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望月》 第1章 青潭镇蛇妖祸乱,天华门高徒临山 引: 自盘古开天辟地,天地间混沌初开,随地深十尺,天便高一丈。 惊天之力拔山倒海,雷云翻滚,天降足足七七四十九日暴雨。待狂风休宁,雷电远去,万里江河延绵,三山五岳拔起,万物于山林而居,生灵于湖海嬉戏。 如此一派祥和,历过千年风雨,然随海波翻滚迁徙,茫海之中分出大小不一几处大陆,分别是东岳逸,南曜鹤,西扶曦,北艾迟。四界四国因相隔遥远,千百年沉浮已然形成全然不同的风土文化。 而这个故事,是源于三千七百年前除却四国外的中土之界,那片被唤作东麓平瑶山的地方。 平瑶山方圆百里有余,山灵水秀地广人稀,有三城五镇十余村落,山顶驻有一历经数百余年的悠久门派,传闻有仙灵镇守,普通人不能随意出入。 可这百年平静终归结于二十五年前,异源宗宗主百鬼妖王南崇率手下与天华大战,更是唤出上古妖兽意欲踏平山门,然天华终究有仙灵助战,灭世大战一打三天三夜,南崇溃败,天华重创,两败俱伤。 至此之后,百鬼妖王销声匿迹,再不现世。 人有七情,妖有六欲,喜怒忧思悲恐惊,生知诉荣适情。 七情抽丝,六欲为茧,历经春夏秋冬,却成浮生一梦。 第一章: 平瑶山一带村镇不多,其中最是人少的,当属最近山脚下的青潭镇了。 那一日,寅时初过天色微亮,可林里的路却还是黑得难辨,深林之中偶有乌鸦低鸣,阵阵压在头顶久散不去,诡异得令人发颤。 陆曦月独自一人摸黑行在林间,每一声乌鸦低鸣都惊得她忍不住缩一缩脖子,可稳了稳神后,又大着胆子继续朝更深的地方摸了过去。只是她越往里走,就越觉得有一阵细碎的声音在慢慢靠近,她心里不由有些慌张,刚要回身去看,肩上却是让人重重一拍。 “曦月!” “啊——!”陆曦月吓得惊叫一声,顿时掀得林中鸟儿惊颤,纷纷扑腾起翅膀一阵乱飞。一时间细碎的树叶与断枝从头顶纷纷洒落,陆曦月吓得魂不附体撒腿就跑,却让身后那人一把捂住口鼻:“你喊什么!是我!” 陆曦月惊魂未定,一口咬上那人的手,待他吃痛松开,再定睛一看,吃惊道:“大哥?怎么是你呀!” 陆清桐倒抽一口凉气甩了甩手,低头一看,手上结结实实的一圈牙印:“都说了是我,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不认得了?” “谁让你吓唬我!”陆曦月忙站起身来将身上的碎叶拍开,上前拉过他手瞧了眼道:“活该!” 陆清桐撇了撇嘴,收了手道:“难怪李爷爷家的孙子瞧不上你,哪有姑娘家这么凶的。” “他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呢!”陆曦月哼了声道:“都二十的年纪了,个头还没他那胞妹高,长得又丑,我才不稀罕他。” 陆清桐听她这话直摇头,四处看了看道:“你这胆子也是太大了,没听镇子里最近都在传山上有妖的事情?居然敢半夜一个人偷偷跑上山来,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还说呢。”陆曦月本就让他吓得不轻,如今被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脖子里窜冷风,凉飕飕的:“是你说的山上有萤火虫,惹了我兴趣又不带我来捉,那我只好自己来了。” “那你也得告诉我让我陪你来。”陆清桐一边说着,一边拉上陆曦月的手慢慢向前走去:“但凡是你说的,我如何也会陪你过来,你一个姑娘家,定要有人在身边保护你。” 陆曦月不由紧了紧手,望着陆清桐道:“大哥,这山上真有妖吗?” “这还有假的?咱这镇子就那么些人家,最近出殡还少吗?你是没瞧见之前见过那妖精的人究竟是怎么死的,那模样,太吓人了。”陆清桐道:“就那总砍柴上瑶城卖的赵叔你可记得?个把月前,就是从他这儿起的头。说是那日照例上山砍柴,不多会儿就一身血从山上跑下来,满口怪声喊着妖怪,妖怪。” 这话若搬在白天大街上说,是如何也吓不着陆曦月的,可偏偏眼下四周漆黑,只有零星几点光洒下来。陆曦月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紧了紧陆清桐温暖的大手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他家里人给请了大夫,不治还好,脱了衣服一瞧,身上全是血窟窿。”陆清桐说着,瞧了眼陆曦月道:“那血窟窿大大小小,都咕噜噜往外冒黑血,大夫说这是毒,可却又解不了。” 陆曦月越听越害怕,到底是个姑娘家,如何胆大也经不住这么吓唬。然她刚要松口下山,转眼却是看到不远处隐约几点绿光闪动,心中不由一喜,恐惧去了三分:“大哥你看!” 陆清桐早是瞧见了那不远处的萤火虫,四下看了看,道:“说好了,只捉几只就赶紧回去。” “听你的!”陆曦月一阵欣喜,忙就拉着陆清桐跑了过去。陆清桐向来宠她,早预备了麻布袋子收在袖里,拿出来抖开,递过去道:“来,拿好了,捉着了就放这里头。麻布透光,能瞧见的。” 陆曦月哪里还会说不,忙忙接过来跟在他身后,之前的害怕早就烟消云散了:“大哥,你继续说啊,那赵叔后来怎么样?身子好了吗?” “没有,没两天就死了。听说死的时候,身体还干瘪发青,就跟被抽干了血一样,模样特别吓人。”陆清桐小心用两只手护住一只萤火虫收在手中,跟着放进麻布袋里:“之后陆续上山的人回来以后都是这样的病症,镇上很久都没有一下死过那么多人了。” “真吓人。”陆曦月将麻布袋子的口收拢,嘴上虽是说着,可心思多少也不在陆清桐的话上。她学着他的样子慢慢走入萤火虫群,不想萤火虫像被惊到一般,一瞬四散而去。陆曦月多少不服,可也并未立刻放弃,小心翼翼又靠过去。 而反观陆清桐却是轻轻松松一手捉一只,见陆曦月一无所获,忍不住嘲笑她道:“行了,你就别捉了,你那么凶,萤火虫瞧见你都跑。” “你笑我!”陆曦月一拳捶在陆清桐肩头,陆清桐装作疼,一咧嘴跌跌撞撞就往山下跑:“别打别打,你这怪力,比娘下手还疼!” “你还说!”陆曦月脸上一红,追着就跑:“站住!别跑!” 这兄妹二人一个打一个追,一路下了山跑上了大路。天微亮,却是不见日出,云头乌泱泱的一片,随时要落下雨的样子。 “行了行了别打了!你打人是真疼!”陆清桐到底力气大些,伸手将陆曦月胳膊一抓:“把我打废了,可没人陪你捉萤火虫了。” “我这都有了,不稀罕!”陆曦月晃了晃手中的麻布袋子朝陆清桐做了个鬼脸,转身刚要跑,不想眼前一阵灵光伴薄雾倾泻,青芒闪过,跟着现出个人来。 “小心!”陆清桐手快,忙将陆曦月拉到身边护住。陆曦月却是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这才将来人看清。 但见他面如玉发如墨,冠盘丝衣翻波,领间祥云飞舞,摆下游龙横卧。额间一点赤红朱砂灵气俊逸,目光沉静深邃,荡漾涟漪清波。先前那阵青芒随他手中一动被收入身后,顿时间潺潺流光间薄雾倾洒,原是柄碧色仙剑,亮眼夺目。 陆曦月怔怔望着,一时竟移不开眼来,口中喃喃不自觉道:“神仙?” 秦望楼显然也未料到自己方才御剑落下云头,竟险些撞上个姑娘,退了一步施礼道:“在下莽撞,惊了姑娘了。” 他声音又沉又稳煞是好听,陆曦月不由脸上微红,才要说话,却见又一人跟着白芒落下,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哎哟师兄,你等等我啊!” 秦望楼顺手搀了他一把,这才扶了他站稳。陆曦月好奇一瞧,忙拉了拉陆清桐的胳膊:“大哥你瞧。” 陆清桐依旧将陆曦月护着,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从天华门来的。”那后来的丁应连显然更亲人些,见陆清桐发问,忙是道:“既是巧遇,正好问问二位,这两日可有朔阳山寒灵寺的长老前来?” “天华门?寒灵寺?”陆曦月一脸的懵懂,忙问陆清桐道:“都是什么?” 陆清桐一时也答不上来,只向那二人道:“昨日是听说有寒灵寺的长老来,只是我们也没见到,好像是上山捉妖去了。” “昨日来的?还捉妖?”丁应连一惊,忙道:“师兄,咱们别是来晚了?” 秦望楼想了一想,方才向陆清桐道:“劳烦再打听一句,长老们可曾逗留?这青潭镇中可有龙凤双生的兄妹?” “龙凤双生?我们不……” “曦月。”陆清桐忙将陆曦月的话喝住,回道:“长老们逗没逗留我不知道,要说龙凤双生的兄妹,就住在西面那户,姓李,你们去打听问问就能找到了。” 秦望楼眼帘一动,显然对陆清桐的话有所怀疑,他望了眼陆曦月手中的麻布袋子,却是若无其事道:“多谢相告。” “曦月快走吧。”陆清桐甚是谨慎,拉了拉陆曦月的手就要离开。陆曦月显然不舍,却也是拗不过,一步三回头,又多将秦望楼瞧了两眼。 “师兄,方才那小哥说话掖掖藏藏,怕是没说实话吧。”丁应连待二人走得远了一些,这才将心中的疑问道出:“瞧他二人长得像,许也是双生的。这打了照面却这么错过,万一让那寒灵寺的和尚抢了先……” “不好下定论。许是见了外人,谨慎些也是该的。这地方妖气重,有妖一说怕不是谎话。”秦望楼想了想,见不远处有个茶棚,道:“那里有个茶棚,我们去打听看看。” 赵猛每日卯时初刻起,辰时必然会在青潭镇口摆一个小摊,做些茶水点心的小生意。只是今日天公不作美,瞧着似是要下雨,于是他早早撑开了雨篷,刚把竹竿放下,打远了便瞧见有人过来。 忙忙抬手招呼道:“二位,快下雨了,进来坐坐喝碗茶吧。” 秦望楼和丁应连本就打算向他打听些消息,双双入到茶棚坐下。赵猛手脚麻利倒上热茶,瞧了二人一眼,道:“二位,莫不是从天华门来的吧?” 丁应连喝了一口茶,接他话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有妖?” “有,有啊!”赵猛脸色一变,严肃道:“你们不问,我也得同你们说这事呢!”他如同遇到了救星,将青潭镇有妖一事同二人原原本本细细道出,边是多少害怕。秦望楼期间一声不吭,只待他说完,问道:“昨日可有寒灵寺的长老来此?” “有!就从这儿上的山!”赵猛朝一旁的小路一指。 “他们可曾在镇内逗留?” “没有,说是这地方妖气重,直接上山了。”赵猛实话说道:“不过倒是没见下来,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师兄,好机会。”丁应连忙道:“那些和尚修为不弱,山上的妖自有他们对付,我们快些找到那对龙凤双生的兄妹带回天华门去,也好让师伯放心。” “怎么,你们也要找龙凤双生的兄妹?”赵猛因是离得近,将丁应连的话一点不漏全听进了耳朵里:“这寒灵寺的长老,昨日也问了这话。不过,你们找的究竟是哪对啊?” “我就说这青潭镇不止一对!”丁应连一拍桌子道:“师兄,方才那小子定是瞒慌了。” “不忙。”秦望楼抬手稳下他,向赵猛道:“那对兄妹事关重大,寒灵寺望与天华门一道找寻,若小哥方便,还请如实相告,青潭镇中究竟有几对龙凤双生?又是否亲生?” “西头李家那对,今年刚满了二十。还有陆家一对,兄妹十六。”赵猛道:“陆家的这对,不是亲生的。” 二人相识一望,心中多少有了主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一见难舍难忘,陆曦月思念难藏 先前在离家时,陆清桐特意在后院角门处垫了块石头,只为防风把门吹上再落了栓。如今天未大亮,他念着家中父母没起来,拉着陆曦月匆匆忙忙进了屋又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放心去到厨房准备早起吃食。 陆曦月在一旁打着下手,可心中却还是对秦望楼有些惦念不忘,边想着,脸上也是浮起一阵微红:“大哥,方才在山下遇到的那两个人说是天华门来的,天华门究竟是什么?” “怎么还记着?”陆清桐瞧她一眼,心中多少也是有了分寸。陆曦月到底已经是个十六的姑娘了,正是懵懂的年纪:“之前也是听说,今日倒是头一回瞧见。那天华门传闻是修仙正宗,却不属道家,而且就在平瑶山上。那里集天地灵气,若得道了,就可修得仙身。” “仙身?真是神仙呀?”陆曦月一惊。 “不能说是神仙。”陆清桐道:“天华门中分五阁五主,另有仙灵庇佑,那仙身就是仙灵赐的。听说他们一旦有了成就,便可修得驻颜有术,哪怕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会变老。一般弟子即便没有修成,也能得灵气之身,学成玄清法术,比普通的凡人百姓长寿一些。” 陆曦月听到这儿,皱了皱眉道:“那方才那人瞧着年轻,不会也有一百多岁了吧?” 陆清桐噗嗤笑出了声,道:“他有没有几百岁我是不知道,不过瞧他额点朱砂,身上又带着仙剑,该是修为了得,成就仙身的吧。” 陆曦月若有所思,小心将发好的包子放入笼屉里,擦了擦手道:“这样厉害的人物,如何会到我们这小镇来?我听他们那话,似是要找龙凤双生的兄妹,对了大哥,你为何不让我……” “曦月。”陆清桐忽是有些严厉地打断了陆曦月的话,低声道:“无论是善人恶人,都不该将什么实话都往外说。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陆曦月听了个半懂,可却知道陆清桐的话定是有道理的,点了点头道:“好。” 因父亲早年跌伤残了腿,母亲全心照顾无暇打理家事,陆清桐作为家中长子,自是担下了所有的重活,将如洗衣做饭这样轻便一些的留给了陆曦月。 米粥一出锅,陆曦月就盛了一碗同腌菜包子一道端进屋里,陆父正由母亲扶着靠在床头,见陆曦月进屋,脸上却是不大好看。陆曦月心虚,却还是端了盘过去,笑道:“爹娘,你们起得正好,快吃饭吧。” 陆母默着声的接过来,脸上多少有些愁容。陆曦月如何看不出端倪来,笑容僵在脸上,试探道:“娘,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母亲还未开口,父亲却是厉声问了。陆曦月暗道不好,可还是嘴硬撒谎道:“晚上当然是睡觉了,还能去……” “还胡说!”她话还未完,陆父却是嘭的一巴掌砸在桌上,力道之大,掀得那米粥都从碗中洒出不少来。陆曦月吓得一颤,陆母忙劝,却是挡不住陆父厉声责骂:“近日镇上都在传闹妖精,这都死了多少人了!你们还如此大胆敢半夜跑出去!” 陆曦月最受不得骂,咬了咬嘴唇犟道:“我,我就是上山捉个萤火虫罢了,这不好好回来了嘛!” “胡闹!”陆父喝道:“我这是说错你了?还犟嘴!” “可我……!” “曦月!”陆曦月还要辩驳,却是被陆母急急拦下:“让你爹说两句就罢了,如何还句句顶撞,这事确实是你错了。” 陆曦月心里又委屈又生气,猛地站起身道:“反正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什么事都能逮着话教训我!”她话才说完,转身就往屋外跑,任凭陆母前去拦她都没能拦下来。 “曦月!曦月!” “别管她!” “她性子急,你这话也是太重了。” “我的话重?她这话也没规矩!这丫头越大越娇惯,什么都要听她的!你说上回讲亲,她就……” 陆曦月一路猛跑出屋外,父亲的话在耳边越来越轻,她气愤难耐也不看路,险些还把端着米粥的陆清桐撞了个难堪。陆清桐听着屋里陆父的责骂,多少也是猜出了原委,忙忙将米粥随手放到一边,跟着追了上去。 他步子大脚程快,没几步就追上了人,一把拉住道:“曦月别跑了!” “放开我!”陆曦月正在气头上,一把甩开陆清桐的手气愤坐到一旁的柴堆上:“不就是捉个萤火虫吗?至于要这么骂我么!” 陆清桐一叹坐到她身边,瞧着她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逗她道:“好了不要生气了,你看你从小就没一滴眼泪,既是不会哭就不要哭了。” 陆曦月憋得难受,环着胳膊道:“大哥,你说若是我们的亲生父母,也会这样骂我们吗?” 陆清桐一怔,道:“这种不切实际的事,就不要总念着了。” “可……” “爹娘对我们视如己出这么多年,这样的恩情难道还比不上抛弃我们的亲生父母吗?”他道:“你们女孩子家心思细想得多,有些什么总放在嘴上。不是亲生这样的话,多伤人。” 陆曦月如何不知自己说了重话,可她心气重不愿承认,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掏出袖里藏着的麻布袋子,一咬牙,竟是解开长绳将萤火虫都放了出来:“什么萤火虫,我不要了!”她赌气将袋子一扔,头也不回的就往外头跑去。 陆清桐眼睁睁看着那些还隐隐泛着绿光的虫子飞入院子,叹了口气坐在原处想了许久,却是没有再追出去。 山间一旦离了大路,就难走又容易迷路,若非经常走动且熟悉的人,很容易就会在林间迷失方向。丁应连跟在秦望楼身后左右环顾山中景色,若不是那十分明显的戾气飘散而出,他绝不会相信这样的地方会有什么妖。 “师兄,这寒灵寺的和尚都已经上山了,我们如何还要再上来?”丁应连一心念着赵猛的话,心中万般的不情愿:“惹了他们同我们抢人,这不多事么。” “这地方戾气颇重,长老若得了手如何也不该这样,怕是出事了。”秦望楼道:“还是先将长老找到,免得惹出其他事来。” “能惹出什么事来?他们来青潭镇,却也没同天华门打什么招呼。”丁应连扯了扯被泥泞弄脏的下摆,多少有些嫌弃:“师伯之命,定要赶在寒灵寺之前找到青潭镇那对龙凤双生的兄妹。他二人事关重大,落到寒灵寺手上可没什么好下场。” 秦望楼瞧了他一眼,问道:“你也同师伯的意思一样?那二人可不是一般人,寒灵寺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我看就是歪理。”丁应连道:“如何也是一条人命,他们所谓的道理,就好随意决定别人生死?” “那对兄妹跑不了,可我们救人要紧。”秦望楼只微微一笑,脸颊边一个浅浅笑窝:“万一有事,回去也不好交代。” “也有道理。”丁应连点了点头道:“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都好。” 阴沉的天终是在这个时候落下雨来,二人皆是被雨水打得完全湿透,丁应连想着去林子深处找个地方暂且一避,不料正瞧见那一片黯然茂密处有零星的几个光点不停闪动:“这天大亮了,怎么还有萤火虫?” 这无意嘟囔,却也结结实实传入秦望楼的耳中。他想起在山下时,陆曦月手中那个闪着绿光的麻布袋子,皱了眉道:“那不是萤火虫,是蛊虫。” “蛊虫?”丁应连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就是与妖同处,食妖污秽戾气而成的蛊虫?” 秦望楼正欲解释,然恍惚间却是听到不远处有异样的水声,他不等丁应连反应,忙就朝那声源而去。丁应连急急跟在他身后,随着脚步越快,湿气也越重,戏水声更是清晰。 那是在一片茂密交错之后,仿佛与世隔绝的一片天地,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水波还因之前的嘻戏动荡不止,雨水落到湖中泛着层层涟漪。湖面之上没有任何的遮掩,比起林中的昏暗,这里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若有似无的妖气正从湖底散发出来,伴着阴沉的戾气让人十分不适。秦望楼并未急着动手,只是慢步走到湖边,蹲身将手探入湖水之中。隐隐雾气从他指尖缓缓升腾,湖水触到他指尖的一瞬顷刻散开一片绿芒,平静的湖水转瞬间一阵翻腾,就在离二人不远处,一条乌黑大蟒忽的蹿出水面。 “师兄!”丁应连一惊就要动手,秦望楼忙抬手挡他,平静看向眼前这条乌金大蟒:“看来你并不怕我们,还敢弄出动静在这湖中嘻戏。”大蟒身上,片片蛇鳞随光泛出阵阵金色,蛇身足有一丈来粗。它绿色的瞳孔中满是阴狠凶暴,仿佛是秦望楼方才一举惹恼了它,此刻它正在湖中不安游动,就好像下一刻便会一口将二人吞入腹中。 “师兄,莫与它多话,赶紧收了它!” “不急。”秦望楼道:“我还有话要问它。” 就在这争执间隙,只见蛇妖忽地蹿回水里,激起一阵水花之后消失在原处。面前水面一阵动荡,跟着竟是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女子来。 那女子未着衣衫,一头乌黑长发披肩而散,莹绿的瞳孔中青芒隐隐闪动,微张的唇间,隐约还能看到两枚尖锐的凶牙。波动的水中,一条乌黑蛇尾轻轻摆动,原来这蛇妖不过是上身成了人形,下身还无法脱离妖身束缚。 “看来是道行不够,故而在此行凶吃人。”秦望楼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有所惊讶,始终将丁应连护在身后:“既知我二人前来如何不逃,反而在此戏水?” “亏你们能找到这里,看来修为不低,够我一顿饱食了。”那蛇妖轻舔凶牙,一双眼中印满秦望楼的脸:“不像那些臭和尚,肉僵得很,我就喜欢你们这修仙的……” “你说寒灵寺的长老被你吃了?!”丁应连听着这蛇妖的话顿觉不可思议,以他看来,既是没有修成完整人形,那这妖道行最多也只才百年,居然还敢如此口出狂言。然就在丁应连怔愣同时,肩上突被人用力一推,惊愕之余他一个趔趄向后跌去,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却见那蛇妖已是从水中现身整个缠上了秦望楼的身子。 只是它似乎深知秦望楼背上的碧色仙剑碰不得,巧妙绕了开,多少忌惮:“哟,你还有仙剑呢……” 它冰凉的手指此刻正抚动在秦望楼脖颈之间,脸上皆是柔媚之色,加之无衣裹体浑身□□,若是换成其他男子,即便是被它妖身吓住,此刻也会沉溺在如此美色之下。 然秦望楼却是无动于衷:“既知是仙剑,如何还敢缠着我?” “我听说修仙之人洁身自好,食素不沾荤腥,一身皆是干净得如同出淤之莲般清逸俊秀,如今看来果真与众不同。”蛇妖对秦望楼似是有着说不出的欢喜,搂着他的身子道:“瞧你额间这点朱砂,想是修为了得,不如舍弃了你这仙身供奉那数十载修为予我吧,许就够我幻化成人了。”蛇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秦望楼缠得紧了些,这让本还十分淡漠的秦望楼也跟着拧紧了眉。 “呀……把你弄疼了,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它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张开嘴便向秦望楼颈处袭去。秦望楼手起剑诀只轻轻一抬,唤出背上仙剑凌空出鞘,顿时间青芒四射! “啊——!”蛇妖惊呼间猛地被弹了开,重重跌到湖边溅起一地残泥,它身上大大小小许多剑伤,就连脸上也未能幸免,比之之前的嚣张跋扈,眼下简直狼狈不堪。转看秦望楼周身却是被团团仙气围绕,手中仙剑俨然乍现青光。他居高望向蛇妖,一步步慢慢向它走去。 “饶……饶命……”虽知秦望楼修为不低,却也不想厉害到如此程度。蛇妖不禁对自己的失算心有余悸,一边节节后退一边想着逃生办法。 “你若静心在此修行不害人性命,我倒还可饶你。”秦望楼驻足道:“我问你话,你需实话回答我。” “我没什么好说的!”蛇妖怒道:“你们这些所谓名门之人就会嘴上好听!妖吃人就该死,人食鱼吃肉难道就不该死吗?!妖也是生灵,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那河中鱼陆上禽,哪个不是活生生的?人可以杀生,妖却不能,你这听似冠冕堂皇之词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 “有心修成仙灵,如何会杀人食之。你若诚心悔改,我还可饶你带回天华门赎罪。可若你毫无悔意,休怪我手下无情。”秦望楼手中仙剑一翻,周身仙气骤起。蛇妖惊得连连后退,知道自己根本惹不起眼前这个男子:“你既有上古仙灵之力,便也该有慈悲之心放我生路,如何要这般苦苦相逼!” “你究竟用那蛊虫害了多少人命?” “多少人?我怎么知道多少人。”蛇妖目露凶光,狠狠说道:“你既狠心要赶尽杀绝,我今日就让整个青潭镇陪葬,也免了你算清究竟多少人!” 它话音刚落,转见林中一瞬腾起一阵黑雾,嗡嗡振翅之声不绝于耳,那闪着莹绿光芒的蛊虫竟是成群往山下飞去。蛇妖猖狂大笑,转瞬现了原形就要跟上前去,秦望楼哪里容得它得逞,抬手举剑在侧,眼中的神色早已同仙剑一般凌冽。他右手握剑左手握诀,法诀延剑身紧跟青芒一闪,一声龙吟随剑呼啸而出,与蛇妖血口碰撞间金光乍现。 一旁丁应连被这光芒刺得几乎睁不开眼,巨响之间只听得蛇妖凄厉的吼声响彻头顶,他恍惚间只觉得秦望楼将他用力一推,整个人竟是已退开了这光牢之内。 “师兄——!” “退开!”秦望楼厉声喝住丁应连,周身仙气顿时散开。那蛇妖受了重创剧痛不已,猛地绕过二人就向山下逃去。秦望楼见此连忙收招,反手将仙剑收回剑鞘之中:“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秦望楼收妖不成,遇劫难惨遭离分 陆曦月一路跑出了镇外,身子一累,心中的气才跟着消了不少,她自小心气高主意大,眼下这样的情形当时不愿意就这么回去。打远了瞧见正在镇子牌楼下摆茶摊的赵猛,悻悻然上前,无精打采道:“赵猛哥,我要一笼包子。” 赵猛早瞧见她过来,依她的话拿了笼包子给她又倒了水,坐到她身边道:“怎么了曦月?谁惹你不高兴了?” 陆曦月趴在桌上,一口口干咬着包子道:“还不是我爹骂我,说什么山上有妖精。可我和我大哥上山捉萤火虫,什么都没瞧见啊。” 赵猛听了她的话一惊,忙道:“你俩胆子真大,这山上有妖精可不是胡说的!昨日寒灵寺的长老都上山去了,到这会儿都没下来呢!” 陆曦月手上一顿,多少是有些后怕了:“真的?那你可知道是什么妖精?” “这我可不知道。”赵猛摇了摇头刚是要说话,忽是抬手愣在原处,脸上顿时惊恐万分:“曦曦曦……曦月,我我我……我猜是是是……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陆曦月多少疑惑,回头一看,顿时吓得从长凳上跳起来。但见那本就乌压压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团密密麻麻成群的虫子覆盖了大半,嗡嗡振翅之声越发巨大震耳欲聋,转瞬就朝着青潭镇内猛地砸了下去。 一时间无数惊恐哀嚎传来,悲惨之余,几乎将陆曦月的心都扯碎。一旁的赵猛早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一把拽上她胳膊就扯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跑!跑啊!” 陆曦月猛地回过神来,甩开赵猛道:“不行!我爹娘和大哥都还在家里!” “不能去不能去!你现在去了就是死路一条!他们肯定会跑的,你还是赶紧逃命要紧啊!”赵猛还要拦她,可又哪里拉得动,眼看着她跑入那乌泱泱一片漆黑中,正左右为难之际,就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再顾不得陆曦月的安危,连连惨叫着逃命去了。 而那闯入蛊虫群中的陆曦月因虫子的阻挡正忧心如何找到家人,本还欲伸手去挡,不想却惊讶发现这漆黑的虫子似乎根本不近她身,别处密密麻麻一片,自己身边却是一只都没有,仿佛是在躲着她一般。 陆曦月不知缘由却也是欣喜,正极力往家里去,不想身后猛然蹿出一道巨大黑影以惊人的力道将她的身子顶掀起来。一股剧痛随之而来,陆曦月顿时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上失了知觉。 再见那蛇妖仿佛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粗壮的身躯在原地不住翻滚,惊得那蛊虫一阵乱飞,瞬间撵出一大块空地来。正赶来的秦望楼一眼就瞧见了昏死过去的陆曦月,趁乱上前将她扶起,打横抱起她来忙就退到一边交给正才赶到的丁应连,嘱咐他道:“你带这姑娘先离开这里,我去救人。” “可是师兄……!” “走。” 丁应连显然还有话说,可秦望楼却是不由得他将他一推,左手剑诀一转,足下大地一震顷刻风沙肆虐。丁应连忙退到一边,眼见孤鸿仙剑随剑诀青光大盛豁然出鞘,秦望楼御剑而起,仙剑随吟动之声筑成一道剑墙挡在他身前,数柄仙剑仙气一时间绕之四起齐指向前。蛇妖哪里会主意不到这数百利刃,自然不打算给秦望楼出招时机,玄青色的瘴气翻腾在它周身,巨大的身躯眼见就朝秦望楼袭来。便在此刻,那仙剑筑起的剑墙随秦望楼眼中凌光一闪齐齐指向蛇妖,在他挥臂间随手中法诀疾驰而去! 数道剑芒随法诀炸裂开去,剑剑皆是夺命之招。一时间尘土肆扬飞石漫天,房墙梁瓦掀翻无数,蛊虫四散一瞬逃开。蛇妖身上顿时现出无数剑痕,黑血飞洒漫天。周遭简陋房屋间间掀翻,巨大的青芒法阵将一切皆围困其中,天雷炸响,雨落倾盆,那一阵惊天动地与落下的华闪惊得镇中百姓四散逃亡,一时间惊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整个青潭镇一片凄惨狼藉。 恍惚间,响声远去,雷电消逝,秦望楼握剑稳稳落地而立,反手收剑之际,身后巨大的蛇妖重重倒地,溅起一片污血尘埃。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救下那些百姓吗?”败了的蛇妖现了人形,失声大笑道:“但凡被蛊虫咬了的,一个都活不了!” “青潭镇百姓与你无冤无仇,你如何非要赶尽杀绝?”秦望楼蹙眉道:“若你交出内丹,我饶你性命。”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我做到这般地步,是谁逼的?”蛇妖擦去嘴角血渍道:“今日就是我灰飞烟灭,也不会将百年内丹交给你,枉费你一番善意,要让你失望了。” 它话音刚落,那成群蛊虫似是有意识般,团团围绕在青潭镇上空久久不去。秦望楼深知若再任由这般下去,不但整个青潭镇要遭殃,周遭的村镇怕是要一并跟着被牵连。念及此,他忙忙起诀筑起结界将整个青潭镇包围其中,青芒瞬起间,蛇妖已然吐出内丹捏碎于掌心之中。 内丹尽碎,救人无望。秦望楼松下手来,居高望着它道:“你宁愿一死也要替妖王南崇隐瞒?” “原来你知道。”蛇妖一怔,跟着嘲讽道:“南崇要找的人,天华门和寒灵寺偏偏要插手进来,和他斗能有什么好下场?” 秦望楼蹙眉道:“我三番两次留你性命你不愿,偏偏孤注一掷拉这么多人陪葬。” “就算你留下我的命,南崇就会放过我吗?”那蛇妖厉声道:“别说笑了!你的自以为是,于我而言不过是将我推入火坑!天华门如何会善待我?南崇是百鬼妖王,这世间百鬼万妖皆听命于他,只一下令根本不可逆行,领命妖王却不成其事的下场生不如死,哪里是你们这些所谓名门之人能懂的!” 它说着,抬起蛇尾将自己紧紧包裹,哀怨怨瞧着秦望楼道:“你再留下也没用,该死的终究会死。我知道你的慈悲心,这结界只有人出得去,邪物是出不去的。你走吧,我命不久矣,临死之前还想有个全尸善终。” 这样的结果,是秦望楼如何都没有料到的。这一片混乱,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力扭转。他独自退出结界回到丁应连身边,望着躺在他臂弯中依旧不省人事的陆曦月,道:“走吧,带这姑娘回天华门。” “师兄,她……” “不止是我们迟了一步,寒灵寺的长老也迟了一步。妖王南崇,早就知道他这双儿女在青潭镇中了。”秦望楼眼帘一动,道:“她就是南崇的女儿。” 二人带着陆曦月回到天华门时,天色已是微暗。虽是找到了要找的人,可丁应连却还是满腹的心事,总觉得不是滋味:“师兄,我们回去如何向师伯复命?” “这姑娘有伤在身不便带回岁星阁,趁着天色还早,先送去荧惑阁安顿养伤为妥。”秦望楼想了想,道:“至于师伯那里,我去就好。” 天华门的入界天梯有数百石阶,层层薄雾缭绕,如登天云梯一般高耸。自入山门,便不可御剑,层层石梯皆只可靠双脚来走,煞是辛苦。 山门之前,两名守门弟子,见二人前来,双双上前施礼:“见过秦师兄,丁师兄。” 这守门的兄弟二人,哥哥孙远弟弟孙飞,二人容貌相差很大,极易区分。孙远个高壮实,长相粗犷些,孙飞略矮,却是白净英俊些,只是比起大哥的有礼,孙飞显然并不情愿拜礼,只是胡乱一揖。 他瞧了眼秦望楼怀中昏睡的陆曦月,冷声问道:“师兄,恕孙飞冒昧了,这位姑娘是?” “是在青潭镇所救。”秦望楼并不想与他多言,只道:“她有伤在身,不便多谈。”说着就要离开。 “慢着。”孙飞抬手拦到路前,脸上似笑非笑:“师兄,这天华门不许生人随意进出的规矩,想必你该比谁都要清楚才是。” “孙飞!你怎么不讲理啊!”丁应连气道:“没见这姑娘受伤了吗?还不速速让开!” “师兄不是最讲规矩的?怎么如今还有自己来坏的道理。”孙飞一步不让,无视丁应连只针对秦望楼一人:“还请师兄稍待,容师弟通禀一声。” “不必了。”秦望楼脸上神色依旧淡漠,望着他道:“安顿了这位姑娘,我自会去镇星阁复命。” “站住!”孙飞见他要走拦他不住,情急之下居然拔剑欲挡,一旁孙远与丁应连见势双双拦到秦望楼身后,孙飞惊慌之下收剑不及,只见秦望楼侧身越过二人直迎剑锋而上,当一声脆响,剑锋未及他身,竟被无故弹开。孙飞被震得倒退数步,惊愕万分。 “孙飞!你太放肆了!居然胆敢向师兄拔剑!”丁应连对孙飞突然出剑之举吓坏了,不曾多想就只身挡在秦望楼身前,虽未受伤,可却十分后怕。 “究竟是谁……!” “够了孙飞!”始终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孙远终于开口喝道:“还不退下!” “大哥!” “退下!” 孙飞被孙远喝止,不甘心的收回剑灵愤然离去,孙远连忙向秦望楼与丁应连一揖:“孙飞冒失无理,还望二位师兄勿怪。” 丁应连强装镇定:“简直莫名其妙!公报私仇,蛮不讲理!” 孙远恭恭敬敬,只低着头,一声不吭。 “走了应连。”秦望楼并不打算继续纠缠,转身走的干脆:“救人要紧。” 丁应连不能违他,只得低声对孙远道:“好好管管你弟弟,太不像话了!” “是,是。”孙远连连应是,目送二人走远直到看不见了,这才下了天梯到孙飞身边:“你也太不像话了!” 孙飞坐在石梯上,冷哼声道:“我又没错!先祖的规矩!若是外人可随意出入,还要我们守什么门?!” “若非秦望楼与你有私仇,你会这般不顾那姑娘性命前去拦他?”孙远一句话便点破关键:“你再如何不满他,也不能去误了别人性命。” 孙远句句在理,孙飞反驳不能,只能心中憋闷着一股气。 天华门正门居东,过了那入界天梯之后就是东方岁星阁,位南荧惑,以西太白,辰星驻北。四阁将镇星黄龙守于其中,其周一座圆谷便是天华门的根基所在——灵谷。 灵谷四周有一道浅湖相伴,湖面上终年涟涟水雾,将四座通往灵谷的长桥掩在其中。秦望楼带着陆曦月绕过往日直去岁星阁的路,往南方荧惑阁快步而去,丁应连随之赶上,道:“师兄,孙飞这人也实在太不讲理了,逮着机会就不放,处处为难你。此番若非是你有仙身护着,这一剑岂不是挨得冤枉。” “明知我不会被他所伤,如何还替我挡这一剑。”秦望楼低声道:“以后万不可再行如此危险的事了。” 丁应连撇了撇嘴:“也是情急之下思虑不周,没想明白身子先挡了。”他羞愧难当,连忙先行了几步:“我先去叫门!”说着,不等秦望楼反应,快步跑上石梯,轻手扣了扣荧惑阁的大门:“岁星阁弟子丁应连,有事要找唐宛乐师姐!” 他方才一叫,门便从里头开了。开门的女弟子面貌姣好,一席粉色长衣,衣摆处绣了几只蝶,衬得人芊芊玲珑。她一见来人,一脸的笑意:“是你。” “卿宁!”丁应连一见她,心中不免一喜。 “这么快就从青潭镇回来了?”姚卿宁跨过门槛,朝丁应连身后一瞧,顿时一惊:“大师兄?这是?” “宛乐可在?”秦望楼到了门前,蹙眉道:“若非迫不得已,实在不会前来搅扰。” “这是哪儿来的姑娘?”姚卿宁瞧着陆曦月脸色颇差,一边迎了二人进来,一边向丁应连问道:“怎么伤的?瞧着是外伤。” “说来话长,我也说不清。”丁应连道:“我与师兄同她男女有别,一些伤势自不好查看,只好送来荧惑阁,想你和宛乐师姐帮上一帮。” 姚卿宁连连点头:“那快,快来。” 三人疾步而至后院,姚卿宁急急扣门,动静却小:“师姐,师姐,快开门。” 屋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动静,门应声而开。但见那开门女子:肤赛雪,裳如焰,额点朱砂,貌美清丽。领上盘金纹,腰间舞金凤,娇柔却不造作,英气却不逼人。 “怎么了卿宁?”她悠悠一问,声音轻柔,忽是见到秦望楼与丁应连,眸子晃过一丝惊讶:“你们怎么……?” “宛乐。”秦望楼上前一步道:“青潭镇救回来的姑娘。” 唐宛乐一怔,显然明白过来,忙拉开门道:“快进来。” 秦望楼随她入到屋内,亲手将陆曦月安置床榻,向一旁唐宛乐轻言道:“一些事,待我向师伯复命之后再来同你解释。辛苦你好好替她瞧瞧,她伤得不轻。” 唐宛乐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个小匣,拿出红瓶倒出一颗来喂进陆曦月口中:“我知你心中着急,既来了荧惑阁,就听我的吧。你有事,自去忙就好。” 秦望楼显然还有些顾虑,可却未再有所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荧惑阁仁心善待,坠命轮身世大白 丁应连在屋外探头探脑,却是瞧不清屋里究竟是何状况,便在着急时,肩上让人一拍,正是姚卿宁:“你贼头贼脑的,瞧什么呢?” “自然是瞧那姑娘。”丁应连道:“从青潭镇这一路回来,怎么都没些清醒的迹象,也是急人。” 姚卿宁将丁应连一番打量,轻声道:“你放心,她气息稳着呢,以师姐医术自然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倒是你……”她樱唇一抿,哼了声道:“下了趟山,怎的一心都扑到他人身上了。” 丁应连这才念起不妥来,连忙赔礼道:“好卿宁,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姚卿宁也不恼,反问道:“你瞧你这一身的狼狈,往日里数你最爱干净,怎的为个素昧平生的姑娘连自己都顾不得了。” 丁应连叹口气,知道姚卿宁是为他着想,缓下声道:“卿宁,我在天华门修习十几年,下山也不是一两次了,可弄得如此狼狈,还是头一回呢。” 姚卿宁听出他话中情绪,关切道:“究竟怎么了?” “此番走得急,也没同你细说,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姑娘。不过真要说,还得从三天前说起。”丁应连坐到石梯上,道:“三天前,寒灵寺洪德长老曾登门会拜我师父和师伯,告诉我们异源宗宗主,就是百鬼妖王南崇,有一双儿女遗落在青潭镇中。” “南崇?他二十多年前不是就隐世失踪了吗?哪儿来的儿女?”姚卿宁皱眉道:“当年他重创天华,致天华至今都还没恢复当年鼎盛之时呢。” “他当年失踪不仅仅只是因为败给天华,更是因为他夫人有孕。”丁应连道:“南崇所负妖王之力毁天灭地,除天华门上古仙灵,无人能敌他召唤妖兽之能。修为功夫那都是假的,他这世代所传的异能才是为天下人所惧,懂吗?” 姚卿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他如此重视子嗣,是为了要承袭他那妖王之能?” “嗯,嗯。”丁应连忙忙点头,道:“只是天不遂他愿,他第一个孩子似乎早夭,之后好不容易又盼了一双龙凤,儿子虽为煞命,女儿却是生为天命。” “天命?”姚卿宁一惊。 “凡人三等命轮,一等天命五根摄外界之灵引心内五识,点赤为红,浸墨却清。二等凡命最为多见,其一生碌碌无为,平庸至终。三等煞命天生凶煞,反克这世间生灵,遇凶成魔。”丁应连道:“亲生的女儿生带天命,等于天生与自己为敌,一旦被人利用,这将是他最大的弱点。故而南崇亲手将女儿扔下悬崖,以此断绝这世上除天华门之外唯一可被他人利用的弱点。” “他如何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姚卿宁不可置信道:“好恨的心!” “南崇的夫人知道此事,险些一刀要了南崇的命,心灰意冷之下,带着儿子于崖底寻到了那命不该绝的女儿,亡命天涯。”丁应连一叹,道:“到底是天命啊,命真大。只是之后不小心将这双儿女遗失,便去往寒灵寺恕罪。也不知那些和尚究竟是怎么撬开了妖王夫人的嘴,打探道这双儿女是流落在平瑶山一带,故而来天华门,意欲要师伯同他们联手,先将可承袭妖王之力的儿子除掉,再将生为天命的女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培育成一把除掉南崇的利刃。” 丁应连道:“只是即便是妖王的儿子,到底也是一条无辜人命,况且又怎好让一个姑娘亲手去杀她自己的父亲,这么做实在太残忍了。师伯当然不肯,故而命我与师兄一道下山,赶在寒灵寺那帮和尚下手之前找到这对兄妹,将他们一道带回天华门偷偷藏起来。” “那姑娘难不成就是南崇的女儿?”姚卿宁惊道:“那……那她哥哥呢?” “计划得再周详,总也赶不上变化。”丁应连摇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都没有料到,南崇早就先我们一步在青潭镇设下了陷阱,是我和师兄坏了事,弄巧成拙了。虽说是救下了天命,可她的同胞哥哥却是下落不明。”丁应连将惹怒蛇妖一事同姚卿宁一说,心中多少难过:“青潭镇许多百姓为此遭殃,他们都太无辜了。煞命和天命都不怕那蛊虫,待到整个镇子死绝了,他二人自然便暴露了。”丁应连越说越愤,只道:“南崇根本就是把人命当做儿戏,他明明打听一下就可办到的事,如何非得要拉整个镇子牺牲。” 姚卿宁听到这里,却是忽然默不作声。忽是一愣,道:“不对,这话错了。你好好想想,他也许根本不知道他的女儿还活着呢?毕竟当年是他亲手杀了女儿啊。只找儿子,只能用这个法子找,光打听费时,才真是打草惊蛇了呢。” 丁应连一惊,不由慌道:“糟了!坏事了!” 秦望楼安顿了陆曦月后,一路直向镇星阁复命。到底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镇星阁阁主段苍远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便知道坏了事:“此事也不好全怪在你一人身上,那蛇妖领了南崇之命,牺牲那一镇百姓的性命于它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想了想道:“如此一来,那姑娘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南崇若知她还活着,必然要她的命。” “是弟子办事不利。”秦望楼低声道。 段苍远闻他此言,却是道:“即便你收了蛇妖也挡不住那些蛊虫,南崇计划周全,蛇妖是幌子,蛊虫才是制胜关键。他隐藏极深,我们以为没有惊动他,可始终都是由他在掌控大局。不但是将儿子送到他手中,更是让那姑娘置身险境。这对南崇而言,怕是意外之喜吧。这一局,是他赢了。” “师伯打算如何安顿那姑娘?”秦望楼道:“若当真如此,更不好让她离开天华门了。” “不,走还是要走。”段苍远道:“平心而论,我若是南崇,也定会以为天华会将那姑娘藏得严严实实,毕竟,这是能要他命的人。” “师伯是想反其道而行?”秦望楼忽是想到什么,更是从段苍远的眼中看到了肯定。 “除了南崇,还有寒灵寺,若知真相,定会再来天华要人。”段苍远道:“天华门并不安全,设法惹怒她,莫让她依赖天华,她不该做什么杀人刀。” 秦望楼原本一心想要将陆曦月留在天华保护,可段苍远为大局设想,似乎并不想让她留下。秦望楼如何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毕竟陆曦月是无辜的,她不该不明不白死在亲生父亲手里,更不应该不明不白去成为弑父的杀人刀。 她不能依赖天华门,却也不能真正离开天华门的保护。 “师兄!师兄!”正这般想着,却是瞧见丁应连远远跑过来。他边跑边喊,偌大的镇星阁中,满满都是他的声音。秦望楼忙上前让他噤声,道:“小点声。” “我急!我急!”丁应连忙道:“坏事了!坏事了!” “怎么了?”秦望楼以为是陆曦月伤情加重,多少挂心:“可是那姑娘的伤……” “不是!不是!”丁应连虽急,却也没有乱了方寸,简简单单将姚卿宁的推断一说,忙道:“若当真如此,我们岂不是给那姑娘惹了祸上身?” 秦望楼一听是这事,多少放下心来:“你别着急,此事我已是同师伯商量了,自有分寸。” “真的?”丁应连有了他答复,舒了一口气道:“那现在要怎么做?” 秦望楼打量丁应连一眼,道:“事已至此,急不来的。这时候去荧惑阁也是不便,先回岁星阁换身衣裳休息,明日再说。” “也是,是该回去洗洗,方才都让卿宁嫌弃了。”丁应连低头一瞧自己身上几乎都干透的泥点子,多少别扭,道:“明日我同你一道去,可好?” 秦望楼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好。” 噩梦纠缠了陆曦月整整一夜,她痛苦万分,却是挣扎不开这令她窒息的恐怖牢笼。青潭镇内百姓的哀嚎在她耳边源源不止,她仿佛置身炼狱,往昔一切紧紧萦绕,又慢慢地阵阵飘散远去。 高兴的,难过的,痛苦的,皆如一卷白卷,不复眼前。 “爹……娘……”不自觉地喃喃出声,却是激起胸口一阵疼痛。思绪一阵清醒又一阵混乱,好不容易才摆脱梦魔,眼帘微颤,却被光刺得睁不开眼来。 秦望楼一早前来,已是于她身边坐了许久,她方才一醒,他便知她被强光刺了眼睛,于是转而起身站到床头,挡了那刺眼的光亮。陆曦月只觉眼前一暗,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只是眼前模糊一片,喉口生疼,发不出一丝声来。 便就这般缓了好些时候,方才忍下了疼痛,将眼前景象看清了许多。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却是被秦望楼轻按住肩膀:“你伤未痊愈,不要乱动。” “是你……”这张曾经落在她心底让她惦念不忘的面容,俊朗依旧,如今正静静望着她,一双如水的眼中,满满都是她的样子。 她于他本就倾慕,心绪自然满满平静:“这是哪儿?” “天华门荧惑阁。”秦望楼顿了顿坐到一边,心中多少念着段苍远的嘱托。 天华门不是她的归宿,无论如何不好让她依赖天华,她只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默默保护起来才是最好的。 念及此,秦望楼心下一狠,道:“青潭镇已是不好回去了,是我之过,只救下你一人。” 陆曦月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望楼将自己惹怒蛇妖至它拖累一镇百姓陪葬之事细细道出,可却是将蛊虫真相隐瞒了下来,毕竟他亲眼看到陆曦月将蛊虫带在身边,若是让她知道那萤火虫就是蛊虫,即便是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她也定是会心生自责。 而陆曦月听罢这些,自是又震惊又痛心。她怔怔望着秦望楼半晌,依旧不敢相信道:“你眼睁睁看着青潭镇的百姓死,却没有救他们?” “是我能力不济。”他道:“况且,我不想随意妄结它性命,即便是妖,也是这世间生灵……” “你顾它是这世间生灵,那青潭镇的百姓呢?”陆曦月阵阵颤抖,瞪大了眼睛道:“只为你一时心软,竟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妖精害人难道不该死?!早在山上时,你就该杀了它啊!” 秦望楼不知以何话再去应她,只能道:“确实是我之过。” “你轻松一句是你之过,那青潭镇那么多人的命你用什么来抵?我家人的命你又用什么来偿?”她怒道:“我在这世间所有的牵挂都没了,你舍弃那一镇百姓救了我,还不如让我随家人一道去了!留下我只会让我恨你啊!” 他曾驻她心间让她牵心挂念,她二八芳华,头一回倾心一人。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她昔日一眼钟情之人,却成了她所怨所恨的人:“天华门不是名门吗?你不是有仙身吗?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要让我恨你啊!” 秦望楼如何不知她心中的期许与倾慕,然段苍远之命,他不得不遵,只好将这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有她心灰意冷,才会离开天华。 她甚至不用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用知道南崇是谁。不用搅入这世间纷争恩怨,只平平静静,安度一生就好。 “即便是成就仙身,我也不是神仙,你所期许之事,我做不到。”秦望楼面上虽是平静淡漠的样子,可心中却是不大好受的:“只是一些话,还是该同你说,无论你今后命运如何,切记万不可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这世间如何没有人事为之挂念,你自己不就是么。” 陆曦月伤心不已更是痛心万分,只是眼中无泪,多少苦痛只能埋在心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悲伤结心中生难,善与恶竟也难断 丁应连本是打算次日一早同秦望楼一道去往荧惑阁探望陆曦月的,哪里知道还未踏出大门,就让他师父一把拦了下来,勒令练好了剑才准他过去。师命不好违,丁应连只能乖乖待在灵谷,好在遇上了姚卿宁,打探到了消息。 “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无心练剑,同姚卿宁一道坐在桥头偷懒:“我担心了一夜,好在是没事了,老天保佑。” 姚卿宁瞧他这副模样,冷冷一哼道:“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你和你师兄都是无情无义!” 丁应连平日里虽有些傻里傻气,可姚卿宁话里一酸,他立马就能嚼出味来:“我可没有,我可没有啊。”他连连说:“卿宁,我丁应连发誓,除了你以外,我可从来没在意过哪个姑娘。” “胡扯。”姚卿宁道:“方才还说担心了一夜,可不就是对那陆姑娘上了心?” “这是因她身份特殊,所以更在意些。”丁应连好脾气道:“你可不好冤枉我,再者我师兄待人虽冷淡,心肠却是好的,如何也被你说成是无情无义了呢。” 姚卿宁因是帮着唐宛乐照顾陆曦月,对于秦望楼一早前来并将陆曦月气急了的事知晓得一清二楚,把事情一说,末了道:“那姑娘尚未痊愈,师兄这么一说,气得她伤势又沉了些。你说,这话等她伤好再说不行吗?” 丁应连一听,蹙眉道:“你是说,师兄他把过失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可不是。”姚卿宁道:“妖王南崇的事他只字未提,只说是自己过失,至那青潭镇中无人生还。那姑娘至今都还不知道这青潭镇大祸是自己生父所为,可把师兄恨死了。” 丁应连如何不明白秦望楼这么做的缘由,一叹道:“怕是他与师伯商议好了,有心要将这姑娘保护好吧。” “这话怎么说?”姚卿宁不明道:“真要保护,如何还将她气成这样。” “寒灵寺那和尚来天华门时,就曾说要除掉煞命留下天命,你要知道,天命百年难得,是修仙奇才,若可入我天华修成仙身,除掉南崇自是手到擒来。”丁应连道:“可师伯本就不愿这么做,如今师兄又瞒了她的身世将这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怕是遵了师伯之命,都不愿她搅入纷争,该远离天华安渡一生。” “原来是这样。”姚卿宁点了点头,可却还是蹙眉道:“可再怎么样,也不好这时候气她呀。” “你不知道。”丁应连压低了声道:“那姑娘,该是对师兄有些倾慕之心,可她这感情,注定是没结果的。师兄也是为她好,恨也无妨,早些断了念头才好。” 姚卿宁想了想道:“只是这一番苦心,终究是说谎呀。” “说谎又如何?师伯和师兄都是想保护她。”丁应连道:“世间唯一一柄能杀了南崇的刀,人心难测,万一将她暴露,多少人都会想利用她去杀人的。被世人利用而弑亲父,她只是个普通姑娘,凭什么要被世俗左右呢。” 他说着,心里也不禁难受:“所以,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陆曦月身上的伤多是坠地时所震出的损伤,天华门灵药自可助她伤愈,然跌伤的脚踝却是短时内好不了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下不了床,加之心绪抑郁寡欢,脸色也是跟着差了许多。 唐宛乐端了刚煮好的米粥点心进屋,见是她靠在床头发呆,笑着上前道:“姑娘醒了?” 陆曦月迷迷糊糊将唐宛乐打量一番,但见她身着一袭描金红衣,衣摆火鸟展翅,脚踏一双织锦高靴祥云飞腾。髻裹簪,发披肩,眸光清亮,貌美动人。 “你是……” “天华门荧惑阁,唐宛乐。”唐宛乐笑道:“替你疗伤换衣擦拭的都是我还有我师妹两个人,你自放心。” “你的名字也有月?” “声乐之乐,可是与你相同?” “不不……”陆曦月道:“我是明月之月。” “既是同音,也是你我有缘。”唐宛乐一笑,动人动心:“本该由我照顾你,只是我师父不在,这阁中上下大小事宜都需我来打点。委屈了妹妹,莫要见怪。” 陆曦月勉强一笑:“不会。” 唐宛乐拉开陆曦月身上的薄被,伸手覆上她用纱布竹板固定了的脚踝问道:“可好些了?疼不疼?” “有些疼,不过能忍。”陆曦月顿了顿,道:“我……是不是不该留在天华门?” 唐宛乐一愣,道:“如何这么想?” “这天华门是修仙圣地,我不过一个普通人,怎好一直留在这里呢。”陆曦月还在为秦望楼的话惦念不忘,喃喃道:“我该离开的。” 唐宛乐自是也知道秦望楼与段苍远的打算,可心中到底不忍,不好再说重话,只道:“天华门如普通门派一般,是世人将天华门抬得太高。不过是有仙灵庇佑,才觉得我天华高人一等。” “仙灵……究竟是什么?” “仙灵乃我天华门五阁灵尊,仙界之灵。”唐宛乐道:“东方岁星青龙,南方荧惑朱雀,西方太白白虎,北方辰星玄武,中阁镇星黄龙。入我天华门,需经灵谷与五重门两道关卡,得仙灵首肯,净得五识方能入门。而入哪一阁,也不是能随意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的。” 她道:“救你回来的秦望楼,在东方岁星阁中是除了他师父华千锦之外唯一一个得仙灵庇佑修成仙身得仙剑的人,其他人都是些极普通的弟子,没有仙剑或是仙器。” “秦望楼……”陆曦月低声念着这名字,多少疑惑道:“他既有本事,如何不惩恶扬善,任由那蛇妖将青潭镇给毁了?” “惩恶扬善,那何为恶,何为善呢?”唐宛乐问道。 “善即正,恶即邪,这本是正理不是吗?”陆曦月直言道:“妖精就是邪物,就该除掉啊。” “即这么说,人没有恶,只有善吗?”唐宛乐望着她道:“恶人该杀,善人呢?” 陆曦月一愣,明明这么容易的问题,竟是被问住了。 “妖也好,怪也罢,只可算作异类,万物成精成怪,都算不得为妖。”唐宛乐不忍她一心念着恨,耐心解释给她听:“妖皆为精怪所化,与精怪并非一类,历经百年,方成人形。这百年间,它们看尽世间浮沉,悲欢离合,却还是想要成人,你以为如何?” 陆曦月摇摇头。 唐宛乐道:“摆脱精怪之身为妖那刻,它们便如出生婴孩。你该知人有七情六欲,却不知妖生来没有,可偏偏它们遇上最多的又都是凡人。” 陆曦月怔怔道:“所以它们并非生来为恶为邪?” “那是自然。我方才说了,只为异类。”唐宛乐一言一语细细说道:“它们遇人诸多,道行渐深,渐渐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欲。如此一来,有了想要修成人形的心思也就不为过了。有些妖规矩修行,有些却误入歧途,吸人精血魂魄,食人血肉果腹,这才为人所惧。惧妖乃人的本性,长久而来便就让人有了妖便是邪的想法。即便是妖,若踏实修行,也可修成仙灵。” 陆曦月向来便将妖视作恶类,却不知竟还有这番缘由,一时有些嚼不过味来。唐宛乐见她如此,也是转了话头,道:“这善为何,恶又为何,不过是个念想罢了。善恶不过一念之差,有些事,是言不明善恶对错的。对的事,就一定是对的?错,就一定是错的吗?” “这……”陆曦月秀眉紧蹙,却还是道:“可那蛇妖害了青潭镇,害人的就是恶啊。” 唐宛乐只轻轻为她盖上薄被,道:“月妹妹,我知道你心中对望楼有些成见,我也不好替他多说什么。只是,你一定要记住,他不是个恶人。” 皓月当空时,星辰如繁花似锦,天地间柔光满满,令人心旷神怡。 段苍远于桌前翻阅书册,也是未顾上时辰,外头忽有弟子通报,正是秦望楼求见。段苍远多少猜到他来意,着人引他进来了。 “见过师伯。” “都办好了?” 秦望楼显然一顿,却还是道:“办好了。” 段苍远合上书册,起身于案桌后走了出来,道:“那姑娘的伤势如何?” “脏腑的伤都无大碍,只是脚踝跌得重些,怕是要休养些日子。”秦望楼道:“只是不知师伯如何安排。” “我的意思,正要同你商量此事。”段苍远瞧了秦望楼一眼,道:“此事,还需你母亲帮忙。” 秦望楼眼帘一动,显然是有所动容:“师伯吩咐。” “你母亲如今所在的七星镇离开青潭镇不远,自己的人,多少方便照应。”段苍远道:“我的意思,是想将那姑娘安顿到你母亲的秋水庭暂住,你觉得可好?” 秦望楼如何不知这秋水庭是要比天华门更好的安身之所,不但离天华门近,更是有他母亲亲自照料,绝对不会让陆曦月有事。 可顾虑,却还是有的。 “你有话但说无妨,我听的。”段苍远见他犹犹豫豫,就知他心中定是有想法。果不其然,只听他道:“只是想让母亲少操心一些,她离开门中,本就是养心去的。” “她身在其位,哪里好一直都那样悠闲呢。”段苍远道:“你让宛乐同卿宁打点,待可下得床由得人搀扶走路,便就送去七星镇吧。” 段苍远既已有了安排,秦望楼也不好再多言,只得应下,再去到荧惑阁中落实。而唐宛乐一听,自然也是极力配合,道:“你放心,此事交由我来办,你就莫再操心了。” “她可还难过?”秦望楼关切问道。 “你说了那样重的话,如何能让她好过。”唐宛乐虽是责备,却也将话说得不重:“好在她似是也有心离开天华,只是这心里的坎,终究是难过去的。” “她只将这些过错都归于我便罢。”秦望楼道:“不用让她知道任何真相,世俗难免,都是利欲熏心,她只做一个普通姑娘就好,不能再让任何人找到她了。” 唐宛乐怔怔望了他半晌,经不住轻言道:“我本以为此生怕是不会在你眼中看到你如此担忧挂念一个人的样子。” 秦望楼经她一说,这才有所觉,却道:“确实是我之失至她家破人亡,我只望她一生平安,不入纷争。” “你对谁都是那么好。”唐宛乐忽是一笑,道:“可却不会对谁都心疼。” 秦望楼一怔:“什么?” “唯动情时,方难自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心有怨情却掺杂,陆曦月招祸天华 陆曦月在荧惑阁养伤的这些日子,再也未见过秦望楼一面,只是她也不想见,毕竟她心中还是有气,唐宛乐的劝言她听不懂,也不想懂,于她而言,事实就是事实。 而唐宛乐到底不能时时都在,姚卿宁便主动陪在陆曦月身边,时常还领丁应连一道陪她说话。时日一长,陆曦月与他二人渐渐熟悉,许多话也就不再掖藏了。 “你是说,师姐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下山之后的住处?” “嗯。”陆曦月点头道:“就在离原先青潭镇不远的七星镇,那里似乎是这荧惑阁阁主的居所?” 姚卿宁恍然大悟,自然是明白这样安排的原因。只是她瞧陆曦月似是不知道秦望楼与自家师父的母子关系,想了想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我师父居阁主之位多年,一心培养我师姐继位,故而隔些日子就要去秋水庭住一住,走后这阁中事务就都留给我师姐打理,以培养她承阁主之能。” “原来如此。”陆曦月回答得心不在焉,她双眼无神,如何让姚卿宁瞧不出来,拉上她手关切问道:“曦月,你在想什么?若心中有什么疑惑,自好说给我听的。” 陆曦月呆呆愣了许久,方才喃喃说道:“我是想着,即便是住去那秋水庭也不是长久之计。阁主终究还是会回天华门的,我总也不好一直借住在那儿。” 姚卿宁心中本就可怜陆曦月,如今一听她这么说,更是不忍,道:“你总这么忧心伤神可不好,会坏身子的。不如这样,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她这话倒也不是胡说的,陆曦月几日里虽是没见过秦望楼,可却不知他曾亲自送了张木轮椅来,嘱咐姚卿宁得了空闲便带她出去散散心。姚卿宁满口的答应,也算是寻到了机会。 荧惑阁中的青砖石路修得十分平整,以致这一路赏景都没有半点颠簸。待到灵谷之前,一直郁郁寡欢的陆曦月也不禁被那谷中景致吸引,但见那:山峦之巅水帘垂,青山脚下清泉偎。蝶舞丛间,莺歌嘹嘹清亮,鱼戏溪中,枫叶片片惊鸿。日耀华辉,谷深处一望无际,陆曦月迎着光,只见远远一处高台,却看不清那高台之处那人究竟是谁,只见仙鹤独舞在其畔,那人抬手间,点点灵光柔柔倾洒,那鹤沐浴其中,引吭高歌。 那背影如此挺拔,背上一柄碧色仙剑幽幽泛光,他周围仙气腾腾,随仙鹤一舞,化了一地。 陆曦月呆呆望着,半晌记起那柄仙剑的主人,心中一阵火气上涌,念起旧事来。 反观姚卿宁倒当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无意撞见。不过这也是算是应了她心意,她本就是想化解这二人关系,见秦望楼也是朝她二人瞧过来,只待他送了鹤鸟离去,招了招手道:“师兄!” 陆曦月再如何不愿,也不好去阻碍他人的同门之谊,只好坐着默不吭声。秦望楼显然有些犹豫,可却还是下了石梯到了二人身边,瞧了陆曦月一眼道:“陆姑娘伤势如何?” 他这话一问,也不知究竟到底是在问谁,陆曦月本就气,可没由来的一阵不悦,依旧低着头生闷气。姚卿宁为解尴尬,忙道:“这硬伤不比内伤,得好好养着。这不瞧她在屋里闷得慌,带来灵谷走走。” 秦望楼的目光跟着落了下去,想了想后蹲下身来,亲手抚开她下摆,抬头轻言道:“陆姑娘,得罪了。” 陆曦月一怔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见秦望楼已是抬起手来轻轻覆在她受了伤的脚踝上,一时间薄雾渐起灵光缭绕,她只觉一阵冰凉之感渐渐透过布料传了过来,隐约的疼痛渐逝,似乎再没有那么难受。 “师兄……”姚卿宁脸上皆是吃惊之色,可想了想后还是任由了去了。待到秦望楼松了手起身,望了二人一眼道:“陆姑娘并非天华门下弟子,久留总也不妥。我同宛乐商议一下,这两日便去七星镇吧。” 陆曦月闻言一愣:“你这是在赶我走?” “便是不赶,你也总要离开。”秦望楼淡然道:“灵谷气候比荧惑阁好些,多走走吧。” 他说着,却也不等姚卿宁再开口问他,施礼先行去了。 陆曦月本就憋着口气,如今更是因秦望楼的冷言而气不打一处来,憋不住道:“他这人说话总就这样?” “曦月,你别怪他,他性子直。”姚卿宁是有口难言,却还是极力解释道:“自小长在天华门的,都是清净惯了的。他那话没有恶意,若不然也不会为你疗伤啊。” 陆曦月一愣:“疗伤?” 姚卿宁俯身帮她拆下脚踝上的竹板,道:“你动动,看还疼不疼?” 陆曦月多少怀疑,试探动了动,发现居然一点都不疼了:“他……” “他耗费修为为你疗伤,为的也是好让你尽快安顿下来。只有到了七星镇秋水庭,你才真正算是安妥了。”姚卿宁一叹道:“也真是吓到我了。如师兄这般成就了仙身的,需以修为供养仙身侍奉仙灵,不说是他,便是门中没些成就的都视修为如珍宝。你看这短短一瞬,耗的可是他年年的苦修啊。” 陆曦月顿时说不出话来,如何也不曾料到秦望楼看来这样随意的动作,竟是要耗去他苦修的修为。然她哪里又是这样容易就动容的人,还是犟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谢他。” 对于尽早将陆曦月送离天华门一事,唐宛乐自是不会有什么异议。她特意着人制了几件新衣给陆曦月换洗用,整理好后定于三日后送她去七星镇。因是段苍远亲自吩咐了,一路由她照应,秦望楼亲送。 这样的贴心安排,陆曦月自然不好说一个不字,饶是对秦望楼恨意再浓,也不好在这时候任性不讲理。 “想到你要走,还真有些舍不得。”姚卿宁自陆曦月伤好之后,日日都陪她去灵谷走动,情谊渐深:“要是能留下成这天华弟子就好了。” 陆曦月却是一笑,摇头道:“我虽在家中做些活,可让我舞刀弄剑的,还是太为难我了。” 姚卿宁也是理解,笑言:“我门中女弟子虽不多,可到底也不是个个都算作粗人。你瞧我的剑。”她说着,将手中剑灵一抬:“天华门内诸多弟子,多以剑为常用兵刃。未成仙身之前,得入阁中之后,于剑阁挑出自己的初剑修成剑灵,待有朝一日有缘成就仙身,仙灵赐下仙剑,再与自己的剑灵修到一块儿,便是自己的仙剑了。” 陆曦月听得津津有味,瞧着姚卿宁手上的剑灵,大着胆子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那带着雕纹的修长剑鞘:“真好看。” “你往日里瞧那些在灵谷习剑的,其实真待遇上时候用剑,多还是不握在手里的。”姚卿宁道:“我等修习剑法,多以御而控,所以如你这般怕兵刃太重而提不动的情形,大可不必在意。” 陆曦月对修习之事多是一头雾水,想想道:“罢了,你说了那么些我也没听懂多少。”她笑舒了一口气,眼看桃花樱树漫山,微风一过洒下一片落花,美不胜收之景:“丁大哥说,这天华门中五阁四季,灵谷四季如春,这般好的地方,真是世外桃源,仙家之地。” 她放眼望去那大好美景,目光流转间不自觉定了。就见那桃林花雨下,流光中,秦望楼的身影在桃树间时隐时现。点点灵光由花中而泄,聚于不远处那舞于万花丛中的碧色仙剑。 “师兄除了与应连,不太愿意同旁人一块儿练剑呢。”姚卿宁走到陆曦月身边,顺着她目光望去:“如我这般普通的剑灵并不认主,可他那仙剑是修入了原先所修成的剑灵,旁人是使唤不动的。” 陆曦月微蹙眉,道:“若我下了山,便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吧?” “人与人,是有缘分的。”姚卿宁如何不知陆曦月这浓浓恨意之下,却还隐藏了一丝对秦望楼的倾慕之情。这般矛盾又深刻,自是叫人两难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倘若你与师兄当真有缘,便是天涯海角也会重逢,可若你二人缘分尽了,那也是上天注定。” 姚卿宁句句在理,陆曦月无以反驳,只道:“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有些事,既是想不明白,那便干脆不必想明白了。”姚卿宁胡乱一说,硬生生将真相吞进肚子里:“曦月,你还那么小,很多事不必在现在就想得太明,日子还长呢。” “糊里糊涂的,那是孩子,孩子才该没些烦恼呢。”陆曦月道:“能一辈子都只做孩子的人,却不是我啊。” 皓月当空时,星辰如繁花似锦,天地间柔光满满,令人心旷神怡。 丁应连想着陆曦月就要走了,多少也是有些不舍,本是准备了一些点心想要同她和姚卿宁一道去灵谷看看月亮说说话,可偏偏姚卿宁有事离开,偌大的灵谷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些点心都是卿宁平日里最爱吃的,为这个,我可钻研了不少时候。”丁应连一口咬了半块桂花糕,含糊道:“这桂花是特意去辰星阁采的,用来做点心最好吃了,你快尝尝。” 丁应连虽说是个男子,可却十分易处亲人,陆曦月同他相处自在又随意,没些隔阂:“厨房那都是女儿家去的,你总往里头跑,好吗?” “岁星阁的厨房都是男弟子管着,没人在意我。”丁应连道:“这天华门女弟子几乎都在荧惑阁,岁星阁中偶尔来一两个都是被师兄弟们当宝宠的,哪里舍得让她们去厨房做事呢。” 陆曦月咬着桂花糕,只觉一阵阵清甜在舌尖散开,香却不腻,清甜可口,忍不住道:“你这做点心的功夫,怕是也招门中姑娘的喜欢吧?” “不不不。”丁应连忙摇头道:“这话不好说,不说是姑娘了,我做的点心向来只给卿宁一个人吃,你是第二个,决计没有第三个的。”他说着,擦了擦手道:“师兄也不吃,嫌太腻了。” 丁应连修为虽浅,可在岁星阁中辈分却高。除却阁主华千锦与成就了仙身的秦望楼之外,他入阁中的时候是最长的。陆曦月哪里不知他指的师兄正是秦望楼,正沉默时,只听得上空传来阵阵闷雷之声,疑惑道:“丁大哥,不是说灵谷四季如春吗?哪里来的雷声?” “我天华门四周都布有结界,五阁外更是有单独的三层,该是不会响雷的。”丁应连多少谨慎,站起身来抬头望去,但听得那雷声悬于半空不去,夜空也仿佛被撕裂开一般:“这好像……是结界碎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头顶突然惊雷炸响,夜空跟着四裂,道道裂痕竟是不退。陆曦月吓得一声惊呼,丁应连一惊暗道不好,忙忙将她扶起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先送你回去。” 话正说完,却是猛觉一股寒气逼来,丁应连一个旋身将陆曦月护在身后,剑灵出鞘顷刻白光万丈! “丁大哥!”陆曦月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地上,那阵白芒晃得她一时无法睁眼,只听得阵阵似野兽低吼与剑气呼啸交叠,那声音异常清晰,恍恍惚惚占满耳朵。她好不容易踉跄站起身来,刚踏前一步竟又是被一波白芒冲得倒退数步险些倒地,还没站稳就见那白光中猛地飞出个人来摔到地上。 正是丁应连。 “丁大哥!”陆曦月急忙上前扶起他,这才发现他竟是满脸鲜血,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清伤口究竟在哪儿,只觉得满手的粘腻,便知他伤得绝对不轻:“丁大哥!丁大哥你怎么了?!” “陆姑娘,跑……”丁应连用力抓住陆曦月,狠狠一把将她推离自己身边:“危险……快跑!” “我……!”陆曦月不明所以,慌忙间抬头终于看清了那处情形,竟是三只目露红光的银牙饿狼。 丁应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显然招架不住,衣衫破损身上满是血迹,行动十分勉强。那其中一头似是注意到了陆曦月,竟是转头朝她径直扑来!陆曦月吓得一声惨叫,丁应连见势连忙将她拉开,距扑下的狼爪险差分毫!陆曦月被惊得双眼通红脸色煞白,然那饿狼并不罢休,猛一跃起又要扑上前去。 “陆姑娘——!”眼见那狼爪就要落下,丁应连下意识的将陆曦月护在怀中,竟是让那狼爪狠狠一击直落他背上。血光飞溅间,丁应连的脸色霎时惨白。他再无力躲避,任由那饿狼踏到背上撕咬,陆曦月怎能眼看丁应连受此折磨,扑身挡到他背上拦阻,挣扎间只觉脖颈处一阵钻心剧痛。 就在这绝望瞬间,一道青芒伴着龙吟之声呼啸而来,刹时间夜如白昼霞光万丈,正是那秦望楼仙剑孤鸿出鞘,及时赶到! 二人被那刺眼光芒闪得无法睁眼,待看清时秦望楼已是护在他二人身前,周身仙气腾腾,手中仙剑嗡嗡作响:“光潋,宛乐,快带他们走。” 陆曦月还不及反应,只觉臂上让人一搀,转头一见正是唐宛乐,她身上一轻被她轻易带离原处,怔愣间还未想明白,丁应连已被另一个黑衣男子所救,只留那秦望楼还在原处,不远处正是那三头凶狼。 “秦……” “望楼不会有事的。”陆曦月正要开口,唐宛乐打断她道:“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陆曦月强忍伤痛转过头,抓着她衣服的手也慢慢松了下来。而她身旁丁应连早已是一身伤痕虚弱得面色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丁大哥!丁大哥!” “嘘。”那黑衣男子见势急忙让陆曦月噤声,轻言道:“莫要大声说话。”他一边说着,一边扯开丁应连背上被撕坏的衣服,触目惊心的伤口一下便刻进陆曦月的眼中。陆曦月一声惊呼,急忙捂口,通红着双眼吓得几乎昏厥。 凶狼那一击凶狠无比,狼爪已是将丁应连的背扯裂了开,鲜血正不断向外冒,湿了他大半衣衫。 “救救他!快救他!”陆曦月死死拉住唐宛乐的手,慌得理智一片空白:“救救丁大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泄身份行踪难藏,忽临灾防不胜防 灵谷中夜风阵阵,带着些许微凉,在这个夜里更显寒人。秦望楼手中持剑慢慢转身,面对眼前那头凶狼并不匆忙应对。凶狼知眼前之人并不好对付,后退着想要伺机逃走,然秦望楼怎能看不出它的想法,扬手一道金芒封住它背后去路,逼上前一步。另两头似是也知不能轻举妄动,围着秦望楼不安得来回走动。 “你们怎么进来的?” 凶狼被逼得步步后退,低吼着压低身躯,口中银牙闪着凶光,秦望楼不敢怠慢,反手握剑直刺地中,那仙剑四周轰然一震,凶狼脚下一空顿时跌倒,另两只见势不妙连忙急急退开,向着那一旁岩壁疯了般的跑去。秦望楼却也不追,手中握诀青芒乍现,那青芒将跌倒的凶狼死死锁住,挣扎间竟是现出人形来。 “缚妖咒……!”狼妖明显识得此术,试图挣脱开那青芒束缚,然无论他如何挣扎却也无济于事,愤怒之下紧盯着秦望楼,却见他只是看着另两头狼妖逃走而无动于衷。 它心中暗自着急慌忙仰头高嚎,却是已召不回另两头的驻足,眼睁睁看着它们从峭壁之上的破口匆忙逃走。 云雾间,朦胧处,山巅之上,一个人影背身慢慢离开。 秦望楼微蹙眉,这才将目光落回那人形狼妖身上,收起仙剑居高道:“不过得了道行的小小狼妖,居然胆敢来我天华门造次。” “要杀便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妖遇仙气必损其自身,狼妖身上此时已是被勒出道道血痕,它知自己越挣扎那缚妖咒便会勒得越紧,故而他不再有所动作,只是那么紧紧盯着秦望楼。 “是谁让你来的?” 狼妖不以为然:“没有谁。不过是见这谷内灵气醇厚,想来一顿饱食罢了!” 秦望楼自然不信他这一说:“既是想要醇厚灵气,又何以伤我门徒?” “我是妖,我吃人就像你们凡人吃鱼肉,难道很奇怪吗?”那狼妖不屑一笑:“管你是什么人,对我而言都一样。” 秦望楼闻言眉头一紧,那狼妖止不住闷哼一声,身上的缚妖咒勒得更是紧了。然他并不言语,只是眼看着缚妖咒将狼妖紧紧箍在其中,那狼妖的脸上越发痛苦,面色惨白汗如雨下,终是一阵哀嚎现回原形。 天方亮。 秦望楼独自站在溪边,回想着之前那一晚的祸事。陆曦月竟是遭此大祸绝非偶然,若非及时赶到,怕是丁应连也跟着没命。天华结界牢不可破,那山巅之上的人究竟是谁?难道是妖王南崇? 念及此,秦望楼回到小屋前,轻轻推门而入,正遇到唐宛乐从里屋出来。 “那二人如何?”秦望楼忙问道。 “丁师弟伤得不轻,陆姑娘的身子更是受不住伤的。”她顿了顿道:“止了痛,才睡下。” 秦望楼点点头,径直便朝屋里去了。唐宛乐退开一步没有阻止,可秦望楼的背影早已映满了她的双眼。 秦望楼进屋时,姚卿宁正扶着昏睡的丁应连躺下。她双眼微红,显然是伤了心。秦望楼并未开口问什么,轻手拉开棉被便见他身上裹满了纱布。 “伤得很重,那狼可不留情啊。”一旁的韩光潋道。 “陆姑娘呢?” 韩光潋略是一顿,道:“卿宁,你好生照顾应连。望楼你随我进来。” 他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陆曦月正独自一人昏睡在榻。韩光潋上前轻轻拨开她颈边纱布:“伤口很深,只是……”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秦望楼道。 “丁师弟修为虽不高,但却好歹是我天华门人,被狼妖所伤中了妖毒,多少耗损修为。这姑娘若按你所言不过是普通百姓,那又……”韩光潋略顿了顿:“如今,伤口虽深,妖毒却浅。望楼,她究竟是什么人?” 秦望楼只将棉被盖好,道:“确实是普通百姓,只为天命而已。” “口气真大,天命而已?”韩光潋一怔,不禁道:“之前就听说你带了个姑娘回天华,原来如此,她就是南崇的女儿?” 秦望楼抬手要他噤声,向门外瞧了一眼,道:“结界的破口就在崖上,少时待秋庭与师伯前来补上便好。” “难怪要藏在灵谷不去荧惑阁安顿了,确实不该让人知道。”韩光潋自知他用意,默默自己嘟囔了一句,不再多言。 陆曦月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都是丁应连为了保护她满身是血的样子。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触目惊心,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终于,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身大汗。 脖颈处的伤因她一动扯得更疼,然她却挂心着丁应连,拉开棉被快速起身,不想秦望楼却是恰巧推门进来,二人间不免怔愣一番,陆曦月这才想起自己衣衫凌乱急忙背过身慌忙整理。 秦望楼面露尴尬,却还是镇定的侧身避开,陆曦月红着脸背过身,含糊问道:“丁大哥怎么样了?” “他没事。” “可……” “你若不信我所言,又何必问我呢。”秦望楼道:“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是多多休息为好,躺好莫要乱走。”他上前替陆曦月掩好被角,柔声问道:“疼不疼?” “疼。”陆曦月也不撒谎,躲在被子犹豫了许久,还是道:“我还是该谢你的。” 秦望楼眼帘微垂,并不言语。 他二人相视而望,彼此眼中都未容下其他一分一毫。陆曦月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舍,毕竟她心中打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将他视□□慕之人的。只是他于她而言恨大于情,他二人之间许是终究没有结果的。 陆曦月忽念到这处,忙忙将目光避开。而秦望楼也觉有些不当,移开目光道:“你下山的事怕是要耽搁些日子,先把伤养好。” 陆曦月未应半句,只将半张脸埋在被中若有所思。就在这时,屋前有人叩门,正是韩光潋:“望楼,师伯来了。” 秦望楼闻言,转头向陆曦月道:“你好生休息,我去去就来。” 陆曦月见他二人走得匆忙,心中好奇,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终于思量之下,她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拉开薄被起身,小心跨到屋前朝外望去,就见屋外站着五人,正低声说着什么。有两人陆曦月从未见过,但见其一人身着白装,衣上银丝织锦,背上一柄雪色仙剑,仙气四漫。他仪表堂堂,眸色清亮如墨,肤白如雪,好似融入衣中一般。额点朱砂,乃得仙身之证。 正是那西方白虎太白阁——易秋庭。 再见另一人却着黄装衣衫水绿薄纱,他周身薄薄彩雾盈盈缭绕,身形清瘦,陆曦月打量他许久,自不知此人正是镇星阁阁主段苍远。 陆曦月正这般看着,忽见秦望楼手握剑诀仙气幽幽四散,那孤鸿仙剑骤然出鞘,秦望楼拂袖飞身而立,御剑直上那断崖山巅。唐宛乐并无仙剑在身,然却在旋身握诀之间骤起红光,火焰四起间却不伤及花草,脚下忽现一把赤焰仙剑,随她飞身而上直跟那秦望楼而去。 陆曦月看得呆了,那二人一青一红留下点点华闪,如落雪一般散落四周。丛间花草微微晃动,每触那华闪一下,便漫洒晶莹一片。韩光潋与易秋庭随而追上,雪色仙剑烈风阵阵,墨色仙剑寒气逼人。一墨一白双双而起,激得陆曦月不由浑身一颤,急忙往门后躲去。 她抱着手臂阵阵发抖,偷偷摸摸探头望去,却见段苍远微微抬头望着那远处山巅,负手而立纹丝不动,周身彩雾弥漫时聚时散,引得那四周花草摇动,灵光越凝越多。那天华结界被震得嗡嗡作响,声如洪雷。陆曦月只觉耳朵生疼,连忙伸手去捂,挣扎之间却见段苍远转头向她微微一笑。 陆曦月一怔,便见段苍远只抬手拂袖一挥,那洪雷般的巨响刹时停下,原本能清晰看到的结界只一闪便再也看不见了。 那四人纷纷御剑而落收了仙剑,段苍远这才笑着转过身来:“既是有伤在身,如何还这般逞强,不去好好歇着?” “我……”陆曦月自知理亏,一时答不上话来。段苍远见此道:“秋庭,光潋,宛乐,你们先回去吧。”那身后三人并不反驳,揖礼离开。段苍远待那三人走远,方才同一直没有吭声的秦望楼道:“你也是,速速带陆姑娘去休息,我瞧瞧应连去。” 秦望楼自不敢逆他话,瞧了眼陆曦月道:“快进屋吧。” “我能不能也去瞧瞧丁大哥?” “待你伤好,想去哪里都可以,可如今还是好生休息为好。” 陆曦月闻言失望点头,却还是听话应下,随秦望楼一同回去屋内。 而段苍远遣开众人独自去往丁应连处,正巧姚卿宁正扶着他艰难翻身,二人一见段苍远前来,连忙施礼:“见过师伯。” “弟子见过唔……见过师伯。” “忙什么,躺下,我没你师父那么多规矩。”段苍远上前扶起丁应连,向姚卿宁道:“卿宁,你先去吧,这里有我你放心。” 姚卿宁自不会不从,应下道:“是。” 她依依不舍退出屋内,丁应连待她离开,方才憨憨一笑,道:“师伯,你怎么到灵谷来了?” “结界破损,我如何不来?”段苍远道:“听闻你有伤在身,特来此看看。伤得重不重?” “妖毒已清,只是耗损不少修为。”丁应连尴尬笑笑:“其他一些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劳师伯挂心,弟子……” “无妨。”段苍远抬手:“说过了,没那么多的规矩。趴下,我帮你瞧瞧。”段苍远扶了丁应连趴到榻上,看着他背上的伤口皱了皱眉:“这伤不浅,你倒也忍得下,如何不让望楼帮你?”他一边说着,周身彩雾腾腾渐起,两指压于伤口之上。丁应连只觉背上一阵冰凉,痛楚顿时消散不少。 他咬牙道:“之前我昏昏沉沉,已是耗费了卿宁不少修为,如今既然清醒,若再要师兄替我疗伤,这自然不妥。”他额上浮起一丝薄汗:“此事我对陆姑娘不住,没能……是我没用!若是师兄在的话,也不会是如今这般结果。” “你这话,究竟是在责备自己无用,还是怨望楼没有守在灵谷?” “没有没有!”丁应连一着急就要动,一动愣是扯到了伤口疼得撕心裂肺:“哎呦我的妈哎……嗷疼……” “别动。”段苍远道:“此事你无须自责,好好调养身体才是大事。耗损了修为,再练就是了,日后若再遇上这样的事也好能够应付。望楼总会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师伯,破结界的人是不是妖王南崇?”丁应连忽问道。 段苍远沉默片刻,还是应了道:“这普天之下,能破我天华结界的人就只有百鬼妖王南崇一人。怕只怕他如今不但知道这女儿还活着,更是打算再要她性命。” “不惜招惹天华?”丁应连惊道。 “二十五年前,妖王南崇唤妖兽与我天华大战,至天华门损失惨重。太白和辰星两阁至今无主,荧惑阁如今又逢宛乐继位,倒也确实是个时机。”段苍远摇头道:“罢了,此事我自有安排,至于你,安心在这灵谷养伤,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两厢往彼此生情,护天命远迁七星 陆曦月自受了伤以来,因是同与丁应连在灵谷养伤,见秦望楼的次数要比在荧惑阁时多得多了。只是情怨不相抵,纵使她心中感谢秦望楼再次搭救的恩情,可青潭镇之祸的怨恨,却是如何也不能在她心头抵消。 而秦望楼更是不打算将真相告诉她,姚卿宁和丁应连只能瞪眼干着急,然事关重大,都是守口如瓶。 “来,让我瞧瞧,你这伤可好透了?”不帮着照顾丁应连的时候,姚卿宁时常都同陆曦月粘在一块儿,丁应连毕竟是个铁汉子,陆曦月无亲无故,自然更是需要人照顾。 “我瞧着好多了。”陆曦月轻拨开颈边衣襟,朝铜镜中看了一眼道:“这伤好得奇快,连疤都没有,连同之前那些大大小小的伤都一块儿好了。” “师兄也真是大方。”姚卿宁摸了摸陆曦月颈边的肌肤,道:“他向来把什么都瞧得淡,如今看来更是不把修为也当回事,这么一来,这些年可都白修了。” “他为我疗伤总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明知我心里怨恨他,如何还这般付出呢。”陆曦月说着边松下手来,怔怔望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再怎么赎罪,青潭镇都回不来了啊……” “曦月,人无完人,世事难料,你就不要再怪他了。”姚卿宁咬了咬牙,心中只能为秦望楼干着急,劝她道:“与其顾虑回不来的青潭镇,不如想想将来。” “我爹娘大哥都死在镇子里,我想着即便尸体无处可寻,也总要给他们安一座墓,立一座碑。”陆曦月道:“此番前去七星镇,也不知可好办成。” “这事好办。”姚卿宁道:“你同师兄说,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陆曦月对于主动找秦望楼帮忙这样的事,多少还是不愿意的。秦望楼每对她好一分,她就更是矛盾一分痛苦一分。她想着与其去求他,不如自己放宽了心,待到在七星镇安顿妥当之后,独自去将这事办了就好。 这般想着,眼看到了下山的日子,除却同姚卿宁和丁应连的情谊让陆曦月有些不舍,旁的也确实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从天华门御剑下山至七星镇只需短短一个时辰,可若是驾马车前去,费的时候就长了。唐宛乐一路与陆曦月说着话解闷,期间许多奇闻异事多少勾起了陆曦月不少的兴趣。她越听越觉得有意思,笑着道:“宛乐姐姐,你这些异事趣事可比游走的说书先生讲得有趣。过去来青潭镇讲故事的,可没说过这样有意思的。” “这不过都是过去我所闻所见的一些小事,大千世界千姿百态,除却中土还有四界四国。不同风土不同人,有趣的事更是多的。”唐宛乐笑道:“待日后有机会,我多说些给你听。” 陆曦月笑着答应,忽觉马车一停,她掀开帘来往外头一瞧,见是马车正停在一条巷口,巷前豁然一片宽广的院子,院周绕着一圈长廊,正面一道普通木门,门上牌匾赫然写着——秋水庭。 因正值初冬,院里的梅花还未打开花骨朵,一支支清冷孤独,没了些亲切之感。秦望楼入到院中门前扣了扣门上铜环,好半晌才唤了一名青衣小厮。 “公子来了。”这小厮显然认得秦望楼,敞开大门侧身让了路,恭敬道:“夫人候了许久了,快进来吧。” “多谢。”秦望楼答应了一声,回到车前先是将手探到车帘边上浅浅一掀露了条缝,顿下道:“宛乐,陆姑娘,下车吧。” 唐宛乐就着他掀开的车帘探出身来下了车,陆曦月却是不如她一样能这样轻盈,蹲在车边多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秦望楼见此伸出手来,却是让陆曦月隔着他的衣袖扶在了腕上:“我扶你,没事的。” 秦望楼的手臂十分有力,便是陆曦月当真是施了力道在手上,他也都是纹丝不动。安稳扶了她下车,领了这二人一道入了院中。 门后的院落要比门外的小些,同样种了几株梅树,光秃秃的都没些花苞。秦望楼显然不是头一回来这地方了,带着二人过了前厅,在后房驻下步子。 夏安宁似是已听到了动静,很快便从屋子缓步出来。但见她:眸如明月眉似柳,犹若星辰掩梢头。唇点朱砂发泼墨,万卷丹青一点红。黄衣衫,素织锦,清雅别致,气度悠然。 “儿子见过母亲。” “宛乐见过师父。” 夏安宁脸上毫无惊讶之情,语调轻柔如风,只微微笑道:“你们来了。”她说着转过头来,将一旁陆曦月打量一番道:“想必,这位就是陆姑娘了吧。” 陆曦月还在怔愣中没回过神来,前后将秦望楼与夏安宁一番比较,如何都觉得这模样根本就是有着六七分的相像,加之秦望楼的见礼。 她忽是恍然大悟:“荧惑阁主是你母亲?” 秦望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夏安宁也只是一笑,道:“后头的屋子我已是让人替你收拾好了,这一路辛苦,宛乐,你让媚儿带你们先过去吧。晚些时候,我再来同陆姑娘说话。” “是,徒儿知道了。”唐宛乐轻声应下,搀了陆曦月的手道:“走吧。” 这一见匆忙,陆曦月走后才想起自己居然失了礼数,只注意了夏安宁与秦望楼那六七分相似的容貌,全然忘记了要见礼。而夏安宁自是不在意这些的,只待她二人走了,才转而瞧向秦望楼,笑道:“瞧你精神不好,最近可是杂事多歇得少了?” 秦望楼哪里会提自己是因再三耗费修为损了精气而疲乏,只道:“不妨事,既到母亲这里,该是能得好眠了。” 夏安宁拉过他到自己身边,轻言道:“你我母子二人许久不见,来,进屋坐坐,娘有话同你说。” 秦望楼自不会拒她,跟着进到屋内坐下,拿了壶倒了一杯清茶,轻轻递到她手边。 “灵谷结界被损一事,我已经知道了。”夏安宁开门见山,秦望楼听了手上一顿,跟着轻轻将壶放下,动作极轻:“是南崇?” “是。”夏安宁道:“此事不好说是坏在寒灵寺手上,毕竟南崇计划周全,是我们太过着急将陆姑娘暴露了。”她一叹道:“急功近利,得不偿失。” “此事也有我的过失。”秦望楼道:“如何能料到那蛇妖以命相搏,原是受了南崇之命。本也是一心想救下洪德长老,却也是失算了。” 夏安宁听他这话,一叹道:“你这般护着那陆姑娘,宁愿叫她恨你,也不让她知道真相?” “总也好过让她去怨恨生父。”秦望楼道:“我护她不为她去杀人,更不愿世人知道有她的存在,她只安稳一生便罢,不做杀人刀,更不再为生父所害。” “你这样一心为她,可到底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夏安宁望着他道:“你为她好,她懂吗?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有选择人生的权利。若她得知真相后求天华相助,我们理当护她。可什么都不知道,就如这般冤枉了你恨了你,又有何意呢。” 母子连心,秦望楼又更是聪敏,迎上她目光轻声问道:“母亲可是查到了些什么?” 唐宛乐帮着陆曦月简单收拾了一番,与她同坐窗边说着话,大都不离些关照的话。 “我师父过些日子许是会回天华门一趟,你不用太过拘谨,只当做自己家里就好。媚儿照顾我师父多年,脾性好得很,你当做姐妹同她相处自无妨的。” “放心吧宛乐姐姐。”陆曦月道:“只是我想着,待过些日子想回青潭镇去,给去世的那些人和我爹娘大哥立墓。他们都无辜惨死,死后魂无所归,也是太可怜了。” 唐宛乐一听这话,脸上随即柔下了些情绪:“若是这事,你也放宽心吧。”她道:“你在天华门养伤的这段日子,望楼已是下山数次,将这些事都办全了。” 陆曦月愣了愣,心中不由一跳:“他……” “领了他阁中几个师弟,入结界将留下的尸体埋葬立碑,不过因是不知姓名不好留字。”唐宛乐说着,向窗外望去道:“那结界都还留着,只为还这众多亡者一个清静,不让人闯了进去。” 陆曦月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庭院中石桌边,秦望楼正与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子坐着说话。那男子年岁很轻,明明从未谋面,可相貌却是熟悉,再细细一看,竟是同秦望楼有七分相像。他背上悬了一柄透蓝的仙剑,修长通透十分漂亮。额头一点朱砂,隐约透了丝灵气。 “那人是谁?”她忍不住好奇问道。 “那是望楼的表亲兄弟,段师伯的儿子段伯儒。”唐宛乐正说完,却见段伯儒不知说了什么话,秦望楼一怔之下扬唇一笑,颊边浅浅一个笑窝,让人见了另是一番动心。 “原来……他会笑啊。” “人都有七情六欲,如何能不会笑呢。”唐宛乐瞧陆曦月眼中满满情意,哪里会不知她心底动情,顿了顿道:“不过是静惯罢了。遇上同人说话,常会笑的。” “还是笑起来好呢。”陆曦月指指脸颊边:“他有笑窝,我大哥以前同我说过,身边若是有笑窝的人,都该好好珍惜。” 唐宛乐一愣:“什么?” “人死之后上黄泉,黄泉尽头有条忘川河,忘川河上奈何桥。”陆曦月依旧望着秦望楼道:“奈何桥边有个孟婆,若再投胎,便要喝一碗孟婆汤,忘却今生一切爱恨情仇功名利禄,所爱之人,所恨之人,皆在来生相见不相识。可有些人不愿喝孟婆汤,所以孟婆便在他们脸上留下笑窝。不喝孟婆汤,便会带着前世记忆转世,但他们必须跳入忘川河,受尽千年煎熬才能等来一次轮回。” 她说着,眼帘一动,情绪变了:“他前世一定有忘不了更不想忘的人,所以才会带着笑窝。” “你舍不得他?”唐宛乐柔声道:“纵然心里怪他恨他,情爱是瞒不住的。” “跳入忘川受尽千年折磨,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这样的事。”陆曦月勉强一笑,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他自有他在等的人,终究不会是我的。” 秦望楼与夏安宁说过了话,正从屋里走出来时,却是迎面遇上了正从外头回来的段伯儒。二人相视一笑互为见礼,段伯儒上前道:“我听说你替父亲下山办事,无意间带回了南崇的女儿?是不是真的?” 秦望楼应了一声,道:“师伯怜惜,自不舍寒灵寺将她利用了去。”他顿了顿,望了眼那院中桌椅,道:“坐下同你说吧。” 他二人先后入座,秦望楼将寒灵寺上门一直到将陆曦月带到秋水庭的点滴都一一道出,末了道:“只有将她藏在这里才不会被南崇找到,除了天华,别门他派更是不会知道天命,于她而言是最好的保护。” 段伯儒听了这话,却是没有立刻应下,想了想道:“你与父亲此举虽说是护了她,不过……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若南崇寻上门来又要如何?他能查到在天华,自是不可能不知道秋水庭。”他蹙了眉道:“天华好歹可抵挡,这秋水庭……” “二十五年前的事,你可曾记得。”秦望楼道:“师伯顾虑,她若继续留在天华,许就是灭顶之灾。南崇不怕得罪天华,毕竟陆姑娘于他而言威胁更大。” 段伯儒点了点头,道:“二十五年前一战虽是勉强胜了,可天华损失惨重,父亲有所顾虑也是应该的。”他说着,瞧了眼秦望楼道:“我瞧你脸色不好,可是多日为这些事操心,少了休息?” 秦望楼也未隐瞒,实话道:“陆姑娘一再受伤,不比我们身子硬实,我瞧她疼得厉害,耗了些修为替她疗伤。” 段伯儒一惊道:“你倒也大方,耗费修为为他人疗伤,弄不好是要丢仙身的。” “修为不过云烟罢了。”秦望楼道:“倒是你,许久不见,在外一切安好?” 他这一声问候着实让段伯儒有些吃惊,笑道:“倒不常听你说这话。” “饶是如何挂念,还能整日放在嘴边不成。”秦望楼摇头道:“伯儒,怕是在你心中,我始终都是个薄情之人吧。” “薄情?”段伯儒不着痕迹的瞧了眼不远处的窗子,轻声道:“对旁人薄情倒是可说的,怕是你这情都用在同一个人身上了。” 秦望楼眼帘一动,如何不知他所指为何,只扬唇一笑,不再接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难忘怀如梦回忆,皆祸起命数难避 深夜。 夏安宁沏了壶茶,落座于窗边将窗开了三分大小。她方才坐下不久,唐宛乐便只身敲了门进来,夏安宁笑着招手让她到身边坐下,柔声道:“回来了。” “师父。”唐宛乐坐到一边,道:“陆姑娘那边都安置妥当了,师父放心吧。” “你行事,为师自然是放心的。”夏安宁道:“她刚住这里不久,怕是要些日子才能熟悉。辛苦你陪她留几日,待到时同为师一道回去吧。” “全凭师父吩咐。”唐宛乐想了想道:“师父,有一事徒儿如何也想不明白。望楼和师伯藏起陆姑娘的用意是不想让她为天下人所知,既如此,护在天华不好?天华如何也该比秋水庭安全。” 夏安宁并未立刻回她的话,只拿了杯轻抿一口茶水,叹了叹道:“二十五年前南崇不过只是因一时之兴招惹天华,虽是败了,可他自身却是毫发无伤,不比天华,是牺牲了两阁阁主才得了这胜仗。而陆姑娘的威胁,是大于天华的。” 唐宛乐不明道:“师父的意思,是南崇不怕天华却怕陆姑娘?” “如今陆姑娘已经暴露,这天下任何地方,都不会是她最安全的栖身之所。”夏安宁道:“罢了,这话需从二十五年前说起,你只听便罢,待我说完,你就懂了。” 唐宛乐本就不知详情,只道:“师父你说。” “二十五年前,我得朱雀仙灵垂青,初晋荧惑阁阁主之位,修为大增。需拜别我师父下山游历一年,方才能回天华门继阁主之位。师父年事已高,已是自知时日不多,所以我也未多准备,匆忙就下山去了。”她顿了顿,道:“山下不比天华门清净,我虽长在天华却出生普通,多少还适应得下。直至一天到了这七星镇,遇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叫秦言。” 唐宛乐一愣,对于这个名字,心中顿时泛起诸多猜想:“他姓秦?” “他就是望楼的生父。”夏安宁眼中神色一动,道:“我与他相识,便是在这秋水庭中。” 二十五年前。 入了秋的平瑶山以西一带早晚时候都风沙,便是连客栈都关门谢客的。原本卯时出门的百姓都会为了躲避风沙而将出门的时刻晚上两个时辰,然初到此处的夏安宁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她本以为既是都在平瑶山,那气候自也是差不多的,不想愣是正巧赶上风沙之时,迫不得已引灵避风,一时寻不到可避之处。 耗去些精气她倒是不怕的,只是不知这风沙何时才停,她四处瞧了瞧并未寻到迎客之处,当下没了主意。 她心下一叹,想道:也是太过疏忽,没有察觉这突如变化。寻不到人问个究竟,这可如何是好? 便在此事,巷间现了个人来。风沙之中,那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待靠近时,这才看清了模样。 是个男子。 那人瞧着约摸三十年纪,在这风沙之中发垂肩头却不随风乱起,一袭黑衣鎏了金的纹,手上佩了把乌金长剑,煞是好看。他一双眸子明亮动人,衬得面相俊逸非凡。夏安宁瞧他步伐稳健毫不慌乱,正欲开口,不想来人却是主动寒暄。 “想来姑娘也是巧遇风沙,无处可去。”他嗓音清亮,在这呼啸风中不张不扬却又异常清晰。夏安宁也是落落大方,道:“初到此处,并不知这镇上会有此天气,也是疏忽了。” 他二人相视而立,皆知对方是有修为在身的人,彼此心照不宣。 “我倒是寻到个好去处,正欲前往,不知姑娘可愿同行?” 夏安宁犹豫一番,掂量着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点头应了下来:“好,请公子引路。” 那男子微微一笑,侧过她身边继续向去时的方向而去。他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对周遭风沙毫不介怀。二人便就这般走了一段,入了条小巷,男子这才停下步子。 “就是这儿了。” 夏安宁抬头一瞧:“秋水庭?” “这处院子的主人常年不居此处,我也是无意间打听方才知晓,预付了他些银子,住上一段时日。姑娘若不介意……”那男子言语间始终带笑,彬彬有礼,侧了身道:“我腾出间屋子,供姑娘住上几日。” 夏安宁在他身上觉不出半丝恶意,也是对自身修为信心满满,当下便应了下来:“多谢公子。如此,怕是要叨扰几日了。” “无妨,请。” “请。” 这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屋中,夏安宁这才松下口气,周身薄雾一泄而下,渐渐飘散而去。她环视这屋中一番,竟是一尘不染,想是这男子已是早前打理过了,今日在路上遇到,也是机缘巧合。 正想着,那男子取了壶热茶过来,倒上一杯道:“姑娘坐吧。” “多谢公子。” 那男子顿了一顿,轻言笑道:“我瞧姑娘也是有修为在身之人,不知出生哪门哪派?” “天华门。” 那男人显然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常态道:“原来姑娘出生名门,在下失敬了。” “莫要这么说,天华门不尊不贵,公子抬举了。”夏安宁放下杯道:“失礼问句,公子贵姓?出生何门?” “在下姓秦,单名一个言字。至于门派么……不足挂齿。”他微微一笑:“姑娘芳名?” “夏安宁。”夏安宁见他不说,也不追问:“我瞧这屋内干净,想必秦公子已是事先打理过了吧?不知你可晓得这风沙几日才得过去?” 秦言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听着那呼啸风声道:“七星镇每到入秋都有风沙,快入冬时才得过去。夏姑娘若是赶路,怕是要碍了你的事了。若不急,倒是可在这秋水庭安心住上一段时日。” “急却不急,只是……”她想了想,又摇头道:“罢了,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要打扰秦公子了。” 秦言抬了抬手:“无妨,安心住下吧。” 风沙一去两个时辰,巳时初已是渐渐去的远了。天空放了晴,夏安宁也是放心了下来。她与秦言并不熟识,自然也说不上几句话来。她瞧那院中的梅树枯着枝杈,上前抬头微微一碰,秀眉微蹙。 “这院子常年无人,这梅树自然也就无人打理了。”身后忽是响起男声,夏安宁回身一望,正是秦言:“想是夏姑娘使的乃天华门听灵之术,知道此树命不久矣了吧。” 夏安宁道:“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只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这梅树长得如此的好,却是再开不出花儿来了。” “夏姑娘若要这棵树活,也不是什么难事。” 夏安宁心下一颤回身望去,眼中神色盈盈动人:“真的?” 秦言望着她一泰娇好容颜,心中不免一动:“真的。夏姑娘若想,秦某愿意一试。” “那时我觉不出他身上有丝毫恶意,自然与他坦然相处。”忆到此处戛然而止,夏安宁将目光落回唐宛乐身上,依旧一派安然自若:“望楼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只是却不及他那般爱笑。” “想来那时初遇,便是你二人定情之时了。”唐宛乐一笑道:“徒儿没有猜错吧。” “秦言此人温文尔雅,深得我心。我在秋水庭一住三月,初入冬时,那院中株株梅树含苞待放。他并未食言于我,说了什么,都是做到了。”夏安宁眼帘一动,念起当初:“堂堂男儿,便就是说什么,做什么。不惧不畏,不欺不骗……” 她话到此处,眼中神色柔柔一颤,却哀伤不已:“我从未想过他会欺我骗我,一心托付于他,却没有想到……许是我命中该有此劫。” 深冬,腊月。 “安宁,你看这个。”秦言手中展着一袭大氅,银白如雪,美丽非常:“我前几日去了七星镇外后山,瞧人猎了只雪狐。我看那雪狐毛色好,便买下着人给你做了件大氅。披上我看看,可衬你?” “你瞧人猎物,怎的也不劝,还花钱买下。”夏安宁嗔道:“我不要。” 秦言瞧她生气,上前将她拦入怀中,轻言道:“我知你善心,可你却也该知道,这世间普通百姓,总有些猎户需靠打猎为生。他们不猎,就会饿死。这世间弱肉强食,本是正理。” “我知道,可……” “我买下这个,那猎户得了银子赡养家人,裁衣的人也可糊口,况且……”他轻托起夏安宁脸颊,低头望她:“况且,能让你在这寒冬暖和一些,如何做不得呢。” 夏安宁望着他潭底一般的眸子,轻而易举便就跌落进去,可嘴上还是逞强道:“你助人杀生,就是……!” 她话到一半,愣是被秦言略去后半。唇上的温柔轻缓,辗转不去。秦言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她醉入这一吻,再是责备不出半句。 入了冬的夜,又阴又寒。 孤野小妖没些去处,都爱挤在阴气盛些的地方。秋水庭常年没有人气,便就成了这些小妖暂住之地。可夏安宁到底一身至高修为,自入了秋水庭后便再不见一只小妖的踪影。除了秦言贴身的小厮之外,整个偌大的秋水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安宁,过了腊月便同我回山门吧。”烛火跃跃,恍恍惚惚,一帐纱帘,温温情情。 “秦大哥,我不能……” “你在犹豫什么?”秦言低头轻吻她额头朱砂,道:“我知你一身修为,这额点朱砂便是你天华门成就仙身之证,难道,便为这仙身,就却不愿同我走么。” “你何苦说这样的话来气我。”夏安宁枕在他肩头,轻言道:“若只是成就仙身,又如何不能离开。” 秦言一怔,对上她如水般的目光:“究竟是什么让你无法脱身?” 夏安宁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我成仙身多年,荧惑阁急欲换主,我此番下山历练,为的……为的就是承荧惑阁……阁主之位……” “什么?你……”秦言震惊万分,他再如何明了夏安宁深厚修为,都未猜到她竟是天华门阁主之身:“原是我小瞧了你,竟未料到你乃荧惑阁主……” “秦大哥,并非我……” “安宁,莫要说那么多了。”秦言将她锁在怀里,半点不愿放开。夏安宁身上的温热惹得他阵阵不安,他低头寻着她的唇去,喃喃说道:“你若愿称我一声相公,莫说天华门,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去接你,为我秦言之妻……” 他居高临下,发落肩头,垂在夏安宁颈边,丝丝撩动。 “秦大哥,我并不悔遇到你。” “我待你之心,这天地为证。安宁,跟我走。” 夏安宁心中激荡,整个人好似陷入火坑中难熬:“不行……” 秦言的吻,似暴雨般落下。夏安宁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指尖发白。她挣脱不开,逃脱不掉,渐渐陷入这泥潭无法自拔。欲念撩人,情火肆虐,她心中一片空白,再无力否决。 那时的她,以为这便是此生挚爱,再无其他,却忘记了情念害人,险些误她终身成就。 次日一早,雪光映着糊窗的明纸,将屋里照得通亮。 烛火已熄,佳人亦去。 夏安宁走得干脆,不留一封书信。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仿佛从未在这秋水庭内出现过。秦言寻遍整间院落,都再找不到她留下的任何痕迹。 只是,她却带走了他赠与她的大氅。 秦言心中清楚,夏安宁即为阁主之才,这一身修为决计是不怕冷的。她并不缺一件大氅,只缺一份念想。 他不甘心。 念到此处,秦言收拾妥当,带上了他那贴身小厮,离开七星镇向那山顶天华径直而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忆往昔满心生愧,时过迁归去无回 夏安宁回到天华门时,正是之前约定好的归山之期。她顺理成章接下了荧惑阁阁主之位,在那一日去到镇星阁往生阵中祭祀之后,便留在了明月庐中。 “安宁,之前一番下山历练,可有收获?”那明月庐中,阵阵幽香,缭绕不去,怡人非常:“我听闻你即便离开平瑶山地界,也总会回七星镇逗留,可有此事?” “有。”夏安宁也不隐瞒,道:“遇上一位知己,便就留在那里了。” “若说知己,怕是心上人,更妥帖一些。”段苍远笑道:“无妨的,我这人随和,同你说话又不会责备你,你怕什么,不用如此拘谨。” “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待时日一长,也就忘了。”夏安宁摇了摇头,道:“比起他,我更应该回天华门来。” 段苍远手中顿了顿,目光中若有所思:“说是忘了……可他呢?也忘了?” 夏安宁一怔,顿时接不上话去。段苍远所言在理,秦言是个坚韧之人,曾扬言刀山火海也会前来寻她。可如今…… “他若要来,早就来了。” 段苍远只是一笑:“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你段师伯一句戏言,我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当时只说若谁输了,二十年内需再培养一名弟子成就仙身。我虽料准他不会前来,却依旧将这个人选定在你的身上。”夏安宁手中握着杯盏,望着那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并非没有自信,而是也瞧出了你的才气。只是不想,却真的输给了他。” “他来找你了?”唐宛乐心中一暖,道:“我就知道,他会来找你的。” “他不来便罢,此一来,却掀起一场大战。”夏安宁蹙眉道:“二十五年前,天华门与异源宗一战……” “原来这就是那一战的起因?”唐宛乐细想之下,道:“我那时小,记得不太真切,只隐约记得门内那些年纪小些的弟子都被撤入灵谷去了,整整三天都暗无天日。只闻震天巨响,承地动山摇,还见到了仙灵真身……那秦言,究竟是谁?” “我之前不知他身份,只知他同我一般有修为在身。我也觉不出他身上恶意,这才与他互许情意。却不想,他明知我为荧惑阁主,却隐瞒身份只字不提,还攻我天华意欲硬闯……” 镇星阁,明月庐。 “慈儿!” “唔……!师……师父……” “你不去练剑,又在我这儿偷吃?”段苍远居高望着一个约摸二十上下的少女,有意皱眉喝道:“这都什么时辰了。” “师父,徒儿不是有意的。”叶慈将手中余下的酥饼塞入口中,含糊道:“实在是饿得紧了,想起师父这里肯定有吃的,就先来填填肚子……” 段苍远望着她板了半天的脸,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就你容易饿。” “师父……”叶慈拉着段苍远的袖子摇了摇,嘟嘴道:“别怪罪慈儿了,慈儿练剑给你看,好不好?我练的可好了!” “哦,是么。”段苍远一挑眉道:“那倒要瞧瞧,好到什么程度了。” 叶慈笑嘻嘻的拉着段苍远往门外跑,临走前不忘又偷了块桃酥藏进袖子,段苍远看在眼中却也没有阻止,任由得她去了。 天华门中,岁星阁春景,荧惑阁夏景,太白阁秋景,辰星阁冬景,然镇星阁中却是四季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叶慈手执仙剑舞于天台,招招利落干净,全然不像是此番年纪可有的修为本事。段苍远自挑不出她的毛病来,说是提点却更是赏识,面上堆笑十分满意。 “师父,夏师叔来了。” “嗯,好。”段苍远含糊答应一声,片刻间身后正是夏安宁缓步过来,他未转身,满眼皆是叶慈舞剑之姿:“安宁,来得正好,瞧瞧慈儿可是又进步些了?” “慈儿天资聪慧,如此年轻便成仙身,在我天华历来该是头一个了。”夏安宁道:“向来女子总入我荧惑阁,她却是例外。” “入我门中的女子本就稀少,如今却还让我抢走一个。”段苍远道:“对了,阁中一切可安排妥当?” “今日来此便正为此事。”夏安宁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却见段苍远手边九天仙剑忽是霞光万丈,嗡嗡一震。段苍远侧过头来,蹙了眉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犯我天华。” “师父!”那叶慈也是注意到了九天异样,连忙收招上前道:“九天剑怎么了?是不是……” “有人擅闯。”夏安宁接下话来,脸上也是泛起一阵异样。 段苍远瞧她一样,扬唇笑道:“看来可不是什么善类。”他拂袖一摆扬长而去,叶慈见状也是紧随其后。夏安宁紧握双手心中不安,却也是忙忙跟在二人身后,向天华门东门而去。 “师父!天华门前有人擅闯,说是……说是来寻夏师叔的。”段苍远步履匆匆,身旁一个年轻弟子报得也是犹豫。段苍远像是早料如此,道:“寻你另两位师叔来。” “是!”那弟子错开他身,忙忙先向太白阁前去。段苍远也不看身后夏安宁,只顾说道:“打的赌却是输了,你可别忘了二十年内给我一个成仙身的弟子。” “段苍远!” 一旁的叶慈自是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好奇归好奇,可不能问的她向来都不问,只匆匆忙忙跟着二人到了东门,这才看到门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二人皆着黑衣,上头鎏金的纹。一人坐着看似悠闲,座下一只数丈巨蜥,肩头趴着只黑貂,目光血红,一眼便知不是善类。另一人手执长剑立于门外,风姿卓著仪表不凡。 天华数十弟子将他们拦在门外,个个都神情紧张。叶慈退到段苍远身后,小声问道:“师父,他们是谁?” 原本隐于空旷的天华结界忽是一闪,只见入门处的结界已是破了个大口,裂痕四溢。段苍远眉头一拧,便连夏安宁也是变了脸色。他二人心中都清楚,能破天华结界之人,必是百鬼妖王南崇无二。 夏安宁紧握秀拳脸色煞白,望着那已将其埋入记忆深处的人此刻近在眼前,心中激荡却极力控制。她万般没有料到,再见之时,他竟成了百鬼妖王身边的人。 “安宁……”秦言在见到夏安宁的一瞬,手中的乌金长剑略是一松,举步便要上前。段苍远见此起决一指,那结界门前一道白光,止住了秦言去路。 秦言一怔,退了一步。段苍远步下云梯,却是泰然自若面上带笑:“听闻二位前来是来找人的,怎的这般不客气,要破了结界硬闯?” “我们客气,你门前弟子可不客气,要视我为敌……段阁主,若你是我,是破了结界硬闯,还是任他们动手先伤我徒?”秦言身后始终端坐的南崇终于开了口,他半靠在椅中支着下颚,微微笑道:“你答一个我听听,下回,我按你说的做。” “南宗主这话,却是将我顶上浪尖了。”段苍远道:“既是来寻人的,开口就是了。” “哦,原来是这么个理。”南崇起了身,肩上的黑貂绕了一绕,移到他另一边肩头:“秦言,今日我替你破了这天华结界,你却也不领我的情非要在此等着。反倒让段阁主数落我一番,不太畅快呢。” “秦言谢宗主厚意,只是……”那秦言转头又望夏安宁一眼,道:“我此来求亲,不为动武。安宁,我知你为荧惑阁主,可我也说过,即便刀山火海,我也要娶你为妻。” 夏安宁紧咬朱唇,几乎沁出血来。她望着秦言眸子坚定,半晌松下手来,轻言道:“那是你一厢情愿,非我本意。你我一遇,便当如梦。我也不怪你瞒我身份,异源宗与天华门本就互不两立,你走吧。” “你是因我身份而不愿下嫁?” 夏安宁心中一紧,却是认道:“是,你我二人,本就为敌。” 秦言双眼泛红,紧握那乌金长剑怒道:“我千里寻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的。” “你要听的,非我真心。” “你如此倔强,便是真心?” 夏安宁心中一痛,依旧嘴硬道:“是。” 秦言闻言,长剑豁然出鞘。一时间气结周身,脚下轰然震出个坑来:“既如此,我只能硬闯了。” “秦言你……!”夏安宁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正欲出手,段苍远身边的叶慈却是早她一步抽剑顶上。她手中仙剑柔光阵阵,抵着秦言乌金长剑霎时间火光四溅。 但见那长剑凌,仙剑利,互抗互斗皆不输半分。叶慈以决控剑不敢妄动,厉声道:“师叔都说不走了,你怎的还要硬闯!”她年纪尚轻,又自幼长在天华,对男女之事懵懂无知,自不知其中道理:“都说让你去了,你若不听,我可不让你在天华门造次。” “姑娘,你年纪尚小,我不与你动武,快些退了去!”秦言口中虽称她小,可心中却清楚叶慈本事。他知她修为不低,到底成就仙身小觑不得。只是他为夏安宁前来,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必以武解决:“安宁,我不与他人动手,你跟不跟我走?” 夏安宁面无血色僵立原地,对这突如变故一时间竟是百般犹豫。南崇见状低声一笑,道:“段阁主,我徒儿上门提亲本是喜事,如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你我也能就此抵消这千年恩怨。日后你还主你正道之事,我也不来搅扰。这笔买卖,你却不做?” “那今日破我结界擅闯一事,又当如何?”段苍远也不阻叶慈出手,背手而立依旧淡定非常。 “怎的如此小气,这结界你若要补也是方便的事。”南崇一声唏嘘,低声道:“不过听你这话,是不愿与我徒儿结亲了?” 他话音刚落,叶慈忽是厉喝一声用力将秦言的长剑顶了出去,反手收招转瞬又攻,秦言本意并不在她,惊慌之下忙忙抵挡,险些被那仙剑伤了手去。他二人斗得如火如荼,身前身后却是没有半个人前来阻挠。夏安宁将这一斗望在眼中,正欲上前却被段苍远拦住。她不解道:“为何拦我!” “遇事莫急莫燥,先让慈儿过上几招,你辈分高她一等,如何能先动手。传出去说我天华以上欺下,可不让人笑话了去。”段苍远依旧淡定,道:“这南崇怕也是趁此机会一探我天华底细,你莫忙,有我在。” 段苍远这般正说,叶慈竟也是与秦言不分上下。天华数十弟子因这一斗纷纷退后避让,然南崇却是依旧立在原处,看着这二人缠斗。他肩上黑貂一双血眸也是紧紧盯着二人,时不时在南崇肩上左右窜动,吱吱叫个不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南崇似是听懂黑貂的话,反手摸了摸它的头,玩笑道:“再要啰嗦,扒了你的皮给夫人做衣裳。” 那黑貂又吱吱叫了两声,眸子中红光一闪,忽一下不见了踪影。就在众人还未察觉之际,南崇身形一闪到了那二人身旁,二人斗得正酣,还不急察觉,叶慈只觉颈上一阵钻心剧痛,待看清时,竟是被南崇勒住喉咙反钳在他身前。 “怎么会……!”叶慈喉间剧痛,整个身体动弹不得,仙剑早已在她被擒一刻脱手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脚边。她周身仙气肆绕,却是擦过那南崇身边对他毫无半丝伤害。 “宗主!”秦言眼见南崇出手,急于上前却被他淡淡一眼不敢再多嘴一句。 “南崇!我天华门以礼待人,你如何出手伤我徒儿!”段苍远终是再安不下心来,叶慈是他最为宝贝的徒儿,他眼睁睁看着她被擒于南崇手中,脖颈间鲜血淋漓:“你究竟是来求亲,还是来攻我天华!” “求亲,是我这徒儿的事,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替他开个门,好让这结界不伤了他。”南崇道:“只是你这徒儿却不识趣,我替你教教。”他说完,踩上一旁脱离叶慈之手的碧黄仙剑只一用力,那仙剑嗡一声黄光一闪,竟是顷刻间断成两截。叶慈只觉心口一紧,顿时口喷鲜血颓然跪地,双目一空,重重摔到地上。 “慈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一切似尘埃落定,情所初听天由命 “你在天华门修习数十载,应该明白仙身仙剑虽为仙灵所赐,却是同其主身心一体。仙剑若损,其主亦伤。南崇断了叶慈仙剑,便等同于废了她一身修为。仙剑被毁,仙身被破,饶是你段师伯如何厉害,也拦不住南崇这一招。