦于计算运子的变化,殊不知已经坠入末道,见小忘大,缘木求鱼了。今天你算给我开了窍,这叫什么来着,洗铅华而对真质,涴脂粉而出素颜。哈哈哈,小何同志,你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榜样呀。好了,咱们先把棋放到一边,时间有的是,也不急于一时。来,来,来,咱们接着喝茶!” 烈山见关应龙如此豪爽,心中也不再有别的想法,他本想借机问问叶叔叔的事,又怕过于敏感,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低头饮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关应龙六博戏蛟龙(三) 关应龙谈兴正浓,轻啜几口龙涎,笑着问道:“你们几个年轻人搞出的动静可不小啊,是不是受了王磐那老鬼的蛊惑,被他当枪使了?和我说说你们的事吧,我想听听这后面都藏着什么高人?” 烈山见关应龙把话题扯到自己的身上,也觉得谈谈未尝不好,他索性竹筒倒豆子——全抖了出来。他从叶叔叔的失踪谈起,讲到叶冬如何两下祖堂山,亡命万佛峡;隋老如何让自己帮助叶冬;黎大爷又如何指点迷津,把问题的焦点引到刘秉忠的身上;以及王磐的故作不知c袖手旁观。到最后,他又讲起了梁若兮c脚趾等人的中美文化交流基金会,还有胡维明一伙人的神秘莫测c阴险狡诈~~~ 烈山每讲到关键处总是省略五千余字,一言概括。但即便如此,也足以令关应龙和泰哥为之咋舌。泰哥特别在两个地方提出了疑问,一是讲到祖堂山洪保墓的时候,另一个是讲到万佛峡洞窟的时候,而对于临潭圆城寺地宫,他却只字未提,这反倒显得他信心十足。越是这样,烈山越是觉得,圆城寺才是泰哥心中的目标,这分明是欲盖弥彰之术。 烈山有些犹豫,要不要和盘托出?特别是万佛峡榆林窟里发生的事情,这关系到整件事情最核心的机密。最后,他还是强行忍住。在给泰哥讲细节的时候,他满心愧疚地删节了若干重要片段。 关应龙一直在侧耳静听,烈山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依旧能够感觉到他时而惊喜,时而沮丧。关应龙是性情中人,所有的情绪几乎都挂在脸上,这和城府无关,是天性使然。这种人直肠子,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有那么多的阴谋,即便有,也是阳谋。 直到烈山的讲述告一段落,关应龙才若有所指地说道:“隋慕柏,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他和老叶是多年好友,帮了很多忙。此人是当代大儒,逃不出礼仪为先c经事救国那一套东西,虽然有好学问,可是脑子死板,条条框框太多,这会害了他~~~” 烈山见关应龙品评到恩师,又听他如此刻薄,心中颇为不悦。虽然他不动声色,但心中难免有些不服。 关应龙似乎没有觉察,又接着说:“王磐这老鬼,贼得很,他是当官的料儿,年轻时用的就是法家的那一套杀伐权谋。他稳坐高山观虎斗,只要他不出头,就说明事情还没有紧要到危机关头。而那黎种民是个傻子,自以为学究天人,其实他就是一个禄蠹,总盼着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现在肯定更是怀才不遇,牢骚满腹,他说的话可听一半,决不可全信。倒是你说的那个涂珊珊,很有点意思。如果我所料不差,她应该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叫涂娇娇。她和老叶的关系很清楚,你们不用瞎猜测,她是老叶的小姨子。当年参加《丝绸之路》摄制组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涂娇娇。涂珊珊肯定和叶冬撒了谎!” 烈山听到这里,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怎么会是这样?如果按照关应龙的说法,涂珊珊和叶冬他妈是双胞胎姐妹,那叶冬怎么会认不出来?噢,对了,叶冬家里摆放的zhà一 piàn他是看到过的,zhà一 piàn中的叶伯母长得和涂珊珊一点也不像。那个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从大众diàn yg杂志上剪下来的zhà一 piàn吗!叶叔叔怎么会如此顽皮——随便找了个人就给叶冬当妈!关键,那个形象还成为叶冬永恒的回忆c无法释怀的思念,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烈山越来越发觉,在整件事情当中,最不可理喻的人并非是旁人,而是叶叔叔自己。而从关应龙的话中可以猜出,叶叔叔和关应龙的关系也非比寻常,这两个人相交很深,很可能关应龙就知道他的下落。想到这里,烈山倒是有些盼着叶冬他们能够早点来到,有些话只有从叶冬的嘴里问出来,才最合适。 关应龙又说:“铁索悬棺没那么玄乎,应该不是神迹。这个心思藏得很深,它既不像隋慕柏说得象征着北天极,也不是黎种民说的什么长留山反景之象。它代表着一个时代,比结绳记历的年代还要古老。在那个时候,人类还不会观测天象,只能用日月运行时,对应的山川河流来记录时间。在这一点上,和《山海经·五藏山经》中的记录相一致。这和中国神话传说史是相悖的,但直指《禹贡》记录的时代。至于洪保墓,其中所藏九眼天珠,实为解开圆城寺地宫秘密的秘钥。而《天下诸番职贡图》与鹰骨笛绝非随葬的物品,是被后来放进去的,很可能是老叶等人的有意所为。这是一个警示,希望后来的人能够知难而退。即便后来人是些蠢贼,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至于尸解,更是笑谈,否则,我们关家的列祖列宗早就尸解成仙了,还用等到如今。 但是你所提到的那些虫子,还有那些树突状的水生生物,却值得研究。在世界各民族的起源神话中,都有关于大地是如何产生的神话传说。其中,ri běn学者大林太良特别论述了‘大地潜水者的神话’,类似于托地说。比如,列御寇的《列子·汤问》里讲,‘五山之根无所连著,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仙圣毒之,诉之于帝。帝恐流于西极,失群仙圣之居,乃命禺疆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这里的五山指的是岱舆c员峤c方壶c瀛洲c蓬莱。托山的巨鳌也就是巨大的海龟,这就是所谓的托地说的由来。《孟子·滕文公下》曰,‘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c淮c河c汉是也’。 这分明是说伯禹以土镇水,佐以沟渠之法,圈地造田。《山海经·海内经》云,‘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命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天问》云,‘鴟龟曳衔,鮌何听焉’!鴟龟为何物?曳衔的又是何物?《淮南子·地形训》里讲,‘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名山。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 如此说来,鮌c禹皆以息壤治水,结果却截然不同。注意,鮌,同鲧,从鱼,水生动物;龟,也是水生;龙,也是如此。结合治水出现的诸多神话人物来看,鲧c共工c祝融c大禹,皆从虫,从龙,交融于水,这不得不让我们有所怀疑。你们遇到的那些虫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烈山如遭棒喝,但同时,心中一片清明,他已经明白了关应龙话中之意,“关大叔,您的意思是那些虫子和蚯蚓一样,是松土用的?但那些水生的生物又是什么呢?” 关应龙眉头深锁,沉吟良久,才说:“是不是蚯蚓还不好说,不过那些虫子既然会在祖堂山出现,也就一定会在别的地方出现,早晚还会遇到,到时候再说。至于那些水生生物,哎——,不好说,说不好啊!” 这是烈山第一次听到关应龙叹气,他还以为这个魁梧豪爽的老者不会有烦恼呢!原来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性情中人。 时间已近正午,冷清清的村子里忽然热闹起来。原来是阿霍回来了,带着十几条壮汉,肩扛背驮,运来了许多给养。烈山已经向关应龙告辞,正要去找阿崇吃饭,恰好碰到众人。他心中暗笑,原来隐修的生活没有那么简单,一个人做了隐士,要有一群人为他fu u,看来此隐也非真隐。同时,他又微感诧异。阿崇刚才不是说下午黄四才来送给养吗,怎么现在就到了。还有,那个黄四,到底是不是和任桓在一起的那位仁兄呢?这勾起了烈山的兴趣。 烈山紧盯着来往的众人,赫然就看见了灰头土脸的黄四,正龇着一嘴大黄牙,朝他乐呢。至此,他才明白,原来黄四是关家的人,一路跟着任桓,是在监视对方。直到遇到叶冬,怕他们上当,这才通风报信,泄露了任桓的诡计。想到这里,烈山也笑了起来。 黄四和阿霍走了过来,黄四笑呵呵地问:“何,何大山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烈山反应,阿霍笑道:“还何昆仑呢,什么大山呀,何大哥的大号叫烈山。” 黄四哈哈一笑,抱歉道:“烈山好,比大山听着还有气势。” 烈山也微笑着打趣说:“黄四哥,想不到咱们还能在这里见面,真是有缘,你真的姓黄吗?” 黄四摇头又点头,“额娘姓关,额爹姓黄,额算是半个关家的人。来到这山里,他们都叫额关四;可是到了外面,大家都叫额黄四。你怎么叫都行,也可以随着阿霍叫额四哥。” 烈山被他的一群鹅逗得哈哈大笑,再没有比他更有趣的人了,要是叶冬和老刘他们在就好了,一定会更加热闹。阿霍见大家如此开心,吵吵着干脆撮土为香,磕头结拜。 四哥笑道:“额说阿霍,你这个小脑袋瓜子里都想些啥呢吗?能不能跟上点时代的脚步,都甚时候了,还结拜,额看你是在山里呆傻了。只可惜这里不能喝酒,哪天你带着烈山兄弟去找额,额请你们一醉方休。” 烈山点头,他到此时突然发现,自从进了山,他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快乐这两个字。快乐原来并不复杂,只要人心之间不存芥蒂,真诚相对,快乐简单得唾手可得。看来一人独善其身也只能顾影自怜,徒自嗟叹。唯有普天之下,众心善善,才有真正的快乐。如此说来,写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其情操是何等的高尚,其对快乐的理解是何等的深刻。 三个人有说有笑去找阿崇吃饭。阿崇那里就像是一个大食堂,除了阿崇之外,还有两个帮厨的人。中午来吃饭的人本来就不是太多,大多数人都要到了晚上才会回来,剩下的那部分人都是打饭回去吃。比如泰哥,已经打好了饭回圆屋陪阿爹去吃了。所以,阿崇这里就只剩下四哥c阿霍和烈山三个人。主食是蒸白馍,菜只有三道,凉拌黄瓜c清炒绿豆芽c白水煮滩羊肉,稀的是羊汤下面。可是别小瞧这粗茶淡饭,被阿崇的妙手整治得颇有滋味。特别是白水煮羊肉,除了葱姜,不再加入任何作料,只用神木泉的溪水去煮。那滩羊都是产自本地,是自小吃柴胡c麻黄c益母c蒲公英c黄苓c桔梗c薄荷c甘草这些中草药长起来的,肉质细嫩多汁,不带一点膻味。再说那羊汤,奶白色微黄,浓香馥郁,直接下入手擀面,出锅撒上香葱c香菜沫,打鼻儿的香,令人食指大动。 阿崇用粗瓷大碗盛了冒尖的一碗羊汤面,放到烈山的面前,吭哧半天才说:“老二让我告诉你,多喝羊汤,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烈山连声致谢。阿崇也不搭理,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 阿霍笑着说:“我大哥就是这样,他不爱讲话,今天算是破天荒了,要是平时,几天也不见他说上一句。” 四哥点头,附和道:“阿崇是想婆姨了,额舅也是的,怎么不给阿崇说上房婆姨,他也是快四十的人了。” 阿霍拼命朝四哥眨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阿崇闷着头,没听见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帮厨从灶房里拎着篮子走了出来,篮子上盖着白毛巾,径直走到阿崇的身边,放在他的脚旁。阿崇一锅子烟还没有抽完,直接在门槛上磕掉烟灰,又使劲吹了吹烟管,才收起烟荷包,拎着篮子扬长而去。 烈山疑惑不解,问阿霍:“阿崇干什么去?” 阿霍摇头,小声回答:“不知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肯定是阿爹吩咐的事。我们这里有规矩,有些事看到了就当没看到一样,咱们还是吃饭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阿霍羝羊沟逞智计(一) 饭后,阿霍等人又闲聊了几句,烈山借机询问叶冬他们的消息。四哥支吾不语,无奈之下,他只说叶冬和老刘已经逃到了西安,不日定将来此汇合。看来叶冬他们的身边一定有关家的人在跟梢。 四哥见烈山关注山外的事情,生怕自己祸从口出c引火烧身,一刻也不敢再呆下去。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告辞而去。阿霍和烈山送走了四哥之后,又闲下来无事可做。阿霍请示了阿爹,关应龙让他带着烈山四处去走走,也免得这个活宝儿子在村子里无事生非。阿霍如蒙大赦,随便整理了些必备的东西,草草地装了一个背包,便带着烈山离开了神木村。 阿霍蹦蹦跳跳,像是出笼的小鸟,欢喜至极。这也难怪,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整日困守在大山中,简直就是禁锢了他的天性。烈山跟在他的身后,虽然行走不便,但心情却是格外的愉悦。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观察到这个小山村独特的地理位置。 关家村,也可以说是神木村,座落在屈吴山主峰——南沟大顶的山南麓,于半山间的云杉林中。林外就是神木泉,神木泉在此处盘踞,形成一片半山平湖。又从此往下,溪流渐窄,汇成一条林间小溪,最后逐渐隐没于荒草乱石间,渗入地下石窍,消失于地表。由神木村往上,直线落差不足千米,便是云遮雾掩的雪峰之巅。关应龙所说的降龙木和龙涎草就生长于这片云雾之中,靖远八景中所提及的“屈吴春障”,也是指的这里。 屈吴山呈西北一东南走向,除南沟大顶被万峰朝拱之外,其余诸峰都比较低矮,山峦叠翠也就意味着,沟谷纵横交错。所以,这屈吴山中不知名的山沟很多,这里就是其中的一条。 屈吴山遍山都是宝,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掰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其实,但凡是地质环境比较异常的地区,都富含大量的自然资源,林业资源都不屑于说。屈吴山有煤,有花岗岩,有沸石,还有很多天然矿泉~~~此外,还有两样特别的东西让人眼红。一个是高岭土,说高岭土一般人都不知道,但是要说瓷土就会有一多半人能明白,要是还不行,直接告诉你,高岭土可以烧制出精美的瓷器,估计全世界的华人都会明白它的价值。但是,高岭土的价值不仅于此,包括医疗c国防上都有重要的用途。另一样东西就是黄金,屈吴山里有金矿,这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有相当数量的私人矿主就是为了它才来到此地。只不过天不遂人愿,那些私人老板多数都会空欢喜一场,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着眼于煤矿的生意。表面上看,这屈吴山葱郁繁茂派生机。其实,它早已经被挖得千疮百孔c满目疮痍了。 阿霍叉腰站在一块巨石上,望着东南方向,满眼都是恨意。烈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到了远处的山谷中传来了隆隆的爆炸声。 烈山大奇,忙问:“阿霍,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人开山放炮!” 阿霍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何大哥,这不是开山放炮!准确地说,他们是在炸山开窑,他们在盗挖屈吴山的煤矿。这帮狗日的迟早会遭雷劈的!” 烈山有些震惊,“屈吴山不是自然保护区吗?难道当地政府不管!” 阿霍抢白道:“说这干啥!这帮狗日的竟敢跑到小爷的家门口开矿,反正我是要管一管的。走,咱们去瞧瞧。” 说着,他一个箭步跳下巨石,扶住烈山朝山下走去。他们两个人顺着溪流,小心翼翼地一路向下,直到溪流消失,再寻路而行,好不容易才到达沟谷。接着,他们就又开始向上攀登。所幸山峰不高,两个人的脚下又都有些真功夫,走起来还算轻松。即便这样,他们二人也几乎走了近两小时,才勉强爬上了第三座山包。 刚刚登上峰顶,阿霍便拉着烈山伏下身来,藏匿于一块大石的后面。烈山像山的另一侧望去,我的老天爷呀!那一侧的山坡就像是被利斧劈过一样,一根树木也不见,只剩下怵目惊心的桩橛,如坟场中的一座座墓碑。显然,这不是什么神迹,那些树已经被人盗伐运走,转销海内外了。失去了植被的保护,黑灰色的山岩裸露在外,更显得荒芜破败,没有一点生机。山似乎在淌血,在垂死挣扎,而这一片光秃秃的山坡就是它最致命的伤口。 在山脚下的沟谷中,简陋的如同原始人使用过的工具c器材堆成了一座小山,这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可是这落后的,带着浓重的铜臭气味的小山,会给这里带来什么呢?没有人忍心回答。显然,这是一种对全人类的犯罪,是一种真正的浪费,只为蝇头小利而杀鸡取卵,或者叫崽卖爷田。 一群衣衫褴褛c如同叫花子模样的人在山脚下爬上爬下,敏捷得好像人类的祖先。但是,他们只有矫健的身手,却没有睿智的头脑。抑或,他们在意的是——一粥一饭的温饱,而无暇去思考生存的真正意义。替他们思考的是山脚下,远远地躲在一旁的那些人。那些人因为距离过于遥远,而看不清他们的本来面目,只依稀望见他们有带着血丝的眼,并且放射出蓝色的光芒,那是贪婪所致;依稀望见他们有血红的大嘴,还有如钩一样的长舌,这样才容易噬血吃人。同样是人,他们衣着光鲜,志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吐出熏人的口臭。他们是另一类人,他们具有蠢笨如猪一样的四肢,和量子计算机一样发达的大脑。人类真可怕,进化得如此精致——有人生来受苦,有人生来享福~~~ 烈山早气得目眦欲裂,他转头望向阿霍。只见阿霍也紧握双拳,早恨不得冲出去,教训这帮家伙一顿。烈山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一般这种私人矿主都涉黑,打手不离左右,遇到狠角色,手里没准还有火器,仅凭他和阿霍两个人肯定讨不到半分便宜。何况他自己双手都有伤,一点忙都帮不上。 当下,他轻声嘱咐道:“阿霍!别冲动,这帮人来者不善,咱们得从长计议。” 阿霍气鼓鼓地转过身,背靠大石独自生闷气,嘴里嘟囔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有什么可计议的!这些人迟早会把屈吴山挖空的,如果再不有所行动,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了。我只恨自己没有降妖伏魔的手段,搞不死这些狗日的!何大哥,你有什么好办法?只要能赶走这些家伙,让我干什么都行~~~” 烈山低头沉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能有什么办法!俗话说,光棍不斗势力。在现实的实力对比中,风骨一毛钱也不值,很容易在名利的重锤下,化成齑粉。若不选择同流合污,便惟有像猪一样苟安。 阿霍思忖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他狠狠地打了自己脑袋几巴掌,可还是没有打出一点火花。 烈山勉强笑了笑,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想,咱们可以回去问问泰哥,他一定有好办法。阿霍,咱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回去至少还需要两个小时,咱们回吧,省得你阿爹担心。” 阿霍万般无奈,与其躲在这里生闷气,还不如早点赶回去,找泰哥想想办法。于是,他朝烈山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搀扶着下了山。 烈山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村子里的男人们都陆续的回来了,他们三三两两聚到一起,互相诉说着一天的经历。泰哥和关应龙依旧不见踪影,估计还呆在圆屋内;阿崇也不见踪影,但是他那间灶房的烟囱里冒着浓烈炊烟,他正忙得不可开交。阿霍把烈山安置在自己的屋中,让他短暂休息片刻;他自己则跑了出去,一刻也闲不住。直到晚上六点半,他才又蹿了回来,请烈山去用餐。烈山早就朦朦胧胧地睡去,被他几下推醒,只感到头部一阵阵的发晕,半天才清醒过来。阿霍体贴,帮他穿上鞋,搀扶着他走出房间。 这回吃饭的地点不在阿崇的灶房,而是在圆屋旁边的一间大屋中。阿霍领烈山进门,烈山才发现,屋中已经坐满了人。当中有一张巨大的条案,上垂首面南背北的主位上端坐着关应龙,东侧首位是泰哥,泰哥之后空出两把椅子,之后坐满了人;西侧首位空着,虚位以待,这是客人的座位,应该是给烈山准备的,剩余座位也被关家的同仁们占据。 见烈山进门,关应龙大声地招呼他入席。阿霍一直把烈山送到客位首席,这才绕过桌子,隔一把椅子,坐在泰哥的下垂手。阿崇忙里忙外的传菜,上酒,闷头只是干活,哪里有关家大哥的派头。 关应龙见人已到齐,大声吩咐道:“阿霍,倒酒!” 烈山咕咚一声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关家不是道家吗?道家不是讲求修真吗?修真能喝酒吃肉吗!烈山不由得抬头望向关应龙,在煤油灯的映射下,满脸虬髯的关大叔更像是一名手执生杀大权的将军,哪还有一点道家的仙风道骨。 关应龙已然猜到烈山的疑惑,笑着说道:“人常说,佛家修心,道家修身,以为道家只求养性延命。要我说,这都是屁话!什么修身不修心,到头一场空啊,这都是诓人持戒的恐吓。就怕你心有旁骛,不单要在身体上制约你,还要在思想上禁锢你。要让我说,大道至简,道法自然,春风化雨是道,雷吼霆嗔也是道!什么是道?心即是道,至纯就是道。佛家都讲,酒肉穿肠过c佛祖心中留。难道我博大精深的道家却没有这等的见识?来来来,烈山,咱们今天一醉方休,管那些死规矩作甚!” 烈山真得对眼前的这位老者刮目相看,关大叔豁达睿智,已然不受世俗约束,在他的心中似乎已无善恶c对错c好坏c喜乐这些对立又统一的成见,单就一个纯字,一个真字,谨守心底,已入化境。只是不知道——一位如此豁达洒脱之人,怎么会为了一方金印,大动干戈c纷争不止? 当下,烈山按下心中的狐疑不表,只微笑点头。他同时注意到了,关应龙对他的称呼发生了改变,上午还叫他小何同志,下午就改口称他为烈山了。看来,那上午的一席交谈,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阿霍给关应龙c泰哥和阿崇的杯中倒满酒,又绕过桌子,亲自把盏,给烈山斟酒。烈山不愿受此过分的礼遇,忙要起身。 阿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只笑嘻嘻地一边倒酒,一边轻声提醒道:“阿爹的酒量深不可测!何大哥,你可要小心哩!” 阿霍的小心思没有逃过关应龙的法眼,他已然听到,哈哈大笑,打趣道:“为了朋友都学会出卖老子啦!小五啊,你将来还会有更大的出息!” 阿霍脸上一红,忙唯唯是诺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上,讷讷不敢开言。 烈山趁众人哄笑之际,冷眼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四十多平米的大屋,当中有一张长条桌案,接近八c九米长;四壁空落落的,没有张挂任何饰物;几扇大窗东西对开,要是白天,这里的采光会非常好。长桌的四周已经坐满了人,加上自己在内,人数超过二十人。都是壮年男子,或高或矮c或胖或瘦c眉宇间都是神光内敛,并不见什么特殊之处。但是,众人的目光都显得格外的清澈c质朴。按照都市文明的词汇来形容,就是精神气质相当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阿霍羝羊沟逞智计(二) 在一片嘈杂声中,众人的酒已经斟满,烈山本以为会马上开席,殊不知屋子里反倒安静了下来。烈山不解,难道这神木村的村民,在每餐之前还要举行什么仪式?不会是要念,“诚心感谢天父上帝,赐我饮食c养我身体~~~”吧?这是基督教的仪轨,道教是不会舶来使用的。难道是要念,“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还是关大叔要检查所有的人是不是洗了手,应该谨守饭前便后要洗手的卫生准则?烈山反正没来得及洗,他不自觉地将一只手藏在桌下的膝头上,一脸虔诚地望向关应龙。 关应龙轻嗽一声,淡淡地说:“开始吧!”他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 一人开始大声说话,也不起身,“桦林沟c柳儿沟方向的煤场已经开始出煤了,深度几百米,看样子至少会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半川子那边遇到了麻烦,挖通了地下暗河,坑道里面灌了水,矿主已经封了矿,可能还有人员伤亡。燕子梁c三千户那边来了一帮新人,说是寻高岭土的,我看架势不对,像是来寻金矿的。最麻烦的当属羝羊沟,那帮人的心最黑,削平了半座山,已经开始用炸药开山打洞了。那里离咱们神木村太近,只需要翻过几座山岭,就到了南沟大顶的山脚下,万一哪天那帮人瞎出溜,没准就会跑到咱们这里来。阿爹,您得赶快想个办法!照这样下去,咱们在这里也呆不长久了!” 那人言简意赅,把周围的情况通报了一遍,等着关应龙定夺。关应龙的脸色如常,又望了望众人。 阿霍耐不住寂寞,嚷嚷道:“阿爹,请您让我带人去平了他们的场子,赶跑那帮家伙。”说着,他摩拳擦掌c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采取行动。 泰哥瞪了他一眼,吓得阿霍连忙低头。 关应龙这才对泰哥说:“阿泰,你有什么见识?” 泰哥语气平缓地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兵来将挡c水来土屯。咱们还是照老办法对付他们,吓跑他们就行了。” 关应龙摇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低声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们能够跑到屈吴山腹地,运进来那么多设备,又削平了半座山,这个决心下得不可谓不坚决。你打算用装神弄鬼的那一套把戏就把他们吓走,这简直是笑话!要我看,咱们也不必着急,再观察他们几天,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些什么?” 烈山坐在一旁,也陷入了沉思。原来隐修生活没有那么简单,你想隐,可是别人还不允许你隐呢!这不,现代工业文明的触角已经伸了过来,直逼到眼前,让你想躲都躲不开。从人类文明发展的角度来讲,开山挖煤没有什么错误,会给人类生活ti g一ng能源保障。但同时,开采c挖掘必将破坏自然生态环境。煤不能再生,挖完了就没有了;石油c天然气也一样!还有很多东西~~~也是如此。人类没有了这些,就会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这是人类的共知。所以,人类疯狂了,这种疯狂就体现在贪婪地掠夺和占有中,反正谁也不能永生,干脆把眼前先活痛快!一切都是为了眼前,古人留下的那些未雨绸缪的优良品德早荡然无存,被后人抛至九霄云外。好东西能够留存下来真难,地球会不会像计算机一样重启呢? 烈山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简直是在杞人忧天。古人们真的未雨绸缪过吗?他不敢断定,可能会,也许会,不然煤矿早就被挖光了,不会留到今日!错,大错特错——石器时代c铜石并举时代c青铜时代c铁器时代c钢铁时代,人类是一步一步的进步而来的,古人没那么大的本事多吃多占。不对,又错了——如果人类真是按部就班地演变而来的,那么,二十亿年前非洲加蓬c奥克洛矿区的核反应堆该如何解释?中国的化石专家海涛,在x jiāng发现的两亿七千万年前的鞋印——“奥帕茨之谜”该如何解释?印度坎贝湾水下九千五百年前的“德瓦尔卡”又该如何解读?还有中国古人,玛雅人c埃及人的天文学c地理学是怎么回事?近到眼前,郑和的那幅《天下诸番职贡图》到底描绘的是哪一个时代?所有指向均不在达尔文先生论证的范畴之内,看来进化论也不是万能的钥匙。烈山知道,在考古学界,造假的人很多,还有很多禁忌,不能让人涉足。但是,就目前的诸多发现而言,并没有统一出一个所有人认同的人类进化谱系,这才给了阴谋论者无限的施展空间。 阿崇端进来一大盆红焖羊肉,用大勺子舀到餐桌上的盘子里。羊r一u sè泽红艳,泛着油光,这是炒了糖色,或者加了红曲的缘故。顿时,屋内肉香扑鼻,令人垂涎三尺。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随着他的手一起一落,目光也随之上下飘忽。 关应龙望着这个憨头憨脑的大儿子,心中略有愧意。阿崇从不争什么,干活总是挑最重的,遇到好事却远远地躲到一旁。这个儿子最本分,可是本分容易受人欺,家族是不能传给他的。阿崇岁数也不小了,是该给他说房婆姨了,让他出山,过几天舒服的好日子,关应龙心中如此盘算着。 泰哥站起身,帮助大哥分菜。阿崇还要出去,被他一把扯住,强按到身旁的椅子上坐定。 关应龙脸色和缓,大声说道:“吃饭吧,这些事情急不得,先观察观察再说。” 众人这才笑声渐起,纷纷劝酒让菜。烈山也是饿了,风卷残云,一通猛吃,可是他却滴酒未沾。关应龙也不劝让,自斟自饮,只看着一众子侄放开肚皮。阿崇草草地吃了几口,就转身出去了,泰哥也食欲不振,敷衍着坐在那里,眼睛不住地盯着烈山。 关家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麻利,众人虽边说边吃,但只过了不到半个小时,酒宴已散。酒并没有喝多少,都是点到即止。直到众人散尽,屋里只剩下魂不守舍的泰哥,低头闷吃的阿霍,还有面无表情的烈山。 关应龙这才开口说话:“烈山啊,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 “您请说。” “这怎么说呢?嗨,这么讲吧,你就没查过你的身世吗?没找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烈山神色黯然,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无奈地说:“一直想去查找,可是什么线索也没有。我是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遗弃了,据说当时身边没有一件东西可以用来证明身份~~~” “这怎么可能啊。”泰哥接过话说,“既然你是在襁褓中被遗弃的,那包裹你的小被子总会留下来吧,这难道不能当做线索?” “我问过福利院的阿姨,她们说搬过几次家,很多东西都遗失了,我就成了一个赤条条的,来历不明的黑户。我也问过我养父,他说很多人都是空去白来,了此一生,不必纠结与此。人得学会抬起头来朝前看,才能活得有滋有味。” 关应龙点头,颇感赞同,说:“华青阳说的不错,人是得这样活。否则的话,人就活得拧巴,自己给自己的人生打结,把生活缠成一团乱麻,最后堵得你自己喘不过气来。就像包裹严实的蚕蛹,天地自然会变得狭小,无法施展。” 烈山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时,就发觉脑袋忽悠一下,顿感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人失去了依靠。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便消失了。 关应龙又说:“既然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看来也确实找不出什么线索。我倒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出些端倪,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一听?” 烈山不敢再点头,轻声询问:“关大叔,您看出什么来了,请指点一二!” 关应龙答道:“据我说知,华青阳孤傲一生,膝下无子。此人天性怪僻,很不合群,而且身份敏感,是一个不可接近的人。同理,以此人的一贯做派,也不会轻易接近别人,他会收养你,这很反常。” 烈山第一次听到别人评价养父,仔细思量,确实如此。他更加狐疑——关应龙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烈山脱口问道:“关大叔,您认识我养父吧?” “何止认识,确切地说,他是我的老上级,更是我的引路人。” 关应龙的话令烈山更加摸不到头脑。老上级,是年纪老的上级,还是交往时间长的上级,关应龙用词含混,这两个意思还是有差别的。年纪老,只能说明华青阳比关应龙虚长几岁;要是指交往的时间长,则往往意味着交情深,彼此了解。特别是引路人这一提法,不就是所谓的人生导师吗?自己的养父到底给他引上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关应龙略一沉吟,接着说:“再说说你的师傅——隋慕柏先生,他是一位奇人,当代大儒,潜心学问,足不出户。要是没有特殊的机缘,他是不会收徒的。他的身边有二子一女,年纪都已过不惑,怎么会对你这个后生小子青睐有加?”说到这里,关应龙意味深长地望着烈山,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烈山的脑袋嗡嗡作响,事情不说不明,经关应龙一一点破,这些被烈山引以为豪的经历都变得这么不合常理cl一u d一ng百出,人为的痕迹很重。烈山只觉得头像是裂开了一样,两个太阳穴突突乱跳,疼痛由头部扩散到背部,想挺直腰板都做不到,继而又引发了强烈的胃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关应龙注意到烈山的脸色变化,关切地问:“烈山,你怎么了?” 烈山抬起手臂,手心向外,做了一个“止”的手势。他突然感觉到——疼痛让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全都张开了,刚才还幽静的屋外,此刻却变得嘈杂起来。他似乎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如万马奔腾;听到了灌木丛中的虫叫,如汽笛嘶鸣;听到了阿崇在翻动锅铲,发出令人齿寒的刮擦之声;听到了屋外有人衣袂飘飘,如旌旗展动;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那声音似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又似行进中的战鼓,嘭嘭作响。 关应龙惊骇地盯住他的脸,张口结舌。泰哥已然起身,扶住条案发呆。阿霍更是丢掉筷子,直接从桌子上面跃了过来。 烈山只看到窗外飘过一条影子,然后便被阿霍凌空跃起的身躯挡住了视线,之后就是昏沉沉的一片黑暗。 屈吴山的夜是静谧安详的,山风似有似无地吹过,只在林中发出沙沙的细响。那风声微弱得小心翼翼,甚至不能在每个人的梦中扰动起涟漪。一弯偃月斜挂东天,洒下清冷的月光,又投映下云杉的树影,就似一层缠绵的纱幔,紧紧地包裹住神木村里孤独的灯光,和撕不开的梦境。 关应龙坐在桌旁,只有一盏煤油灯相伴,桌旁的炉火已经熄灭,手边的半盏残茶依稀证明它曾经忙碌了一天。关应龙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一双断腿也在隐隐作痛,看来是要变天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烈山,他犹豫着,又一次次地鼓起勇气要打破这沉默。但最终,他还是觉得,现在便说出来,还为时尚早。 就在这个时候,泰哥门也没敲,就闯了进来,并且表情严肃地禀告道:“阿爹,阿霍不见了。我刚才去烈山那里并没有看到他,我又去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您说,他会不会~~~” 关应龙一惊,暗叫不好,大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会不会去了羝羊沟!” “是的,我怕他莽撞,您说该怎么办?” “快,你快带人去把他给我追回来!千万别轻举妄动,羝羊沟里的人不一定是为了煤矿才来的,他们一定另有所图。” 泰哥闻言,知道事态紧急,忙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圆屋。他急忙召集人手,一起去羝羊沟去寻找阿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阿霍羝羊沟逞智计(三) 阿霍人小鬼大,早对羝羊沟的事耿耿于怀。他又见烈山犯病,阿爹和泰哥都忙得手忙脚乱,他心中更是焦躁不安。阿霍暗想,与其坐在这里束手无策,还不如趁机潜入羝羊沟,吓跑那些家伙,也好替阿爹和二哥分忧。主意打定,他收拾好背包,带上手电,防身的u qi,还有必备的家什,偷偷地跑出了神木村。 白天有烈山碍手碍脚,他的行动速度大打折扣。现在虽然是黑夜,但是周围的这片山林,他闭着眼都能摸出去。阿霍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来到了羝羊沟的半山。 羝羊沟,并不是这里的guān fāng地名。这道沟本来无名,这个名字还是关应龙给起的。语出《周易·大壮》,“羝羊触藩,赢其角,不能退,不能遂”之意。金庸的武侠小说中也有这种引用,《降龙十八掌》里就含有这个名字的招式。含义都一样,就是进退两难,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意思。 羝羊沟的地势狭窄,别的沟一般都是两山夹持而成,唯有羝羊沟,三面是山,说是沟并不恰当,应该用坳字来命名更为准确。羝羊沟的三面都是险峰,陡直峭立,攀爬起来十分困难,赶上雨水来临,还有被山洪淹没的危险;即便没有雨,只要刮起猛烈的山风,也有落石的威胁。此处是一处十足的险地,关应龙早嘱咐过大家,最好不要涉足这里。那帮人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削平了半座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坡。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敢把营地安札在沟里,而是选择一处较高的地势,把营寨扎在密林当中。 阿霍观察了一下沟里的情况,见没有人守夜,机器和工具都随随便便地散放于各处,心中才觉放心。这也难怪,在这片大山中,人迹罕至,即便有人出现,也不会打这些东西的主意,自然不用刻意看管。 阿霍观察了许久,直到自认为已经有些把握,才坏笑几声,从背包中掏出一件麻布长袍,兜头盖脸套在身上。然后,他又带上一副阔口纵目的iàn ju,整理了一番,才算准备完毕。那iàn ju的眼睛和嘴部都被掏空,特意在嘴角上挂了一条红袜子,简直吓死人不偿命。最后,他又戴上尖顶麻冠,一切收拾停当,才把背包藏在一块大石后。 阿霍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五帝钱c符纸和一小瓶黄磷,忍不住暗笑几声。然后,他才揣起手电筒,拎着哭丧棒,一蹦一蹿地向沟底跑去。这孩子太坏,这副打扮,又是黑夜,谁碰上了谁倒霉。 阿霍下到沟底,并不怕被人发现,反倒绕着工地转来转去。他并不是好好走路,一蹦一跳c忽快忽慢,远远望去,好像活鬼在嬉戏。趁背身之机,他又偷偷地从怀里掏出液态黄磷,撒几滴到符纸上,随意挥舞几下,顷刻间便燃起两团鬼火。 对面山坡上肯定有守夜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他,有两条明亮的强光手电光柱照向了工地。 阿霍并不惊慌,故意膝盖不弯地面对光柱,忽进忽退。同时,他将五帝钱藏于袖中摇动不止;又掏出一物,置于口中,使劲地吹奏起来。瞬间,便有恼人的噪音发出。原来他放入口中的是口弦琴,和那五帝钱碰撞的声音掺杂在一起,缺五音c少六律c既刺耳c又烦人,早扰得人心神荡漾c魂不守舍。 阿霍蹦来蹦去,一会儿藏身工具堆后,一会儿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如夏后启为了钧台之享,狂舞于大遗之野,似颠似狂。对面林中的手电光柱又增加了几条,阿霍见时机已到,几个纵越,便躲到营地下方的密林灌木丛中,隐匿了踪迹。他又稍等片刻,直到确认安全,才把素白的麻衣c麻冠脱下,卷成一团,夹在腋下,然后便蹑手蹑脚地向营地靠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羝羊沟里静悄悄的,这鬼来的奇怪,既不腾云,也不驾雾,更无阴风相伴,着实令人毛骨悚然。阿霍轻手轻脚地向前,也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发凉。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连虫鸣都停止了!他不敢再贸然上前,离着营地还有三c五十米的距离,便矮身藏在灌木丛中。 过不多时,他便听到了嚓c嚓的脚步声,那些人来得谨慎,前进的速度简直像蜗牛在爬。同时,他又听到了那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刚才那是哈玩意?虎了吧唧的,怪瘆人滴?” “谁知道啊!吊死鬼吧,穿着麻衣儿,还吐着长舌头。就那声音,嗡嗡的,还哗楞哗楞的,搞得人脑仁子疼。” “你们还能行不?有个屁鬼!你脑袋瓜子让门给掩了吧?都啥时代了,还有鬼?” “任哥,啥时代都有鬼,这玩意谁整的明白!” “别胡扯了,这不没事了吗!搞我说,咱们回吧,见怪不怪c其怪自败。我可要睡觉去了。” 对话的是几个东北人,其余的人都没有吱声。 阿霍暗暗发笑,捂着嘴退出去二三十米远,又掏出口弦,吹个不停。他一边吹,一边慢慢地移动位置。这种奇怪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传出去很远,穿林打叶c颤颤悠悠c时断时续,却直刺人的耳膜。 阿霍再次停下吹奏,悄悄向前靠近。又听到那几个人在吵吵。有的说,估计山里有鬼,他们把山鬼给惊动了,晚上出来骚扰大家。有的说,那不是鬼,是风的声音,刚才看到的也全是幻觉,是因为白天太累了,就容易神情恍惚。还有的人已经念起了佛儿,求菩萨保佑。 最后,那个任哥怪叫道:“都他妈别扯犊子了!抄家伙,给老子搜一搜。别管他是人是鬼,都把他给老子找出来!” 阿霍有些慌乱,这帮人和以往的人大不相同。以往的人早被吓破了胆,第二天准保会屁滚尿流地滚蛋。而这帮家伙,竟然要搜一搜,还要抄家伙。自己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阿霍吓得连忙后退,心中一阵慌乱,脚下也是拖泥带水。他一不小心,便踩到了一块碎石上,随着脚下一声轻响,脚脖子也扭了。 这个声音很快就被对方听到。任哥一声怪叫:“给老子追,那边有动静。” 那帮人就像是得到主人指令的猎狗一般,齐刷刷地冲了过来。 阿霍暗叫不好,他连忙瘸着腿朝后退去。这样一来,他的脚步声更加明显。阿霍大呼后悔,无奈之下,他只好重新套上麻衣,戴上麻冠,一副恶鬼的打扮。他一边跑一边观察四周的动静,周围的风声草语越来越响,对方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向着他这边在慢慢的收网。 阿霍刚要转身狂奔,就发现在背后的林中,竟然站立着一条巨大的黑影。这条黑影足足有两米左右的身高,体型胖大,肩背隆起,如同一尊黑铁塔一般,一动不动。阿霍吓傻了,却原来距他不足十米远的地方,竟然直立着一只黑熊,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阿霍彻底崩溃!他自小在屈吴山长大,只听说过山里有熊,却至今从未遇见过。今天他总算是开了眼,可是这畜生来的却不是时候。此刻,他后有追兵围堵,前有这家伙拦路,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c搞不好霍爷要命绝于此! 阿霍不敢妄动,手执哭丧棒,和黑熊成对峙之势。后面的人已经追到,先到的人被吓懵在当场。后来的人前仆后继,撞到前人的身上,嘴里刚骂出半句,就又撒腿往回跑,并带着哭音喊道:“快撩丫子呀!恶鬼和黑熊打起来啦!” 阿霍万念俱灰,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追兵,他的心中既是恐惧,又是悔恨,只怪自己运气太差。眼前的黑熊腥气扑鼻,它原本好奇矜持,并不想出手伤人。不承想,却被那些追兵的尖声鬼叫给惊扰,瞬间便蠢蠢欲动起来。它已经挥舞起双掌,作势就要扑过来。阿霍无暇顾忌,再也不敢装模作样,一把从腰间抽出了柴刀,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任哥远远地躲在树后,怪叫道:“兄弟们,都别跑!那个不是鬼,是人!端起枪给我瞄好了,今天就是今天了,这两个都不能放他们走!” 阿霍彻底绝望了,后面的人竟然有枪!别管是冲锋枪csh一u qiāng还是liè qiāng,反正是跑不掉了。 就在这个关口,那黑熊两掌一伸,扑了过来。阿霍看准空挡,身子一矮,迎着黑熊也扑了上去,只不过他和黑熊交错而过。黑熊体胖,动作不如他快,不如他灵活,让他闪了过去。阿霍这下举动还有别的深意,自己逃到远端,只要黑熊不追他,他就还有机会逃掉。 黑熊一扑之下,没有抓到阿霍,心中更加恼怒,但它并未转身,反而一往无前地朝着任哥的方向扑了过去。 “开枪!快给老子开枪!削它!” 任哥咆哮起来,嗡声嗡气的枪声也响了起来。 阿霍就觉得胳膊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到左臂一麻,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手臂淌了下来。他心里一慌,脚下更乱,噗通一声,又被一块石头绊倒。 熊肯定也中枪了,身体摇晃了几下,发出一声怒吼,掉头就跑。顷刻间,它便钻入密林之中,消失了踪迹。 任哥见旗开得胜,枪炮一响,撂倒一个,吓跑一个,早乐得心花怒放,他叫嚷着就要去擒阿霍。阿霍挣扎着刚要起身,头还没有抬起来,陡然间,就觉得肩头一沉,被人按住不放。 任哥率人赶到,也看到这出场景,心中大呼奇怪,搞不清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大声地问道:“这位兄弟,你是哪个绺子的?我劝你少管闲事。” 阿霍被那只手掌压住,竟然动弹不得半分。他刚要抬头向上望去,就感觉那只手掌在微微发力。顷刻间,他就感到自己的肩头上似乎压上了千斤重担,只得把身体伏低。 那人也不说话,轻撩面纱,露出自己的尊荣。阿霍就发现对面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恐惧的惊呼,然后便快速地向后退去。那人不等任哥的人散开,扛起阿霍就跑。阿霍只觉得耳畔生风,头晕脑胀。他能够感觉到那人的脚力之快,好像风驰电掣一般,着实令人匪夷所思。他自幼在山中长大,自逞脚力不凡,可是和这个人比起来,却有天壤之别。 这人跑得势如奔雷,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阿霍一定不会相信。这不是锻炼的问题,而是体质的问题。以人的体质而言,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的奔跑,只有在武侠小说中听说过,叫做轻功提纵术。难道这世界上真有武林高手,江湖隐侠! 就在阿霍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人已经把他放开。阿霍没敢抬头,一方面是因为他有点晕,感到心惊肉跳,抬了头也看不清;另一方面是刚才任哥等人的举动,让他心底有一丝恐惧。 过了半晌,阿霍才定下神来,客气地问道:“谢谢你救了我,我可以抬起头了吗?” 那人不答。 阿霍又毕恭毕敬地问道:“这位大哥,我叫阿霍,就住在屈吴山里。你和我回村子吧,我阿爹一定会重重的谢你的。” 那人还是无语。 阿霍心急,刚想抬头,脑袋上就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同时话音响起:“阿霍,你跑出来干什么,阿爹都急坏了!”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不用想就知道是泰哥。阿霍茫然地抬起头,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心中暗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关应龙占星悼故友(一) 阿霍这才知道,救他的那人肯定早就溜掉,只是自己一时之间没有察觉,不由得心中一阵懊悔。 泰哥又问他,刚才听到了枪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霍站起身,简短地介绍了刚才的经过,又仔细查看了自己的伤臂,原来是被霰弹枪发射出来的鸟弹擦破了点皮,鲜血已经染红了半只袖子。泰哥一边帮他止血,一边嗔怪他少不更事,只会给阿爹添乱。阿霍情知自己莽撞,犯了打草惊蛇的大忌,他也不辩解,更没有把怪人的事和盘托出。他知道即便自己如实的讲出来,泰哥也不会相信。于是,他把这个秘密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底。 回到神木村的时候,阿爹和阿崇都没有睡下。阿崇正守在烈山的身边,愁眉不展,一袋接着一袋地抽闷烟;阿爹则一个人坐在圆屋中呆呆出神。 关应龙治家如军,非常严格,在神木村里,没有人敢公然忤逆c冒犯,哪怕只是一个念头。阿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他战战兢兢地站在阿爹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泰哥本想说几句好话,替老五求求情,可是他还未开口,便被阿爹的一脸阴沉之色吓退。许久,关应龙才摆了摆手,让泰哥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这父子二人。 直到此时,关应龙的神态才转为和缓,面露慈色,关切地问道:“阿霍,你的伤要不要紧?” “阿爹,我没事,只是被子弹擦破了点皮。阿爹,我有话要对您讲!” “有话就讲,吞吞吐吐地做啥!” “阿爹,我刚才遇到了一个怪人,是他救了我!那个人跑得可快了,像一阵风一样。可惜,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他刚一露面,就把挖煤的那帮家伙给吓跑了。您说,这个人到底会是谁?他是从哪里来的?咱们常年就住在这座山里,怎么会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呢?对了,阿爹,我刚才还遇到了黑熊!您说,这山里的怪事怎么越来越多啦?阿爹~~~” 阿霍还要问下去,关应龙抬手制止住他,又招手让他坐下,轻声宽慰道:“你说的事,阿爹知道了,不要再讲下去了。你记住,这件事,对谁都不能再提起!” 阿霍被说得一头雾水,半天也没有领会阿爹的意图。 关应龙话锋一转,又嘱咐道:“阿霍,你年纪不小了,要学着替阿爹分忧,明白吗?烈山的病很奇怪,你这几天就守着他,哪里也不要去,千万不要再惹事生非了。另外,烈山手臂上的石膏我给打开了,重新上了药,用了咱家的祖传秘方。你要告诉他,千万不要乱动,只须静养一个月,他就能hu一 d一ng自如。不过,他的那条断臂每天早晚都要用药水泡洗两遍,最好不要间断。” 阿霍半懵半懂,家里的内事归阿崇打理,外事都由泰哥做主,怎么还要我来分忧?阿爹好生奇怪! 阿霍望着关应龙,只见阿爹为数不多的头发已经几乎全都变白了,两条粗壮的眉毛也滋生出许多杂草般的寿眉,更显浓密c沧桑。他不由得心中一酸,原来不经意间阿爹已经老了。虽然阿霍没领会关应龙的意图,但他并不想去刻意深究。于是,他爽爽快快地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告退而去。 翌日天明,泰哥几乎带着所有的人都去了羝羊沟,只留阿霍c阿崇等人在家留守。烈山一直未醒,后半夜发起烧来,现在依旧高烧不退。所幸关应龙精通医道,手里又有各种西药c中药,倒也不是十分担心。阿崇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他是村子里的大管家,略一罩面,便回到自己的灶房去了,只留阿霍一人照料烈山。阿霍手臂上的枪伤并无大碍,只是困守在家中,令他十分难耐。中间烈山醒过一次,阿霍趁机给他用药水清洗伤臂,又重新上药包扎。烈山强撑着,直等他干完这一切,才又昏睡过去。 到了中午,烈山依旧不醒,阿崇只好熬了些白米汤,给他灌了下去。可到了下午,情况变得更糟。烈山高烧不退,肯定超过了四十度,整个人浑身火炭一般,嘴唇也烧起了一溜的燎泡儿,两个眼窝也深陷了下去。 阿霍吓坏了,连忙请来了阿爹。关应龙把过脉后,反而更加糊涂了。烈山的脉象不浮不沉c和缓有力,他竟然寻不到端倪。关应龙束手无策之余,依旧使出诸般手段,却还是无法令烈山退烧。这烧发得奇怪,既没有受到风寒,也没有伤口的炎症,凭空来得不清不楚,这令他有点挠头。最后,关应龙只好用龙涎泡茶,一半给烈山灌下去,一半给他擦身体降温。 阿霍急得手足无措,口不择言地问道:“阿爹,您不是医道精深吗!怎么这点小病都治不好?” 关应龙无言以对,半晌才说:“我怀疑这是中了邪毒,可是又没有其他的反应,因此,才不好判断。我以为,这也许是神经系统c或者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把烈山送到山外的医院里,那些大夫也没有什么良策。咱们这里至少还有神木泉和龙涎草这两件宝贝,兴许能够慢慢地化解了这些邪毒~~~” 阿霍半知半解,一边点头,一边摇头,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烈山悠悠醒来,只干睁开两只眼,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关应龙让阿霍给他喂了些茶水,可是那刚喂进去的水便又顺着他的嘴角淌了出来。阿霍急得大叫,这种状态分明是一个垂死之人在苟延残喘。 关应龙也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料到情况会变得这么糟糕。到了这个时候,要是再想把人送出山外,恐怕路上的颠簸就会要了烈山的小命。关应龙至此方觉后悔,悔不该当初如此托大,耽误了烈山的病情。阿霍见阿爹也无计可施,这才意识到何大哥此时已经命悬一线,与其让他躺着等死,还不如自己冒险一试。他让阿崇来替他看护,自己又急急火火地跑出了神木村。 阿霍并非漫无目的。神木村有三件宝——神木c神泉c龙涎草!现在,神泉c龙涎草都用上了,却并未见效;在阿霍的直觉里,一下子便想到了南沟大顶上的降龙木。 屈吴山的降龙木,并非是古书中所记载的任何一物,是关应龙随性而起的名字。其原因是因为它的木质坚硬,同时具有很强的韧性;用刀剖开,就发现在这种木质内,并不见年轮纹路,只有细如丝缕,呈辐射状的肌理;其缠绕繁密,好像人之神经,但密而不乱,缠绕有序,犹如木中囚龙。因此,才有了这降龙木的美称。 据关应龙讲,在《神农本草经》中并未有关于降龙木的任何记载。在明人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也未有提及,只是说,“桃味辛气恶,故能厌邪气”。因此,在民间,才将桃木视为降龙木c鬼怖木。并据此下定论,拿出夸父追日竞逐,死后化身桃林作为依据,其实这并不可采信。如果按照此类说法,那么蚩尤死后,化身枫林,是不是也可以说——枫木也是降龙木?到了现代,有人认为,六道木c文冠果树c牛筋树c楠树都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降龙木,此言也不可深信。在中国古代的上古时期,曾经有过很多被称为木的神树,比如扶桑c建木c若木等等,都已经不可再寻了。这些树的消失如果要从神话世界中找原因,那是轻而易举的;可回到科学的角度来分析,就要从气候的变化,地理地貌的变迁,人类的破坏等诸多因素入手。按照关应龙的说辞,要有气韵,还要有契机,才能枯木逢春。也就是说不光要风水好,还要有变化,而这种被称为契机的变化,其实也无外乎阴阳流变的交汇融合c对立统一,才有可能重新长出这些神物来。 阿霍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降龙木也许是何大哥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要去试一试。不然的话,让他情何以堪! 从神木村出来的时候,阿霍心中发急,只穿了一件单衣,腰间插着柴刀,便徒手向着南沟大顶攀爬而上。南沟大顶海拔高度不足三千米,据神木村垂直高度千米有余。在顶峰之上,白雪皑皑,植被稀疏;在顶峰之下,却云蒸霞蔚,神秘莫测。从云雾带再往下,才是高大的乔木林区。林区依山傍水,随山势倾斜,高低错落。神木泉从林间的岩缝中穿流而过,汇成一条涓流,溪水潺潺。 阿霍并不怕迷路,他只须沿着溪水一路向上,尽头处便是降龙木的所在。阿霍起先还能奔跑,仿佛穿林绕树的精灵。慢慢地,跑已不能,他只好变跑为走。可是步行向前没有多远,林中的地势已然陡峭,他又只能又变走为爬,四肢并用。屈吴山看似低矮,但是南沟大顶却与众不同,其山势雄浑,峭壁凌空,密林耸立c雾气缭绕,颇有磅礴之势。 阿霍见惯不怪,只咬紧牙关拼命向上攀爬。渐渐地,高大的乔木林区逐渐疏落,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和成片的松林。放眼望去,五彩缤纷,有火红的沙棘,huáng sè的柠条,绿色的梭梭草,还有洁白的白花刺~~~当然,还少不了带刺的野酸枣。阿霍的两只手臂已经被刺得鲜血淋漓,单衣也被刮开了几道口子。他顾不上这些,只要爬上面前的这堵峭壁,再往上走就不那么困难了。每次到这儿的时候,阿霍总要休息一下,唱上两句山歌,纵情吟啸几声。可今日不同于往日,时不我待,必须刻不容缓。 阿霍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又重新绑紧鞋带,这才在掌心啐了几口唾沫,抓住崖壁上滋生出的藤蔓,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周围的阳光已经不再那么炽烈,温度虽然下降得不多,但山风猎猎,已觉寒意。太阳如带笑的蒙娜丽莎,轮廓分明,但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圈橘红色的光晕,于雾气中妖娆。 阿霍身手敏捷,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在陡直的崖壁上缘藤而上。一阵大风吹来,他被吹得身形晃动,几乎荡到半空。他连忙用手扣住岩缝,这才将身体紧贴在崖壁上。借喘息之机,他回头向身后远处眺望,满眼尽是绿色的苍茫,群峰起伏,全被蒙在一层淡紫色的云雾后面,更显得神秘而美丽。他又向自己的脚下望去,已有数十米高,自己正孤悬在半空之中,如石头缝里长出的人参果,已成骑虎难下之势。阿霍顾不得感叹,更无暇害怕,待风势稍弱,便又向上爬去。 在他的头顶上方,再有不足十米的距离了,就是峭壁的顶端,眼看胜利在望。他一手扣住岩缝,另一只手向上用力一伸,牢牢地抓住了一根藤条,然后,他用力地抻了几下,确认安全,才松开了另一只手。 就在阿霍刚刚伸出这只手向上抓的同时,突然,他就感觉到手上一轻,身体便直坠了下去。阿霍惊得大骂一声,连恐惧都没来得及产生,本能地用双手乱抓。他这才抓到几根藤条,稳住了下坠的趋势。仅此不足一c两秒钟的时间内,他已经坠落了十几米之高,手臂和双腿都已经被磕破,火辣辣地疼。那根被拉断的藤条一头缠绕在其他的藤蔓中,另一头如死蛇的脑袋一样垂落在半空之中。 阿霍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反应机敏,这才逃过一劫。可是另一方面,他心中却更加惴惴不安。那鸡蛋粗细的藤条,常年生长在崖壁上,这里的湿度又这么大,藤条早已坚韧得如同钢丝索一般,又怎么会被轻易的拉断呢? 阿霍捋着断藤,一寸一寸地查看,直到看到断头,他才彻底明白了。这不是被扯断的,是被人用刀子砍断的。那人心思诡秘,砍断了藤条的大部分,只留一点筋骨相连,这样才骗过了自己。这个人用心之歹毒由此可见一斑。 阿霍气得破口大骂:“狗日的,这是谁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关应龙占星悼故友(二) 可是他的周围只有他一个人在,山不答c风不闻,飞鸟不惊,更不伤那恶人的一根汗毛。阿霍只好忍住一肚子的怒火,继续向上爬去。这回他学乖了,并不只抓一根藤蔓,而是抄起一把揽在怀中,并且始终保持着有一只手扣住岩缝。 阿霍天性聪慧,猜到这条路线既然被人做了手脚,就一定不会只砍断了一根藤蔓。他索性横着爬出去两c三米多远,重新寻了一条新的路线攀援而上。 二十分钟后,他才好不容易地爬上了崖顶。他整个人虚脱了一般,躺在地上喘粗气。刚才惊险的一幕让他后怕,那简直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阿霍休息片刻,直等到手脚都不再突突乱抖了,才又仔细地查看了刚才那条线路上的所有的藤蔓。结果不出所料,几乎都被人做了手脚,虽然还挂在崖壁上,却已经无法承受任何重力。阿霍怕这些藤蔓再害他人,干脆斩草除根。同时,他感到凛然大惊,有一种不祥之感从心底生出。那人分明很熟悉这里的情况,甚至连他们到达降龙木的路线都摸得一清二楚。看来,这屈吴山表面上虽平静如水,但内地里却是暗流涌动。阿霍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元凶,并且要把这件事告诉阿爹,让他也要有个心理准备——这屈吴山是呆不下去了! 从悬崖峭壁到降龙木只有几百米的缓坡,阿霍一边心中盘算,一边低头疾走。神木泉已经消失了踪迹,隐匿于地表之下,四周只有稀疏的灌木和松林片片。在松针上c地表上,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c似雪如霜的白雾,偶尔还会有一团尚未消融的千年积雪,显得格外醒目。另有奇形怪状的岩石裸露在外,或高或低c形象生动c栩栩如生,如戒备守卫的护林人。阿霍加倍小心,一边走,一边在地上寻找踪迹,以免再遭他人暗算。 前面就是降龙木了。这株古树,有几个人合抱粗细,树干弯曲盘结,如扭曲的龙身;树高十多米,在一众矮松当中,显得格外高大。那一轮残阳斜挂在树梢,好像枝头结出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树身。站在树下,抬头仰望,早不见天日,只能看见一顶巨大的树冠像巨伞一样撑开。树叶如船型,叶片并不宽大,只比柳叶稍大,犹如蜈蚣爬满了树梢枝头;在浓密的枝叶间雾气昭昭c紫气氤氲c如入化境c似梦似幻。 阿霍围着树身绕了两圈,寻思着该如何下手。他略一犹豫,便在地上抓了一把土蹭了蹭,然后便拧身上树。降龙木树干弯曲,外皮上布满了深刻的纵纹,如刀刻一般,深入肌理,就像长结实的伤疤,正好可以攀援而上。向上米,便有枝杈重叠c横生,如老龙须髯如戟,颇有拿云攫石之势。阿霍脚踩手攀,避开枝干,揉身向上。片刻功夫,便已消失在浓密的枝叶间。 古树犹如一座巨大的立体迷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不辨东南西北,只知上下高低,凭着感觉,漫无目的地寻找。周围都是发白的枝干和碧绿的树叶,再向上又几米,他突然看到,在头顶上浓密的枝叶间,竟然生出些许紫色的果实,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熠熠生辉。 阿霍心中大喜,精神随之一振,如灵猿一般攀爬上去。那果实长在叶梢,随山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此物绝非人间之物,定是瑶池仙品。如诗所云,“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客散初晴后,僧来不语时,有风传雅韵,无雪试幽姿,上药终须待,他年访伏龟”。 阿霍只采撷了十数枚,便不敢造次。他心中默念,“神木啊神木,我阿霍可不是为了自己才要伤你的,实在是因为何大哥命悬一线,只有靠你来救他了。你要是有灵,就保佑我何大哥早日康复吧。” 阿霍心中祷告完毕,这才敢将果实纳入怀中。他又虚空拜了几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去。 下山的路自然艰辛,幸亏阿霍常年生活在大山中,这才有惊无险的安然回转。即便如此,早把他累得精疲力竭c汗透薄衫。 当阿霍回到神木村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泰哥早回来了,也守在烈山的身边。烈山面无血色地瘫在床上,脸上透出一团黑气,两眼无神地只睁开一道缝隙,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已如死人一般,只多了一口气在。众人手足无措,急得团团乱转,不住地摇头叹气。 关应龙正聚气凝神地捏着银针,施展着他的独门功夫。就听他的口中念道:“一针人中二少商,三针隐白大陵良,五针申脉六风府,七针颊车八承浆,九针劳宫十上星,十一曲池火针强,十二会阴不用忙,十三舌底在海泉。” 随着话音落下,关应龙捻针轻刺,分别在烈山的人中穴c少商穴c隐白穴c大陵穴c申脉穴c风府穴c颊车穴c承浆穴c劳宫穴c神堂穴c曲池穴c会c海泉穴上刺入银针。阿崇和泰哥两个人撑开烈山的嘴巴,卡住他的舌头,其样子可笑至极,可是屋中的人谁也笑不出来。 关应龙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双目微合,嘴里念念有词:“‘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托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吞人以益其心些。归来兮,不可以久淫些。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迷散而不可止些。幸得而脱,其外旷宇些。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关应龙神态庄重c摇头晃脑,好像是楚地的巫医,做法祷告,只抓住烈山的一缕魂魄不放。 阿霍早听得不耐烦,阿爹跳大神也救不了何大哥。于是,他愣头愣脑地轻唤了一声:“阿爹!” 关应龙睁开双目,扭头望向阿霍,眼中微有愠色。 阿霍连忙解释道:“阿爹,您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从降龙木上采到的!”说着,他摊开手掌,将几枚紫色的小果托到关应龙的面前。 关应龙呆呆地发愣,迟迟没有接过来,过了半晌才说:“死马权当活马医吧,咱们试试看!”说着,他接过紫果,竟然将一枚纳入自己的口中。也不见他如何咀嚼,便吞到腹中。 屋里的众人谁也没敢说话,只盯住关应龙的脸色目不转睛。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并无异样。关应龙这才将烈山穴道上的银针一一拔出,把紫果送到他的嘴边。那淡紫色的小果刚刚触碰到烈山的嘴唇,颜色立刻就发生了变化,竟然变成了深紫色。 关应龙略一迟疑,便将紫果塞入烈山的口中。可是,烈山已如挺尸一般,早不能咀嚼c吞咽,那枚紫果只停留在他的唇齿之间,颜色却还在变化,已如墨玉一般。 关应龙大声叫道:“阿霍,快取药臼来,捣烂了,再给他喂进去。” 阿霍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不多时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几个人齐动手,一边给烈山盖上衣服遮体,一边又把紫果捣烂,慢慢地喂入他的口中。那本来青色的汁水,入口即化成墨汁,着实令人震惊不已。然后,阿崇又取来一套薄被,轻轻地盖在了烈山的身上。 几个人围在床前,察颜观色,不敢稍有大意。烈山仿佛疲惫至极,眼睛眨巴了几下,喉结上下耸动,接着肚子里就是一阵肠鸣,然后便溘然闭目。 阿霍吓得大叫:“阿爹,阿爹!何大哥死了吗?” 关应龙以二指搭在烈山的脉门上,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没有,他应该是神衰力竭,睡着了~~~” 烈山沉沉地睡去,无声无息,脸上的黑气却在慢慢地消散。五个小时后,他的脸色由死灰变成了惨白,又慢慢地由惨白变得稍有血色。与此同时,他又拉又吐,污秽之物臭不可闻,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愈加好看起来,众人这才把心放下。 泰哥问:“阿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降龙木的果实竟然有这般神效?” 关应龙神色颓然,不胜疲惫地长叹一声,然后才缓缓说道:“万事万物,阴阳化生,相辅相成,无独有偶。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里云,‘夫禀气含灵,惟人为贵。人所贵者,盖贵于生。生者神之本,形者神之具。