能如此轻易便毁了仙剑的人,也只有百鬼妖王南崇做得到。”夏安宁幽幽叹了口气,道:“可怜叶慈小小年纪,却是不及作为便被南崇所毁。这是你段师伯数十年来最痛之事,故而自后来南崇失踪,他都不主动提及当年点滴。” 唐宛乐听后,心中隐约不是滋味。她并不记得有叶慈这人,只知镇星阁这数十年只出了一个段伯儒,便再没有得了仙身的弟子以光耀门楣。她不敢妄自揣测这是否同叶慈有关,于是试探道:“后来,师父还是没有同他回去么。” “我伤了你段师伯最心爱的徒儿,如何还能背弃天华与他回去。况且历代百鬼妖王千年来都与我天华为敌,秦言是南崇的徒弟,我更不可能跟他走。”夏安宁道:“我不待你师伯出手,便上前与秦言拼斗,他修为不及我,自然败下阵来。南崇是个好面子的人,如何能在天华门前丢了脸。他唤出妖兽意欲强攻,这才招至一场大战。太白与辰星两阁阁主,皆是在那一战时丢了性命,以致至今不得其才主位。说来这都是我的过失,若非我与秦言相识,天华门不会在一夜之间失了两位阁主,你段师伯也不会为此失掉他最心爱的徒儿……” 夏安宁说得淡然,唐宛乐却是惊讶万分。这段过往她依稀有些印象,却断断没有料到竟会与夏安宁这一段往事有关:“师父,这……这就是师伯不愿将陆姑娘留在天华的原因?” “陆姑娘于天华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若再大战一场,定是敌不过的。”夏安宁说着,眼中也是蒙蒙一层水雾:“那场大战之后,我力竭晕倒,醒时方知已有身孕。那时南崇与秦言已是败下阵去,天华门也损伤惨重,我本欲不要这个孩子,可你段师伯却告诉我,杀生造孽之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大战已过两月有余,夏安宁也知再有些日子肚子该显出孕像来了。她摸着已是有些隆起的小腹,心中明白再如此下去怕是瞒不住了。 此刻段苍远正候在皇烨殿中等她说话,见她前来,忙放下杯盏上前扶了她一把。 夏安宁退了一退,段苍远扶了个空,却也不再上前:“你坐下。”她依言坐下,便听段苍远道:“我知你心中不畅快,可一些事,到底也该安排起来。” “师兄,我有话要同你说。” 段苍远一怔,却还是道:“你说吧。” “我想离开天华门一段日子。” “你……”段苍远一阵头疼,半晌道:“安宁,事已至此,我也从未责怪过你。此番若是秦言一人前来,是断断不会招来这等灾祸。” “此番大战,慈儿因我而毁,太白辰星两阁接连失主,便是天华门众多弟子也因我而伤,我犯下如此罪过,如何有不赎罪的道理。”夏安宁道:“若不为再犯这杀生的罪孽,我腹中的孩子……” “这孩子你是万万失不得的!”段苍远豁然起身,压低了声道:“即便为秦言骨肉,那也是无辜的。你生下他,天华门自然会育他成人,我也会帮你好好教导。你万不可再有糊涂念头,害了自己的孩子,那是几辈子都还不了的罪孽。” “师兄……” “我知你心中顾虑,若显出孕像来怕是在门中不好交代。只是即便日后由他人教导,你却始终是他二人的母亲。”段苍远道:“我说过了,我不怪你。” 夏安宁忍了许久的泪终是决堤而下,伤心掩面泣不成声。段苍远见不得女人哭,皱眉道:“住处我自会替你安排,荧惑阁也可放心,只是……孩子降生之后,你也必须回来。” 夏安宁点头应下,再不言半句。 三日之后,她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匆匆离开天华门而去。她身边只随身带着个丫头媚儿,那也是段苍远私下安排好的人,无门无派,不会多嘴多舌。而她与秦言的私情并未因这一场大战而传开,毕竟知晓真相的人都在那一战中丧了命。夏安宁不知这是否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能够在今后让腹中的孩子没有怨恨的长大,毕竟婴儿初生便如白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月光皎洁,落下一片银白。外头不比天华门内,冬日的寒让夏安宁多少有些不太习惯。她自有了身孕,做些什么都比以往更累,便连原本不畏寒的身子到了这快入冬的日子也多少有些扛不住了。 她独自坐在屋里,将手探到炭炉旁,顿时一股暖意将她层层包围。不知怎的,她念起去年的腊月,她与秦言二人相守在秋水庭中时,也是这般的烛火之下,情意正浓。手不自觉地覆上已隆起的肚子,这个孩子,已是有些耐不住了。 她慢步走到榻边坐下,从枕旁拿出个包袱打开,赫然正是秦言当初相赠的雪狐大氅。 “秦大哥……”她否认不了,她心中念他,想他,爱他,却是不能相伴于他。夏安宁低头垂目,泪也跟着无声落下,正待悲伤时,屋外床头猛地略过一个黑影。她心中一惊,却不慌乱,低问一声:“谁?” 屋外那人略是犹豫,半晌退开门来,却正是她所挂念着的秦言。 他二人相视而望,千言万语却化作两行清泪。夏安宁并不意外,她知道总有一天秦言会找到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肉。 “为何不告诉我?” “你此来,却是来责备我的?” 秦言望着她手中雪狐大氅,泰然上前将它展开,披上夏安宁肩头:“入冬了,披上吧。” “我不怕冷。” “那怎的双手冰凉?”秦言紧紧握住她双手:“安宁,我不该去天华门逼你,如今……” “过去便罢了。”夏安宁打断他道:“莫要再提过往之事,我心中并无太多仇恨。你堂堂男儿,敢作敢当,没叫我瞧不起你。只是天华与南崇始终为敌,你我也自当势不两立。这份缘,便就留到来生吧。” “有你这话,就够了。”秦言轻笑道:“我本念着你可是会怨我恨我,不想……” “你我两派虽结怨千年,可始终不曾大肆对抗,此番若非你执意要闯,也不会给了南崇可趁之机。南崇此人好的便是面子,不闹个天翻地覆是决计不会匆忙收手。”夏安宁抹去泪道:“事到如今,我依旧觉不出你身上恶意,我不知你为何会成了南崇之徒,只是……你我最好不要再见了。” 秦言轻覆上夏安宁已然隆起的肚子,轻声问道:“我只问一句,你如实回我。” “你问。” “你对我,可还有情?” 夏安宁略是犹豫,却还是望向秦言眸中一番深情:“此生独你而已。” “那是我与他最后一见,他次日离去,独留一纸两行字句。整整二十五年,我都未再见他一面。”夏安宁如释重负,忆起过往,心中也是五味繁杂:“望琼楼,万里空寂恍如梦。情相投,千般只影无相逢。” 她字字念着,舒了口气道:“他始终为父,故我孩儿随姓为秦。望楼之名,便是取于他信中所意。这就是二十五年前的真相,你都明白了吗?” 唐宛乐听完这些,心中也是万分难受,含泪道:“徒儿不知师父还有如此过往,只以为南崇当年与天华门一场厮杀不过是……” “起因如此,知道的人到底是少的,至于那南崇的下落……”夏安宁问道:“我中土之界,有片地方叫汉修,你可知道?” “汉修?可是去往艾迟的汉修?” “正是。”夏安宁道:“若去艾迟,必经汉修。只是中土与汉修之间隔着一道亡灵崖,普通人是根本越不过去的。故而若有商人去往艾迟,都是离开中土从岳逸或是扶曦坐船过去。”她道:“而汉修与艾迟虽隔茫茫大海,可说到底也算不得中土赤峰地界,那里地处荒凉,常年风雪漫天,海水万年成冰。那冰少说也厚约百尺,成此极寒,不说人,便是生灵都不该有。”夏安宁顿了顿,道:“妖王南崇,正是居在汉修。” “难怪没了踪迹。”唐宛乐若有所思道:“他的夫人有了身孕。” “世代妖王皆为妖身,然南崇却是普通凡人,妖王之能世代传承,号令百鬼,统领万妖。除此力量之外,他与常人并无异。没有子嗣,他便无法传承妖王之力,夫人有孕,他又如何能不重视。只是天不遂愿,南崇之子早夭,生下便没了气息,南崇伤心,就此失踪,杳无音讯。”夏安宁道:“以南崇之力,越过那亡灵崖易如反掌,那极地苦寒,多年来无人料到他就在这汉修地界。亲子夭折之后夫人多年不育,直至十七年前得了龙凤双胎,却是造化弄人。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儿虽是健康可爱,可女儿却是生带天命。 “天命之人世间罕见,偏偏却又生在南崇身边。自己孩儿自己碰不得,更是承不了其妖王之力。”夏安宁道:“妖王一怒之下将生为天命的女儿扔下了亡灵崖。那亡灵崖深不见底,小小女婴坠下这崖底,自然凶多吉少。那龙凤双生的孩子,便就剩下一个了。” 唐宛乐听得心惊胆战,一颗心砰砰直跳,颤着声说:“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女儿,如何就这般害她。才刚出世就……这南崇的心,也是太狠了。” “夫人心中伤心,险些一刀要了南崇性命,之后便带着儿子离开了汉修,意外救下落入崖底的女儿。可夫人之后走失了孩子,多年不曾找回。南崇多年不曾现世也正是因为那致命一刀,他毕竟只是凡人的身子。” “他也一直在找儿子?”唐宛乐蹙眉道:“那青潭镇的事……” “那男孩生带煞命,是妖王最好的继承,走丢时,流落的地方正是青潭镇。”夏安宁道:“那蛇妖豢养蛊虫,蛊虫食人精血,中毒者无药可救。可煞命遇魔成凶,根本不怕这虫子,天命更是可拒妖邪侵体自也不怕。寒灵寺哪里知道南崇早已在青潭镇不着痕迹地下了手,以杀人为由逼你段师伯出手搭救,若非是为规劝寒灵寺手下留人,望楼又如何会失手招祸呢。” “我们明白,可陆姑娘却不明白啊。”唐宛乐摇头道:“望楼将这些过错都担了下来,明明彼此有情,却偏偏……” “由他去吧。”夏安宁道:“他一心挂念陆姑娘,我们是不好说什么的。” 唐宛乐脸上淡了淡,道:“同他相识多年,倒从不见他对谁如此挂心。不说朝夕相处,这番付出却又不让陆姑娘知道,冤枉得很。” “本也不求回报,便是知道又如何呢。”夏安宁道:“一些事,不知道也是好的。情不由衷,他自用情,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旁人如何劝了,也是听不进去的。” 唐宛乐再是有些笑不出来,只道:“他这性子,怕多是随了师父的吧。” 夏安宁听她这话,抬起头来道:“你这是在怪我呢。” 她二人相识一笑,都知是玩笑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唐宛乐道:“没些结果的情,不捅破也好。” “他也有他的顾虑。若只是个普通姑娘,他倾心之人我自当答应他的。只是这南崇的女儿……”夏安宁一叹道:“陆姑娘如今只视望楼为仇,却不知她的生父才是始作俑者,是整个天华整个天下的仇人啊。真相总要大白,怕是那个时候,她何止是眼下这样的痛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谋筹划妖王之为,旧人临昔之不归 中土国界,汉修之地。 烈风如刀如剑,放眼间皆是一片苍凉银白。寒霜呼啸来势汹汹,逼得人几欲睁不开眼来,只稍不留神便就失了方向。 汉修以南,雪山之巅,一派巍峨壮丽之景。万年寒冰遇这阵阵烈风洗礼,竟是筑成一堵高耸入云的冰岩。冰岩之下两扇钉门,高约三丈有余,门洞前冰锥肆虐如同荆棘森林,使人寸步难行。 然这重重阻碍处处关卡,却是丝毫入不了秦言的眼。他轻车熟路,既不畏寒也不畏棘,一路笃定非常,但到钉门之前,只闻一阵震耳轰鸣,飞雪席卷而过,三丈大门应声而开。他只身入了门中,犹如置身冰晶之城,眼前的一切皆是绚烂夺目。 万年酷寒而成的冰墙,普通的烛火自是拿它无可奈何,只一盏烛火之光便可被冰墙折回,前后不过几支独烛,却是映得其中犹如白昼通明。 秦言一路慢行,待至长廊深处,赫然一片巨大空旷。穹顶于高处约有七八十丈,四处冰岩壁由下而上皆是刻满了各种妖兽图腾,每一个都是栩栩如生十分巨大。冰壁之下,一圆深潭,于中一处临空之地,站着一个人。 秦言止步于深潭边,顿了顿方才施礼道:“见过宗主。” 那人闻声,并未有所动作,只低头望着潭底,悠悠一声:“回来了。”他一身蓝衣淡得几乎如白,衬在冰岩之前几乎整个人都融入其中,若非一头乌发,几乎就忽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令天下忌惮的百鬼妖王——南崇。 “是,回来了。” “一个人回来的?” “……是。”秦言低下头,半晌竟未再得来一句回应。他犹豫一番,正欲再主动开口,便听南崇道:“秦言,你知道我此刻的心境了么?时隔二十多年,能够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 秦言没有接话,便又听他道:“不过,你却是比我幸运。儿子长大成人得了仙身,成就作为着实优秀。可我这烈儿……” “宗主恕罪,是属下无用。”秦言单膝一落,低头道:“没能……没能带回少主。” “说的哪里话。”南崇依旧不曾抬头,语调却是轻松:“你也是太当回事了。那天华的大门你都进不去,凭什么带人出来?真是说笑话。” 秦言蹙眉,一声不吭。 “天华门如今虽两阁无主,可到底也不容小觑。”南崇似笑非笑,道:“不过瞧你挂念,正巧是个时机,让你瞧瞧你的亲生儿子罢了。不想,你还倒当真有这个运气。” 秦言心如刀绞,奈何却不能言,只能道:“属下多谢宗主美意。” “蓉儿她可好?”南崇问道。 “少主很好。”秦言瞒了实话道:“无病无伤,与少宗主一般容貌,像极了夫人。” 南崇嘴角一扬,道:“段苍远谨慎,怕是如今已经将蓉儿送离天华门了吧。”他话音刚落,原本深不见底的潭水忽是翻起一阵动荡,霎时窜起一道冲天水柱,一条巨大的银色鱼尾掩于其中,不及现全了真身,便又窜回潭底,不见了踪影。 溅起的水花触到冰岩之际,无数妖兽图腾皆是随白光一闪,迫人的气势使得秦言也不禁退了一退,再见南崇,终是抬起头来了:“不管他们怎么藏人,最终都会将她再送回天华门去。只是永吟珠和归元塔如今皆不在我手,我大事不可成,让他们好好替我养育蓉儿吧,这孩子既是天命在身,不修成仙身岂不可惜了。” 秦言眉头微蹙,不甚明白:“宗主这话何意?若少主她得以修成仙身,岂不是更于宗主有仇?” “仇?她自生来我便不得碰她,岂非天生与我有仇?”南崇看似遗憾的摇了摇头,却是笑道:“她即便修成仙身,又能有何作为。寒灵寺的那一群老和尚也真是异想天开,到底是段苍远有些远见,起码知道不成事却也不败事。不过,让他就此摆脱也太无趣了些……”他负手而立,抬头望那穹顶,沉声道:“如今烈儿是我唯一希望,为成此,仇如何,弑亲又如何?” 穹顶之下,一道青光一泻而下:“我也不是第一次要她的命了……” 夏安宁于屋中静坐,焚一炉淡香,抚一张柳木古琴。媚儿侍候在一旁,偶尔将凉了的茶水换上新的。往日,如这般抚琴静坐往往能有两个多时辰,只是今日却是不同,曲至三节,忽是停了下来。夏安宁轻放下手来,道:“媚儿,随我过来。” “是,夫人。” 她二人一前一后步出屋外,一路慢行至前院门前。夏安宁略是顿了顿,方才上前抬了门栓,将门打开。 屋外赫然站着一个人,一席黑衣上鎏了金的纹,手中一柄乌金长剑。他眼瞧年龄不过三十上下,潇洒俊逸。 夏安宁平静非常,面上波澜不惊:“来了。” 秦言似是毫不意外夏安宁的冷静,上前一步道:“一些话,要对你说。” “你说。” 秦言垂眸想了想,道:“宗主已经知道陆曦月在这里,秋水庭不再安全了。” “你来报信?”夏安宁跨了一步至屋外道:“叫我如何信你?” “你该信我。”秦言目光坚定,道:“至少,我从未骗过你。” 夏安宁眼帘一动,道:“既然秋水庭不安全,那她再去哪里都不会安全。”她望向秦言道:“他不是要陆姑娘的命么,如何不动手呢?究竟在等什么?” 秦言显然为难,似有不好说的话。 “罢了,你不好说我也不为难你。”她背过身正要离开,却听秦言忽是开口道:“宗主他不光只是要陆曦月的命!” “那又为了什么?”夏安宁转身蹙眉道:“她除了等着被杀,于南崇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秦言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一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道:“陆曦月的亲兄,正在宗主身边。”他望着夏安宁眉头紧拧,心中也是有些许不忍,却还是道:“虽不惧妖邪,可因那蛇妖误事至外伤沉重,命不久矣。” 夏安宁一惊,隐约似乎听出不寻常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煞命天生命凶,除了天命,无以可抗。天命虽为妖王之敌,可却是他亲儿在这世上唯一的续命之源。”秦言压低了声道:“他二人并非龙凤双生,是差了一岁有余的兄妹,他们的母亲谈夫人意欲保护二人方才编造了龙凤双生的谎言,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只可惜,那青潭镇内收养他们的夫妇却是误将二人当做了双生,这都是命,也是寒灵寺与天华门害了陆曦月。” “你的意思,是他如今知道了女儿还活着,就要女儿去续儿子的命?!”夏安宁闻言大惊失色,心中顿时生怒:“他怎好如此丧心病狂!” “依宗主之言,便是死也该死得有价值。”秦言道:“故而他留着陆曦月一条命,只待合适时机,换少宗主一命。” 院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张楠木棋盘,一尺半多的宽长,十分光滑细腻。上头黑白棋子纵横交错争锋相对,唐宛乐默默在心里数了数,小声向一旁陆曦月道:“伯儒险胜了两子,这局是望楼输了。” 陆曦月自小没念过书,字虽识得一些也会写一些,可对弹琴下棋却是一窍不通。唐宛乐虽有在一旁教她,可一时半会儿还是让她有些迷糊:“这太难懂了,我笨,都瞧不明白。”她话说得轻,比唐宛乐却还要低一些:“我觉着日后闲来无事,倒可以看着书慢慢学,这只看棋局,看不明白。” “这秋水庭中棋谱有许多呢,你自好拿来看的。”唐宛乐笑道:“望楼的棋艺向来是不如伯儒,每次下棋,总要输几子。” “就是因为每次都这样,我都疑心他是不是故意输给我。”段伯儒又数了数棋盘上的黑子,看向秦望楼道:“这要次次只输一两个倒也是本事,怎么做到的?” “哪里是故意输给你。”秦望楼细细将棋局抹散,分出黑白子道:“你下棋是师伯教的,天华门里有谁胜得过他呢。”他说着,微微笑了笑道:“只赢我两子,是你技艺不精。换做我师父,你就输了。” 段伯儒听完他这话爽朗一笑,道:“这话倒也算是道理,那我就受了你这拐弯抹角的夸奖吧。”他帮着秦望楼一道将棋子收好,道:“再来一局?” 秦望楼本就是个静得下心的,自然也是答应下来。他因执黑子,先于星位落下,方抬手撤开,眼角却是瞧见夏安宁带着媚儿往门外过去。夏安宁平日里素不出门的习惯秦望楼是知道的,如今这般直往门外去,显然不寻常。他思量之下,向段伯儒道:“伯儒,我去看看。” 段伯儒本正欲落子,瞧了一眼将白子放回旗盒中道:“一道去吧。” 陆曦月本就是个好奇性子,虽是想着这闲事本就不该是她管的,可经不住一探究竟的想法,趁着唐宛乐去倒水添茶,瞧瞧跟着了那二人身后,最终于廊下驻足。 三人都透过镂雕窗框向外望去,却因是雕栏阻碍,谁也未将秦言的相貌瞧个清楚,可他说的话却是一字不漏的传到了三人耳中。 “是南崇身边的人?”段伯儒微微一惊,退了步道:“姨娘似乎认得他。” 秦望楼只静静望着秦言没有动弹,半晌道:“此事莫要让陆姑娘知道,你先……”他话还未完,却是听身后一阵沉闷落地,跟着转头看去,却是惊见陆曦月不知何时竟是已跌坐在地上,满脸震惊。 “陆姑娘……”秦望楼一时有些无措,望着陆曦月几乎惊呆了的模样暗道坏了事。段伯儒忙是上前将她搀起身来,不想她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他跑向门外。 “陆姑娘!”他唤得再急又哪里能得来陆曦月驻足,只见她疯了般跑到秦言的面前,通红着双眼问道:“你方才说我父亲是谁?” 秦言万万没料到自己同夏安宁说话间陆曦月竟是会突然现身,他正要说话,不想话还未出,却是忽见一道青光赫然绽开,他下意识倒退数步,竟是秦望楼仙剑出鞘,整个人挡在陆曦月身前。 “你为何护我?我究竟是谁?”陆曦月震惊的看着身前秦望楼的背影,疑惑倍生:“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秦望楼手上仙剑略是一顿:“陆姑娘,你……” “原来你们瞒了她真相。”秦言这才对秦望楼出剑的原因有所理解,可却还是不苟同道:“这样瞒着,对她却不见得是好事。” “住口秦言。”夏安宁再是不愿任由他说,一步闪到他身前,拂袖一挥顿时间火光冲天万丈烈焰,一柄八尺仙扇轰然展于她身侧,如焰翎四溢飞腾,火光滚滚如流:“你若说了,我也不饶你。” “安宁,收了你的仙扇,这小小七星镇如何经得起你我这番拼斗。”秦言说着,跟着将目光落到秦望楼身上:“你也把剑收了吧,我不愿与亲儿动手。” 他这话再是明显不过,秦望楼自然能猜到他的身份,况且,他二人的眉眼轮廓实在是太像了:“那日崖上之人是你?” “我方才的话你们既然都听见了,再瞒又有什么意义?”秦言并未回答秦望楼的话,只道:“陆曦月本就是南崇的女儿,原名唤作南蓉。她的亲兄,名为南烈。” “谁是南崇?他是我父亲却为何要杀我?还要用我的命去换我大哥……”陆曦月不解望向身边的秦望楼,颤着声道:“你们都知道是不是?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秦望楼一直都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陆曦月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可却没料到,这真相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况且还有连他也不知道的真相。 “我今日来此也不为与你们动手。”秦言道:“只告诉你们,陆曦月不管身处何地都终究逃不过去,这世上没有一处她的容身之地。你们要救她,就只有将归元塔与永吟珠赶在南崇之前夺到手。” 他最终将目光落到陆曦月的脸上,不忍道:“我本心不愿与你们为敌,可事到如今,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若不信我说的,想想自己是不是从小到大都不会哭,从来没有一滴眼泪?” 陆曦月一怔。 “安宁,我此生挚爱唯你一人,你抚育我儿成人,我感激不尽。只可惜……”秦言说话间,见夏安宁已是泪落眼角,心中不由生疼:“你我夫妻已缘尽昔年严冬。” 这一番争斗,使得陆曦月受了莫大的刺激,久久都无法回神。秦望楼并不心系秦言为他生父之事,只关心着陆曦月的安危,与今后她的安顿。 “你说你想将她接回天华门?”屋内,夏安宁与秦望楼两两而坐,听了他话多少吃惊不已:“望楼,我从未见你对任何人如此挂心,你护陆姑娘之心我自知晓,若她不是南崇的女儿,你二人互有心意我自当成全你们。只是……”她顿了顿道:“此事,不是你一意孤行就可办的。” 秦望楼如何是不懂事的人,道:“我已是让伯儒回天华向我替师伯问了。” “天华门与世代妖王皆为世仇树敌千年,当年天华门内所失的两阁阁主至今也未有阁中弟子继位,而南崇究竟复力至何种程度,谁都不得而知。”夏安宁望着他道:“天命百年难得,只有陆姑娘的命能抵南烈的命,普通人的命即便是续给南烈也经不住他煞命相克。愿不愿意同南崇走虽只在那陆姑娘一念之间,而带不带陆姑娘走却早已在南崇算计之内。望楼,你护她周全是因你对她有情,而天华门护她,却大有可能招来灭门之祸。” 秦望楼只静静望着眼前的杯盏一声不吭,然眉头紧锁,显然是因夏安宁的话而动摇几分。 “南烈还没有死。”夏安宁心下一狠道,低声道:“待她理清这其中缘由,定当会有要救亲兄的念头。到时候,她若当真为南烈犹豫不决,是无人能拦得住她的。多大的决心才能让她狠心弑父弃兄?这般大逆不道,你敢说你有把握吗?她这般性子,若说是弃自己性命不顾去救亲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夏安宁话中字字在理,秦望楼不是糊涂之人,哪里会不知深浅。想了想道:“母亲之虑,我自知晓。”他抬头道:“只是,如今这天下,已是没有比天华门更安全的地方了。她到哪里,都不会得到善待。” 夏安宁秀美紧蹙,再道不出只字片语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妖王女天下难容,秦望楼惜之情浓 秦望楼去到陆曦月屋中探望时,正赶上唐宛乐从屋里出来。唐宛乐自知他担心,只道:“放心吧,已经平静多了。”她道:“只是莫怪我多嘴,她问我话我只能答她,这时候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了。” 秦望楼点点头,道:“有劳你了。” “有些话,还是你自己同她说吧。”唐宛乐退了步道:“你二人之间的事,我是不好插手的。” 她一双美目中满满情意,不过却是片刻,收敛了干净:“你去看看她吧。” 秦望楼如何会看漏她眼中情意,心照不宣,也是不提:“好。” 他只身入到屋内时,陆曦月正倚在床头坐着发呆。她今日着了身水绿的长衫,却一样称得她俏丽非常,只是脸色苍白不大好看,人也没些精神。 秦望楼见她如此,心中难受,柔声宽慰她道:“你别怕,没事的。” “我……当真是南崇的女儿?”她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秦望楼不忍骗她,只得应道:“是。” “那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秦望楼道:“不过想你安稳一生,只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不被卷入这乱世纷争之中。”他望着陆曦月道:“你的哥哥,此刻该是正在南崇身边。” 秦望楼话至此处,不忍再继续说下去,他见陆曦月双眼通红却是一滴泪水都没有,更是难过非常。 多少的伤心难过,多少的悲哀绝望,却是连哭一场的资格都没有。就因为她是妖王南崇的女儿,注定天生没有泪水,注定天生不能哭泣。 “我从小就一直在想,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是普通百姓?还是游历各国的商人?或是侠士,又或是……或是妖邪……”陆曦月环着膝盖,将半张脸都埋进手臂中:“可怎么都猜不到,他居然会是传闻中号令百鬼,统领万妖的南崇,是曾经险些亲生将我杀掉的南崇。” 秦望楼知道陆曦月难过的不仅仅只是因为南崇是她的生父,更是当年南崇曾亲手害过她。他无言予以安慰,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听她句句伤心之言。 “他千方百计要我的命,或许我本就不该生在这世上……南蓉,亲生父母难容我,怕是这天下之大,更难容我……”陆曦月心中难受,奈何又哭泣不能,她转头看向秦望楼,却见他正静静看着自己,一时心中一悸:“我该怎么办?” 秦望楼见她发问,柔声道:“天不亡你,自是你命中注定,我会尽力护你。” “真的?”陆曦月万万没有料到秦望楼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喜之下却也不解:“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 “你是谁,与我护你无关。” 陆曦月怔怔望着他双眼,心中情绪顿时决堤:“即便我是南崇的女儿,是这天下所有人的仇人?” 秦望楼抬手抚开她眼角碎发,轻言道:“你是南蓉也好,是陆曦月也好,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陆曦月心中一暖:“青潭镇的事明明同你没有关系,你又为何要瞒着我?就只为不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 “是我不好,不该替你做选择,你确实有权利知道真相。”秦望楼道:“只是想求你一世安稳,不被人这样利用。” “安稳的日子,怕是再没有了。早在青潭镇被毁的时候,就没有了。”陆曦月低声道:“如今我无处可去,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会被找到的。” “随我回天华门去可好?”秦望楼一言,却是让陆曦月一惊。然他却是平静非常,只道:“我答应你,会一生一世护你周全。” 段伯儒御剑一个来回,比马车跑起来要快得多了,早早就带回消息,段苍远准许陆曦月迁回天华门中,可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她入门。 陆曦月带着一肚子的心事睡下,一夜浅眠,次日起了个大早打算早起洗漱,不想打开窗户一瞧,前头院子里已是有人练剑了。 院子虽种着梅树,可练剑的地方却还是有的。秦望楼师承岁星阁华千锦,段伯儒师承亲父镇星阁段苍远,而唐宛乐却是师承荧惑阁夏安宁,五阁虽皆属天华门,可五阁的剑法心法都不尽相同,瞧着更像是五个单独的门派。可虽说如此,惯用的却还是长剑,如夏安宁这般修得其他器物为武灵的人并不多见。 陆曦月之前居在灵谷时就爱瞧天华门的那些弟子练剑,她自小不曾习武,也瞧不懂这其中门道,可自打日日开始看,心中却越来越向往不已。念着段伯儒有言要她回天华之后得修为入门,梳洗干净后正欲开门过去仔细瞧瞧,却正好遇上廊尽头走来的夏安宁。 “陆姑娘起的却早。”夏安宁慢步至她身边,柔声问道:“昨日睡得可好?” “还好。”陆曦月道:“只是睡得浅醒得早些。” “我本想着你该是累了还要再睡会儿。”夏安宁道:“这吃的都还没有,你饿不饿?” “不,不饿。”陆曦月忙忙摇头,道:“既是还没准备,我也来帮忙吧。” 夏安宁一听,笑道:“来者是客,如何还能让你做这些。” “没事的。”陆曦月小声道:“这客我如今也是做不成了,阁主走吧。” 夏安宁自不愿多拧,只得应了下来。二人绕过回廊去到小厨房里,媚儿已是熬上了米粥,见夏安宁来了,忙问候道:“夫人不忙了,这米粥就好。点心也都蒸着,待两位公子和小姐习完了剑就能用了。” “昨日托你备的东西可备好了?”夏安宁也不忙应她,只自顾问道。 “自然备下了。”媚儿转身捧了个小盆来,递到夏安宁身前:“要做什么?您吩咐一声便是了。” “放着吧,我自己来就好。”夏安宁道:“陆姑娘也在,能帮我的。” 媚儿一听,点头一应便出去了。 陆曦月瞧她走远,这才低头瞧清了那盆里的东西:“绿豆?” 夏安宁但笑不语,将手探入浸着绿豆的水中只轻轻一揽,原本沉在下头的绿豆竟是片刻褪去了油绿的豆壳,全跟着浮了上来。夏安宁取了个竹筛,将豆壳去尽,道:“原本望楼不在,都是媚儿早起蒸了点心熬的粥。”她说着,转头笑问:“陆姑娘平日里爱吃些什么?” 陆曦月一听这话,哪里好意思挑剔,忙说:“我不挑嘴,是点心都爱吃。” “那倒是好。”夏安宁将盆里那些没了豆壳的绿豆倒入碗中,垂眸道:“望楼偏爱些清淡的东西,自小便喜欢绿豆糕。只是外头做的多少加了陷,他觉着太甜,便让我做了不加陷的给他。小时候倒是一来便要,长大了却不见主动提了。” 陆曦月断断没料到原来秦望楼竟是个吃东西会挑嘴的人,恍然道:“难怪瞧着清瘦,原来还挑嘴。” 夏安宁一听,忽是笑出声来:“虽是挑嘴,可倒也怪不得他。他自幼就生在天华门,门中的吃食都是些寡淡的,他又不好甜,能吃的就更少了。” “虽说是清淡,可味道却好。”陆曦月在天华门也住了不少时日,自知道饭菜的味道:“阁主,既说是帮忙,教教我做这绿豆糕吧。” 夏安宁见她兴头足,还真让到一边:“我说,你来。” 陆曦月虽自小做不动粗活,可厨房的活却不在话下。她按着夏安宁的话一步步的做着绿豆糕,倒也是得心应手,毫不含糊。她享受其中,半晌才觉出夏安宁似乎在看她,一转头恰巧对上她的目光:“阁主,您瞧什么呢?” “我瞧你高兴呢。” 陆曦月柔柔一笑,红着脸也不隐瞒:“这高兴,都是天华的恩情。” “怕是还有望楼的关照吧。” 陆曦月低着头,脸上的笑略淡下了一些:“之前,我心中总念青潭镇之失实为他之过,万般不好受。他是我的恩人,我是不好恨他的。初见他时,青潭镇犹在,我那时见他,只觉万分仰慕崇敬……”她手上顿了顿,忽是转回头问夏安宁道:“我可是会耽误他?” 夏安宁只是摇了摇头,道:“我虽是他的母亲,可一些事,我是不好再替他做主了。”她道:“他不是个孩子,身心都早已长大了。他自己的抉择他都能负起责任来,你也一样。” “我……我是怕。”陆曦月道:“哪里是我恨他,明明就是我配不起他。” 夏安宁也不多言,只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陆曦月无心多想这些,抛开思绪忽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阁主,昨日那人所说的归元塔与永吟珠,究竟是什么?” “据我所知,归元塔是寒灵寺的镇寺之宝,内供有寒灵寺历代方丈舍利。”夏安宁道:“能助伤愈,除病痛,若武功尽失,可归其习武前之健魄,若疾病缠身,可归其康健时硬朗。也就是说……”她说着,站起身来蹙眉道:“即便以你的命去换南烈的命,以南烈如今这般重伤的身体也根本动弹不得,需先愈伤才好。只是归元塔十年渡一人,不到换主之时,南崇即便拿到它也不济事。” 陆曦月听着夏安宁的话,一番思量之下却觉得哪里奇怪:“那我的命,究竟怎么去续我大哥的命?” “南崇手中有一物唤名永吟珠,是多年之前偶从一妖兽口中所得。传闻那妖兽因有此宝,食人后可掠其本该剩余的阳寿归己所有,故而它命有千岁,不老不死。历代妖王皆为妖身,可南崇不同,他有一半人身故而寿命有限,能活得如此长久都是依靠永吟珠,除此之外还用以他夫人,也就是你的母亲身上。”夏安宁知道此话对陆曦月而言必伤她心,却还是实话说道:“你母亲是个真真正正的普通女子,随不了南崇一个又一个百年。故她食人心肝,掠人阳寿,无病无灾,不老不死,永驻青春。” 陆曦月大惊失色,顿时只觉一阵恶心:“怎么会……” “这就是永吟珠。”夏安宁轻抚着陆曦月的背,安慰道:“陆姑娘,你自小长在普通人家中,乍听这些定是难以接受,况且还是自己的生母……可你要知道,这天下诸多人,诸多事,是非恩怨多多少少,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于你而言不可原谅,可于她自己而言,不过只是为了要活下去罢了。” 陆曦月心中痛苦万分,摇着头怎么都不愿相信:“我本还以为她……是个善人……” “这天下,哪有什么善人……”夏安宁苦笑道:“你放心吧,在没有得到永吟珠与归元塔之前,你都是安全的。” 熬好的米粥又香又稠,媚儿帮着盛了端到前厅,陆曦月同夏安宁一道等了绿豆糕蒸好,这才端着去了。习完剑的三人正巧入得屋来,众人一道坐下,便听夏安宁道:“望楼,你自成年便鲜少来我这秋水庭。今天难得,我同陆姑娘做了些绿豆糕,你最爱这个,尝尝味道可好?” “陆姑娘也会做点心?”段伯儒好奇,也不客气,先取了筷子尝了一口:“倒是像极了姨娘的手艺。” “是我教着做的。”夏安宁笑道:“陆姑娘手巧,只说一遍就会了。”她取了一块递到秦望楼眼前的碟上:“尝尝。” 秦望楼抬头,目光正巧迎上陆曦月,却见她似是一惊,避开了。秦望楼自然瞧出她不寻常来,却也未多言,尝了一口。陆曦月再没敢瞧他,只听他道:“陆姑娘手巧,确实不错。” 得他赞赏,她自高兴非常,忍不住露出个笑脸来。而同为女儿家的唐宛乐如何瞧不懂陆曦月眸中情绪,她避开了绿豆糕一口未动,却不料段伯儒与她的心思竟也相同,再未动过一口。 待用完了饭再看,盘子早已是空了。 “好在姨娘是同我们一道回天华,望楼可好长胖些了。”段伯儒瞧了眼一旁只动过两筷的蒸点,道:“少些甜腻的,多些清爽的,胖些好,如今真是瞧着气色不好。” “天华门又何曾会亏待了他,他挑嘴罢了。”夏安宁摇头笑道:“既是要走了,望楼,伯儒,过会儿陪陆姑娘出去走走吧。” “有望楼陪着,我赶着凑什么热闹。”段伯儒一笑道:“不去了。” “你们自随意些。”夏安宁起身道:“散了吧。” 四人忙忙施礼,待夏安宁离开,唐宛乐却是第一个待不下的。段伯儒瞧着他离开,轻拍了拍秦望楼的胳膊,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责天华不顺天意,寒灵寺咄咄相逼 唐宛乐虽是头一个出的屋子,可却是留在后院没有走远。她一路默不作声,只行到后头院落处,再掩不住烦躁心事。手中起诀唤出仙剑,霎时火光四起轰然绽裂,将周遭一切烧得滚烫。她剑法刚柔并济,飒爽英姿毫不扭捏作态。醉怀仙剑仿佛与她同体同心,剑锋利却不烈,剑气伶却不凶,烈焰掀起热浪滚滚肆袭,然一树一花皆是毫发无伤。 段伯儒于廊下驻足,哪里会觉不出她剑招中的燥意,可他也未点破,只待她收了仙剑转过身来,四目相对时,唐宛乐微是一愣,随即便又恢复常态:“伯儒,你来了。” 段伯儒微微一笑,随唐宛乐于廊边坐下,道:“要不怎么说青梅竹马,倒也鲜少有人能将我与望楼区分得这般清楚。” “说的哪里话。”唐宛乐摇头道:“虽是表亲可总也有区别,自然认得的。” “师姐,你心中纵有再多不快,切莫放在面上为好。”段伯儒不再同她胡乱扯些没用的,只道:“你我与望楼自小在天华门一道长大,我同他小时候就像双生兄弟,可从那时候起,你就能将我二人分清,这自然与衣着仙剑并无关系。” 唐宛乐并不接话,一直以来,她倾心之人都只是秦望楼而已,可偏偏能懂她的人却是段伯儒:“我一直以为,望楼当真是将什么都瞧得淡的。” 段伯儒轻轻一笑,道:“他不过是没遇到可让他在意的人罢了。” 他如此平淡一句,却是戳得唐宛乐心中生疼:“说来可笑,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却也抵不过初识几日的陌路人。” “师姐既是明了的很,又有何不乐意的呢。一些事,望楼不说,却是都看得明白的。”段伯儒道:“于他而言,他亏欠陆姑娘太多。赎罪也好,关切也罢,他的不舍却是真的。” “并非我私心,望楼他……是不该有这不舍的。” “人与人之间太过熟悉,有时反而会变得陌生。你同他说,他不一定会听你,便如我同你说,你却不会听我。”段伯儒垂目道:“熟悉的人在身边是习以为常,熟悉了便就再自然不过,哪里还注意得到呢。” 唐宛乐一怔:“什么?” 段伯儒眼中神色一动,却是在下一刻把目光避开了:“没什么。”他起身道:“总这般坐着也没些趣,一道走走吧。” 唐宛乐眼瞧着他离开,却是并未急着起身跟上。她哪里是当真不懂他话中意思,毕竟并非只有她与秦望楼自小朝夕相伴,秦望楼的身边是一直有段伯儒在的。她将他二人分得太过清楚,从来都没有认错过,而自始至终,她的眼中却只装得下秦望楼,从来没有段伯儒。 收拾了一切妥当,夏安宁将陆曦月托付给了段伯儒与秦望楼二人,带着唐宛乐先行回去了天华门。 可段伯儒到底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真和那两人挤着一道走,以自己不善打理恐耽误陆曦月回程为由,让秦望楼与她先走了。秦望楼念着陆曦月这些日子来总也郁郁寡欢,关切道:“马车走得慢些,带你御剑或是骑马走可好?” 陆曦月多少受宠若惊,忙道:“其实我是想着,这回去天华门的路上可会路过青潭镇?若是能路过……” “你想回去看看?” “可是会太麻烦?”陆曦月越说越小声:“我总想着给我爹娘他们……” “不妨事的。”秦望楼宽慰她道:“回去天华门自会路过青潭镇,要买些什么,我代你去置办。” 陆曦月要带的东西无非也就是些香烛纸钱,秦望楼代她办妥,将马匹从马车上解下,扶了陆曦月上马,自己则扯了缰绳将她护在身前。陆曦月从未同秦望楼靠得这般近,一时脸上滚烫,一颗心砰砰直跳。秦望楼低了低头,在她耳边轻言道:“你只靠着我就好,不会摔的。” 他的话让她不由安心,轻轻向后靠在他怀中,心中一悸,顿觉一股温暖。 由七星镇往青潭镇的路途很近,约莫一个多时辰就可到了,二人下马以后,秦望楼将马匹暂留在大路上,向陆曦月道:“此处布了结界,与当初的原路有些不同,你跟着我走,切莫单独乱跑。” 陆曦月虽是应了,可眼见一片荒芜,多少心中生疼。她念起当初,镇上的人每每上山都要经过这处地方,赵猛会在这儿摆一个茶摊,一直热着好吃的小点心,她和陆清桐偷偷上山去玩儿,渴了饿了都会来这儿讨杯茶讨个包子。 只可惜这昔日之地物是人非,早已不复当初繁华。 后山之上,果然如唐宛乐所说立了许多无名白碑,足足数排整整齐齐,共计五十六座。 “我事后查过,青潭镇一百六十三人共六十一户,有五户家中无人。”秦望楼道:“这些墓都是青潭镇由牌楼起的各家各户为序排列,埋葬了尸骨只是不知姓名,只能立无字空碑。你若还能记起来,我代你写上。” 陆曦月望着这些空碑心中自是感动,她忙忙应下,点头道:“我记得一些,告诉你听。”她将能记起的人家一一告知秦望楼姓名,秦望楼执笔在空碑上留下红字,点点灵光而过,笔尖朱砂以注灵之能深深刻入碑中,牢牢深印。 他字如其人字迹隽秀,笔锋婉转毫不锋利,相当好看。只至第三十二座,陆曦月顿了许久才道:“这户,姓陆。” 秦望楼手上一顿,还是先执笔将姓氏写上。陆曦月跪在碑前磕了三记响头,低言道:“爹,娘,月儿无能,没有亲自找到你们的尸骨入土,好在有这墓给你们安守……月儿很好,会一直回来看你们的……” 整整五十六座白碑,陆曦月只记起其中二十二座,其余依旧只能留白。天色渐暗,不能再过多逗留,二人收拾停当正欲上路,远远瞧见那暂留大路的马匹旁站着一个人。陆曦月瞧了他半天,忽是惊道:“赵猛哥!” 那赵猛显然吓了一跳,回头一见人,诧异间忙跑上前来:“曦月!真是你曦月!” “太好了赵猛哥!你还活着!”陆曦月见到昔日故人,自是激动非常,上前一把抱住他道:“老天爷,我太高兴了!” 赵猛激动得几乎流了眼泪,瞧见陆曦月身边的秦望楼,顿时明白道:“是天华门的高人救了你?” “他姓秦。”陆曦月掏出帕子递给赵猛,笑道:“发生太多事了,我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同你说。”她忽是道:“对了,我们方从后山下来,天华替青潭镇的各户都立了白碑,只是有许多我都不记得姓名。赵猛哥,青潭镇各户你该是最熟了,剩下的白碑你可好记起姓名?从牌楼那儿开始算。” “我记得,记得!”赵猛用帕子连连擦着眼泪,道:“我那天逃走之后,过了好几天才敢回来,可不知怎么的,镇子都不见了。围着找了很久也像是鬼打墙,怎么都走不出去。” “这里有结界。”陆曦月道:“我也都不认得了,得跟着秦大哥走。”她扯了扯赵猛袖子道:“赵猛哥,那些白碑空置许久了,你快些随我们去把名字补上吧。” 赵猛连连答应着,跟着两人一道去到了后山,期间连连咳嗽,咳到重时,更是喘不上气来。秦望楼看在眼里,却是并未吭声,只待到了那数十座碑墓,赵猛顿时泣不成声,哽咽道:“这收个妖,怎么还搭上个镇子,造孽,造孽啊!”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了香,一座座碑跪拜,只待到无字的白碑前,将记起的姓名告知秦望楼。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你们说。”趁着秦望楼正于白碑上写字,赵猛忙道:“你们一定不相信,那之前上山除妖的寒灵寺的长老也还活着!” 秦望楼手上一顿:“有几个?” “上山的时候有三个,可逃出来的却只有一个。”赵猛道:“伤得也重,暂住在离此五里外的庙里,这都照料了十几日了。我是不懂他们的法术,只知道大夫能治外伤,医不了他们耗损的法力。” 陆曦月听罢,不由自主就朝秦望楼看去,但见他也不忙,只道:“许是收妖不成中了陷阱,外伤沉重不能上路,被掠了精气无力施法。” “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么说的!”赵猛道:“我也没办法,只能给他弄点吃的给他找大夫。这大夫也不好找,得去城里找,兜兜转转几十里路,也是不方便。” “待这些白碑写完,你领我前去,我能医他们。”秦望楼想了想,向陆曦月道:“你同这位小哥回去,少时我会来接你。” “我不能一起去吗?”陆曦月一听秦望楼要走,多少有些安不下心来:“你不在,我不踏实。” “不行,你不能去。”秦望楼将手中的笔放下,起身望着她摇了摇头道:“寒灵寺于你而言,一样很危险。” 陆曦月哪里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思量之下只能答应下来。 五十六座白碑全部写完时,天已是完全暗了下来。秦望楼将陆曦月送至赵猛暂住的小屋后,单独将赵猛带到身边,三指覆于他腕上一探,问道:“你近些日子可是食难下咽夜寝难安,还咳得厉害?” 赵猛一愣,点头道:“是……是啊,你怎么知道?” 秦望楼也不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个小瓶跟着交到他手中:“这个药每日服一颗。” 赵猛颤巍巍拿着药瓶,害怕道:“我怎么了?得了什么病?会不会死?” “不会死的。”秦望楼轻言安慰,转而望了眼屋里的陆曦月,压低了声道:“怕是你之前常在青潭镇附近逗留,那里的结界破损过一些时候,染了些妖毒。” “就是因为鬼打墙,所以我才多转了转。”赵猛颤抖着双手好不容易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来囫囵吞了,冒着虚汗:“我还没来得及娶个媳妇生个娃,我不想那么早死啊。” “没事的。”秦望楼当初所设的那结界,就是为了不让戾气扩散而至无辜的人染上妖毒,可如今赵猛病成这样,显然是因南崇破了他的结界,从而找到了陆清桐并将他带走了。他带人下山立无字白碑的时候就曾有所察觉,然这个时候再去补上显然也是晚了一些:“你回去好好躺着休息,我办完事就来接月儿。” “好好好……” 得了赵猛答应,秦望楼方才匆匆一人先去往了五里外的破庙中。庙中之人正是当初逃过一劫的洪德,一见秦望楼前来,却也是毫不客气。 “阿弥陀佛,可算是盼来了。”那洪德身披赤色□□,手执十二环锡杖,面上泰然自若,不慌不忙道:“贫僧候施主许久了。” 洪德虽不客气,可秦望楼却是以礼相待。规规矩矩见了礼道:“听闻长老受伤在此,特来相助。” “不过一些小伤,不足挂齿。”洪德瞧了眼秦望楼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日若天华门有心同寒灵寺联手,一道来这青潭镇将妖王那一双儿女找出来,如何会惹出今日这场灾祸来。天华难道至今都没有反思因果吗?如今不但是除不掉他的儿子……” 面对洪德的咄咄相逼,秦望楼却也不急不躁,只蹙眉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长老如何口口声声非要取了那无辜少年的性命。”他道:“便是如此,师伯才不愿苟同寒灵寺的做法。” “二十五年前,天华门与异源宗一场大战损失惨重,至今都未恢复当年鼎盛之时。如今段阁主却还犹犹豫豫,确实不该。南崇为天下公敌,除掉他的儿子断了他的香火,无人承他妖王之力,这才是重中之重。”洪德道:“你我这番相争,得利的还是南崇。段阁主该是知道的,南崇这一双儿女,儿为煞命女为天命,儿他视若宝,女却视若草。可他视若草的女儿,于我们于天下,都是一柄可除邪的利刃。” “长老心中,究竟何为正何为邪?”秦望楼正色道:“他二人同为南崇后人,一个就该死,另一个就该利用?旁人如何去决定他人的活法呢。” “人各有命,亦各有职,天华门以为将这姑娘藏起来就万事大吉了?”洪德道:“贫僧苦口婆心,却是劝不下段阁主一个决定。心慈手软,有时只会招灾引祸。”他无奈一叹,道:“两全之策,非事事能为。犹豫不决,终得不偿失。” “长老之意,在下明白。只是,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秦望楼眼中坚定的认真,一字一句道:“她的命,是她自己的,她是人不是刀,旁人不该替她做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入瑶城初开眼界,偶遇妖搭救缘结 秦望楼因是之前就耗了修为为陆曦月疗伤,如今再是一助洪德多少力不从心,加之一夜未睡,回到赵猛的小屋时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而陆曦月也是因心中担心,一夜只趴在桌上时时浅眠,好不容易在天方亮时盼了秦望楼回来,连忙迎上前道:“秦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起那么早?”秦望楼估摸了时辰,道:“冬日天寒夜长,再去睡会儿吧。” “你一夜未归,我怎么能睡好。”陆曦月就着依稀的光瞧着秦望楼的脸色,蹙眉道:“青宁姐姐之前同我说过,你若为自身引灵疗伤并不耗损修为,然若替他人疗伤,便是耗自身修为转为灵力为之。秦大哥,你一夜未睡只为长老疗伤,那如今……” “确实累了。”秦望楼也不瞒慌,只道:“待天亮再上路可好?你休息,我也休息。” 他这样一说,陆曦月自然答应下来。只可惜赵猛的茅屋实在太小,并没有留下地方可供秦望楼休息恢复,于是那空出一半的炕床又被分成了一半,好在陆曦月个头娇小能躺在里头,秦望楼则取了孤鸿剑放到膝上,两手轻覆其上,闭目调息。 那孤鸿剑点点灵光薄雾倾洒了一地,偶尔围绕着他轻轻盘旋,陆曦月无心睡眠,只呆呆望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象,心中不由恍惚。 便是这样的一个男子,看似清瘦却有温暖的胸怀与挺拔的背影。不太爱笑却是待她温柔如水处处呵护。原以为今生注定错过,她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倾心。 这般想着,不知何时慢慢堕入梦里,待再睁眼,天早已大亮。秦望楼于她身边陪伴,寸步未离,见她醒了,柔声问道:“睡得可好?” 陆曦月不由羞涩,将半张脸埋在棉被中,轻轻应了声道:“嗯。” “离此不远处有座瑶城,你整理妥当,我领你去逛逛。”秦望楼望着她道:“待日后上了天华,要再下山怕就难了。” 这瑶城陆曦月从小就听说过,但却从来都没去过,一听秦望楼说要领她去逛,多少高兴道:“真的?不用赶回天华吗?” “无妨,到时我领你御剑回去,比骑马快些。” 陆曦月心中一暖,经不住一阵欢喜:“秦大哥你真好。” 秦望楼嘴角微牵,道:“起吧,我去外头等你。” 二人到了那瑶城时正赶上早市,城里热闹非凡,陆曦月四处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只是她不敢离秦望楼太远,有些摊子也只是看看,没有驻足停留太久。秦望楼念着她还未吃过东西,瞧着不远处一家小店,领了她进去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随意要了两份点心。 “我从小就在镇里长大,一直听说这离开镇子不远的地方有座瑶城,我总想着来玩儿,可爹娘都不许我离家那么远。如今可算是到了这儿了,真好。” 秦望楼慢慢喝口茶:“只你开心就好,本就该如普通凡人平凡一生。”陆曦月想了想正要接话,正巧小二送上点心,秦望楼抬手将小碟往她面前送了送,道:“先吃吧,该饿坏了。” 陆曦月笑着接过点心,一口口吃得津津有味。她边吃边看着店内人来人往,忽见有一女子急忙忙小步跨进来,那女子一身白衣,发上饰品也皆是素色,格外引人注意。向小二说了什么后,便坐到一旁,样子有些不安。这一早人来人往,皆是些悠闲的人,相比之下这女子倒是显眼得很了。 “在看什么?” 陆曦月因秦望楼一言微微一惊,忙放下手中点心道:“那姑娘样子急急忙忙的,有些奇怪。” 秦望楼也未回头,道:“奇怪什么?” “说不上来,瞧她有些慌张,这一大早的,什么事那么着急呢……”陆曦月含糊道:“像是有人追她似的。” “人妖殊途,她自然是怕的。”秦望楼一语惊人,面对陆曦月的惊讶之色却是平静:“堂而皇之的走在街上,也是胆大。” “她是妖?”陆曦月瞠目结舌,全然不知早在自己注意这姑娘前,秦望楼早已知晓她进了店中:“你早就知道了?” “她虽是极力掩饰,却藏不了身上妖气。”秦望楼道:“只是没有杀意,稍安勿躁,权当没瞧见吧。” 陆曦月见秦望楼似乎并无意动手,试探问道:“妖亦有善,也不都是坏的,对不对?” 秦望楼张了张嘴,没有答话。陆曦月见此又将目光落回那姑娘身上,只见它四处看着,忽是注意到了秦望楼所在,一声惊呼匆忙起身往门外逃去。然秦望楼也并不追赶,只是坐在原处喝茶,一派泰然。 “秦大哥,你如何知道方才那姑娘没有不良之心呢?” “妖纵然成了人形也不会堂而皇之在白天出来,遇上对手难以逃脱不说,还葬送了它百年修行。你看它神色慌张,想是有急事要办,我猜它定是为了自己十分重视的人才会如此冒险。”秦望楼淡淡说着,眼中却是满满情绪:“世间最难不过只为一个情字,人难断情,妖也一样。” “是吗?”陆曦月有些怀疑,道:“说得好像亲眼瞧见一样,这般笃定。” “它若道行高深不会见我就跑,饶它一次,也好让它去办它一心念着的事。”秦望楼说完,看了眼桌上的点心道:“不想上街玩了?” “想!”陆曦月急忙抛开这些繁杂思绪,专心吃心来。秦望楼见她不再念着这事,转而看向之前那小妖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 二人吃完点心离开店子时,正是瑶城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声鼎沸,各种喧哗叫卖不绝于耳。有卖针的卖线的,卖布的卖鞋的,烧饼馒头大碗儿茶,捏面陶艺剪窗花儿。陆曦月一个个小摊逛过去,却是都只看不买。 她一个姑娘家,喜欢的无外乎那些漂亮的耳饰簪子,瞧上一件红玉银簪无比精美,上头红玉美艳夺目,做工十分细致。她拿在手中赏玩半天,那小贩见她喜欢,便道:“姑娘,我这簪子都是家里传下的手艺,独此一件,买下就是您的,这世上再没第二件了。” “吹牛。”陆曦月放下簪子道:“这样子如此好看,喜欢的人多了去了,你是生意人,怎会只做一件,放着有银子不赚的。” “姑娘,瞧您这话说的。”那小贩也不生气,笑道:“我在这瑶城做生意也不是一两日了,家里传下的手艺招牌便是只做一件。姑娘您瞧我这儿哪两件是一样的?这耳饰可不算。” 陆曦月一听这话,真就在摊上找了起来,半天还真没有找出两件一样的来。 “怎么样姑娘,我没骗你吧?”那小贩道:“这首饰买的是缘分,您瞧上眼了那便是您的。” 陆曦月想了想道:“还是算了,我平日里也不打扮。”她说着也不留恋,转身便朝另一个摊子去了。那小贩见她似乎真是不要的样子,摇摇头也不多话。 秦望楼将这一切瞧在眼里,他晓得陆曦月喜欢那簪子,不然也不会拿在手中把玩半天。他趁着陆曦月走开,转而将目光落回那簪上,确是件漂亮的东西。 “这位公子瞧上哪一件了?”那小贩眼尖,见秦望楼不走连忙招呼上了:“您同那位姑娘认识吧?” “嗯。” “您若是喜欢,想送那位姑娘,卖您二两银子。” 秦望楼一怔,这价倒是有些太过便宜了些。那小贩见他怔愣,便道:“我这生意不过糊口,方才说了,卖的是个缘分。您看如何?”秦望楼并未太过犹豫,取了银子递给那小贩。小贩笑脸接过银子道:“公子,那姑娘可是您心上人?” 秦望楼顿了顿,道:“是。” “您二位瞧着般配呢。”小贩取了个小盒将那枚簪子放入盒内,又扯了一对耳坠与两根编了精巧花结的红绳一道放了,道:“来,头一回的生意,玉赠有缘人,红绳牵姻缘。公子收好,我只收二两做工钱。” 秦望楼接过锦盒道了声谢,刚收好一转身,陆曦月正好瞧过来:“秦大哥?” 秦望楼淡定非常,上前道:“走吧。” 二人便就这么走走看看逛了半日,陆曦月腰酸腿酸却是一件东西也没买,半文钱也没花。她随意挑了处茶棚坐下,揉着腿道:“不逛了不逛了,这瑶城太大了。”她喝了口水道:“这瑶城比青潭镇大多了,东西也漂亮。我们那个小镇东西少,也不比这儿花样繁多。我长那么大,总算是长了见识了。” 她仰头望着天空道:“我小时候听人说,青潭镇不过只是这世间小小一处,我中土大地无限辽阔,周围茫茫大海,更远的地方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人,也不知此生可否有幸走出中土之界,去他处瞧瞧。” “会有机会的。”秦望楼倒了碗茶给她,道:“逛了这么久,没有喜欢的?” “哪儿能没有呢。”陆曦月道:“只是想着也用不上,不必花那个银子。” 秦望楼也不说话,只将那锦盒放到桌上,轻轻推到她眼前:“你喜欢的,是不是这个?”他满目柔情,让陆曦月瞧了直觉得耳根发烫,打开锦盒一瞧,赫然便是方才自己瞧上的那支红玉银簪。那簪子边上,还静静躺着两枚红石耳坠和两股红绳,她心中自是有说不上的欣喜,全然早已超出了簪子本身的价值。 “玉赠有缘人,红绳牵姻缘。”秦望楼道:“是那小哥说的。” 陆曦月向来只点缀极为普通的耳饰和发饰,从未戴过这般精致的红玉,拿在手中是若珍宝一般,喃喃道:“真好看。” “换上瞧瞧?” 陆曦月得他之言,自是高兴。她摘下原本极为素式的耳坠,却因没有铜镜难以自己戴上新的,正欲放弃时,秦望楼从她手中接过,轻手为她戴上。她心中欢喜,羞着脸问道:“我戴着好看吗?” 她虽相貌普通,却是生得白皙可人娇小玲珑,如今让红玉一衬,更显精致不少。秦望楼瞧着她微微一笑,道:“玉挑眼缘,一眼瞧上就该是你的,自然好看。”他取了那花结的红绳正要再说什么,忽听不远处一阵嘈杂,见是一间药铺子门前有人喧哗。 那门前一男一女相互推搡,男人五大三粗,抓着的那名女子却是十分娇小。陆曦月仔细一瞧,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早间在那店子里逃走的小妖。 “是它。” 秦望楼抬手让她噤声,便听那壮汉道:“你来我这铺里抓药也不是一两次了,概不赊账的规矩岂会不知道?别说是一两银子,便是一钱那也是不可少的。” 那小妖想要挣开壮汉钳制,嘴上还在不停讨饶:“我今天出门太急,银钱带得不够……我家相公病重急需这药,您行行好,放我先走,来日我定补上你的可好?” “来日再补,谁知你说话是否算数?”那壮汉并不放手,凶道:“没有银子,把药留下!” 那小妖急得满脸通红,情急之下抬手便要做法,秦望楼见状扬手一挥,那小妖随一阵青芒猛地从壮汉身边弹开摔到一旁。那壮汉脚下一个趔趄也是一惊,怒道:“谁!” 秦望楼起身上前,至那小妖身旁居高看向她。小妖抬头认出了秦望楼,惊慌之下顿时呆在原地无法动弹。陆曦月忙跑上前扶起她,小声道:“先别说话。” 小妖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秦望楼见她如此,转而对那壮汉道:“这济世救人的地方,如何还要出手伤人?” “它欠我银子,我怎么不抓它?”那壮汉自知占理,道:“再者若非你出手,怕是这畜生就要害人了!是妖都该死!是妖都该死!”他说着,随手取来根棍子就要动手,就连周围的百姓都被他哄得就要动手。 秦望楼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挡到小妖身前:“且慢。” “你护着妖精,小心我连你一块儿打!”那壮汉嘴上说着不算,手上当真举起棍来。秦望楼见势不对,护住身后二人道:“是妖就该死?” “如何不该死?妖精害人,就该偿命!” “得饶人处且饶人,它欠你的银子我替它给。它虽为妖却并不曾害人性命,若哪天心生恶念,我也定不饶它。”秦望楼说着,取了一锭碎银交到那大汉手中:“买我个薄面,放了它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频规劝左右为难,宁夺命生死为伴 三人一路行至瑶城之外,那小妖始终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起。陆曦月紧紧搀着它,它却还是止不住一个踉跄接一个,瑟瑟发抖。 “你别怕。”陆曦月小声道:“你若不曾害人,秦大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那小妖颤巍巍抬头:“真的吗?我……”它见陆曦月不像是个说谎之人,正欲放下戒心来,不曾想秦望楼却是足下一顿停下步子来,顿时惊得躲到陆曦月身后,颤得更是厉害了。 秦望楼见它怕成这样,道:“你既没有害过人,如何还要这样怕我。” “你……你有仙剑,必是成就仙身之人,见了妖自然要降,我,我如何能不怕你……”那小妖躲在陆曦月身后连看都不敢看秦望楼一眼,秦望楼见此叹口气道:“你不用害怕。” “他若要收你,方才在城里便就动手了,如何还能替你垫了银子再帮你逃出城来。”陆曦月将那小妖拉到身前:“别怕别怕。” 小妖紧紧抱着怀中包好的药材,道:“我……我有家人身染重病,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冒险来这瑶城买些吃的抓些药材。我没想害人,我也从来没有害过人。” 秦望楼深知这小妖口中所指家人定是普通凡人,若不然根本没有必要冒险进城买吃食抓药材。只是方才它明明开口称的是相公,这番改了口也定是想要有所隐瞒。秦望楼也不揭穿,问道:“你家人现在何处?” 小妖被这一问问得不明所以,终于抬头正视向秦望楼。但见他眉目温柔神情淡然,气度清雅,顿时心中一颤。它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有些脸红道:“他在瑶城郊外的小屋中,正等着我回去。” 陆曦月见它如此,心中难过,转而对秦望楼道:“秦大哥,我们送她回家好不好?” 秦望楼本是想以话劝诫这小妖离开,莫要再多过留恋人间,不想陆曦月到底善意过了头,还要送这小妖回去:“月儿,它……” “我们送你回去!”陆曦月不等秦望楼把话说完,自顾自的便拉上那小妖道:“我大哥会医术,兴许能救你家人呢。” 秦望楼本欲阻止可却根本拦不住陆曦月一片热心,然他心中也是有些想法,思量之下还是决定跟去看看,也好放下心。 他三人一路行了约摸二里路,至那外郊湖边,果见一座茅屋。那茅屋搭得简陋,栅栏也是歪歪扭扭,只是搭在这湖边背山面水,按风水来讲倒是个极好的地方。茅屋初映眼帘时,小妖便就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过去,推门入了屋内,便听它脆生生喊道:“江郎!凌烟回来了!” “原来她有名字,叫凌烟。”陆曦月道:“真是好听的名字。”她说罢,加快了脚步跟着跑了过去,却叫秦望楼在屋外将她拦住:“便就到这儿吧,不可再往里去了。” “这是为何?”陆曦月不明。 秦望楼并不言语,转而到那窗边向里望去,只见简陋的屋内,一张木板床搁在角落,床上倚着一个人,瘦弱枯干面色蜡黄,长发散在肩上,隐约能瞧见他破旧里衫上的几枚补丁。他颤巍巍伸出手,覆上凌烟手背:“烟儿,莫要再为我操劳奔走,我怕是没救了。” “江郎你不要胡说,我这不给你抓了药回来。”凌烟急着将那包包药材取到眼前:“你再吃上几帖,病就会好了。对了!我路上还遇上两个人,他们懂些医术,能替你看病!” 那男子叹口气,干咳两声道:“罢了罢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真的不需再为我操劳了……” 秦望楼看到此处,松下手将那窗放下,正才转身便听身后陆曦月道:“真是可怜,病成那般模样……” “你可知道他得的什么病?”秦望楼问。 陆曦月正待他回答,凌烟恰巧从屋内出来,见着秦望楼急忙迎上去道:“你……你可否救救我夫君?” 秦望楼瞧它一眼,竟是意外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什么?”陆曦月一怔,倒是当真没料到秦望楼会拒绝。 “它是妖,它口中夫君是人,长久相处即便它无心伤人也会使凡人染上妖的阴郁之气不治而亡。这道理,它该不会不懂才是。”秦望楼答了陆曦月的话,上前一步向凌烟道:“你给他抓再多的药,也是治不好他的。他究竟得的什么病,你比谁都清楚。” 凌烟不自觉退了一步,一旁陆曦月忙问:“你夫君……不是妖?” “妖根本不用吃这些……”凌烟紧抓着袖,潸潸落下泪来:“我何尝舍得离开他……” “你是妖,不能同凡人一直在一起。若是当真要救他,那便离他越远越好。”秦望楼道:“我方才救你,是知你不曾有意害人性命,更是望你日后不要害人。如今你既知你相公所病究竟是何原因,若还不愿离开,那便只有我带你走了。” 陆曦月还不知道秦望楼较真起来竟也是这般不通情达理,气道:“秦大哥,你未免也太薄情了些。即便要赶她离开,也要让她同它相公道声别才走啊。” “没有必要。”秦望楼道:“它相公既是已染阴气,必是命不久矣。它自当离开无妨,它相公大病痊愈后自然就忘了它了。” “忘了?”凌烟睁大眼睛,泪水大颗落下,面如死灰:“他……他如何能忘了我,如何能忘了我!” 秦望楼知它难受,背身离开不再规劝一句。凌烟见是如此,便知饶是如何求他定也无济于事。它心中难过,转身便跑,陆曦月一见它跑,心中也是气不过秦望楼如此固执,忙就追了上去。秦望楼见二人跑开,心中又念起自己答应陆曦月不再离她身边半步的承诺,思量之下也只好默默跟上。 凌烟一路小跑,直至小道旁一处矮亭方才停下步来。它坐在石阶之上掩面哭泣,泪水大颗落下,湿了衣袖。陆曦月于心不忍,坐到它身边,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凌烟,我大哥他……” 凌烟半掩哀伤之色,望向那远处朦胧幽径:“他不会救江郎的……” 陆曦月一惊:“别总往坏处想,我去劝他。” “你如何劝他也不济事。他不会答应救江郎,如同我难以答应离开一样……”凌烟道:“其实我心中大抵是知道的,他即便不救我也不会怪他,人妖本殊途,更何况你大哥有修为在身,不杀我反而救我已是天大恩德。他说的对,只要我离开,江郎便也就得救了……” 陆曦月心中好奇,试探问道:“你明知人妖殊途,那人又如何会成了你相公?” 凌烟看她一眼,垂目陷入回忆之中:“我不瞒你,我本是这林中白兔,修了二百多年方才得了这副身体。妖得人形不易,我格外珍惜,只是以人形独自在这林中不免让人生疑,故而一直以真身修行,不敢以人形示人。”它一边说着,似是又想起当年情形:“直至一日我误中陷阱,是江郎救了我。他将我带回家中悉心照料,时日一久我便舍不得离开他,他见我也通灵性,便就留在身边了。” “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他日日同我说话,将我当做家人般对待。我知他姓江名辕,就是这瑶城中人。凌烟的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后有一日,江郎病重无人照顾,我心中不忍,便也不再纠结人身之事。他病中糊涂,自是不知谁人照顾,只是我日夜忙碌不免操劳,一日睡着了,这才让他发现了。”凌烟笑笑道:“我无力辩解,便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不想他不但不怕我,还一直谢我……后来我们就一起生活,直至今日。”凌烟说道这里,眉头微锁,不禁愁容满面:“只是我修为不够,江郎同我在一起时日越长便越发沾染阴气。妖就是妖,是不会变成真正的人的……” 陆曦月听到这里,心中一阵难受:“所以,你明知道自己与他在一起时日长久会害了他,可你却不舍得离开,是不是?” “我……”凌烟听到此处,转头猛拉住陆曦月,眼中泪水大颗落下:“我是不是很坏?人都说妖该死,因为妖会害人!是我害了江郎……” 陆曦月紧紧拉着它的手,为难道:“你也不要这么想,不过如果是我,说不定会离开他的……” “什么?”凌烟瞪大了眼睛:“你也会离开?” 陆曦月点头道:“我大哥同我说过,真正的爱人胜似亲人,虽没有血脉联系,却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陌路人。我心中念着如此,若我家人因我原因而受到伤害,那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他们不再痛苦,即便我要承担更大的苦难,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难过。” “可我……”凌烟正欲言语,却是瞧见秦望楼正在不远处背倚松木而立:“你也同你大哥一样,想劝我离开,是不是?” 陆曦月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口中的大哥应该是秦望楼,而非昔日的陆清桐,然她自是不知秦望楼就在附近,便笑笑道:“他这人我也不太了解,不过他是好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见妖就杀的。” 凌烟擦干眼泪,起身道:“今日遇上你们,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请你们容我再想想,我……我想去找江郎。” 陆曦月见它匆忙走开,也不好再去阻止,眼见它跑远,待再回头时,秦望楼已是在她身边:“秦大哥你吓死我了,怎么都没动静的。” “方才你二人在说话,不好打扰你们。”秦望楼拂了下摆坐到她身边:“吓到你了。” 陆曦月摇头道:“凌烟该是去同她相公道别了。我相信她是个好……好妖。她若是真爱她相公,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为她而死的。” “人妖殊途,无关善恶,更何况,天下本无不散之宴席。”秦望楼微仰头道:“它能想通便再好不过,但只怕它有的不是这番心思。” 凌烟别了陆曦月一路回到小屋,屋内男子却还未曾醒来。它步到床边坐下,心中思量着陆曦月所说的话。它是妖,不懂人心,只知想陪在爱人身边一生一世。如今明知自己这番作为会害死他,却还是不想就这样离开。 若是离开,江郎便会忘了它。他的身子会慢慢好转,然后认识其他女子,如现在的他们一般,相依相伴,直到终老。 念及此,凌烟伸手覆上江郎面颊,轻言道:“与其让你忘了我,我宁愿你此生只爱我一人……”它说着,俯下身靠在他臂上,喃喃道:“宁愿你死,我也不要你忘了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为真情拼死反抗,只终究心愿难偿 秦望楼陪着陆曦月回到小屋时,凌烟正独自一人坐在屋外的圆凳上。它脸上神色淡然,直至二人走近,方才抬起头来。秦望楼见它态度决绝,已是猜到几分,问道:“你想得如何?” 凌烟紧了紧握袖的手,道:“我不会离开江郎的。” 陆曦月一怔,忙道:“你不离开他他会死的!” “我宁愿他死!”凌烟一时失声,眼圈通红面色煞白:“我宁愿他死也不要他忘了我!他若忘了我……便会遇上其他女子,与他人相伴终老,一生一世……我不要这样,不允许这样!” “你爱得如此自私,连他的性命都不管不顾?”秦望楼眉头深锁,语调却是平缓:“他的命,不该你来定生死。” “我是妖,我不懂人心,更听不懂你们说的道理。”凌烟道:“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即便他早早去了,可他这一辈子都是属于我的!我独自修炼两百多年,看尽这世间沉浮,多少女子苦等,多少男子负心,一片真心却换不回哪怕一眼眷顾。”她泪如断珠,声声哽咽:“如江郎这般,救我怜我,惜我爱我,就算他因我而死,我此生也足够了。” 秦望楼张了张嘴,却是将原本想说的话收了回去。他上前一步,周身已然腾起阵阵仙气:“你若执迷不悟,我定不留你。” 凌烟闻言眼中红光一闪,表情顿时狰狞起来:“我方才还说遇上你们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如今看来,倒绝不是好事了。说什么命不由旁人做主,还不是多管闲事!”它话刚至此,袖中已是滑出一把利刃,向着眼前二人急刺而去!陆曦月一声惊呼,臂上被人用力一扯紧接着倒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再一抬头,正是秦望楼。 秦望楼低头看她,孤鸿仙剑已然出鞘,正抵凌烟咽喉:“之前怪我心狠,现今又如何?” “我……” 那凌烟眼见秦望楼仙剑出鞘,急忙避开那腾起的阵阵仙气,顿时有些慌乱。先不说那碧色仙剑,就是仙气由它而言都犹如毒物一般,是它所万万碰不得的。而秦望楼见它躲开,松开怀中的陆曦月,然却并未放下剑来:“把刀放下。” 凌烟闻言泪流不止,喃喃说道:“若我放弃,此生何意?” 秦望楼心道不好,只手握剑一翻忙挡到陆曦月身前,只见剑上仙气忽绕上凌烟手臂死死纠缠,它手上□□之处肌肤瞬是殷红一片,想要退开已是无用,整个身子都被仙气团团包围。它痛苦倒地无助翻滚,便是脸上也被仙气所蚀,泛出血来。 陆曦月听它痛苦□□,心中不忍,就着秦望楼将她牢牢拦在身后,不忍再看。她并非善恶不分之人,尽管心中想要阻止,可想到凌烟之前的杀意也是开始犹豫起来。而另一边的凌烟早已是狼狈不堪,泪水与血水交织在脸上,衣服上也处处渗出血来。它痛苦万分,却是咬紧牙关不愿开口求饶,然它越是这般倔强,秦望楼便越不会轻易饶它。 眼看着二人僵持不下,陆曦月闭上眼睛心下一狠,硬是将想要求情的话咽了下去。秦望楼自是顾不上她的心思,他松开孤鸿翻掌一推,那剑犹如活了一般直冲直凌烟咽喉,只在那一尺处骤然停下。凌烟痛苦之间只觉喉口一寒全身冰冷,刹那错觉仿佛已是丢了性命。 然它并不就此屈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短刀抬手猛力一挥,竟是硬将那孤鸿仙剑弹将出去。秦望楼顿时一惊,忙起剑诀将剑控住,凌烟见势踉跄起身,带着满身伤痕化作一阵浓雾匆匆往林中逃去。便在此时,江辕竟正巧从屋中出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面色苍白一脸震惊,口中颤巍巍道:“烟儿……” 秦望楼转头瞧他一眼却是无话,手中孤鸿一旋仙气漫开,下摆一拂忙就向凌烟逃开的地方追了过去。他身形太快,只一瞬便消失原处。那江辕本就病恹恹命不久矣,此一番更是被惊到接不上气来。他膝下一软倒在门边,扶着那竹门边缘急急喘息,忽地呕出一口鲜血,天旋地转间险些便就晕了过去。 一旁陆曦月本欲去追二人,眼见江辕倒在门边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她从来不知人与妖长久相处竟会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慌乱间掏出帕子胡乱擦去江辕口边鲜血,还未来得及开口规劝,便见他颤着抬手咬牙道:“你们……你们……!” 陆曦月忙拉下他手,道:“你别急你别急!我们没有要害凌烟的!” 江辕急急喘息,闷着声道:“烟儿说你们能够救我,不想……不想你们!你们!你们竟要杀它!” “我……!”陆曦月欲言又止,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回答。她紧咬下唇想要启齿说明,却是于心不忍一再将话吞回。那江辕见她如此,自当以为她是默认之下无话可说,一把将她狠狠推开,自己扶着门边艰难起身。而陆曦月被他一推,不免撞倒一旁疼得无力站起。江辕便就趁着这阵空隙,踉踉跄跄向林中追去。 此一番情况,便是陆曦月最不愿看到的。她本欲秦望楼心软救下江辕,更能宽宏大量放过凌烟,而且她也相信若是凌烟愿意离开江辕,秦望楼也定不会太过认真此事。只是不想到了最后,凌烟竟是心生杀意,这才惹来秦望楼拔剑相对,势必不会饶它。 肩上因被江辕推开的一撞震得麻木,陆曦月只觉得自己整个手臂都使不上力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站起,忙忙向林中追去。 凌烟会逃,就证明它知道自己不是秦望楼的对手,既如此,秦望楼若真心想要收它简直易如反掌。陆曦月不知自己这番追上前到底能有何作用,是阻止秦望楼动手,还是试图再说服凌烟?也可能她此去,什么都做不了。 正就这般想着,林中猛一道青芒沿弧形散开,方圆草木皆是向外震去,激得陆曦月也是倒退数步险些跌倒。她急急扶住一旁一颗粗大松木,这才免了这一摔。她清楚这阵青芒正是秦望楼所为,他有仙灵之力在身,出招只降妖魔却不伤其他生灵,此一击冲得松摇草木惊,若凌烟中了此招必定元气大伤。念及此她又匆匆跑了两步,便就瞧见凌烟满身鲜血染了一身素白纱衣,正反手握刀抵着秦望楼那柄碧色孤鸿。 秦望楼并不与它多话,腕上一旋逼得凌烟手中短刀更是近了它自己咽喉。那孤鸿剑上仙气幽幽绕上短刀,眼看又要伤及它握刀双手。 凌烟见势手上一松,那孤鸿本就抵在它刀上用了几分力气,这一松更是让秦望楼收招不急,孤鸿直直向前一刺,险险擦过它颈边留下一道血痕。凌烟咬牙不稳向后退了两步,急忙捂上伤口却是止不住那伤口灼热痛感,眼前顿时一黑。 它本欲借此一击躲开攻势,不想还是小看了仙剑威力,不过一道浅浅伤口,已是让它几乎落败。秦望楼见此放下剑来,步到凌烟身前居高看向它,轻言道:“你若真心为他,莫要再拿起刀了。” 颈边伤口如同烙铁般让凌烟痛不欲生,激得它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它抬眼道:“在瑶城见到你时,我便知自己躲不过了。” “那时我并无意收你。”秦望楼道:“你要救人,一为他是你亲人,二只因你还存有善念。可如今却因一己私念致他性命不顾,叫我如何还能袖手旁观。” “我说过……我是妖,不懂你们凡人真心。”凌烟说着,又是落下泪来:“妖无善恶之念,只为自己心中之念所为。也许我之所为在你们凡人眼中是错的,可我真的不想离开他,更不想……更不想他忘了我!” 秦望楼眉头微蹙正要言语,江辕却在此时正找到二人,拖着沉重步子匆忙而来:“烟儿!烟儿!” 凌烟眼见江辕前来,不急站起又是被身上伤口折磨得瘫倒在地。江辕见此心如刀割,忙就上前扶它在怀,哀道:“我不知你们究竟是仙是人,烟儿是我妻子,便是死我也要同她在一起!” 秦望楼见此无话可说,他握剑的手一紧,周身顿时仙气大盛。陆曦月见此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道:“秦大哥!手下留情啊!” 秦望楼被她一拽,身子微是一晃。凌烟见那仙气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忙就躲入江辕怀中。之前不见江辕,它还能够逞一时之强,如今江辕一番话道出,却是将它的坚忍全数瓦解。 “我知道她是妖,我一直都知道!”江辕紧紧将凌烟搂在怀中,沙哑着声音道:“可她从不曾有过害我之心,我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并非她有意为之。人妖殊途的道理我何尝不知,可我的人生,却也不是你们来决定的啊!” 秦望楼闻言微微一颤,周身仙气随之一顿。 “她若要害我,何必等到现在动手……自我将它捡回的那日起,便是此生都同她分不开了。”江辕道:“她对你们而言是妖,于我而言却是妻。我江辕如何能因妻是妖而将她抛下,即便丢掉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你可知它宁愿你死,也不愿离你?” “你们走吧……”江辕紧紧搂着怀中凌烟,向秦望楼道:“枉费你一番心意想要救我,便就当我是执迷不悟吧……若用她死换我余生,即便是忘了,我也活得于心不安。” “秦大哥……”陆曦月本欲遵从秦望楼所为强忍心中想要求情的念头,如今江辕之言倒是打消了她这番所想:“秦大哥,你放了他们吧……” 秦望楼反手将剑收回鞘中,蹲到二人身前直直望向江辕:“你说了,于你而言它是妻,可于我而言却始终是妖。”江辕一听此言心道不好,却是不及再开口,便觉额间一凉,再没了知觉。他直直倒下双目紧闭,怀中凌烟顿时大惊失色,失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不伤凡人百姓。”秦望楼说得依旧很轻:“你若真心救他,我还可给你机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世间事难断对错,身虽去情却难驳 那一日,正是初八。 玄月没入黑夜没了光亮,整个瑶城便如同坠入深渊一般。 陆曦月独自一人坐在那矮屋前的圆凳上,一旁点着一盏细小矮烛。白天的一切历历在目,凌烟终还是没有屈服。 陆曦月并非不解秦望楼的做法,只是却始终觉得他实在不近人情了些。 秦望楼一直以来于她来说虽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却极善极有人情味。她曾多次想,若是换成她遇上此事,究竟是会就此放了他们,还是会如秦望楼一般如此决绝。 只是思来想去,却是依旧矛盾,得不出丝毫结论。对是什么?错又是什么?有情便可将错就错,无情便就大错特错吗? 夜静得可怕,听不到哪怕一丝虫鸣。陆曦月揉着依旧发麻的肩膀,毫无一丝睡意。正当此时,便听得一曲丝竹之声悠悠入耳。那曲调温婉轻柔,却是听着不是滋味,陆曦月起身四下看去,终是在不远处的湖边廊下,瞧见那吹笛之人。 竟是秦望楼。 她迈着小步慢慢上前,笛声也是跟着她的步子更清晰的传入耳中。而秦望楼也自是知道她来,一曲终了放下玉笛,转头看她。陆曦月心下一动,到他身边坐下道:“见惯了你拿剑,原来你还会吹笛。” 秦望楼顿了顿,忽道:“可是怨我太不近人情?” 陆曦月也不隐瞒,道:“确是怨过。可再想来,若换成我,还不知是不是会同你一样作为。”她望着如墨湖水道:“我最怕遇上这两难之事,之前江辕不来,我同自己说你是对的,我不该求情。之后江辕却也态度决绝,我心下不忍又脱口求饶,毕竟江辕有情有义,他也没有错。” 秦望楼松了松手中玉笛,道:“月儿,要知道无论你怎么做,都不能让所有人都对你满意。今日无论你拦我与否,是你自己想要做的事,若你修为在我之上,也并非做不到。”他看向陆曦月道:“到那时,究竟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这……”陆曦月被秦望楼问得一语梗塞,竟是答不上来了。 “有些事不必太执着对错,更不必太过在意他人。”秦望楼想了想又道:“罢了,不说这些。” 陆曦月知他有意断了话头,也是不再追问。她瞧他手中玉笛,但见也是通体碧色,美丽不可方物,便问道:“这玉笛你都随身带着吗?从不见你吹过。” 秦望楼闻言微微抬手,那玉笛随一阵微光渐起,竟是化作点点灵光,消失在手中:“不过是仙灵所赐仙器一件,不同孤鸿,能随身收着便是。” “原来这玉笛是仙器?”陆曦月一听如此,顿时来了兴致:“除了能吹出调子,还能做什么?” “也只是能吹出调子罢了。”秦望楼说得云淡风轻:“许是更好听些?” “那仙剑为何不能像它一样收起来?我瞧你一直背着,都不曾放下过。” 秦望楼只顿了顿,道:“只是未修到能将仙剑随身的火候罢了。” 陆曦月一笑,只能道:“那……能再吹一曲吗?” “好。” 这一曲一吹便是小半夜,陆曦月虽是极为喜欢同秦望楼这般相处,却终是架不住困意倒在他肩上沉沉睡去。秦望楼不敢妄动惊醒了她,待她睡得沉了,这才打横抱起她来,轻轻放到小屋中的板床上替她掖好被角。 他困意不浓,又去到江辕床榻边轻轻坐下,本欲替他除去体内致阴之气,不想江辕竟是睁眼醒来,秦望楼见此收回手,二人相视而对,却不言语。因夜暗得不见玄月,隐隐烛光偶尔闪过江辕的脸,让他脸上的情绪也越发不明起来。 “我可是此生都见不到烟儿了?”他终是开口问了。 秦望楼垂目看着他低声道:“待你身子恢复,自会忘了它的。” 那江辕挣扎起身,脸色由黑转白,十分难看:“我不知你是仙是人,可却不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秦望楼并不意外。凌烟为救江辕性命可胆大到白天入城抓药,自己定不是第一个发现它是妖的人:“它修为尚浅,掩不住自身妖气。我本无意收它。” “可她却宁愿我死也不愿我忘了她。”江辕道:“我说了,你并非我遇到第一个想要收了她的人,可却是真真正正将她收服之人。往日那些,都是自己离去了的。” 秦望楼不语,等着江辕之后的话。 “我江辕此生碌碌无为,能得一个妻子便就是福气了。”江辕话到此处,面上也跟着露出哀愁之色:“我懂你们这些修仙学道之人的心思,可却……” “你一心求死,那是你的心思。”秦望楼起身道:“你若不愿我救你性命,那也无妨。可我同你说过,你妻子于我而言始终是妖。” “你这样做真就是对的吗?!”江辕怒道:“没有烟儿,我活着又有何意义?害我孤身一人,无人伴我终老。你只顾你一己私念,何尝想过他人感受!” 秦望楼驻足而立,背对江辕一时无话。屋内静了片刻,江辕咳嗽不止,脸色更是差了许多。秦望楼轻轻一叹,道:“你若觉得是错,那便是错吧。” 江辕一怔,只听得秦望楼话中有话,却是想不透彻。 秦望楼只身离开不再言语,他道别江辕离了小屋,心中却是平静异常。 他不是江辕遇到的第一个,而江辕却也不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便连之前的陆曦月也是左右为难,想劝却又不敢随意言语,直至事情终了,她都没有主动开口。她心中终是矛盾的,却没有自作聪明再当好人。 秦望楼抬头望着沉夜,将一丝小小的矛盾掩进心中。世间万物生灵,皆有自己的命数。之前的蛇妖也好,如今的凌烟也罢,还有过去种种,几乎所有献祭仙灵的妖都问过他同样的话。 妖也是这世间生灵,妖害人命就该死,人害生灵就不该死吗? 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却言不清,又道不明。 因经历了江辕与凌烟一事,陆曦月再没有了在瑶城好好玩一次的心思,二人回到天华门已近戌时,可陆曦月还是规规矩矩去到镇星阁明月庐去见了段苍远一面。 再见之时已是不复当初那般单纯无知,陆曦月已是知晓了一切真相,不再天真。 “段阁主,月儿回来了。” “来,坐下说话。”段苍远请她入座,面上也不严肃,只问道:“陆姑娘可怪我没有告知你真相?” “段阁主的意思,月儿是知道的。”陆曦月咬了咬嘴唇,道:“夏阁主说,南崇若要救下我大哥必要集永吟珠与归元塔。” 段苍远想了想道:“归元塔镇守于寒灵寺至今,所以定不会在妖王手里。而永吟珠……”他顿了顿,道:“永吟珠有续命之能,当年你母亲要定了南崇的性命,自不会将永吟珠留给他,该是一同带在了身边才是。” 陆曦月一听这话,大胆猜道:“你知道我母亲在哪儿,对不对?” “对,我知道。”段苍远也不瞒她:“只是不管她在哪儿,现在你都不用太过在意。你只需知道她很安全,这就够了。你既决定留在天华门,就放下心来,天华会护你周全。” “我知道,我知道。”陆曦月连连点头。 段苍远道:“只是天华历来没有收留普通百姓的规矩,便如应连那样无父无母被收留的也是带回门中为门徒养育。故而才要你得成修为,规规矩矩的留下来。” “我若太笨,学不会呢?”陆曦月最担心的不过就是这个,多少慌道:“天华会赶我走吗?” “凡人修仙犹如登天,天命修仙却是易如反掌,自不用担心的。”段苍远顿了顿道:“罢了,今日不同你多说。你不比望楼身子硬朗又有修为在身,长途疲惫劳累,快些歇息去。卿宁丫头就在外面,你随她去便是。” “卿宁姐姐?”陆曦月听到这名字,心中顿时一喜,忙道:“阁主你早些歇息,我先去了!” “去吧。” 陆曦月得段苍远之言,一路小跑出了镇星阁,果瞧见姚卿宁正坐在石子阶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用棕叶编织的蝴蝶。她忙跑上前去,远远便唤道:“卿宁姐姐!” 姚卿宁闻言转过头来,喜上眉梢:“曦月!” 她二人双双伸出手来紧紧交握,皆是欢喜不已:“卿宁姐姐,我们又见着了。” 姚卿宁一笑,道:“可不是,你说你长途跋涉这一个大圈子,到头来还是想明白了吧?在天华门留下修习多好,我也可同你做个伴呢。早闻秋水庭就只有媚儿一个姑娘,你同她若能处得来还好,若相处不来,日子过得岂不难受?” 陆曦月噗嗤一笑,道:“我同她倒也真未说过什么话,不过我回来却也不为这般小事的。” “我知道,知道,你舍不得这儿呢。” “段阁主说我歇息的地方你会带我去,是不是?” “是呀,我可等你许久了。”姚卿宁拉过她道:“就是问你,你是想住灵谷还是住荧惑阁?若住荧惑阁,就同我住一块儿,不过你放心,我不同你挤一张床的。” 陆曦月暖心非常,忙道:“便是当真挤一张床,我也乐意呢。只是想着,我还未入天华,住在荧惑阁不妥吧?未入门修习,不都住灵谷吗?” “哎?这你倒晓得?”姚卿宁有些吃惊:“谁告诉你的?段师伯?” “不……不是。”陆曦月脸上一红,跟着道:“是秦大哥。” 姚卿宁向来聪明,陆曦月只如此一言她一下就听出其中的端倪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不是不舍我们这些旧友,是不舍心上人呀?” “卿宁姐姐你胡说什么呢!”陆曦月忙让她噤声:“都让人听见了。” “听见?谁听见了?”姚卿宁往陆曦月腕上一瞧,一个手快抬起她手道:“方才就瞧这红绳眼熟,想是在哪儿见过,总算是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师兄腕上的那根吗?” “胡说!才不是呢!”陆曦月忙抽回手,结结巴巴道:“不……不一样的,才不一样……” “行了,别遮遮掩掩的。”姚卿宁笑道:“师兄身上向来没这些个东西的,冷不丁多了那么一件还能瞧错吗?郎有情妾有意,这天下诸多美事,只此最是妙哉,妙哉。” “我……我同他……”陆曦月还想着解释些话,可姚卿宁不爱听了,打断她道:“不说,不说了,我心里头清楚就好。都这般时候了,我送你去灵谷,待安顿下了再慢慢说话。” 陆曦月自不好再扭捏不放,只好应了下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灵谷中暂居安逸,两情悦彼心相依 姚卿宁当晚将陆曦月安顿好之后便早早离开回去荧惑阁休息去了,灵谷内舒爽怡人,可陆曦月却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她早早起了床,洗漱干净换上了新衣,简单将长发梳理垂顺,伸手取过桌上那个小小的锦盒。锦盒内,赫然躺着秦望楼所赠的那支红玉簪子,陆曦月拿在手中,指腹小心抚过裹着红玉的银白纹样,不由得心生欢喜,爱不释手。 她想了一想,将发上用旧了的簪子连同耳饰一并取下,换上了红玉银簪与红玉耳坠,铜镜中的她一席鹅黄的薄衫,加之这鲜艳玉石,衬着她白皙俏丽,美丽非常。 陆曦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正欲起身,便听屋外有人敲门,正是姚卿宁。 “哎?怎的这么早就起了?我瞧门开着,吓我一跳。”姚卿宁大方进屋,将陆曦月打量一番,笑着道:“昨晚睡得可好?” “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呢。”陆曦月忙迎上前:“可却是记不得了。” “许是累的。”姚卿宁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忽道:“昨日就瞧见了,这红玉的耳坠倒是衬你,真好看。” 女孩子家,自是在意这些饰品的,陆曦月也不意外她瞧见,笑道:“从七星镇回来时在瑶城歇了半日,街上瞧见,就带回来了。” 姚卿宁双手支着下巴,笑道:“哦?是吗?那怎的也不顺带一件给我呢?这般精致的首饰,定是极为难得的东西呢。” 陆曦月一时语塞,姚卿宁见她如此,噗嗤一笑道:“你啊,既不会撒谎就不要瞒我啦。瞧你这发簪耳坠,加之腕上的……定都是师兄给你的吧?” 陆曦月知瞒她不住,只能点了点头承认了。 “你总戴些素色的饰品,倒不知这红玉却是最衬你的。师兄瞧着木讷,不想给心上人挑饰品竟这般厉害。”姚卿宁笑着道:“对了曦月,我这儿有一盒胭脂,待我取来给你妆唇,定是漂亮的。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哎卿宁姐姐!”陆曦月忙忙拦住她:“不……不要了,我平日里也不大这样打扮,不用特意……” “这说的哪里话。”姚卿宁打断她道:“坐好,我马上回来。”她说完,将陆曦月往椅子上一按,真就转身跑了出去。 陆曦月瞧她离开,转而又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这般艳色的饰品,反观她脸上却是不着半点重色的妆容,确实瞧着脸色差些。只是她自小素妆惯了,从不用些色泽浓郁的胭脂和饰品,也不知是否真如姚卿宁所言,更适合颜色重些的胭脂。 姚卿宁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但是取来了胭脂,更是带来了点心和米粥。她同陆曦月一道有说有笑用完了早点,这才将她重新带回铜镜前坐下,打开了那个白脂的胭脂盒,递到她面前:“你瞧。” 陆曦月低头一瞧,只见那白脂盒中的胭脂色泽亮丽,非红非粉,浓郁却不艳,可也绝不是她平日用惯的素色:“这……可是太重了些?” “你用一用,不就知道了?” 丁应连每日固定的时候起,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他正欲过长桥前去灵谷练剑,正巧与正出水榭的秦望楼打了个照面,忙上前道:“师兄!何时回来的?” “昨天太晚,没来得及同你说。”秦望楼道:“母亲和伯儒该比我早一日才对。” “这倒是知道的。”丁应连笑道:“师叔一回来,师父也算是有张笑脸了。他总盼着师叔早些回来,前日同她说了不少话呢。”他想了想道:“师兄,你一个人回来的?” 秦望楼与他并肩走在桥上,二人的身影却倒映不进桥下铺满薄雾的水面,宛若是走在仙境之地,水汽潺潺如涓流。 “同陆姑娘一道回来的。” “曦月?”丁应连一愣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望楼一叹,将秦言突来之事简单一说,道:“比起哪里都不安全,自然是在天华门修习更好些。” “早知道还是应该把真相告诉她,也可免了这来回奔波了。”丁应连想了想道:“不过这一番下山散散心或许也是好的,我之前瞧她整日郁郁寡欢,想是还念着青潭镇的事儿呢。”秦望楼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又听他急急忙忙问话:“对了师兄,段师伯安排她住在何处?” “灵谷。”秦望楼道:“未入门前,也需在灵谷修成四重,待五重门过后方才能入五阁,这是规矩。” 丁应连自知他总讲规矩,笑道:“说的也是。这都辰时了,曦月定该起了,我得去瞧瞧她,虽说是几日不见,多少有些挂念。师兄我就先走一步,你慢慢过来吧!” 他不知秦望楼与陆曦月之间的情愫早已与他日不同,扔下秦望楼一个在长桥上,自己大步就朝灵谷内去了。秦望楼自不会去拦他,他不紧不慢,不急不赶,却不知丁应连早已是跨进了屋里,瞧着陆曦月瞠目结舌,道不出半个字来。 原本极是朴素淡雅的陆曦月,经姚卿宁细细打扮,竟是多了股极为亮眼的动人之姿。陆曦月肤白,故而那红玉的银簪与耳坠将她衬得更是白皙伶俐,鹅黄的长衫轻薄如沙,勾勒得她的身形玲珑有致,乌发披肩,唇上点了绯色的胭脂,色美却不浓郁,娇嫩如初夏静绽的红莲,娇艳欲滴,楚楚动人。 “丁大哥。”陆曦月见到丁应连高兴坏了,忙上前道:“多日不见,你伤可好些了?” 她冷不丁跑上前来,丁应连一下没回过神,下意识一退,有些羞道:“哟哟……我这猛一进来以为跑错了屋子呢,瞧你不施粉妆的样子瞧惯了,这忽然一打扮,还真是……” 陆曦月心里没底,紧抓着袖子道:“不好看,是不是?” 丁应连不接她话,越过她问姚卿宁道:“这,这是你替曦月打扮的?” “可是漂亮极了?”姚卿宁得意非常,笑道:“这要有了凤冠霞帔,就出嫁啦!” “卿宁姐姐!”陆曦月被她说得满脸通红,扯过帕子就要擦:“说了色重,都被丁大哥笑话了!” “哎别别!别擦。”丁应连与姚卿宁双双拦下她手,丁应连忙道:“你可别误会,我这是夸卿宁好呢,也当真是夸你漂亮,你可莫要胡乱猜想。”他道:“你这若要是给师兄瞧见了,怕是他也会吃一惊吧?” 陆曦月哪里会不知他所指为谁,心下更是慌张:“不行!可不能让他瞧见!我得……”她话音未落个完全,秦望楼却已是从门外而入,将她的模样瞧了个一清二楚。当下一愣,显然有些吃惊。 “秦……秦大哥……”陆曦月连忙低下头不敢瞧他,却是被姚卿宁一把拉住到了他面前,看得更是清楚了。 “师兄你瞧,月儿可衬这打扮?” 秦望楼慢悠悠将她打量一番,意外开口问道:“月儿可喜欢这样?” “我……”陆曦月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扭捏了半天,方才鼓足勇气道:“这绯色,可是太重了些?” 秦望楼微微一笑,摇头道:“不重,很衬你。” “你瞧,师兄果是喜欢呢。”姚卿宁听了秦望楼这话,心中不提多高兴了:“我之前下山,瞧这胭脂色好就带回了一盒,可想想又衬不上它,就一直搁到现在。这下好了,找着主了。” “姐姐!”陆曦月急了。 秦望楼瞧她羞涩模样,同样有些忍俊不禁,可还是显得淡定非常,大方将陆曦月带到自己身边,轻言道:“这胭脂色不重,放心吧,很好看。” 他这么一说,陆曦月更是羞得脸红:“你可莫要为哄我胡说,若不好看,我擦了便是了。” “不用擦。”秦望楼拉下她手,微微一笑道:“走吧,今日起我带你修习。”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之间毫无半点陌生隔阂,教丁应连看得眼直:“卿宁,这不过几日,怎么……怎么他二人关系就这么好了?” “过去总瞧着望楼师兄严肃,不想对心上人竟这般温柔体贴。听说他二人是在七星镇解了误会的”姚卿宁道:“曦月的心里,本就倾心他的。” 丁应连眼瞧那二人并肩离开,想起秦望楼之前同自己说的话,摇头道:“我方才同师兄说话,他还一口一个陆姑娘。这一到了屋里就改口唤月儿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没看出来啊,掩饰得真好!” 姚卿宁一听,噗嗤一下笑出来声:“被他正儿八经的样子骗了吧!” “是啊!”丁应连一拍大腿:“走走,快看看他俩干什么去了!” 他两个满心的好奇,急忙忙就跟了出去。再看秦望楼与陆曦月,却是并无异样,只并肩走在溪边,有说有笑。 “欲入天华五阁,需先于灵谷修成四重,这你知道。”秦望楼道:“待四重修成,前去五重门,仙灵会告诉你你该入哪一阁。” 陆曦月闻言点了点头,道:“可我自小不曾习武,你教的我若不会做,又要怎么办?” “这同有没有习武的底子无关。”秦望楼步子极慢,衣摆每每擦过一旁花草,皆是带起一片晶莹。陆曦月看着好奇,那花草每落下一点晶莹她便伸手去碰,然那点点光彩却是在触到她指尖后便消失不见。秦望楼哪里会不知她的小动作,驻足问:“你在做什么?” “我瞧这灵光好看,为何我一碰却就没有了?”陆曦月说着,又抬手轻轻一触,灵光果又不见了。 “在这灵谷中,便是溪水也有灵性。静心而坐,调己之心气,耳闻心声,心闻灵声。这,便是听灵。待你学成之后,进一重乃引灵,三重注灵,四重通灵。”秦望楼轻握过她的手,但见那点点灵光再未因落入她手而消失,反而浮浮沉沉,凝聚不散:“天地之间,万物生灵。万物皆有灵性,天地日月亦有其精华。修仙之人,便是引其精气神入体,化为自身修为转天地万法自然为己用者。修仙必先通灵,待你学成,自会碰得到它们了。”他说着,轻轻将手一松,那些灵光忽是一闪,消失殆尽。 “难吗?”陆曦月问。 “不难。”秦望楼扶她轻坐溪边,抬起手拂过一旁垂草,周身薄薄轻雾随那零星光点渐起:“坐下试试,不急求成,慢慢来。” 陆曦月对秦望楼的话听了个懵懵懂懂,可还是依他之言静心而坐,那耳边风声悄然而过,眼前一片漆黑让她略显不安,眉头微蹙再是听不进半点声音。 “风亦有灵,你却听它不见。静不下心,便是在这灵谷中待上十年也是枉然。”秦望楼自知她难处,轻言道:“静下心来,自然便能听到的。” 陆曦月听他这话,偷偷摸摸睁开一只眼睛,眼前那一番景象再度让她几乎惊叹。那丛中:灵光骤起,绕之轻浮。时而四散,时而又聚。薄雾渐腾,翻滚如云。如梦如尘,如幻如真。 陆曦月看得呆了。她知道秦望楼这番定是比他之前所说的听灵更为高深,她不免想起之前秦望楼除妖时的样子,他这番境界,怕是她此生都达不到。 她看着秦望楼额间朱砂,那是天华门内成就仙身之人的证明,他面容俊逸气度优雅,此刻正满目温柔与她静静相望,激起她心中一阵悸动。 这是她的心上人,他与她彼此牵挂,彼此爱恋。 陆曦月就那么静静望着,心也慢慢跟着安定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任由心中的浮躁慢慢沉淀,渐渐消逝不见。 风而过,带起一阵幽香,青丝拂面,再惊不起她一丝不安与烦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初御剑失控失手,虽无果友情依旧 陆曦月日日在灵谷修习,这原本说来也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寻常人若修成一重听灵,最短也需两三月的时间,而陆曦月不过三日便成,对二重引灵也是跃跃欲试。那一日,她与秦望楼二人于矮亭中说笑,身边一头鹤鸟扬翅轻舞,点点灵光泄了一地。 陆曦月好奇问:“这鸟儿同你真是亲密,可是通了灵性?” “世间万物皆有灵有声,便是风雨亦是,何况是这鹤鸟呢。”秦望楼只微微抬手,点点灵光于他指尖泻下,鹤鸟沐浴其中,显然高兴不已:“你同它说话,它都是懂的。” “真的?”陆曦月不禁来了兴致,上前一步道:“鸟儿,你果然能懂我话吗?” 本还盼那鹤鸟同自己也与秦望楼般亲密,不想它竟是振翅一扇,忽地向青空飞去。陆曦月被它扑了一脸的灰尘,当下只觉得又羞又愤。秦望楼瞧她如此忍不住竟是笑出声来,陆曦月见他如此以为他是哄骗自己,道:“你骗我。” 秦望楼略是收敛一些,道:“没有,没骗你。” “那它怎的不理我呢?” “你未成我通灵之能,它又如何能听懂你说话呢。”秦望楼道:“这般贸然上去,定会惊了它的。” 陆曦月知晓了其中缘由,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几日你辛苦修习,今日就好好休息,若是闲来无趣,我陪你四处走走可好?” 他这般贴心,她自不好拒绝,点头应下道:“好。” 二人并肩走在溪边,阳光正好,耀着溪面波光粼粼,映在陆曦月眼中阵阵光彩。灵谷深处,一调悠远琴音幽幽传来,微风拂过,点点灵光随之而起,随琴音轻至,纷飞而去。 “这几日都在这个时候听到这琴声。”陆曦月循声望去:“这是谁在弹琴?真好听。” 秦望楼望了一眼,道:“该是镇星阁的柳梦生。” 陆曦月看着琴声由来的方向直瞧,秦望楼多少也是知道了她好奇的性子,笑问道:“可想去看看?” “能去吗?” “走吧。” 他领着她一路直向灵谷深处而去,寻寻觅觅间,那一处山壁之下,一帘小瀑从山壁而下,底下一口碧绿青潭,潭边落着一间矮亭。那亭中点着幽香,水汽绕着青烟浮动飘散,随渺渺琴音,流淌而泄。弹琴的年轻弟子一席水色长衫神色淡然,一双眸子静静望着前方,似乎并未因二人前来而有所动弹,依旧静静抚琴沉醉其中。 陆曦月自知不好打扰,静静坐在一旁听他抚琴。直至一曲终了,那人放下手来,脸上随即露了个浅笑,开口道:“师弟今日不去练剑,怎有兴致来这里听我弹琴?” 秦望楼淡道:“是这位姑娘闻你琴曲极妙,便带来这里了。” 柳梦生慢慢起身,绕过桌慢步走到陆曦月身前施礼道:“早听闻灵谷里又来了个姑娘欲入门,想必就是你了?在下柳梦生有礼。” “不敢不敢。”陆曦月忙忙回礼道:“是曦月冒昧了。” “我在此弹琴,可是扰了你们说话?”那柳梦生温温细语,声音格外好听,只是一双眸子淡淡望着前方,并未落在陆曦月的身上。陆曦月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转头见秦望楼指了指眼睛摇头,这才恍然大悟。 “你这琴音清亮使人心静,哪里会扰人呢。”秦望楼道:“又该是多虑了。” “哦?”柳梦生一笑:“姑娘可喜欢?” “自然喜欢。”陆曦月笑道:“这几日有缘居于这灵谷,日日听到琴声,只是不敢贸然乱走。今日得以如此贴身静听,当真是美妙非凡。” “姑娘若是喜欢,我再为你奏一曲可好?” “可以吗?” 柳梦生但笑不语,转身回到矮亭之内,手指覆于弦上,一曲又起。 “原来这天华门内不都是武刀弄剑的习武之人,也有柳师兄这般文人呢。”陆曦月静坐一旁,听着这悠扬琴声,不自觉有些沉醉。 “师兄的性子是天华门内少有静得下的,只是他不喜用剑,这才修了这古琴之灵,能当剑使的。” “真的?”陆曦月惊道:“琴如何当剑使?你莫要又胡说骗我。” “没有骗你。”秦望楼说着,反手抽出身后孤鸿仙剑翻手一展,一道绿芒随剑而出冲着柳梦生疾驰而去。他剑尖指地一顿,却见那柳梦生不慌不忙手中一拢,琴音震开间迎着那绿芒一撞,小潭池水被这一冲轰然炸开,霎时间如暴雨倾盆。 “啊——!”眼见着潭水向自己直冲而来,陆曦月慌乱之间就要闪躲,不想秦望楼伸手将她一揽入怀,旋身挡于她身前,那潭水未近他身竟是被悉数震开。逆光之下,水珠清亮四溅,陆曦月怔怔瞧着秦望楼俊朗面容,心下一阵悸动。 “没事吧?” 秦望楼一言惊得陆曦月慌张挣开,一时不敢瞧他模样:“没,没,就是没有料到这琴音居然也能当剑来使,着实闻所未闻,大开眼界。” “万物有灵,琴音自不例外。”秦望楼还未来得及答她话来,身后已是有人替他作答。琴音骤停,柳梦生也是跟着起身:“见过师父。” “见过师伯。” 秦望楼跟着揖礼拜过,就见段苍远缓步而来,手中握着一柄十分普通的长剑。他微微向陆曦月笑道:“想来,陆姑娘是对这琴音比剑有更大的兴趣?” 陆曦月闻言一怔:“段阁主此话何意?” “我闻阁中弟子说,这灵谷内来了个年轻姑娘,与岁星阁向来严肃寡言的大师兄日日形影不离,仅三日便成听灵?有没有这回事?” “不是那样的段阁主!”陆曦月一听这话,忙就要解释,不想段苍远一见她着急,却是笑出声来道:“不忙,望楼能助你修习自当是好事,如今修到哪一重了?” 陆曦月本就紧张,下意识朝秦望楼看了一眼,秦望楼只得替她道:“正修至引灵,还不得熟练。” 段苍远点了点头,这才将来意说明:“你既有天命在身,本就该能学得快些。”他将一柄长剑递上前,向陆曦月道:“这柄剑只是普通长剑,便送给你吧,用这个来修引灵。” 陆曦月怔怔接过段苍远手中长剑,只觉这剑的分量着实不是太重,可若真要用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能使唤得动。她不自觉地朝秦望楼看了一眼,秦望楼自知她心事,道:“你若有心想学,便让师伯教你个剑诀。” “能学得会吗?”陆曦月自然有所顾虑,握着剑道:“我头一回碰剑呢。” “你不试一试,又怎知学不会呢。”秦望楼柔声道:“凡事试上一试,总没错的。” 陆曦月听了这话,心下一横:“好吧。” 三人至一处空旷之地,虽是远离了旁人,可却是惹了丁应连与姚卿宁过来看热闹。他二人本就关心陆曦月,可如今段苍远亲授,更是让他们好奇了。 再见段苍远,单手握一剑诀道:“此决以单手而结,你看。”他手中剑诀随微光一闪,只见陆曦月所执长剑猛一震直出剑鞘,稳稳落在他手中:“听闻剑音,引出剑灵,此乃唤剑之术。” 陆曦月呆愣愣地看着段苍远手中的剑灵,那剑虽是在他之手却并未为其所触,柔柔浮在他手心微光阵阵。 “这剑本是普通长剑,自然也没有认主一说,你大可放心试试,若做的好,它自然听你的话。”段苍远笑道:“也好一测你听灵是否真的有所成了。” 陆曦月一心都在学剑上,连忙放下手中剑鞘,别扭的学着段苍远的样子比了个剑诀。就见那剑身微光随她握诀时起微微一颤,却是又不动了。 “师兄你看!有点儿意思!”一旁丁应连自然没有看漏剑身颤动,激动道:“当真是动了呢!” 秦望楼也略是惊讶,却是不动声色。 转看陆曦月眼见着剑身动了一下却是又没了动静,松下手道:“段阁主,这……这对吗?” “灵声以心而闻,剑灵因诀而起,不用心听,只用手自然引不出剑灵。” 我……我再试试。”陆曦月面对那剑闭上眼睛,随她手中剑诀而起,那剑身竟微微而起渐渐离开了段苍远掌心。段苍远一怔也是惊讶不已,难道自己几句教导,竟真让陆曦月如此轻易引出剑灵? 陆曦月闭着眼睛,自不知那剑灵早已离了段苍远的手,她心中惴惴不安,正无措间,突然只闻得那剑嗡一声轰鸣,手上剑诀顿时一乱,那长剑没了剑诀指引竟是灵光一闪直冲那丁应连急刺而去! “妈呀——!”丁应连吓得连忙躲闪,段苍远忙一拂袖将剑追回,秦望楼作势控住剑身,姚卿宁也是眼疾手快只身挡在他身前,只一刹那,剑在距她咽喉仅半尺顿住了。 “卿宁姐姐!”陆曦月意识到长剑不受控时已是睁开了眼,却是一时找不到长剑踪迹,不想一回头竟见它正抵着姚卿宁喉口,顿时吓得惊呼起来,急忙跑上前。 “卿宁你没事吧?!”丁应连吓坏了,连忙挡开长剑将姚卿宁上下打量:“受伤没有?!” 姚卿宁早已是吓得不敢动弹,干笑着道:“我……我在天华门修习了那么多年,还没成仙身,倒差点让这普通长剑给杀了,这……这传出去,可要让其他弟子笑话死了。” 秦望楼慢慢放下手,道:“你们还是离远些吧。” “对!远些!远些!”丁应连都顾不得跑来的陆曦月,拉过姚卿宁忙往远处躲,还不忘回头招手道:“曦月你慢慢练,我和卿宁就不陪你玩命了!” 姚卿宁多少有些觉得对不住陆曦月,只觉得这么一出意外定是会影响她之后的心境。可她自己也是吓坏了,就着丁应连拉扯,一溜烟跑没影了。 “哎卿……”陆曦月眼见他二人离开,心中顿时难受:“他们没事吧?” “没事。”秦望楼拦住陆曦月,见她一脸愧疚,自是不好再责备她,将手中长剑交给她安慰道:“你不过初学,自然不会控制。方才剑诀一乱,岂不惊了它?” 陆曦月低头接下剑,道:“我……我还是不学了吧?” “四重总要学的。”段苍远从她身后上前道:“莫要因此失了自信。” 陆曦月试探看向秦望楼,却见他脸上也是没有怒色,只对她轻言道:“再试试吧。” “好吧……” 段苍远耐心极好的教了陆曦月一天,陆曦月也是耐心极好的学了一天,秦望楼在旁偶尔帮上一把,待到天黑,陆曦月终是有些累了,而那长剑却还是不听使唤,到处乱撞。 “今日便学到这儿吧。”段苍远收起长剑交到陆曦月手中:“许是对你而言还是难了些,慢慢来,明日再练吧。” 陆曦月小心翼翼接过剑来,抱在怀中道:“多谢段阁主。” “你我之间不需客气。”段苍远笑道:“我瞧你个眼缘,便是当做自家徒儿般。明日我再过来,你用了饭就早些休息吧。” “好……”陆曦月目送了段苍远离开,这才松下口气来。一旁秦望楼瞧她如此,笑问道:“可学出些心得来?” “没有……”陆曦月多少失落,道:“我许当真不是习武的料,学不会呢。而且段阁主就在旁边,我怕。” “不想了,先吃饭吧。”秦望楼道:“应连和卿宁在等你一起吃饭。” “真的?”陆曦月惊道:“都这般时候了,他们怎么不先吃?” “他们本想来看你学得如何,又怕你控不住剑再伤了人。”秦望楼道:“说是等你一起吃饭,问问你学得如何。” “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陆曦月调皮一笑,道:“那快走,他们肯定饿坏了。” 他二人一道进了屋里,丁应连坐在桌前同姚卿宁说话,见二人回来忙挂上笑容道:“曦月,师兄,你们可回来了。” “快过来坐。”姚卿宁冲她招手道:“饭菜还热着呢,曦月,坐我身边来。” “嗯!”陆曦月连忙上前坐下道:“你们要同我说话,吃了饭再说也是一样的。”她说着,拿起碗筷道:“快吃饭。” “有人一起吃饭才香呢。”丁应连道:“我想着我和卿宁还有师兄陪你吃,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好。” 陆曦月手上一顿,心里浮起一阵暖意。她忽是想起什么,向身边姚卿宁关切问道:“卿宁姐姐,你没事吧?我有没有伤到你?” 姚卿宁一笑,摇头道:“没有,我好好的。”她夹了菜到陆曦月碗中,道:“不过当真是吓到我了,要说我也是没料到你能使唤得动那剑,果真是厉害呢。” “就是,就是。”丁应连忙忙搭腔,拿着筷子道:“只以剑诀就让剑动的,你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况且你这不过是普通长剑,不是同门内弟子一样的剑灵。普通长剑本就难控。”丁应连说着,忍不住夸道:“当真厉害呢。” 陆曦月不懂丁应连说的,可听他所言自己似乎学的也没那么差:“那,若是用你们手中的剑灵可会好学一些?” “应连还不如你呢!”姚卿宁忙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他……” “卿宁别说!”丁应连一慌,急得满脸通红:“说不得说不得!” “如何说不得?”陆曦月被丁应连如此反应弄得倒是好奇起来,转头去看一旁闷不吭声光吃饭的秦望楼,就见他不紧不慢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淡淡道:“他御剑伤过自己。” “师兄!” 姚卿宁终于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边用手比划道:“当时手臂上划了好长一道伤,可笑死人了。” “你们……你们……”丁应连见秦望楼都那么不给他脸,连气都撒不出了:“你们怎么都坏我名声呢!” 陆曦月倒是不敢笑得太过张扬,忍着笑道:“丁大哥你别气,我不笑话你。” 丁应连撇了撇嘴,只能将气都化为食欲,一口一口猛扒饭解气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承高人授予之恩,灵谷内修有所成 夏安宁初回荧惑阁,将阁中唐宛乐一直以来料理的事务规整了一番,未见什么纰漏,对她也是连连夸奖。 “倒是做得越来越好了,这样我也可放心将荧惑阁交给你。”她笑道:“只是宛乐,一些话,为师还是当同你说的。” 唐宛乐这般聪慧,如何不知夏安宁要说什么。她向来大方得体,从不掖藏什么,先她说道:“师父,徒儿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之所以这么早就培养你继承荧惑阁,便就是因我自己断不了念静不下心,你是不好走我这条路的。”夏安宁拉过她手道:“你与望楼青梅竹马,我看着你们一道长大,向来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见不得你伤心难过。” “本也没什么,让师父一说,倒觉得伤心了。”唐宛乐分明眼中有泪,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勉强笑道:“望楼与陆姑娘两情相悦,我知道的。师父放心吧,给我些日子淡忘了,也就好了。” 她说得这样轻巧,可心中的沉重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夏安宁多少舍不得她,正欲再劝劝,却见是有弟子敲门进来:“师父,段师伯来了。” “快请到皇烨殿。” 唐宛乐懂事,轻巧松开夏安宁的手道:“师父去吧。”夏安宁瞧了她离开,那背影多少落寞,可她却无能为力。 随了手下弟子去到皇烨殿中,段苍远正坐着喝茶,夏安宁上前见了礼,道:“师兄这时候来是有急事?” “哪有什么急事。”段苍远放下杯盏,道:“才从灵谷过来的。” 夏安宁一愣,顿时懂了:“师兄去瞧陆姑娘了?” “听闻她三日成听灵,我就好奇去看看。不过取了普通长剑给她试试,居然也能使唤得动。”他边说着,若有所思道:“能做到这般程度的,历来也只有慈儿一个人。” 段苍远对叶慈的珍惜疼爱,夏安宁是最清楚不过的。段苍远不太在旁人面前提及叶慈,叶慈于他而言的珍贵,比他的亲儿段伯儒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兄明知将她留在天华恐会招来灭门大祸,既是送出去了,又如何答应她再回来?”夏安宁坐到他身边,问得极轻:“还是师兄有把握赶在南崇之前得来归元塔与永吟珠?” “她究竟能否留下,却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段苍远道:“修得四重后入五重门,得仙灵首肯方能入门。她的身份瞒不过仙灵,若当真得以入门自是天意,我又有什么资格答应或是不答应?”他顿了顿道:“要说归元塔,那本就是寒灵寺的东西,永吟珠又在陆姑娘的生母谈夫人手中,这两件至宝,等于将寒灵寺顶上了风口浪尖。” “师兄是觉得,寒灵寺会再登门?” “他们当初从谈夫人口中得了消息后便马不停蹄赶来天华要天华施以援手,如今这两件至宝南崇志在必得,寒灵寺根本无力对付,自会再来天华求以相助。”段苍远料定了寒灵寺的举措,一叹道:“此事走一步看一步,倒也不是我最担心的事。” 夏安宁自知他所指为何,道:“师兄是为望楼担心。” “那是他二人之间的事,旁人不好插手。”段苍远道:“陆姑娘到底是个未经事的,此番让南崇吓怕了,还没想到她是最有能力救南烈的人。待到她想明白了,哪里还会如眼下般只求个安心之所那么简单。待到有朝一日她为亲兄背弃天华背弃天下,望楼又要如何?” 夏安宁一叹,闭上眼睛道:“师兄的意思,我明白。” “无论他如何抉择,都不会圆满。” 因是得段苍远赠了长剑,陆曦月修起引灵来多少也有了捷径,只是无论她怎么练,那长剑都是到处乱飞。姚卿宁和丁应连本是会陪她修习的,可自打她手里多了这长剑两人就再未陪过,都怕弄不好被无故伤了,也是太过冤枉。 倒是秦望楼日日相陪,加之有仙身护体,自不怕这刀剑的伤害。 她一连三日无成,直到段苍远那日再来,瞧了两次,瞧出端倪来了:“心乱则诀乱,诀乱则剑乱。瞧你唤剑便知你心念杂乱。怎么,有心事?” “我……”陆曦月结结巴巴道:“我闻剑之声,引剑之灵,却是控它不住,寻它不到。毕竟我连二重引灵都还未成,这三重注灵就更……” 段苍远一听此言,嘴角一扬道:“怕就是你太过担心它又胡乱伤人或是伤己,这才乱了剑诀吧。” 陆曦月被段苍远戳中心事,只得点了点头。 “陆姑娘你看。”段苍远说着,抬手朝那长剑伸手一挑,竟是轻易便将它握在手中。陆曦月看得两眼发直,好奇道:“这到底怎么做的?” “只一个诀窍,附耳过来……”段苍远笑着侧头到陆曦月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来陆曦月一脸的惊讶表情:“真的?” “真的。”段苍远笑道:“你若不信,试试?” 陆曦月心下一动,又重新握回剑诀闭上眼睛。她轻易便闻灵声,引诀间猛得睁开眼睛手上一动,那长剑竟是从段苍远手中忽地一跃,在空中一旋稳稳落进她手里。她睁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手中的剑,欢呼道:“真的真的!真的有用!” “这下信了?” “信了信了!”陆曦月高兴得又蹦又跳,握着长剑向不远处的秦望楼道:“秦大哥你瞧!我学会这唤剑术了!” 