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毙。’又云:‘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立伤骨,久行伤筋,久坐伤肉。远思强健伤人,忧圭悲哀伤人,喜乐过差伤人,忿怒不解伤人,汲汲所愿伤人,戚戚所患伤人,寒暖失节伤人,阴阳不交伤人。’正所谓,有一阴必有一阳,阴阳失调,鬼魅至也。烈山的病因起自阴阳失和,形神疲惫,气血亏欠。所以,这救治的手段也必须从此处着手。看来咱们犯错在先,幸亏补救及时。” 泰哥不解,又问:“阿爹,咱们有什么错在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应龙苦笑道:“刚才我说过了,万物有阴就有阳,无独有偶。如以山为阳,则水为阴;如以树为阳,则草为阴。咱们给烈山喝了用神木泉泡的龙涎草,此两物皆为至阴之物,所以才加剧了他的病情。幸亏阿霍聪明,及时找到了降龙木,得到了它的果实。要不然,烈山的这条命就得废在这里。” 泰哥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半晌又说:“如此说来,烈山的病就这么让咱们给误打误撞地治好了?!” 关应龙若有所思,微微摇头。 后半夜,烈山的体温开始下降,出了很多的盗汗,那汗微带腥味,着实难闻。阿霍怕烈山着凉,又给他换了一床被褥,一直折腾到快拂晓才消停下来。按照关应龙的嘱托,也不必用药,只要不再碰那神木泉的水和龙涎草,烈山的病自会好转起来。泰哥和阿霍只给他喂了些阿爹多年来收集到的露水c雨水,又把剩下的果汁给他灌了下去,这才放心。泰哥见烈山的病已无凶险,便让阿霍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他一个人守在这里。 待天明,烈山苏醒,脸色如常,只是身体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阿崇一早上就熬了白米粥,他知道烈山大病初愈,碰不得荤腥,只捡些清淡的稀粥和咸菜照料着烈山用了些。 这一日,村里的其他人如常,全部去了羝羊沟,监视开矿的那伙人,只留泰哥c阿崇c关应龙在家。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夜阿霍搅闹了羝羊沟,那伙人好像收敛了许多。他们已经停工,自然再也听不到放炮打眼的声音。 到了中午,阿霍不放心烈山的病,一个人跑了回来。此时,烈山已经能说话,早得知自己病中发生的一切,从心底感激关应龙c阿霍一家人,自然而然地生出许多亲近感。特别是对阿霍,已经把他看做是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一日无话,又到天黑。众人都担心烈山的病情复发,特别是阿霍,显得焦躁不安。关应龙干脆让人在圆屋旁的空场上摆下两张木榻,他和烈山两个人一边乘凉,一边赏月观星。 夜风习习,虫鸣阵阵,无形之风行有形之势,摇动整片云杉树林,似乎要将神木村都荡漾起来。屈吴山里没有一丝暑气,反而清凉得透骨。烈山并没有发病,只是有些不胜风寒,微微有些发抖,阿霍连忙取来一条薄被盖在他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关应龙占星悼故友(三) 如此夜色,只缺皓月,但繁星点点,依旧璀璨。众人仿佛躺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上,随着潮涨潮落,任由心情摇曳c起伏,陶陶然,直至恍然睡去。 关应龙凝视着夜空,不觉间神迷。他心中并不平静,反而如怒海狂潮,巨浪一波接着一波,拍击着他的心房。几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一生的好时光似乎重回到眼前。 他仿佛回到了枪炮齐鸣的战场,冒着枪林弹雨,和战友们怒吼着跃出了战壕。 他仿佛回到了那座神秘的红色圣山,耳畔又响起了叶文命的声音,“这里除了来路之外,还有四个去处,咱们六个人正好兵分五路。王磐,你先把种民背出去,顺原道返回;其余的人各走一路,一个小时后,不管发现了什么,都要退回到这里来~~~”。 他仿佛回到了那条干涸的古河道,满眼都是羽毛状的沙丘。一个人在前面没命地奔跑,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不能让他跑掉,他会害死大家的!” 他仿佛又进入了那黑沉沉的地下,匍匐在满地都是“洪武通宝”,“永乐通宝”的墓道中,当墓顶骤然倒塌之际,他依稀听到了姬晋翁的惊呼声。 关应龙的耳畔全是自己鬼哭狼嚎的叫声,其中还有响成一片的螺旋桨叶旋转发出的声音。他的眼前似乎已经不再是一片黑暗,反而出现了一条蓝色光芒笼罩下的峡湾~~~他摸着自己残疾的双腿,恨不得起身狂奔,可是,可是~~~,不觉间,他已然泪流满面。 夜色像水一样轻柔,无声地滋润着万物。如此的夜色,怎不令人沉醉,怎不令人迷失?仿佛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带来的不仅仅是惊奇,更多的是邪恶。 夜已过子时,漫天繁星凌乱,山间树影森森。在这个邪恶最甚的时候,人只能闭目安睡c听天由命。 烈山似睡非睡,不经意间侧首,已见关应龙泪光盈盈。他有些诧异,在他的心目中,关应龙如同一尊喜乐佛,笑口常开,心胸豁达,他怎么会潸然泪下呢?烈山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正犹豫间,就见一颗大星在中天划过,朝着东南方向陨落而去,稍纵即逝。 关应龙冷笑一声,说道:“‘地列山川,天分星宿,仰观牛斗之墟,可见众星拱运’。哎,可惜天垂异象,龙踞虎蹲c玄武不垂c朱雀不舞。‘虎蹲谓之卸尸,龙踞谓之嫉主,玄武不垂者拒尸,朱雀不舞者腾去。’北斗七星当空,轸宿四星在南,太微垣夹持其中。在二十八宿中,箕宿c轸宿主风。而在轸宿四星当中,另有长沙星一颗,按照《史记·天官书》里言,‘明则主寿长’。 烈山,你来看,那长沙星的星光暗淡,而右辖星却明亮异常,此实为大凶之兆。另有流星贯苍龙,必有故人亡;且在太微垣西北方向上,靠近虎贲星处,却不见少微四星,这又可加以印证。据《黄帝占》云,‘少微星~~~其不明,微而不见,贤良不出c术士潜藏~~~’此兆必应东方。” 烈山大惑不解,关应龙刚才的这一席话,他只听说过玄武拒尸,好像来自郭景纯的《葬经》,这分明是指地望风水而言,又怎么会被引用到星空上去呢?更别提长沙星c右辖星c少微四星,这都是什么意思?在满天繁星之中,哪颗是长沙星?哪颗又是少微星?他只知道东方苍龙里有角c亢c氐c房c心c尾c箕七宿之分,至于哪个是哪个则一窍不通。 烈山不由得肃然起敬,把目光盯住关应龙不放。只见他面带戚容c神情肃穆,不像是在刻意卖弄。当下,烈山更是默然无语,静等他接着讲下去。可是,那关应龙没有再说话,反而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山中雾气渐浓,晨露也开始凝聚,到了该回房休息的时候。众人正要散去,泰哥却急匆匆地走来,俯身在关应龙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关应龙一愣,难以置信地追问了一句——“消息是否属实?”泰哥点头肯定,然后还意味深长地望了烈山一眼。 烈山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心中更加惴惴不安,早慌得六神无主。 关应龙朝泰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暂时避开些,泰哥忙招呼阿霍等人远远地躲到一旁。烈山见他们行事如此诡异,心里更是忐忑。他死死地盯住关应龙,感到一阵心浮气躁。 关应龙双手一撑,盘膝坐起,这才说道:“烈山,有坏消息来了!” 烈山忙问:“关大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有个心里准备!听我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听到关应龙的话,烈山的心中咯噔一声,看来是个噩耗,是谁出事了?难道是叶冬?还是老刘!烈山就感觉到血压升高,心跳加速,胸口好像被压上了巨石,脑袋也是嗡嗡作响~~~在他的耳畔,回荡着关应龙的话音,犹如天外梵音,遥远而清晰。 “我刚刚得到噩耗——你的老师,隋慕柏先生~~~已于半个小时之前~~~在南京的医院里~~~谢世了。莫道天行早,还有早行人,隋老先生已经抱月而逝,魂归故里了!烈山,请你节哀!” 怎么,是师傅他老人家!烈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恶狠狠地盯着关应龙,眼神中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隋老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算康健,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烈山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三个字,“你骗人!?” 关应龙不胜伤感地点了点头,并不作答。 烈山直到这一刻才肯相信,师傅他老人家是真的走了。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几乎晕倒。他想嚎哭几声,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他干张了几下嘴巴,竟然哭不出来。烈山只觉得心如针扎,胸口间如有一柄大锤在反复的敲打,让他只有出气,难以进气。 关应龙连忙招呼泰哥和阿霍,让他们扶住烈山。阿霍已经从泰哥的嘴里得知了消息,在一旁低声劝慰。 烈山充耳不闻,只觉风吹面寒,耳鸣心悸,不觉间已然泪垂腮边。他喃喃诵道:“天道固溟漠,世路尤崄巇。吾生本自浮,舆物多瑕疵。此去知何事,生死不可期。执手笑相望,无为儿女悲。轻醉壮行色,扶摇动征衣。断不负所学,此心天所知。”念到最后几句,他已然泣不成声。到这时,他才嚎啕痛哭起来,撕心裂肺,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关应龙是修道之人,他本来心如止水,可是听到烈山的恸哭声,也不由得心中发紧。他毕竟是有了岁数的人,而且又残疾多年,心中的苦楚别人自然不得而知。此时,他又被触动了心事,早生兔死狐悲的哀痛,堪堪就要落下泪来。他连忙吩咐泰哥将自己背回圆屋内,免得触景生情。 阿霍的性格虽强悍,却从未见识过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他没名没分地,却也哭得泪雨滂沱,这多半是因为烈山的缘故。 烈山只顾锤床恸哭,也不管卧榻会不会被捶塌,更不怕被羝羊沟里的人听到。这哭声不单是替师傅悲哀,还把自己这多年来的委屈c辛酸c无奈一股脑地哭了出来。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嘶哑,竟哭不出声来,只剩下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样子极其可怖。烈山好像是一只暴怒的野兽,声音中全是暴戾之气,吓得阿霍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就在这个时候,圆屋内响起了埙曲,如泣如诉,哀怨低回,似风悲日曛c断崖崩摧~~~那声音似断犹连,悲悲切切,令人拊心泣血,肝肠寸断。起初,那埙声好像在边哭边诉,似乎有诉不尽的愤懑c悲伤;到后来,几乎悲痛到已无话可说的地步,极尽悲伤之情,似子规啼血,不住的呜咽,令人不忍听闻;在结尾处,又扬起几个撕心裂肺的高音,和泣不成声的断音,让人痛彻心扉。 烈山已然听出,这首曲子是《哀郢》,圆屋内吹奏的人必是关应龙无疑。这首曲子大悲大彻,正好以毒攻毒,给他的哀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使他重新回到现实之中。 一曲吹罢,就听到屋内有人大声颂道。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望天罡蚀气,中垣星落,浩浩无垠,夐不见人。湛湛青天寻不见,天风摇曳万仙来。群山纠纷愁云苦,断蒿枯草映阶台。河水萦带舟自转,惊沙掩面几徘徊。素来君子为名累,不若化作一太白。 呜呼,吾兄!江南之翘楚,吴越之英才。明智忠信c宽厚ài rénc尊贤重士c节俭自律。世人常赞,贤人君子c隐德之士,实有孔孟之才c老庄之志。是故,兄闭门不出,弃车马c置冠服c居陋室c食菜蔬。韬光养晦c潜心致学c人不相知。只叹吾与兄相交日短,耳提面命c谆谆教诲c恍若眼前c犹不敢忘。惟兄名满天下c风霜高洁,动感霄汉c归于溟濛。怎不令人凄然!其哀其伤,与《易》之忧患,《诗》之怨刺并无二异! 呜呼,吾兄!霜雾接天,山风横野。知一草之诉泣,凌万物之茫然。乘泠风抱月而去,挟白云凭空而来,飘飘乎遗世独立!如高天之流光,幽壑之潜蛟,江上之轻风,山间之明月。虽死何憾c万古长存! 呜呼,员峤岱舆列两边,蓬莱方丈已留仙。朝谒岱宗东王公,夜会瑶池西王母。醉问昆仑高几许,君住神山哪一层?金母元君空嗟叹,屈指算来不敢言。黄河古来非九曲,银河倒泻三千里,积石崩摧伯禹开,至此化作巨龙来。忆昔尧舜流四凶,只见三危不见山,万里朱殷成一统,天下道德归墨杨。从来夷夏两相逼,三教合一难周全。周礼尽入佛与道,万流归海向东南。古今隐贤皆作土,戎狄荆舒乱我华。宗庙尽为人鬼飨,明德正道保平安。隋君听罢开口笑,裂素撕袍任逍遥。散发自随天人去,不留文字做谶纬。 呜呼!吾兄!长夜台边苦伶仃,至此永隔一梦长。忆当年,曾踏遍吴山越水c巴蜀故国c荆楚人家;也曾问道河洛c迷踪羌塘c流连钟山;到如今,长夜孤灯谁相伴?楚帛汉简为谁翻?三十年江南寻常路,从此难于上青天。” 烈山初听时,只觉得关应龙的话似诗似歌,到后来愈发慷慨激昂,好像不单是在祭奠隋老,倒像是把自己心中的疑问一一道来。之后,诗风为之一转,又化作哀怨之词,引得烈山一边无声垂泪,一边侧耳聆听。直到关应龙吟罢,烈山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嗓子眼发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摇摇晃晃c随即昏倒。 阿霍大声叫道:“阿爹,何大哥又发病了!” 只听得圆屋内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声音也是异常的浑厚,却不及关应龙的声音粗犷。 接着,烈山又是十多个小时的昏迷不醒,这回虽然不像上次那样凶险,但是因为悲伤过度,加之他自己心灰意冷,所以,在这一天的时间里,他几乎如死了一般。到天擦黑的时候,烈山才无力地醒转。他瘫软在床上不吃不喝,只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发呆。清醒的时候,他只是无声地淌泪;之后就会昏睡过去一段时间。如此周而复始,他的脑海里全是隋老的音容笑貌,自己却脱了相。 关应龙来过几次,烈山无力起身,也懒得说话,眼神空洞无物,全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关应龙只好温言相劝,说——要是他想回去奔丧,自己会派人护送他出山。 烈山本想一走了之,但是翻回头一想,又觉得隋老死得蹊跷,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心里仔细盘算过,按照时间计算,早在三日前,四哥就透露了——叶冬他们已然安全的抵达了西安。如此算来,隋老去世的时候,叶冬c老刘和罗烈一定就守在老爷子的身边。看来老爷子的过世和叶冬他们有莫大干系,很可能不是善终。那么,害老爷子的人一定会尾随着叶冬他们,直到达成最终的目的。而凭借自己对于叶冬的了解,他相信,叶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往屈吴山,来救他脱困。想到此,烈山暗暗发誓,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害人的凶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刘俊峰一气关应龙(一) 时间已过子时,村子里的人好像得了癔症,都不睡觉,反倒忙乱起来。 烈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脚步声,他强打精神,问道:“阿霍,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么嘈杂?” 阿霍也不知情,忙跑出去打探。原来是留守在白银市的四哥传来了消息,叶冬和老刘等人已经于昨晚九时到达了兰州,又马不停蹄地潜入了靖远。他们打通了泰哥留下的sh一u ji号码,已经和四哥汇合,正连夜赶往屈吴山。泰哥亲自带人到庙儿沟相迎,阿崇也重新点火做饭,这是在置办接风的酒席。阿霍是小孩子脾气,他并没有直言相告,只对烈山说,今天夜里是山里人家的节日,按照惯例,应当守岁,和除夕一样重要。 烈山一头雾水,仔细掐算半天,现在已经是公历的六月二十五日,阴历五月三十日的凌晨了,这到底是什么纪念日呢?端午节早就过了,七夕还没有到来,只有党的生日近在眼前,此外和民俗节日再无任何瓜葛。 烈山懒得再想,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打盹。虽然,他的头已经不疼了,但是依旧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犯晕,还伴有恶心c心慌的悸动。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这肯定是饿的。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突然间,村子里人声鼎沸起来。烈山饿得神清气明,一下子就从乱哄哄的吵闹中分辨出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我靠!你们住的这个地方也太隐秘了吧!要是没你们的人带路,就是打死我也找不到!对了,我说泰哥兄弟,我们要先见见何烈山,别的事等以后再说,你看怎么样?另外,我们可是奔波了一整夜了,什么都没有吃过,现在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你们得给我们准备一桌席面,咱们先把恩怨放到一边,吃饱了再吵架,你看如何?” 泰哥小声地回应了几句,接着就听到四哥的声音,“额就说嘛,都是朋友,泰哥不会为难你们的。” 烈山有些激动,这分明是老刘的声音。他立刻就要翻身坐起。可是,他刚抬起半边身子,便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一下子就又栽倒在床头。 阿霍连忙扶住他,笑着说:“何大哥,你别激动,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错,是叶冬他们来了!” 烈山的嘴唇微微颤抖,往日的城府早一扫而光,眼角全是泪光。随着门外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屋门被推开了,几个人撞了进来。为首的人不是老刘还会是谁!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叶冬和全安。 烈山可算是见到了亲人,丧师之痛,加上离别之苦,令他百感交集。他强撑着起身,半起半卧,把一只苍白而消瘦的大手伸向了众人。 老刘一愣,只见烈山瘦了足足有两圈,颧骨高起,两腮深陷,眼窝也凹了进去,还带着黑黑的眼圈,面色灰中透绿,嘴唇苍白干裂,一副不正之色。他半躺在木床上,只盖了一条薄被,两只脚赤足露在外面。 老刘看罢,勃然大怒,厉声质问道:“嘿!你们这帮家伙,人一套鬼一套!你们这是给我师弟用刑了吧!” 不等老刘说完,烈山连忙制止住他,气喘吁吁地解释道:“老刘,你误会了,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是病了!” 老刘刚要翻脸,乍听烈山如此解释,也不便发作。他以为这是烈山寄人篱下,言不由衷的委婉之词。当下,他心里暗衬——只等私下无人的时候,再仔细询问一番。 叶冬抢步上前,一把握住烈山的手,轻抚着他的断指c伤臂,眼角含泪,轻声地道了一句,“烈山兄,你受苦了!”说完这句话,他便再也说不下去,偷偷地流出了泪水。 泰哥见他们几个人久别重逢,知道一定会有很多话要讲。当下,他一招手,将自己的人全部带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提醒众人,说酒饭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开席。然后反手带上了房门。 叶冬见泰哥等人离开,忙问烈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烈山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从锁阳城镇分手后的经历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他又问起隋老过世的经过。叶冬和老刘不敢隐瞒,把前因后果和大家的怀疑直接讲给他听。烈山听罢,独自垂泪之余,更是暗暗心惊。 就在这个时候,阿霍敲门来催,问他们什么时候开饭。 老刘大大咧咧地回答道:“小胖子,现在就可以开席了。” 自从见到叶冬他们,烈山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病好了一大半,竟然也觉查到腹中饥饿了。他任凭全安和叶冬架着,几个人一起去赴接风酒宴。 酒席就摆在那天会餐的房间里,主客的位置早就排定。泰哥坐东侧首位,依次才是阿崇c阿霍c四哥。叶冬c老刘等人也在主人的劝让中,在西侧依次落座。两伙人马,隔着条案对峙c暗斗,这饭吃得剑拔弩张。 桌上的饭菜早就摆放停当,罗列有序,其中只有一道荤菜,喷香的红烧滩羊肉装了满满的一盆子,剩下的都是当地的特产和野菜,主食就是白馍,还有上好的羊汤。而酒最为特别,是用坛子封装的,刚刚去掉土封,揭开封口处的牛皮纸,从坛口挥发出醇厚的酒香。 老刘盯住不放,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酒啊,可真香!” 四哥接口道:“这不是什么名贵的好酒,但是功夫下到了,就成了ji p。酒就是你们北京人爱喝的红星二锅头,五十六度的;里面放进去野山参c当归c枸杞c蝎子,再加上龙涎;用牛皮纸封口,外面糊上粘土泥巴,埋入村外林中的地下,慢慢的发酵。这个酒埋的时间不长,还不到半年,但是已经如此醇厚。要是启出来三年以上的老酒,估计能香你们一个跟头!” 老刘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凑到坛边闻了闻。果然如四哥所说,那酒的香气醇厚异常,已绝非人间滋味;而且在酒香之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老刘不解,好奇地问:“香得别致!黄四,这个酒就没起个名字?” “有啊,额们叫它蝎子酒,阿爹唤它‘获麟’。” 老刘不解,转头望向叶冬c烈山等人。 叶冬点头道:“果然够霸气!‘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真是大手笔,正好印证,高山藏虎豹,深海隐蛟龙的典故。看来这是贵主人的一份豪情,自衬此酒乃是天下的ji p了。” “嘿,是嘛!原来是这个意思!真讲究!”老刘兴致大增,赞不绝口。 四哥站起身,一边摇头窃笑,一边给众人倒酒。 那席间喝酒的家什也很特别,并不是杯,都是粗瓷大碗,颇具古风。谈笑间,酒已斟满,泰哥端碗起身,表示欢迎。他也不啰嗦c手起碗干饮而尽,然后才招呼众人不必矜持。 老刘早垂涎良久,见主人如此豪爽,自然也不客气。他端着碗细水长流,直到吸干了多半碗,才抹着嘴大赞好酒。叶冬感到这酒桌上已经扬起了硝烟,表面上主雅客勤,可私底下双方绝不相让,他只好也硬着头皮一饮而尽。全安知道没有人会和他计较,他只喝了一小口,便偷偷地放下了碗。 老刘夹了一块羊肉,塞到口中大嚼,并趁机望向对面四人。只见泰哥,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不怒自威,一副领袖的气度,让人不敢造次。阿崇,脸黑体壮,憨头憨脑,正兀自蹲在门口,一边瞟着众人吃喝,一边抽着旱烟,其样子蠢如猪c憨如牛,与其他众人格格不入。而那个阿霍,红脸小胖子,个头不高,目若点漆,神头鬼脑,一看就是一个机灵鬼。最后是黄四,他还是那么衣衫不整c蓬头垢面,正龇着一嘴金光闪闪的长牙啃咬着骨头,十足是一个浪荡泼皮。在这四个人当中,老刘最感兴趣的就是黄四,这位仁兄早在北京的时候,就帮过他们的大忙,可以说有恩于他们。到此时,他才显露出真正的身份,让人颇感惊讶。同时,也令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就在老刘观察对方的同时,叶冬也在观察,他的重点放在了泰哥的身上。就见泰哥,正襟危坐,举止庄重,举手投足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一看就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这样的人物,放之现代都市文明生活中,绝对是高大上的天之娇子;即便现在流落在山野乡间,也是丰神俊秀的一方豪杰。这样的气度,这样的仪表,怎么会有那样的作为? 泰哥神色如常,早看到对面几个人中,老刘眼珠子乱转,瞟来瞟去;而叶冬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他是第一次正面接触叶冬和老刘,之前只是远远地望见过,印象并不深刻。直到此时,双方已经算是摆开了阵势,当面锣c对面鼓的叫阵,他这才发觉对面的这几个人并不好对付。特别是叶冬,蓄势以待c隐忍不发c足见其城府颇深。 泰哥好奇地给叶冬相起面来。叶冬的身材并不比自己矮多少,四方脸,天庭饱满,日月角隆起,紧邻发际线,两眉间还有一道悬针纹,深入肌理。他的眉骨高而有楞;眉毛有如长刀,斜插入鬓;眉长过眼;单眼皮,两眼细长,皂白分明,目光如炬。在他的左颊上平添一道刀疤,显得尤其凶悍,也破坏了他的气运。 泰哥再看叶冬,更见他准头端正,鼻梁挺直。准头上两眉间为山根,准头两侧为金甲。而叶冬的山根宽厚,鼻高不露骨,鼻头丰隆,实为君子之鼻。在他的鼻下,口唇端正,上下嘴唇自然相合,形如角弓,仅容半拳。而在这张脸上,须髯浓密,但刮得一片光滑,微微泛青。其两耳大小适中,轮廓分明,耳垂丰厚,形如偃月。好一副面相,不失为堂堂君子之相。 叶冬让泰哥看得很不自在,他为了避开对方的审视,忙举杯相敬,反客为主道:“感谢你们救了烈山,这杯酒我敬你们!”说着,他猛一仰头,又亮起了碗底,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闹得泰哥脸上发红,连忙起身避开,不愿领受他这一拜。 四哥用袖子抹了一把油光光的嘴角,笑着说:“你们闹些个甚?额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假客套。喝酒吃肉,就图个耍头。喝美了,再造上几碗羊汤,就几个白馍馍,比甚都惬意。老刘,额俩划两拳?不学他们!” 老刘哈哈大笑,高声附和,“黄四,还是你比较厚道,他们都是假招子!现在都客客气气的,没准酒席一撤,就会立刻拔刀子拼命。咱们不学他们,咱们就划拳喝酒,不套什么交情!但是敢问——你们这的拳法是属于哪一路啊?太极?形意?八卦?我可都不太熟!要不,咱们还是玩老虎c棒子c——”老刘拖着长音,意味深长地望着黄四。 黄四也坏笑,随即骂道:“甚,那叫毬儿!怕你不成,狗日的,尽管撒马过来!” 老刘和黄四撸胳膊挽袖子,大呼小喝起来。 阿霍只盯住全安不放,全安也盯着他,他二人年纪相仿,自然产生吸引。阿霍跃跃欲试,挑衅式地招呼全安来战。 全安自信满满地笑着说:“他们那个拳太老,咱们来玩两只小蜜蜂吧!” 阿霍不解,他是山里的孩子,自小就会划拳,不过是五魁首c六六顺之类的粗拳笨脚,而两只小蜜蜂是什么耍头,他自然不知。全安把规则讲解一遍,两个人先试了几把,便不知疲倦地嗡嗡起飞了。 泰哥c叶冬c烈山等人微笑注视,并不插话。这哪里还是清净的荒野山村,分明已成了都市中的酒肆欢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刘俊峰一气关应龙(二)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天光放亮的时候,几个人再也喝不下去了。那蝎子酒本来度数就高,又被各类药材浸泡后,口感微甜,但是后劲更足,这样的酒才容易醉人。正所谓,五味令人口爽,而心生麻痹,才有大象无形,润物细无声之说。 烈山在病中,早和叶冬退席,回房休息。他二人有说不完的话,正好可以抵足夜谈。阿崇是山里人的性格,憨厚木讷,于一切新生事物保持与生俱来的戒备,他早就偷偷溜掉,做他的春秋大梦去了。泰哥情知天亮后还有一场暗战,也需要和阿爹事先商量好对策,自然也不长陪。 到最后,屋中只剩下老刘c黄四c阿霍和全安四个人。他们分作两伙,早乱坐成一团,勾肩搭背,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在互诉衷肠。老刘顺着阿霍的叫法,不再直呼黄四,叫起了四哥。黄四哪敢承受,推托良久,最后才达成共识,老刘直呼他老四。 阿霍和全安这一对年轻人惺惺相惜,好像已经结拜成异性的兄弟。其实,阿霍是因为寂寞,缺少玩伴;而全安是因为要套套交情c打探点消息,纯属工作需要。看来“人之初”其言绝对正确,但不同的生活习性养成了两个年轻人不同的性格,生活态度。四个人心里都明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只不过情之所至,心中还稍微有些遗憾不舍罢了。 此时,东方天空已经泛白,高天流云,红霞暗生,只须再过短短数寸光阴,一轮红日必将喷薄而出。而到那个时候,关应龙必会起身去溪边垂钓,这是他每日必修的功课,名为垂钓,实为采气。 四哥朝阿霍使个了眼色,便开口对二人唱道:“老刘,额们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该到一拍两散的时候了。额就要下山了,你们多保重吧!等你们离开这的时候,额在白银市请你们吃大馆子,再给你们践行。” 说着,他起身拱手,算是作别。老刘已然脱了一个赤膊,袒露着大肚子,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拍着四哥的肩膀依依惜别。 送走了四哥之后,阿霍问:“你们是先回去,小睡一会,还是和我去村外林中走走?” 老刘打着酒嗝,醉醺醺地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清晨当遛早,长寿活到老!反正我也睡不着了,正好和你四处去走走!” 阿霍暗笑老刘说话颠三倒四,带着他们二人走出了村子。 村外林中,雾气渐散,露水挂满枝头草尖,山雀婉转啼叫,还有百鸟应和,更显出林中的幽静。人在林中走,露湿两足间,顷刻之际,他们的裤管便全被打湿。三个人直撞顶门的酒气也被林中的清风吹散,顿时令人感到神清气爽。这里没有都市的燥热,天生是避暑的圣地,现在的温度不过十来度,还有几分寒意。 屈吴山北有蒙古高原,贺兰山阻隔;东连六盘山,直抵黄土高原c秦岭;西接祁连山脉;南靠青藏高原,各种暖湿气流难以进入,自古就是一片清凉之地。成吉思汗一直把自己的夏宫扎在六盘山一线,可见不是心血来潮。 三个人一路徜徉,不觉间已至林边,阿霍带着老刘他们来到溪水旁。这一弯青溪,更是让人不能自禁。那溪水纯净透明,清澈见底,更映出半天的霞光,随着轻风乍起,时而波光粼粼,最后竟荡漾出一轮红日。 老刘走到溪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溪水,猿饮几口,又洗了洗脸,顿时觉得四肢百骸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他忙招呼全安也来试试,“全儿,这可是纯粹的天然矿泉水,不用花钱,随便喝,还是甘甜的。” 全安也跑了过来,喝了几口,不住地点头。老刘又见溪边有一块卧石,高度正好,他索性坐到上面,脱掉两只皮鞋,把脚泡在溪水中。阿霍微微皱眉,正要开口阻拦。就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你这人忒也无礼!这么好的水,竟然泡脚,糟蹋了我的神木泉。还不赶快给我滚上来!” 那声音如洪钟大吕,嗡嗡作响,吓得老刘浑身一抖,忙抽脚上岸。他扭头望去,说话的人原来是一位魁梧老者,正伏在泰哥的背上,满脸怒色,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 老刘已然猜到此老者必定来历非凡,就从泰哥对他的恭敬态度,以及阿霍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忙起身,并堆起一脸的假笑,抱歉道:“哎呦,老人家,我走了一宿的山路,又喝了一肚子的酒,正浑身难受呢!赶巧看到这条小溪,就有了泡脚解乏的冲动,不知道它是您的神泉。我向您赔罪了!哈哈~~~” 老者依旧不悦,只淡淡地说:“全村人吃喝都靠这水,你却用来洗脚,真是荒唐透顶!”说着,他让泰哥把他放在卧石上,盘膝而坐,径自举起一根钓竿,一动不动。 老刘这才发现,那老者双足已失,是个残疾人。当下,他心中更觉愧疚。但是,老者显然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从神色上看依旧不依不饶,这令老刘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他心里暗骂,‘饶你奸似鬼,请你喝我的洗脚水’。他冷眼旁观,看了半天。当即发现那老者以没有鱼线的钓竿垂钓,更觉讶异。他心中暗想,此举简直是在惺惺作态,这人一定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于是,他涎着脸凑到老者的身边,问道:“老人家,您这杆子上怎么没有鱼线啊?您不会是想学姜太公吧,钓的不是鱼,而是人?只可惜您这里人迹罕至,连条小鱼都没有一条!” 老者不答。 老刘这人韧性十足,你越是不答,他越是要和你胡搅蛮缠下去。他又话中带刺地问道:“老人家,您还生气啊?您都修炼到这种大写意的状态了,怎么还会为这点小事记挂心头!那看来您的涵养功夫还没有修炼到家!” 老者还是不答。 老刘本想气气老者,不想人家却不上钩,自己倒像是一条摇头摆尾的胖头鱼,主动去吃饵。于是,他心中更是火起,索性出言讥讽:“您老不说话我也得说,您的追求向天空一样高远,可是您的心胸却如针眼一样大小,这中间的差别,恐怕不是十年八年的修炼能够达成的,非千年万年不可!” 这话明显是在骂人,千年万年是什么,不成了老乌龟,老王八了吗!老者面无表情,心无旁骛,不为所动。可是他身旁的泰哥和阿霍都有些愠怒,眼看就要发作。 阿霍大声说道:“刘大哥,请你说话放尊重点!他是我阿爹,是你不对再先,你怎么还转弯抹角地骂人,请你自重!” 