秦望楼只微微一笑,却并未上前搅扰,只任她缠着段苍远问这问那。毕竟若只论修习,陆曦月为天命,是有极大的天赋的。天华门历来没有阁主亲授未入门的弟子修习的先例,陆曦月再如何天赋异禀,也决计请不来段苍远。可如今,段苍远不但亲来,更只是用一句话便教会了她如何注灵,她如此聪慧能干,在天华门历代弟子里,也只有叶慈一个人做的到。 不在乎她身份的又何止是他秦望楼,便是连段苍远也极是舍不下她。 只因她像极了他当年最珍视的徒儿。 陆曦月的聪慧让段苍远极是欣慰,一得了空闲便会前来灵谷指导。只是最后一重通灵干涩难懂,秦望楼又不愿她急有所成,几日一过,陆曦月倒是自己主动问了段苍远,这却让段苍远有些意外。 “望楼既是教了你,如何又来问我?” “他总也不急不忙慢慢悠悠,我是想阁主您定有办法,所以才来问的。”时日一久,陆曦月已是同段苍远熟识不少也随意不少,求着他道:“阁主,您就告诉我吧。” “望楼他自初学起便是个静得下心的,不急求成,根底扎实,让你不急慢学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段苍远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个捷径。”他说着,只轻轻拂袖一挥,于身前凝出一柄淡色仙剑,那仙剑通体黄绿美轮美奂,阵阵霞光彩雾轻绕,看得人只觉暖心非常:“此剑九天,乃仙灵所赐,是我随身佩剑。同望楼的孤鸿一样,只是时日长久,可修得随身。” “仙剑果是与众不同,漂亮极了。”陆曦月自不敢随意再伸手去碰,只觉得这柄剑比起秦望楼的孤鸿更是光彩夺目,可却不耀眼又不奢华。她转而问段苍远道:“这九天剑能助我修习?” 她话音刚落,便见九天剑忽是微微一闪,竟渐渐消失原处。 “若成通灵,便可闻仙剑之声。”段苍远道:“待哪日你能告诉我这剑在哪儿,便就是你成通灵之证。” 段苍远的这一考题让原本就云里雾里的陆曦月更是摸不着头脑,她本还想着,若是能同这灵谷中的生灵说上话,许是就能成通灵了。可如今段苍远不但是祭出了九天剑相帮,更是欲让她同仙剑说话,更是难上加难。 她一连几日都摸不着门路,段苍远更是将剑借出之后再不来灵谷了,陆曦月无措之下,只能同秦望楼说起,却惹来他一阵轻笑。 “秦大哥你笑什么呀!”陆曦月急道:“我这都未修到能同生灵说话的地步,这又如何能同剑说话呢。段阁主莫不是唬我的?天华门这么大,我上哪儿找?” “没有唬你。”秦望楼收敛笑容,只柔声道:“仙剑同一般的剑或是剑灵皆不同,不成通灵不说不得入门,即便是成了仙身有了仙剑,都是使唤不动的。” “为什么?”陆曦月不懂道:“说是捷径,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望楼慢慢起身,向她伸出手道:“月儿,你随我来。” 陆曦月不明他意,却还是握住他手跟着起身。秦望楼领她一路直向灵谷后头的山崖慢行,只待到了崖边,抬手向那空旷处一探,竟是激起结界上一阵涟漪:“灵谷尽头,便也是我天华结界所在。此结界覆整个天华,你若不知九天何处,问问它便就一清二楚了。” “问它?”陆曦月愣了愣,可仔细一想便知秦望楼所指为何。结界既覆天华,那便可引其之灵注己之灵。不踏一步一寸,便可走遍天华各处。 她念及此,单手覆上结界,闭目静听结界之声,专心致志,毫不分神。秦望楼自不去扰她,只轻言又添一句:“你所闻所感,皆有其灵。便如你所学唤剑之术,引其灵,注己之灵,互依互凭,便可达通灵之境。” 陆曦月将秦望楼所言记在心中,一连几日都静坐结界之前,任何嘈杂之声都早已入不得她耳中。段苍远几次来看,她也都一无所知,只一心念着寻到九天剑的踪迹,早日修至通灵之境。 “你此举,该算得上作弊,需她自己想到这方法才是好的。”断崖前不远处,段苍远望着陆曦月的背影向身边秦望楼问道:“几天了?” “七天。”秦望楼道:“今日若再寻不到,就是第八天。” 段苍远点点头,道:“陆姑娘修习心切,你需多关照于她,切莫急功近利,垮了身体得不偿失。” “望楼知道。” 段苍远正欲再有言语,却见陆曦月忽是一动,转而回过头站起身来:“段阁主,你怎么来了?” 段苍远笑笑道:“我一来几日你都不曾察觉,今日莫不是分了心?” “没有,没有。”陆曦月忙忙解释道:“几日前也曾察觉,只是今日……”她话至此处,忽是一笑道:“还需得谢谢阁主才是。” “谢我什么?”段苍远温温一笑,看了眼秦望楼道:“若论谢,岂非该谢谢望楼才对?他这作弊的法子也不知于你而言可是有用?” “作弊?”陆曦月一愣,噗嗤一笑道:“阁主也没说不许作弊呀。” 段苍远闻言哈哈大笑,直道:“果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那同我说说,这九天剑找到了吗?” 陆曦月深吸一口气,仰望着天空万丈苍穹,轻言道:“结界覆我天华各处,我闻天华门中一切生灵之音,引其灵,注我自身之灵。我找到风,找到云,找到花找到草。有鸟儿蝴蝶,仙鹤百灵,还有天华门处处剑灵之音。而九天剑护我天华各处,无处没有它的灵音。温暖沉寂,将我自身之灵带去天华门各处。我看到了镇星阁天禄殿,岁星阁泓麟殿,荧惑阁皇烨殿,太白阁祈巽殿,还有辰星阁兆凌殿。”她说着,张开双臂忽是在原处旋身一转,周身顿起一阵灵光四散飞扬,落过她衣摆裙角,丝丝长发之间:“天华的结界,既为九天之灵。镇星阁为我天华五阁之首,灵谷又为我天华根基,四阁助力,镇星为重,成通灵之境,便可闻万物之声。” 她天赋异禀,真真是惜为天命的修仙之才,段苍远再无话可说,只道:“明日,便随我入五重门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得成果初心文本,五重门仙灵现身 镇星阁虽位天华门正中的位置,可却如其他四阁有些许不同,不但是天禄殿的位置在镇星阁之前,便是连大殿前的位置也设了一座往生阵。平日里有弟子来往于镇星阁,皆需绕开往生阵与天禄殿,方才能入镇星阁中,可只三种情形例外,便是新弟子入五重门时,仙灵亲赐仙身时,与五阁所定阁主时。 段苍远领陆曦月到往生阵前,那一日,苍穹万里无云,整个往生阵内空空荡荡。高台处薄雾倾泻,如一道清溪瀑布,层层淌满四周。四道冲天石柱将往生阵围于其中,那四道柱上,分刻四仙灵图腾纹样,裹着祥云,甚是壮观。 “至此,我便不能再带你去了。”段苍远驻足于那白玉阶梯之下,向身旁陆曦月道:“往生阵不可随意涉足,即便是我也一样。你于此处上去,莫想有关你身份的事,若得黄龙仙灵首肯,即便你是南崇的女儿,它也会打开大门让你进去。” “那我进去之后,该怎么做?”陆曦月心中惴惴不安,因秦望楼也不曾前来送她,更是没底。段苍远自瞧出她不安来,笑道:“之前于灵谷修习,望楼还可帮你做个弊,只是五重门他如今却不得进去,能否过仙灵那关都需靠你自身之力。他今日来与不来都不重要,你既已成通灵,该怎么做,进去就知道了。” “我……我知道了。”陆曦月点了点头,心中暗下决心,这才步向那白玉阶梯,一步步皆是走得无比坚定。方才至那往生阵中,忽是一道金芒渐起,一扇铜铸大门于她面前渐渐成型。 那门高耸入云,陆曦月一时震撼,竟无法言语,只忙忙跪下身来,紧张之余急忙收敛心神,揣起心中繁杂念头,俯下身子磕了个头,低声诵道:“弟子陆曦月诚心叩我天华五者至上尊灵,今日修成四重,欲入五重门精进修为。若尊灵首肯,施恩弟子,请指其路,成弟子之求。” 她说着,不敢妄自起身。那往生阵似有些感应,光芒闪了几闪,沉重的大门随一阵震耳轰鸣慢慢开启,顷刻间仙气弥漫,浸了半身。那不过是一条缝隙,对陆曦月而言却是光明大道,她抬头望向门内腾腾沉雾,心中一时激动。 不远处段苍远满意点头,闻言道:“去吧。” 陆曦月点头,凝了凝神,一步步慢慢走入五重门内。 那一片云雾缭绕,恍若仙境。陆曦月踏着重重浓雾走在五重门内,周遭茫茫一片让她多少有些害怕,一时不敢再向前去了。要如何才算过仙灵一关她也不甚清楚,眼下东南西北全都一个模样,她根本不知到底该往哪儿走。 正迷茫之时,她忽念起秦望楼万物有灵之言,忙引五重门内仙气之灵,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她暗喜之下,忙注自身之灵随之而走,这才慢慢瞧清楚了远处之景。 那茫茫远处看似一望无际,实则都被埋在浓雾之后。就在那里,高耸着一扇与五重门极为相似的铜铸之门,门上飞舞青龙图腾,门前地上深刻一轮法阵,再仔细一瞧,乃是青龙七宿纹样。 那里该是东方? 陆曦月这般想着,未曾再有犹豫,快步向那东方青龙铜门而去。 实际上,那东方大门的确就在浓雾之后不远处,陆曦月步到门前时,眼前所见所景皆是同之前无二,高入云端的大门紧紧闭合,七宿法阵在她脚下微微泛光。她如之前一般拂摆跪下,俯身磕了个头。 她额头触上法阵那刻正欲开口,不想整个青龙大门竟是因她一举轰然一震,陆曦月吓了一跳,急忙抬头看去不敢妄自起身。只见那门上图腾因方才一震此刻犹如活了一般,随一阵狂风飞舞,地动山摇间四周云雾霎时四散。万丈绿芒之下,飞沙怒吼之间,竟是青龙真身从图腾中呼啸现身,龙吟声声震耳欲聋。 但见是铜铃巨目暗金涌,片片龙鳞耀华辉。 陆曦月未料自己此举竟是惊动了仙灵本尊,顿时吓得不敢动弹。那片刻时候于她而言仿佛数十年般漫长,压得她几乎窒息。天地撼动早已是慢慢去了,四周静得连一丝微风也没有,陆曦月早已是被惊得忘了礼数,直至那硕大青龙一阵剧烈的鼻息伴随低吼迎面而至,她方才醒过神来。 “仙灵息怒!”她忙道:“弟子……弟子不是有意惊扰仙灵,只是尚不明白在这五重门内要如何修习。还请……还请仙灵为弟子指一条明路。” 她不敢抬头看那青龙模样,实在不曾想到自己刚进五重门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仙灵本尊惊动。她双眼紧闭等听发落,只是许久过去,那青龙似是毫无半点动静。她实在好奇,再抬头时,却发现那巨大身躯不知何时竟不见踪影。 面前赫然站着一名绿衣男子,正低头看着她。 陆曦月不禁咦了一声,下意识问道:“你是谁?仙灵呢?” 那绿衣男子薄唇微启,一双眼睛泛着好看的暗金色。他身形挺拔高大,长发如泼墨一般无风自起:“你叫陆曦月?” 他声音低沉恍若隔世,让陆曦月心中一阵激荡,整个人竟是跟着安定下来:“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修成四重,来五重门精进?”他又问。 “嗯。”陆曦月点了点头,望着他那双暗金眸子,忽是幡然醒悟:“你是青龙仙灵?!” 那男子并不言语,迈了一步到陆曦月身前,只顾自己问道:“如何来我东方之门,不去他处?” 陆曦月听他所言,知道自己所猜没错。这下更是不敢撒谎乱说:“弟子入五重门后不知方向,引门内仙气之灵寻到此处,便就跟着过来了。若是惊扰了您,还望恕罪……” 青龙闻她所言,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说话,好半晌才终于侧过身道:“既如此,过来吧。” 陆曦月一怔,急忙起身跟着青龙走到铜门之前。那青龙也不多言,伸手覆上那紧闭铜门微一用力,只见那高耸入云的大门竟是在他手下慢慢开启。如雷之声灌入耳中,陆曦月强忍难受勉强支撑,便听青龙道:“去吧。” 陆曦月大喜过望,欣喜间就要跑了进去。但又念青龙尊贵,忙忙又磕了个头,这才谢过青龙快步走入门中。 那青龙眼看她越走越远,放下手来身影一晃,竟是化作一阵薄雾慢慢消散。东方之门随之慢慢闭合,门上的青龙图腾随绿芒幽幽一闪,又与之前一般沉寂下来。 陆曦月因一心系在入五重门的事上,全然不知秦望楼有来相送,只是没有现身罢了。随她入门,秦望楼方才从不远处慢步过来,他至段苍远身边站定,就听他道:“既是来了,如何不同她嘱咐些话呢。” “该嘱咐的师伯自会相告。我若来,她许会分心。”秦望楼所言也正为他心中所想,能亲眼看着陆曦月入门便就证明她所修四重已成,更未她真实身份所影响,既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了。 “此一去,你猜她需几日出来?”段苍远问得漫不经心,只喃喃低声道:“当年,便如你也用了整整十天。” “她该用不了那么久。”秦望楼道:“自灵谷修习之日至今不过一月不足,换做旁人,许一年半载都不得成的。” “那要几天?”段苍远似笑非笑,竟是同秦望楼打趣起来:“不如你我打个赌,我若赢了你需应我件事,若你赢了,我也可听你一回。” 段苍远没有自家师父华千锦这般严肃讲规矩是天华门内众人皆知的事,秦望楼听他这话也不觉有什么稀奇,想了想道:“五天。” “五天?”段苍远一笑:“这倒算得精准。”他负手而立,正欲开口,往生阵内忽是一阵青光直冲天际,片刻后稳稳而沉,渐渐消逝不见了。 秦望楼显然有些吃惊,段苍远见此背过身道:“这局,你怕是要输了。我猜,三天。”他笑道:“怎么,仙灵现身难不成在你预料之外?” “月儿她……” “她为妖王之女,猛这么一闯进去,惊了仙灵尊驾也是正常的。”段苍远顿了顿,道:“可否留在天华门,你和我说的都不算。我只赌她出来,可不赌她能否有所成。” 秦望楼他一心念着的始终都是陆曦月定能有所成就,毕竟若过不了这关,天华是容不下她的。只是她的身份能瞒得了天华门内的弟子,却瞒不了守了天华门千年的五阁仙灵,能入五重门也只是暂时的,能否脱胎换骨完好无损的再走出来,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五重门得人相助,险过关迷惑净除 陆曦月自入了东方之门,那高耸入云的铜铸大门便在她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一片昏暗,仔细一瞧却是一片雾林。林子又深又暗,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她之前都无暇细想门内之景,然即便是想,也如何都不会料到门后竟会是这一番无底深沼。这里四处盘根错节,稍不留神便会摔倒,周遭古树少说也长了千年,抬头一眼根本望不到天,几乎都被纵横交错的树荫层层叠叠密密集集盖着,头顶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来。而四周也更是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仿佛这东方之门内就只有她一个大活人,其他什么生灵都没有。 她不知为何,忽念起了在青潭镇与陆清桐一起上山捉萤火虫的时候。那时二人满心都念着萤火虫,全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山林也是如此昏暗深沉。当时有陆清桐在身边,心下一点都不害怕,纵然知道山上有妖,也是一心倚靠着哥哥,安心非常。如今独自一人走在这孤山深沼之内,说不怕必然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紧紧拽着袖口勉强前行,脚下泥泞时深时浅早已湿了鞋袜,陆曦月秀眉紧锁心中有千万般说不出的厌恶,然想到自己是前来精进修习,多少烦躁也只好压了下去。 便就这么走了不知多久,就连此刻究竟是白天黑夜也不甚清楚,陆曦月颓然靠倒在一棵树边大口喘息,身上的衣裳脏乱不堪布满泥泞,只觉得这一坐似乎是再站不起来了。 当初满载信心进入此处,却是被这周遭一切折磨得心绪烦乱。 五重门的精进修习,难道就只是那么无休止的走在这荒山深沼内?这门里究竟有什么秘密?究竟要走到什么地方才是尽头? 陆曦月扶着古树跨过粗壮的树根,紧拧眉头正欲再往前走走,可不想手上刚一松,脚下竟是跟着陷直入泥潭之中。她吓得惊呼一声连连想要挣脱避开,不想深陷泥沼的双腿竟是动弹不得,越是想逃却越是陷得深。 她心中暗道不好,自己一时疏忽,竟是陷入深沼之内,然她越是慌张,身子便越是被缠得紧,原本只是双腿陷入其中,此刻却是已没到腰际。那泥潭隐在水中,不留神根本发现不了,如今这东方之门内根本无人搭救,难道就这么轻易死在这里? 陆曦月双手紧紧抓着方才落座的地方,只觉得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来,泥潭之中仿佛有千万只手拉着她拖向这无底深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窘境,顿时急得满头大汗。这湿沼之内本就闷热非常,此刻更是让人喘不上气来。 这天地之间,万物生灵。 便在此刻,秦望楼的话忽是又提点到她。陆曦月念及此,忙忙手中起诀引那参天古树之灵,绿莹莹灵光渐起,她眼中神色无比坚定,口中随诀轻喝一声,那古树藤蔓忽是绕之而起缠上她腰际一紧,顿时逼得她痛苦万分。 陆曦月此时心中万般情绪,手上却是不敢松下一点。她紧咬下唇努力将那树藤之灵集于根处,一点点让那藤蔓松至恰好的力度,不多时,额上已是沁满汗水。只是到底还是刚刚领悟随性不得,深一分勒得生疼,浅一分又不得力道。 几番努力之下,陆曦月终还是放弃了以藤蔓之力将自己拉出深沼的念头,她紧紧抓住那古树藤曼试着自己慢慢爬出去,不想这一爬整整废了她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她本就累得不轻,如今更是耗尽了气力再也站不起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暗的林中偏偏又在此时落起雨来,只是有了树荫的遮挡,雨势也跟着减轻了许多。 便在此时,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但见那人一席素色衣衫破旧,一头墨发随意凌乱。一只木簪随发,肩上破包随身。乍一眼邋邋遢遢,细一瞧清秀俊朗。 他手中拿着把歪歪扭扭的木剑,一尺来长,二指来宽,不用想也知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的。他本是欲寻地方避雨,不想正瞧见泥潭边晕倒的陆曦月,她的素色衣裳在这乌压压的林中及是显眼,少年收起那把破木剑急急上前将她扶起,拂开她颊边散乱碎发将她打量一番,不由得讶异道:“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也会来这五重门?好在是遇上我了。”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破旧外衫披到陆曦月身上,打横将她抱起道:“这位姑娘,多有得罪。若有冒犯,待你醒来再罚我吧,我不能见死不救。” 他说着,小心跨过脚下几个泥潭,似是认路一般向更为茂密的深林而去。 陆曦月幽幽转醒之时,周遭的凉意让她经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的拉着衣襟手中一紧,眨了眨眼睛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这是间用几根又粗又糙的木材撑起的简易小屋,屋里什么都没有,自己躺着的地方也只是一块简陋的木板所搭出的小床。她身上盖了件有些破旧的长衫,几乎都被洗得发白,隐约透着些许汗渍气。 陆曦月有些嫌弃地将长衫从身上扯开,刚才起身想再一探究竟,却又是引起一阵晕眩,险些从木板床上跌落下来。 “姑娘你醒了?” 陆曦月闻声一怔,慢慢抬头这才发现屋里居然还有一个人:“你是……” 之前救下陆曦月的少年疾步上前,想坐上咯吱作响的小木板说话,又念起男女授受不亲,憨憨笑道:“你别怕,不会害你的。” 陆曦月有些警惕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她心中自知他定是不会害人的,若不然也不会在这东方之门内才是。 “这是哪儿?” “这里是青龙门内的一处小屋棚,我也是走了好些天才找到的。”那少年笑道:“我见你之前晕倒在外,也不知你出了什么变故。姑娘莫要见怪,我没有动你分毫,你大可放心。” 陆曦月听闻此言下意识的握了握衣襟,的确是没有丝毫凌乱,可见这少年的确没有过逾越之举:“是你救了我?” 那少年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道:“也只是把你带回这里。你一个人在荒外又晕了过去,我瞧你脸色不好,就想着先安置你。”他又说道:“这五重门内气候阴晴不定,我瞧你这样子好像刚进来不久,是不是?” 陆曦月点点头,道:“我还以为这五重门里就我一个人,没想到……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连忙摆手道:“你不用谢我,我见你孤身一人不能见死不救。”他转头看到被陆曦月扯到一边的破旧长衫,连忙拾起来道:“我这衣裳又脏又破,想是让姑娘不适了。” 他这话让陆曦月之前的嫌弃之意转而成了羞愧,她忙忙道:“没有没有,我不是嫌弃你……” “哦对了。”那少年打断她的话,从怀里掏出几枚野果递上前:“你饿不饿?吃些果子吧。这青龙门内吃的少,我就寻来这几枚果子,若是姑娘不介意……” 陆曦月看着那几枚青青的果子,便知是又酸又涩长僵了的果子了,有些别扭道:“不……不用了,我不饿……” 那少年以为她是嫌弃脏,连忙道:“你放心,我都洗了,就在这屋后头的河里,那河清澈见底,可干净了。” “我不是……”陆曦月本还想拒绝,可偏偏肚子不争气的在这会儿咕的一声出卖了她。她一下羞得满脸通红,那少年忙将双手捧着的青果又向前递了递:“吃吧姑娘,好歹能充饥的。” 陆曦月知道再推辞不得,只好拿过一颗道:“多谢你了。” 那少年见她终于拿了,笑着也拿了枚放到最里咬了一口,含糊道:“你别看这果子长得丑,甜得很。” 陆曦月犹豫着咬了一口,味道果是不错,那少年见她愿意吃,连忙将手中剩下的果子都放到她面前。陆曦月心中感激,也是放下了戒心,问他道:“我初来此处,还不得门道,就想问你你可知道?” 那少年也不隐瞒,只道:“想是你不但是初入东方之门,怕是其余三处还没去吧。” 陆曦月点头应下,道:“我于灵谷修成四重,方才得仙灵首肯入此门中。听你的话,想必其他地方都已是去过了?” “西方和南方。”少年道:“这四处都是一样的,我想你许是被这儿的天气折磨得疲累,故而没发现有个地方正在唤你过去吧?” “唤我过去?”陆曦月一怔:“什么地方?” “你既在灵谷修成了四重,会通灵的人定是能听到那个声音的。”少年道:“你仔细听听,有没有?” 陆曦月闻他所言,静心闭目倾听,果是不过片刻,听到了那个她始终不曾注意的声音。 “有人在叫我……” “不管你要花几天,循着声音找,找到它,便可打开另一扇门。”少年笑道:“好了,今日在这门中遇上姑娘,也是你我缘分。在下解玉鸿,今日与姑娘别过,愿他日你我能在天华门中再遇。姑娘就在此处养精蓄锐,我就先走了。” 那解玉鸿走得干脆,毫无半点留恋之心,更是不问陆曦月姓名。而陆曦月也不拦他,她如今满腹心事,也确实无暇顾及其他许多。 只是经解玉鸿如此一番提醒,那个唤她是声音早已是深入她心,异常清晰。 陆曦月再坐不住了,她此刻能够清晰的听清声源的方向,于是忙忙跑出这简陋小屋,匆匆向声源处急急而去。 比起解玉鸿来,她要领悟得更快,不过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终是在一处茂密树荫后找到了那个一直在呼唤她的地方。 一座没有牌匾的破旧小塔。 陆曦月收敛心神,沉了沉气息,足下步子也是稳重几分。她步到门前,虽是还有些顾虑,可还是慢慢抬起手来。 她心无杂念,知这一切不在修为,只在己心。 如玉的手指渐触上那已陈旧的门栏,不经意间,竟是过了。 陆曦月只觉身子一轻,足下还未用力,整个人竟是就那么轻巧了被托了进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南门内朱雀箴言,只愿其牢记默念 东方之门中的无名塔洗尽了陆曦月身上的疲惫与俗尘繁杂,她脱胎换骨,犹如重获新生,上天眷顾,使她如愿以偿。 此刻她的面前,已然是一扇着了朱雀图腾的铜铸大门,那门微微开启,只要迈开步子便就能走进去。没有仙灵真身镇守,更没有问她只字片语,自她看到这南方之门,它就是开着的。 她稳了稳神,沉了沉气,这才举步入了门中,向那缭绕的深处缓缓而去。 那周围茫茫一片,却是越走越让人感到烦躁,四周越来越干,偶起阵风来,也是夹杂着风沙,刮得脸上生疼。陆曦月抬手以袖掩着口鼻,好容易才走出那被阵阵薄雾围绕的地方,眼前一暗,竟是片无边无际的蛮荒沙漠。 比起东方之门内的茂密潮湿,南方门内却是截然相反,不但没有一片绿洲,更是不见水源,嗓子被呛得生疼,仿佛火烧般的难受。陆曦月不觉退了一步,只觉得再这里多待一刻都是要了性命的。 下雨潮湿她可以忍,即便狼狈不堪她都可以接受。只是如今这般连气都喘不上,不说寻塔,一盏茶的时间她都待不下去,她心中着急,几欲前进却又缩回步子。那南方大门并未像东方之门那般在她进入其中后消失不见,依旧敞着似是容得她退去。陆曦月不但嗓子生疼,眼中也是着了砂砾,几乎就要动了离开的念头。 可她转念一想,五重门既为仙灵镇守,自然不会随意要了人的性命。念及此处,她又迈开步子,强忍着喉间的不适坚持向前而去。 她一行十几步,风沙竟是慢慢退去,身后的铜铸大门随一阵轰隆之声慢慢闭合,消失在云雾之中。 说来也怪,比起入门时的风沙,她越往深处去,风沙便越小,直到最后完全停下,烈日当空,终是将她折磨得汗如雨下。她颓然坐倒在地,身下的细沙却是阵阵发烫。她知久坐不得,只能勉强站起,继续前行。这南方之门,犹如火烤炭烧般的难熬,论走,她体力不够,论坐,那沙地又烫如烙铁。整片地方除了沙丘还是沙丘,便是连一处避难之所都没有。 陆曦月抬手抹去额上汗水,心中念道:如此折磨人的地方,莫说静下心闻那塔音,便是不出一日都渴死在这沙漠之中了。遥遥没有边际,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她心急如焚之际,耳闻一阵细碎银铃之声,转头便见不远处却是忽现了个人影来。陆曦月心中一惊,念起之前周围茫茫一片,分明不见有人,可如今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她不敢妄动,等着那人走近,慢慢这才看清了模样。 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但见她着红衣,踏红鞋,墨发之上点点红石为缀。身高五尺有余,身形纤瘦,模样俊俏。她袖口腰间都挂着许多小小的银铃,方才那一阵细碎铃音,该就是从这儿来的。 而那少女也是注意到了陆曦月,跑上前来问道:“姐姐,你是刚来这里的吗?”她声音清脆,仿佛鸟儿般清丽好听:“我之前都没见过你。” “你……” “你在找塔吗?” “啊?”陆曦月被她问得一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 “跟我来!”那少女一把拉上陆曦月的手,拽着她就向她方才来时的路跑去:“这儿我可熟悉啦!你要找塔,我带你去!能成就一个好一个!” 陆曦月被她拽得踉踉跄跄,虽是勉强跟上,可心中却还是不由生疑。 她是谁? 她心中疑惑,却还是任由那少女领着走了好几里。不同于她步伐稳健轻巧,陆曦月几步一个踉跄,好几次脚都陷进沙里摔倒在地,只是她坚强万分,也不埋怨,终是在一路艰辛之后瞧见了风沙尽头的无名塔。 “你试试,能进去吗?”陆曦月正怔愣时,身旁的红衣少女推了推她,这让她顿时一个激灵,想起正事。 有了东方之门的经验,再入南方大门内的无名塔就显得不那么困难了。因少女带路,让陆曦月多少庆幸自己在这片蛮荒沙漠没有逗留太久。她心中没有挂念,更未因周遭恶劣而扰了心境,只抬手轻轻一推,塔门应声而开,一阵淡光渐起,轻易便将她带了进去。 太简单,太顺利,容易的几乎让人以为是场梦。陆曦月四下看去,这塔室也如之前的那般,除了图腾,其他都一模一样。 “你可真厉害。”那红衣少女轻巧的随她一同入了塔内,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称赞道:“能这么容易就进来的,你还是头一个呢!” 陆曦月被她说得有些羞,道:“我才从东方之门出来,巧在遇到你了,若非如此,恐这一路也不知要受多少折磨。”她话到此处,忽是想起了什么,疑道:“哎?你怎么进来的?” 那红衣少女笑笑道:“我想进来,就进来啦。” “你……”陆曦月眨眨眼睛,猛地醒悟道:“你是朱雀仙灵?!” 那少女也不否认,背着手在原处转了一圈,摆下的红裙跟着旋出一阵火光,点点四散飞去惹出一阵滚烫。她身上银铃作响,叮铃铃的好听:“朱雀仙灵不好听,叫我雀儿吧。” 陆曦月惊得手足无措,也不知是该拜还是该跪:“弟子不敢……” “瞧你。”朱雀上前,又上下将陆曦月打量一番,道:“同先前那般与我说话多好?这般拘谨,生分多了,我可不喜欢。”她说着,坐到一旁蒲团上,手只轻轻于地一碰,竟是现了壶茶来:“渴了吧?来,倒口水喝。” 她这般平易近人,同青龙当真是相差许多。陆曦月知再扭捏不得,于是大方坐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谢谢……” 朱雀噗嗤一笑,忽是压低了声道:“你天命在身,可却是妖王的女儿?” 陆曦月一惊,转头朝她看去,却见她原本毫无波澜的眼中,此刻竟是流转着阵阵暗金色的光芒。 “你别怕。”朱雀道:“我既许你进来,便就是认你了。” 陆曦月紧握着瓷杯,低声道:“为他之女非我本意。我自出生,他便要我性命,如今更妄图用我以命换命救我大哥……这天下,哪有这样视亲生女儿性命如草芥的生父,我……”她话到此处,心中难过,奈何又哭不出泪来,更是痛苦:“上天既不许我哭,那我便只能让自己笑。天下之大,唯天华门可成我容身之地。” 朱雀轻晃动着杯中茶水,默了半晌,却是道:“你未经人事,一些道理光用说的,你是不会明白的。只在我这儿,我能同你说道一些,你要记住,日后你只还留这样的初心,若他日你心念不坚或是生出歹念,必将万劫不复。” 陆曦月听她这话,摇头道:“不会的。” “你如今答应得痛快,可曾想过这世间没有绝对之事。”朱雀转过头来,道:“到那个时候,你未来的师父,天华门的师兄师姐,还有爱你如此,抛开一切誓死护你的那个人……”她顿了顿:“皆与你为仇,一生一世。” 陆曦月猛地站了起来,被朱雀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我今日说的,你都记在心中。你有天命在身,这五重门于你而言不过如履平地,你为修仙奇才,我们自当都放你而去。”朱雀说着,只拂袖一挥,竟是将陆曦月带至西方之门前:“我说的话,你当牢记,你说的话,也自当默念在心。” “我……我记住了。” 西方之门在身前缓缓开启,一阵烈风呼啸而过,惊得陆曦月不禁倒退一步。 “今生你命归何处,还望你擅自珍重。” 往生阵内的红光渐渐退下后,四周的夜又恢复成以往的宁静。段苍远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脸上淡淡笑容。 “苍远,都这般时候了,你还在看什么?” “不过一日罢了。”段苍远转过身来,目光落到身后的绿衣女子身上:“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那绿衣女子笑笑,道:“还不快些睡去。” “安瑜,这天命之才,我爱之惜之。百年难遇,如今得来一个,让我如何不对她上心呢。”段苍远望着那被他唤作安瑜的女子,道:“你该是明白我的心思。” 夏安瑜手上顿了顿,回身到段苍远身前替他整了整衣襟,柔声道:“这么多年了,除了慈儿,都不曾见你对谁如此在意。更何况,这姑娘还算不得是你的徒儿。” “她若能为我之徒,我倒也求之不得。”段苍远说着,叹了口气道:“慈儿之才,我天华门多年未曾有人可与其相比。当年她伤在南崇之手,仙身被毁,修为被废,如今已是连普通凡人不如。她虽走过五重门净了凡身,可空有修仙之体,却无力再成修为,于她而言,比让她死更令她难过。” “你莫要再为此事怪罪自己,南崇狡诈,你修为再高,也不能万事兼具。”夏安瑜轻拍拍他胸口,道:“我今日刚去瞧过她,她过得很好,你也该放下了。” “她终究是我的徒儿,可我无颜见她。”段苍远闭上眼睛,心中不免痛苦万分:“是我之过。” “苍远……”夏安瑜皱眉道:“可这陆姑娘既为南崇之女,身份如此特殊,你愿意将她留在天华门,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段苍远知她所指为何,只低声道:“这天下之大,只天华才可暂时容她。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将她送入五重门听天由命,仙灵容她,天华门自可容她,若仙灵不留,我也无能为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得仙灵垂青入门,拜恩师夙愿成真 便如朱雀所言,西方与北方之门于陆曦月而言已成不得什么难事,五重门的重重关卡,远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困难。而段苍远也是料准了她出关的时辰,同夏安宁与华千锦一道候在往生阵外,丁应连与姚卿宁则是好奇,偷偷摸摸躲在后头想要一看究竟。再看秦望楼倒是淡然许多,虽是未料到陆曦月当真能如段苍远所言三日出关,可心中还是对陆曦月之才赞赏有加。 “师兄,这三日便出五重门的,自我入天华门就没听说过。”丁应连摇头道:“三天啊,三天!便是你当年也花了十天的功夫呢!” “那你呢?”姚卿宁有意道:“半年?一年?” “哪儿那么久了。”丁应连尴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咳了两声道:“也就……也就一个多月罢了。” “月儿天命在身,自然比你多些天赋,这可没些好计较的,你就是不如人家。”姚卿宁道:“有羡慕的功夫,不如好好练剑呢。” 心事被揭穿,丁应连也不恼,笑道:“我这不是好奇,跑来瞧瞧小师妹究竟入哪一阁嘛。你瞧师兄也来了,也是关心极了,是不是?师兄?” 他这边话音刚落,秦望楼还不及应他,就见往生阵内四道冲天石柱图腾如活了一般慢慢翻滚,分印红青墨白四色,刹时间往生阵内黄芒骤起,一道火光从阵中轰然乍现。 “荧惑阁?!”丁应连见那火光阵阵腾起,缠绕间由往生阵中飞天而去。一阵惊天之鸣划破青空,巨大的火翼展于阵内,燃起的尾翎随滚烫的烈风四向震去,惊起一阵艳红:“是荧惑阁?对不对卿宁?” 姚卿宁抬头望着那巨大滚滚火翼,却是蹙眉摇头道:“不对。” “这不是朱雀。”秦望楼方接了姚卿宁的话,便见那铜铸大门自往生阵内浮现轰鸣开启,陆曦月的身影隐在那云雾火焰之后,她目光坚定,早已不似三日前那般懵懂天真。 不过短短三日,她犹如成长三年。五重门内,她洗净凡俗之身,得仙灵垂青,脱胎换骨,恍如重生。 秦望楼如何不知那仙灵真身究竟为何,天华门历代弟子,没有一个人曾请动过它。 丁应连到底修为不济,被那火光激得退了退,抬手挡在眼前道:“师兄,那究竟是哪位仙灵?” “仙灵垂青恩我天华,如此祥瑞之兆,定为天华大吉!”姚卿宁道:“天华吉兆,天下昌平!” “啊?”丁应连还未反应,便听秦望楼在他身边轻言说道:“这是凰。” 陆曦月于门中缓步而出,抬头望着身前仙灵真身。她伏地叩首,毕恭毕敬,便连往生阵内三阁阁主也是拂摆跪地,外头的三人也是跟着纷纷跪下。但听凰鸟长鸣,整个往生阵犹如熔炉,火光急旋冲天而起,只一闪而逝便消失殆尽。 陆曦月这才慢慢起身,步下那高台玉梯,至段苍远身前一跪一叩首,恭恭敬敬唤了句:“徒儿见过师父。” 陆曦月能入镇星阁,是段苍远心中最希望的事,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未曾料到,垂青陆曦月的仙灵居然会是凰。 多少年前,也是一样的地方,那个他一生之中最为珍视与宝贝的徒儿,也是在往生阵中成就仙身。他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做到一样的事,却不想上天垂怜,夙愿成真。 他自欢喜,亦又悲切,心中百感交集。直到陆曦月唤他一声,方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他一连三声好,早已倾尽一切喜悦之情。 镇星阁,天禄殿。 陆曦月行了拜师礼又敬了茶,这才不掩饰心中欣喜之情,问段苍远道:“师父,月儿不曾让您失望吧?” “你初入我门,净五识得修仙之身,切记万不可辜负仙灵垂青,好生修习,早日成了仙身,也不枉你这天命之赐,惜之爱之。”段苍远嘱咐她道:“罢了,这些话日后再同你慢慢说。你既为我镇星阁之徒,日后就不用再住灵谷了,我着伯儒同你一道选个住处,顺路你也可在镇星阁随意走走。他就候在外头,你去办你的事吧,不必顾虑我这儿了。” 陆曦月一听这话,心中自然欢喜非常。忙忙应下后拜别段苍远就向门外去了。 天禄殿外,段伯儒果是在石梯下候着。陆曦月忽一眼瞧他,自是念起心中一直牵挂的秦望楼来,只是她还是收敛心神,上前道:“师兄!” 段伯儒一笑,揖礼道:“多日不见,不想陆姑娘当真是天赋异禀,我又多了个小师妹了。” “师父说着你领我挑个住处,要有劳你了。” “无妨,走吧。” 他二人一路向后,陆曦月四处瞧着,忍不住问道:“师兄,镇星阁的弟子很少吗?若说挑个住处,岂不是都是空处?” “天华门上下不过百余弟子,镇星阁加上你我也就十来个人。”段伯儒道:“所以空处多些,不用好几人挤在一处,住得也宽敞。你自挑你喜欢的住处,不用顾虑许多。” 陆曦月想了想,又问道:“那我日后住在这儿,是不是就不能乱跑了?” “这倒没有。”段伯儒笑道:“你若想四处走走,只需同阁主拜个礼便成了。若是要去太白与辰星,同韩师兄和易师兄说一声也就行了。” “这却好,我还以为不能随意乱走呢。”陆曦月笑着,又偷偷瞧了眼段伯儒的样子。那不过一张侧脸,却是好看得很,与秦望楼的样子有着六七分的相似,乍一眼过去,像极了的。 她看得久了,段伯儒自然也是知道。他转过头去,恰好对上陆曦月的目光,那眸子里印满着他的样子,反倒是让他一怔:“你都看我一路了,有什么那么好看?” 陆曦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转过头去,红着脸含糊道:“我是瞧你同秦大哥长得像呢,想瞧瞧哪儿有不一样的。” “我同他是表亲,眉眼区别大些。你若要看,我把脸转过来给你仔细瞧瞧。”他说着,真就将头转了过来,指着眼睛道:“来,瞧瞧,眼睛可是不像?不过说来这一出五重门,最想见的就是他吧。” “没有没有!”陆曦月连连否认,脸涨得通红。 段伯儒自心知肚明,道:“待你选定了住处好生休息,明日领你去剑阁选剑,如今你既入阁中,也该有自己的剑才是。” “我能有自己的剑?”陆曦月两眼放光,喜道:“剑阁是什么地方?我能挑自己喜欢的?” “剑阁之中总有一柄与你心心相惜,你挑着它了,它就是你的。”段伯儒柔声道:“未侍主之前便只是普通的剑罢了,你慢慢将它修成剑灵,待日后成了仙身,仙灵赐下仙剑,再将这剑灵与仙剑修在一块儿,便是你的修为。” 陆曦月心中砰砰直跳,欢喜道:“我日后真的会有自己的仙剑?” “那是自然。” “真好。” 他二人便就这般一路谈笑,半点也没些陌生疏离,一道穿过座座院落,陆曦月四处看着,哪里都是好奇。就在穿过回廊之际,她转头恰巧看到了一处小院,那院中打扫得十分干净,一池的白莲开得正好,幽幽散发着清香。廊下种着春里才会开的含笑,点点白中一抹黄,既素又雅。褐釉敷的门廊,刻着精致纹样,石阶上平平整整,没有一点坑洞。 她抬头望了眼那屋梁上的匾额,描了金的三个大字:凝音堂。 “这地方住着谁呀”整个凝音堂的院子清亮整洁,并不像无主的地方。陆曦月心中好奇,转身询问间,却见段伯儒已是跟着跨了进来。 他环视这院子景致,脸上的笑容略是淡了淡道:“多年没人住过了。是有人常来打扫照顾,方才如此干净。” 陆曦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才放心道:“我还担心私闯了别人的住处呢。” 段伯儒见她如此,有意试探道:“你喜欢这儿?” 陆曦月一怔,转而笑道:“嗯,喜欢,这儿像极了我在青潭镇时的家……” “既是喜欢,我去问过父亲,若他应允你便就住这儿吧。” 陆曦月愣了愣:“这么好的住处,我一个人住?” “无妨,我不是说了?镇星阁人少,住的地方都宽敞。”段伯儒道:“你就在这院子四处看看走走,我去回禀师父。”他转身走了两步,却又不放心的叮咛一句:“万不可乱走失了方向。” “我不会乱走的。”陆曦月点头如捣蒜,目送段伯儒离开,这才在这凝音堂内四处转了转。 这是间十分宽敞的小院,若说一个人住多少太过奢侈了些。它与陆曦月记忆中在青潭镇的家十分相似,除了堂屋就只有两侧的两间屋子,曾经她和陆清桐挤在一个屋子里睡,这样一个小院能住下他们一家四口…… “姑娘?”正伤心时,身后有人唤她,陆曦月闻声看去,却见是一名绿衣女子,相貌十分熟悉,正有些惊讶的望着她:“你是谁?” “我我……”陆曦月慌忙起身,整了整衣摆道:“我是新入门的弟子,方才伯儒师兄带我来挑住处,我瞧着这里亲切,就……” 那女子闻她所言,面上惊讶之色慢慢退下,转而笑道:“原来如此,伯儒是去帮你问苍远了吧?你喜欢这儿?” “喜欢……”陆曦月机灵,一听这话大约猜到了她的身份。她面貌年轻同夏安宁十分相像,身形清瘦,乍一眼约摸二十七八的年纪,随身并未配剑。长如瀑的墨发裹了支琉璃的簪,黄绿通透精巧无比。两边耳上各坠着一颗莹莹绿石,看似普通却甚是夺目。 陆曦月将她打量了几番,恭敬道:“这地方像我以前的家……” “你若喜欢这儿,便就住下吧。”夏安瑜笑道:“这凝音堂也是该有新的主人,该有些生气了。” 陆曦月不明所以,试探问道:“我瞧您同荧惑阁的夏阁主像得很,莫不是师娘?” 夏安瑜这般机灵聪慧,多少明白了段苍远喜欢她的原因,到她身边,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点点头道:“果是个根骨好的,难怪苍远如此喜欢你。” 夏安瑜这话无疑是默认了陆曦月的猜测,她忙要跪下,却是让夏安瑜拦下,扶着她胳膊笑盈盈道:“莫要跪我,我可不习惯这个。这镇星阁弟子少,若是喜欢这凝音堂,住下就是了。” 陆曦月一听,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好奇这院子的主人,忙问道:“对了师娘,这儿以前是谁住的?怎的又不住了却还有人打扫?” 夏安瑜放眼望着那院中含笑,喃喃道:“这院子的原主人,是你师父当年最钟爱的徒儿。她名唤叶慈,最是喜欢这含笑花儿,所以种了这一院子。” 段伯儒带着些许犹豫踏入明月庐,段苍远正独自抚琴,并未因他前来而断了琴音。段伯儒自知不好打扰,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吭声。弦音闻香缭绕而起,片刻间已是静了段伯儒有些不安的心。段苍远指尖轻动,并不抬头,终是开口道:“可静下了?” “是儿子冒失了。” “让你陪月儿选住处,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依旧低着头,目光始终定在那琴弦之间:“她人呢?” “师妹自己瞧上一处,只是……觉得该来问过父亲。”段伯儒顿了顿道:“是凝音堂。” 琴音一颤,跨了个音节,偏了韵味。段苍远这才抬起头来,却是望着门外,喃喃叹道:“二十五年了,凝音堂,都空置这么久了。” “师妹说凝音堂像她从前的家,故而……” “原来如此,是想家了。”段苍远点点头,起身道:“也罢,她若喜欢,安瑜也应允,便就住下吧。” 段伯儒略是惊讶,道:“凝音堂不是……” “无妨,空置这么多年没些人气,她既喜欢,住着也没什么不好。”段苍远道:“慈儿若知,定然也会答应的。凝音堂是个好住处,清净也宽敞,日后就留给月儿住吧。” 段伯儒没有料到段苍远会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尴尬笑笑道:“父亲如此宠爱师妹,倒是显得儿子太小气了。” “你来回禀也有你的顾虑,倒也没什么不妥。”段苍远抬了抬手道:“只是别忘了,一定要去同你娘说一声,她允了才可以。她时常去整理凝音堂,若贸然一去发现月儿住着,许是会有误会。” “是,儿子知道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剑阁中听寻剑灵,冥冥中缘分天定 陆曦月有了段苍远的首肯,得以入住凝音堂中。夏安瑜知晓此事后也是帮着她将屋子重新整理了一番,换上了新的被褥枕头,便连床帐也一同换上了新的。她这番用心,倒是让陆曦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羞道:“师娘,你不必为我如此费心费力,我自己整理就好了。” “我不过替你换上干净的,日后该你自己收拾的你也逃不掉。”夏安瑜笑道:“这屋子,我便交给你了。你不必因为慈儿的事多有介怀,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就好,喜欢什么就自己置办,若要种些花草,也是可以的。这含笑白莲,你若不喜欢,我着人替你搬走就是。” “不不,我不想坏了这堂中的模样。”陆曦月连连摇头道:“我今日进来,便是被这院中景致吸引,我喜欢这儿的样子,不想乱了这些。”她笑道:“含笑花儿我也喜欢,白莲花儿我也喜欢,我不想挪开它们。” 夏安瑜眼帘一动,心中也是多了一分暖意。 她如此亲切可爱,暖人暖心,确实像极了过去的叶慈。 “我该回去了。”夏安瑜抬手拂开陆曦月颊边碎发道:“你一个人在这儿,不要紧吧?” “没事的,师娘你早些回去吧。”陆曦月将她搀到门边:“我还有好些东西在灵谷,一会儿还得去一趟呢。” 夏安瑜只是笑笑,未再答她的话,跨了石阶下去,慢慢出了凝音堂的院子。 陆曦月目送她离开,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她将屋内摆设草草环视一眼坐到桌边,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这才慢慢静了下来。此刻,她最想见的人无非就是秦望楼,只是秦望楼属岁星阁,她却在镇星阁,虽同为天华门下,到底还是不如过去那般好见面了。 今夜便还在灵谷住吧。 陆曦月这般想着,吹灭了屋内仅一盏烛灯,出了凝音堂直往灵谷去了。她不熟路,又不想再去麻烦段伯儒,一路自己摸索着,竟是当真被她摸到了路。抬头瞧着当空皓月,依旧如繁花般的星空,只是孤身一人,多少有些失落。 她心中念着,秦望楼可知她已是出了五重门?知道她所入究竟哪一阁?他心中可还挂念她,可曾想过要来见她? “月儿。”心之所想,最心动无非成真一刻。如此一句轻唤,早已激起她心中无限欢喜。转而望去,秦望楼当真便在她身后不远,依旧如往日般俊朗英气,整个人清清净净,如水而化,脱俗脱尘。 “秦大哥……”她转身上前,不及开口,便听秦望楼柔声低言:“我想你若居镇星阁,必会再来灵谷一趟。故而也不便去那儿,在这里等你。” “你知道我入镇星阁?”她满心的期待,生怕听到不想要的。只是秦望楼到底贴她心意,道:“我看到了。” “原来你在。”陆曦月随他一拥,轻轻靠入他怀中:“我以为你不知我今日出来,更不知我入哪一阁为徒。伯儒师兄领我在镇星阁选住处,我瞧他模样,同他说话,可念的却是……” 她越说越羞,不敢抬头,只听秦望楼道:“我看见了,五重门外,凰鸟重生。”他扶着她双臂,低头望入她眼中,轻言说道:“月儿,只你如此,我不会错过你今生分毫片刻。” “日后我可是不得时常见你?”陆曦月最在意的不过如此,朱雀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她虽口中肯定,可心中到底不安:“毕竟……” “往后你白天练剑该是都在灵谷,初入门中需先修成剑灵。”秦望楼道:“我若得空闲,定当来看你。” “真的?” “真的。”秦望楼道:“待酉时用过饭后,师伯该会教你些心法法诀,你当用心学,不可分心。” 陆曦月连连点头:“你放心,我都记下了。” “既入门中,日后还需以修习为重,繁杂的念头万不可有。”秦望楼想了想,道:“至于今晚,就罢了。” 陆曦月闻言一笑,道:“那,你吹曲子给我听,可好?” 秦望楼也不小气,应下她了。 因有秦望楼相陪身边,陆曦月当夜的一觉睡得很好,次日一早醒来时,秦望楼正于屋外没有走远,他见陆曦月起了,上前问道:“一夜睡得可好?” “好呢。”陆曦月笑道:“只是可不能习惯有你笛声伴着入睡,如若不然,往后我住在镇星阁里没有这好听的曲子,都要睡不着了呢。” 秦望楼闻她此言,想了想后将那玉笛上系着的苏穗解下,跟着递到陆曦月手中:“此物与这玉笛本为同根,其灵自然相通。我每日亥时必为你吹一首曲子,你若听见了,就早些休息。你我三日于灵谷一聚,如此可好?” “都说不能有这习惯,你怎的还这样惯我呢。”陆曦月嘴上责怪,心里却是高兴极了:“我自小任性惯了,不过也是一说。你……” “你既有所愿,我能做到又如何不做呢。”秦望楼道:“要带些什么回镇星阁的可都收拾好了?” 陆曦月将那苏穗收在手中,点头道:“都好了。” “拿来给我,我送你回去。” 他二人并肩一道回到镇星阁,正巧遇到正往外头走的段伯儒,三人皆是一怔,段伯儒也是大方,揖礼笑道:“原来月师妹同你在一块儿,早知我也不忙着找了。” 陆曦月愣了愣:“师兄你找我?” “昨日说了要带你前去剑阁选剑,早上去凝音堂找你可你不在,我想着你许是去灵谷收拾东西,正要去帮你拿呢。”段伯儒边说着,瞧了眼秦望楼手中的包袱道:“不过既是有望楼在,我也免了这一趟了。” “镇星阁我自不便随意走动。”秦望楼将东西都交到段伯儒手中,道:“你替她送进去吧。” “秦大哥,你不同我一道去挑剑吗?”陆曦月见他将东西转交了段伯儒,连忙拉着他衣袖道:“明明昨日还说……” “镇星阁的剑阁我是不好进去的。”秦望楼宽慰她道:“只能伯儒带你去。” 陆曦月一听这话,才晓其中缘由,只得点头道:“原来如此……那,那我就先去了。” 镇星阁中向来百花齐放,不分节气。池中开莲两岸绽梅,柳拂楼阁菊遍满园,月季红,牡丹艳,兰花香。隐隐水雾散于池水之中,红亮的锦鲤在那池中若隐若现,惊得那薄薄水汽时不时掀上岸来,没了脚尖。 陆曦月随段伯儒去到凝音堂将包袱放好,这才同他一道往后头的剑阁而去。 “原来天华门不止一个剑阁?我还以为所有的剑都在一块儿呢。”陆曦月跟在段伯儒身边,边走边看着这镇星阁中的景色:“好在是你,若不然又要让人笑话了。” “你初入门中,不知这个也正常。”段伯儒笑道:“待选好了剑,我同你一道去灵谷修习。师父在那儿等着咱们呢,可莫要让他久候了。” 镇星阁的剑阁与其说是间小阁,不如说是小塔更合适些。段伯儒引陆曦月到了塔内,里头一张张松木桌齐齐摆放,每一张桌子不过三尺来长,上头摆着去了盖的锦盒,一柄柄剑都依次安静的躺在锦盒之中。陆曦月忍不住上前探看,只见那剑鞘之上竟是无一雕纹,每一柄都一模一样平凡无奇。 可她分明记得丁应连的剑灵上雕有兰花,而姚卿宁的剑灵上更是有着白莲的纹样。 她四处打量了一番,顿了顿又抬头向楼上看去,忽是一怔,偷偷问身边段伯儒道:“师兄,当初你的剑灵上雕了什么纹样吗?” “腊梅。”段伯儒道:“怎么了?” 陆曦月想了想,却是得不到什么头绪:“我也记得丁大哥和卿宁姐姐的剑上有纹样呢,怎么这儿那么多剑,却什么纹样都没有?” “剑若不修何来剑灵,待你修成剑灵,自然就有你的纹样了。”段伯儒的声音在剑阁中显得格外低沉,他说得认真,烛光映着他的模样格外好看:“以你之心闻这阁中剑音,定有一柄是你的。” 陆曦月若有所思,又抬头往楼上瞧了瞧,道:“师兄,我听见了,在上面呢。” 段伯儒一怔:“上面?” “嗯,上面。”陆曦月道:“我去取来。”她说着,抚了衣下裙摆一路速速往木梯上而去,不过片刻功夫,当真是取了柄剑一道下来了。她手中的剑几乎与其余锦盒中的其他长剑并无半点差别,剑鞘之上也无一点雕纹,只是若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剑格处缺了一半。 “确定是它?”段伯儒问她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能随意取一柄了事。” “我问它们,就只有它应我了。”陆曦月把剑抬到身前,道:“方才随你入这剑阁时,就觉着在上面呢。” 段伯儒虽是难以相信,可见陆曦月如此笃定全然也不像胡说的样子,正欲言语,便听她道:“只是这剑奇怪,剑格处缺了一半,不太好看呢。”陆曦月将剑递到段伯儒身前:“你瞧。” 段伯儒顺势一瞧,却更是纳闷了,皱眉道:“师妹,这剑格缺失处光洁完整,是有意为之,这儿还有个槽。”段伯儒指给她瞧:“你看。” 陆曦月跟着他所指认真看去,果见缺失处十分平整,中间还有个凹陷的小槽,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这本是双剑。”段伯儒道:“两柄剑原本牢牢相扣,如今一柄已去,自然就缺了一块,留了个槽。” “可我找着它时,就只有这一柄躺在锦盒里,没有另一柄呀。”陆曦月想了想道:“那以前可有人像我这样拿到一半的吗?” 段伯儒摇摇头,无奈笑道:“有是有,只是不在我镇星阁。罢了,这也并非没有先例,既你认定是它,那便带它走吧。” 陆曦月一听,原来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这才多少放心了下来:“原来其他四阁也有这样的事?那你可知那人如今修为如何?” 段伯儒瞧她一眼,道:“他如今得仙灵垂青修得仙身,那剑灵早让他同仙剑修在一块儿了。” 陆曦月眨眨眼睛想了想,天华门内得仙身的不过才那么几个,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转头瞧段伯儒笑得异样,这才恍然道:“是秦大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习剑术巧有妙计,段伯儒关怀心细 “天华门过去也有修成双剑剑灵的人,只是十分稀少,最后也是将双剑合并,修成一柄剑灵。”段伯儒道:“只是他们都是一双带走,没有如你和我大哥这般只有一半的。” “那……” “大哥初入剑阁那日,我还未从灵谷修成四重,便好奇跟着去看。”段伯儒忆起当初,语调也跟着柔和起来:“那日大哥同你一样,入剑阁不多时就出来了。当时他手上也是这样缺了剑格的一柄剑,他同你说了一样的话,说是只有这个,没有另一半。” “那另一半也不该是我手上的这柄啊。”陆曦月道:“他在岁星阁,我在镇星阁,既为双剑,又怎会分处两阁?” 段伯儒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倒也无妨,你瞧大哥如今也成仙身了,想来这缺了一半的剑也不妨事的。”他宽慰她道:“先将这剑修成剑灵,其他的事就不想了。” 陆曦月自知孰轻孰重,点头应了下来。 二人到灵谷不过半刻时间,镇星阁一些弟子听闻阁中新来了小师妹,都再静不下心练剑,成群结队的说什么都要去看看。 只是段苍远早先一步到了那里,来一个轰一个,来两个轰一双。一些听话的自然走了,可那些好奇心重些的,探头探脑怎么的也要看上几眼才罢休。 “哎快看!就是那位小师妹!” “我听说是岁星阁的秦大师兄下山除妖时救回来的,三天就从五重门出来了!” “什么?才三天?” “而且秦师兄平日少言寡语,可偏偏却和小师妹走得近,果然是因有情,这性子都是会变的。” “还有这等事?” “可不么。” 不远处,陆曦月手中紧握长剑,望着不远处那群瞧热闹的人,心中砰砰直跳:“师父,怎么那么多人?” 段苍远也不真当回事,笑笑道:“听闻镇星阁多了个小师妹,来瞧热闹的。”他这么一说,陆曦月就更紧张了:“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呀。” “莫要分心。”段苍远轻言提醒道:“你从未习武,没有底子,自不好熟练剑招。为师同你说一遍,你仔细听,不出几日定是能学会的。” “嗯嗯。”陆曦月连忙将所有目光都落到段苍远的身上,两耳再不闻其他繁杂之声。 “若修剑灵,需引剑初灵。剑诀都是一样的,只是每阁剑法不同,以剑法引灵而修,注己之灵洗净空剑之身。初灵遇剑法而成,修回空剑之后,便成剑灵。”段苍远祭出九天仙剑,刹那间云雾倾泻霞光四溢:“月儿,看仔细了。” 他握诀而起,剑气成风,旋身间剑光流影。九天仙剑吟吟低鸣,恍若惊鸿瀑布直泻而下,又入山涧低谷,温婉长流。 少时间,段苍远身形一动收剑而立,却见陆曦月已是目瞪口呆:“可瞧见了?” “嗯……嗯……”陆曦月傻傻点头,随即又摇了摇道:“不不不,没有没有,师父,你这剑招太快了。” 段苍远也不怪她,意料之中:“剑招十式,此不过其一。”他上前一步,柔声道:“只是初灵莽撞,切记万不可被它拖着走,抓不住初灵,便是连剑招都使不出的。” 陆曦月愣了愣,忽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手中长剑打量一番,右手起了个剑诀,那长剑遇决凌空出鞘,跟着一旋稳稳落入她手中。她动作干净利落,比起之前修习时不知好了多少。段苍远心中满意,见那剑身时不时微微颤动,又见陆曦月盯着长剑发呆:“月儿?” 好一会儿,陆曦月才抬起头来。她翻手将长剑递到段苍远面前,道:“师父,你拿我的剑,再练一次我瞧瞧可好?” 段苍远看了看她,竟是意外依她话收起九天,转而伸手接过她的长剑来。只是他刚触长剑,却立刻发现那长剑的初灵竟是已覆在剑身之外,他一愣,初灵似有感应,忽的消了气力。陆曦月见此又起剑诀,那剑身嗡一声又颤一阵,初灵随之覆其剑身之上:“师父,快再练一个!” 段苍远自明白她意思,他点头一笑,将方才一式又练上一回,收剑之时,那初灵还是稳稳覆在其身,丝毫没有一点乱跑的迹象。段苍远将长剑递还给陆曦月,陆曦月忙接过剑来,剑诀一起,娇小的身子跟着一展,灵光骤起,剑身长刺直去,竟是段苍远方才一式的初始招式。只是她毕竟从未习武,剑身略重,压着她的胳膊不如段苍远那般直挺。陆曦月眉头微蹙,剑诀再一起,那剑身跟着一抖,跟着将她的胳膊又抬一寸。 近在他身边的段苍远如何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对她更是喜爱一分。 而陆曦月已是沉迷其中,两耳不闻外界事,她引着初灵,旋身又进一式,身形轻动,不断控初灵以调整自己的动作。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一式不过几招,却是练了不下几十遍。她一次比一次熟悉,一次比一次流畅,纵使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握剑,纵使她从未习武没有一点基础,然初灵记下了段苍远的一式剑招,领着她一遍遍重复着那几招动作。 段苍远默默在旁看了三个时辰,终于,陆曦月原本的笨拙不见,她那剑招行云流水,身形灵动流畅,一式剑招走得皆是又准又妙。 他再未于旁相陪,而是向始终在旁的段伯儒使了个眼色,段伯儒自然也懂,他以剑诀唤出玉泉,看准陆曦月招中漏洞向她一剑刺去,陆曦月慌乱间脚下一乱,随一声惊呼噗通一下坐到地上。 “师兄你吓死我了!” 段伯儒笑着扶她起身,道:“剑招不是动作一样就可以的,你即便记下了招式,也得真正悟出真意方可。” 