老刘这才知道,敢情这位老者原来是阿霍和泰哥等人的亲爹。当下,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忙笑着赔礼道歉,并及时转换话题。 往日的溪边,紫气东来c溪水潺潺c林雾弥漫,百鸟鸣唱,是何等的清幽,可静虑清心。而今日,酒肉之气可闻,粗言秽语弥口,无良之徒不请自来,据床唾堂,此地已遭污秽,打扰了大好的清修。老者心中恼怒,钓竿一挑,即刻招呼泰哥等人,背起他便走,只把老刘臊在原地。老刘只好在裤腿上蹭了蹭脚,趿拉着鞋,跟在他们的身后,向村里走去。 直到午时三刻,老刘和全安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这一觉别看时间不长,可是却令人通体舒畅,昨夜的奔波加之今晨的不快早一扫而光。老刘看看身边左右,叶冬和烈山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全安揉着惺忪的睡眼。两个人忙穿好衣服,推门而出。耀眼的阳光刺目,晃得他们睁不开眼睛。适应了半天,他们才看清楚了这座座落在深山中的小村庄。 村里冷冷清清的,半天不见一个人,只有扑鼻而来的饭香,在村子里飘荡。两个人循着香味来到一间屋子,大门敞开着,迎面就看见了叶冬c烈山和泰哥正在吃饭。老刘也不客气,一步跨进门内,几走到桌子前,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寻了只空碗,抄起筷子便吃,好像就坐在自家的饭厅里一样。全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也讪讪地坐下。 泰哥草草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起身告辞。他对叶冬讲:“阿爹说,等你们吃完饭,就去他那里,他有话要讲。” 叶冬点头答应。 老刘望着泰哥的背影,小声嘀咕着:“这个人太严肃,少年老成,不好打交道啊~~~” 叶冬闷头吃饭,小声说道:“快吃你的饭吧,一会儿咱们好去见关应龙” “什么?关应龙!难道早上的那个老头就是关应龙!”老刘大惊小怪,好像听到了最大的新闻,做不可置信状。 烈山答道:“是的,阿爹就是关应龙!” 老刘这才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这回是要见真章了!哎,我说叶冬,梁若兮他们到哪了?和你联系没有?一会儿人家要是管咱们要金印,咱们拿什么应对啊?不会出手指头吧,那可就尴尬了!” 叶冬塞了一嘴的面条,含含混混地说:“要什么金印?我凭什么要给他们!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谁也别想打金印的主意~~~” 老刘嘬着牙花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饭后,叶冬并不急于去拜访关应龙,反倒找了一处向阳避风的好所在,懒洋洋地躺倒,晒起了太阳。烈山也坐在他的身边,挠来挠去,他很多天没洗过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长了虱子。 老刘有些不耐烦,一个劲儿地催促,“我说两位小爷,你们怎么不着急啊?咱们还是先去拜访拜访关应龙吧,听听他怎么说!” 叶冬懒洋洋地回答道:“你急什么?是他们想要抢夺咱们的金印!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成什么体统?老刘,我看你就是一个字。” “什么字?” “贱!” “哎,是哪一个贱?是真知灼见的见,还是高屋建瓴的建!” 老刘装疯卖傻,心里已经猜到这是叶冬的欲擒故纵之计,其实他的心里何尝不急,这毕竟关系到他父亲的下落。当下,老刘也不再催,假装听之任之。 半个小时后,叶冬翻身而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后脑勺的头发里全是草籽,也不去掸。他一伸手,拉起烈山,又踢了老刘一脚,笑道:“开拔了!刘将军,你委任你为前部正印先锋官,逢山开路c遇水搭桥,不得违令。违令者斩!” 老刘如蒙大赦,一个鲤鱼打挺,摔到在草地上。他只好又一骨碌身,滚爬起来,嘴里大喊:“得令啊!”说着,他双手拉开山膀,嘴里打着锣鼓点,“扛狼切雷,扛狼切雷,扛狼切雷~~~”迈着方步,在前头引路。惹得烈山c全安大笑,自觉排成一队,跟在他的身后。 几个人列队走到圆屋门外,才解散了队列。叶冬轻叩房门,三秒钟不到,泰哥便开门迎客。圆屋内光线不甚明朗,猛地从外面进来,眼前一片黢黑。过了半天,众人才逐渐看清楚。关应龙背门而坐,因无法起身相迎,他反倒坐得格外安稳,如渊渟岳峙一般。和前几日相比,烈山发现这屋中多了几把木凳,摆在方桌一旁,关应龙的对面。 烈山带头走到关应龙的面前,叫了声关大叔,便给他一一引荐。当介绍到老刘的时候,老刘脸色微红,尴尬地说道:“关大叔,早上的事请您不要介意,我是说者无心,还望您大人大量,别再记恨我了!” 关应龙爽朗大笑,随意摆了摆手,表示并未放在心头。几个人介绍已毕,纷纷落座,一时间倒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气氛从刚才的亲切c热烈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还是关应龙先开了口:“叶冬,我要的金印呢?你可否带来?” 叶冬眉梢一挑,关应龙的开门见山,让他有些始料不及,他不由得望了望烈山和老刘。关应龙的豪爽,烈山早有领教,只朝叶冬微微点头。 叶冬这才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关大叔,请恕我直言。您向我讨要金印,我也正要向您讨要我的父亲!您能告诉我,我父亲现在在哪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刘俊峰一气关应龙(三) 叶冬不卑不亢,针锋相对,这同样也大出关应龙的意料。他早就猜到,叶冬等人肯定不会把金印带在身上。正要基于这一猜测,他才有此明知故问,不过是想听听叶冬的解释,实为一个下马威。可是不承想,叶冬避重就轻c礼尚往来,反手就是一记黑虎掏心,要直捣他的黄龙。 关应龙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这个后生如此难缠,这和道听途说的传闻差别也太大了。他只听说叶冬年轻气盛,喜欢意气用事,没想到他有如此可怕的城府和机变。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明了了。岁月让人老,经风雨才见彩虹,这就是磨砺的成果。自从老叶失踪到现在,这小子一定吃过不少苦头,苦头吃多了,见识自然就长了,经验火候也就老道了。 关应龙淡淡一笑,答道:“叶冬,你父亲是我的好友。按交情来讲,我是你的叔伯长辈,如果真知道他的下落,我自然会告诉你。可惜,我足不能出户,山外面的事我一概不知。” 叶冬头疼,关应龙的回答滴水不漏,要不是自己已经掌握了一些内情,肯定就会被他给蒙住。这个关大叔看来是外表忠厚,内藏奸诈。于是,他暗自咬牙,放下颜面二字,索性撕破脸皮,针尖对麦芒地问:“关大叔,您说您是我父亲的朋友,可是却为什么要在太原绑架他?既然您们是知交故友,却又为什么要把他劫持到宁夏的中卫?既然您们曾经肝胆相照过,您又何必要下此毒手c苦苦追杀?直到把我父亲逼进万佛峡!如果您还感念一丝当年的旧情,又怎么会让泰哥和阿霍在敦煌机场劫走烈山?把他圈禁在这屈吴山中? 关大叔,金印于我而言,微不足道,我完全可以拱手相让。但是,它不属于咱们任何人,它属于藏地,属于这个国家,属于这个民族,您要它又有何用?” 老刘听着叶冬慷慨陈词,暗暗击掌叫绝,很给力!他没有想到平时吊儿郎当的叶冬,竟有这么端正的价值观c这么好的口才,而且情真意切,晓之以情c动之以理c声情并茂c语重心长。这样正直的人曾经在上个世纪五c六十年代有很多,可惜现在少之又少。他不由得望向关应龙,更想听听他作何解释。 关应龙微微颌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叶冬确实难缠,不可低估。当下,他言道:“叶冬,你所言皆为妄言!实为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拈一臠以盖全鼎,得笋而并煮丝竹也。你偏信传闻,以为在太原c中卫两地,我们的人和你父亲在一起,就是我们绑架了他。殊不知,你已入别人的彀中,而大错特错。我现在就可以如实地告诉你,太原之行,我们是受人之托;中卫之事,也是有人一手策划;这个幕后的推手就是你的父亲——叶文命。至于榆林窟,这是他私自的行动,我们事先也并不知情。等我们得到消息后赶到那里,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至于后来,在敦煌机场救下烈山,纯属机缘巧合。请你们想想看,如果我们真有歹意,还会这么善待你们吗?你问问烈山,这多日的接触,我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叶冬如遭棒喝!关应龙不承认那些事实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怀疑竟然这么肤浅,被人一驳便倒。按照对方的说法,父亲是自己策划了绑架自己,他们无非是在配合他。 叶冬不傻,更不屑于无理搅闹,关家的诚意他早看在眼里,关应龙的话他虽然不信,却也驳斥不倒。他不由得望向烈山,烈山正低头沉思;他又望向老刘,老刘张口结舌;他只好又望向关应龙,关应龙则带笑不语。叶冬的心中一阵慌乱,他似乎觉得这房间过于狭小,空气又过于稀薄,令他无法呼吸。他猛地站起身,想在屋中踱步,可是又觉得此举太过无礼。他只好走到门边,一把推开了大门,然后才又转身坐回到原处。 待叶冬气血稍定,站在关应龙身后的泰哥才插言道:“叶冬,我知道你的这些所谓的消息都是来自于同一个渠道,是任桓吧?这一点也不奇怪。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既然他能说一次假话,难道就不能说第二次吗?他骗你们说绑架了老叶,结果被你们戳穿。之后他所说的话,按照人之常情,一定会被误认为就是实话。可是,我告诉你们,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俗话说,狡兔三窟,任桓的后面还有高人,他不是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他是直奔你们而来的恶狗c豺狼。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你们揭穿,不过是瞒天过海c无中生有的诡计,其目的正是要把你们引到万佛峡去,好替他们排忧解难,结果也正是如此。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被我们抢到了先机,把烈山救了回来。如果不是阿爹妙算,此刻你们已经投鼠忌器c受制于人了。阿爹要你们的金印,其目的也是要保护你们!叶冬,你知道吗?这才是祸事的根源!” 叶冬听得冷汗直淌,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想不到早入别人的彀中。泰哥的话条理清晰,不像是假话。但是,如果仅凭这一番话,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这岂不是再一次地轻信了他人!叶冬还在犹疑不决。 泰哥接着说:“叶冬,你不相信吗!如果你不相信,可与我现在就去羝羊沟,找任桓对质!他现在摇身一变,已经变成一个开私矿的黑窑主!他又在屈吴山里兴风作浪了。咱们去擒了他,让他说实话。他要是再敢骗人,我就剥了他的皮!” 叶冬好像有点如梦方醒,他把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仔细地回顾了一遍,更像是泰哥说的情况。叶冬茫然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整件事情的脉络,不承想还在痴人说梦,别说登堂入室,连门朝哪边开都没有搞清楚。 烈山问:“关大叔,我很不理解,叶叔叔为什么要设计出这样一出乱局?他的目标何在呢?换句话说,这个局面很可笑,好像自己在和自己捉迷藏。他到底在躲什么人呢?” 关应龙点头,喃喃道:“烈山所言,正是我心头的困虑。老叶的行为粗看略显荒唐,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却好像每一步都料敌于先,抢到了先机。其事实就是,缺少了大慈法王金印,圆城寺地宫就无法开启。所以,我更愿意相信老叶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有备而来的。但是,他为什么对你们也要退避三舍,这着实令我不解。” 老刘好像抓到了一个l一u d一ng,问:“料敌于先!谁是敌?您能说清楚一些吗?” 关应龙不置可否。 泰哥冷冷地答道:“心存歹念c抢夺财物c盗挖古墓c戕害性命,这样的人皆为公敌。小至一人一身,大至一家一国,皆可视为不同戴天之敌。人情寡淡,趋炎附势,擅起贪念,有违天道,则此敌不在人心之外,必在人心之内,早晚必生祸端,也当杀之后快!”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这哪里还是一个归隐修真之人的情操。 老刘脱口问道:“我靠!这是不是有点存天理c灭人欲了,是不是太狠了点!” 泰哥还要讲下去,关应龙略一沉吟,吓得他连忙闭嘴。 关应龙说:“阿泰嫉恶如仇,杀恶人即是扬善念,只不过他有点急功近利了。常言道,天道无情,知者不言。” 老刘暗笑,关应龙显然是在护犊子,还什么有点急功近利,这简直就是滥杀无辜。难道只要人的心里有了妄念,就要被推出午门问斩,这太不人道了。天道要真是这样,不要也罢。 叶冬像是一条冬眠的小虫,被屋里热烈的讨论气氛感染,慢慢复苏,更可能是被泰哥的杀气惊醒。他话锋一转,又问:“关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详细地给我讲讲吗?” 关应龙点头,娓娓道来,“你父和我一直保持着联系,风雨同舟几十年了。今年四月份,我接到他的来信,说有人要盗抢青海弘化寺的藏宝,是一方明代的金印。通知guān fāng只会打草惊蛇,而且那帮人觊觎宝物已久,即便破坏了他们这次的行动,也难保不会还有下一次。所以,你父让我派人出山,帮他伺机夺回金印。我本来要派人直接赶往青海民和县的弘化寺,可是你父说,正面冲突不是好办法,只有让金印彻底消失才是万全之策。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那帮人盗来金印,会在太原市等人来验货销赃。于是,他让我的人直接赶到太原,出其不意,浑水摸鱼。当下,我们依计而行,泰哥和阿霍赶往太原,果然劫得金印,并且把来接头的任桓蒙在鼓中,这就是在太原和中卫发生的事情。 但是,我也有不解之处,其一,为什么不把金印直接交出去,还给国家?其二,既然想让金印彻底消失,为什么还要导演了这出捉放曹的闹剧,在中卫故意放走任桓?这不是画蛇添足吗!其三,弘化寺古称卓莫喀,这方金印为明代大慈法王释迦也失金印,其宗教价值不可低估,难道就不会被转移到藏地其他的寺庙中?盗宝人是如何知道这些内情的?其四,万佛峡是老叶最终的藏印地点,既然是私藏,就需要非常隐秘,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任桓?此四不解,实为诛心之问,让人莫衷一是。” 叶冬赞同关应龙的四问。但是就这番叙述而言,似乎还包藏着难言之隐。他知道关应龙肯定还有内情没表,因此,他只能神色不变c权作不知。 老刘煞有介事地说道:“他关大叔,您这四问,我倒是可以试着回答一二。其一,金印交给国家那就是一个摆设,不论是供在庙里,还是放到博物馆里,仅能供人观瞻。而这方金印背后牵动的秘密,因此就会被尘封。也许,老叶心有不甘,故此,他才不愿意轻易放手。 其二,任桓好像是胡维明一伙的走卒。胡维明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心狠手辣c诡计多端。没准是老叶怕你们关家引火上身,特意导演了这出捉放曹,就是要帮你们撇清干系,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这就是朋友之间的肝胆相照,也就是所谓的道义吧。 其三,关于卓莫喀,释迦也失,我们都已经比较清楚了,这要拜黎大爷所赐。青海弘化寺,是先有的灵骨塔,后建的寺庙。那么之前,在释迦也失坐化的时候,他的灵骨和皇家御赐的珍宝应该是分别存放于两地的。想那青海的民和县距离藏地路途遥远,而离它最近的,便当属甘南藏族自治州,也属安多地区。而这一地区在古代就有‘小西藏’的别称,可见其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释迦也失的好朋友,侯显就出家在甘南洮州的叶尔哇桑珠林寺。所以,这批皇家御赐的珍宝,很可能被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圆城寺保管起来。此时,正巧赶上侯显在圆城寺故址上大兴土木,兴建自己的灵骨塔,并秘密地开凿地宫,也许就把这方珍贵的金印做成了一把开启地宫大门的秘钥。之后,随着历史的变迁,这个秘密已经不为人知。金印被还回弘化寺,得以平静地享受了几百年的香火。从某一方面来讲,这也成就了圆城寺的地宫,秘钥和它远隔两地,成了最好的安全保护措施。这样一来,地宫才有可能留存到现在,还没有被开启。你们想,连我都能想到这一点,更何况那些奸人! 其四,关于万佛峡的密道,叶冬和烈山都下去过,我有幸也下去了一半。据叶冬讲,那里面凶险无比,暗藏玄机。这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天然的陷阱,人类的大坟场,进去的人九死一生,难逃活命。如果能把觊觎金印的人给诓进去,准保他们有去无回。 嘿嘿!不得不说,这是一条完美的绝户计。想不到,老叶在关键时候,还是比较下得去死手的。” 关应龙似笑非笑,望着老刘,不住地摇头。 老刘本以为会得到热烈的掌声,正陶然自醉。可换来的却是叶冬c烈山和全安的麻木c茫然,还有关应龙的讥笑。不觉间,他心中恼怒,这分明是妒忌,妒忌自己天赋异禀,一语道破天机。可是看了半天,又不像是这样,他只好自掉身价,不耻下问,“关大叔,您别老摇头啊,给个评价吧!” 关应龙似乎在回答老刘的追问,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小小的圆城寺地宫只不过是机关重重,距离天道溟濛还远。如果你们以为老叶的目的仅此而已,着实令人可发一哂!” 关应龙的性格直爽,他受不了老刘的自吹自擂,这句话显然别有深意,按照他一贯的态度,是不该说出口的。 叶冬心中雪亮,这正是他想听到的话。他不由得望向关应龙,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可关应龙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他心中恼怒老刘坏事,一瞬间目光渐冷。他好像看穿了老刘,这个家伙虽然面无表情,可是骨子里却在绷不住的坏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叶冬警言乱起萧墙(一) 叶冬已然看到老刘的坏笑,他突然发现这个家伙骗人的手段已入化境,就连关应龙这样的老中医都中了他的汤。原来表演真是一门学问,欺诈不必只依靠语言,哪怕是行为举止,甚至一个眼神,一种态度,都可能把人带入彀中。难怪时下有那么多年轻人热衷此道。 老刘今日的表演可谓精湛,他自编自导的这出独角戏,本以正剧面目示人,其言之凿凿与执迷不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在这种精明之中透出的愚蠢更是令人发指。他刚才的那一席话很可能就是他的真实想法,可是在情绪上,却表现得过于自信c亢奋,其众人皆醉惟他独醒的态度更是令人作呕。他把关应龙看得颇重的四个疑团,张冠李戴c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正是这种傲慢的态度激怒了关应龙,勾起了对方的好胜之心,更有一种拨乱反正c当头棒喝的冲动。这才使本就口无遮拦的关家阿爹脱口而出,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老刘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他们沉得住气,烂熟于兵法,敢于把自己的蠢暴露给世人,并不屑于表白。因此,他们反而得到的更多。他们才是真正的人虫,总好过那些自诩聪明c高人一等的大圣人。 叶冬不得不佩服老刘。老刘则更是得意不忘形。他的坏笑仅仅停留在嘴角上,不经意地抽搐了两下,便又回复到神色凛然的态度。他严肃地问:“关大叔,听您这话中之意,那圆城寺的地宫您肯定是去过了,不然的话,您怎么会知道那里面机关重重呢?要是您老不嫌费心费神,干脆给我们讲讲吧!” 到了这个时候,关应龙才发觉,自己对于整个局势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在他的心目中,叶冬才是主角,城府也最深,是这个团队的大脑。烈山内秀,讷言敏行,实为这个团队的手足。而老刘,年纪已经不小了,却甘于和这帮后生晚辈厮混在一起,且没大没小,甘做绿叶,他一定是个混混儿。此人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想必心中难有锦绣。至于罗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说不定正藏在某处给他们打接应,听说那人倒是书生意气。 可是,依今日之形势来分析,这些判断似乎又都全错了。在这个团队里,没有大脑c手足的明确分工。换言之,每个人都很勤于思考,又不厌其烦c身体力行地去验证。他们既可以合而战之,又可以分而击之。他们中只有一个大鬼,那就是胜者为王,谁说的对,就听谁的。按照此理来看,眼前无异于是一场车战。这四个年轻人,虽然性格迥异,表达方式各有不同,但是只要谁有了灵感,就会忽地一下子扑上来,扰得他心神不宁。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人心齐c泰山也能移。 关应龙暗地里连呼上当,讷讷无言。众人静候半天,只见他微阖双目,只顾沉思,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都感到有些失望。老刘知道多说无益,自己虽然成功地下了一道绊马索,但收效甚微。他遗憾之余,深知这等招数再用则不灵,于是双手一摊,向叶冬做了个无奈的表示。众人陷入尴尬,谁也不愿去触关应龙的霉头。 到最后,还是由叶冬率先打破了这层坚冰。 “关大叔,金印的事咱们可以暂且放到一边。您救了烈山的命,我们都很感激。于情于理,我们肯定会守规矩,人走金印留,这个章程是不会变的。我先把话撂在这里~~~” 老刘没想到叶冬竟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关应龙的请求,他刚要出声圆场,把事情给扳回来。可是略一沉思,便领悟到叶冬的话里有话。原来他在耍赖。他只说人走金印留,那另一层意思就是——“我们都不走了!您不说出个真章来,咱们就接着耗下去,反正您得管吃管住,可是那金印您就别再惦记了。”想明白了这层含义,老刘翘起了二郎腿,又把那颗悬起来的心安安稳稳地放了下来。 叶冬接着说:“关大叔,不管我父亲是出于什么目的,导演了这场大戏,可毕竟他已经失踪了,而且生死未卜。我身为人子,岂能坐视不顾!您是我父亲的知交故友,肯定曾经患难与共过,您难道就忍心听之任之c袖手旁观吗?您看,从我父亲失踪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我只能放弃学业c颠沛流离c四处寻找。可是直到现在,却还是一无所获,到处碰壁,早乱了方寸。这其中的委屈辛酸暂且不说,单就危险而言,我们已经几次身逢绝境c险遭不测。关大叔,我心里急,怕我父亲出事,更怕大家出事。到那时,我悔之晚矣,又当如何自处?还有谁敢帮我去寻他!您难道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叶冬越说c神色越黯然,其语气之凄惨,神态之悲苦,别说是在座诸位,就是铁石心肠的木胎泥塑也会被打动。烈山心潮澎湃,叶冬之苦他懂,他也有切肤之痛。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寻不见,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烈山自认为关应龙对他还算赏识,此时不帮叶冬一把更待何时。但是,他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整个关家的安危,关应龙不会不加以权衡c考量的。 他寻思良久,才挖空心思地说道:“关大叔,您是修道之人,自然比我等更明白天道的无情。《管子·心术》里云,‘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故曰不远而难极也’。 我想请问您,您修的到底是哪一条道?是人道c还是天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也。您追求的难道不应该是下济于万物苍生的天道吗!既然您向往的就是这条扶危济困的路,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庄子·天下》里云,‘公而不党,易而无私,决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这难道不是说修真之人应该不阿党c不偏私,反而要义无反顾地去顺应天道的变化吗?您怎么能够允许让自己的私心从中作梗呢? 《尹文子·大道》里云,‘为善使人不能得从,此独善也;为巧使人不能得从,此独巧也;未尽巧善之理。为善与众行之,为巧与众能之,此善之善者,巧之巧者也。所贵圣人之治,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贵工倕之巧,不贵其独巧,贵其能与众工巧也。今世之人,行欲独贤,事欲独能,辩欲出群,勇欲绝众。独行之贤,不足以成化;独能之事,不足以周务;出群之辩,不可为户说;绝众之勇,不可与征阵。凡此四者,乱之所由生。是以圣人任道以夷其险,立法以理其差。使贤愚不相弃,能鄙不相遗。能鄙不相遗,则能鄙齐功;贤愚不相弃,则贤愚等虑。此至治之术也。’ 关大叔,独善其身岂是万全之策?与其眷恋山野c俳徊歧路,不如奋勇而起,同力抗之。想我恩师,已殒身不恤,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我想您不会如此铁石心肠c弃道义于不顾,而安忍不动c任人宰割吧?” 关应龙听罢哈哈大笑,烈山援引的篇章,他本烂熟于胸。他深知,烈山偷换了不少概念,只言其一,不言其二,有用的便说,无用的不讲。烈山甚至连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都搬了出来,其用心之深,言辞之巧,令他难以拒绝。 老刘已经听傻了,他之前一直以为罗烈是他们这一伙人中的书虫子,烈山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行动派。可通过刚才这一番言语,他突然发现烈山的内心之中包罗万象,不由得又想起师傅临终前的遗言。“隋老说,叶冬需要的东西,他老人家已经潜移默化地传给了烈山。”如此看来,此言非虚。 他不由得对烈山刮目相看,又望了望身边的叶冬和全安,煞有介事地恭维道:“全儿,你听见了吗?学无止境啊!你山子哥真是好学问。但是,放到咱关大叔的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c蚍蜉撼树罢了。” 全安点头称是。叶冬早听出老刘在借着夸赞烈山之机,又不声不响地送给了关应龙一顶高帽,他心中只道此人忒也奸猾。 关应龙笑罢,摆了摆手。老刘的恭维之词他受之不起,但烈山的诚意邀约他也却之不恭。当下,他开口说:“我本来也没有说不帮你们,把金印取回来——这本身就是引火烧身。只不过你们当局者迷,以为我这个老家伙动了贪念,要抢夺你们的宝贝。殊不知,我这是自讨没趣。哈哈哈!” 关应龙语带双关地哈哈大笑,臊得叶冬等人无地自容。但随即,他便神色一凛,正色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意已决,苍天可鉴c日月可表。” 众人心中大喜过望,想不到这屈吴山之行,竟是如此的令人振奋。老刘不由得朝关应龙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赞叹,此人真国士无双也!叶冬的脸上也现出一团喜气,可是他的心中却依旧阴云不散。他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景,每次都是乘兴而来c败兴而归,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就连慈祥和善的隋老都撒手人寰,弃他于不顾了,更别提其他人,这让他再也不敢轻信别人的承诺。何况,正如刚才泰哥所言,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别有用心的人往往喜欢是用一个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总而言之,他必须时刻提醒着自己,要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要把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叶冬警言乱起萧墙(二) 众人纷纷卸下心头的包袱,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随之缓和。阿崇趁机进来端茶送水,他只给烈山取来一只特别的杯子,里面已经倒满了清水;其余众人喝的就是神木泉泡的龙涎茶。 叶冬望了阿崇一眼,这个像山野樵夫一样的汉子,眼皮不抬,无精打采,倒过茶之后,便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老刘品了一口,大赞好茶,直说味道奇特,竟叫不出名字来。 关应龙微笑着说道:“此茶名为龙涎,实际是我们这大山里的特产,有茶之实而无茶之表,有茶之意而无茶之名。龙涎实为草名。遍寻屈吴山仅此一株,实为人间仙品。” 老刘听了关应龙的介绍,特意又吸啜了几口,像漱口一样,在嘴里咕唧了半天,才咽了下去,然后又咂了砸嘴。他这一通忙活,惹得泰哥不由得眉头紧皱。 老刘则面不改色,打趣道:“关大叔,您这儿太有意思了,喝的酒叫获麟;饮的茶叫龙涎;村外林边的溪水叫神木泉;听说这山上还有降龙木。哎呦我的个天儿——您这儿可真是神仙窝啊!给多少钱,也找不到。干脆让我和您归归堆儿吧,明早我也找根棍子,和您一起去神木泉边耍耍白蜡杆去!”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全安唯恐关应龙不悦,连忙辩解道:“二叔,关老爷那是去钓鱼,不是去耍白蜡杆!” 众人又笑。 老刘不依不饶,接着打趣,“全儿,你这就不懂了。关大叔即便真是关老爷,那也得需要一个捧刀的周仓不是,我就来这个角儿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就连站在关应龙身后,阴沉着脸的泰哥,也笑出声来。 趁众人忘忧之际,老刘那包打听的坏毛病又发作了,他一直觉得刚才那个憨憨的阿崇有点神秘。接风的时候,此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到泰哥和阿霍的中间;而此时,又可以不受拘束地登堂入室c端茶送水。他心中好奇,脱口问道:“关大叔,刚才送水的那个人是谁啊?” 关应龙一愣,随即答道:“犬子阿崇,他是我的长子,一个山里人,脑筋不灵光,只负责做饭c打杂这些粗活儿。” 老刘又问:“您老的膝下有几个子女啊?” 关应龙没想到事情谈到一半,这个老刘又关心起他的家事来,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介绍道:“我有四子一女,老大阿崇,就是刚才进来送水的那个;老二阿泰,你们都认识,他帮我打理家中的事务;老三阿华,现在国外读书,也快学成归国;老四是个丫头,叫阿恒,正在北京上大学;老五就是阿霍。” 老刘恍然大悟,连声恭维关应龙好福气。可是他的心中却在暗想:“好你个关应龙,一边喊着修道归真,一边享尽人伦快乐。精神c物质两手抓,什么都不耽误~~~幸亏你有自知之明,躲在这里不肯见人,否则还不让世人笑掉大牙!” 叶冬听着他们寒暄,心中不免一动。关家的五个子女,名字好生奇怪——崇c泰c华c恒c霍。这不就是上古的五岳之说吗! 《尔雅·释山》里记载,“泰山为东岳,华山为西岳,霍山为南岳,恒山为北岳,崇高为中岳”。这些所谓的地理记录,实为地缘政治的产物。若说是自人类衍生以来便已有之,着实令人不信,多半是和战国末期邹衍的“五德始终论”相伴而生。特别是这些古地名,往往被古人信手拈来,随意使用。同样的一个名字,被安在不同的地方,以致于生出许多歧义,令人无所适从。 就拿这五岳来说,泰山c华山c恒山c崇山少有异议。但霍山却有很多种说法,一般解释为南岳衡山的别称,此实为胡说八道。想那夏商周三代时期,人类文明还盘踞于河洛之间,远不及沅湘蛮荒之地,又怎么会把南岳定义在那里。郑康成的注岂可全信,熟不知此人虽通晓《周礼》,却并非是位博学家,又怎能全知全解。 在今人看来,霍山很可能是指安徽六安附近的天柱山。 也有人认为是山西垣曲县的中条山,又名历山c薄山。此地离共工部落的辖地辉县不远,夹持在华山c太行之间,实为我华夏民族繁衍生息的安乐所在。 也有的人说就是指山西霍县的霍太山,即现今之太岳山。 在《周礼·大司乐》里讲,“四镇五岳崩,令去乐”。郑玄注,‘四镇,山之重大者。谓扬州之会稽山,青州之沂山,幽州之医巫闾,冀州之霍山。’此四镇者,实以泰山为中岳,偏指东北c华北c海岱一线。其中便有霍山,当指位于山西霍县东南的太岳山。此外,医巫闾山在辽宁锦州;会稽山在浙江绍兴;沂山在山东潍坊,古称“海岱”,又名为“东泰山”,它实为大海东来的第一山。 这些纪录与《尔雅·释山》中的记录严重不符,似乎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华夏文明的传播方向。故此,在学术界中,才产生了一种有别于安特生提出的“华夏文明西来说”的,不同的学说——即“华夏文明东来说”。 显然,《尔雅·释山》中记录的时代,更接近于现代。但那时,华夏文明的脚步刚刚踏至江汉之间,中间还隔着云梦大泽,又何来南岳是衡山一说! 在皇甫谧的《帝王世纪》里记载,“帝舜南征崩于鸣条,殡以瓦棺,葬于苍梧九嶷山之阳,是为零陵,谓之纪市。” 又据《竹书记年》里讲,舜之禅让当为政治争斗后的溃败,虞舜实则是被流放于苍梧。由此可见,苍梧c九嶷一带必属蛮荒之地,这才符合流放一说。 