陆曦月哼哼唧唧站起身来,揉着腰道:“我……我慢慢来嘛,你突然这样太吓人了!” “下次,我还是不会打招呼的。”段伯儒望着她道:“直到你能从容接下我的剑招为止。” 陆曦月嘟着嘴,眼瞧着段苍远已是走远了,终才向段伯儒开口讨饶:“师兄,师父都走了,你让我吃些东西再练吧?” 段伯儒哪里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收了剑道:“饿了怎么不早说?走,吃饭。” “方才瞧师父在旁看着,不好跟你说嘛。”陆曦月脸上一红,道:“我不想让他多操心。” “没事的,再如何也总是要吃饭。”段伯儒瞧她一脸的汗,道:“先回凝音堂换身衣服?” “好!”陆曦月收了长剑,将身前的长发轻揽到身后:“快走吧。”她一心念着吃饭,全然不知长发带落了她发间的红玉银簪。段伯儒眼尖瞧见了,俯下身从草间拾起。他拿在手中端看了一阵,却也未及时叫住陆曦月,只默不作声的收进怀里,跟着她一道出了灵谷。 陆曦月匆匆忙忙回到凝音堂时,桌上竟是已摆好了饭菜。她不明所以,正抬头时,夏安瑜却是从里间出来,手里正端着一盘小菜。 “师娘?”陆曦月一愣,急忙上前接过盘道:“我来!” 夏安瑜顺势递过去,柔声道:“小心别烫了手。” 陆曦月忙忙将盘放到桌上,欢心道:“师娘你怎么来了?这些都是你做的?” “苍远交代我多多照顾你,我想着这凝音堂里就你一个人住,你又差不多该饿了,就过来给你做些吃的。”她柔声细语,抬头拂开她颊边碎发道:“这是怎么了?那么多汗。” “师父和伯儒师兄陪我练了大半天的剑呢。”陆曦月羞着脸道:“我没些习武底子,只能以剑初灵记下剑招,让它引我习剑。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模样,却也是中看不中用。” “原来如此,你倒也聪明。”夏安瑜闻言,噗嗤笑道:“慢慢来,哪里还能一口气学会的呢。” “月儿知道,师娘不操心的。”陆曦月摸了摸湿发:“这头发衣服都湿……我的簪子呢?!” 她抬手摸到饰了发簪之处,却发现秦望楼所赠的那支发簪竟是不翼而飞。她心下顿时一慌,转身就往门外飞奔而去:“师娘你先吃吧!我找东西去!” “月儿!”夏安瑜的呼唤哪里还拦得住她,却见她一路飞奔出凝音堂,才一个转身结结实实撞在正来的段伯儒身上。 段伯儒眼疾手快稳住她身子,低头笑道:“跑这么急要去哪儿?” 陆曦月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望着段伯儒垂眸轻笑的模样,一时怔在那里,有些恍惚。 “可是在找这个?”段伯儒见她如此,取了那簪子到她眼前:“方才丢在灵谷了。” 陆曦月看到那红玉簪子,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忙忙接过它脱开段伯儒:“还好还好,被师兄捡到了。” 段伯儒但笑不语,朝堂中一瞧见是夏安瑜也在,躬身施礼道:“母亲也在。” 夏安瑜点头应了,向陆曦月道:“这冒冒失失的。” “母亲莫怪,这是师妹心爱之物,丢了定是着急的。”段伯儒帮她解了围,也不忘道:“母亲可是给师妹做了好吃的?饭菜香很远都闻到了。” “饿了吧,快进来一起吃饭。”夏安瑜笑道。 段伯儒略是犹豫一番,道:“既如此,劳母亲多添一副碗筷了。” “说得哪里话。”夏安瑜道:“月儿,你快些将衣裳换了,莫要着了风寒。” “哎好。”陆曦月紧紧攥着手中的簪子,没几步就跑没影了。夏安瑜见她这般重视的模样,奇道:“想是这簪子是她十分重要的东西,方才我瞧她紧张得很。” 段伯儒心中有数,可也未多嘴,只道:“该是望楼赠的,好在没弄丢。” 夏安瑜瞧他一眼,笑着拍拍他:“走吧,吃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最难得慈母之心,无可违恩师之悯 秦望楼往日多同丁应连一道吃饭,只是丁应连有时会去找姚卿宁,秦望楼又不好同他一道过去荧惑阁,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吃。可如今,夏安宁已是从秋水庭迁回了荧惑阁中,丁应连一提要同姚卿宁吃饭说话,秦望楼念着母亲,破天荒同他一起过去了。 “望楼?这会儿怎么来了?”夏安宁见到秦望楼前来,多少有些吃惊。也不要他见礼,拉着他手道:“用过饭了?” “没有。”秦望楼道:“应连来寻卿宁,我陪着一起过来。” 夏安宁看他一眼,柔声道:“即便不陪他人,也可来坐坐。” “许久不曾与母亲同桌。”秦望楼顿了顿,道:“来问一碗饭,母亲可愿添副碗筷?” 夏安宁柔柔一笑,高兴却还来不及:“快进来吧。” 秦望楼多年口欲清淡多少是随了夏安宁的缘故,莫说是不沾荤腥,便是多些油水都是不喜欢的。 “若早些来,还好给你添些。这些素菜可吃得?”夏安宁着人给秦望楼添了碗筷,望着桌上两盘素菜,有些担心起来。 不想秦望楼道:“无妨,不饿着就好。”他拿了碗筷,往夏安宁碗中添了一筷子白菜,道:“日后若能多得空,便来陪母亲吃饭。” 夏安宁一怔,忽是有些明白了什么。 秦望楼深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然不再开口。夏安宁往他碗中添菜,他也是全都吃下半点不剩。他自小深知饭菜珍贵之理,向来是半粒米饭都不剩碗中,这一顿虽是吃得清淡,可却多年不曾有如此心满意足之情。 只是他早已成人,总觉不好再太过依恋母亲身边,夏安宁时常离开天华门,他也鲜少前去搅扰,只为她能好生静养。正这般想着,嘴边却是一动,见是夏安宁拿了帕子替他擦拭,一时心中涌起暖意。 “你再如何成长,终究是我孩儿。”夏安宁如何不知他的心思,柔声道:“想吃些什么就同娘说,娘做给你吃。” 秦望楼没有吭声,就见夏安宁起身步到一边,倒了杯茶幽幽道:“累了,就来这儿坐坐。”她将一杯水放到秦望楼眼前,居高望着他道:“男儿自强,却到底不是铁打的心。既有所想,如何还怕伤了人呢。” 多年的心事竟是被如此轻易的看出,知儿莫若母,秦望楼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缓缓道:“若母亲得的是女儿,想必有许多心事能同母亲说吧。” 夏安宁自知他所指为何,也明白他即为男儿,自然是不同女儿家那般愿意同母亲撒娇的,于是便道:“你有多久没见宛乐了?” 秦望楼自不会将时日记得那么清楚,只道:“自七星镇分行,便再未见过了。” “那你待陆姑娘可是真心?” “是。”秦望楼不曾犹豫,直言道:“只我所能,定当应她一切所想。” 夏安宁摇着头,慢慢坐下身道:“过去我不知你父亲身份,可你如今……却是知道她的,如何狠不下心呢。” “既于她有情,如何要去伤她?” “有情……又岂是当真要在一块儿呢。”夏安宁拉过他手道:“你二人年纪尚轻,一旦心生不舍之情便再难放弃。是你的缘分,我自不会多管,只是宛乐,你不可再伤她更深了。” 秦望楼默了半晌,还是点头应下了:“儿子知道了。” 正如秦望楼所言,当日晚上用过饭后,段苍远果是去到凝音堂教习陆曦月心法法诀。陆曦月学得认真,直至酉时初刻,一曲笛声悠扬入耳,她知是秦望楼守信,时辰一到便关照她该休息了。虽不在身边叮咛,可陆曦月还是听话躺下,那阵阵笛声丝丝入耳,她闭上眼睛静听片刻,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次日,她醒了个大早,前去同段苍远请了早安便与他和段伯儒一道去了灵谷。自一拿剑起,她便心无旁骛万分认真,比起前一日,如今这第一式剑招已是练得极好了。段苍远趁热打铁,速速将第二第三式也一并教给了她,时不时出剑扰上一扰,一来二去间,陆曦月竟也能接上他一两招,只是脚下步子踩得极乱,到底不是习武出生,这一点即便是天命在身也无助于她。 陆曦月是个性子倔的,一次次练不好干脆连饭都不吃了。她一心都在剑招之上,对周围变化浑然不觉,连多了个人瞧她她都始终未曾发现。 “早前总让师父扣着练剑,今日正好得空,向师父要了一个时辰出来。” “说来的确多日未见,躲着偷偷修习?” “这不之前被师父训了一顿,扣在岁星阁不让我乱跑呢。”说话的男子一席水绿长衫,腰间封了流云的带,发着冠,眉似剑,清清秀秀文质彬彬。 正是丁应连:“早就想来瞧瞧曦月,她出五重门时,我都是偷跑出来的。不过伯儒师兄,她这……不像刚学的样子啊。” “是不是像样的很?”段伯儒转头见丁应连惊讶的样子,笑道:“她以初灵记下剑招,再引灵带她练剑。虽说是投机取巧,倒也是个方法,学得更快些。” “以初灵记剑招?”丁应连摸了摸下巴道:“啧……对啊,我当年怎么没想到呢。” “当年你我未入门前虽以自己之能悟出四重,可不能熟练运用,只知乖乖跟着师父练剑,自然想不到还能让初灵带着自己学。”段伯儒退开一步,握起剑诀道:“不过,到底没有习武的底子,剑招像样却悟不出真意。”他话音刚落,玉泉剑随他手中剑诀一起骤然出鞘,顿时间蓝光万丈如一道清流瀑布,向着陆曦月一冲而去。而陆曦月怎会看漏这突来之袭,她连忙反手收回长剑,手中剑诀一起,旋身握剑向那蓝芒一刺。两剑相抵,初灵到底比不得仙剑,只顿了一顿,便被重重弹了回去。 陆曦月一声惊呼,那长剑被击险些飞离她手,好在她握剑稳实,只踉跄退了两步,稳稳站住了。 勉强来说,是接下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了。 “接得好!”丁应连忍不住赞叹出声,陆曦月一怔,看清来人后不仅欣喜万分:“丁大哥!” “曦月!”丁应连迎上前去,更是不忘向段苍远见礼:“弟子见过师伯。” 段苍远点点头,道:“闻你师父之言,近些日子都扣你在岁星阁练剑。怎么今日倒跑出来了?你师父不在?” “我是向他要了假,光明正大出来的。”丁应连忙道:“师伯,你可别冤枉我,我最近可都有好好习剑的。” “好好好。”段苍远笑道:“是特意来瞧月儿的吧?” “可不是。”丁应连道:“练剑都那么厉害了,若要外行看,都瞧不出你没有习武的底子。” “若要懂行的看,可过不了关啊。”段伯儒忽然道:“是不是?” 陆曦月忙忙退开道:“师兄还说呢,下手真重。” “我之前就说了不会手软。”段伯儒笑道。 “若嫌伯儒手重,与应连对上两招试试如何?”段苍远道:“应连既说这两日都是勤快,正好也考考他。” “啊?”丁应连一愣,随即笑道:“师伯,你这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在天华门修习少说也有十几年,虽未成仙身,可剑招都修至八重了。曦月她再如何厉害,剑灵不得成,剑法都不得学习,要怎么同我对招?” “那依你之言,月儿是输定了?” “那自然是啊。”丁应连道:“赢不了的,赢不了的。” 他话音刚落,段伯儒却在是一旁笑出了声。丁应连觉着奇怪,再看段苍远也是笑得怪异:“你们都笑什么?” “丁大哥,既如此,要不你让让我?”陆曦月上前道:“你让我一些,我也好输得好看些。” “让你几招?” “不让剑招,你的剑灵同我的换换。”陆曦月把长剑往前一递:“你用剑灵赢了我也不光彩,咱们换换。” 丁应连也没想太多,总觉得这剑换来换去都是一样的,特别大方的接过来:“好。” 陆曦月笑着接过他手中剑灵,剑诀一起就见那剑灵豁然出鞘,丁应连根本不意外,抽出长剑道:“来吧,再让你三招。” 镇星阁,明月庐。 夏安瑜于厨房里准备了饭菜,着人送到明月庐后又重新回到炉灶边。笼屉还冒着团团白雾蒸汽,她上前摘了笼屉,赫然是几份精致的小点心。将点心小心装入食盒,灭了灶火,这才往一旁门廊的小道内穿过去了。 小径的尽头是一间十分不起眼的矮房,栅栏内种着黄白的含笑花儿,一口浅缸落在屋门外,里头立着两朵白莲,甚是好看。 夏安瑜瞧了那花儿一眼,立于门边轻言开口道:“慈儿,可在里头?” 那屋内没有动静,可不过片刻竟是开了门。开门之人眼瞧约莫四十左右,几丝白发藏在墨色之中。她个子不高清清瘦瘦,虽是年岁大些,可五官却依稀能辨出年轻时是个漂亮姑娘。 “师娘来了。”她粗布淡衣,十分朴素,见是夏安瑜前来,勉强扯了个笑道:“快进来吧。”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二十五年之前被那南崇亲手毁去仙身的叶慈。只是如今她修为尽失,早已不能同他人那般牢驻青春,岁月无情,在她脸上留下深深印痕。她虽比不上夏安瑜年岁大,却已是满目沧桑,尽显老态。 “做了你喜欢的点心,趁着还热送来给你尝尝。”夏安瑜将食盒放到桌上,取了点心一盘盘放到桌上:“来,看看还是不是一样合胃口?” “有劳师娘费心了。”叶慈依旧笑得勉强,却还是抬手拿了个桂花糕,尝了一口:“又甜又糯,还是师娘您的手艺最好了。二十多年都是这个味道,实在好吃。” “你喜欢便好。”夏安瑜笑了笑,环视了屋内一圈,道:“这屋子还是窄了些,真的不需我帮你换一处地方?” “这难得幽静的地方,可遇而不可求的,哪里还嫌弃窄了。”叶慈放下桂花糕,摇头道:“住着很好,师娘不必再为我操心了。我早已算不得镇星阁的弟子,镇星阁的好住处就留给那些师弟师妹们住吧。我这里……挺好的。” 夏安瑜见她一再推脱,也不好再勉强于她,只得道:“既是如此,就听你的吧。” 叶慈一笑,低下头倒了杯水送到夏安瑜面前,又重新拿起之前已经咬过的那块桂花糕吃了起来。她看着那盘盘点心,思绪不自觉地便回到从前,忆起过去,仿佛还历历在目。她自小爱吃点心,夏安瑜时常给她做,段苍远虽训她馋嘴贪吃,却在教习上始终细心教导没有疏漏,待她就如自家女儿一般。 这一切,仿佛还在昨天,过多少年都淡不了。她曾是镇星阁的骄傲,是天华门有史以来年纪最小就成就仙身的人,只是却是被南崇轻易毁掉。 “慈儿,近日可有听说镇星阁入了个小师妹?” 夏安瑜的话让叶慈冷不得的一怔,回过神来。她放下那已是被她的手指压出深印的桂花糕,道:“我住在这里不与他人往来,又如何知道门内的消息呢。” “那姑娘生带天命,是稀世的修仙奇才。苍远一见她多少会想到你,总说……” “师娘!”叶慈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握拳颤着声道:“师父……师父他……他是不是觉得这姑娘会比当初的我更好?” 夏安瑜一愣,却是笑着起身,拉过叶慈的手道:“慈儿,枉你当初修为甚高,如今怎的任由这繁杂的念头控了心念呢。” “我早已修为尽失,控不控得住心念,又如何呢。”她哀哀一笑:“岁月于我,不过还有一二十载。我武功修为皆已被废,早已是个无用之人,师父心仪其他徒儿,那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如何不服,却又能改变什么?我已经不再是他的骄傲,不再是天华门的骄傲了……” “慈儿……”夏安瑜皱眉道:“我来这里不是想让你忆起难过的事。若是每次都让你这般不快,那我又何必一次次的往这儿来呢。” “师娘,我是个废人啊……”叶慈抬头,眼中水光颤动,终是落下泪来:“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天华门?为什么不让我下山?你同师父说,让我下山去,让我下山去好不好?” “慈儿!”夏安瑜语气又重了些,皱眉道:“不准你再有这个念头。苍远不是都对你说过吗?你是他徒儿,就永远是他徒儿。即便不教你习剑修法,他也还是你师父。你若不愿见他,他便就从了你心愿,可你不能一直抱着这样的念头下山,不说他会允你,即便他允了,我也是不允的!” 叶慈重重坐回椅上,顿时伤心不已:“我留着天华门,却还有什么用……?” 夏安瑜轻轻搂她入怀,低声道:“我方才同你说,那个新入门的小师妹。你何不去见见她呢?” 叶慈不明所以:“见她?” “你见了她,就明白了。”夏安瑜拍了拍她手道:“别总把自己锁在屋里,外头天气这样好,该是时候出来走走了。你说是不是?去见见她吧,她就住在你从前住的凝音堂。” “凝音堂……?”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旧爱徒度日悲戚,陆曦月求因好奇 夏安瑜走后,叶慈独自在屋中坐了好些个时辰。夏安瑜的劝言在她心中兜兜转转,其实如这般的规劝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天华门新入门的弟子,都对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大战知之甚少,一些修为高些的,年纪大些的,也对还有她这个叫叶慈的人渐渐淡忘。曾经,她的成就辉煌一时,如今,却是如丧家之犬般蜷缩在这个低矮的平房里面。 念到此处,叶慈不禁双眼发涩,泪在眼眶中不过逗留一瞬,便悄然滑落。 便就在她伤心之时,门外传来一阵细小动静,只是以她如今的能力,早已不能及时察觉。她浑然不知门外有人,直到一曲幽幽琴音传来,这才惊觉。 那琴音温婉如涓涓细流,极为动听。叶慈轻手拉开门来,但见栅栏内竹椅桌边,弹琴之人正是之前曾与陆曦月有过一面之缘的柳梦生。 “梦生……” 柳梦生手中未停,只慢慢抚琴。微风拂面,带得竹林间一阵阵沙沙作响,叶慈上前,落座于他身前,静静听他奏完一曲。 琴音终了,柳梦生将手覆于琴弦之上,脸上露出淡淡一笑道:“慈儿,这曲可好?” 叶慈一怔,轻言道:“甚好。” “今日师娘可是来过了?” “你知道?” “可是又劝你出去走走?” 叶慈不语。柳梦生见她不说话,只得又道:“这僻静的地方,想来你也是喜欢的。” 叶慈如何不知他是为自己着想,道:“梦生,你何必将你大好年华耗在我的身上,早日修回仙身,光耀镇星阁,也不枉师父……” “我入天华门,本就不为修什么仙身。”柳梦生打断她道:“想当年,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若非师父相救,怕是早已命丧黄泉。如今即便我成就仙身又当如何,独自一人度过百年,都不及与你共度此生。” “可我已经……”叶慈话到此处,早已收不住那决堤泪水:“我已是废人一个,随不了你多少年月,梦生,别再顾及我了。” “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一样的慈儿。”柳梦生笑道:“只要你还愿意,我自当每日过来奏曲给你听。” “天华门中新入弟子不断,这二十五年间怕是也出过不少能干的。”叶慈收回手来,淡淡道:“如今凝音堂,不就有一个么。” 柳梦生一愣:“你知道她?” “若非师娘提起,我又怎会知晓。这天华门内的一切大小事,我早不过问了。”叶慈低头道:“我听闻师父极是喜欢她,那姑娘怕是个极有天赋的吧。” “我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虽是瞧不见她的相貌,可论灵气,确实不同他人。”柳梦生道:“她三日便出五重门,于往生阵内得凰鸟仙灵垂青继而入镇星阁下。慈儿,除了你,她是这二十五年以来唯一一个。” “我从前再如何有所成就,终究会被他人超越,更何况我如今已是什么都没有了。”她摇头,阵阵哽咽:“让我去瞧瞧她,却又有什么可瞧的呢。” 柳梦生一听,顿时恍然道:“原来师娘不是劝你走走,而是让你去见见她,是不是?” 叶慈一怔,抬起头来:“难道连你也要我去见她?” 柳梦生只一笑,道:“这便由你了。” 丁应连颓然坐倒在地上,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落败陆曦月的事实。陆曦月瞧他可怜,忙忙到他身边蹲下身,将剑交还到他手中:“丁……丁大哥,师兄,师兄,你别生气啊,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好玩儿罢了,不是要让你难堪的。” 丁应连忙抬手阻了陆曦月的话,脸上倒也没有怒意:“我说你要我跟你换剑是什么意思,这回算是明白了。”他抬起头看着陆曦月直摇头:“若按你这打法,整个天华门除了那些成了仙身的,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陆曦月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道:“你对我没些防备,若同我动真格的,我决计不会是你对手。” 丁应连听她这话,心里多少好受一些,可还是好奇问道:“哎?若按你这样,除了仙剑你使不得,其他的剑法还不是一学就会了?” “那也不过只是表面,剑法还需一步步用心学用心练,依样画葫芦的事谁人不会。”段苍远上前道:“应连,我知你剑法定是有所进步,可一个人的修为本事可不能光用眼睛瞧。” “弟子知道,师伯教训得是。”丁应连拍拍衣裳站起身来道:“也不枉今日这一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曦月。” “以月儿之能,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太轻敌了。”段苍远道:“哪怕是自家门内的师弟师妹,也是不可小看的。” 丁应连点头如捣蒜,忙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快些回去。今日当真是领教了,领教了。”他向陆曦月揖了一礼,笑道:“曦月,我过两天再来看你,这就先回去了。” “丁大哥你别生我气啊。”陆曦月还担心丁应连拉不下面子,可不想丁应连大方一笑,道:“哪儿那么多的气,你好好练剑,下回我同卿宁一道来,看你能不能把她也给赢了。” 他走得匆忙,显然是真的需要赶回岁星阁,陆曦月自不好再留他,收了剑道:“师父,师兄,我饿了……” 段苍远见时辰果是不早,道:“今日便同为师一起用饭吧。” “真的?”陆曦月心中一喜,忙挽上段苍远手臂道:“师父你真好。” 段苍远因臂上一沉多少一愣,可也未拒绝,很快又恢复常态,向段伯儒道:“伯儒也一块儿去?” 段伯儒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他向来最懂瞧眼色的事情,更懂段苍远心里头想些什么,自是先行离开了。 而陆曦月随段苍远回到明月庐时,恰好瞧见柳梦生怀里收着古琴从后头的小径过来,他眼睛虽看不到东西,可还是觉出两人气息,上前施礼道:“师父,师妹。” 陆曦月多少觉得稀奇,可又知不可随意乱说话,万一说了不该说的伤了人,倒成了坏事了。于是规规矩矩道:“月儿见过师兄。” 柳梦生双眼定定望着前头,脸上微微笑意:“不过几日光景,师妹便由此成就,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陆曦月脸上一红,忙忙道:“师兄你可别夸我,我这才入门,什么都还没学呢。” “来日方长,莫要急躁了。”柳梦生似乎没有多留的打算,又同二人随意寒暄了两句便独自离开了。陆曦月瞧他走远,这才问段苍远道:“师父,柳师兄的眼睛一直看不到东西吗?” 段苍远面上笑容淡了淡,道:“他自出生起便瞧不见任何东西,为师带他回天华门时,他还是个孩子。” 陆曦月一脸的好奇,朝着段苍远直看。段苍远瞧她这样,好笑道:“怎么,想听故事?” 陆曦月忙道:“我瞧他修为不低,却又未成仙身。” “陪了你一天,连口水都没喝就想听故事。”段苍远似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道:“为师年纪大了,经不住你这么折腾,用了饭再说。” 陆曦月虽自小生在清苦的寻常百姓家中,可却还是有着女儿家该有的规矩教养,平日里再如何任性刁蛮,吃饭时却是一个字也不说,离她远些的菜她更是没有伸手。段苍远看在眼中,却也没有要给她添菜的意思。直至一顿饭终了,他才道:“月儿,从明日起我们早晨先去灵谷,午时用过饭后就回这明月庐来。” 陆曦月一听,喜道:“师父,您可是要教我些别的?” 段苍远笑笑,反问道:“你可会弹琴?” “不会,师父教我?”陆曦月忙坐到他身边:“师父你还会什么?” “为师会的多了,日后都慢慢教你。”段苍远道:“这明月庐除了我也没什么人,你在这儿也好多学些。总在灵谷练剑,枯燥得很。” “师娘平日里不在师父身边吗?”陆曦月问得直白,转而却是想起夏安瑜这般,修为怕也是不低的,于是好奇问道:“师娘是属哪一阁的?” “荧惑阁。”段苍远道:“只是不曾再修回仙身。” “仙身?”陆曦月听出话中蹊跷,只见段苍远不紧不慢拿起杯来喝了口茶,道:“安瑜原本已成仙身,是耗尽了修为方才失的。” “耗尽修为?”陆曦月不明道:“师娘是为谁耗了修为?” “叶慈。”段苍远垂了眼帘,叹道:“是为师曾经的徒儿。” 陆曦月一惊,又是这个名字:“她不是……” “二十五年前,天华与异源宗一战时,慈儿被南崇毁了仙身,一身修为尽废。”段苍远皱眉道:“仙身需以修为供养,仙身被毁,修为尽失,月儿,你以为如何?” 陆曦月不敢胡乱推测,只得道:“我只知,若耗尽修为,便再撑不起仙身。可若修为尽失……那是会变为普通人吗?” “耗损修为而失仙身,可若被他人毁去仙身则修为尽失而亡。”段苍远见陆曦月惊得一声轻呼,道:“自从剑阁寻剑起,所修的那十式剑招便都是修为。待成剑灵,再教其心法,静坐调息,以灵养身养气,岁月常青。天下人口中所言青春永驻长寿长生,便是此理。” “那叶慈她岂不是……” “慈儿虽仙身被毁,可她当日成就之时,垂青她的仙灵是凤。”段苍远对上陆曦月的目光道:“凤鸟可浴火重生,她自然也可以。而安瑜与梦生所耗修为,皆是为她疗伤所致。” 陆曦月怔在原处,顿时有些理不清思绪:“师父你是说,柳师兄也为她耗了修为?难道他曾也……” “梦生原本也已成就仙身,却是为慈儿所弃。”段苍远虽是说得云淡风轻,可却句句是痛:“重修仙身,哪里只是嘴上说说的容易。罢了,二十多年前的事,你既是好奇爱听,听过便罢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本无谓妄度一生,却得以收获真诚 陆曦月一路回去凝音堂,可心中却并未因听了想听的故事而高兴。她若早知柳梦生当年倾心叶慈,若早知夏安瑜与他二人皆是因叶慈而丢掉仙身,她怎么都不会缠着段苍远讲这么一个会让他伤心难受的故事。 她紧紧拽着衣袖,心中惴惴不安:早知如此,便就不要多这个嘴才好。那叶慈是师父过去最钟爱的徒儿,失了她,好比失了自家女儿。师娘与师兄又为她耗费修为失掉仙身,天华门一下失了三个成就仙身之人,叫师父如何不伤心。陆曦月啊陆曦月,让你好奇多事,伤了师娘更伤了师父,你可真是干了件大蠢事! 陆曦月念到此处,懊恼不已,急急跺脚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本是好奇柳梦生,却不想居然扯出如此一桩往事。徘徊踱步终还是到了凝音堂门前,她重重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明日,还是该去同师父道歉才好……哎呀,陆曦月你真蠢!” 她恨得一跺脚,正欲抬头进屋,这才发现院中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正是叶慈。 陆曦月自不知她身份,见她模样慎重言道:“这位婶婶,你找谁吗?” 叶慈听她称呼略一皱眉,转而想起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失笑陆曦月的称呼也算得客气了:“师娘与梦生都说让我过来见见你,我却也好奇,这凝音堂的新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聪明如陆曦月,一下便猜出了出来:“你是叶慈?!” “好没有规矩的丫头,方才还称我婶婶,如今却直呼其名?”叶慈冷冷哼了声:“闻你极讨师父喜欢,我瞧师娘与梦生也对你印象颇好,如今一见,却倒令人失望。” 陆曦月连连摆手,本就因听了故事,心中对叶慈与柳梦生满是愧疚,如今这人就在眼前,更是慌乱,忙道:“不不不,师姐师姐你别这么想,我我……我只是惊讶,方才还同师父说起你与柳师兄,这一回来居然就……你别生我气,我给你赔礼!” 叶慈闻她之言,如何还揪着她的过失不放:“你同师父,如何会说到我与梦生?” 陆曦月见她问起,连忙答道:“我早前与柳师兄在灵谷有过一面之缘,见他似是双目失明,心中好奇,方才向师父问起此事。”她脸上一阵尴尬,小声道:“师姐,我当真不知你二人关系,也不知二十五年前的旧事。若是知晓些许点滴,我决计不会同师父问起此事的。” 她侧过身,不安揉着袖口道:“师父对我这样好,我怎么忍心让他难过。我都后悔的不得了,早知如此,当真是不该问的。” 叶慈望着她,隐约似是瞧见了自己从前的样子。二十多年前,她也是这般年轻又满满灵气,如个孩子般在段苍远身边伴着他。她天赋异禀,胜他人不知多少分:“既是都问了,又后悔什么。”她转身望了眼亮着灯笼的长廊,又瞧了瞧那屋中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景象,轻言说道:“你快进屋去吧,我看也看了,该回去了。” “哎师姐……”陆曦月的轻唤哪里还阻的了叶慈离开的步子,她怔怔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自此之后,陆曦月再未见过叶慈,也再不敢去问段苍远与夏安瑜任何有关叶慈的事。她知叶慈是这镇星阁乃至天华门的痛处,这样的痛还是她那被视作世仇的生父南崇所致,故而是再也不可随意提及的。可段苍远的痛心,叶慈的哀伤,都次次撞在她心上,难受得她喘不过气来。 灵谷内的风舒爽怡人,星辰耀眼,涓流淌淌而过,如此美景却是让陆曦月高兴不起来。她轻靠在秦望楼肩头,轻声问道:“秦大哥,我今日见到叶慈了。” “叶慈?”秦望楼一怔:“怎么会见到她?” “她昨日来凝音堂找我。”陆曦月忽坐起身来,皱着眉将前因后果都同秦望楼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秦望楼哪里舍得她难过,可却还是道:“出言该是谨慎些,不过如今既是说了,也收不回了。” “那怎么办呀……”陆曦月道:“你说,我若前去同她赔罪,她会原谅我吗?” “你当真想去?”秦望楼问。 “想。”陆曦月点头道:“本就是我做得不该,该同她赔个不是才对。” 秦望楼想了想,道:“既是想去,就去吧。” 陆曦月得了秦望楼的话多少胆大了些,可她有不敢主动提及,一直候着恰当的时候,总算是有一日在厨房帮夏安瑜时,等到了机会。 “你把这个给苍远送去,就先同他一道吃吧。”夏安瑜将菜递到陆曦月手里,跟着提了个食盒道:“这些点心都是慈儿爱吃的,我备了些给她送去。” 陆曦月一听,怎会放过这大好时机,忙道:“师娘,让我去送吧。” “你?”夏安瑜愣了愣:“怎的要争这差事了。” “前几日她来凝音堂找过我。”陆曦月接过食盒道:“是我不好,心直口快,言语之中有些冲撞了她,还想着要如何赔罪呢,正巧借师娘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她甜甜一笑,娇声道:“还望师娘买月儿一个面子,成全了月儿吧。” 夏安瑜心中一软,如何还能拒绝:“既是如此,那便去吧,只是莫要误了你师父那边。” “月儿知道。”陆曦月一见夏安瑜应允,心中高兴不已。顺手拿了个白馍咬了一口,含糊道:“师娘我去了!” “哎!从这儿走!”夏安瑜见她匆匆忙忙没头绪的乱跑,赶紧伸了手给她指了路。陆曦月忙是止住步子调转了方向,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那条小径,一路直通叶慈的住处,陆曦月并未花费多时便找到了那里。她瞧着栅栏内那些含笑与白莲,便知自己定是没有找错地方,上前步到门边,刚要抬手敲门,不想门却是从里面突然打开,着实吓了她一跳。 “师……师姐。”她惊魂未定,便连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忙忙将食盒提到眼前,稳了稳神道:“我,我替师娘给你送些点心。还……还想为前几日的失礼向你赔罪,还望师姐大量,莫要责怪师妹了。” 叶慈不慌不忙,瞧了眼食盒道:“这般小事,如何还把你慌成这样。我是会吃人不成?” “绝无此事!”陆曦月连忙澄清:“我……我只是怕师姐还在责怪……” “你既已有所解释,我如何还会揪着你不放。”她松下手侧身叹道:“进来吧。” 陆曦月一愣,忙喜道:“谢师姐!”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小屋之中,叶慈至桌边倒上一杯水,先行坐下道:“我这地方简陋,不比凝音堂宽敞舒适,将就些吧。” “不妨事的。”陆曦月放下食盒,大大方方坐下道:“我从小过的就不是什么荣华富贵的日子,那凝音堂的陈设有些像我过去的家,所以才想住在那儿。”她笑道:“只是过去是一家四口人,现在一个人,多少是要宽敞许多,也寂寞许多……我原先的屋子和这儿差不多,还要同我大哥一块儿睡呢。” 叶慈听了,也不答话。她伸手拿过食盒,刚要揭开盖来,陆曦月连忙帮手,替她将点心一份份取了出来:“师姐趁热吃吧。” 叶慈望着那些点心,却又不碰了。她这一沉默,让陆曦月多少有些尴尬。于是她没话找话,环视了一眼屋中道:“师姐,你一个人住在这儿,不会寂寞吗?” “看百~万\小!说,弹弹曲,这一日也就过去了。”她淡淡道:“师娘和梦生也会来同我说话,累了便睡上一两个时辰。我年纪大了,能有几年都说不准,哪里还会想着寂寞。” “师姐你可别这么想。”陆曦月连忙道:“高兴是一日,难过亦一日。既如此,何必日日念着苦,人生短短数十载,浪费岂不可惜。师姐应当每日高兴才是,这般愁眉苦脸可不好。” “只是累了。”叶慈道:“丫头,该珍惜日子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大好年华正青春,我听师娘说师父极为器重你,你也该好好的报答他才好。至于我……此生也就如此罢了。” “师姐为何不重修?”陆曦月疑道:“若能重修,岂不是……” “哪里是你说的那么容易。”叶慈摇头道:“仙身被废,修为尽毁,能保全性命已是不幸中之大幸。我本手脚无力形同摆设,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听,有目不能看,我只知我还活着,却是五识尽丧生不如死……”她看着陆曦月一脸煞白,震惊不已,却是笑笑道:“若非师娘与梦生相救,得此烂命一条,不如杀了我更痛快。丫头,你未有经历,不懂这样的苦。我不怕死,只是不能负了师娘与梦生重赋的命。我想离开天华门,可师父不允。我知他是为我着想,可我早已看透生死,哪怕下一刻该我的,逃也逃不掉。” 陆曦月慌忙避开眼睛,心中顿时为叶慈的话有些慌了起来。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的痛苦,五识丧尽,堕入一片黑暗,如此这般活着,如何还能记起恐惧。 有的,只能是无尽的绝望罢了。 一个早已是没了活着念头的人,又怎会在乎活的好还是活的不好。 “师姐……”陆曦月抬起头来,轻轻问了一句:“若有机会,你是不是还想回到过去那样?” 叶慈一怔,忽是眼中一疼,垂了眼帘:“物是人非,既已如此,我如何还能有这般奢望。只是挂念师父……” “那你如何不去见他。” “他也不愿见我。”叶慈睁开眼来,眼中却是满含泪水:“师父对我的愧疚,怕是此生都不得去了。丫头,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多嫉妒你。羡慕到恨,嫉妒到怨,我多希望我才是你,可以整日陪在师父身边,让他开怀高兴,与他一同习剑。他那么喜欢你,珍视你,可却不是因为我……” “师姐你在说什么?” 叶慈站起身来:“你把他当师父,敬他重他爱他。你有你自己的光辉,你我再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师父也不会把你错认成我。人最难的,便是抛去烦心杂念,任何人都是如此。任凭修为再高,都是丢不掉情的。”叶慈喃喃道:“曾经,我也与你一样年华正好。只是不尝到滋味,是不会知道什么才是生不如死。可你岂知,有挂念的人,是不甘愿就这么去死的。” 她抬起头来,道:“好好照顾师父,以你之才,定能越我之上。师父以你为荣,自会忘了对我的愧疚。如此一来,我便能放下了。” “师姐你说的什么话!”陆曦月皱眉道:“师父如何会因为我去忘了你,你即便没了修为,做不得他的徒儿,可叶慈就是叶慈!我年纪尚轻,资历浅,经事少,自然是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只是师父在我眼中,绝不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我说了,你高兴难过,都该每日让自己开心才好。我虽未经历你这般绝望,可我也……!也……也想过死了便罢。可正如你所说,我有挂念,有许许多多舍不得的人。我会过好每一日,每日都高兴,这才不负了他的期许。” 叶慈愣了。 她忽然明白了夏安瑜与柳梦生为何要让她见一见眼前这个姑娘。她虽年轻,少不更事,可就如太阳般光彩夺目,暖心暖人。她身上满满都是希望,眼中满满都是未来,她活的简单,却又不简单。 这道理,竟是她一直都不懂的。 “我……” “师姐,你一人在这儿住着定是寂寞的。”陆曦月道:“你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今日起,我得了空便来此和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吃饭……?” “有人陪着吃饭可香了。”她笑道:“一个人吃饭,吃着吃着,饭菜都凉了。可有人一起吃,即便是菜凉了,心也是暖的。” “可我……” “哎呀糟了!”陆曦月不等叶慈说完,一下起来道:“我同师父定了要教我学琴的,差点误了时辰!”她匆匆整了整衣衫道:“师姐你趁热把点心吃了吧!我若早了,晚上再来此寻你说话!”她说着,伸手取了块桂花糕塞到嘴里,含糊道:“我这饭也没吃,师姐莫见怪,吃你一个,下回还你两个!我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得高徒叶慈相助,安逸日享之无福 陆曦月匆匆忙忙赶回明月庐时,段苍远却是不在,一问之下才知是有事去了别处,让她在此静候。 她到底也懂规矩没有随意走动,绕到屋后空处取了长剑独自一人练起剑来。这一练足足就过了一个多时辰,待她想起再想起段苍远收了剑去找时,这才发现他居然正坐着喝茶百~万\小!说。 “师父!”陆曦月急了,忙上前道:“你回来怎也不着人叫我呢!” “嗯?”段苍远装傻道:“你干什么去了?” “后头练剑呢。”陆曦月坐到段苍远身边,顺手拿了快点心道:“也不好坐着干等,也太荒废了。” 段苍远笑道:“为师方才回来瞧你练剑练的认真,就想着还是不去扰你为好。”他放下书册道:“只是之前,你干什么去了?” 陆曦月点心咬了半口,一听段苍远这么问她,一下有些犹豫,下意识没说实话:“厨房里同师娘学做点心呢,一时入神,误了时辰。”她因不知夏安瑜先前一直陪在段苍远身边,这么个谎一出口便就被段苍远揭穿了。 只是他也不说,只道:“学了些什么?” 陆曦月也不慌张,想了想道:“师父,你喜欢吃什么?” “凉糕,枣糕,桃酥也行。”段苍远道:“你会什么?” “都不会。”陆曦月一笑道:“下回问师娘个做法,回头再孝敬您吧。”她起身擦了擦手道:“师父,今天学什么?琴棋书画,轮着哪个了?” “学你爱学的。”段苍远见她刻意避开不提,心中多少也是有了答案,道:“你挑一个,为师教你。” 陆曦月想了片刻,道:“下棋吧。” 陆曦月学东西向来认真,一连三四个时辰都不见她歇个片刻,直至夏安瑜回来催她吃饭,这才惊觉已经天黑。她私下向夏安瑜要了饭菜,又让她帮着瞒了段苍远,一个人拿着食盒往后头叶慈的住处去了。 平屋内亮着昏黄烛光,陆曦月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打开了。 “师姐。”陆曦月见叶慈震惊,抬了抬手中食盒道:“同你说好的,寻你一块儿吃饭。” “你……”叶慈惊讶的望着她,本以为一句戏言,不想她竟是当真提着食盒来了:“你真的来了?” “师姐说什么呢。”陆曦月噗嗤一笑道:“难道还真以为我同你打趣不成。还是……你不喜欢我来?” 叶慈忽是失笑摇头,道:“进来吧。” 陆曦月听这话,高兴的应了一声欢快进屋,这才发现桌上已是有了两盘素菜。那菜微微冒着热气,碗筷都十分干净,想来自己也是赶巧了。 “师姐,这哪儿来的?你做的?” “嗯。”叶慈应了声,添了副碗筷到桌边坐下道:“我一人住,就吃的少些。” “我给你添菜。”陆曦月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来道:“本是该去陪着师父吃,这菜也是师娘添给我的,今日不去,拿来同你一块儿吃。” 叶慈一听,不解道:“既是如此,怎的不去与师父同桌?你有陪我之心我已是高兴,不必当真来此。” “我来你这儿,不想让师父知道。”陆曦月皱眉道:“他提及你与柳师兄时总是难过得很,我想他心中定是念着你的。师姐,你同师父总这般不见,心里岂不是更难过吗?” 叶慈摇头道:“我若去见他,只能让他更自责难过。本想着不如离开天华,走得越远越好,年岁一长,他便可淡忘了曾经有叶慈这样一个人了。” “师父怎么可能会忘记你。”陆曦月忙道:“他心中有多念你,你定是比我清楚,你想见他,就要去见啊!” “罢了,不说这个。”叶慈摇头道:“你同我说说,师父平日里都教你些什么?你可爱学?” “琴棋书画,剑法心法。”陆曦月道:“师父会得多,我都想学。过去在镇上女儿家念书的少,我都是瞧我大哥写字跟着一道写写,如今师父手把手教,我自然要认真学。只是论习剑,我没有习武的底子,师父教我口诀生涩难懂,我也听不明白,只好边练剑边在心中默背。” 叶慈见她如此,心中一时有些感慨:“我入天华门时不过七岁,同你一样也没有习武的底子,那时候是先习剑招,再记口诀。” “剑招我有在学呢。”陆曦月双手撑着下巴,喃喃道:“只是,这口诀与剑招间到底有何关系?我琢磨了大半天都不得头绪。” “那口诀字里行间皆是剑招真意,练剑需心神合一,心无旁骛,你若总想着它们之间的关系,乱了头绪,自然是无用的。”叶慈也不隐不瞒,想了想道:“我如今虽武功尽废,却可帮你一帮。师父得你一个心仪的徒儿不易,你若愿意,我教你可好?” “真的?”陆曦月大喜过望。她本是一心的烦闷来寻叶慈诉诉苦,不想叶慈竟是愿替她缓解这燃眉之急,如何不叫她欢喜:“那快吃饭,吃完了我好听你说!” 叶慈只一笑,应道:“好。” 多年积郁,从不曾像眼下这般开怀。陆曦月的出现,于叶慈而言就如同一直以来的阴郁被一缕阳光冲透,豁然开朗。她二人同桌虽是一语不发,气氛却是一点不差。待双双放下筷子,陆曦月主动将碗筷收净,跟着叶慈去到屋外小院中。 玄月高挂,不及满月华光,却是柔和美丽。 多年之后初次握剑,叶慈心中早已五味繁杂,只是她如今没了武功,即便记得剑招,出剑却已没了任何力道。 “师父所授口诀,并非一词对一招,而是一句对一招。这你该是知道的。”叶慈勉强抬手,道:“山涧泉影归同源。剑如峰,剑气如山贯长虹。”她剑尖指地,翻手一震,月影间长剑凌空气如长虹,虽余力不足却是气势磅礴:“落落无痕清风远。影如尘,疏影如虚落无痕。” 叶慈被迫弃武多年,手执长剑却早已不如当初本事。两招下来,尽是手颤腿虚,微喘起来。她连忙将剑放下,无奈道:“不行,我当真是年纪大了,使不动你这剑。” “师姐师姐!”比起她来,陆曦月却是满心欢喜:“若你不说,完全瞧不出这是失了武功之人所练的剑招。你瞧,这深入于心的东西,即便是失了功夫,那都是丢不掉的!” “月儿,别净说好话哄我。”叶慈轻抚着手中还未成剑灵的长剑道:“这剑,有朝一日在你手中成就剑灵,会更轻巧漂亮些。只是我如今使它,到底是力不从心。我本想着勉强使剑教你,看来是不行了。” “无妨师姐。”陆曦月接过剑来,笑道:“你方才这么解释,我也是懂了一些。我练给你瞧瞧,哪儿不好的,你就给我说说。” “好。”叶慈点头答应,见陆曦月兴致勃勃也不好无端扰了她的兴致。她慢慢抬起方才握剑的手,此刻手掌正微微泛红,掌心阵阵微疼。只是她并不为此困扰,反而隐隐有些高兴。 她的骨子里,还留有满满对剑的情。天华门并非人人用剑,而她却对长剑有着十分不一般的情怀。故而她用功努力,加之天赋异禀,不过十多岁便成就仙身,成为天华门内最年轻便有如此成就的第一人。 这是她自幼的光环,无人能及,故而她自信非常,不知天高地厚,这才铸成大错。她并不怪段苍远的失算,只怪自己的冲动。多年来,光环早已褪尽,她也不再是人中龙凤,她一无所能,成了废人一个。只是如今陆曦月的出现,让她失了多年的骄傲与自信又被重新拾回。 若说这年近五旬老态尽显的的身体已无所用,那陆曦月便就是她眼中的希望。 次日,天华门外,入界天梯。 银雪漫天,一片苍白之景。 孙飞动了动胳膊正欲偷懒休息,岂知刚想要坐下却被一旁的孙远拉住了:“才这么会儿就站不住了?” “大哥,这里没人,坐会儿没人知道。”孙飞挣开他,坐到一旁石阶道:“再有半日,你我这看大门的活也就该换人了。若说是天天练剑便罢了,站在这儿无所事事,岂不是白白浪费一年光景。也不知是哪一阁的师弟要接下这无趣差事,荒渡时日。” “你就是静不下心,总想着修为突飞猛进。成就不光只在技艺,这都一年了,还没悟出这个道理么。”孙远半点不偏心,拉起他道:“站好了,还有半日,怎就站不住了。” 孙飞无奈站稳,嘴里嘟囔道:“门内弟子虽少,可看门的总是我们这几个,也不换换其他人。我看像秦望楼就从没看过门吧,果是有私心。” “你怎么总……”孙远听他此话,正欲责备,眼角却是撇过一抹红。转头一瞧,雪中正站着一个人。 但见那人手执锡杖身披□□,正是那之前在青潭镇外得救于秦望楼的洪德长老。 “阿弥陀佛,贫僧搅扰了。”洪德见孙远注意道了自己,这才上前道:“贫僧寒灵寺洪德,特来求见镇星阁段阁主,岁星阁秦施主,劳烦二位通禀一声。” 孙远一听,连忙道:“原来是寒灵寺长老,失迎。天寒露重,长老特地远道而来,快快进来吧。” 洪德施了一礼,越过结界便听孙远向孙飞道:“快些去同段师伯通禀一声。” 孙飞一脸不情愿,却还是转身快步跑上天梯而去。那洪德见他走远,眼中若有所思,却是半句没有言语。孙远哪里注意得到他眼中神色,道:“长老请随我来。” “有劳施主。” 洪德跟着孙远一路行至天禄殿外,远远便见段苍远迎上前来:“长老特来,失迎失迎。” “段阁主。”洪德施礼,微微一笑:“早前得天华门岁星阁秦望楼施主相救,贫僧必要亲自登门答谢。” 段苍远一笑,转而向一旁孙远道:“去灵谷找望楼过来。” “是。”孙飞本还想看个热闹,却是被孙远连拖带拽的拉走了。段苍远见他二人走远,这才道:“长老请。” 他二人步至天禄殿中,洪德才开口道:“当初,我误中南崇陷阱险些丧命,若非秦施主相救,想必至今也不得康健。” “青潭镇之事由去已久,望楼到底年轻,处事虽是果决,可多少还是考虑欠周。”段苍远一听他这话,便知这老和尚葫芦里卖药,于是含糊应道:“一切命数由天而定。” “我知天华门修仙与别门不同,需以修为供奉仙灵。秦施主成就仙身,却为贫僧耗废修为,若因此失了仙身,倒也成贫僧的罪过了。”洪德说着,抬手摊开手来,掌心竟是立着一座半指来高的小塔:“段阁主,此为我寒灵寺镇寺之宝,助秦施主寻回所失修为。” 段苍远细细一看,一眼认了出来:“归元塔?” “正是。”洪德说着,口中默念经词,那小塔忽是闪出金光,片刻长了三寸:“归元塔内有我寒灵寺历代住持舍利,其修戒,修定,修慧之功德熏修而成。” 段苍远慢悠悠起身,有意道:“早闻归元塔乃寒灵寺镇寺之宝,天下多少人为图私欲觊觎此物,长老竟特地前来相助我天华门普通弟子,这礼,可是重了些?” “秦施主救下贫僧性命,又何曾计较得失。”洪德道:“还望段阁主与秦施主收下吧。” 段苍远并不急接下,顿了许久忽道:“如今,南崇已是找到其子,需归元塔与永吟珠这两件宝物方才可使得他孩儿续命并继他之力。”他话中留了余地,对陆曦月只字不提,只道:“我曾听闻归元塔有十年渡一人的说法。” 洪德顿了顿,道:“有。” “哦?”段苍远坐下身,沉声道:“既如此,长老是希望归元塔此渡望楼而逃一个十年之期?” “天下尽知归元塔为我镇寺之宝,更知归元塔渡人一说。”洪德道:“只是并非十年,而是三年。” 段苍远一怔,忽是明白了。 “贫僧为报答秦施主救命之恩也非虚假,归元塔可渡三年,可南崇却是听信十年之说,他如今不动手,是归元塔无主之期于他而言还有一年。”洪德顿了顿道:“至于永吟珠,正在谈夫人手中。” 段苍远眉头微蹙,低声说道:“永吟珠与归元塔是南崇必得之物,只是即便望楼收下归元塔,于我天华而言也无意承担了风险……长老可曾想过?” “那就要看段阁主如何成就陆姑娘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进激言扰乱初心,入世俗难再安宁 孙远寻到秦望楼时,见他正与陆曦月一道于溪边说话。孙飞虽与秦望楼有私仇,可孙远却对他向来敬重,先开始并未上前,直至秦望楼瞧见了他,方才上前施礼道:“见过师兄。” “有事?” “寒灵寺洪德长老登门,正与段师伯在天禄殿议事。师伯让我前来请师兄过去,该是有要事相商。”孙远看了眼陆曦月,道:“若师兄不便,还望……” “无妨,我这就过去。” 孙远听罢这话,又施一礼转身去了。陆曦月瞧他离开,不安道:“秦大哥,是寒灵寺……” “别担心。”秦望楼宽慰她道:“你在此好好练剑,我去去就来。” “哎等等!”陆曦月一把拉住他手,道:“我同你一道去吧。这都近午时了,用过饭我也该去明月庐的,今天师父不在,我就偷个懒吧。” 秦望楼听她这话也不好再推脱什么,应下道:“那走。” 他二人并肩出了灵谷,陆曦月之前好几次都瞧见秦望楼与孙飞之间不对付,心中一直对这二人敌对的事好奇至今,怎么都想问个所以然来,于是试探问道:“秦大哥,你同孙飞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秦望楼淡然非常,否了道:“没有,不过只是多年前一桩旧事,他心中不快罢了。”他话头一顿,转头道:“你可是又好奇了?” 陆曦月一笑,也不否认,只道:“不过若是不能说,就不说了吧。” “没有不能说的。”秦望楼边走着边道:“那一年孙飞同应连一样,修为精进到了该下山历练的时候,便同我一道去了芦霄山。那山中阴气重,有些精怪为妖也是常事。”秦望楼顿了顿,道:“孙飞向来将精怪妖物视作污物,见妖必除。只是有些时候,我会拦他。” 陆曦月一听就明白了,问道:“那你二人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了矛盾误会?” 秦望楼摇头,道:“人生于世,难免会遇钟情之人。” 陆曦月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只脸一红道:“什……什么情?” “这世间万物有灵,纵使藤须花木也一样会成精成妖。”秦望楼道:“芦霄山后山林中有一片桃林,四季花开。那数十桃树相依相存,集那芦霄山山中灵气才得以常年不败。虽得道行,却未为祸人间,本也是得过且过,不用在意。” “那究竟是你,还是他?”陆曦月问:“是你留了情,还是他留了情?”她问得这般直白,倒让秦望楼一时语塞。陆曦月瞧他迟疑,皱眉道:“是你?” 秦望楼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只道:“那树妖道行尚浅,却是有人浇水照料。孙飞那时不过才于天华门修习短短几年,每每晚上与他钟情之人相会桃林,时日一长,自然便染阴气。” 陆曦月听到这儿,松了口气道:“原来,原来是他。” “我此生钟情之人,不过只你而已。”秦望楼忽那么一句,虽是平淡非常,却是让陆曦月听了不由脸红心跳。她不敢抬头,只低声问道:“那,那后来呢?他是不是不讲理了?” “他与我本就有些不合,加之此事,便与我矛盾更深。”秦望楼说完,驻足道:“讲不清个理字,只是小小私仇罢了。” “难怪我瞧他几次总也同你过不去,原来如此,今日总算是明白了。”陆曦月瞧他如此心宽,不由道:“这人也真是善恶不分,你救了他的命呢。” 秦望楼只是淡淡一笑,瞧了不远处的天禄殿一眼,只道:“便当个故事听吧。你先去明月庐歇着,我同师伯长老议事要紧。” “好。”陆曦月点头应下,也不多做留恋,转身去了:“那我走啦。” 秦望楼目送她离开直到瞧不见了,方才从往生阵旁绕行而过。入天禄殿时,段苍远与洪德二人正静坐不动不语,见他前来,洪德先行起身:“秦施主,多日不见。” 秦望楼回了一礼:“长老可还安好?” “秦施主舍身相救,贫僧特来以表谢意。”洪德此话一出,未等秦望楼有所言,退开一步显出身后正立于桌上的归元塔:“此物可归还你所失修为,分毫不少。” 如此好事,换做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只是秦望楼似乎并不急收下,转而看向段苍远,只见他坐于主位若有所思,顿了许久才道:“这是归元塔。” “归元塔?”秦望楼一怔,忽是明白了:“长老想将归元塔留在天华门?” “南崇若要其亲子续他妖王之力,就必得归元塔与永吟珠,贫僧不瞒秦施主……”洪德道:“永吟珠就在妖王夫人谈朝雪手中,贫僧想是借此时机,相帮秦施主的同时,也希望秦施主帮一帮寒灵寺。” 秦望楼如何听不懂他的话,皱眉道:“我听闻归元塔十年渡一人……” “那传闻是假的。”段苍远终是站起身来,至秦望楼身边道:“不是十年,是三年。南崇一直以为归元塔还有一年渡人之期,故而才没有强行下手,却不知归元塔如今正是无主之时。” “那即便我应下长老收了归元塔,三年之后,长老又当如何呢?” “望楼,这天下可除南崇之人只有天命。”段苍远眉头微蹙,向秦望楼瞧了一眼,沉声道:“世人皆忌南崇几分,偏偏南崇最忌惮却又不得不争取的就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天命之人百年难得,于南崇,于天下,这是天赐的机会。” 秦望楼这才终于明白了自己刚进大殿时,这两人为什么都是一脸的严肃一语不发。 “以寒灵寺之能,根本无力抵御南崇。”段苍远叹了叹,看着桌上的归元塔道:“对归元塔和永吟珠而言,天华门是比寒灵寺更安全的地方,更何况,月儿如今也在天华。唯有天华才可同南崇一较高下。” 秦望楼看着桌上正隐隐透出微光的归元塔,心中一时思绪万千,正欲开口,却是见段苍远眼中神色一变。他豁然心知肚明,默默将话咽了下去。 陆曦月在明月庐候了段苍远许久,却也不见他来。她心下疑惑,欲去天禄殿瞧个究竟,不想还未到地方,远远就瞧见洪德正由一个弟子引路,见那样子该是要离开了。而洪德似也瞧见了她过来,自然不打算视而不见:“阿弥陀佛,陆姑娘。” “长老认得我?”陆曦月微有些惊讶,可要避却也是避不开了。 洪德上前一步道:“姑娘的身世,贫僧是知道的。” 她不自觉地退了一退,蹙眉道:“长老可是有话要说?” 洪德哪里不知段苍远护陆曦月之心,只是他却以为,比起将她藏起来,助她出鞘才是更好的决定:“姑娘不会以为,就这般躲躲藏藏在天华门一辈子,只专心修习不问世事,便就能求来一世安逸了?” “我……” “天命是你的命数,天华门成就你一身修为,难道就只是让你藏在门中甚至为整个天华招来灭门之祸的?”洪德句句激她,心中明了,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便再激不起她仇恨之心:“你该是恨南崇的。你生来他便将你丢下亡灵崖,本以为你命丧当场,不想如今南烈重伤,你却是可续他之命的意外惊喜。” “长老!”陆曦月慌张拦断他话,急急喘息道:“我不过只是想躲开这世间纷争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你如何要同我说这些话?” “杀人刀,就该有它的责任。”洪德又施一礼道:“天华门是护不了你一辈子的,况且,你就没有一点想要救你亲兄的心思吗?” 陆曦月与秦望楼每三日便在灵谷相约,亥时一至,闻笛声一起,便是相约之时。 只是今日亥时已至,陆曦月却未闻玉笛之声,她心中虽是因洪德之言大受影响,却还是依约去了灵谷。秦望楼却也守约,正于那虹桥之上,低头静静望着偶起涟漪的水面。月光正好,轻柔洒了一地,银月之下,点点微光,将秦望楼衬在其中,如卷如画。 “秦大哥。”陆曦月缓了缓情绪轻唤一声,待他转过身来,方才至他身边轻言问道:“今日未闻笛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秦望楼一声不吭,望着陆曦月眼中隐隐担忧,心下不忍,眉头微蹙道:“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同你说,犹豫了些时候。” “你说吧。”陆曦月也不看他,只在他身边道:“你说,我听。” “今日洪德长老只身前来天华门,是为一件东西。”秦望楼顿了顿,话头一转:“月儿,不说些为天下为世人的大义话,若当真要你担弑父之罪,你当真愿担得?” 陆曦月一怔,心中顿时一紧。她咬着唇,颤抖间隐隐作痛:“我倒也想知道,他亲手将我扔下亡灵崖的时候,究竟是觉罪过,还是庆幸。” “洪德长老今日送来归元塔,可助我重拾修为。”秦望楼道:“归元塔实则三年渡一人,我若得它相助,三年里就都是归元塔的主人。” “你也要我去杀人?”陆曦月听他这话,一颗心慌得砰砰直跳。 “我也?”秦望楼一怔,却是明白了:“你见过洪德长老了?” “南崇虽无情,可若要我亲手弑父,我……归元塔于你很重要,是不是?我若不答应,那你是不是就不能……” “不是。”秦望楼哪里不知她要说什么,拉过她手道:“若为归元塔之主重拾修为的代价是需你去做那把刀,我不会答应。”他顿了顿,道:“南崇于天下为敌,非我所想能掌控生死。我不愿你心中有恨意杀念,更不愿你做弑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你之心,谁也不能逼你。” 陆曦月一愣,问他道:“即便那个人与天下为敌,甚至曾亲手要我命的南崇?你宁愿不要归元塔助你,也不愿我动杀念吗?” “恩怨无休,仇恨无止。我知你心中痛苦,可你若从未有过弑父的念头,就不要有。” “可我大哥……我是想救他的啊,可又要怎么救?” “总有办法,你的命绝不会是唯一的办法。”秦望楼手上略松了松,道:“一旦无人继南崇妖王之力,结果和除掉他一样,我们还有机会。” 陆曦月紧紧拽着衣袖,一时心中也是矛盾。她对南崇有恨,可却从未想过要手刃他。即便他与天下为敌,甚至连亲生的女儿都下此杀手,可父亲,终究是父亲。 弑父之罪,大逆不道。 “你是世人手里的一把刀,只有你能轻而易举要南崇的命。”秦望楼道:“不为天下大义虽难,可你究竟要怎么做,只有你能决定。” “若我不杀他,可是会被天下人怨恨?”陆曦月皱眉道:“届时,这天下世人岂不更难容我……” “月儿。”秦望楼轻唤她一声,直撞她心:“这世间,人各有心。若无杀人之心,就万不可有。”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寂多年忽闻希望,只惜之遥遥茫茫 与秦望楼一番长谈,让陆曦月一时有些两难。秦望楼的话不无道理,可说是不要被这世间大义牵住,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于公于私,她都应该成为这把杀人刀才对。 悻悻然回到凝音堂,又是一夜无眠。陆曦月干脆起了个早,独自一人前去灵谷练起剑来。她心中烦闷却是无人可说,除了将一腔情绪以剑招缓解,竟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若当真依秦望楼所言救出陆清桐,虽是可断南崇之力,可岂不是也要被说成自私自利不顾天下? 她不过只是躲在天华门一生一世与世无争罢了,可秦望楼的话,却让她忽又燃起可救陆清桐的希望。是做那把杀人刀,还是就这般躲躲藏藏一辈子…… 满腹的心事不得说,陆曦月只能将此深埋在心,一连几日只专心习剑。她本就聪明又有天赋,加之晚上总跑去叶慈那儿学些诀窍,只一月便将剑灵修成。高兴之余,几乎想也不想便跑去了镇星阁后的小屋,同叶慈分享她的喜悦。 而叶慈自陆曦月频繁出入自己的住所,早已不再日日紧闭房门,见她来了也根本不意外,请了她坐下。 “大师姐,你瞧,我的剑灵成了。”陆曦月将剑灵轻放到桌上:“果然如你之前所言,轻巧又漂亮许多。我能感它之灵,与它心意相通。你看,这剑鞘之上,还有了属于我的纹样呢。” 叶慈闻言定睛一看,低声惊道:“这……是黄泉花?” 陆曦月惊了惊:“什么黄泉花,师姐你可莫要吓唬我。” 叶慈从她手中接过剑灵,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你这剑本为双剑,之前倒是不曾注意,你怎的只取其一?还有一半呢?” “我瞧见它时就只有这一半,听伯儒师兄说过去他的表亲兄弟,岁星阁的秦望楼师兄也曾在岁星阁取了同我一样本为双剑的剑灵,只是想来却也不该是同一柄才是,他在岁星阁,我在镇星阁,若为双剑,也不该分两阁。”陆曦月解释道。 叶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你莫怕,虽名曰黄泉,可并非不详之花。此花寓意纯洁美好,与你极为般配。” “可为什么这名字……”陆曦月虽是知道了这花的意义,可心里头却总是别扭的。 “此花有个故事,我讲于你听,你便明白了。”叶慈拉她坐下,闻得耳边沙沙树影之声,轻言开口道:“月儿,你可知,人死之后入黄泉,未到忘川之际,一路上满眼尽是此黄泉花。黄泉花香引人心醉,待到忘川,便会念起今生今世一切放不下的爱恨情仇。只是黄泉花开时,却无叶衬托,待有叶时,花却又不开。如此千年反复,花开花落,花叶却永不相见。”叶慈道:“千年轮回,却不得相守。你说那秦望楼也取了只一半剑灵,许是也有此原因。虽说是注你之灵所成剑灵,可未到你手中之时,它也有它自己的性子。” “那他的剑上该不会是……” “若我所猜无误,他剑上的雕纹许就是黄泉花叶。”叶慈将剑灵交还给陆曦月,道:“花叶永不见,故而一双剑灵却是入两阁交于两人所用。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陆曦月紧握手中长剑,喃喃低声道:“这么一听,还真是有些道理呢。” “黄泉花叶状似兰花之叶,怕是当时可能看岔了。”叶慈笑道:“待有机会,你去问上一问,自然便可知晓。不过此事于你修习也是关系不大,不问也罢。” “那待今天晚上,我正好问他一问。”陆曦月笑笑,忽然问道:“对了师姐,你知道归元塔吗?” “归元塔?”叶慈一怔,显然有些动容。 “之前秦师兄于青潭镇救下寒灵寺的洪德长老,为此耗费许多修为,昨日洪德长老送来归元塔,说是能助他重拾所失修为,是不是真的那么有用?”陆曦月也不能当真什么都同叶慈讲,只能拐着弯道:“若归元塔当真能助他重拾修为,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我听你的话,想必你与他的关系也并非一般。”叶慈毕竟是过来之人,如何不懂:“梦生常与我说这门中之事,我早闻秦望楼谦谦君子英俊潇洒,不但修为颇高,年纪轻轻便成就仙身。” 陆曦月脸一红,道:“他在我心里,没人可比的。” 叶慈笑道:“女儿家,到了年纪有了心上人,正常。” “不同你说了!”陆曦月脸红着站起身来,道:“今日这等大好的事,晚些时候也该同师父多说说,若能多些指导,也是再好不过。” “既是如此,也莫要在我这儿多留了。快去吧。”叶慈借着话下了逐客令,陆曦月也是当真不再多做逗留,拜了礼后便跑开了。 叶慈见她离开的背影,思绪慢慢又回到她之前的话上。 归元塔,寒灵寺镇寺珍宝,如今竟是在天华门内。 叶慈这般想着,回到房中来回踱步,她时喜时忧,时笑时愁,一时间心中五味繁杂百感交集。 “归元塔,归元塔……” “慈儿。” 就在她专注思考,身后门外冷不丁有人唤她。叶慈惊得循声望去,见是柳梦生,连忙稳了稳情绪道:“梦生,你来了。” “我在这儿站了好些时候,你都不曾发现?”柳梦生手边抱着他的古琴,一双眸子静静望着前方:“方才月师妹来过,是不是?” “她今日方成的剑灵,高兴坏了。”叶慈上前扶过柳梦生:“先坐。” 柳梦生依着她坐到桌边,将琴轻轻放下道:“月师妹似是往你这儿跑得勤快,我之前让你见她一见,可是没说错?” “之前不知,如今也是明白师父为何这般喜欢她了。”叶慈道:“不过两月就修成了剑灵,师父定是高兴极了。” “看来你们倒是相处得好,无话不谈。”柳梦生道:“我方才在门前感你心绪异常,一阵欢喜一阵忧,可是月师妹说了什么话?” 叶慈一怔,道:“哪里,你想多了。” “我虽丢了仙身,可感灵之能还是有的。”柳梦生道:“你多年不曾如此,往日里虽心绪不宁可也不会有如此起伏心境,今日是怎么了?” 叶慈知道自己怎么说都瞒他不过,纠结许久,只得道:“月儿今日取了剑灵来寻我,我瞧她剑鞘之上的雕纹是黄泉花,又见她的剑本应是双剑,一问之下才知,那岁星阁的秦望楼也曾取过这样一柄只一半的剑灵。” “有这等事?”柳梦生愣了愣:“双剑归两人所有更是分在两阁,倒是不曾听说过。” “我猜那秦望楼的剑灵之上许是雕有黄泉花叶,着她去问上一问便知分晓。哪知这一说,却是无意间知晓秦望楼之前曾为寒灵寺洪德长老疗伤,耗损了些许修为。”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伯儒也未透露太多,我不好多问。”柳梦生顿了顿道:“可此事,又与你有何关联?不至你如此才是。” “若只如此,当然不会。”叶慈伸手轻轻附上柳梦生的手背,轻言道:“梦生,你可知道归元塔?” 柳梦生手上一颤,显然也是动容:“归元塔……” 叶慈紧紧抓着柳梦生的手道:“传闻寒灵寺的镇寺之宝归元塔,天下为争此宝之人多不胜数,多少人为此豁出性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背信弃义离开师门,弑父弑兄,为天下人所不齿。可如今这宝物,却是在我天华门中……梦生,我……!” “慈儿。”柳梦生低声打断她的话,皱眉道:“我还想你多年清净久居在此,如何会因为师妹修成剑灵而这般心神不宁。原来如此,是为归元塔。” “梦生!”叶慈颤着手道:“归元塔乃天下至宝,若得它相助,便可还我光辉一生!你去同师父说说好不好?归元塔可助我,还可助你和师娘!这般好事,师父一定会……!” “慈儿!”柳梦生声音不大,却是十分严厉:“你这念头,万不可有!” “为什么?”叶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这千载难逢之机,你竟让我收了这念头?梦生,你在想什么?要知道有了这归元塔,你也……!” “归元塔一事我早有耳闻,只是却从未打过它的主意。”柳梦生反握住叶慈的手道:“慈儿,秦望楼耗损修为,源虽起于月师妹,可事实上却是为洪德长老疗伤所致,故而如今洪德长老送上归元塔相助,以表心意。” 叶慈心下一动,却还是想要反驳道:“可既是归元塔已在我门中,如何不能顺来一用?” “若你我私用,与那天下贪婪狂妄之人又有何不同?况且归元塔十年渡一人,若认秦望楼为主,便是十年都不会认他人为主的。”柳梦生满目伤感,好言劝道:“慈儿,天意如此,如何还不愿认命?” “你要我认命?”叶慈一笑,满满讽刺:“我凭什么命该如此?你以为我当真愿意苟延残喘在这天华门的角落中?我不愿意!凭什么是我!凭什么!” “慈儿!”柳梦生听叶慈这般激动,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拉住她。不想叶慈早已怒意哀伤齐齐攻心,猛地甩手推开他:“别碰我!” 柳梦生有目却不能明,脚下一个趔趄重重跌倒在地,桌上的古琴也因他一跌,从桌上翻下砸到他身上,顿时琴音乱颤一阵狼藉。 “梦生!”叶慈一见自己闯了祸,连忙上前抱开古琴扶起柳梦生:“梦生你怎么样?梦生我……我不是……”她见柳梦生额上被古琴砸了一道浅口,鲜血沿着他额角留下,湿了几丝碎发,顿时懊悔不已:“梦生我……对不起……对不起……” “慈儿……”柳梦生忙忙伸出手来,覆上叶慈的脸颊顿感一阵温热湿意:“慈儿,你别哭。”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师妹……”叶慈顿时泣不成声,满腹怨念一并倾泻而出:“她如今的成就,本该也是我的光辉!可如今……如今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日日得所成,我却在此一无是处虚度光阴!” 柳梦生搂她在怀,早已顾不得额上的伤口,柔声劝她道:“我知道……知道你到底还是不服的……” “我自然不服,不服!” “我本以为有月师妹前来此处陪你,多少能让你放宽心,能让你高兴。我日日来此,你日日带笑,我高兴极了。”他轻抚她早已不如少女般顺滑的发丝,那略带粗劣的手感,却并不让他嫌弃:“只是慈儿,你万不可有如此繁俗的念头。当日你能有所成,便是靠了你纯净无染的心性,可如今你这般贪念欲念,即便是有了归元塔助你,你就当真能变回过去的叶慈吗?” 叶慈一怔,泪落眼角,心中顿时更为难受起来。 柳梦生的话,字字都重重砸在她心上。他说的没错,事到如今,她早已回不到过去的那个叶慈了。 她躲在柳梦生怀中,如受惊的小鹿阵阵颤抖阵阵抽泣,久久都缓不过气来。而柳梦生也任由她这般哭泣,偶尔抬手想替她擦去泪水,却是又不及她又一阵频频落下。只是他依旧慢慢擦拭,一双眸子神色淡然,却是隐隐哀愁。 好半晌,叶慈想是缓过神来,她慢慢起身望向柳梦生的脸,伸手擦去他脸颊上的血迹:“梦生,你疼不疼?” “不疼。”柳梦生摇摇头,笑道:“不过一点小伤,能自愈的,不必放在心上。” “是我太放肆了。”叶慈眼睛一疼,又念起自己之前的失态来:“可那归元塔……” “归元塔之事,是万不可再提了。”柳梦生道:“我只求你一生平安,日日高兴,即便你毫无成就,我也伴你一生一世。” “你风华正好,我却老态龙钟,我们……” “我这风华不过表面,若论岁数,却还比你大好些呢。”柳梦生笑笑,摸索着拭去叶慈的眼泪。他手指轻抚,自然能触到那些留在叶慈眼角额间的细纹。叶慈有意躲闪,却还是被他制住:“你别怕,旁人嫌弃你,我柳梦生不会。我本就不为你相貌,你又何必这般在意呢。” “我……”叶慈心头一暖,连忙扶起他坐好,又抱起那古琴放回桌上:“我还是给你擦些药,你坐在这儿,万不要乱动摔了。” “好。”柳梦生点头应下,听她远去脚步,笑容却是慢慢淡下。 他知道,叶慈眼下虽是平静了下来,可她的心,到底还是静不下了。那归元塔,已是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别多年满怀思念,逢满月得以相见 陆曦月去到明月庐同段苍远学琴,又聊了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回到凝音堂,未入门,远远就瞧见屋子里灯火通明,更是有好些人说笑。她知道屋里有人,于是快步进去,竟见是姚卿宁和丁应连正于桌前,两人一手一个盘,丁应连更是一见她进来就招呼:“哎?曦月,你回来得可真是时候。” “丁大哥?卿宁姐姐?”陆曦月看着那一桌的菜瞠目结舌,半天缓不过神来:“这……这是怎么了?你们……” “听伯儒师兄说你剑灵成了,我和卿宁都想着得祝贺你。可这凝音堂只你一人多少寂寞,就做了几个菜,过来给你庆贺一番。”他放下手中的盘子,道:“这可都是我做的,快过来尝尝。” 陆曦月还不知道丁应连居然是个会做饭的,那一桌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七八个菜,竟是出自他一人之手:“你除了做点心,居然还会做饭?” “这什么话,我虽剑练的不好,厨艺还是好的。”丁应连取了筷子递给她,道:“不信你尝尝,随便尝。” 陆曦月一脸质疑,拿过筷子看了一圈,给足了丁应连面子吃了一口,果然味好:“真好吃!” 丁应连得意一笑,道:“大师兄和伯儒师兄都在后头帮我看着炉灶呢,待汤好了我们就来!今日我特意向师父告了假,你得都吃光才不枉我牺牲半日练剑的时间,我可是特意把大师兄也从灵谷拖来了。” 陆曦月心中一喜,娇娇一笑道:“这么好的饭菜,一定吃完的。” “这就对了。等着啊!”丁应连满满干劲,两步一跨匆匆又往后头厨房去了。 陆曦月看着这一桌饭菜暖心不已,虽说是搬来这凝音堂一人居住,可却总不缺人来陪她照顾她。她慢慢坐下,顿时想到了叶慈。 她也是一个人住在这天华门的角落,无人问津,无人相陪,不知该有多寂寞。 今日是满月,本也有团圆之意,既如此,何不寻她来一同吃饭? 念及此,陆曦月忙向姚卿宁道:“卿宁姐姐,我想到件事,你替我同他们三个说一声,我马上就回来。” “什么事那么着急?”姚卿宁瞧了眼那一桌的菜:“可别晚了,这都热着呢。” “不会,你们等我啊。”她说着,不等姚卿宁回答,两步一跨出了大门就往后头小径去了。姚卿宁忍不住的嘱咐她,却也无济于事。 此刻的小屋中,叶慈已是为柳梦生擦好了药。她也曾学医,懂得如何救治,只是外伤虽可好,心中的伤却是好不了的。 “梦生,还疼不疼?” “不疼都被你说娇贵了,不过小伤,无妨,我自己的修为也好医的。”柳梦生抬手摸了摸身边的古琴,那琴弦因方才一摔断了两根,便连琴角也似乎敲落了一块。柳梦生微微皱眉,心中到底是有些痛的。 他一生挚爱,无非古琴与叶慈。 叶慈见他皱眉,自以为他是心疼古琴,自责道:“梦生,这琴我会替你修好的。” “不必在意。”柳梦生放下手来,口中坦然,心中却念着:弦断木损还可修补,可心中创伤,又要如何修复? 叶慈为难,正欲再言,不想那一心来寻她去凑热闹吃饭的陆曦月正巧赶来,硬生生的让她将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大师姐!岁星阁的丁大哥今日在我那儿做了好些饭菜,你要不要来……”她一推门,却见屋中不止叶慈一人,顿时尴尬道:“原来柳师兄也在,失礼失礼……我,我这就走!” “月师妹!”柳梦生忙忙叫住她:“既是来寻你师姐吃饭,如何不把话说完再走。我在这儿坐着,倒是让你说不上一句整话了。” “我不知师兄在此,贸贸然闯了进来……”陆曦月尴尬笑笑,忽是发现柳梦生额上的伤,忙问道:“师兄,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柳梦生含糊应着,取过古琴起身道:“慈儿,既是师妹寻你去吃饭,那便去吧。” “梦生你……” “我没事。”柳梦生挡下叶慈伸来的手,摇头道:“路都走惯了,不必担心,你去吧。”他步到陆曦月身旁,扬了个笑道:“月师妹有心,慈儿同你在一起比往日都高兴许多。你多陪陪她,我也好放心了。” “柳师兄客气,我与师姐一拍即合,日日来此陪她说话,不会让师姐寂寞的。”她想了想道:“路上湿滑,师兄慢些走,可要当心。” 柳梦生点头一笑,怀抱古琴慢步而去。那背影从容自得,一点不像双目失明之人。陆曦月目送他离去,转身向叶慈道:“对不住啊大师姐,扰了你们说话了。” “不必在意。”叶慈并非小气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你说要寻我吃饭?” “是啊!”陆曦月忙接上她话道:“丁大哥听闻我修成剑灵,特意向华阁主告假做了一桌的饭菜,我刚尝了,可好吃了!”她拉过叶慈道:“今日虽非八月十五,可也是满月。满月便该团聚,师姐你快随我去凝音堂,人多才热闹呢!” “可我……”叶慈有意推脱,不自在道:“我与那丁师弟并不熟识,贸然过去……” “他这人自来熟得很,只待你大方些,他又有什么好介怀的。”陆曦月晃了晃叶慈手臂道:“还有秦大哥和伯儒师兄,荧惑阁的卿宁姐姐也在那儿呢。好师姐,快随我去吧!” 叶慈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应了下来:“好吧……” 陆曦月心中一喜,拉上她就要走:“走!” 叶慈勉强扬了个笑容,心中虽暖却是开心不起来:“月儿,我有时真是羡慕你。” 陆曦月哪里不懂她说的什么,只是以笑含糊的应过去了。 二人回到凝音堂时,屋内的四人正坐在一起喝茶说着话,见她二人进来,丁应连忙起身相迎:“师妹这是……” “你们没见过她吧?”陆曦月挽着叶慈手臂,笑道:“这才该是凝音堂的主人呢。” 几人一愣,纷纷反应过来,忙忙见礼。 便听叶慈道:“你们何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是受月儿之邀过来凑个热闹罢了,再者……”她顿了顿道:“我早已不该属于天华门了,你们不必拘礼。”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秦望楼的身上。秦望楼如何觉不出她的异样,自是却也未多言。 “师姐说的哪里话,既是月儿相邀,我与师弟必当敬之。请坐。”一旁段伯儒请了叶慈坐在上座,那里早已添上了碗筷,想来他也是料准了必会多一人的。 “早闻师姐大名,原来竟是还居于天华门中,同师妹关系这般的好。”一旁姚卿宁看向叶慈,见她这般模样,言语间也是小心谨慎:“偶尔听伯儒师兄说师妹一到晚上便不见踪影,如今又那么快修成剑灵,想必是有师姐相助了。” “我哪里能助得了她,不过是引她早些悟出了那剑招真意罢了。她成剑灵的最大功劳,莫过于她自己。”叶慈转头看她道:“月儿天资聪慧,颇有修仙之才,两月而成剑灵,也是很快了。” “大师姐,你老这么夸,我都快飘上天了。”陆曦月心中阵阵欢喜,却是不敢太过表露忘形:“快吃吧,菜都凉了。我方才尝过一口,丁大哥的手艺可好了。” “吃前以茶代酒,先敬师妹,贺你成就剑灵之喜!”丁应连最是不怕热闹多,抬了杯子到桌间,段伯儒倒也意外配合,只是他到底文雅一些,只轻言一句:“是该庆贺下,来,师妹。” 陆曦月红着脸拿起杯来,感动非常:“伯儒师兄,丁大哥,你们对月儿这般好,月儿记你们一辈子!” 他三人瓷杯相碰,情谊却早已撞入心底。而秦望楼向来是不喜欢热闹的,能坐在这样一桌也确实是为了陆曦月,他举杯却也未同那三人相碰,只自己低头喝了一口,没来得及放下,便瞧陆曦月正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二人座位相邻,彼此间距离极近,秦望楼垂眸看她,半晌柔柔一笑倾身向前,抬手将杯沿轻碰在她杯口处,撞出清脆一声。那一声虽轻,却是比任何声音都更清晰的撞进陆曦月心里,她娇羞低了头,紧了紧手中瓷杯,再不舍放下。 “哎哟……”丁应连捏着手臂,小声向一旁姚卿宁道:“不行,受不了……太肉麻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姚卿宁嗔他一句,故作镇定道:“吃饭,吃饭,都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对对对,吃饭吃饭!”丁应连忙着招呼:“叶慈师姐,可要吃饱些。” 叶慈只轻轻应一声,没有多言。她本就只与陆曦月相熟一些,自然不会多同别人说话,于是只轻轻拿起筷子,正欲吃饭,门外却忽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说怎么一个个都找不到人,原来都躲这儿吃饭,也不带上为师的一起,是不是过分了啊?” 那声音中气十足,低沉却又不重,其中满满欢喜宠溺,格外熟悉好听。 叶慈手中一颤,两支长筷砰砰两声落到地上:“师父……” 陆曦月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杯来,却是左右都顾不上,慌慌张张迎上前:“师,师父!” 段苍远由外头过来,他一脸笑意,高兴非常,跨过门槛正欲开口,终是瞧见了那座椅上早已惊呆的叶慈。他怔在那里,张了张嘴却是没说出话来。陆曦月见状,想解释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有意安排,可偏偏却是都赶上巧了。从不出门的叶慈今日被她请到这凝音堂,而不喜凑热闹的段苍远又偏偏突然出现。 屋内顿时一阵尴尬,段苍远到底稳重,温温一笑道:“慈儿,你也来了。” 叶慈一愣,万没有想到二十多年未见,他师徒二人再见之时,段苍远竟是如此平静。 “是……”她轻声回道:“月……月师妹初成剑灵,今日又逢十五,想借满月团圆之意,邀我来此……不想竟遇到师父……” 段苍远点了点头,望向那一轮圆月,喃喃道:“是啊,十五满月,虽非中秋,却也该是团圆之夜……” “师父,既是来了,伯儒再去给您添副碗筷。”段伯儒起身,话虽出口却是没有立刻就去。段苍远顿了一顿,竟是答应下来:“好。” 叶慈一怔,没料到他居然会应下。她念起自己正坐在上座,连忙要起身让座,不想却被段苍远拦下:“无妨,你坐,我没那么多讲究规矩。”他坐到叶慈身旁,笑望她道:“许久不曾与你同桌,今日借这凝音堂同你们一块儿吃个饭。一个人在明月庐怪寂寞的,偶尔凑凑热闹。” 叶慈双手紧握藏于桌下,早已是指节惨白咯咯作响。陆曦月怎会看漏她这举动,悄悄于桌下覆上她的双手,轻声道:“大师姐,这可不是我有意安排。老天都帮你呢。” 叶慈哪里还在意得了她这话,她满目皆是段苍远的样子,一心都在他的身上。可段苍远落座之后偶有望回来,她却是躲躲闪闪,半点都做不到他这般泰然自若。她心中念着,许是在意的人一直就只有自己而已,于段苍远而言,见与不见,早见晚见,亦或永不相见,可能都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她却不知,段苍远早已对她的心绪了如指掌,然他并不急对此事有所询问解释,眼下似乎是对吃饭更为上心些。 “今日安瑜颇是忙碌,本想着随意吃些,不想你二人都不见踪影。”段苍远所指二人,自然便是段伯儒与陆曦月。往日他虽喜欢玩笑,可吃饭时却是最讲规矩从不开口说话。只是今日情形不同,话自然也就多了些:“这菜,是谁做的?” “我做的我做的。”丁应连向来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自告奋勇道:“我方才同曦月也说了,这剑招上我许是功夫差些,可厨艺还是好的。” “看来还有些自知之明。”段苍远这话半褒半贬,弄得丁应连脸上红一阵绿一阵,说不出的别扭:“师伯,若你是真心夸赞,那还请好好夸我两句,好歹我也高兴些啊。可你这话中有话的,怎么都听着别扭。” “自己都承认练不好剑,还想着要我夸你。”段苍远给他一白眼,吃了口菜,点了点头道:“嗯,这厨艺是得夸夸,至于剑么……” 他话到一半,露出个颇有深意的笑容。丁应连见此连忙道:“打住打住!师伯,就此打住!我今日向师父告了假的,你就让我清闲一日吧。” “看在豆腐的份上。”段苍远如何是不通情理之人,随意给了个台阶,丁应连也就将就着下了。 “谢师伯!” 一桌众人皆是为此笑开,却只有叶慈与此格格不入。 “今日既是都为月儿,那便不说些严肃的话了。”段苍远拿起汤匙盛了一碗汤,却是将它放到叶慈的面前:“若有话,待吃完了饭,为师同你慢慢说。” “师父……”叶慈愣愣的盯着段苍远瞧,二十多年过去,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瞧着依旧年轻,依旧风度翩翩。再看自己,却是已有了白发,尽显沧桑。 念到此处,叶慈不自觉地低下头去。那碗汤在她眼前糊了样子,泪落其中,映出她一脸哀愁。 “大师姐……”陆曦月知她哭泣并非伤感,而是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惊又喜。她本欲替她将泪擦去,不想段苍远却是先她一步,拿出帕子递了过来:“便是如此为师才不敢见你,好了慈儿,不哭了。” 如过去那般,段苍远对她还是如此温柔,如兄如父,体贴入微。这重逢之期,她盼望许久,终是盼来了。 “都愣着做什么,吃饭。”段苍远抬了抬手,一桌众人皆是回过神来忙忙拿了筷子就吃饭。叶慈稳了稳情绪,拿起汤碗又回头去看段苍远,段苍远见她如此微微一笑,道:“吃吧,我不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求一生白首相依,许承诺不弃不离 段苍远说到做到,直至桌上个个碗干盘净他都一直坐在叶慈身边没有离开。陆曦月到底懂事,赶紧领了另两人进了屋里泡上茶,笑道:“师父,师姐,今日十五,意在团圆。既是见了,有些话便再不可藏在肚子里了。” 虽是师徒,可男女共处自不好紧闭屋门。陆曦月并未关门,走出屋外转身道:“丁大哥做了甜羹,我去给你们拿来。师父您若有事,伯儒师兄在外头呢。” “去吧。”段苍远点头应下,待陆曦月走后,这才将目光落回叶慈身上:“多年不见,慈儿过得可好?” “师父看我可好?” 叶慈的反问让段苍远微微一怔,却是笑道:“即便你没了修为不得驻颜,可却比为师预料的更不好。” 叶慈不禁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道:“我能苟活,已是万幸,虽有不服,又当如何。” “安瑜告诉我,你一直想要下山去。”段苍远拿起杯来,却又放下:“慈儿,若当真让你下山,你可会比在天华门过得更好些?” “师娘大恩,梦生大恩,若非牺牲仙身救我于无底深渊,我定是生不如死。”叶慈皱眉道:“叶慈得今日如此,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你们了。山上山下都一样,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段苍远叹道:“说到底,还是为师的错。” “师父有何错?”叶慈站起身来,哑着声道:“师父这般信任,我却轻易败在南崇之手。这二十五年来,我日日懊悔当初年轻气盛,太过冲动自不量力。师父何须替我背负责任,慈儿只想同师父道声不孝,慈儿无用,不是师父的过错。” “这么多年,你还不能释怀。”段苍远道:“慈儿,为师不愿见你,一来确是有愧于你,二来也怕你见了为师便哭。为师见不得你哭。” “师父……” “你近些日子可有比往日高兴些?”段苍远冷不丁的一问,让叶慈一时有些不明所以。然她细想之下,终于知道段苍远在说什么了。 是陆曦月。 “师娘同梦生都让我见一见她,我知道原因。” “月儿虽生带天命,可若非你相助于她,她也定不能在这么短的时日便修成剑灵。”段苍远对这一切的变化都了然于心,向叶慈温言道:“一些事,深到骨子里便是不能忘的。过去那些,也并非只有难过。为师总念着月儿同你一样,伶俐得很,每见她,便想你过得可好。”他轻轻一叹,道:“若你能高兴些,如她一般日日这么高兴,为师也就放心了。本待你释怀之后来见为师一面,只可惜……若非今日遇巧,怕是还不知要等多少年。” 叶慈听了这席话,终于明白段苍远整整二十五年都不来见她的原因。她日日哀愁,月月悲伤,年年怨怼,却不及段苍远一念,只愿她一直高兴着活下去,哪怕一年,一月,一日。 是她没有想明白,如此期盼着,却不知段苍远等她早已等得伤心了。他不劝,不讲,不问,只待她自己想明白。可二十五年,她却一直糊涂着。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段苍远身前,再忍不住哽咽道:“师父,是慈儿错了。” “起来。”段苍远并不严厉,轻扶起她道:“你能想通,便是为师最乐意看到的事。如今你既是和月儿处得好,那便多同她说说话,那丫头机灵聪明,你私下指导她一些,她也可学得更好。” “月师妹确实待我好,这些日子有她陪伴,我也开心许多。”叶慈直言道:“本还想着她如此天赋,原来是天命之功,难怪师父对她如此上心。” “这难得的人才,怎能不让为师欢喜呢。”段苍远笑了笑,正欲说话,不想屋外有人敲了敲门,正是陆曦月:“师父,大师姐,月儿可好进来?” “你自己的屋子,如何不得进来。”段苍远见她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招手道:“来。” 陆曦月一笑,端着两碗甜羹道:“师父,师姐,莫怪月儿偷听了话,实在是耳朵好奇,不经意全听着了。” “不是什么秘密,如何听不得。”叶慈抹了抹眼泪道:“说来,也是要谢你。” “谢什么,今日可当真不是我安排的。”陆曦月指了指上头:“天意如此。” 三人皆是笑得欢喜,陆曦月拿了甜羹递到二人面前,道:“师父,师姐,尝尝丁大哥做的甜羹,味道可好了。” 段苍远瞧着那甜羹古怪一笑,拿起碗来吃了一口,口中银耳香糯红枣清甜,甜而不腻,确实算得佳品:“我瞧应连也别修什么剑了,去后厨帮忙许是更好些。” 陆曦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怎么说也是让师父点头了,也算作他小小成就。”她瞧了瞧外头天色道:“大师姐,今日时辰不早,你就在这儿休息好不好?” 叶慈拿着汤匙的手一顿:“什么?” “这儿本就是你的居所,我听师娘说另一头的屋子本是你住的,陈设我都没动,挑了这一边住下的。”陆曦月道:“大师姐,那小屋荒僻冷清,你一个人多少寂寞,就搬来同月儿一块儿住吧。” “这……”叶慈显然犹豫。其实并非心中不愿,可确实难以一下接受。 “月儿这主意好。”段苍远似乎爱极了这甜羹,连说话都不抬头:“方才便说,既是处得好,就一块儿住吧。为师瞧着月儿有你私下指导,学什么都是快的。” “就是。”陆曦月拉上叶慈的手摇了摇,娇声道:“大师姐,我在这天华门中认识的净是些师兄,除了师娘,都没人可说些女儿家的话。你权当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叶慈犹豫,一时也是答应不下。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还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拿着甜羹的手也跟着微微颤了起来。 段苍远瞧她这样,放下汤匙笑了笑,柔声道:“住下吧。” 叶慈一怔,段苍远的一句话仿佛成了一颗定心丸。 她始终都是依赖他的。 “好……” 陆曦月送去了甜羹,又盛了一碗拿到了屋外廊下。秦望楼正独坐等她,瞧她拿着碗来忙起身接下,拉过她手道:“烫不烫?” “你接得正是时候呢。”陆曦月道:“再要晚些,怕就烫手了。” 秦望楼将碗放到一边,带着她坐下:“今日可是高兴?” “自然高兴呢。”陆曦月笑道:“当真是没想到师父会来,之前我总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大师姐,总怕伤了他的心,他刚刚猛一进来,可吓坏我了。”她顿了顿,道:“对了,师父答应让师姐留下同我一块儿住,日后有了伴,也不会一个人寂寞。” 秦望楼瞧她高兴,自然也是欣慰,道:“她能就修习指导你一些,也是好的。” “此番能修成剑灵,也确实多亏了师姐。”陆曦月说着,忽是想到了什么,忙问秦望楼道:“对了秦大哥,我听伯儒师兄说你于剑阁取剑之时,那剑灵本也该是双剑,可你只取了一半未见另一半,可有此事?” 秦望楼点头,并不否认:“有。”他道:“只是该与你的剑灵不成对才是,既是双剑,如何会分于两阁?” “我的剑上雕纹是黄泉花。”陆曦月道:“大师姐告诉我,黄泉花开时不见花叶衬托,有叶时花却不开,花叶永不相见,故而这双剑极有可能分在两阁。” 秦望楼想了想,道:“黄泉花叶状似兰花花叶?” 陆曦月一听,忙低头将脸埋进秦望楼怀里,紧紧拉着他衣袖道:“你看!大师姐根本没骗我!另一半果然在你这儿!” “瞧你这样子,可不像是高兴。”秦望楼道:“不过传闻,你如何还当真信了。” “秦大哥,我不想同你分开……”陆曦月含糊道:“黄泉花与花叶这一生一世都不得相见,我若与你今生都不得见,却是我最不愿的事。” “不过只是剑上雕纹罢了,不必认真。”秦望楼安抚她道:“待你修成仙身得了仙剑,将剑灵同仙剑修在一起,那雕纹自然也就瞧不见了。届时哪儿还有什么花与叶,你当真是多虑了。” “真的?”陆曦月抬起头,一双眼里满是不舍道:“无论我今生如何,你都不离我身边半步?” “总有不在的时候。”她的要求太过苛刻,秦望楼无奈之下自不会胡乱答应她:“毕竟你我不属同阁,再者……” “我才不是说这个呢,我只求今生同你在一块儿,才不要永生永世不相见。”她眼中满是祈求,生怕秦望楼反驳不应。而秦望楼又如何愿意让她伤心难过,他视她如珍宝,便是捧在掌心呵护都是不够的,只得应下道:“我答应你便是。” “你可不要骗我!” “不骗你。”秦望楼道:“天涯海角,只你之处,我定伴你身边。” “那……”陆曦月静静靠在他怀中,低声问道:“那若我有朝一日,做出些大逆不道为天下所耻之事,你也愿陪在我身边,毫不计较?” 秦望楼未有犹豫,只轻轻说道:“我的月儿,今生都只是月儿,若有朝一日有逆天之举,也定不会是违心之举。” “你怎知我不会违心?” “只你之心,不说违心,即便逆天而行,我也随你背弃天下。” 叶慈同段苍远在屋里说话,秦望楼与陆曦月又坐在廊下,丁应连无处可去,只能坐在厅堂里喝茶。只是他坐得离屋外那二人近,一些话不经意间全听进了耳朵里,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是惊讶,一会儿又满满不可思议,这一阵一阵的变化,全让给他送来甜羹的姚卿宁瞧了个清楚。 “听人墙根,就该把你耳朵割了。” 丁应连一慌,忙要她噤声:“你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 “若不是亏了心,你怕什么?”姚卿宁忍着笑,将甜羹递到他手边:“自己煮的,怎么也不知道尝尝?” “我在后头尝了,味道不好还有脸给你们吃?”丁应连一边这么说着,拿了汤匙将甜羹拌匀,递了一口到姚卿宁嘴边:“你尝过没?来,我喂你。” 姚卿宁也不拒他,倾身正要张嘴,不想丁应连一下凑上前:“烫,我给你吹吹。”他嘴边微凉的气息一阵阵徘徊在姚卿宁唇间,虽是减了甜羹的烫,却是烧上了姚卿宁的脸来。丁应连还没在意,又往前一凑:“好了,尝尝。” 姚卿宁红着脸,浅浅尝了一口,又甜又香。 “好吃吧?”丁应连将汤匙里剩下的都倒进自己嘴里,含糊着:“嗯,若要再甜就腻了。哎?卿宁,你说这要放凉了是不是更好吃?” “你若要想放凉,自己再盛一碗去。”姚卿宁接过他手中汤匙,拿起碗道:“就你花花肠子多,我就喜欢这样吃。” “人嘛,总要变通是不是。”丁应连笑笑,特意压低了声道:“你瞧大师兄这木讷又严肃的性子,如今遇到曦月也不是变得温柔贴心?这坐得近,却也不是我有意要偷听的。我同他在一块儿都快十几年了,没见他同谁都是笑着说话的,可如今他对曦月可是一点都不吝啬,一些话若非亲耳听到,旁人告诉我我绝不会信的。” 姚卿宁低头吃着甜羹,笑道:“瞧你这样子,师兄说了什么话让你惊讶成这样?” “曦月的剑灵上不是雕着黄泉花吗?”丁应连凑到姚卿宁身边,压低了声道:“我听他们两个的意思,那一双剑灵许是当真本为双剑,只是黄泉花与花叶自来不相见,故而一双剑灵才分在两阁。” “还有这一说?”姚卿宁觉着稀奇,惊讶道:“那若如此,他二人的缘分岂不是天注定的?” “便就是如此,曦月才担心呢。虽为双剑,可雕纹之意却是今生永不见,她心中怕同师兄分开,还同他要了承诺。”丁应连道:“也只有曦月,才能同师兄这般话多呢。” “你这好奇的性子都快赶上曦月了,姑娘家好奇一些也就罢了,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还好偷听人说话呢。”姚卿宁嗔他一句,却是笑道:“为的是心上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话若要我说,我也脸皮薄呢。”丁应连笑笑,竟是也有些羞涩:“虽说是对心上人……卿宁,若我问你,今生你可愿我时时伴你身边,你嫌不嫌我?” 姚卿宁一愣,噗嗤一笑道:“这话到底是师兄说的还是你想说的?” “当,当然是师兄说的。”丁应连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我不过,不过是借着一样的话问问你罢了。” 姚卿宁脸上微红,伸手就将满满一汤匙的甜羹塞进丁应连嘴里:“叫你不上心!问个话都学别人!” “唔——!”丁应连被烫得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吃不进又吐不了,急得满屋子乱转。姚卿宁顿时被他惹得连连发笑,可心中却是比吃了甜羹更让她甜进心里。 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如何不叫人期许。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难论清大义私心,离天华远赴寒灵 陆曦月自成剑灵,比以往更是用功勤奋。每日四更起床洗漱练剑,午时用了饭后便前去明月庐随段苍远学些杂的,琴棋书画都是渐渐精通,毫不逊色于当年的叶慈。除了每三日与秦望楼在灵谷一见,晚上都是叶慈指教她攻习心法法诀。天华门中每阁剑法心法皆为十重,陆曦月天资聪颖天赋过人,不消一年,已是将剑法修至五重,心法修至三重。 如此成就,便是连叶慈也对她刮目相看。她叹陆曦月到底是天命在身不同他人,许是不出三年,当年的那番辉煌怕是也要被她极为轻易比下去了。叶慈试图让自己不要太过在意,这利欲熏心,怎么都不该是她有的。陆曦月于她就好比一面镜子,看着她日夜有所成,不该嫉妒,而是高兴才对。 天华门中弟子历来都有个规矩,于门中修习一年,无论剑法心法修至如何,都要由同阁师兄或是师姐领着下山历练一趟,段苍远早同陆曦月说过这事,如今到了时候,不想陆曦月不但主动提及,更是有了其他的意愿。 “你说你要去寒灵寺?” “嗯。”陆曦月点头道:“我想见见我的母亲,若是可以,永吟珠我也想一并从她那儿要来。”自夏安宁同她说过一次生母的事后,她心中就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又敬又恨又怜。这个生了她救了她的亲生母亲,当年为谋得长生不老而食人心肝掠人阳寿,如今竟是躲在寒灵寺中,失夫,失儿,失女,孤寂一人。 “永吟珠……”段苍远想了想道:“永吟珠之能,若说是能转生也不为过。不过月儿,你也该知道,若可将永吟珠取来也是给天华多了一份风险。”段苍远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全然道出,他瞧陆曦月似是若有所思,问她道:“月儿,你若有所想大可同为师说,不必藏在心里。” “有些话,我想当面问她一问。我不想总没有答案,她也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亲人,无论多少罪孽,始终是我母亲。”陆曦月眼帘一动,道:“即便师父不说,月儿心里也是懂的。我在这天华修习,于天华而言本就是最大的威胁,加之寒灵寺送来归元塔,再多一件永吟珠又有何不妥呢。若为此可解寒灵寺危难,也算作是月儿留给天华留给师父的功德。” “好,好。”段苍远也不再多言,只道:“既如此,我着伯儒替我守在镇星阁,陪你一道上路,只是路上你无人照应怕也不妥,让宛乐陪着你,可好?” 陆曦月打心眼里其实是不愿意去麻烦唐宛乐的,毕竟她二人本就不属一阁,自七星镇分行之后,能够见到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就连平日里前去看望夏安宁,都不曾见过几次。可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就是她们两个人心里都挂念着同一个人。这样的尴尬,不如不见的为好。 只是她心里这份顾虑,段苍远又如何不知晓,想了想道:“还有,望楼也不可独自留下,需同我们一起走。” “为什么?”陆曦月的犹豫还未有个结果,不想段苍远竟又雪上加霜,急得她顿时满脸通红,忙道:“师父,秦大哥去不得的!” “望楼为归元塔之主已近一年,我若单独将他留下,到底不放心。”二十五年前的惨剧历历在目,段苍远紧拧眉头道:“归元塔与你最好不要分开,要知道即便我门中五阁阁主联手,都不一定会是南崇的对手,更何况是天华如今这样尴尬的时候。赔上天华,这才是最不该的事。” “师父……”陆曦月这才明白段苍远的用意,更是纠结起之前两难的抉择来。段苍远为保寒灵寺,宁愿将危险带来天华,然最可保天华之举,却是将归元塔永吟珠还有她一并交出去。 可段苍远对此事却是始终不提。 陆曦月定定望着段苍远,心里又念起秦望楼所嘱咐她的话。他不愿她行大逆不道之事,更不愿她背负一生仇恨,段苍远许亦是如此。可为这天下大义,仿佛只有除掉南崇这一条路才是光明大道,才是真正对的事。 这对整个天下而言绝对不会是错的事,却终会至她陷入忤逆的深渊。即便是为天下苍生而弑父弑亲,她难道就当真能够坦然自得,毫无愧疚了吗? 三日后,叶慈帮着陆曦月整理了行装,不忘一遍遍叮嘱她一路小心,这才不舍送她离开。陆曦月同段苍远一道行至那入界天梯时,远远就瞧见秦望楼与唐宛乐已是在下头候着了。只是他二人间隔着天华门的结界,秦望楼正于冬雪中背身而立,而唐宛乐则在春日的花雨中静静望着他。 陆曦月望着这一幕,心中顿时有些难受,一时竟也是迈不开步子,紧拧眉头。 这青梅竹马之情,自年少起就萌生的爱慕之心,不但没有因为日久而生情,反而被一年又一年的春秋岁月消磨殆尽。一人独望痴心,却终得不来哪怕一眼的眷顾回眸。 “月儿。” 段苍远的一唤让陆曦月猛一怔回过神来:“师……师父……” “走吧。”段苍远意外竟没有多言,只是先她一步下了那云梯。陆曦月见此忙忙跟上,虽他快要到了那结界处时,唐宛乐却是才看到他们,忙收敛情绪镇静道:“见过师伯。”她抬起头,向陆曦月微微一笑:“月师妹。” 她笑得这般漂亮,宛若九天仙子,清丽脱俗。陆曦月将目光避了避,施礼道:“师姐。” 段苍远先一步出了结界,见秦望楼上前见礼,抬手道:“免了。”他见身后唐宛乐与陆曦月都跟了上来,这才道:“此去朔阳山路途略远,月儿又是头一回下山,不免耽误些脚程。若是太晚,上寒灵寺恐多有不便,我们就在朔阳山脚下暂歇一夜,明日再上山去。” 三人自不驳他话,段苍远说罢,御起九天仙剑凌空而去,到底是修为高深了得,那五彩霞光于空划过一道虹,转眼便不见了。唐宛乐却也没有回头,抬手握诀脚下刹那间火光飞溅,如火翼展翅猛一记扑地四散而去,一柄赤焰仙剑骤然出现,携着她飞身而起。 他二人双双离去,独留陆曦月与秦望楼还在原处。陆曦月怔怔望着那渐逝的火光,半天没回过神来。那唐宛乐美若天仙,又修为颇高,一心痴恋却始终不得结果。再看她陆曦月,相貌虽说清秀却实在平平,带着这番让人又恨又怨的身世,却可得一人倾心。 “秦大哥,宛乐师姐她……是不是很伤心?” 秦望楼虽是瞧出陆曦月的异样,却不想她居然是在为这件事发愁,想了想道:“我会同她说的。” “我不是在吃醋呢。”她转过身,望着他道:“你说你不骗我,那我问你句实话,你可要想好了回我。” 秦望楼并不言语,只静静看她,等她问来。可不想陆曦月沉默了半晌,却是摇头道:“罢了,先藏着,不问了。”说着,手中起诀,那剑灵一声长吟骤然出鞘。她飞身只轻轻一踏,修长剑身载着她飞天而起,一路倾洒阵阵灵光。 秦望楼见她行得远了,心中却多少对她要问的话琢磨不出个头绪来。他知道姑娘家的心思向来是又细又善的,对于唐宛乐他可以一次次淡然面对,可对陆曦月哪怕一个皱眉,他心里头都是不好受的。念及此,他飞身跟上,不一会儿就追到了陆曦月身边,瞧她倾身展着双臂,徐徐微风拂面而过,带起她墨发衣摆阵阵飘动。 “若非赶路,这般自在舒畅,当真是妙极了。”陆曦月闭着眼睛,只觉薄云轻绕,突发奇想,竟是起个剑诀。那剑灵闻诀而动,忽是向前疾驰三寸,她脚下落空,却不慌张,足尖一点引那风云之灵,轻轻一跨竟是重踏回剑灵之上:“这可比灵谷御剑凌空好玩儿得多了!” 她玩得不亦乐乎,秦望楼在她身后见她如此也是不去扰她,她想忘却不敢告诉他的忧愁,故而她让自己开心。 “月儿。”秦望楼上前将她拦腰揽进怀里,低头望着她惊讶的目光:“怎么了?” “秦大哥你吓死我了。”陆曦月道:“什么时候来的?” “若由你这般淘气下去,耗损了精力不说,怕是明日都到不了朔阳山的。”秦望楼起个剑诀,将陆曦月的剑灵召回她剑鞘中道:“已是离师伯他们太远了,我带你走一段。” 陆曦月虽是止不住的笑意欢喜溢满心头,可还是逞能道:“我头一回出灵谷御剑凌空,你再让我走一会儿。” “你心里头难过,大可同我说。本就是为我,如何还要隐瞒呢。”秦望楼根本不接她话,只望着她认真道:“你不问,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不止为你,还为许多。”陆曦月低声道:“为师父,为天华,为天下。” 秦望楼眼帘一动,只轻言道:“为你之心便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掺杂念心念不坚,唐宛乐惨遭害陷 陆曦月跑出屋时,秦望楼果然在屋外候着她。陆曦月瞧他听到自己动静转过身来,上前唤了声:“秦大哥。” 秦望楼淡淡一笑:“陪你走走。” 陆曦月见他微笑,道:“秦大哥如今比过去爱笑多了,还是笑起来好看呢。” 如那般‘见到你便笑了’的甜言蜜语,秦望楼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他只道:“之前见你害怕,想着天晚还是不该到处乱跑才是。” 陆曦月见他不接自己话,也不任性揪着,道:“对了,你问过师父吗?真是狐妖吗?” “不能确定。”秦望楼道:“狐妖向来只魅惑男子行鱼水之欢,趁其精气阳气最旺盛之时夺其性命,可芪族……”他话到一半,忽见陆曦月满脸通红,想是自己的话太过直白,只是却是收不回来了。想了想,道:“只是这芪族被害的男女都有,是不是狐妖还不能妄言。” “嗯,嗯。”陆曦月含糊答应着,只觉得脸上滚烫,一时接不上话去。 “月儿。”他轻唤一声,温柔不已,陆曦月心底一颤,下意识应了一声:“啊?” 她抬头看去,只见秦望楼满目柔情。他唤她月儿,与旁人根本不同,她沉醉其中,在她听来,比这世间任何的声音都要好听。 “你切记不可妄动,更不可随意豁出命去。若真是狐妖,以你的修为未必可以对付。”秦望楼道:“狐可成仙,却需历千年,头三百年为妖,再三百年方能为人,后三百年修为大进,若成此之时,即便你天命在身,也拿它毫无办法。” “我,我知道。”陆曦月道:“我一直在门中修习,未经这真正除妖降怪之事,头一回,定是害怕的。”她道:“不过你和师父,还有宛乐师姐都在,万一我当真有事,你们一定都会帮我的。” “不会有事的。”秦望楼道:“你不逞强,我不会让你有事。” 陆曦月一怔,羞道:“我知道的,知道的……” 秦望楼早知陆曦月是这般容易害羞的人,可总见如此,心中也是难免一动。她这般模样,不娇态也不做作,反是可爱动人,深得他心:“走吧。” 陆曦月甜甜一笑,任秦望楼拉过她手。他掌心温暖有力,将她整个手都牢牢裹在掌心,让她安心不已。 芪族所居之地在朔阳山脚之下,多为木屋,鲜少使用砖瓦。然虽如此,屋沿门梁皆有不一样的繁复图腾,精致好看。陆曦月对这异族风情自是十分喜欢,向秦望楼道:“这门梁坐毯上的图腾也不知画的究竟是什么,只觉着好看,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各国各族皆有自己的信仰,芪族信奉佛法,这雕的画的,都是佛经真言。”秦望楼道:“你不懂芪族文字,故而看着像画。” 陆曦月一听,惊奇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佛经?” 秦望楼看她一眼,竟是道了句:“缘由太长,不说。”他领着陆曦月做到浅湖长桥边,坐下道:“只是月儿,你该知道,这刻满佛经真言的地方本不该有妖。” “师父之前也说,这地方不曾觉有妖气,不过秦大哥……”她环顾四周,挨着他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族长尚嫆有点奇怪?” 秦望楼倒是没有料到陆曦月敏锐至此,毕竟初见尚嫆时,她表现得并不明显:“那族长似乎从小病痛缠身,故而身形纤瘦面色苍白。想必如今身为一族之长却无力阻止妖物肆虐,更是操心。” “是吗?”陆曦月似乎并不完全赞同秦望楼的说法,道:“她如此年轻便继了族长之位,这芪族的女子皆是穿得鲜艳亮丽,却独独她一身素衣。而且她那样子,即便是笑也看着心里不舒服呢。” “你怀疑她?”秦望楼如何不知她心思,毕竟此人奇怪,他也并非没有察觉。 “若说怀疑,不如说是觉得她奇怪。”陆曦月蜷起双腿,用胳膊环着膝盖道:“莫说她是妖了,便是有些不对劲的,你和师父还有宛乐师姐早就知道了,如何还等我来说。” “宛乐也说过与你差不多的话。”秦望楼道:“她身上有不该属于她的气息,可不能否认她是普通凡人,并非妖邪。” “那气息是什么?” “若当真怀疑此人,便只有两种可能。”秦望楼慢慢道:“一是附体,妖灵脱离本身附人身之上,控其心念,代其行动。二,便是摄魂术。” “摄魂术?”陆曦月浑身一寒:“什么是摄魂术?” “为妖者,皆会此术。摄人心魄控其作为,不必附体,只趁其不备,伺机下手。只是这么做却有一个缺点。”秦望楼看向陆曦月道:“只可控一时,不可长久。这芪族之祸少说也有四五天,应该并不是摄魂术所为。” “那就是附体了?”陆曦月自然道。 “不对。”秦望楼摇头:“若是附体,一身不得承二主,长久如此,不但人魂俱灭,妖灵也不堪重负。” “那说来说去,两种都不可能?”陆曦月顿时泄了气,道:“本还以为我发现了有用的,结果原来也说不通。” “便是如此,我和师伯还有宛乐都没有随意妄动。此人确实可疑,可却不好断定她与这祸事有关。”秦望楼见她泄气,抬手抚开她颊边碎发,柔声道:“莫要这般无精打采,若是再发现有用的,我定会告诉你的。” “真的吗?”陆曦月转而一喜,她这般大喜大忧,活脱脱像极了孩子。这样的真性情,让秦望楼看来却是旁人身上极少有的:“真的。”他道:“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陆曦月虽说是同唐宛乐说了不必为她留灯,可唐宛乐哪会真就一盏烛火都不留。她亮着两盏油灯,撇开那些扰人的心思正欲歇息,竟忽觉出一丝异样气息,不待她有所动作,屋门却是被敲响了。她皱眉上前拉开屋门,屋外人赫然便是那族长尚嫆。 那若有似无的奇怪气息比初见她时更为清晰,尚嫆依旧一身素白衣裳,只是眼下泛黑,面色惨白,这般夜里看来,更让人胆战心惊。 “族长身子不适,夜这般沉了,怎的还不早早歇息?”唐宛乐不敢轻怠,退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便见那尚嫆又向前跨了一步。 “我来瞧瞧,这屋子简陋,你与你的小师妹,可还住得惯?”她虽言语关切,可目光呆滞,一双美目直盯着唐宛乐瞧,一眨都不眨。 唐宛乐下意识又退一步,道:“族长盛情,哪里还有挑剔之意。这地方干净宽敞,自然住得惯。” “哎?你那小师妹呢?那么晚了,她去哪儿了?”尚嫆向唐宛乐身后瞧了一眼,见陆曦月不在,美目中的神色忽是惊慌起来。她重新将目光落在唐宛乐脸上,那有些骇人的表情竟是有些急切:“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师妹自有要做的事,如何还整日同我粘在一块儿呢。”那若有似无的奇怪气息,整整缠绕在畔,可却完全不是妖气。唐宛乐手中起诀就要做法,然她指尖红芒方才一闪,手腕竟是被尚嫆一把拽住。 “啊……”唐宛乐吃痛一喊,却不大声。那尚嫆的手冰冷如尸,指节凸出全然不像活人之手。唐宛乐心中暗叹不好,忽见那尚嫆凑上前来。再来不及作为,眼前已是一片漆黑,意识远去,堕入无边黑暗。 她软下的身子慢慢倒入尚嫆怀里,尚嫆一双美目中,神色竟是渐渐空洞,忽是双眼一闭,跟着倒在了地上。 不过片刻,原本失了意识的唐宛乐慢慢睁开眼睛。她从地上撑起身来,伸出手来动了动指节,脸上掠过一丝小小惊喜,转而低头,向身旁的尚嫆看去。那尚嫆此刻脸上已是白里透青,面颊凹陷,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美丽模样,唐宛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却是厌恶皱眉,喃喃道:“死了的女人,果然是不美的。” 她一双眸子流光满溢,像极了那已没了气息的尚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邪妖灵不安本分,至宛乐失德失真 秦望楼将陆曦月送回住处,交代她早些休息后便离开回了房。不想这般晚了,段苍远却还未歇下,秦望楼觉得奇怪,正要询问,忽觉一阵不对劲,下意识便往屋外看去。 段苍远见他如此,淡道:“觉着了?” 秦望楼这才明白段苍远还未歇息的原因,只道:“是。” 段苍远起身,步到窗边将木窗推开一些,窗外正是唐宛乐与陆曦月的住处。那里还亮着灯火,只是却瞧不出什么来:“望楼,趁此机会,你说月儿若是能捉到它,是不是也算是她一桩成绩?” 秦望楼如何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道:“月儿修为粗浅,恐不是对手。” “无妨,这区区妖灵,还不能把她怎么样。”段苍远似是极有自信,道:“她天命在身,妖邪侵不了她。怕是这无知的畜生还不知宛乐有仙身护体,你我待再瞧瞧,便知分晓。” 秦望楼闻言,只得答应下来。段苍远的话不无道理,他确实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未在陆曦月身边,多少还是放不下心来。 而进了屋的陆曦月自然不知事有变故,低头打了个哈欠只觉得阵阵犯困,同唐宛乐含糊道:“师姐,我这都乏了,你怎的还不睡呀。” 唐宛乐上前,轻轻一笑道:“我担心你遇上凶险,故而等你回来一起睡。”她上前到陆曦月身边,拉过她手道:“眼下,是片刻不得怠慢的。你我同睡一榻,我也好照应。” 陆曦月一愣,只觉得奇怪。唐宛乐于她如此亲昵,按理说是不应该的才对,即便她面上不说,心里到底也同自己与秦望楼相交很不欢喜才是,怎么还要与她同榻而眠,照顾她不遇意外?分两处睡,就照应不到吗?然她心中虽是奇怪,嘴上却也没有推脱,毕竟已是困上了劲,头脑混沌一片,褪了衣服便就睡下了。 她入睡不过片刻,唐宛乐于她身边躺下,伸手轻触她如玉肌肤,发现她竟是已经睡着了。唐宛乐脸上掠过怪异一笑,喃喃道:“真是个天真孩子,这般没些警惕。想必你这师姐素日里与你十分交好吧。” 陆曦月正入云梦中,又是背对于她,哪里听的到这喃喃之音。唐宛乐侧躺于她身后,单手撑着身子低头凑到她颈边,只觉一阵淡淡兰香,惹得她一颤:“好香的味道……”她伸手将陆曦月娇小身体揽进怀中,顺势抽去她襟前衣带褪下贴身里衣。陆曦月还未睡实,被她这一连动作弄醒,不由迷糊睁眼,回身望去:“……师姐?” “好师妹,这月前花好,又只你我二人,师姐同你寻些乐事可好?”唐宛乐眼帘一颤,那如媚目光就这般落入陆曦月眼中,陆曦月一怔,顿时有些迷糊起来。她只觉头阵阵发沉,身子瘫软无力,任由唐宛乐揽她在怀,将她衣衫褪尽。 “师姐……”她想要推开,却奈何没些力气,迷糊中念起这芪族中的祸事,顿时慌乱惊恐。便在这时,她背上一凉,唐宛乐不知何时半褪衣衫,香肩半露拥她在怀,陆曦月只觉阵阵酥麻,顿时急喘起来。 那感觉如潮涌而来,气势汹汹,她忍不住娇喘出声,似乎有些明白发生什么,心下又慌又怕,却是奈何挣脱不开。唐宛乐的气息在她颈边留恋不去,她只觉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手竟也不听话的轻揽唐宛乐肩膀。即便未经人事,她也知如此感觉定是□□作祟,然她越是着急,身子便越发的不听话,她念起秦望楼所言摄魂之术,当下恐惧万分。 “好师妹,真乖……”唐宛乐魅惑一笑:“别怕,别怕。这般好的身段,难怪你那师兄喜欢,借师姐用上一用,取了那有修为的精气,也好助我修成仙道……” “师姐……师姐……这不该的!”陆曦月仅凭最后一丝意志,猛地将唐宛乐推开身边。唐宛乐何曾料到她有这般力气,被她这一推至床边,险些跌了下去。陆曦月只觉一个激灵,欲念骤散,慌忙抓过衣服遮羞。 “你……!” “大胆妖孽!如何作祟害人!坏我师姐名节!”陆曦月急喘怒喝,满脸通红,她慌忙起诀招来剑灵,那剑灵遇诀骤然飞出鞘中,竟是险险擦过唐宛乐颈边,几乎伤她。 唐宛乐灵巧躲过跨下床去,她如今衣衫半褪,尽失平日温婉端庄之态,满目娇媚,尽显妖娆:“好一个凶丫头,居然能破我的摄魂术……” 陆曦月惊慌之余,忙裹衣衫,剑诀向唐宛乐一指,剑灵疾疾而攻势如破竹。 唐宛乐拂袖一挥挡开那剑灵,嘲讽一笑道:“我的好师妹,你这师姐修为可不止单单在你之上而已,一柄剑就想败我,当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陆曦月哪里容得她这般放肆,顾不得再裹衣衫,抬手于身前划了道圆,那黄芒一闪映出一轮法诀,顿时霞光大盛刺眼夺目,惊得唐宛乐惊呼出声连连后退。陆曦月趁势旋身激那法诀追去,但见霞光凌厉似剑直指咽喉,唐宛乐慌乱之下抬手一挡,那法诀竟是不伤她身一瞬无影无踪。 她二人皆是愣在原处,陆曦月茫然不知所措,顿时傻了:“怎么会?!” 唐宛乐却是猖狂笑道:“你这师姐修为高深,你这般能耐如何伤我?”她阴阳怪气抬袖一甩,半遮面容冷冷一哼:“笑话……” “你……!”陆曦月正要发作,不想屋门竟是虽一道青芒轰然炸裂,唐宛乐到底反应快些,抬手拂袖间竟是轻易化解。 “今日得了这么个好身子,可比那死人的有用多了……”她眼中红芒一闪而逝,柔媚笑道:“本欲得了这修为尚浅的丫头之身,也好不让你们多加怀疑,不想这小丫头竟也有些本事。不过无妨,我到底还是喜欢男人一些的……” 尘埃散去,青芒渐落,秦望楼的身影出现在木屋之后,周身仙气骤起,绕之不散。 “秦大哥!”陆曦月见他身影,顿时一喜,然想到自己衣衫凌乱,慌忙拉过被子遮掩。 “下手这般重,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呢……虽说不比你这师妹娇小可人,也好歹是个尤物。你怎的不爱这玲珑之体,独独爱那单薄之身呢。” 陆曦月闻她之言只觉一惊,下意识紧紧抓着被子,心中被搅得生疼。再看那唐宛乐,却是有意放下手来,她如今衣落肩头半遮半掩,秦望楼见此转头避开,惹来她阵阵怪笑:“你这是真君子还是装君子?男子不爱女子柔媚,躲了做什么……” 她一把搂住秦望楼的身子,轻抚他面颊道:“本杀了个去寒灵寺送信的,却不想等来了天华门的,也是晦气……不过,来,让我瞧瞧,生得这般好看,又有如此修为,于我也是好的呢。” 秦望楼哪里听她言语,趁唐宛乐轻敌之际起诀定住她妖灵元神,身子一震竟是轻而易举将那妖灵震出唐宛乐体外。唐宛乐没了妖灵所控,身子一软倒入秦望楼怀里,秦望楼不敢妄动,避开目光以袖掩住她身体,但见妖灵无形肆意乱窜,早候一旁的段苍远抬手一招,任那妖灵如何挣扎却也毫无用处,乖乖就擒于他手中。 “这不得道的东西,也敢肆意害人了。”