《九歌·湘君》里云,“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这些辞藻无一不表明——从苍梧北归的艰辛。零陵,即现今之湖南永州,北邻衡山;洞庭湖和君山都在湖南的岳阳,均在长江以南。而屈原所生活的战国晚期,楚国的都城——郢,则在今天的湖北荆州以北,河南南阳淅川县以南的这片区域内,实为长江以北。不用翻地图就可以想象到,这中间相隔千里之遥,阻隔山川c横亘大泽;即便是在战国末期,依旧遥不可期;于三代时期,又怎会成为国之重镇呢? 在叶冬看来,这霍山之霍,本就缠杂不清,用来作名,更是败笔,分明是祸端之祸,搞不好关家就会败在这个字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关应龙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子女起这样的名字?关家究竟是什么来路,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故弄玄虚! 就在叶冬走神的时候,老刘和关应龙相谈甚欢。叶冬没有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内容,但是只要看到老刘口沫横飞的样子就能猜出,他必定又在东一榔头c西一棒槌式的漫谈。这个老刘,说他精明,有时候真有出人意表的大智慧;说他傻吧,也不为过。只要让他侃起大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叶冬烦躁地插了一句话:“关大叔,我想知道起因,事情到底是因何而起?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关注圆城寺,难道就是为了搞清楚郑和下西洋的真相吗?” 关应龙一愣,叶冬这话问得不合时宜,大家正在唠家常,他怎么又横出这么一杠子。显然他没有留心听众人讲话,而是在按照自己的思路寻找dá àn。所以,他这一问,才显得如此唐突。 关应龙随即哈哈一笑,说:“这件事,你得容我想想,这里面涉及到很多原因,绝非三言两语便可理清。你们容我几日,待我细细整理一番,再直言相告不迟。今日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去散散步,四处转转,让阿泰带着你们走一走,也看看我们山里的风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说着,他略带不悦地用手指头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又莫名其妙地捋了捋脑后的那圈乱发。 叶冬呆呆出神,他很不理解,为什么一问到关键处,这关应龙就变颜变色,支吾不语起来。看来,对方的心中还有抵触,并不愿意轻易地和盘托出。 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几人只好悻悻地起身,而叶冬却还是纹丝不动,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关应龙看来有些生气,如老僧偈语般颂道:“水岘滩头走飞廉,夜引玉弓上巉岩。一宵春露化秋雨,半山凝雾起烽烟。俯仰上下皆野绿,来去纵横尽颓垣。凌峰登仙须几尺,回崖直上九重天。” 关应龙颂罢,闭目不语,脸上已无和颜悦色。几个人都觉得再赖下去,恐怕就会被他扫地出门,他们只得拉起叶冬,退到屋外。 屋外艳阳高照,洒下树影斑驳;天空尤其湛蓝,更无浮云扰动;山风轻轻吹拂,林间枝叶摇摆;村外溪水潺潺,山泉流转不停;虽无人声鼎沸,常有林鸟欢歌。好一处清幽的所在!只可惜,却不能让众人的内心平静。 人是的俘虏,有就会有行动,有行动便会有得失,有得失自然会产生喜怒,又由此而衍生百念。老刘一方面搞不懂叶冬为什么会如此纠缠不休,另一方面又觉得关应龙不甚磊落。不是说好了要帮大家吗?这老头怎么还藏私,瞻前顾后的,临走还假惺惺地送给他们一首诗。 老刘嘟囔着:“关大叔是个高人!高人嘛,自然有其高深莫测的地方。估计这件事情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咱们得容人家备备课,梳理梳理思路。我说叶冬,你也别着急,稍安勿躁!反正咱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干脆踏踏实实地呆住了,别急急火火的,啊!” 老刘这话哪是说给叶冬听的,分明是借花献佛,讲给泰哥的。 泰哥淡淡一笑,也劝慰道:“老刘说的极是,阿爹做事自有分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叶冬警言乱起萧墙(三) 全安毕竟年轻,他始终处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一是因为他实在听不懂这些高雅难懂的话,自然也插不进去话;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自己人微言轻,特别是在关应龙的面前,他颇有些自惭形秽,不敢张嘴,生怕说错。现在终于出了圆屋,他这才在内心之中长出了一口闷气,又听泰哥如此说,便乍着胆子,不解地问:“泰哥,其实关老爷不说,你可以说呀!毕竟你也是知qg rén。” 泰哥连忙摆手,“阿爹不说,我怎么敢说。明天,阿爹不是答应你们了吗!等到了明天,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泰哥还要带着他们四处去转转,烈山本来就身体不好,婉言谢绝了。叶冬也无精打采,一直魂不守舍,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老刘见四个人当中,倒有一半的人不愿意走动,于是谢绝了泰哥的好意,只说都累了,干脆回房间去补觉。泰哥也没有再劝,只嘱咐他们,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尽管对他讲,如果没有人引路,最好不要私自出村。 四个人各怀心事,回到房中。全安给烈山用药水清洗伤臂,换药包扎。叶冬坐在床铺上,盘膝打坐,一言不发。老刘则仰面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叼着烟,哼着小曲。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这恼人的歌声比蝉鸣还烦人,但没有出声打断,反而都陶醉在其中。 全安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小声地问道:“山子哥,关老爷既然答应了咱们的请求,怎么又突然不说了呢?” 烈山也小声地回答道:“关大叔刚才说的那些事,对咱们的帮助已经很大了。他不说一定是因为有很多问题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咱们需要给他点时间。再说,他也没有不说,他只是暗藏了心机,法不传六耳罢了。” “什么意思?怎么个‘法不传六耳’?”全安不明所以,停下手里的工作,追问起来。 老刘的歌声戛然而止。烈山的话同时勾起了他的兴趣,他一骨碌身,坐了起来,问道:“叶冬,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烈山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冬喃喃道:“他说的话你该去问他!问我做什么?” “嘿——,咱们四个人当中,就属你最鸡贼!全安属于还没有开窍的;烈山是个忠厚人;论起玩心眼c耍诈,非你莫属。既然烈山都看出来了,你一定也早看出来了,你不说谁说!” 叶冬瞪了老刘一眼,老刘的话说的一点没错,关应龙没有堵死所有的路,而是给他留了一条羊肠小道。他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是烈山的话再一次印证了他的猜测。 老刘见叶冬不说,只好转过头,堆起一脸的谄笑,问道:“师弟,你刚才听出什么来了?说给我听听!” 烈山微笑,说道:“关大叔刚才读了一首诗,你还记得吗?” 老刘想了半天,挠头不解,“什么玉弓~~~什么春露~~~什么九重天~~~什么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烈山背诵道:“‘水岘滩头走飞廉,夜引玉弓上巉岩。一宵春露化秋雨,半山凝雾起烽烟。俯仰上下皆野绿,来去纵横尽颓垣。凌峰登仙须几尺,回崖直上九重天。’这是一首七言律诗,单数句子皆不在韵上,你只须把二c四c六c八句的第一个字单独拿出来,读一读,就会明白了。” 老刘哪还记得哪句是哪句,他连声催促:“哈哈,是藏头诗?师弟,你直说不就行了,何苦还要为难我!” 全安毕竟伶俐,心中早已猜出,轻声念道:“夜一半一来一回——夜半来会~~~~~~是夜半来会!” 老刘嚯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所有的人,叫道:“噢——,原来玄机在这里!” 烈山笑着说:“还不止于此!还有关大叔之前的那两个动作,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又捋了捋后脑勺的乱发,把这三个暗示连在一起思考——不就是后半夜两点去找他吗?这个暗示肯定不是给你我的,只能是给叶冬留下的。” 老刘大喜过望,趿拉着鞋,蹿到叶冬的身边,半搂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这下可好了。看来关大叔并非是无情,而是有些闷骚,情感早就泛滥成灾了。这是要约你密谈啊!” 叶冬的神色依旧凝重,他甩开老刘的手臂,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只看到了其中好的一面,却忽略了坏的一面。” 老刘和全安疑惑不解。 烈山点头,也赞同这种分析,并随声附和道:“叶冬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关大叔说这些话的时候,当时屋中只有六个人在。除了咱们四个人之外,还有他和泰哥两个人。如果按照常识来判断,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嫡系了。可他为什么不直接挑明了说,而是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使用了隐晦的手段。他难道不怕咱们听不懂吗?所以,这种暗示的本身就大有文章。” 叶冬打断了烈山的话,接着说:“问题远不止于此!如果按照我的观察方法,他的破绽更多。你们注意到了吗?从谈话开始的时候,关大叔便表现得不太协调。他往往望着一个人,却对另一个人讲话。他喜欢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但他放声大笑的时候,左c右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对称。当在他讲到自己的家事的时候,可谓脱口而出,像倒水一样痛快。可是之前和咱们对质的时候,却显得语速缓慢,好像生怕说错了话。特别是对于咱们对他的质疑,正常人的反应,往往是不屑一顾,而他却好像格外重视咱们的话。这些微表情都无一例外地证明了一点——他在撒谎!” “撒谎?为什么?” 老刘感到了一种恐慌。他从未发觉,叶冬竟然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应用到了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很可怕,几乎没有人能骗得了他。 “这个问题还不好回答。烈山兄的怀疑,正是一种dá àn。关于那个暗示,我想,泰哥不会听不出来的。关大叔到底要隐瞒谁呢?也许目标并不是我们六个人中的某一位,而是另有人在。当然,还有其他的可能,或者表面上平静祥和的神木村已经被别的势力渗透进来了。关大叔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叶冬的话似乎带着某种阴森鬼气,让人听得头皮发麻。老刘暗自心惊之余,马上向全安使个了眼色。全安随即会意,机警地站起身来,蹑足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 屋外静悄悄的,房前屋后不见一条人影,村子里静谧得像一幅画,连树影好像都不曾移动过一分。全安没有退回屋内,做出一副慵懒的样子,半靠着门框,扎在门口。他选的位置极好,只要周围有人走动,就逃不过他的眼睛。全安的眼睛盯着四周,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屋内的人讲话。 就听叶冬接着说道:“如果是前一种情况还好,我们只需要揭穿关大叔的骗局,逼他说出真相就好。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就复杂了。也许整个神木村已经被别的势力给渗透了,关大叔早就失去了对大局的控制。因此,他说话做事才这样小心谨慎。我最担心的是,两者兼而有之。那咱们可就危险了!咱们几乎是腹背受敌c内忧外患,如果不出奇招,早晚会被一网打尽。” 叶冬伸手向老刘要了支烟,夹在手指上。老刘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燃。借着叶冬低头就火的瞬间,老刘看到他眼中划过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这种眼神令人很不舒服,在这一瞬间,老刘感到了一种遥远的陌生,这还是他吗? 叶冬深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此外,关应龙的话里还有更大的l一u d一ng!” 烈山暗暗心惊,他突然发觉叶冬变了,变得鹰视狼顾,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阴冷的戾气,他不由得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老刘问:“l一u d一ng?什么l一u d一ng?” “关应龙对于任桓的判断应该没有错,我们肯定是上当了,才被任桓引到万佛峡去,帮他们取出了金印和玉龟。所幸这两件东西都没有落到他们的手中,这实属不幸之中的万幸。但是,关应龙的话同样也是假话。他凭借自己对于任桓的准确判断,骗取了咱们的信任,又恰当地抛出了另一些假话,用来掩盖事实真相。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是我父亲自己设局构陷了自己,那么其用意何在?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父亲躲避的到底是谁? 如果真如老刘猜测的那样,我父亲要把任桓等人引到万佛峡一网打尽。那么之后,他最有可能的去处,就应该是回到这里。可是关大叔又没有他的消息!所以,我认为,要么我父亲就藏在这屈吴山中;要么,关应龙就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大奸大恶之徒。他这一连串诡辩,正好说明他还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老刘频频点头,他叼着烟卷,并不点燃,像磕头虫般地附和道:“小叶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果这一计是老叶和关应龙事先商量好的,就应该在把任桓等人引到万佛峡后,顺势藏好金印,再次返回屈吴山。这才符合情理。也正好解释,为什么在火车上,程慕等人没有搜出金印,这是被关应龙的人掉了包。可如果不是这样,老叶的一切行为都是出自他的独断专行,很难想象以关应龙的性格会出手相助。所以,万佛峡这个地方,绝不是老叶的擅自行动,都是计划好的事。 当时,关应龙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有点不明白。这个局设得忒不伦不类了,搞不清楚老叶到底要干什么!你要说是为了欺骗任桓那伙人,我觉得不像,这简直是在玩火。胡维明那么阴毒c狡诈,对付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往人多的地方跑,找政府去撑腰;进万佛峡不是去送死嘛!可你要说是为了骗脚趾那伙人,我想也不成立。脚趾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金印,而是圆城寺地宫中的《甘珠尔》大藏经。老叶要真想斩草除根,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金印交给他们,骗他们启出那部宝典,然后上交给国家。除此之外,还能有谁?骗金衡木吗?挨不上边!王磐?也不像!谁敢欺骗国家玩?我估计老叶他不敢!这实属自作孽。剩下的就没人可骗了!” 老刘的话戛然中止,事情分析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再推论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叶冬警言乱起萧墙(四) 烈山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并不赞同叶冬的看法,狐疑道:“不合理就是合理的,混乱才是事情的本来面目。任何过度解读,都会使真相变得更加模糊!” 叶冬违心的点头,喃喃自语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看来咱们的分析方法有问题。如果有罗烈在就好了,他喜欢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事情。” 老刘叫道:“罗老师不在也没有关系,咱们可以按照他的方法来分析分析。罗烈喜欢从事情的历史源头找出症结所在,咱们也可如法炮制。” 烈山点头赞道:“好,咱们就来照猫画虎c推论一二——首先就得说圆城寺,这是侯显的埋骨之地。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侯显其苯教密咒师的身份。按照我师父临终所言,圆城寺干系到成吉思汗的秘葬之谜;干系到大乘金刚乘c密宗的研习法门之谜,这很可能是指那部《甘珠尔》大藏经而言的。此经得于明庭,为金汁书写,皇家御赐之物。若说在此经中藏有秘密,着实令人不信。我想,这其中的缘故,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正所谓‘表里不一’。这部经书肯定被人做过手脚,掉过包,其中夹带了私货,这就是它的重要性。 其次,咱们不妨再回顾一下万佛峡。瓜州,地处河西走廊西出口,实为丝绸之路上的咽喉要道。自秦汉以来,佛教传入,皆循着此路一路东来。三武一宗灭佛期间,中原地区的佛教几经浮沉。在重压下,其中一部分宗派,南渡黄河,进入江淮地区蛰伏;而其余诸部则只好原道返回,远遁山野。故此,在河西地区,河湟地区,佛教逐渐生根发芽,顽强地传承了下来。这也是安多地区成为佛教重要传播地的一个主要因素。而万佛峡,以及敦煌地区的佛迹,均为其宗教信仰下的产物,其中若有伏藏,并不令人惊奇。 但玉龟的出现,却大出咱们的意料。此物年代久远,上至三代,也许更为古老,和凌家滩出土的‘元龟衔符’颇为相似,特别是玉龟夹片中阴刻的八极星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但其玉质却迥然不同~~~” 老刘点燃香烟,少有的反手捏着,狠命地猛吸了几口,才插言道:“不错,烈山的话一针见血!凌家滩的玉质很杂,其中既有精致的水晶c玛瑙c玉髓,也有较为粗糙的闪透石c阳起石c蛇纹石。这说明,他们没有成熟的玉矿开采基地;这和他们的工艺水平来比,显得有些并不匹配。而咱们在万佛峡里启出的玉龟,其色泽莹润c洁白无瑕c无柳裂c无杂质,可谓是玉中的ji p!但是,这只玉龟的雕工,却不太上档次。” 全安倚门问道:“是和阗玉吗?这又说明什么?” 老刘又猛吸几口,摇头道:“全儿,你这话问得傻!别以为一提到玉石中的ji p就一定是和阗玉。就拿这只玉龟来说,它确实产自昆仑山,虽然现在也被称为和阗玉,但它本来还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叫做‘昆仑彩石’,或者‘丹麻彩石’。你可以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其中的晶体纹路,如辫网状。” 全安吐了吐舌头,到这时他才发现——二叔并不白给,其奸商的身份绝非浪得虚名。 烈山淡淡一笑,接着说:“老刘的剖析已经道出我的推论。昆仑玉主要产自昆仑山以东,青海省格尔木市的西南地区,正靠近昆仑山垭口,此处实为藏地进入甘青地区的必经之路。这说明,这只玉龟的来路和藏地c藏教大有联系。可是古往今来,咱们只听说过和尚去西天取经,或者进入藏地朝拜。却从未曾听说过,有修道之人西出玉门或南下入藏的!若非要找出一个不可,惟有弃官留书c紫气东来的老子当仁不让!这似乎牵动着仙道之说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万山之祖的昆仑山到底在哪里? 同时,也验证了万佛峡密道中壁画上的内容。我听罗老师讲过,依据《敦煌吐蕃历史文书》里的记载,万佛峡壁画中的内容,说的是象雄国王李迷夏娶了松赞干布的èi èi萨玛噶的一段是非。若象雄灭国,其宗教衣钵,或其精神圣物,必将流出阿里地区,进入藏北,或者甘青地区。这也许就是我们看到的结果! 但是,无论我怎么去思考,也无法将象雄文明和道教关联到一起,更别提再加入佛教的因素。显然,叶叔叔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可惜我们没有机会参与布局,因此,我们才看不清楚这其中的盘根错节。但这种规律,或者称之为现象,恰好印证了我刚才说过的话,混乱才是事情的本来面目,不合理的才是合理的。 至于我师父临终前提到的,圆城寺里珍藏的神秘力量,我认为不出‘精神’二字;而绝非怪力乱神的诡异传说。 结合黎大爷的分析,以及他提到的‘刘秉忠命绝南屏山’这一事件,我们几乎已经得到了dá àn。即刘秉忠掘地寻龙的地点,也当在河湟地区c或河西地区。这一推论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而就在屈吴山的南边,便有一座大山,叫作南屏山。它紧挨着甘南藏族自治州,和临潭的圆城寺相隔不远,距成吉思汗病亡的六盘山也咫尺相隔。而这一坐标,也暗示了起辇谷就在附近这一事实。 但结论好下,地点难寻。这又回到了道教中最古老的根本——即风水地望之说,咱们还是绕不开那座众里难寻的昆仑山。” 烈山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的心中泛起了一股可怕的寒意,一丝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众人正听得入迷,没料到他就此打住,心中早被瘙痒得按捺不住。 叶冬冷笑着问道:“烈山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不一气讲出来,也好给大家一个警示!” 烈山长叹一声,说道:“叶冬,我早就知道——肯定瞒不住你。我说与不说,又有何妨!” “噯,我说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别管是谁,先说出来让我听听!”老刘有些发急,一连声的催促。 烈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如果关大叔真的不知道叶叔叔的所作所为,那么,很可能的真相就是——叶叔叔算计的人就是他!他们二人亦敌亦友,他们既在一起共同抵御外侮,又在彼此勾心斗角c相互猜忌。而这一切的起因,均是因为关家特殊的身份所致。老刘,你注意到没有?关家的四子一女的名字,均来自五嶽之说,这简直是把关大叔的隐秘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华夏民族自古以来,便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可以得到上天格外的眷顾。他们把自己比喻为龙的传人,自诩生活在世界的中心。《禹本纪》c《水经》里皆言,‘昆仑去嵩高五万里,盖天地之中也。’此言一出,天下哗然,吓得史迁之流也不敢轻言。 《尚书大传》里云,‘东方之极,自碣石东至日出榑木之野;西方之极,自流沙西至三危之野;中央之极,自昆仑中至太室之野。’此昆仑当在流沙c三危山以东,伊洛平原以西地区,这便是上古时期的地望,正在三皇五帝时期! 关于这一点,还可以从《汉书·沟洫志》中,得到印证,‘唯是为务,故道河自积石,历龙门,南到华阴,东下底柱,及盟津c雒内,至于大伾。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酾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高地,过洚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迎河,入于勃海。九川既疏,九泽既陂,诸夏z安,功施乎三代。’ 这和《禹贡》中所列出的水道,几乎一致——自渭入河,又自河入济水,其疏通方向成一条直线。由此可以判断出:在大禹治水之后,九州c五岳c四渎之形已具,此当为三代初期的地望。这和尧舜时期的十二州c九府c六水的地理格局相比,发生了较大的改观。至于《尔雅》里所注的五岳山形,则应是在西周,文武成康以后,开疆拓土之后的描述。这和春秋时期的地望一模一样! 而所谓‘沧海桑田’的地质变化,往往意味着人类意识形态的改变,这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地缘政治’的核心。因此,昆仑也随着人类生活区域的转移变得模糊不明了。而象征着华夏文明的鸟龟之迹一旦反常地出现在万佛峡,这个不同寻常的地区,便给世人指明了寻找昆仑的大方向,更意味着有人曾起过妄念。而这个妄念很可能就关联着古籍中常提到的——昆仑,以及‘龙马负图c神龟负书c凤鸟不至c河不出图’之类的传说。它依稀指向——公元前505年,老子西出函谷关或者大散关事件。这恐怕就是那个神秘的505研究所的命名原因;也就是关家守在屈吴山中,不敢离开半步的症结所在!” 老刘被唬得张口结舌,同时又被烟呛了一口,他大声地咳嗽起来,微眇双目,望着众人。过了半天,他才喃喃地问道:“这关家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俊峰玩火羝羊触藩(一) “嘿嘿,什么来路?好好的一家名门望族,却要隐遁山野,画地为牢。这样的狠角色,当世能有几人?‘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据烈山讲,关应龙绝非是一介山野村夫,他的真实身份是关尹子——关令尹喜的第七十一代嫡孙。奉祖命留守在屈吴山中,静候天机。这便是屈吴山关家的真实身份。他们虽然隐修在这里,却放眼天下c志在四方。他们把年轻人送到外面去读书,增长见识。让老年人依靠阴阳学c谶纬学出世为业,一方面为其敛财;另一方面散为耳目,结网天下。而其家族中,最为精锐的壮年男子全部留守在屈吴山中。看来,这屈吴山里就藏着天大的秘密,不然的话,他们何苦要如此如临大敌? 刚才,据烈山猜测,我父亲设计的局也许是为了关应龙准备的,从某一方面来讲,这一点也不为过。即便换作是我,不免也会对此产生好奇!如果真是这种局面,无疑就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测——圆城寺的秘密仅是整个链条上的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正是圆城寺的暴露,使这里也变得不太平了。 而从关应龙的反应来看,金印的得失也许并不重要。关家的主动出击,更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手段。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在乎的是自身的安危,整个家族的安危。不瞒你们几位,自从进入屈吴山开始,我便闻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我感觉到这里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万佛峡,我们被人引诱进来,这里恐怕将有大事发生!” 烈山的神色也越来越不安,不单是因为叶冬的分析,更是因为他眉宇间阴郁的神色。烈山的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恍惚,他觉得叶冬越来越奇怪了。他工于心计,这无可厚非;他析辨诡词,这也无可厚非~~~谁让他遭了难,身逢遽变呢,大家都理解。但可怕的是,他的内心深处越来越阴暗,甚至有时候在故意地推波助澜。 以前,烈山一直以为,叶叔叔的失踪对叶冬的打击很大,以致于他时不时便会喜怒无常c疑神疑鬼。可是直到此刻,烈山才发觉,叶冬之前的悲戚多少有些做作。反倒是师傅他老人家的过世,似乎给了叶冬最致命的一击,让他彻底神经失常了c歇斯底里了。 想到此,烈山摇了摇头,强压住心中的好奇和悲痛,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断臂。 老刘捻灭香烟,嚅嗫良久,才说:“小叶,请你别怪我多嘴!我怎么感觉你变了,我劝你灭了心头的那团邪火,人得往光明的地方去看,才能活得洒脱。不过话说回来,你分析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屈吴山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平静,光明的下面全是祸水。我怎么听说任桓这个家伙也冒头了,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这哥们属夜猫子的,无事不来。咱们得多加小心。” 众人沉吟良久,叶冬对老刘的忠告并不买账。 老刘活得洒脱,更不愿意为人师表,对于干好事他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倒是酷爱煽风点火c为虎作伥,这才是他发财的根本。因此,他对于叶冬的规劝点到即止。不过片刻,就变换了一种语气,问道:“小叶,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反之也一样。你干脆敞开了猜猜,老叶为什么要从关家下手?这关家虽神秘,却忠厚,小心误伤啊!” 叶冬冷笑一声,答道:“误伤?天网恢恢c疏而不漏。我虽然猜不透我父亲的想法,但误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一个问题你没有考虑进去!” “什么问题?” “物以类聚c人以群分! 想我父,他本身就是一个谜,也许有秘密的人才能一起共事,才能成为朋友。我父亲对关家的秘密好奇,关家的人对我父亲何尝不是一样?就从我父亲能够顺着圆城寺,摸到屈吴山这一点来分析,便足以令人深信不疑。但是,我们还无法判断,到底是谁,落入了谁的圈套之中? 我父亲自从八十年代初期开始,就被主流社会抛弃,一直游离在这个社会的边缘,饱受白眼和冷遇,这难道不令人费解吗?换句话说,一个肩负着特殊使命的人需要犯了多大的错误,才会被如此放逐? 可是你们再看,他的那些朋友们——隋老c黎大爷c王叔c涂阿姨c关大叔,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他们肝胆相照c义无反顾c倾力相助,哪有一点轻漫之心?像我父亲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被人轻易放逐?这只能说明,这些人志存高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而这个远大的志向,便是我们今天追寻的秘密。显然,按照我们目前得到的讯息,可以归纳如下:从王炳华先生考察x jiāng青河县三道海子的巨石堆遗址开始,确认那里为蒙古族乞颜部第三代大汗,贵由汗之墓,从中找到归葬古连勒古的线索,直指成吉思汗的起辇谷秘葬之谜。在宋濂编写的《元史》中,我们还可以发现,几乎所有的蒙古皇帝最后都葬于起辇谷内,除贵由汗之外。由此可以推论,起辇谷绝非无人知晓的地方,而是占据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地理区域。我们可以理解为,那是脉的所在,只是我们不能确定这条龙脉的具体坐标。但是,据刘秉忠的《平砂玉尺经》里讲,‘万山一贯起自昆仑’。所以,不管我们要找的是哪脉,都得先要找到昆仑墟的所在,才能解决最后的问题!我认为,这就是作局设计关家的必要性。 然后,在1978年,西北综合科考队成立,这才发现了位于合黎山的细石器时期c古文化聚落遗址。此遗址刚被发掘,便被掩埋封死,进去的人屈指可数。若将因受伤而折返的黎大爷刨除在外,则当事人尽在黄福根伪造的那张zhà一 piàn之中。但可以肯定的是,黄福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他根本不够资格,其位置当由他人占据。 而在剩余的诸人当中,却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你们看,关应龙这个名字,龙生从水,于五行中代表着水。莫霄,这个名字豪气干云,‘霄’字正是天空之意,也可以写作另一个‘枭’字,从鸟。若按照白帝少昊,‘以鸟命官’来定义,此人当属金。王磐,顾名思义,其名字中带石从土,五行属土。那么,我父亲和剩下的那个人名字中的含义,会不会和‘木’c‘火’两字有关呢?如果黄福根替代的那个人五行属木的话,那个人的名字中也许就有一个和木字有关的联系!” “穆岭南!”老刘惊愕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穆铁柱!”全安几乎异口同声地也喊出了另一个名字。 众人无不哑然失笑。 叶冬神色随即收敛,接着说:“还穆桂英呢!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谁听说过,考古发掘需要按照金木水火土c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来进行的?这类迷信的手段早被时代摒弃,于科学考古领域更是不见,只有那些下九流的盗墓贼还经常使用。若科学工作者也如法炮制,只能说明科学的手段已经用尽,此实为逼不得已的选择。 我通过网络查找过关于这次考古的记录,可结果令人失望。别说发掘报告,就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这就给我的阴谋论猜想留下了无限的空间。我发现,所有进入这个聚落遗址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黎大爷就不用说了;王叔自称身体上有伤,很早就调去坐办公室;关大叔双足已残;莫霄和穆先生下落不明。只有我父,还全须全尾儿地福体安康~~~这怎不令人狐疑!” 讲到这里,叶冬也进入到一种冥想的状态。 老刘惊呼道:“小叶,你疯了吧!你怎么会这么思考问题?” 全安也被叶冬的话吓傻了,甚至产生错觉,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飘荡。他不敢再一个人倚门眺望,重重地关上了房门,退到烈山的身边。 烈山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疙瘩,过了半天,他才狐疑地问道:“叶冬,你的意思是说,那合黎山的细石器文化聚落遗址内有惊人的发现,侥幸逃脱的人不死带伤,其中有种神秘的力量让我们人类只能望而却步,而进去的人绝没有一个善终的?这怎么听着,都像是神话,难道那里面有诅咒!就像埃及的金字塔一样!” 叶冬下意识地摇头,嘴里却说:“除了诅咒,难道还有更好的解释吗?至于之后发生在罗布泊地区的穆岭南失踪事件,同样发生在铁板河尾闾古墓群被发现以后。这些都不是巧合!想那穆先生本是一位功成名就的生化专家,而绝不是什么考古专家。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暗示——暗示着我们,在西北地区,还有很多地方,是我们人类不能涉足的! 而这些谜团,并不是都藏在每一个人的心底,自然有人愿意讲出来。据隋老讲,有个叫华青阳的人就透露给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叶冬的话音未落,烈山便惊呼出来:“华青阳!他是我的养父。关大叔也提起过很多次。” 这回轮到叶冬等人愣在那里,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烈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刘连呼亲娘,大叫命运啊,“你怎么如此折磨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俊峰玩火羝羊触藩(二) 烈山还要说些什么,叶冬抬手制止住他,如梦方醒般地说:“烈山兄,你不必解释。想必,你也不知道你养父和隋老是莫逆之交。我想,华青阳必不是你父的真实姓名,他的名字应该和木c火两种属性有关,他大概也进入过合黎山的遗址。” 叶冬心里想到的绝不是这句话,这是他信口胡诹的敷衍之词。他想到了另一种更为可怕的猜测,他突然发现,今日之困境,早在当年便已挖好。他们都是微不足道的棋子,被人摆弄,只等形势所迫,前来自投罗网。 烈山愣了一下,他觉得叶冬的话说得好没有来由,却又无可辩驳。他随即猜到对方心中的苦楚和无奈,自己何尝没有!他这才意识到,那日关应龙的话中之意,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都是别人的精心安排。而他刚才沾沾自喜的论点,所谓混乱之说,全被无情粉碎。 老刘是个聪明人,这几秒钟的迟疑,包括叶冬和烈山二人的眼神交流,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立刻就猜到这二人的心思,虽然他心中也疑窦暗生,但还是赶紧打圆场。“我说你们两位小爷,千万别互相猜疑。既然连这些人生际遇都在别人的计划之中,更难保这不是一条离间计~~~” 老刘唯恐叶c何二人敌视,连忙一手托两家,想要摆平此事。他自认为谈吐得体,说得既清晰透彻又风趣优雅,殊不知和别人的心思蛮拧。他见双方神色如常,又说:“叶冬分析的大体不错,瑕不掩瑜;烈山呢,你也稍安勿躁。听我说,咱们就算是被人算计了也不可怕。咱们现在内有关应龙c关大叔作为主心骨;外面有梁若兮c王寿丘作为强援;千里之外,还有王磐c涂珊珊c黎种民等老一辈的人物召之即来;实在抵挡不住的时候,咱们还可以和白晴兰c脚趾等人结盟,嘿嘿!我就不相信了,谁还能把咱们给怎么着了!哎~~~小叶,你赶快给梁若兮那个鬼丫头打个diàn huà,让她准备好里应外合。” 叶冬答非所问,带笑说道:“从1981年到1985年,这中间是如何发现的圆城寺地宫,到如今也是一个谜。从关应龙的话中不难听出,他曾经造访过那里。这是不是就是地宫大门开启的原因,脚趾也一直在强调这点。他们并非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可照此说来,那些开启地宫大门的秘钥——九眼天珠c金印等物曾经被关应龙等人掌握过,又怎么可能重新出现在祖堂山和弘化寺里呢?而最关键的是,据脚趾描述,在青石大门上有很多大小c形制一样的孔槽,若不能掌握密码,插入正确的位置,便无法顺利的开启。难道,难道关应龙已经掌握了那套密码!” 烈山抱着断臂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叶冬,你提的问题很好,正好解开了我的谜团!” 烈山沉吟之余,在重温自己的猜想。 老刘骂道:“师弟,咱们这里已经有一个神经病了,你就别再神神叨叨了。快说吧,可急死我了!” “是这样,我一直在猜测圆城寺地宫大门上的机关!我想,关于那扇门里藏有机关这一点,你们不会怀疑吧?对,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像投子一样,把那些九眼天珠安装进去才能打开大门?显然,那门是实心的,里面不可能有太复杂的机关。因此,我判断,门上的那些孔槽绝不是用来开门的。那些天珠很可能原来是被镶嵌在那里,作为某种暗示,或者一组密码,发挥更加奇妙的作用。而那扇青石大门的真正机关,无非是几道地锁,或者拐钉,可能只需要用金印来改变门的重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这就是我的dá àn! 正是叶冬的疑问,印证了我的这些猜测。首先,我们必须要尊重科学,把神鬼搬运那一套因素排除在外。其次,我们要正视,关大叔等人在没有金印和九眼天珠的前提下,也能开启那扇地宫大门。 这一切所为何故?原因无外乎这几点。一c门内的机关消息很简单;二c他们不是从外面开的门;三c还有别的暗道直通门内。也许还有第四点,就是当年留下的盗洞不是用来盗挖地宫的,而是因为原路崩坍,外面的人挖开了灵骨塔,想去救人。可惜,他们没有找到地宫的入口!若照此说来,刚才关大叔透露的消息——圆城寺地宫内机关重重,显然是指青石大门后面的情况。” 叶冬哂笑道:“既如此,咱们不如把玉龟也献出来,看看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名堂?” 老刘的脸上阴晴不定,问:“小叶,你的意思是把玉龟送给关应龙?你这不是气话吧?” 叶冬点头,烈山无语。 全安心中不甘,他咽了几口唾沫,说:“冬子哥,山子哥说的那些我不懂,不敢妄下评判。但是,我们山西人就讲究一个理,互惠互利才是买卖。咱们上赶着把好东西送人,人家可不一定领情!” 叶冬笑道:“全儿,你说的对,我没说要送给他们。我的意思是说,玉龟藏在咱们的手里,只是一枚哑炮,什么作用也起不了。咱们倒不如把玉龟的消息散布出去,才好浑水摸鱼。” 烈山暗笑,好你叶冬,唯恐天下不乱,一方金印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要是再把玉龟的事捅出去,那还不天下大乱。 叶冬又说:“老刘,咱们没必要和梁若兮他们联系,他们在暗处,藏得越深,对咱们越有利。就像打牌一样,与其把把好牌,还不如多几个同舟共济的牌友,关键的时候才好放水。大家应该抓紧时间休息,晚上,咱们必须有所行动!” 老刘见叶冬云开雾散,心头也觉得一轻,笑着说:“对,这样才好,咱们现在就睡觉。晚上都别闲着。烈山你去缠住泰哥,叶冬你去密会关大叔,我也不睡大觉,晚上去羝羊沟走一遭,探探营,去会会咱们的老朋友——任桓儿,听听他怎么说!” 全安有点着急,追问:“二叔,我呢?我干什么?要不我陪您去羝羊沟吧!” “你啊,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守住这里!刚才你冬子哥的话,你都听到了吧?这里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你山子哥的手不灵活,就全指望你了。” 全安使劲地点了点头,回答一声保证完成任务。 红日已经西垂,藏半个脸在山的后面。屈吴山中云霞渐起,又在层峦叠嶂间生成一道界限分明的光影,硬生生将一半的山色染成墨色。时至黄昏,倦鸟已经思归,夜色却来得藏头露尾。 关家的人也日落而息,神木村里恢复了生机。阿霍的归来,给这里平添了无数的欢笑声。他早记挂烈山等人,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日,在他的心中,简直比三秋还要长。阿霍也不敲门,只故意在门口轻嗽几声,便将房门推开一道缝隙,朝里面张望。 屋里的人早就睡醒,只有老刘依旧鼾声大作。烈山见推门的人是阿霍,立刻朝他招手。 阿霍也不客气,一步跨了进来,大笑着说:“何大哥,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烈山刚要回答。 睡狮已醒,老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说:“小胖子,我们走了一宿的夜路,白天又被你阿爹叫去训话,好不容易才忙里偷闲c盹睡一会,结果又被你打扰了好梦。哈哈,你说吧,这个账怎么算,你拿什么来赔我们?” 阿霍一边查看烈山的断臂,一边不屑地回答道:“大胖子,你占了我的屋子,又睡了我的床,这个帐该如何算?你喝了我的获麟,尝过我的龙涎,这个帐又该怎么了结?” 叶冬听得哈哈大笑。众人都以为阿霍年纪小,又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和老刘斗嘴一定占不到便宜。谁承想,他的见识一点不短,而且妙语连珠,反倒把老刘给窘住。 老刘见搪塞不过去,只好坐起身,信手把身旁的香烟盒甩了过去,请阿霍抽烟。 可阿霍又把烟扔了回来,笑道:“收回你的好烟吧,这个东西在山外面可能是好东西。但在我们这里,除了阿崇,别人不会稀罕的。” 老刘也笑了,顺手捡起烟盒,抽出一支,放到嘴边,一边点火一边说:“小胖子,你这是富贵不能淫,我服了你了!我说,咱们晚上吃什么呀?有酒有肉吗?” 阿霍坐在烈山的旁边,顺口答道:“有羊肉,要吃管够;想喝酒,我还私存了几瓶九粮液,可以送给你喝!不过,大胖子,你都这么胖了,应该和我阿爹一样,吃素!” 老刘笑着抽烟,不再说话。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就在阿霍的带领下去吃饭。这回他们没有去那间会客室,而是去了阿崇的灶房。关应龙始终没有露面,还是由泰哥打饭,取回去一起吃。灶房里除了阿崇和帮厨的两个人之外,只有阿霍他们一桌食客。 阿崇照例端上荤素四样菜,和一盆羊汤盆白馍,别看菜品有限,但是菜量绝对管够。然后,他便一个人蹲在门口,背对着大家,装上了一锅子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阿霍果真取来了一瓶九粮液,送给老刘喝。 老刘自斟自饮,也不管别人,只问阿霍,“你怎么不去叫阿崇一起吃啊?” 阿霍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回答:“阿崇孤僻,不愿意与人同桌。他和你一样,是个大烟鬼。” 老刘摇头咂嘴,深表不解。阿崇似乎听到有人背后议论他,不等一袋旱烟抽完,便起身溜走。几个人闷头吃饭,也不互相交流,就像军队里的食堂,光听到唏哩呼噜的吞咽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俊峰玩火羝羊触藩(三) 老刘滋喽一口酒,咋舌两三声,把一块玲珑的羊骨啃得颇为仔细,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挑衅式地盯着阿霍看。最后,看得阿霍心头火气,也恶狠狠地放下筷子,瞪着他。 老刘这才明知故问道:“小胖子,你怎么了?” 阿霍冷笑着说:“你这个人最坏!一直盯着我看,眼珠子还转来转去,分明是在拿我下酒!我想问问你,你到底在打婶么鬼主意?” 老刘也笑了,“婶儿?还亲娘呢!小胖子,你这话就不对啦!我拿你下什么酒啊!我就是稀罕你,想和你亲近亲近!再说了,这大山里黑漆马虎的,不和你套套交情,我就是想出去溜溜弯儿,都没人带路。” 阿霍这才明白,敢情老刘耐不住寂寞,是想拉他出去逛逛。但是,他转念一想,便猜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人小鬼大,故意摆出一副懒散的架势,说道:“停c停c停!要逛你自己去逛,我可是累了一天了,晚上还想早点睡呢!” 老刘见阿霍没有中计,只好劝道:“小胖子,你睡什么睡!你天天守在这里,还没有待够吗?哎呀,你说你们这,要电视没个电视;要网络没个网络!你看过《新闻联播》吗?你看过八点档的热播电视剧吗?你知道马桶台是哪个台吗?哎呦喂,我估计你天天晚上只能数数星星解闷,这有多无聊啊!” 众人都知道,老刘今晚要去羝羊沟,因为不识路,必须要找阿霍帮忙。可是他有话不好好说,偏要拐弯抹角,这怪不得阿霍不答应!大家都嫌他不够磊落,更不愿意帮他,只看他一个人演独角戏。 最后,老刘只好央求道:“阿霍,等吃完饭,咱们出去走走!你不会不敢去吧!” 阿霍憋着笑点头,勉强答应了老刘的请求。其实,他也想去看看西洋景,见识见识这个架子端得天大的人到底有些什么手段。烈山着实不放心,几次嘱咐他们要注意安全。 饭后,叶冬回屋休息;烈山和全安去找泰哥闲聊;老刘则整理出一个背包,带上必要的装备,拉着阿霍出了村。阿霍心照不宣地挎着背包,早把一应家伙备齐,并携带了一把柴刀和一支手电筒,做好了闯祸的心理准备。两个人都清楚,这不是一次轻松地散步,反而不约而同地把脚步放得格外缓慢。阿霍怕引起村里人的觉察,并没有拧亮手电筒,摸黑在前面带路。老刘则深一脚c浅一脚地在后面紧跟,穿花绕树的同时,不断发出诧异的惊呼。 直走到村外神木泉边,阿霍才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问道:“大胖子,你到底打算去哪?” 老刘嘿嘿一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回答:“羝羊沟!你敢去吗?” 遣将不如激将,老刘只问了一句,便把阿霍勾得火起。他冷笑道:“别说是小小的羝羊沟,就算是紫府金阙c阴曹地府,只要你敢去,我就敢去!” 老刘拍了拍阿霍的肩膀,赞道:“好样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着,他从背包中掏出两件东西,托在掌中。阿霍拧亮手电筒,看了看,原来是两把dā一 ju。大的那把有如镰刀,奇形怪状,套在棕红色的牛皮刀鞘中;小的那把不过半尺多长,只有一段黑色的刀柄,并不见刃身。在刀柄的末端还安装了一枚金刚石的碎玻璃针;在刀柄的前端有一个手动开关,应该是用来控制刀刃的弹簧机扩;在刀柄上,还有六枚抗磨损的螺钉。 阿霍不识此物,老刘忙解释说:“大的这把叫库尔喀弯刀,是我的御用至宝;小的这把叫圣甲虫,是一把直柄,可以借给你使用。” 阿霍摇头,摸了摸腰间的柴刀,笑道:“大胖子,你这把小家伙还是留着自己削苹果吧。我还是用这个比较顺手。” 老刘还要再劝,见阿霍不为所动,只好将狗腿刀插在腰间,又将圣甲虫放回背包中。之后,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狼眼手电,递了过去。 阿霍试了试,如获至宝c爱不释手。他不由得赞道:“真是个好东西,这么小的家伙,不过十厘米长,竟然有这么耀眼的照明。这个能送给我吗?” 老刘笑了笑,又从背包中掏出一只,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笑着说:“小胖子,你也算识货。这可是正宗的德国货,名字叫狼眼拳师,长度十一厘米,外壳是航空铝材做的,又轻便又聚光,反应速度极快,以纳秒计算。你就这么理解,好比把qi chē的氙气大灯安装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记住,千万别对着人的眼睛直接照射,这会使人暂时失明的。另外,它的颜色也可以改变,能从红色逐步过渡到绿色,这只需要调节电流的大小就可以实现。咱们既然是朋友,这个就当是见面礼吧,送给你了。” 阿霍兴奋异常,按照老刘的提示,把所有的功能测试了一遍,然后才把狼眼拳师塞进背包中。 老刘咦了一声,随即明白,笑道:“嘿嘿,还舍不得用!你放心,它用不坏的!” 阿霍也不搭理他,依旧拎着手电筒朝前走去。老刘走不惯山路,生怕一脚踩空,他只好拧亮狼眼,紧紧地跟在后面。 两个人像黑暗中的精灵,在一束红光的引领下,穿行于密林中。屈吴山山高林深,层峦叠嶂,连绵的山峰恰似一座座静卧的神祇,气象深沉c岿然不动。南沟大顶远在氤氲之上,已经看不清它的模样,只留下一片黑沉沉的云雾幻生幻灭。那云雾忽而凝作一团,仿如压在头顶的磐石;忽而散去如烟,一瞬间奔泻似水。在云之上,便是浩瀚而湛蓝的夜空,那里缺少了一团摇光动魄的桂轮,却布满了漫天的星斗,如散落的明珠,每一颗都绝非心血来潮c任意摆放,早在冥冥中便注定了它的前世今生。在这片庄严而肃穆的气氛之中,山魂似乎也苏醒过来。它好像全知全觉c洞察纤毫,谁也逃不出它的感知。 阿霍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并没有带着老刘直奔羝羊沟,而是顺着山坡,绕行至开矿人的营地。 任桓的营地就扎在密林中,这非常不符合户外安营的原则。一般来说,营地会选择安置在避风c干燥c平整的高处,还要尽量靠近水源,同时要避免落石的危险。可是这处营地,深入密林半山处,四周没有水源,而且还有落石的威胁。这种选择颇让人不解。可是老刘转念一想,便体会到任桓的良苦用心。这大概是因为他要保密,而且要尽量隐藏实力的缘故。 老刘朝阿霍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守在原地,自己要潜入营地去探查一番。可阿霍一把扯住了他,拼命地摇手,示意他不要莽撞。两个人的位置距离营地太近,不好讲话。老刘只得拉阿霍退开一段距离,才埋怨道:“小胖子,你就别前怕狼后怕虎了,我只是去探个虚实,不会招惹是非的。你帮我放放哨就行了!” 阿霍提醒道:“大胖子,谁怕了!我是想警告你——他们手里有枪!” 老刘一听,心中暗惊,想不到短短数日光景,任桓这家伙就鸟枪换炮,竟然都用上火器了。不觉间,他感到有些头疼。 阿霍接着说:“大胖子,我想问问你,咱们到底来干什么?如果只是想惊扰他们一下,根本用不着进入营地就能办到!如果你还另有打算,最好先和我说清楚。” 老刘没想到阿霍如此精明,当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挠了挠脑袋,说:“我也没想好来干什么,反正就是不能让他们踏实了。这么说吧,要是能把这个地方给炸平了,最好!实在不行,骚扰一下也可以。关键是,我想搞清楚他们到底来这里搞什么名堂!” 阿霍故作大人模样,不住地摇头叹息,分明是一个小关应龙的神色,他喃喃道:“凶险!太凶险了!” 老刘给气乐了,笑着说:“小胖子,你搞什么搞!有话好好说,装什么你爹啊!要不咱们来个调虎离山,怎么样?” 阿霍不解,问:“怎么调虎离山?” 老刘煞有介事地说:“你想个办法把他们给引出来,我再偷偷地溜进去,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等完事后,咱们在秃山的另一边汇合。你看怎么样?” 阿霍摇头,“他们有枪!虽然我很有把握把他们给引出来,可就怕我也逃不掉了。你这个招不行,要不咱俩换换,你去引他们出来!” 老刘心里暗骂,这小子真够贼的。这么小的年纪,脑袋里就全是坏水,可见这关家都是些什么人!可是,他又细细思量一番,也觉得阿霍的担心很有必要。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一个孩子孤身赴险。老刘犯起了难!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在羝羊沟里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球。那火球带着蓝色的火苗,一路乱窜,之后就熄灭了。可是还不到两秒钟,就又有燃起了一团火球!两个人大惊失色,难道这屈吴山里真的有鬼!不然的话,怎么会有鬼火!就在他们二人诧异的同时,营地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就听见有人说话。 “那是哈玩意啊?邪似呼拉的!” “你屈咕啥呀?那是火呀!” “你这人咋这隔路呢!我还不知道是火。我是说,这火是搞哪疙瘩来的?不会又闹鬼了吧!” “你真能拔犟眼子,鬼个屁啊!肯定是上回那小子又来捣乱了!去,快把大哥叫来!” “嗯那。” 过不多时,老刘就听到了任桓的声音:“这大半夜的,你俩咋这膈应人呢!整哈玩意,不就是火吗,打两枪不就行了!这大山里头,没人听得见。” 老刘暗骂,真他妈够狠的,有事没事先打两枪,万一伤到人怎么办?看来自己真是低估了任桓,这家伙也是亡命徒。 就在老刘错愕间,猛听到营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闷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俊峰玩火羝羊触藩(四) 砰—— 一道火光亮起,紧接着,林中的宿鸟乱飞,羝羊沟里也响起了回声。接着,便传来了任桓的骂声。 “哎呦我去!你倒麻溜的,你咋这彪呢?我让你靠近了打,你在这放枪有个屁用,超出射程了。” 老刘是个军迷,听声音就知道任桓他们使用的是霰弹枪。这种枪只适合近距离作战,射程仅有百米。从这个位置往羝羊沟里打枪,纯粹是扯淡玩。 就在任桓他们几个人瞎吵吵的时候,羝羊沟里也响起了枪声。不过那声音不是那么清脆,有点像吐口水的声音,像是表明沟里的人对任桓等人的不屑。虽然,那枪声不是那么惊人,但是发射出来的子弹却威力巨大——一颗耀眼的x hà一弹几乎是平射着,打进了营地。x hà一弹夹带着火苗,射入营地后,瞬间就引燃了周围的灌木,同时冒起了滚滚的浓烟。 老刘心情大悦,x hà一枪的射程最大能够达到三百零五米,虽然x hà一弹不能伤人,但是如果双方对射赌气的话,吃亏的肯定是任桓,这无疑是擎等着挨揍。 营地里火光一起,顿时陷入混乱。就听任桓叫嚷的声音最大,吵吵着让人赶快去救火。 阿霍看了个稀里糊涂,轻声地问道:“大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枪战上了。咱们怎该么办?” 老刘嘿嘿奸笑,压低声音说:“这还不明白,有人替咱们敲山震虎了!咱们也别干看着了,冲吧!多好的机会啊,混进去就能偷听到他们的秘密!”说着,他双手在地上一抹,蹭了不少的灰土,又在脸上抹了几把,俯身就冲了出去。 阿霍这才知道,敢情这个大胖子不是空有其表,真是胆子比倭瓜还大。于是,他也学着老刘的样子,把脸涂花,跟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救火,可附近又没有水源,只能用各种随手抄起的工具任意拍打。可是,这是在西北干燥少雨的山林中,星星之火c便可燎原,这个道理早被证明。任桓之流妄图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想一举扑灭,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老刘和阿霍混在人群中,也跟着作势救火。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多小时,才算被镇压下去。可是,再看众人,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烧得跟黑炭头一样,只有一副副白牙寒光闪闪。 任桓气不打一处来,留下干活的工人继续检查余烬,自己则带着几名手下钻进了帐篷。阿霍一愣神之际,老刘也大模大样地跟了进去。阿霍想拉没拉住,想跟进去又有些来不及,他只好一个人守在帐篷门口,装作查找余烬c火星的样子,不敢离开半步。 任桓大喇喇地坐在凳子上,抄起桌子上的啤酒,仰头就灌。然后,他才恨恨地抹了抹嘴,气咻咻地说:“真他妈憋屈!还不如也去南京呢!” 一名手下附和道:“可说捏,咱们还真不该来这屈吴山沾包。刚才在沟里打枪的明显是人,不是鬼。他们用x hà一枪和咱们互射,这说明那帮小子有点尿性!” 说话间,从帐篷外又钻进来几个人,看来都是任桓的亲信。老刘也不避让,混在众人当中,也从桌子上抄起啤酒,一边喝一边听他们对话。 任桓说:“你彪啊,瞎磨叽个啥!你知道不,屈吴山是个大活儿,给的钱贼多;咱们去南京,顶多就是敲敲锣边,而且还离jg chá太近。算了算了,反正再有一两天,这里的事也该收场了。到时候,咱们也不用再搞这儿装屁了。” 几名手下连声附和。之后,众人都不再提这件事,又开始一边喝酒一边把话题扯到女人的身上。老刘有点着急,真想出声问问,再有一两天,这里的事怎么了解c收场?可是,他又怕自己一出声,就暴露了行藏。 他正自百爪挠心之际,一个声音瓮声瓮气的响起,这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粗糙得让人难以置信。 “任大哥,关应龙那个老棺材瓤子可不好对付!他们这几天一直在监视着咱们,你就没有看出来?” 任桓嘿嘿地冷笑两声,用少有的郑重态度说道:“宗大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关应龙再难对付,也想不到咱们会从他们的内部动手!嘿嘿嘿,到时候,只要他说出秘密,圆城寺地宫一开,咱们每个人至少能得到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一个巴掌,在半空中晃了晃。 手下接言,“五万?” 任桓摇头狞笑,所有的人都心领神会,跟着哄笑起来。 老刘心中大骇,看来叶冬所料不差,神木村里早不是那么风平浪静了。如果神木村被一网打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刘感到一阵头疼,他随即想到叶冬肩上的伤还没有痊愈,烈山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废人,而仅凭自己和全安二人之力,实在独木难支。他越想心里越急,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任桓的具体计划。想到此,他再也顾不得个人安危,乍着胆子开口问道:“大哥,那咱们就搞儿这死等啊?” 任桓回答:“等通知,只要diàn huà一响,咱们就可以嘁哩喀喳地进驻神木村了。到时候,先别说圆城寺的地宫,单是南沟大顶上的降龙木,就足够令咱们无从消受了。只要把它给砍了,就能卖个好价钱。”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老刘心里更惊,任桓连降龙木都知道,他们的信息来源真是够可靠的,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老刘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即便还有更大的惊天秘闻,也不如这条信息来的及时。他得赶快想办法逃出去,去给神木村里的人送信儿。可是帐篷中的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冒冒失失地走出去,准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当下,他只好不动声色地等待时机。 正这时,一名手下端进来一盆水,又拿着几袋湿纸巾摆在桌子上。任桓起身洗手净面,手下的人没有这个待遇,一个人只发了一张湿纸巾。老刘见状大惊失色,这不是逼着活人上吊吗!可是,即便自己不擦脸也不行,一会儿别人都溜光水滑的,自己还保持着一个黑炭头的样子,不是更扎眼。老刘手里捏着纸巾,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恨不得有个地缝能够钻进去藏身。 那位宗大姐黑着脸对他说:“先擦擦吧,这里离水源远,等天亮了再找条溪水去洗洗!哎呦喂,你是谁呀?” 这位宗大姐说话的声音嗡声嗡气,怪腔怪调,而且声音还特别大,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老刘知道,坏事了,这回是上天无路c入地无门了。他只好举起湿纸巾,向脸上擦去。 任桓已经洗完了脸,嘴里叼着烟,斜楞着眼盯着老刘,有几名手下也发现了异常,不自觉地以老刘为中心,退开了几步。 老刘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所有的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任桓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刘一边擦脸一边回答:“我是你祖宗!”说完,他把黢黑的纸巾一扔,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任桓的面前。 任桓起初一愣,随即认出了老刘,他脸上带出了不自然的冷笑。老刘表面上从容不迫,实际里也是胆战心惊。借着刚才擦脸的瞬间,他已经打好了主意——要争取时间,胡搅蛮缠,争取以牺牲自己为代价,通知外面的阿霍赶快脱身,回神木村去报信。 任桓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总啊!想不到咱们又碰面了!” 老刘抄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笑着说:“小任啊,幸会!我说你这个人说话是用嘴啊,还是屁股啊,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对了,既然你没遭那么大的难,上回我给你的钱是不是该还给老子了!” 任桓脸色微沉,断喝一声:“刘胖子,你识相点!你要是求求我,我还可以考虑放了你;你要是还这么虎了吧唧的,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老刘笑骂道:“我靠,你还敢威胁我!得,我服个软,也让我死个明白。你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来屈吴山吗?” 任桓的眼珠子转了转,也笑着说:“这就对了,刘胖子,我敬你也是一条好汉,道上也有你这么号人物,我不想和你为敌。实话告诉你,这里没有我们的事,我们也是拿人钱财c替人消灾。” 老刘又喝了口酒,嬉皮笑脸地和任桓商量:“小任,你先让他们把那支破枪拿开点,当心走了火!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你听完后再做定夺,行不行?” 任桓狐疑,向端枪的那名手下挥了挥手,那名手下连忙把枪口指向地面。 任桓问:“这样行了吗?你有话就讲,最好别磨叽!” 老刘说:“哈哈,你还真听爷爷的话。我明告诉你,刚才在羝羊沟里放枪的,就是脚趾的人。我知道你也不怕脚趾,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爷爷要是有个闪失,包刕一定会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的。” 任桓听罢,脸色大变。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外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火啦!着火啦!”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大火不是刚才已经被扑灭了吗!要是再烧起来,那可真就难办了,帐篷里的人轰地一声挤出去了一大半。 任桓神色慌乱,大喊:“快去救火!” 刚才检举揭发老刘的宗大姐凑了过来,她立了大功,兴奋得连脸都没顾得上擦,黑着脸嗡声嗡气地说:“任大哥,你快去组织人救火吧,这里交给我了。” 任桓不敢耽误,朝拿枪的手下说:“你们两个盯紧了他,可别拉忽了,这个胖子很滑头!”说着,他带人冲了出去。 老刘眼珠子乱转,也想趁乱有所作为,可是拿枪的人正用枪指着他的脑袋,看来自己纵有七十二变,也难脱身了。 可就在老刘心急如焚的时候,那宗大姐突然一棍子打倒了持枪人。她露出一嘴白牙,出人意料地说道:“快跟我来!” 老刘大惑不解,半信半疑地跟着她从帐篷后面钻了出去。两个人出了帐篷一看,果然营地里大火又起。他们再也顾不得这些,撒腿逃入林中,朝着秃山的方向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问卜六爻兄弟阋墙(一) 老刘和宗大姐不敢停留,一口气跑出去了几百米,直到远离营地,才停了下来。老刘连累带吓,早惊出一身冷汗,他只觉得两条腿突突乱抖,干脆瘫软在地。他心中暗自庆幸,但同时又想到阿霍还在营地中,急得他连连捶地。 宗大姐黑着脸站在一旁,一边不住地喘息,一边带笑踢了他一脚。“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礼,我救了你,你竟然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老刘被她踢了屁股,心里早就恼怒。他随即幡然醒悟,当初在帐篷里揭发自己的人也是她!这个土匪娘们儿好生奇怪,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老刘一头雾水,嘟囔道:“按理说,我是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任桓是不会放过我的。可是,这罪魁祸首也是你!刚才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发现我。所以,咱俩算是扯平了。敢问大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宗大姐噗嗤一笑,声音完全变了,银铃一般地说道:“死胖子,你吓傻了吧!我要是不把你给供出来,他们就会发现我!你看看我是谁!” 老刘一听声音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带笑叫道:“哈哈,原来是你这个鬼丫头!我说是谁这么坏呢!敢情是你怕自己先暴露,就丢军保帅了!你这个招使得好!也使得毒!” 梁若兮一边脱掉黑色的外衣,取出里面臃肿的填充物;一边扔掉帽子,把盘起的长发散开,又从手腕解下一根皮筋把头发扎好,这才说:“老刘,没时间耽误了,今c明两夜,屈吴山必有大变,咱们得赶快回去,去通知叶冬他们。” 老刘摇头,说:“不行啊,阿霍还在营地里呢!我得把那个孩子给救出来!” 若兮无奈,只好和老刘原道返回。他们两个人走出去还不到五十米,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老刘以为是任桓带人追到,他连忙拉若兮矮身藏在灌木丛中。可是若兮却没有那么安分,她轻走几步,躲到一棵树后,双手拢成个喇叭,学布谷鸟叫。令人想象不到的是,对面也响起了三长两短c几声回应。 若兮朝老刘招手,闪身而出,对面的林中也走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人身材高大c手长腿长;走在后面的人矮小敦实c连窜带跳。老刘一望便知,正是包刕和阿霍二人。当下,他轻声坏笑道:“小胖子,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都起火了,你还不赶快跑啊。” 阿霍满脸黑灰,只露出一嘴的白牙,正咧着嘴傻笑。 包刕说:“老刘,你得感谢他,是他放的火,才解了你们的围。要不是我拉着他跑,他没准还会干出更出圈的事!” 阿霍笑道:“大个子,你的身手也不错,我试了几次,都没有挣脱你的拉扯,你练过功夫吧!” 包刕无语,嘿嘿冷笑。 若兮见四个人全身而退,心中也是一阵释然,她催促道:“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任桓一旦发现老刘逃走了,必然会提前行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道理可讲,咱们要和他们抢时间,谁先回到神木村,谁就抢到了先机。你们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吧!” 四个人都知道事态紧急,特别是阿霍,早归心似箭。他不等招呼,便率先朝着南沟大顶的方向跑去。 叶冬呆坐在屋中,心中一阵一阵地气血翻腾,他的左眼不停地乱跳,心慌得早坐立不安。从昨夜进山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虽然这里的形势没有预料的那么严峻,但依旧危机四伏。特别是关应龙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令他惴惴不安。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屈吴山已非昨日之世外桃源,这里的小世界也和外面的大世界息息相关。既然外面已经乱象纷呈,这里也必然是无风便起三尺浪。叶冬忐忑之中,几番站起c坐下,只盼着时间能够过得快一些。可是那时间却不解人意,在一寸一寸的秒杀,着实令人难捱。 烈山和全安回来了。全安抱怨泰哥不好说话,根本聊不起来。烈山疲倦地半躺在床上,嘴角微撇,作势笑笑,并不作评论。他大病初愈,早体力不支,这一番劳心劳力,更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叶冬特意踱到床头,俯身看了看烈山的脸色,不无忧虑地说:“你的伤还没好,不用这么操心,万事都有我在!” 烈山淡淡一笑,答道:“我的心慌得厉害,这样的情况平生只有三次,上两次是在我养母过世的时候,和隋老走的时候。今夜我的感觉非常不好!” 全安凑了过来,也低声说:“要不给我二叔打个diàn huà,把他叫回来。免得你们担心。” 全安哪里知道,这二人担心的,又岂止是一个老刘。 叶冬摆了摆手,“别打!咱们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当心坏了他的大事!”他说罢又对烈山讲:“你的身体还能不能扛得住?要不咱们不等了,反客为主,直接去敲关大叔的门。反正该说的早晚要说,我想关大叔也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烈山点头,强撑着起身,全安连忙扶住他,三个人这才走出房间。 当叶冬他们敲响圆屋房门的时候,关应龙正在床上闭目打坐,泰哥正在把自制的青木香块丢进香炉中。圆屋内飘散着一股混杂的香气,虽不好闻,却有奇效,竟然不见一只蚊虫。泰哥把几个人让到屋中,向关应龙低声请示了几句,便掩门而去。叶冬和全安只好自行安排,特意搬了把方凳到床边,扶烈山坐下。然后,他二人才毕恭毕敬地垂手肃立,等待关应龙的吩咐。 圆屋中油灯昏暗,火苗只有黄豆大小,发出微弱的暖光。但就是这一点光亮,已将关应龙的身影放大,投映到墙壁上,蠢蠢欲动,如阿拉丁的灯神。在石桌旁,炉火已熄,但余温依旧令水壶里的水发出嘶嘶的沸声。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所有的人似乎都中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只有那香炉中升腾起的袅袅青烟,化作一条十几公分的烟柱儿,慢慢散开~~~~~~ 半个小时后,叶冬和全安已经感觉到腿部酸麻。就在他们神情恍惚,似睡似迷的时候,关应龙突然睁开了双目,带笑望向众人。他缓缓颂道:“水岘滩头走飞廉,夜引玉弓上巉岩。一宵春露化秋雨,半山凝雾起烽烟。俯仰上下皆野绿,来去纵横尽颓垣。凌峰登仙须几尺,回崖直上九重天。” 叶冬的眉毛一挑,如拉了弦的手榴弹,随即炸响。 “关大叔,您的这首七言律诗,是写给我父亲的吧?” 关应龙微阖双目,藏住眼中兴奋的目光,不置可否。 叶冬又道:“水岘滩头,这是屈吴山的别称吧。夜引玉弓,应该是讲弦月之时。又有春寒料峭c云腾致雨之兆,我父亲应该在四月谷雨前后,或者五月二十日前后,六月十八日前后上过屈吴山,对吗?” 关应龙闻言,心中骇然大惊,他没有料到叶冬如此聪明,竟然一语道破天机。全安像是听天书一般,不明就里。烈山侧头微一思索,便领悟其中奥妙。弦月有上弦月c下弦月之分,上弦月为新月,上半夜就会出来,挂在西边的天空;而下弦月,也称为残月,只在后半夜才会出现。既然诗中提到了春露,完全可以证明叶叔叔上山的时间,一定是在后半夜,所以才会起了露水。至于叶冬为什么要把时间的跨度设置得那么大,完全是因为屈吴山特殊的自然气候,这里一年四季都有露水,南沟大顶缭绕的云雾就是最好的明证。因此,四c五c六这三个月的,农历廿三日的前后,他都没有放过。 叶冬问罢,便直视关应龙不语,其凌厉的目光似乎要把对方看穿。 关应龙只沉吟了几秒钟,便颔首笑道:“果然孺子可教也!不枉老叶在你的身上耗费了那么大的心血。但实事求是地讲,你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想。” 叶冬淡淡一笑,他已经不会再因为别人的夸耀而沾沾自喜,又说:“俯仰上下皆野绿,来去纵横尽颓垣。嗬嗬,既然是我父亲远道来访,幸会密友,这诗中怎么不见一点欣喜之情,反倒全是颓丧之意。你们两位老人家似乎忘了圣人的忠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难道是孔夫子说错了吗?他仅在山东c河南转了一圈,便被世人赞誉为周游列国,被封圣封神。其路途之险远,南边未到荆楚;西边未到邠岐;北边未到三晋c东边未到医巫闾。比之我父,犹是不及,其待遇却天壤之别。难道我父亲是不速之客?他是来寻仇的?给你们带来了无尽的烦恼?才换来了这诗中的字字诛心!” 叶冬的话戛然而止,冷冰冰地注视着关应龙。他知道儒道两不相容,特意搬出孔圣人来刺激对方。关应龙面无表情,又将双目紧紧地合上。 这回,就连全安也听出了叶冬的话外弦音。叶冬的意思好像是问——难道我父亲是瘟神!并没有受到你们关家的礼遇?你们把这次会面当成了鸿门宴?哎呀!全安觉得浑身发冷。像叶冬这样大逆不道,指着鼻子和一位长者叫号的事,他没有做过!他既替叶冬捏了把汗,又希望关老爷赶快解释清楚,消除这些误会。可是,那关老爷却像是土地庙里的泥胎一般,一言不发。全安着急,听得更加仔细,把眼睛瞪得溜圆。 叶冬见关应龙置若罔闻,他也不着急,接着说:“凌峰登仙须几尺,回崖直上九重天。这个峰应该是指南沟大顶吧,其海拔高度虽然有三千余米,处于云雾之中。但要说是峰高接天,却是痴人说梦。更别提要登到九重天上的白玉京!我记得,白玉京在道教中是指紫府金阙,按照《云笈七签》里讲,位于三十六重天的最上方,三清天之上的大罗天中,是天帝的居所。难道屈吴山真有这么神妙?竟是当年早就消失的建木,可以当作直达天庭的天梯使用?恐怕不是吧!我想,这是关大叔的借喻而已。那么,它借喻的是什么呢?碰巧在咱们人间就有那么一座神仙的居所——昆仑墟。难道关大叔是在暗示我们,这屈吴山关联着昆仑墟的秘密吗!” 叶冬说到这里,再次停了下来,望着关应龙的脸出神。 关应龙似乎浑然不觉c动也不动,如石雕一般c无喜无悲。烈山拉了拉叶冬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咄咄逼人。 可叶冬哪管这些,他此刻已经是雷霆万钧c势不可挡了。就见他双目充血,眼睛瞪得一眨不眨,语气也变得更加凌厉起来。他大声地诘问道:“关大叔身世显赫c家学渊源。五子分别以五岳为名,却非世人认知的五岳,而是沿袭了古义,由此可见一斑。咱们再看看这座神木村,按照八卦的方位c六博的棋理布局,虽不能抗击外敌,却可惑人耳目。仅此一点,便可推断您一定是满腹经纶。既然您有这么好的学问,却又不去建功立业?反倒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到现在,有家不能团圆,有友不能聚首,嗅着一柱残香c便要坐断苍山,这到底是知白守黑呢,还是在知难而退?” 烈山偷笑,原来叶冬是在行险。他先撕破脸皮,将自己置于背水一战的窘境,然后,他又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用激将法激之。只是不知道关大叔会不会中了他的计? 关应龙见叶冬不再侃侃而谈,于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叶冬有点发愣,没招可使了,看来关大叔比想象中还要沉稳,这一锥子扎下去,竟然没有扎出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问卜六爻兄弟阋墙(二) 就在叶冬愣神的同时,关应龙突然一拍大腿,就差一跃而起了。就听他朗声大笑道:“痛快!叶冬,你骂的好!你诘问的妙!看来你还真是老叶的儿子!有他那股子犟劲!” 圆屋中的三个年轻人全懵了,这个关大叔是不是神经病啊?自己被骂了,被挖苦了,反倒如此受用。特别是叶冬,关应龙的表现让他有点受宠若惊,更对自己刚才的不敬深表歉意,他的脸刷地一下子就全红了。 关应龙笑罢,示意叶冬等人近前来。三个人连忙凑到他的身旁。 关应龙一把拉住叶冬的手,拽到身旁,让他在床沿坐定。之后,他又拉住烈山的手,请他坐到另一边,这才轻声说道:“孩子们,既然你们已经读懂了我的心思,为什么要提前来呢?” 叶冬轻声解释道:“关大叔,我们实在等不起了,一莽撞,就急急火火地闯了进来,还请您多多包涵!” 关应龙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说:“孩子们,不是我心狠,不愿意告诉你们真相,实在是因为此时万分危急,屈吴山已被监视。你父亲此刻就在山中~~~” 叶冬忽悠一下,差点晕倒。什么?我历尽千辛万苦地找来找去,原来父亲大人却在这里。他打断关应龙的话,问道:“关大叔,我父亲现在在哪儿?您可以让我去见见他吗!” 关应龙拉着叶冬的手,连连摇头,“叶冬,你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叶冬的心里早长出荒草,谁还有工夫听关大叔慢慢道来,他一个劲儿地催问:“关大叔,您快说,我父亲怎么样了?” 关应龙脸色阴沉,言道:“你父亲就在我这屈吴山中,可是他不一定会见你。” “为什么?”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关大叔,你让我去见见他老人家吧,有什么事见面后再说!” 关应龙犯了难,老叶不见任何人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事情。可是,他也实在不忍心,看着这父子二人骨肉离散。一时间,关应龙急得脸色涨红,须发倒竖,连连搓手。 叶冬不解,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别说叶冬,在坐的那二人也是不解。全安心说,这个关老爷真不仁义,人家父子分离了那么久,你把人家父亲给藏了起来,现在儿子找shàng én来,你却不让见面!无情,太无情了!烈山也隐隐感觉到,这其中定有反转的变故。他望着关应龙,慢慢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一瞬间,叶冬的心里翻腾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找到父亲了,这是一喜;可是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见,这又是一悲。他顾不得猜测这其中的隐情,只盼着关大叔能够网开一面,成全他们父子。同时,他也作了最坏的打算,万一不让见面,那就怪不得他了。他只能挟持关大叔,以此要挟,来换走父亲。 关应龙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提高了声音,朝门外大呼:“阿泰!” 圆屋的门开了,泰哥闪身进来,原来他一直没走,就守在门外站岗放哨。烈山的眉头皱了皱,看来这神木村绝对有问题,不然的话,这父子二人也不会如此行事。 泰哥走到众rén iàn前,恍惚问道:“阿爹,您有什么吩咐?” “你现在就带叶冬去南沟大顶上的三眼窑!记住,别直接上去,先到别的地方转上几圈,明白了吗?” 泰哥点头,“阿爹,您放心好了,不会让别人看到的!” 叶冬跟着泰哥走出圆屋,村里的人正三三两两的乘凉打屁。他们看见了阿崇,正蹲在灶房的门口抽旱烟,灶房里还煮着东西,烟囱冒着白烟。泰哥打了声招呼,说要带叶冬出山。阿崇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两个人出了村,绕出树林,直走到神木泉边,看看左右无人,这才返身,迂回前进,直奔南沟大顶的方向跑去。 就在叶冬赶往南沟大顶三眼窑的同时,若兮c包刕c老刘和阿霍也在赶往神木村。阿霍走得很急,一个人在前面带路。包刕紧跟其后,生怕跟丢了迷路。若兮和老刘缀在最后面,这是他有意为之,他想听听若兮有什么新发现。 老刘边跑边问:“大xiǎ一 jiě,你是怎么潜伏进任桓的队伍中的?” 若兮答:“任桓的事不是我们先发现的,是王寿丘告诉我们的。在任桓的队伍中,有他们的眼线,就是我乔装的那个人——宗大姐。她和任桓是老乡,那些人都是她带来的手下,没人敢怀疑她。我和包刕约定好,让他在羝羊沟里惊扰任桓一下,好让这帮人产生混乱,我才能趁机混进去打探消息。” 老刘笑道:“哦,我说呢!我还以为你是在帮我们打接应呢,故意给我们创造机会,原来是这样。” 若兮接着说:“我了解的情况也不是很全面,只能初步判断,屈吴山的事和咱们没有关系,这应该是一场内乱。任桓他们是被雇佣的,埋伏在这里,不过是为了配合关家的人里应外合。” 老刘疑窦丛生,喃喃自语道:“内乱?怎么可能!关家的人都困守在这座大山中,谁会有机会出山去雇佣任桓这帮东西?还有一个问题,这是为什么?关家的人到底在争什么?如果只是一个所谓的族长的虚职,这太没有必要了吧,还用得着勾结外人,耗子动刀窝里反?如果是浮财的话,这些子侄们完全可以等到关大叔蹬腿闭眼以后,心安理得的继承。何苦要使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若兮问:“你把关家的事和我说说,还有你们进山后发生的事,一字不许漏,现在就讲!” 老刘这才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阿霍听他们两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好奇心顿起,不觉间也放慢了脚步。 若兮听完老刘的讲述,思忖片刻,便说:“按照你的讲述,关大叔治家如军,一般的人物是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的。如果有内乱,问题必然出在四子一女之中。泰哥虽然不是长子,可是已经大权在握,近乎黄袍加身,他犯不上这样做;阿崇,虽然是长子,天性鲁钝,志不在此,而且他也没有出山勾结任桓等人的时间,也可以排除在外;至于阿霍~~~”若兮说到这里,望了望小胖子的背影,笑道:“他还是一个天性未泯的孩子,这种阴险的勾当是不会干的。” 阿霍走在前面,大声地赞道:“谢谢姐姐的信任!我阿霍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百善孝当先,对阿爹不利的事我是一件也不会做的!倒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敢打我阿爹的鬼主意,我非卸了他的狗腿不可!” 老刘笑骂道:“行啦,小胖子,你吵吵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许插嘴!” 阿霍没有搭理老刘,还是闷头在前面疾走。 若兮笑了笑,接着说:“五个子女当中,排除了三个嫌疑人。那么,剩下的就有可能是罪魁祸首!不过,你刚才分析的有道理,如果仅是为了争一个虚职,这有点说不通。争家产,也有点牵强。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关家的内部应该有秘密,或者是一件chuán shi珍宝,被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只有族长才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就是关家苦守屈吴山的原因所在。请注意,这个秘密一定关系到一件实物!因为如果只是一个口头上的秘密,即便发动了政变,也不一定能够逼迫关大叔就范,更无从验证其真伪。” 老刘点头,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小胖子,你们家有什么传家之宝吗?” “有啊,阿爹不让说!” “你透露一点就行,我们自己猜!” 阿霍扭回头,黑黑的脸上只露出一嘴的白牙,他把狼眼凑到眼前,在光柱里翻白眼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并不回答。 老刘无奈,只好掏出sh一u ji,就要拨打。 若兮一把拦住他,“别打,你一提醒关家的人,内奸准会盲动,这样会造成更大的危害。趁现在任桓的人还没有进驻村子,咱们只要提前赶到,没准还能控制住大局。” 老刘想了想,他知道若兮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只好揣回sh一u ji。 阿霍见这个姐姐如此深明大义,而且说话的声音又好听得不得了,心中早就敬慕不已,把她的话当做圣旨。因此,他也更加担心起阿爹来。他看看前面的路已经可以望见神木泉了,知道老刘他们不会再走失。当下,他嘱咐众人:“姐姐,你们沿着这条溪水走,就可以找到神木村,大胖子认识以后的路,我先走一步了。”说着,他双腿使劲c脚下生风,冲了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关应龙盘膝坐在床头,全安和烈山坐在两侧,这一老二少,相对无言。 过了半晌,烈山才开口说:“关大叔,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关应龙抚须大笑,言道:“烈山,你不必客气,有话请讲当面!” 烈山寻思半天,才委婉地表示,神木村的气氛很诡异,而且又有强敌环伺,应对这种局面必须要加倍小心。 关应龙一边微笑,一边从枕下抽出笔和纸来,对二人说:“烈山说的不错,咱们可以推演一二。”说着,他将笔和纸交到全安的手中,朗声说:“年轻人,你来随意画上一卦,咱们来查验查验!” 全安愣在当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画,即便让他随便画,他也画不出来。烈山小声的告诉他什么是阴爻,怎么表示阳爻,又告诉他如何画卦。全安这才哆哆嗦嗦地画出六道线条,把纸托到烈山的眼前,请他定夺。烈山仔细地看了看,全安画了一个上坎下乾的需卦,当下点头表示可以。 全安诚惶诚恐地把纸递到关大叔的手中,嘴里嚅嗫道:“关老爷,我实在是瞎画,请您过目!您要是觉得这张不成,那我再画!” 关应龙接了过去,仔细端详半天,也是眉头紧锁。烈山熟读《周易》,以前也见师傅如此这般过,不过都是为了给他讲解“十翼”,打卦算命问卜,这还是第一次,他也想看看关应龙有什么手段。 就听关应龙讲起:“此为《需》卦,下乾上坎。乾为阳,以为天;坎为水,置于天上。天上之水,变为;云上于天,凝于阴而待于阳,故为需也,也就是等待之意。 《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中正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 老子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但天上之水,倾泻而下,就会阻断山川,这利涉大川之词也就无从谈起。所以,须静时以待,方可跨越坎险之阻。 细说此卦:‘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意思是处于广野之中,要有恒心等待,静观其变,以天道恒之,方可无咎,避免祸端。 ‘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荀爽注,‘二应于五,水中之刚,故为沙。’所以九二之意为遇沙则停,虽有口舌之祸,终会有惊无险。二c五爻为世应之相,九二对应九五之尊,这是此卦之中的大吉,百吉皆由此出。 ‘九三,需于泥,致寇至。’此爻之上即为坎位,于水毗邻,可谓与祸事一肩之隔,如稍有不慎,即会酿成大错。所幸《乾》之九三,有‘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之应。故此,若能谨慎行事,安于陷身泥潭的现状,便可脱困而出。 ‘六四,需于血,出自穴。’此为血光之灾,必有大祸临头。此爻两阳环抱,所以这个血光之灾,必应在阳爻之上。所幸六四居于当位,上有比,下有应。上面的比爻为九五之尊;下面的应爻为初九,阴顺于阳,故此,这个凶险还有可解,只须顺应天道,便能险中求活。此爻之穴者,阴之路也,处坎之始,说明逃生的通路应该在地下。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从九三到九五,合为离卦,离为火,水在火上,必有蒸煮之意,象征饮食。九五之爻,天尊之位,故有君子之德,有象必应以物,故宴乐等待,必会如意。 ‘上六,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此爻位于坎之穷深之处,为阴中之阴,山高为峰,水深为渊,渊即为深穴。阳动生阴,故下卦三爻即为不速之客不请自来;阴为阳动,故上六不可造次,只可顺应,不能忤逆。只有这样,才会阴阳互动。于相而言,水升成云,云降为雨,方可善利万物,调和阴阳。” 关应龙的眉头渐渐舒展,接着说:“此卦看似凶险,实则大吉之相,虽有万般险阻,却皆有破解之法,只须待之以礼,循之以道,便可逢凶化吉。不过,从卦象来看,咱们恐怕在屈吴山呆不下去了。此卦有利涉大川之言,似乎警示着我们必须要远行了。”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问卜六爻兄弟阋墙(三) 全安听了个稀里糊涂,只见关应龙愁云尽散,仰天大笑,也只好跟着干笑几声。 烈山却是笑不出来,此卦关大叔解的有问题,要不是自己学过一些皮毛,又经过隋老的精心点拨,还真是听不出来。关大叔刚才所言,多引用《彖》c《象》之词,这些都是孔子的一家之言,不足为信。而且三易之法本来也是不相同的,否则夏商周三代也不会打成一锅粥!而且,按照烈山的理解,这个卦相里还应该有一个主客之分,下卦为主,上卦为客,这幅卦又是出自全安之手,关大叔在解读的时候,本应该加以区分。可是,他含混而言,竟不讲明主凶欺客之意,这怎么看都像是吃定了他们。而且,如果解卦仅是如此寥寥数语而已,那《周易》还不如烧掉算了,一点屁用没有,完全坠入教条主义的泥潭。而由此卦派成出来的互卦——《睽》卦,错卦——《晋》卦,综卦——《讼》卦,都为不吉之相,其中隐含主客相争c互相诘难的意思。且从八宫卦推演出来的游魂卦和归魂卦来看,也不是好兆头,可关大叔都是只字未提。《周易》本身的精髓就是变化c互动,周而复始,不然的话怎么叫《周易》呢,干脆叫《铁易》算了。如此这般机械教条地照搬十翼的批注,绝对是形而上学之举。 关应龙见烈山神色依旧忧郁,不免问道:“烈山,你有话就讲,是不是我哪里讲错了?” 烈山忙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违心地说道:“关大叔精通易理,学究天人,我指不出问题。我是在向您学习!” 烈山此话说的言不由衷,其中既有曲义逢迎之意,又有口是心非的腹诽之嫌,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他只怪和叶冬c老刘相处日久,不觉间学了他们的坏,揣摩起别人的心思来。 关应龙似乎倒没有在意,听烈山这么推崇,他心中颇为喜悦。他又招呼全安,“年轻人,请帮我把阿崇叫来!” 全安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地出去,顷刻间,叫来了阿崇。 关应龙吩咐道:“阿崇,灶房熄火了吗?如果没有,给我们弄些吃喝来,我们要边吃边谈。” 阿崇闷着头,不敢看阿爹的眼睛,嘟嘟囔囔地回答:“我看大家辛苦,特意熬了羊汤,本来打算下面,给大家加餐。既然阿爹也饿了,我现在就盛来一盆,挑些带肉的羊骨,再洗些黄瓜,给阿爹下酒。” 关应龙连声说好。烈山望着这个憨厚的中年人,心中颇有几分怜意。 叶冬和泰哥已经爬上了南沟大顶,幸亏当初阿霍上山采药的时候,把那些被人动了手脚的藤蔓全部割掉,否则,这二人一定会身遭不测。泰哥看来也不是老在山中居住,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倒是叶冬,这一个月多以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身体反倒更加强壮。他的肩膀和胳膊上有伤,但是说来也奇怪,那些伤口愈合得极快,现在虽然还是红肿一片,但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这个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怕说出来之后,大家会把他当做怪物来看。另一方面,叶冬心里隐隐感觉到,自从上次从万佛峡里逃出来之后,他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他顾忌不了这许多,他必须保证充沛的体力和充足的时间,去面对接下来的挑战。而这种变化恰恰给了他这两样最宝贵的东西。于是,他不无得意地照单全收。 泰哥稍事休息,便又起身向前。叶冬望向四周,早见一株巨大的古树于夜幕中暗自妖娆,它像是一头隐身在黑暗中的巨兽正在张牙舞爪。它的身躯就是扭曲的树干,它的爪牙就是伸展的枝叶,而高耸庞大的树冠代表着它硕大的头围。奇怪的是,周围的矮松上都有积雪,可是唯独这株古树上却是黑乎乎一片,不见一点白色。 叶冬问:“这就是降龙木吧?” 泰哥嗯了一声,脚下一步不停。叶冬无暇细看,心中惦念着父亲,跟着泰哥一路小跑。两个人又前行百十米,便遇到一片嶙峋的巨石,好像刚被人用炸药崩塌了半边,遍布碎石c散落无序。 泰哥望而止步,转身对叶冬说:“前面的巨石之下,就是三眼窑了!咱们别往前走了,阿爹有吩咐,所有的人都不能靠近!即便是阿崇来送饭,也只能送到这里。” 叶冬满腹狐疑,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里成了禁区?父亲到底怎么了?即便是闭关修行,也不用如此如临大敌!他犹豫不决,转头看看泰哥的神色,知道要是再往前行,对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于是,他只好也停下脚步,放开喉咙大声喊道:“爸!爸——,您听见了吗?我是叶冬!” 叫声淹没在山之巅的寒风中,没有一点回应,三眼窑方向更是一片寂静。 叶冬扭头望了望泰哥,泰哥也是一脸的迷惑。叶冬又向前十几米,双手拢在嘴边,再次大喊:“爸——,我是叶冬——,您听见了吗?” 三眼窑方向依旧阴森森的没有一点声音,倒是引来了夜枭的叫声。叶冬感到一阵气血翻腾c头晕脑胀。到此刻,他再也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泰哥在他身后抬了抬手,却没有出声拦阻他。 叶冬冲进乱石堆中,果然在狼眼手电的照射下,在一片乱石中看到了黑黢黢的洞口。他略一犹豫,便钻了进去。三眼窑中的景象让人胆寒,这是一处土洞,洞不太深,方圆十几平米,洞顶隆起,山石参差,洞壁皆为土壁c石壁,经过了简单地修整,还算平滑。洞内无灯,只有一张草床,一坛清水,坛口倒扣着一只大碗,床上却空无一人。在三眼窑的内部,逐渐收拢,另有两个小洞,紧密相连,只有几平米大小,倒像是两个猫耳洞。 叶冬转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只好站在草床边,探手去摸。那草竟然还是温热的,还残留着人的体温。叶冬大惊,这说明父亲刚才还在这里睡过。可是人去哪了?他连忙钻出三眼窑,站在山石间放声高喊:“爸——!爸~~~” 只有夜枭回应,四顾苍山无声。叶冬足足愣了几分钟,又心有不甘,再次返回洞中。这回,他拿着狼眼手电仔细地搜索了一遍,终于有了发现。在三眼窑的一面洞壁上画满了奇形的符号,其中还有八极星和万字符的图案,那些符号,尖锐如刀刻,但是笔画光滑,笔势遒劲有力,有的地方划痕宽阔。叶冬看了半天才想明白,这些符号都是用手指划上去的,但是有些笔画是划在山石上的,这令叶冬大为惊骇。他失魂落魄地钻出三眼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要等父亲回来,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泰哥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他连声呼喊:“叶冬,你回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叶冬~~~” 叶冬恍若不闻。泰哥连唤三次,他才走了回来。 泰哥好像生怕他又跑回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这才说:“叶叔叔不愿意见你,肯定已经躲出去了,你呆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咱们先回去,听听阿爹怎么说?” 叶冬无语,双目无神,眼中空洞无物。 泰哥拉了拉他,又说:“叶冬,你要怎样?” 叶冬怪笑一声,答道:“我能怎样?我就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他手腕一抖,用力挣脱了泰哥的拉扯。 泰哥咦了一声,对叶冬的臂力深感诧异,他委婉劝道:“回去吧,你这样做只会坏事。既然叶叔叔肯定在屈吴山里,你还怕见不到他吗?你得搞清楚他为什么不肯见人才是当务之急,搞不清楚这些,我只怕你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叶冬暴怒,吼道:“你怕了吗?如果你怕了,你可以先走,我反正不走!” 泰哥知道他认了死理,只好说:“那好,我陪你等。不过,你要答应我,咱们再等上一个小时,要是叶叔叔还没有回来,你就先和我回去!” 叶冬点头答应。 阿霍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冲进了神木村。村里静悄悄的,只有灶房那边亮如白昼。阿霍顾不上这些,一头冲进了阿爹的圆屋中。 圆屋内,关应龙正襟危坐,一手端杯,一手执箸,正谈兴大发。全安坐在一旁,神情萎顿,目光呆滞。烈山也端着一只杯子,正听得如痴如迷。 阿霍刚一进屋,便闻到了屋中有一种异香。他连忙掩住口鼻,连声唤道:“阿爹,阿爹!” 关应龙似乎远在雷电交加的千里之外,他先看到阿霍张嘴开口,过半晌才听到他的叫声,其神情之迟缓令人着急。阿霍知道这必是屋中的毒烟在发挥作用,他连忙蹿了过来,一矮身,背起关应龙就跑。 阿霍把关应龙放到屋外的草坪上,又转身回屋,背出烈山和全安。然后,他又大喊着冲进灶房找人帮忙。可神木村里早没有了一点声息,仿佛一座死村。灶房里更是一片狼藉,所有的人都已经横七竖八地昏睡过去,阿崇也不例外地晕倒在灶房的门口。阿霍来不及心惊,他抄起一瓢凉水就跑,一路跑一路洒。等跑到圆屋外,只剩下了少半瓢,全部浇到阿爹的头上。然后,他又如法炮制,先后救醒了那二人。 关应龙摇头不止,连呼不好。烈山只觉得头疼欲裂,阿霍的声音都是飘飘渺渺的。只有全安还好,毕竟年轻气壮,已经能够自己起身。 过了半天,关应龙才问:“阿霍,你从哪里来?” 阿霍心急火燎地回答:“阿爹,我从羝羊沟来!大胖子已经探明了,咱们关家有内乱,任桓那帮家伙马上就要进驻神木村了。姐姐说,只要能够赶在他们进村之前,稳住大局,咱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阿霍已经方寸大乱,这些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什么大胖子,这肯定是指老刘。那姐姐是指谁呢?谁也搞不清楚。难道是关家的老四——关恒回来了! 关应龙神色也十分不安,一圈头发乱如杂草,他顾不上捋一捋,扶着阿霍的肩膀问:“哪个姐姐,是阿恒吗?” 阿霍刚要回答,就听到不远处有人笑着答道:“嘿嘿嘿,关恒没有回来,您看看是谁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九幽十类屈吴魔影(一) 众人循着说话的声音望去,就看见一位年轻人在众人的簇拥中缓步走来。这位年轻人身材高大,但体态瘦弱,一张圆脸上神气活现,活脱就是加大码的阿霍。他身上穿着冲锋衣,脚下蹬着一双登山靴,又把裤腿紧紧地扎在靴筒里面,显得干练十足。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就连那眼神中都是挑剔c嫌恶的目光。 烈山和全安不认识此人,但是关应龙和阿霍却早已认了出来。 就听阿霍的语气中满是意外:“三哥!你c你怎么回来了?” 关应龙眉头紧锁,神色又回复到往日的状态——凛然而不可侵犯。他一手撑地,故作轻松地叫道:“阿华,扶我起来!” 阿华略一犹豫,连忙抢步上前,和阿霍两个人一起架起了阿爹。 圆屋已经不能再回去了,那里有毒烟,也招待不下这么多不速之客,阿霍示意众人都去旁边的大屋。全安强撑着扶起烈山,也跟了进去。阿霍扶阿爹坐下,又点亮煤油灯,生怕这里也被人做了手脚,干脆门窗都大敞四开,邀请这山里的蚊虫一并进来。关应龙坐到椅子上,还不忘嘱咐阿霍也扶烈山坐下,这才意味深长地望向阿华和他带来的那些人。 阿霍垂手站在关应龙的身后,全安本来已经坐下,可是见屋中的气氛不对,只好又站了起来,就守在烈山和关应龙之间。他和阿霍就像是哼哈二将——郑伦c陈奇一般,守住自己的主神。仿佛只要这屋中的人稍有异动,他们俩立刻就会擤出两道大鼻涕甩他。 阿华的神色有些慌乱,在阿爹的注视下,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犹豫再三,这才向前几步,硬着头皮站在关应龙的面前。他带来的人则守在屋外,自觉地堵住了所有的门窗。 关应龙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声音和缓地问道:“阿华,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通知阿爹一声,我好让老四去接你!” 显然,阿华没有料到关应龙会如此和蔼,忒也慈祥,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忙连声回答:“阿爹,我也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没来得及通知您。您的身体还好吧?!” 看得出来,关家的家规甚严,即使众人都已经看出阿华不怀好意,但他还是不敢公然忤逆,至少这句问候说得毕恭毕敬,并非出自敷衍。 关应龙哈哈一笑,笑得不甚爽朗,说道:“阿爹早就是一把老骨头啦,苟活于世而已,好与不好还有什么分别!阿华,别的先别说,你马上叫人先救醒村子里的子弟!”说着,他冷眼睥睨众人,脸上的笑已慢慢地冻住。 阿华的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他扭回头望了望,似乎受到鼓励,不退反进,一屁股坐到关应龙身旁的椅子上。 他刚要开口,就听关应龙厉声喝道:“这把椅子你不能做,这是阿泰的位置!” 关应龙语带双关,如同在国境线上喊话,让人不敢擅越雷池一步。阿华在他凛然的目光中,只好起身,又要坐下一把椅子。 可是,他的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面,关应龙又道:“这把也不行,这是阿崇的位置!” 阿华干咽了几口吐沫,只好又错过一把椅子,才坐了下来。显然他已经是草木皆兵了,即便坐到这把椅子上,也仅仅是把屁股蛋挂在椅子角上。他盯住关应龙的目光,随时准备再次起立。 关应龙的眉头挑了几下,但还是硬生生忍住,等待阿华率先发难。 阿华坐得惶恐,他双腿使力,屁股不敢坐实,如蹲了个马步。他只好将上半身前探,双臂撑在条案上,证明自己已经是一个有实力坐下来讲话的人。他这副样子就像是一个大考不及格的学生,回家向父亲报忧,等待着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 烈山望着阿华,只觉得这个人如此遥远,好像声音都来自天外;可是又觉得他如此清晰,甚至连脸上的粉刺都数的出来。烈山头痛欲裂,一条断臂也隐隐作痛。他连忙低下头,强摄心神。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倒下去,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阿华终于开口了:“阿爹,我有一件事情想和您商量!”他盯着关应龙,察言观色。 关应龙望着烈山回答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 关华愣了一下,自讨没趣地接着说:“我们关家七十二代人苦守屈吴山,就为了一个摸不到c看不着的信念,这难道不可笑吗?阿爹,您想想看,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山外面日新月异。现在天上飞的是无人机,地上跑的是磁悬浮列车,海上的轮船比庙儿沟都大;人脑已经落后于计算机,一块巴掌大小的智能sh一u ji就能够翻江倒海,搅动得天下大乱~~~咱们何必还要这么清苦?您虽然足不出户,但是我清楚,您肯定也了解山外面的情况。现在的人都讲究生活品质,qi chēc洋房c权势c地位,这些东西对咱们关家来说,几乎都是唾手可得的。您难道就不动心吗?” 关应龙似乎被阿华打动,眼神中尽是水天一色,他望着天花板不住地点头。 阿华见自己的肺腑之言收到奇效,忙趁热打铁地接着说:“阿爹,您知道——现在山外面的古董被炒得有多热吗?一件清乾隆粉彩镂空转心瓶,能够拍到五个多亿;一副黄庭坚的《砥柱铭》手卷能够拍到四个多亿~~~~~~您想想看,要是您愿意把自己手中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肯定还不止这个价钱!等咱家有了钱,我就带您去国外定居,远离这座大山,去过神仙一样的日子,何乐而不为?” 关应龙哈哈大笑,声振屋瓦。起初阿华以为阿爹被自己打动,也跟着干笑了一阵。可是到后来,他才发觉,阿爹的笑声中尽是不屑c不耻之意。他这才讪讪地闭上嘴巴。 关应龙笑罢,神色如常地问:“阿华,你是我生养的,我自然了解你。你自小就是这五个孩子中最聪明伶俐的那一个!比机变,阿泰不如你灵活;比才华,阿恒不如你聪慧;比隐忍,老大更是连给你提鞋都不配~~~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因为有很多东西对你来说唾手可得,所以你反倒不懂得珍惜c学不会专注。你也不用拿那些话来诓我,如果仅仅是为了钱,我不相信你敢铤而走险。快把你这些虚头巴脑的假话都收起来吧,阿爹想听你说实话,最好马上就说!” 就在阿华被诘问得狼狈不堪的时候,屋外有人说话,“嗬嗬,聊着呢?真难得!这大半夜的都不好好睡觉,怎么还开起家庭会议了!我能列席吗?” 所有的人都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矮胖子,满身都是黑灰,脸却洗得很白,正分开众人,一步踏进屋中。 关应龙一见此人,更是开怀大笑,连声说:“你来的正好!快请坐下,一起听听我家阿华有何高论。”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老刘。他望了望阿华,自觉地走到烈山的身旁坐下,在桌子下面偷偷地打暗号。烈山微微点头,神情不喜反忧。 众人都以为老刘坐下后一定会先听阿华讲,可谁知道,这位仁兄当家作主日久,早不习惯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他竟然喧宾夺主地抢先说道:“你就是阿霍的三哥c关华吧?你能先听我说两句吗?” 阿华点头,不知道这个矮胖子要吐出几颗象牙。 老刘说:“你们关家是世家,七十二代贤人信守承诺,不离不弃,因一诺而守志千年,单就这份博大的胸怀,和痴人般的坚韧,常人便不可企及。老子是道教的祖师爷,你们的祖上关令尹喜,就应该算是二代传人。天地至理,衣钵相传,这也是一个福分。所以嘛,在你们关家的这份清贫中透出一种风骨,一股书卷气,更是一种豪情。我说兄弟,你要是现在就变节丧志,那可真是令你们关家七十二世的英名毁于你一人之手! 咱再说,这屈吴山有什么不好,北边哈斯山,东边六盘山,南边南屏山,西边祁连山,多好的地望啊!山清水秀,氤氲缭绕,绝对是脉的所在。现在都市中的人做梦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你还生在福中不知福? 再说了,据我所知,你们家不缺钱用啊。你阿爹供得起你出国留学,这就不含糊!要我说,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别老想着靠父母。你要是真想成为一个有钱人,也行,靠自己啊!不能老烙饼卷炸丸子——掉炮往里揍!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兄弟,还有一点,我得批评批评你。你带来的这帮人是什么人我不好说,但是任桓是什么东西我很清楚!他是盗墓贼c文物走私犯c诈骗犯,现在还涉黑,非法持有枪支,这样的人就应该挨枪子。你和他混在一起,不但辱没了你的门风,还贬低了你自己的人格。你是什么人啊?海外学子,世家子弟!如果罗老师说的没错——老子的祖上就是聃季载的话,你也可以算是天子门生的后人。你说你踩任桓这摊臭狗屎干什么?我都替你惋惜!” 所有的人都听出来了,这位同志肯定早就到了,一直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之前阿华和关应龙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现在的这番话分明是在驳斥刚才阿华的言论。 阿华被老刘数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嚅嗫着就要争辩。 老刘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他大手一挥,接着说道:“我说兄弟,你别急着辩解啊,哥哥我还没有讲完呢! 你以为有钱人都活得挺滋润,是吗?我告诉你,不是那么回事!真正的商贾巨富那都是带着红顶子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懂吗?那些人做不了自己的主,都是破落户,随时可能会一穷二白,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而剩下的那些小财主,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帮家伙十有都是穷光蛋,甚至负债。他们兜里的零花钱不一定比你我宽裕,只不过他们比咱们心大,扛得住事。他们玩的都是银行的额度c信用,只有姚明那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有钱人,真金白银的钞票人家兜里揣着。 就拿哥哥我来说吧,也算不上什么有钱人,但千八百万的还能掏得出来。可是你知道我的生意有多大吗?上亿,这就叫以小博大,和赌博一样。我每天早上一起床,什么事都没干呢,就先欠下银行几万块钱。不信我给你算算,5475的年息,加上审核费c担保费c好处费c贴息,乱七八糟加在一起,贷款的利率高达十八个百分点。你想想看,这要是贷上几千万,一年下来你光还利息就得还几百万,这是闹着玩的吗! 所以说,有钱人都无一例外地在打银行的主意,名为‘搭桥’,实际上就是抢劫,拆东墙补西墙罢了。这还不说那些鸡零狗碎的事,你以为你想从银行拿钱,人家就会给你!你得请人家去吃,去喝,去耍,去造~~~没准,你还得替他老婆去遛狗c送他女儿去留学c带着他的qg rén去打胎。你知道吗?每天你绝对没有时间睡觉,不是消耗在高尔夫球场,就是醉死在欢场中。等到了后半夜,天明之际,回家的时候,你更是睡不着。因为即使睡下了,你也会被自己的噩梦惊醒!你知道咱们国家的民企为什么都像贼星一样吗?就是由于这种资金结构造成的,说垮他就垮! 兄弟,你说有钱人累不累!别光看着人家享受——是,开着奔驰,住着豪宅,抱着小狐狸精,是挺爽的!可是我告诉你,他们那叫垂死挣扎,你过得惯吗?” 老刘口沫横飞,这一通白活,死人都能说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九幽十类屈吴魔影(二) 阿华已经有点不耐烦,几番欲出言打断。而每当此时,老刘便故意提高分贝,压住他的气势。烈山都觉得烦,老刘就像是一只绿豆蝇,在他的耳边嗡嗡乱叫,让人不得安宁。 阿霍盯着老刘,心里暗暗赞叹。这个大胖子真厉害,这嘴是怎么长的?太能说了。只有关应龙微笑颌首,若有所思。 全安特意拔了拔胸脯,也觉得二叔这番话挺提气,单就这份见识而言,没有下过地狱的人怎么会有! 阿华实在忍无可忍,开口问道:“您是谁啊?我们家里人说事,您怎么横插一杠子~~~” 阿华还要问,老刘嘿嘿一笑,又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谁不重要,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只要我说的有道理,你就该好好考虑考虑。不过,既然你问到了,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太原老刘,男,43岁,家里是兵器部的。我父亲的老师就是吴运铎老先生!噯,你知道吴运铎是谁吗?估计你肯定不知道,回头去百度里好好查查。我呢,是你父亲请来的客人,按照年纪来讲,你应该叫我一声叔但我这个人心宽,不讲那么些老礼儿,拿你当兄弟看。阿华,你是哪天回国的?是先到的北京吧!” 老刘这一通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就连身旁的全安都听出了l一u d一ng。他这是在故意捣乱,目的就是要拖延时间。烈山也暗笑,原来阿华还是中了老刘的奸计。 阿华这才看出端倪,他转身对屋外面的人吩咐,去村子里看看,查查有没有人趁机混了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不用去看了,人全到了。” 随着话音,从门外走进来十几个人,都是关家的子弟,刚才明明已经被麻翻在灶房,此刻却全都清醒过来。在众人之中,还有一位妙龄女子,年纪也就二十出头,容貌秀美异常,气质清新脱俗,宛如天上的仙女。她的衣着虽然稍显狼狈,但是容光格外焕发。说话的人就是她! 烈山抬头望了望,立刻满脸都是笑意。 老刘更是兴奋难耐,忙笑着起身相迎,嘴里唱道:“大xiǎ一 jiě驾到!属下见礼!”说着,他一躬扫地,把若兮让到烈山的身边,特意擦了擦椅子,才请她坐下。 阿霍凑到关应龙的耳边低语几句,关应龙也朝着若兮微笑点头。 阿华越来越心惊,本来计划周全的事,却一而再c再而三地被人打断。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枝节,而自己只是刚开了一个头而已。阿华有些焦躁,也不管众人听也不听,大声地对关应龙倾诉起来。 若兮没搭理他,侧头问烈山,叶冬去哪了? 烈山长出一口气,压住干呕,轻声回答:“去三眼窑了,叶叔叔藏在那里!” 若兮咦了一声。 老刘也凑过来问:“三眼窑在哪?你们找到老叶啦!” 烈山又答:“在南沟大顶上。我们还没有见到叶叔叔” 老刘又问若兮:“包刕呢?你们怎么这么慢?” 若兮回答:“先别管他了,说话的这个人是谁?” 老刘回答:“关家老三,关华,海外学子,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 若兮轻声说:“别怕,我已经通知了王寿丘,他的人已经出发了,正在赶往这里。咱们必须拖住他们。” 老刘小声笑道:“明白!拖泥带水的拖,让他们拔不出腿来;不能脱身的脱,让他们无处可逃!” 阿华在上面讲,他们三个人小声的在下面说,本来严肃的气氛被搞得一泻千里。阿华有些生气,恶狠狠地瞪着老刘等人,停止了倾诉。 关应龙不为所动,趁机朝阿崇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不必站在那里立规矩。 阿崇憨头憨脑地走到近前,似乎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闷声问:“阿爹,您有什么吩咐?” 关应龙疼爱地望着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他坐下。阿崇这才坐到第二把椅子上,顺手掏出旱烟袋,装了满满的一袋烟,刚要点火,又想到不妥,尴尬地愣在那里。 关应龙轻声吩咐道:“阿崇,你抽你的,咱们一起听听你弟弟怎么讲。” 阿崇这才敢点火冒烟。 阿华狠嗽了一下嗓子,接着说:“阿爹,咱家是不是有一件传jiā bǎ一,您能拿出来让我们上上眼吗?” 关应龙声色如常,答道:“好啊,阿霍,你去把六博棋取来,给阿华看看!” 阿霍依言而出,过不多时,便取来了六博棋盒,摆在众人的面前。烈山识得此物,知道是关应龙的心爱之物,想不到这就是关家的传jiā bǎ一。 关应龙用手摩挲着棋盒,认真仔细地擦拭一遍,又按在盒盖上不舍得打开。过了半天,他才语重心长地说:“阿华,我们关家不是大富人家,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座大山之中,若说是家徒四壁,有些言过其实。不过,阿爹确实身无浮财。只有此物,传自祖上。你要是想要,尽管拿去吧!”说着,他打开棋盒,爱惜得摩挲不止,迟迟不肯撒手。 阿华瞪大了眼睛,几乎无法相信阿爹的话。可是阿爹一向一言九鼎,绝不会诳语骗人的。 关应龙将两枚黑白小鱼扣在掌中,不胜唏嘘道:“哎——,这六博棋啊,想不到传到我这里,竟然传不下去了。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啊!阿华,你拿去吧。阿爹只留下这两枚小鱼,权当纪念!”说罢,他将棋盒合起,推了过去。 阿华顺手拖了过来,打开看了看,又望了望阿爹手里的那两枚小鱼,将信将疑。 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料到,关应龙说给就给,竟然没有半分不舍。 阿华愣了半天,还是难以置信,开口问道:“阿爹,这幅棋不是一直就摆在您的屋中吗?我们从小就都见过,难道这就是咱们关家的传家之宝!您不会骗我吧?” “哈哈哈,任你去搜!我关应龙一生磊落,一诺千金,你难道不信?” “阿爹,我~~~我当然相信您的话。不过,这件东西也太普通了吧!就咱们关家的苦守秘密而言,这岂不是太不般配了!” “般配?阿华,你说说看,到底要什么样的宝贝才能和咱们关家的秘密相配?” 阿华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不阴不阳地说道:“阿爹,请您恕我直言!许多年前,我听您提起过,佛钵和浴佛床这两件东西。您难道就真的不记得了吗!” 关应龙闻言,浑身一颤,他已经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阿华,你竟敢偷听阿爹谈话!” 所有人大奇,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件东西,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金印c玉龟c九眼天珠c鹰骨笛,还有神秘的《天下诸番职贡图》,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令人头疼的了,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了佛钵和浴佛床!听名字就能猜到,这些东西必是佛家之物,又如何会出现一个道家隐者的手中?众人不觉间齐刷刷地望向关应龙,包括阿霍也是震惊不已,唯有阿崇还是闷着头抽烟。 关应龙冷笑,“好孩子,我真是没白养活你,你竟然学会咬人了!好,我全告诉你。那佛钵本是释迦摩尼的十大弟子之一的摩诃迦叶所用之物,据传说是阿难陀送给他的,这里面关联到释迦摩尼晚年之事,还包括舍利弗c目犍连和提婆达多的纷争,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总之,这只佛钵代表着一种传承。但是,它根本不是道家之物,自然不会藏在我的手中。至于那浴佛床,那是世尊在拘尸那揭罗城外林中,灭度之时,所安住的佛榻。这里还涉及到一位婆罗门教的尊者须跋陀罗的事迹,也是一言难尽。阿华,你想想看,这两件圣物怎么可能会在阿爹的手中!” 阿华被说得哑口无言,可是心里又不甘。他思索了半天,又问:“阿爹,您不是一直在寻找昆仑墟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关应龙已经神色如初,哈哈大笑道:“阿华,你疯了不成!昆仑山不就在那里嘛,任谁也搬不走,还用得着你我去寻找吗?” “阿爹,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您应该懂的。您不是常说,‘万山一贯起自昆仑’吗?这个昆仑绝不是指昆仑山脉而言。否则的话,当年您也不会两赴x jiāng,三次入藏,甚至落下终生残疾。您还记得吗?当年您负伤被人送了回来,我问过那些人,他们告诉我说,你们是去了甘南。他们以为我是一个孩子,都没有在意,可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您难道敢说——您没有去过临潭的圆城寺吗?您难道敢说和佛教没有一点瓜葛吗?” 关应龙神色黯然,面露戚容,仿佛被阿华戳到痛处。老刘扯了一下若兮的衣襟,又使了个眼色,好像是说,你听见了吗?关家终于和老叶的事挨上边了,看好戏吧!若兮瞪了他一眼,好像回答他,去一边去,别幸灾乐祸。 烈山已经听不清楚众人在讲些什么,他的身体颤抖不停,眼看着就要滑到条案的下面。只不过刚才这一段时间,所有的人都被关家父子的对话所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站在他身后的全安已然发现不妙,连忙俯身到他的耳边问道:“山子哥,你怎么了?” 烈山微微摇头,咬紧牙关,勉强挤出几个字:“我没事!别打断他们的对话!” 安全只好用手扶住他的肩膀,帮他撑住身体。 屋中静了半晌,关应龙说:“阿华,你好有心计,也不愧是我关家子弟。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阿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回答道:“阿爹,我知道您掌握很多秘密,那些秘密不说出来,只会被带进坟墓。不如趁现在,咱们关家人丁兴旺,我又可以帮您找到大买家,干脆您hu一 d一nghu一 d一ng,帮我们启出那些宝藏,这有什么不好” 阿霍站在关应龙的身旁厉声断喝道:“阿华,你说的是什么屁话!什么叫带进坟墓,你要是敢再出言不逊,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关应龙朝身后摆了摆手,意志消沉地回答道:“阿华,阿爹老了,又双腿已残,出不了山了。你要的传jiā bǎ一我已经给了你,你还是走吧!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看来关应龙还是不愿意撕破脸皮,还在好言相劝。全安明白,关老爷此举定是因那一卦起了作用,他紧守静心以待,安忍不动的策略,分明是要大事化小,躲避危机。 可是老刘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气得三尸神暴跳,他没见过如此得寸进尺c咄咄逼人的逆子;也没见过如此一味忍让,委曲求全的老子。他拉着长音说道:“阿华,你这个人有点不识好歹呀!你要的东西你阿爹已经传给你了,你怎么还如此喋喋不休!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你说的那些玩意,什么佛钵啊,浴佛床啊,这里不可能有!你阿爹都坦白了,也示弱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可告诉你啊,别看你们人多,要是把我给惹急了,我照样收拾你!” 阿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被老刘质问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呆坐抽烟的阿崇却开了口。“阿爹,我灶上还炖着羊汤,三弟远来是客,要不我先给大家弄点吃喝,大家吃过再谈!肚子饿了是非多,大家也都趁机消消火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九幽十类屈吴魔影(三) 关应龙心中暗暗称赞,阿崇虽然驽钝,但天性淳朴,颇具长者之风,这个举动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兴许真能化解了这股戾气。当下,他点头应允。阿崇也不管别人,带着两名帮厨走了出去。过了没多久,就有人端着一大摞粗瓷大碗走了进来,阿崇也端着一盆奶白色的羊汤憨头憨脑也跟了进来。他亲自拎着大勺,给众人一一分汤。 老刘气鼓鼓地对身边的若兮和烈山说:“吃他奶奶的,一会吃饱了,好有力气揍他们!” 若兮被他逗乐了。 那羊汤冒着香气,里面还有些碎肉,又点缀了些翠绿色的香葱和香菜沫,闻起来颇为诱人。众人都折腾了半宿,早觉得腹中饥饿。此刻有这等美味,哪还能放过。关华连碗都没敢碰一下,好像担心阿崇给他下药,只看着众人喝汤。烈山别说喝汤,闻到味道几欲作呕,忙将碗推开一些。 阿崇少有的殷勤,递过来两杯水,一杯捧到阿爹的面前,一边放到烈山的面前,并安抚道:“喝点水吧,是山外面的水。你的脸色非常不好~~~” 烈山咬牙点头,又见阿崇殷切地望着自己,迟迟不肯离开,他只得勉为其难喝了几口。可这几口水刚一下肚,他便突然觉得腹痛难忍,整个心脏几乎跳了出来,好像全身的气血都在倒流。接着,他的眼前越来越花,竟然出现了五彩斑斓的蝴蝶在翩翩飞舞。他刚要开口,提醒大家注意,便已支撑不住,咕咚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顿时人事不省。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老刘连碗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已蹿了起来。瞬间,他喝剩下的那小半碗羊汤泼得到处都是。全安和阿霍早跑了过来,俯身抱起烈山,轻声呼唤。 老刘迈腿刚要靠近,就觉得脑袋一晕,眼看着也要摔倒。他连忙用手扶住条案,勉强立定。可是那晕眩的感觉却越来越强,已经令他无法支撑。他只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嘴角也流出了哈喇子。若兮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已经双手捧头,趴在了条案上。阿霍和全安又望向关应龙,只见关应龙手里端着水杯,强作镇定,也是眼神飘忽,摇摇欲坠。其余几个喝了羊汤的人早都摔倒在地,就连粗瓷大碗都被摔得粉碎,地上一片狼藉。幸亏阿霍和全安一直站在关应龙的身后,还没好意思端汤,这才免遭毒手。 阿霍怒目望向阿崇,只见阿崇面无表情,虽然还是那副尊容,但是气质已经变得异常清朗起来。 阿霍问:“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崇缓缓地坐下,嘴角挂着冷笑。 全明白了,是阿崇和阿华勾结外人,觊觎关家的藏宝,发动了这场内乱。他们二人都不是关应龙内定的接班人,自然都心存不满,所以才会一拍即合c沆瀣一气,导演了这场好戏。阿崇扮猪吃虎,使出好手段,一下子麻翻了关应龙c何烈山c老刘和梁若兮,使剩下的阿霍和全安孤掌难鸣。而其余诸人没有了领头的,就成了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自然就会一击必溃。 阿华见胜负已分,笑着拍手说:“各位关家兄长,你们大家可以给我们评评理!我大哥阿崇,既无失德之处,又有多年的劳苦之功,如今却被老二抢了风头,我这个当弟弟的替他鸣不平。今天,我们本不想伤了和气,可是这几个外人却拦三阻四,蛊惑阿爹一意孤行。这才逼得我大哥使出此等手段,实为情非得已。请各位本家兄长放心,那汤里只放了i yà一,不会对阿爹造成伤害。我现在只想替我大哥阿崇问一句——如果有人也和我一样,替我大哥委屈,愿意拨乱反正,唯他马首是瞻的,就请站过来。如果还愿意保着老二的,就请你站在原地,别动!” 关华真不是个东西,他这一番话,先把自己给摘清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阿崇。另一方面,他让大家自觉站队,自选阵营,实为杀鸡儆猴的鬼把戏。在这种局面下,如果还有人想螳臂挡车,那就有点不自量力了。 随着阿华的话音落下,两个帮厨的关家子弟率先站了过去。然后,又有几个平时和阿崇交往较深的也站了过去。众人都知道眼前的局面,已呈树倒猢狲散的败局,不站过去也许就意味着一死。到最后,所有的人,除了全安和阿霍之外,全都跑到了阿崇的那一边。 阿崇也不说话,又装了一锅子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关华喜笑颜开,得意洋洋地望着阿霍,“怎么样,老五,你看来是死保老二啦!” 阿霍没空搭理他,在他怀里,烈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泛青发紫。阿霍几乎是对着阿崇吼道:“你给他喝的是什么?” “神木泉!”阿崇叼着旱烟,从鼻子里挤出几个字。 阿霍大惊,上回这泉水差点要了烈山的命,要不是自己舍命去到降龙木那里采到鲜果,烈山早就魂归那世去了。可眼下,整个村子里就剩下自己和全安两个人,其余的人都倒向了阿崇的阵营,自己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往返一趟!这可怎么办?泰哥到底去哪了?他怎么还不回来!阿霍急得满头冒汗。 就在这时,村中又是一阵大乱,紧接着,屋外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整啥玩意,都这局面了,还让我们来干哈?”随着话音,任桓走了进来。他看了看萎顿在条案旁的几个人,又看看阿霍和全安,笑出声来。 阿华吩咐道:“任总,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些东西!” 任桓大大咧咧地坐到阿华的身边,回答说:“放心,已经开始搜了。不单在搜,我还吩咐手下的人埋上了炸药。等这里的事一完,轰隆一声,烟消云散,也算帮你了断了他们的念想。哈哈哈哈!” 全安彻底被激怒了,他口不择言地骂道:“王八蛋,狗日的,你们早晚会遭雷劈的!” 任桓不怒反笑,揶揄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提也罢,还是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吧。都快被整没电了!” 阿霍无奈c无助,绝望地看了看趴在条案上的几个人,这些人虽然意识尚存,但是已经无能为力。这样去死,他不甘心,他不相信大哥和三哥如此绝情。但是事到眼前,又令他不得不信。当下,他咬了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柴刀,义愤填膺地说道:“好吧,既然早晚都是一死,那咱们就比划比划吧。至少临死前,还能拉个垫背的。值了!” 任桓又是一阵狂笑,直笑到自己泪光盈盈。他摘下眼镜,在衣襟上擦拭了几下,才戴了回去,又说:“你咋这虎捏!我们干哈要和你拼命捏!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们!不过,我得给你喊声好!敞亮,我喜欢!那就试试吧。”说着,他一招手,屋外就窜进来两个人,手里都端着霰弹枪,指向阿霍二人。 阿霍眼眉倒竖,并不惧怕,反而向前。那些被迫站过去的关家子弟都面露忧色,不忍心再看下去。 关华带来的人中,有人跳了出来,叫嚣道:“别欺人太甚了,和一个小孩子动手,还要用枪!你们不敢打,我来!”这人手里挥着一根铁尺,一尺多长,几步便走到众人的面前。 全安从老刘的后腰拔出了狗腿刀,也蹿了上来,对阿霍喊道:“你等等再上,我先去试试。”说着,他就要扑上去拼命。 就在这个时候,猛然从村外的云杉林中传来了一阵啸声,如狮吼一般,声震山谷。紧接着,就见有两条高大的人影,从村外林中冲了出来。那二人一前一后c急如奔马c势不可挡。 村里的那些打手被搞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还未来得及合围c迎战,那二人已经闯到了村子的中央。随之,便有十名打手,将二人团团围住,但并不敢贸然向前,只远远地围成一圈虚张声势。 泰哥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面,叶冬魂不守舍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直接步入屋中,包围圈也就此瓦解。 阿霍终于看到了泰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他刚要开口解释,泰哥已经看到了屋中的场景,顷刻间就全明白了。 叶冬走到烈山的身旁,看了看烈山,又问了问全安事情的经过,这才逐一检查了若兮c关应龙c老刘等人的伤情。 看来阿华没有说假话,他们都中了i yà一,唯一有危险的是烈山。可是这里距离南沟大顶很远,往返一趟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此刻的局面也不容他们派人去采摘降龙木的果实。 叶冬寻思片刻,便从安全的手中接过了狗腿刀,他在自己的手腕处轻轻一划,顿时冒出了殷红的鲜血。他又把手腕凑到烈山的口唇边,滴入了许多滴,之后,才把手腕上的刀口放在自己的嘴里,舔舐止血。 说来也奇怪,叶冬的血一进入烈山的体内,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脸色便恢复如初,虽然依旧苍白,但黑紫之气已然不见。叶冬这才把注意力转到泰哥的身上,冷眼看着他和关华理论c斗嘴。 泰哥厉声喝问:“老三,你想干什么?你要忤逆吗?你要弑父杀兄吗?你要做关家的罪人吗?” 关华被问得步步后退,根本不敢抬头。 泰哥接着说:“听我一言相劝,请你们立刻退出神木村,咱们还是好兄弟。阿爹那里,我去替你求情!” 阿华吓得心胆俱裂,他自小就怕这个二哥,即便到此时,也不敢针锋相对。 倒是阿崇,气定神闲地磕了磕烟袋锅,闷声说道:“老二,你不用吓唬人,额才是大哥,凭什么关家的事都要听你的,轮也轮不到你来做主!” 泰哥转身面对阿崇,神色稍缓,语气诚恳地说道:“大哥,我本无意现在的位置,是阿爹非让我来做这个当家人不可。如果你想当这个家,当然可以,你应该好好地去和阿爹讲,我自会让贤,而且还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可是你使出这样的手段却不磊落,让兄弟我不耻,更是不服。要不咱们还是按照关家的规矩来办!较量较量!你要是赢了我,这里的事随你处置,我还将关家所有的藏宝全都献出。你要是输了,请让我把阿爹和这些人带走!你看如何?” 阿崇面露犹豫之色。 叶冬不解,关家到底是什么规矩,他问身边的阿霍。 阿霍小声解释道:“我们关家的规矩就是胜者为王,单打独斗,赢了的当老大!” 叶冬哑然失笑,这个道教世家真是返璞归真,敢情是用比拳头的方式来解决纷争。可是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强者才有机会生存下来,这难道不就是天道吗?只是不知道关家的规矩到底是怎么样,于是,他更加专注地聆听着那兄弟二人对话。 显然,阿崇和阿华底气不足,不敢轻易答应泰哥的请求。 倒是任桓在一旁帮腔c打气,“比就比,瞎嘚瑟啥呀!关老板,只是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个赌法?” 关华说:“关家赌斗——比智,比力,比技击。不论先后,两赢者为胜。所谓比智,就是比六博棋奕;比力,就是比腕力;比技击,就是徒手搏斗。” 任桓来了兴致,高声叫好。他又对泰哥讲:“原来是这样婶儿的!阿泰,我说句公平话,你身大力不亏的,和你比打架比掰腕子,纯粹找死。你看这么着行不行,咱们双方各选出三个人,不一定都是关家之人,分三场比斗,每个人只能打一阵,不能重复,谁输了自认倒霉!” 泰哥没有丝毫的犹豫,当下满口答应,并要求,先把阿爹等人的i yà一给解了。只有如此,才能了却自己的后顾之忧,才能放手一搏,并多几个公平的见证人。 任桓满口答应,又在阿崇等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三个人才相视而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