妖灵被段苍远牢牢控在光牢之中,不断发出吱吱怪异尖叫,那尖叫刺人耳膜引人头疼。段苍远皱眉,屈指在那光牢上一敲,那妖灵触壁之时猛被摊开,再不动弹了。他转而上前接过秦望楼怀中的唐宛乐,道:“交给我吧。” 秦望楼依言松手,起身忙忙至陆曦月身边,取过架上的外衣替她披上肩头。陆曦月早已是受了惊吓,又因那妖灵之言痛心不已,急喘得茫然不知所措。她紧握剑灵双手颤抖,这一次,确实吓到她了。 “别怕,没事了。”秦望楼又拉起棉被替她裹起一层,道:“快些把衣裳穿好,这阵动静太大,怕是一会儿就要来人了。” 陆曦月一听,忙放下剑灵躲进棉被之中,秦望楼背过身去,拉下床帐替她遮挡,自己则站到了账外。 屋外那唐宛乐因没了妖灵所控悠悠转醒,她神色茫然片刻,忽是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子就要有所动,却被段苍远以臂制住。 “师伯?” 段苍远低头看她,压低了声道:“先把衣裳穿好。” 唐宛乐一怔,低头看去,但见段苍远袖下,自己竟是衣衫半敞险露羞处,不禁大惊失色慌忙将襟前拉好。她只觉耳边嗡嗡巨响,脑中一片空白,犹如五雷轰顶,劈得她几乎一瞬窒息。 只一时不慎,竟至这般失德失贞。 “宛乐!”段苍远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轻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起来!” 唐宛乐颤着双手好不容易才将衣衫整理,却已是眼睛通红痛苦不已。段苍远拉着她站起身来,放下手道:“你莫怕,没事的。” “我……”唐宛乐转过头来,见不远处秦望楼正护在床帐之外,想必是陆曦月也受了伤害,顿时更感不安。 她究竟做了什么? 陆曦月整理好衣衫,慢慢拉开床帐从床上跨了下来。秦望楼闻她动静,轻手扶过她道:“可好些了?” “嗯,嗯……”陆曦月含糊答应,因口是心非怎么的都穿不上靴。秦望楼见她如此,屈膝蹲下替她穿上,这一切望在不远处唐宛乐眼中,更是令她心痛。 爱至多深,方能如此。 秦望楼替陆曦月穿好了靴鞋,又帮她拉好凌乱的下摆欲起身搀她,不料眼角撇过一抹白,当下一把将她拥揽在怀急退数步。陆曦月吓得惊呼一声,未待看清,秦望楼挥臂一震,那三尺竹榻连连翻转轰然被掀开原处。 床下赫然便是那尚嫆尸身。 陆曦月惊叫一声,秦望楼连忙以手挡住她双眼退开,道:“别看。” 唐宛乐忽念起自己失去意识前,这尚嫆分明还是活着的:“怎么会……” 只有段苍远不慌不乱,皱眉望着那已是变得有些狰狞的尸身,叹了一叹。 这连连震耳响动,势必惊动芪族族人,他们三两齐聚,慢慢越聚越多,只听得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成了嘈杂之声。 “那不是族长吗?”有人忽然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明真相捉得妖灵,言真心终也归宁 “让开!都让开!出什么事了?”来人正是之前带段苍远等人引见尚嫆的男子,他左右连连推开数人,见到这一片废墟狼藉,惊讶道:“怎么回事?” 段苍远走上前去,抬起手来指尖微微一动,那锁着妖灵的光牢忽至他手边,便听他道:“便是这妖灵肆意闯祸,扰了你们族中清净。” 男子上下左右打量着那如燃蓝火般的妖灵,又瞧一眼段苍远:“妖灵?是什么东西?” “阿祖,你看躺着的那个人是不是族长?”一旁有人喊着,男子听他言又看了眼段苍远,大步上前蹲下身扶起尸身定睛一看,果是尚嫆。他怒目一瞪,顿时火冒三丈,凶狠喝道:“都说天华是名门大派,如何为除妖孽不顾别人死活?” 段苍远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族长,怕是几日前就已失了性命,如何能说是我等所为?若是不信,你族中也必有郎中大夫,一瞧便知。” “你说什么?”阿祖一听,再是一看,脸上的皮肤果是淡显尸斑。他显然吓了一跳,却没有立刻丢开,慢慢放下尚嫆身体道:“天色昏暗,是我冒失了。”他一甩手大声道:“莫要再胡乱议论了!” “妖灵我替你捉住了,然我门下弟子也有损伤,不知……” “哎,等等。”阿祖是个爽快汉子,未等段苍远说完,找来几人将尚嫆的尸身抬走照看,遣散众人道:“你们随我来!” 段苍远随他前去,唐宛乐却是呆立原处紧拽衣襟忍不住回身一望。但见秦望楼将陆曦月半搂在怀,眼中柔情一览无遗。她心下终于明白,低头避开,随段苍远匆匆而去。 木屋中,众人席地而坐。那妖灵依旧被困在光牢之中,一动不动。阿祖不敢随意乱碰,打量了一番向段苍远道:“阁主,这妖灵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我族长被害,我们却都未察觉?” 段苍远自不隐瞒,道:“妖灵乃是妖邪之灵,这世间万物皆有灵,妖也不例外。只是妖灵自精怪成妖之际与妖身密不可分,即便是离开妖身附体于人,也绝掩不住本身妖气。”他顿了顿道:“自见你们族长,连我手下徒儿都觉出她身上异样气息,正是被妖灵附体。” “既如此,又如何觉不出妖气来?”阿祖疑惑。 “妖灵附体若时日一长,人魂俱灭,便是妖灵本身也不堪重负,毕竟一身承不了二主,更何况是普通凡人之躯。故而这妖灵并非附体,而是霸占了你那族长之身。”段苍远道:“灭其人魂,占其人身,你那族长怕是自妖灵在你族中肆虐那日起,就已经死了。” 阿祖顿时脸色有些难看,似是有难言之隐,他遮遮掩掩,显然有事未说。秦望楼见他如此,道:“你可是早觉不妥?” 阿祖一怔,半晌道:“是。” 众人皆是不语,听他来说。 “尚嫆是老族长的独生女儿,今年不过二十有余,她是我族中最美的女子,也是我的未婚妻子。”阿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只是我自父母去世,家道衰败,你们莫要看我芪族人少,一个男子家中荣辱和在族中的地位,对我们芪族来说是很重要的。”他道:“只是我没了父母,老族长自不答应将尚嫆嫁给我。而尚嫆她人虽美丽,却也势利,见我家中衰败,自也不愿与我结亲,这桩婚事便就这般作罢了。” “之后,老族长过世,却因只有尚嫆一个女儿无法继任族长之位,故而她母亲改嫁,继父暂理族长之责,待到尚嫆年满二十,再顺位给她。而她母亲见我可怜,又觉对不起我,便在族中安排了差事给我,好在族里大家也都愿听我的。”阿祖说道此处,又添了一句:“啊,这十天前,就是尚嫆的生辰。” 段苍远点点头,还是没接话。阿祖继续道:“我那日办事,也是无意经过尚嫆窗前,隐约听到里头有嬉笑之声。尚嫆人虽势力高傲,可到底也不是放肆之人,我也是一时好奇从那窗缝望去,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段苍远挑眉问道。 “没想到……尚嫆她,她坐在她那继父身上,衣不着体任他那继父肆意侵犯,最后竟是被他推倒在地,就……”阿祖言尽于此,再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他即便不说,几人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从不知她居然是如此放荡□□之人,当下气愤离开,不想第二天,她那继父就死了。”阿祖道:“倘若当真如段阁主所说,尚嫆她该是这个时候就已经……” “对。”段苍远笃定道:“这妖灵本体当是狐妖,怕是不小心丢了真身,这才急着找一个合适的身子继续修道。只是如我所言,一身不得二主,不灭尚嫆人魂它妖灵本身也受不得这般长久依附。你族中已死的族人男女都有,怕是这妖灵白天借尚嫆之体,夜里再附其他女子之身以摄魂之术勾引男子行床笫之欢,待取其精气阳气,顺带夺走女子阴气元神,重新回到尚嫆的身子里。” 阿祖听了个迷迷糊糊,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人身阴阳两极,只失一半不会立刻就亡。”段苍远道:“故而有人白天死,有人晚上死,每个人的时辰都不一样,可死状却是一模一样。故而这才引起你族人恐慌,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们觉不出妖气,是因为这狐狸就只有妖灵?”阿祖大胆推断道。 “正是。”段苍远道:“失了妖身只剩妖灵,又占据人身灭人魂,虽是掩了妖气,可一个已死之人到处走,难保没有怪异气息。” 阿祖连连点头,只喃喃道:“我懂了,懂了。那,那这妖灵……” “你若想要,给你无妨。”段苍远笑笑,抬手弹指轻轻一敲那光牢,只见那妖灵一颤,又不再动弹了:“不过是个得了道却冒失的无知畜生罢了。” 段苍远何等修为,自然不将这区区妖灵放在眼里。阿祖见他如此,忙忙也是摆手说道:“这东西,给了我又能如何?我听说天华门都是收了妖祭献仙灵,阁主就请带走,还我族人一个清净吧。” 深夜露重,秦望楼却并未休息。他于廊下独坐,手执仙器玉笛,笛声悠远沉静,让人听之不免醉入其中。身后,正是唐宛乐休息的屋子。他本欲敲了门同她说些话,不想她似乎并不领情。秦望楼知她定是因被妖灵所控之事耿耿于怀,于是只得坐在屋外吹笛,待她自己出来。而唐宛乐到底是给他面子的,小半个时辰后,终是开了门。 笛声并未因她的出现而停下,至一曲终了,他未开口,她却已落座身边。 “天华门中,除却柳梦生的琴曲,便是你这笛音最动听了。”她道:“今日这曲,可是为我所奏?” “可好些了?”秦望楼答非所问,却也未让唐宛乐不悦。她勉强笑笑道:“此番大祸,皆是我自身之失。人心终是最弱的,如此容易便被这小小妖灵控了去。我数十年修为,简直如同一场笑话……” “你心中之情,我自知晓。”秦望楼道:“是我不好,该同你说的。” “不,其实该说的,你早就已经说了。你终究不该是我的……”唐宛乐摇头,自嘲笑道:“师伯早已知晓了你同月师妹的事,此番是有意让我下山来的,说什么方便照应……我知道的,不过是虚话罢了。” 秦望楼一愣。 “我心中情念太重,多年这般如此,早已是误了修习进步。如今,也该是时候放下了。”唐宛乐转过头来,一双眼中满满都是秦望楼的样子。分明是口是心非,如何说放就放:“望楼,今日出了这诸多事来,我在你心中,可是不堪?” 她问得心痛,忍不住泪流满面。 女子最重德行贞洁,她却就这样在最爱的人眼前丢得一干二净。虽非她本意,丢的,却始终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你没有不堪,是我做的不够。”秦望楼道:“你温婉贤淑,端庄优雅,在我心中,始终如此。” 唐宛乐听得呆了。这如此甜话,当真不像是出自秦望楼之口:“望楼……你变了。” “有些事,我不愿与你多说,本以为你懂,可如何要求自己,又怎可要求别人。”秦望楼道:“变不变,不过你所认为。” “小时候,我曾无意间在灵谷见你救了一头鹤。你不在乎自身修为为它疗伤,日日前去陪它,直到它重展双翅,飞去空中。”唐宛乐幽幽道:“直到一天,你可御剑凌空炉火纯青,然那仙鹤远去,你却越不过那天华重重结界。我就这般望着你,整整十三年。” 秦望楼并未吭声,但听那唐宛乐又道:“只是我爱你之心,你视若无睹,直到现在我方才醒悟,你心里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 她抹去眼泪,强扯了个笑道:“对,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一直知道……”她匆忙起身,稳了稳情绪,低声说道:“你的缘分是月师妹,不是我。你二人彼此有情,着实是美事一桩,我是不好打扰的。” 秦望楼还未来得及起身,唐宛乐如焰火般的红色衣摆已是一晃而过,拂过秦望楼半身,徒留一阵凄凉。 “我自珍重,只愿你二人得以长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历险境疑惑真心,却难敌心心相印 这一夜喧闹,至二更十分方才安静下来。段苍远去到陆曦月房中时,就见她独自一人呆坐桌边,望着烛灯若有所思,那样子,显然是还未缓过神来。 “月儿。”段苍远跨进屋里轻唤一声,陆曦月怔了怔,连忙起身道:“师父……” “坐下,为师不是来责问你的。”段苍远道:“此番你没有受伤已是大幸,可是吓坏了?” 陆曦月低下头道:“是月儿能力不济,此番还害得师姐她……”她念到此处,扑通跪下道:“师父,您罚月儿吧!都是月儿的错!” 段苍远叹口气道:“你起来。” 陆曦月连连摇头,任段苍远如何搀她,始终不愿起来。段苍远拿她没办法,只道:“月儿,你这般认错,伤心难过又有何意?” 陆曦月依旧低着头,哑着声道:“我于天华门修习一年有余,剑术法诀皆有所成,可若非有此番事出,又如何能知道自己这般无能无用。丢了自己的脸面,丢了师父的脸面,更丢了天华门的脸面。” 段苍远蹲下身去,双手轻扶陆曦月双臂,还是柔声说道:“你先起来。” “师父……” “起来。” 段苍远这般屈尊,陆曦月如何还能任性,跟着起身,便听他道:“月儿,你是凡人,不是圣人,这天下之大,无限辽阔疆土,君主之权尚不得十全十美,何况你我普通凡人。”他顿了顿道:“所以,为师不会怪你。毕竟这世间之事,天时地利人和。想那朝中勇将手握兵权厮杀于战场,谁人能保证所有将士毫发无伤?时机不同,则结果不同,用兵也好,施计也罢,时机不对,则功亏一篑。” 陆曦月听他这话,想了想道:“师父,你可是早对这妖灵作怪之事了如指掌,却是在等待时机?” “妖邪狡诈,聪慧无比,有时却也愚钝不堪,自恃清高。它在等待时机,为师也在等。”段苍远道:“月儿,人心之脆弱,贪,欲,妒,懒,傲,怒,惧。但凡普通人,多少都占一些,七情六欲凡人皆有,故而没有所谓强者,妖邪可看透人心,但凡有一丝弱处,便会被迷了心智。凡人,终究是最无用的。” 陆曦月心中一沉,仿佛被戳中了心事,本就徘徊在她内心深处的烦恼,更是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即便我天华门屹立于各派之上,若无仙灵垂青恩赐,以己身之力又能有何作为。伯儒也好,宛乐也罢,就算是当年的慈儿……虽成仙身却不是没有吃过亏的。过去望楼才是我门中唯一能做到片刻不分神的人,现在,却也做不到了。”段苍远道:“他心中有你,时刻牵挂,这世间最不可断的便是情。你我到底只是凡人,凡人岂会无情。” “我……我和秦大哥……” “为师知你二人于彼此有情,这本不是坏事,你不用太过在意。”他话音刚落,便闻屋外一阵悠扬笛声。陆曦月显然有些动容,却是没有随意动作。段苍远见此,只是一笑,起身道:“早些休息吧。” “等等师父!”陆曦月见他要走,忙忙拦下他,支支吾吾道:“那……那妖灵……” “怎么了?” “那妖灵,可是定要献祭仙灵?”她战战兢兢,恐段苍远不应:“若……若不必非要如此,可否交给我……交给我来处置?” 她这样的要求实在提得唐突,本以为段苍远怎么也会问个缘由,她正寻理由,不想段苍远只是一番思量,抬手间,那锁着妖灵的光牢已是赫然在他手中显现:“自己小心些。”他将妖灵留在桌上,再未多言一句,去得干脆。这番态度,倒让陆曦月有些始料不及,她望着那光牢中一动不动的妖灵,大着胆子伸手碰了碰。光牢一震,那里头的妖灵跟着颤了几颤,又不动了。 陆曦月怔怔望着,半晌壮了胆子道:“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你若愿解我之惑,我……我便留放你走。” 那妖灵显然有些动容,颤了颤,却动作不大。陆曦月见状又道:“我说话算话,不会骗你。只是我不会杀人替你寻找宿主,你若愿意,便还是借用那尚嫆的身子吧。待哪日你修成正果,切记要好生安葬她。” 妖灵闻她之言却是动也不动,陆曦月见此皱眉道:“你若当真还想逃出生天,就只有这一个方法,若不然我还是会把你交还师父,献祭我天华仙灵。”她说着,起身道:“你若答应,便就动两动,我带你去找那尚嫆尸身。” 她话音落了半晌,妖灵才终是动了两动。陆曦月见状松下口气,将锁着妖灵的光牢收起,悄悄出了门去。 因阿祖是着了旁人料理尚嫆的尸身,陆曦月对芪族的风土习俗又不太熟悉,一时却也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去找。她不敢走太远,思量之下转去了初见尚嫆时的那间屋子,远远望去,果见里头正亮着灯。门外有两个芪族人正守在那里,却又守得并不十分认真,偶尔一个哈欠,昏昏欲睡。陆曦月知道若不引开他们,定是借不得尚嫆尸身的,于是她念了个主意,引微风之灵动了那屋内烛火,这一阵虚影轻晃,果是让外头本恍恍惚惚的两人慌了神。 “这也没风,烛火怎倒动了?” “许是窗户未关严实,走,看看去。” “不不不……我还是不去了。” “哎呀走吧!” 他二人一个拽着另一个,半情不愿走进屋里,陆曦月见状,一挥手灭了那屋中灯烛,就见那屋里二人一阵惊呼连滚带爬的从屋里逃了出来,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她计谋得逞,连忙闪身进屋里,便见之前的偌大厅堂此刻已是布置成了一个简易的灵堂。 与中土的风俗不同,芪族不以白调为丧,整个灵堂内皆是用织满图腾的淡色绸子悬挂屋梁。陆曦月念着这些图腾许就是秦望楼所说的佛经真言,该是为了亡者超度,故而才悬满灵堂。 抬手于烛间轻晃,一支孤烛于灵堂点亮,陆曦月伸手推了推棺盖,发现竟是已封了棺,她思量之下,引灵将那棺盖用力一撬,顿时推出四分来。到底是做了有些理亏的事,陆曦月多少有些害怕,她小心将锁着妖灵的光牢握在手里,指腹一紧,那光牢竟是一瞬如瓷般粉碎,散落一地。牢中妖灵得了自有之身,忽是从陆曦月手中飞离,几番犹豫在她身边徘徊,最终还是逃进了已经打开的棺木中。 一阵微光渐起,片刻静下,尚嫆的尸身得了妖灵相附,慢慢从棺木中坐起身来。只是毕竟是去世已久的尸身,表面一时并不能恢复常态,她皮肤青灰,双眼深陷,眼神空洞无光。而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陆曦月,让她不由发怵。 “你这样放了我,不怕我反悔,占了你的身子?” 陆曦月嘲讽一笑,道:“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狐妖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生便是天命,这世间一切妖邪之力皆近不得我身,不说附体,便是碰,你都碰不得我。”陆曦月道:“我替你占用这尚嫆的身子,只问你些话便罢。” 狐妖略是犹豫,却还是道:“你问吧。” “这天下男子,果是都该爱我师姐这般的美人儿吗?”她问得这般直白,毫不隐藏:“我可是……哪里都不如她?” 狐妖一愣,转而失笑道:“原来,你要问我这个。” “你以美色媚术引诱这世间男子无数,自然也阅人无数,你来告诉我,这世间的男子,是不是都该是这样?”陆曦月走进一步,皱眉问道:“你老实回答我便罢。” “丫头,你蠢是不是?”狐妖倚在那棺木之中,望着陆曦月似笑非笑:“你扪心自问,若一个面相普通的男子和一个俊朗潇洒的男子一块儿站在你面前,你更倾心哪个?” 陆曦月一愣。 “就好比那口口声声护你爱你的师兄……”狐妖附体的时候越长,尚嫆的尸身也渐渐开始有了血色变化,烛光下,似乎不再那般骇人了:“他这般俊朗不凡,风度翩翩,你难道见之不心动吗?” 狐妖的话字字敲在陆曦月心头,这般清晰深刻。她忽然觉得,它说的是对的。从她见到秦望楼的第一面,他就早已深印在心里,她对他一见钟情,思慕之心怎么都抹不去。 难道她爱他,却也只是因为他俊朗而已? “男子偏爱柔美的女子,这是常理,女子倾心俊朗的男子,这也是该的。”狐妖梳理着自己垂欲身前的长发,渐渐有了血色的脸上,尽显柔媚:“你再想想,你有哪一点是比得上你那师姐的?” 陆曦月闻言只觉耳边嗡一声巨响,彻底没了说辞。她几乎没有一点比得上唐宛乐,可偏偏,在她心中这般优秀又高不可攀的秦望楼,却是将她呵护如此,甚至不惜负心她人。 这是说不通的。 “你也算是救了我,我该谢你的。”狐妖出了棺木,至陆曦月身前将她一番打量,笑着道:“你呀,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呢。左右不过才二八年纪吧?这世间男子皆是负心的,你若当真为一个男人付出真心,那才是真笨呢。” 陆曦月木愣愣抬起头,颤着声问:“你的意思,是他并非真心待我?” “他的真心,能担得起什么?”狐妖道:“真情又岂是嘴上说的,哪日若他当真义无反顾为你死了,那才该是真心呢。” “他……”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真情。”狐妖冷冷一笑,道:“你放心吧,待我成了正果,我定葬了这身子。日后若你我有缘,我会报答你的恩情。”它说着,就着那并不光明的路速速出了灵堂,不久便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陆曦月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封上的棺木,只浑浑噩噩间往自己的居所而去。狐妖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它说得虽是□□直白,可却是字字属实。同唐宛乐相比,她当真不过只是个未经事未成长的小丫头罢了,唐宛乐比她美上不止几分而已,更是与秦望楼有着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 秦望楼究竟只是因青潭镇之事怜她,还是真心爱她? 她这般想着,越想心中便越是难过,她深知秦望楼护她之心,可这,许是当真不该算作是爱的。若当真如此,失了唐宛乐这般痴恋他多年的女子,岂不成了她陆曦月的罪过。 念起那曲笛音,陆曦月心中更是难以轻易释怀。 头一次,听到了他为其他女子所吹的曲子。 思量间,已是到了屋前,陆曦月正要进屋,却赫然发现一旁的湖边,秦望楼正独自坐在那儿,他背上的孤鸿仙剑隐隐散着薄薄仙器,衬在月光下如碧玉般的好看:“秦大哥……” 秦望楼闻声转过头来,上前至她身边道:“去哪儿了?” 陆曦月并未看他,低着头半晌道:“随便走走。” 秦望楼抬手轻扶她肩膀,将她带到屋内床榻边坐下:“我知你受惊不小,可眼下还是不要自己一个人随意乱走。今夜我替你守在门外,你安心睡上一夜,什么都不用担心。” 陆曦月就着淡淡月光望着他俊朗面容,一时竟也是有些恍惚。是啊,他这般英俊潇洒,翩翩君子,如何就倾心她这么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了呢? “方才那一曲,是为宛乐师姐的吧?”她问。 秦望楼微是一怔,却也是应了下来:“是。” “她与你二十多年朝夕相处,如何就不得你心?”陆曦月问他道:“而我这样的身世,无论将来弑父与否,都注定终无善果,你……”她话到此处,却是哽咽。 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滋味。 秦望楼意外的淡然,抬手轻抚她脸颊道:“我既在你身边,你又如何想这些?” 陆曦月一愣,本以为秦望楼多少会有些解释,却不想他竟如此轻描淡写。 “你再有担心的事,也放心交给我就好。”秦望楼平静看着她,一双眸子里满是柔情深意:“在我身边,是不该让你有这些操心的。” 陆曦月紧紧抓着他的手,心中顿时波澜渐起:“我……” 她虽未说出口来,可秦望楼如何不知她心中不安与害怕。轻揽她入怀,只轻言道:“不该你想,不必你想,你信我就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别芪族终上寒灵,久别离重逢亲情 次日,一行人别过阿祖,离开了芪族所居之地往寒灵寺而去。段苍远嘱咐唐宛乐先行回去天华门,并未再让她一道同行,更是在之后一路都没有追问陆曦月究竟将妖灵如何处置,仿佛前一日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寒灵寺外,住持洪渊领一众弟子于门前相迎,一番简单寒暄,领了众人而入。 禅房中,独独一张木桌四张木椅,墙上挂着一张字卷,写着一个硕大的禅字。香炉中三支孤香,木鱼静置一旁。微光由纸窗而入,倾洒于佛前蒲团之上。 “列位请。”洪渊迎众人进入,请了段苍远落座,又着小僧上了茶。他目光沉静,锁在陆曦月身上:“这位,便是陆姑娘了吧?” 陆曦月本就有着心事,让洪渊一点名,跟着惊了惊,应道:“是。” “谈夫人于寺中可安好?”段苍远见陆曦月有些恍惚,便替她问了洪渊话。而那洪渊也是识相,并未纠缠不放。 “夫人很好。”他道:“她于我寺中这些年,日日静心诵经,只盼她一双儿女平安。” 陆曦月听闻这话,心中多少感慨。只是她一声不吭,静静站在那儿,就听段苍远道:“一年前,洪德长老曾来我寺中相送归元塔,我此番领月儿前来,一来是想让她见见她的母亲,二来,是想将永吟珠一并带走。” 洪渊一怔:“带走永吟珠?” “有些话,即便我不说明您也该清楚才是。”段苍远道:“如今放眼天下,能与南崇之力匹敌的唯有天华门,这也本是洪德长老将归元塔送来的主因。只是南崇失踪二十多年,难保他如今实力不会强于天华,万一保不住归元塔,住持认为,寒灵寺还能用什么来保住永吟珠?” 洪渊闻言,一阵沉思。段苍远句句在理,他无言反驳:“看来,这世上唯一能敌南崇的天华门,也不是安全之地了。” “寒灵寺欲让天华守归元塔之心我自然理解。”段苍远道:“只是,与其保不住永吟珠,又何必不将它交给最合适的人?” “合适的人?”洪渊忽是明白了:“陆姑娘?” “什么?”陆曦月还正恍惚,一听洪渊叫她,顿时一阵尴尬道:“怎……怎么了?” “南崇最不会碰的人,就只有月儿。”段苍远道:“永吟珠,归元塔,加之月儿,皆不可失。” 洪渊沉了沉气,半晌才道:“老衲明白了。” 陆曦月满心的繁杂念头,段苍远与洪渊的谈话她是一点都没听进去,直到让小僧领了她到寺院最后头的一间禅房门口,她都不知自己这一路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谈夫人就在里面,姑娘请进去吧,若有什么要吩咐的,唤小僧一句就是了。”那小僧替她推开禅房大门,又朝里头叫了一句:“谈夫人,有客到了。” 他这一叫,顿时让陆曦月有些慌神。她自小的心愿,就是见一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如今,生母就在眼前,可她却是有些退却了。 那样一个清瘦的背影,被从窗外泄入的清光笼罩其中,几丝白发夹杂在盘起的发髻中,她一身粗布的衣裳,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妖王南崇唯一的夫人——谈朝雪。 诵经之声渐止,谈朝雪慢慢转过身来,苍白清瘦的模样虽是已有了些老态,可一双眸子却是依旧清丽好看,眉眼间与陆曦月有着六七分的相像:“是姑娘找我?” 她平淡一句,却是径直砸进陆曦月心里。陆曦月稳了稳气息,点头道:“是。” 谈朝雪上下将陆曦月一番打量,隐约瞧出熟悉来:“我与姑娘该是从未见过吧?” 陆曦月秀眉微蹙,上前至她身边,蹲下身望着她道:“你为谁诵经祈福?” 谈朝雪一怔,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你……” “诚心悔过,佛祖会原谅你的。”陆曦月望着她,道:“我也会原谅你的。” “蓉儿……” 这一声蓉儿,让陆曦月原本波澜不止的心更是起伏不定,她低下头,嘲讽一笑,双眼通红道:“是啊……于你而言,我是你和南崇的女儿,该是唤名南蓉,对不对?” 谈朝雪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此生还能再见一眼亲生女儿,她出落得这般玲珑水灵,已然是个大姑娘了。只是那么多年,她竟不能陪在她身边一时半刻,几乎错过了她的一生。 “蓉儿……蓉儿……”她一瞬泪如决堤,紧紧握着陆曦月的手,浑身颤抖:“我的蓉儿……娘……娘对不起你……” “你救了我和哥哥的性命,如何是对不起我们?”陆曦月望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冰冷苍白,没有一丝暖意:“其实,若这一生都可在青潭镇无忧无虑的生活直至终老,也该是最幸之事了。” “蓉儿,我……” “你可曾后悔生下我们?”陆曦月打断她道:“究竟是有意将我们丢弃,还是当真无意流失?” “我……”谈朝雪一时语塞,竟是倒不出只字片语。 “一个终日以黑纱裹面的妇人,不会说话,只默默照顾我们兄妹二人,待我们视如己出,无微不至,直至有一天……”陆曦月话到此处,哽咽着道:“该回来的时候,她却是再也没有回来……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当真有过弃我兄妹之心?” 谈朝雪颓然坐倒在原地,被陆曦月这一句又一句的逼问激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十多年未见的女儿,如今虽然好好的站着她面前,可却字字如针,句句如剑,问出了她这些年来一直最为后悔的事。 “原来你什么都记得……” 陆曦月双眼生疼,却是落不下一滴泪来。她深埋在心中的疑惑,十几年来根深蒂固,不曾向任何人说起,不奢望得到任何人的宽慰,只盼能有一天从亲生母亲口中得知真相。好也罢,坏也罢,只求一句实话。 “我……不是有心将你和烈儿遗弃的。”谈朝雪似是终下定决心,哑声道:“我想你二人活着,好好活着,和所有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终身都不牵扯这凡世任何纷争。” 陆曦月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谈朝雪紧紧握着她的手,颤着声道:“当年,我一举没能至南崇于死地,只能带着烈儿逃出汉修,将你从亡灵崖底救起来后,我逃到平瑶山,想着如何安置你们才最为妥当。只是……只是我始终都不放心将你们交给陌生的人照顾,这一拖,便拖到了你二人记事的年纪。” 陆曦月听到这里,隐约觉得有些欣慰。她的母亲,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即便曾做了那些天理不容的自私之事,可对于亲生儿女,她却不曾绝情。 “我一心想帮你们找一处可藏身一辈子的地方,让你们无忧长大,更不能让南崇找到你们。”谈朝雪望着陆曦月道:“可随着你们慢慢长大,这件事便越是难做,我始终狠不下心来,便念着何不听天由命,让你们自己去找寻自己的命运。故而那日我有意晚归,本想看你二人究竟会去往何处,不想竟是在那日与你们彻底断了音讯。”她说到此处,闭上眼睛,满脸泪痕:“故而我将一切交由上天安排,只祈福你二人健康平安,无灾无难。毕竟连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南崇可能就更找不到了。” “只是你虽谎言欺骗了寒灵寺说我二人是龙凤双生,却没料到我们当真是被视作双生兄妹收养的。”陆曦月接了她话道:“南崇在我生时就将我扔下亡灵崖,如今更是欲用我的命去续大哥的命。这天下世人皆视他如敌欲除之而后快,十七年前,更是他的枕边亲人要他的命……” 谈朝雪闻言瞪大了眼睛,慌张道:“蓉……蓉儿你在说什么?什么续命?” 陆曦月深吸了口气,怔怔说道:“我如今拜师天华,归镇星阁下。” “什么?”谈朝雪大惊:“你,你这般身世,如何……如何能入得天华门?” “这普天之下,除了天华门,哪里还能成为我容身之地?”陆曦月秀眉紧蹙,问得嘲讽:“如今大哥重伤,承不得妖王之力,南崇欲以天命来续,好让哥哥重获新生,承袭他妖王之能。他知道我没死,于他而言是意外之喜。” 谈朝雪如何都没有料到,南崇不但是找到了南烈,更是要用生为天命的女儿去续他的命,一时万分痛苦,只恨自己当年如何不再狠心确认他死了才走:“他……他怎么可以……” “永吟珠,是不是在你这里?”陆曦月忽问。 谈朝雪一惊,显然讶异非常:“你怎么知道永吟珠?” “若要哥哥承袭妖王之力,需要集齐除我之外的两件东西。”陆曦月道:“归元塔,永吟珠。” “这……” “归元塔现在天华门中,而永吟珠……”陆曦月顿了顿,道:“若天华门保不住归元塔,也要保永吟珠万无一失。若此物当真在你手里,你把它交给我。” 她说得这般镇定,字字清晰,却让谈朝雪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多年都在寒灵寺潜心诵经,对外界一切皆是全然不知,不想十几年间,时局已是有了如此变化,让她不由心惊。 “你别怕……”陆曦月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来的这份镇定,轻声道:“放心,我一定会将大哥救出来的。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救他的命,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只是如今,你定要助我不遂南崇心愿,若错过这个时机,我死无妨,这天下怕是就完了。” “不不不!蓉儿,你不能死!你和烈儿都不可以死!”谈朝雪道:“无论你今日有何作为,我知你定有自己所想。这世间纷争我已无力扭转,只是蓉儿……你和烈儿万不可有事,我今生之求,无非你兄妹二人平安无事……” 陆曦月哀哀一笑,道:“把永吟珠给我吧……” “蓉儿……”谈朝雪见她双眼通红,心中更是无比痛苦:“你别难过,娘帮你,什么都帮你,你不要哭……” “我不会哭的。”陆曦月淡然非常,却是脸上惨白一片:“我没有掉眼泪的资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永吟珠归而得手,为父女却绊世仇 能如此顺利的拿到永吟珠,对陆曦月而言却也不是十分意外的事情。出了禅房之时,她心中多少还是释怀的,多年的疑惑,终是在今日得到了解答,她庆幸见到了生母,知道了自己不是一个被生母抛弃的孩子。 纵使她曾犯下许多的过错,可这些都不该由她来恨。 陆曦月深吸一口气,跟着张开手来,一串艳红如血的手串正静静躺在手心。手串上的每一颗珠子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纹路,又暗又细深埋其中,不仔细看几乎就会忽略。她本以为永吟珠如何也该是比手掌更大的一颗圆珠才是,不想竟是如此微小,毫不起眼。谈朝雪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数十颗与永吟珠几乎一模一样的圆石,同永吟珠一起串成了一珠看似极为普通的手串。若非是亲眼见过,决计不会相信这样平凡无奇的东西竟会是如此珍贵之物。 谈朝雪告诉她,即便是见过永吟珠的人,在用的时候也无法通过眼睛来识别哪一颗究竟是真的,永吟珠每用一次,其上面的纹路就会有所变化,只是纹路过于细小,几乎不能被注意具体有何改变。故而当同这些与它一模一样的珠子串在一起时,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分辨之法。可这个方法,只有她和南崇知道。 陆曦月念到此处,找到后院之中一处矮亭。她左右环顾确定周围并没有闲人,掏出块帕子,又拿出手串将绳弄断,将这十数圆珠悉数从绳上取下,一颗颗查看过去。 真正的永吟珠,即便是被串起过而留下了孔洞,在绳串去掉时,会自行将孔洞消去,不留一丝痕迹。 陆曦月对谈朝雪的话深信不疑,每一颗圆珠都是仔细检查,终于在看到第八颗时,发现了没有一丝裂痕与孔洞的永吟珠。 她果是没有骗她。 可南崇是知道这个秘密的,所以这样的障眼法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只是陆曦月却知道手串不可弃,万一南崇得到手串,也不会在当下就验看。她思量片刻,又于红珠中取出两颗,将剩下的又重新串在了一起,戴到了自己腕上拉下袖子。 取过手边剑灵,那剑灵之上正雕着红纹的黄泉花,陆曦月将永吟珠轻轻嵌进花蕊正中的一处,又藏起另两颗有着孔洞的地方,各嵌了一边。她嵌得十分巧妙又相称非常,既不突兀也不怪异,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根本不会猜到这如此平常的花蕊竟会是永吟珠。 做完这一切,陆曦月将衣摆长发稍稍整理,就着记忆中的路想快些回到段苍远那儿知会一声,只是不想之前因是有小僧带路,她又满腹心事不曾注意来路,如今穿梭在几乎一模一样的禅房间,竟是一时找不到路了。 认不得路,周围又一个人都没有,陆曦月停下步子来,顿时再不敢随意乱走了。 这寒灵寺本就是佛家重地,若无意间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坏了规矩,可不光是闯祸丢脸那么简单的事。念及此,她屈身坐到廊下,想着若能等来一个小僧为她带路,也好免了这胡乱走的尴尬。 因天华门内五阁四季,镇星阁又是常年如春,陆曦月往日里惯了这气候,一时出了门外入了冬,竟也有几分畏寒起来。日头虽正好,却也暖不了身,她瞧那廊外空处已是积了不少的雪,也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竟是一起剑诀翻身入了那片积雪之中。 白雪将整个院子映得通亮,随陆曦月手中剑灵成风,暖阳下竟如偏偏落雪,洋洋洒洒。屋檐上,石阶上,假石上,纷飞落了一片一片。她师承段苍远,剑术早已十分精进,加之叶慈与段伯儒私下教授些自己琢磨出的东西,她的招式走得更妙。 她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甚至不及瞧见廊下多出的一道身影,正静静望着她。 “瞧这剑招,像是镇星阁,却又不太像。”严寒冬日,说话的男子却是着一身薄薄长衫,黑色的底上衬着蓝色的纹,也瞧不出究竟绣了什么。他眸中目光深邃沉静,带着一丝让人几乎察觉不出的笑意,轻轻开口道:“这丫头,生来就是与我为敌的。” 他自言自语,身边却也无人听他的:“朝阳正好,这般暖人却又寒人的天气,落雪纷飞……”他一叹:“该是有十七年未见了吧,朝雪。” 话音刚落,陆曦月正一招落下,瞧见了他。 他二人间不过五尺距离,这般贴近,陆曦月怔了怔,忙收起剑道:“我果是运气好些,总算是盼到个人来了。”她大步上前道:“敢问阁下,可是寒灵寺的客人?” 南崇一笑,却不回她,只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道:“姑娘,可是师出天华门?” “你怎么知道?”陆曦月一愣,转而一想道:“你认得天华门的剑招?” “我瞧你剑招像是出自镇星阁,却又好像不是。”南崇始终和陆曦月保持着一尺距离,面上却是镇定自若:“敢问姑娘,在下可是猜错了?” 陆曦月到是一脸的惊讶,道:“没猜错呢,正是镇星阁。”她道:“我师父他就在寺中,只是我贪玩儿迷了路径,不知您可认得这寺中的路?若认得,可好引我前去住持那儿?” 南崇一听段苍远竟也在寺中,眼中神色一动,笑了笑含糊道:“今日还真是个好日子呢……” “什么?”陆曦月一怔,却没听懂:“您若不认得路无妨,我再等等就是了。” 南崇笑着又将陆曦月打量一番,道:“你自这长廊一路向东去,待转过个月亮门,便是住持洪渊所居的正堂了。” 陆曦月一喜,忙施礼谢道:“多谢了!” 虽只是一晃而过,可南崇还是看到了陆曦月腕上的红石手串。他看着她一路跑过廊下渐渐远了,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朝之前陆曦月来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他步伐稳健,不紧不慢,一路偶尔看着这寺中屋廊模样,甚是轻松,似乎毫不担心自己会被人发现。 谈朝雪所在的禅房并没有关门,南崇在屋外只稍稍顿了顿,便跨进屋里,一眼就瞧见了正跪于佛像前诵经的谈朝雪。 “这是为蓉儿祈福,好让她不要遇到我么。” 他话出突然,谈朝雪不免一惊。她犹豫着转身,却是在看到身后的南崇时意外的淡然:“你终是来了。” “朝雪,你我好歹做了百年的夫妻,可我听你这话,却是不想见我的。”南崇慢慢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于她身边,抬手抚开她已是掺杂了银丝的碎发,无比温柔道:“我不在的这十几年,你怎么都不知要好好照顾自己呢。”他一笑,手指轻抚她再不柔滑的面颊:“不过无妨,还来得及,我帮你。” “帮我什么?”谈朝雪皱眉道:“帮我掠她人阳寿青春,让我继续苟且而活?” “你不愿意?”南崇显然有些为难,道:“人是我杀的,命是我取的,只是委屈你吃一口心肝,味道虽差些,可你我夫妻可恩爱长久,天荒地老……难道不好?” 谈朝雪深吸一口气,拉下南崇的手道:“我自身的罪孽,我自己到底该如何偿还我都认了。”她顿了顿,道:“可是你……你害了我们的女儿。她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竟不惜血肉亲情亲手将她扔下亡灵崖……她还是个未满月的孩子!” 南崇一双眼中平静非常,张了张嘴道:“你也知是亲手,我也是痛的。”他伸出手道:“如针毡刀绞,我也鲜血淋漓,你如何却不心疼我呢?”他起身道:“蓉儿她,是你救的吧。” “我自小便在你身边,所见所闻,皆以你为荣。”谈朝雪道:“朝阳初雪,你我初见之时,我便知道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了。” “却不见得。”南崇背过身道:“整整十七年,你都不在我身边。” “相公……”谈朝雪颤巍巍一句,却是让南崇一动:“这天下纷争,本与你无关,不过是这妖王之力将你推上风口浪尖。可如今这是天赐的机会,让你放弃让亲子承袭这妖王之力,你一生为天下所耻,难道还要亲儿也同你一样痛苦一生吗?” “我若放弃,天下人就会放过我吗?”南崇回过身来,笑得平静:“朝雪,莫要天真了,一个人的命都是天注定的。全天下的人都要我的命,凭什么?他们中又有多少人见过我?”他说着,俯身将谈朝雪揽到自己身边,沉声道:“你替天下人杀我,自以为是将你我一道解脱,可你怎么就不想,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想和你一生双宿双栖呢。” 他手上一松,疼得谈朝雪连退数步:“归元塔和永吟珠,我都要定了。至于蓉儿,这百年都不易得的天命,正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有了她,我才能让烈儿转生。” “归元塔和永吟珠你都不会拿到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它们都在哪儿?”南崇笑道:“即便我碰不得蓉儿,也自有人可替我夺来永吟珠。” “不行!”谈朝雪忙忙拉住他衣袖道:“你万不可再伤害蓉儿了!” 南崇垂目望她,依旧平静非常:“至于归元塔,待我踏平天华门,看洪渊还能把它藏到哪儿去。” 寒灵寺内的路虽很像却并不复杂,陆曦月得了南崇的指引,一路向东转过了月亮门,很容易便找到了来路。她回到禅房之中,将见到谈朝雪并得到永吟珠一事的来龙去脉都仔仔细细同三人细细说道一番,末了将衣袖轻轻拉起,露出那串红石:“就是这个。” 谈朝雪虽在寒灵寺已近十年,可洪渊却是从未见过真正的永吟珠。如今陆曦月又将它戴在手上,他瞧不真切,只能问道:“这十数颗圆珠,哪颗是真的?” 陆曦月顿了一顿,道:“这不重要。” 洪渊一怔。 “我只保永吟珠不落入南崇之手,既是不为自己所用,哪颗真哪颗假,知道了却又有什么意义?”陆曦月道:“他近不得我身,自然也就得不到这珠串了。” “为师瞧你去了许久,可是有许多话要同谈夫人说的?”虽说是放任陆曦月独自一人前去,可段苍远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本欲着秦望楼前去迎她一迎,不想却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话倒也不多,只是回来时不见了之前引路的小师傅,迷了路也不敢乱走才耽误了些时候。”陆曦月放下衣袖道:“幸遇了这寺中贵客,给我指了回来的路,若不然怕还得晚些。” 她此话一出,段苍远与洪渊皆是一愣:“贵客?” 陆曦月点头一应,道:“我瞧他衣着也有些单薄,不过想也是有些修为在身的,一点儿都不畏寒。他瞧我练剑,还晓得是天华门镇星阁的剑法呢。”她说完这些,却见段苍远与洪渊脸上皆是凝重,不由疑道:“师父,长老,你们怎么了?” “寒灵寺除了我们和谈夫人,没有其他客人。”一旁秦望楼终是开了口,微蹙眉道:“想来,你遇到的该不是什么贵客。” 陆曦月还想不明白,愣道:“那是谁?” 她方才一问,段苍远与洪渊已是匆忙向外头去了。陆曦月瞧着奇怪,忙问向秦望楼道:“秦大哥,师父和长老他们怎么了?那人若非贵客,又是谁?” “寒灵寺虽是佛家之地,可却地处朔阳山巅,这山下附近的寺院也有不少,没有普通百姓会因烧香拜佛而特意爬山前来。”秦望楼道:“即便有别门他派,也不会留宿甚至诵经在此。” “那……”陆曦月顿了一顿,忽是明白了。 若说是不动声色便可进入寒灵寺中,能看懂她的剑招,又如此泰然自若毫不畏寒的,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与南崇矛盾激进,终决心弑父灭亲 整个寒灵寺,南崇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谈朝雪身边。洪渊与段苍远虽是走得匆忙,可面上却皆是平静非常。他二人到了禅房之前,果是没有见到之前给陆曦月引路的小僧,禅房的门敞得很大,洪渊先一步跨了进去,就见那木桌边,南崇正一派悠然自得,手中翻着一本经书。 “阿弥陀佛,南宗主亲来寒灵寺,怎也不着人来知会一声?”洪渊上前,看似有礼,可口中却是字字僵硬:“倒显得我寒灵寺待客不周了。” 南崇一笑,放下经卷道:“无妨,我不过是来瞧瞧朝雪,在寒灵寺过得可好。”他眸子神色一凛,瞧见了段苍远:“倒是不想段阁主也在……我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段苍远倒显落落大方,仿佛眼前之人当真是多年好友,丝毫没有半点敌意:“二十六年了。”他道:“今日却也是巧。” 南崇拿起一旁杯盏,吹凉了那其中茶水:“那,阁主不远千里到这儿,干什么来了?”他目光始终落在杯中,不曾抬起:“这些年,天华门与寒灵寺倒像是走亲,交往甚密呢。” “听闻宗主一年多前找到了当年走失的孩儿,只是那孩子伤重,故欲借寒灵寺之宝归元塔助他恢复康健之体。”段苍远坐到一边,脸上微微带笑:“是不是?” 南崇慢喝一口水,道:“不光是归元塔,还有朝雪身上的永吟珠。”他放下杯,终将目光落回段苍远的脸上:“还有你那像极了当年那个叫叶慈的徒儿,我的女儿南蓉。” 他认得这般坦然,倒也是他向来的作风,不但是完全不给段苍远面子,就连一旁的洪渊对他而言也好像不存在一般:“归元塔,永吟珠,还有蓉儿,缺一不可。一年前我曾让秦言去往七星镇,不过……他似乎是再遇家人抵不过心中为难,把什么都说了。” “归元塔究竟在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段苍远微向前探了探身,低声问道:“还是你根本不在乎它究竟在哪儿。” “你们以为瞒着,我就不知道归元塔是三年渡一人的?”南崇道:“不过归元塔既渡人,就不该认无需所渡之人为主。天华门中除了叶慈,还有你的夫人夏安瑜,你的徒儿柳梦生,他们都需要归元塔。”南崇见段苍远脸色有了异样,笑道:“只是,我猜你为保家人和徒儿安全,是不会让归元塔认他三人为主的,若真是这样,找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南崇!”这禅房中话至此时,陆曦月已是猛推开房门到了房中,她手中紧握剑灵,指节苍白,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崇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陆曦月的到来,望着她道:“这般直呼亲父的名讳,也太没规矩了些。”他叹道:“到底是你母亲没从小在你身边,欠些管教。” 陆曦月双眼泛红,颤着声道:“你自当不认这个女儿,如何还在意些什么规矩?” 她话语丝毫动摇不了南崇的心,却见他颇显无奈道:“你与烈儿虽不是一母同胞的龙凤兄妹,可烈儿将来既承我之力,又怎能少了你呢。这认不认倒也无妨,亲不亲却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他笑笑道:“要说还确实亏了你那天命,掉下亡灵崖都没死成。” “你……!” “月儿!”陆曦月被南崇一激就要上前,幸得秦望楼及时赶到将她拦下,皱眉摇头道:“不可妄动。” 陆曦月到底年轻气盛不经人事,被南崇这话一激如何还能保持清醒。只是她到底抵不过腕上的气力,一时也是前进不得。 “若说是母亲不在身边欠些管教,当师父的倒也不可卸责啊。”南崇转过身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是不是?段阁主。” 段苍远自不逞这口舌之快,只道:“我既为师,自当悉心教导。月儿根骨颇好,又带天命,本就是修仙奇才。如今既入我天华,南宗主也可放心些。” “啊,对了,自与你母亲走失之后,你便姓陆了。”南崇遗憾道:“如今,也该是随了南姓才好。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一切顺命天意,各位觉得可好?”他说着,瞧着陆曦月身后的秦望楼道:“倘若蓉儿随我回去,你也随秦言一道吧。他心心念念二十多年,无非是为妻为儿,让人瞧着也不忍呢。” 秦望楼对南崇知道他的身份一点都不意外,却也是一语不发。南崇觉着没些意思,终是到了洪渊身边道:“至于这归元塔……” “归元塔如今并非无主,南宗主若欲得之,还是早早断了这份念想吧。” “便为防我得到这些东西,你们也费了不少心吧?”南崇瞧了眼外头天色,道:“罢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既防我防得这般劳心劳神,我也不好再逼你们。”他走到陆曦月身边,还是保持着一尺距离,又一番将她打量:“倒是更像你母亲几分,果然同我不太亲近。罢了,你这个年纪,总是有些自己的主意,待过些时候我去天华门接你,你该是会长大不少。” “我不会跟你走的。”陆曦月冷声道:“你害我性命伤我母亲,如今更是要将我亲兄带入无底深渊。我如何还能为虎作伥,任你为所欲为?” 南崇闻她之言,忽是笑出声来。他看似无意的瞧了秦望楼一眼,又将目光落回陆曦月身上:“所以我才说,到底年轻气盛,不知深浅。” “你说什……!” “到时候,你自会带着归元塔和永吟珠跟我走的。” 陆曦月不明南崇究竟何来如此的自信,他明知她恨透了他,可却这般淡然笃定的料准她将来会跟他走。 眼见南崇远去,屋内的几人竟都未上前阻拦。便在这时,谈朝雪却是从帘后慢慢走了出来:“南崇已经知道归元塔正在天华门。若当真到那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哪怕是踏平天华门,不管归元塔有主无主,他一定也会将其夺到手。” “母亲!”陆曦月一见谈朝雪,慌忙上前道:“你去哪儿了?方才怎么不见你?” 谈朝雪如何还听得了其他的话,陆曦月那一句轻唤,早已让她心中如潮翻涌:“蓉儿,你叫我什么?” 陆曦月本就难过,顿时再掩饰不住心境道:“母亲,你同我回天华门吧,不要在居在这寒灵寺了。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这么多年,我不想……不想……” 谈朝雪轻抚她脸颊,早已感动落泪:“你有这番心意,娘自心领了。只是娘过去造孽太多,余生都该在这寺中忏过悔过,是不好离开的。” “可南崇他……!” “他方才在我身上施了术,故而我才动不得说不得。如今他既已走,那一些话我也要告诉你们听才好。”她牵着陆曦月的手不舍放开,步到段苍远面前,微施一礼:“段阁主。” “谈夫人。”段苍远道:“你该是南崇至今以来最亲近的人,一些话一些事,也该知道得最为详细才是。” “此番你们的赌注,只该在蓉儿身上。”谈朝雪道:“没有蓉儿,即便是将天华与寒灵两派铲平都没有用,你们该保护的不是归元塔与永吟珠,而是蓉儿。” “她于你为女,于我虽为徒却胜似女儿。”段苍远道:“三年也好,十年也罢,南崇根本不担心归元塔的年限。我瞧他此番似乎十拿九稳,不知夫人可晓得,他究竟有什么把握值得他这般自信?” 本以为谈朝雪会给出些有用的提议,不想她只是摇了摇头,道:“南崇善用人心,而人心最弱不过为情。”她说着看向秦望楼道:“情似利刃,可披荆斩棘,也可伤己致命。他这般自信,我望诸位不但保护好归元塔与永吟珠,也一定要保护好蓉儿,千万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自与南崇和谈朝雪一见,陆曦月本就沉重的心事更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如今深知谈朝雪与南崇间已是断意断念再无夫妻之情,只是谈朝雪到底只是一介普通凡人,南崇更是已对她有所防范,故而,她的话已是不能全听了。然她之前所说的话也并无道理,南崇必要救陆清桐的命,即便再如何以归元塔恢复旧伤,没有天命来抵,根本也是无用的。 所有的一切关键,都在她陆曦月的身上。 南崇要定了她的命,根本不在意他二人间父女之情,而她却是始终在天下与弑亲间两难,几欲违背天下都不愿弑父。如今看来,竟这般可笑。 “月儿。”正在她沉思之际,秦望楼唤她一声轻坐到她身边:“饿不饿?” 陆曦月闻他之言,这才想起她并未和众人一起用饭,只是实在心事太重,一点也没有胃口。摇摇头,道:“不饿。” 秦望楼想了想,将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点心递到她面前,道:“尝尝这个。” 陆曦月瞧了一眼,但见一块块看似米糕的点心上,缀着颗颗红果,闻着清香四溢,隐约带一丝酸甜:“这是什么?” “这是用这朔阳山脚下的桑果做的,平瑶山没有,叫什么我也不知道。”秦望楼道:“你我离开芪族所居之地时我带了一些,想你平素爱吃点心,该是喜欢。”他说着又往前递了一递,陆曦月不好再拒,只好拿了一块,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口中的糕点清凉爽口,上头的红果又酸又甜,陆曦月本没些胃口,经这红果一诱,竟是被勾起不少来:“真好吃。” 秦望楼瞧她喜欢,一笑道:“若是刚蒸好,该是更香甜些。” 陆曦月顿了顿,咽下口中糕点道:“秦大哥,你怎么好似没些心事一般?南崇他说了那么多话,你不担心吗?” “月儿,你该知道,我不想你总背负些本不该是你所背负的事。”秦望楼静静道:“你万般记恨南崇,加之这天下之迫,总会有些没主意的时候。” 知她者,莫若秦望楼。陆曦月多少欣慰,心中一酸。 “你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逼得了你。只要你觉得好,那些天下大义又有何妨。”秦望楼说着,转过头望着她,眸中尽是温柔:“你问问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我……”陆曦月略是迟疑,可却还是说道:“你与师父,乃至整个天华,皆于我有恩,我自不能熟视无睹。我与母亲受南崇迫害,况且,我的养父养母也是死在他的手上。他……根本不把我当做女儿,所以即便不为天下大义去想,我也该为自己和家人想。” 陆曦月所言却也不让秦望楼太过意外,夏安宁当初的话是对的,他的本心,到底是不能控制陆曦月的。她终有受不住压迫的时候,终会有自己主意的时候,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秦大哥,你所念所想我都懂,只是一些事,必须是该由我做的。”陆曦月深知秦望楼心底的善,只是比起他这番心胸度量,她却是不行:“你的话,我都想了,认真的想了。” “我知道。”秦望楼应了声道:“你既想好就好。” “你会怪我吗?”她问。 “怪你做什么?”秦望楼依旧淡然道:“你之所想,都有你的道理。去做便是了,不用为他人之心改变你自己。” “那……会不会让你失望了。”陆曦月本就因唐宛乐之事介怀在心,如今又要逆了秦望楼本心之意,多少更为担心起来。不想秦望楼瞧她一眼,只道:“既你之心想做的事,我又为什么要失望。我不是说过了?只你之心,逆天也无妨。” 陆曦月嘲讽一笑,抬头望着墨黑天空:“是啊……天下之意,都望我弑父成全世人。”她眼帘一动,却是并未转过头来,只轻轻问道:“秦大哥,你还是不愿我动杀念的吧?” 秦望楼并未答她,只轻言道:“吃点心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回青潭祭奠亡亲,遇纠缠离途难行 陆曦月离开寒灵寺前,又去到谈朝雪所居的禅房内同她见了一面。只是心中再有万般不舍,却还是需就此分别。谈朝雪没有答应陆曦月同她一道回天华门,只嘱咐她万事小心,切不可因一时心急而坏大事。陆曦月也并未将心中所想一概同谈朝雪说明,只含糊点头应下。 她为此挂念起青潭镇的养父养母,意欲回程时去往青潭镇祭奠,故而三人在中途分行,秦望楼随陆曦月一道前往青潭镇,段苍远则先二人一步回到了天华门。 陆曦月一路心情沉重,更是只字不开口,秦望楼瞧她如此,担忧在心。只行了一段,便道:“月儿,走着去吧。” 陆曦月不明他意,却还是应了下来。他二人双双收了剑徒步而行,一路皆是秀丽景色,青山峻岭,美不胜收。 “这般好的地方,却是无人住着,当真是可惜了。”陆曦月走在湖边,望着那平静湖面倒映山峦之影,朗朗苍穹无边无际,不禁叹道:“这世间大好河山,原来随意到一处,竟也都是好地方。” “这世间的好去处还有很多。”秦望楼道:“你若有心,日后每下山一次,我便带你去一处。” 陆曦月听到此处,忽是停下步子,转身望着他道:“你去过很多地方?”秦望楼一愣,还不及回答便又听她问:“同谁一道去的?” 她这话一出,秦望楼便知她又是心里头酸了,可也实话说道:“同阁师弟。” 整个天华门,大多女子都在荧惑阁中,可偶尔也会有寥寥进去其余几阁,待到下山历练时,若阁中没有修为较高的师姐照应,自然也是不允许由师兄独自带着下山,需三人或是四人同行才可。若不是段苍远私下许他二人回一趟青潭镇,按理而言也不该单独放任才是。 “岁星阁里,没有女弟子吗?”她问。 “有。”秦望楼如实道:“只有几个。” “不管几个。”陆曦月本就因为唐宛乐醋意大得很,又对自己没些自信,即便秦望楼许了她多次承诺,可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你可带过下山?” 秦望楼生来就是个老实的,鲜少撒谎,眼下明知说实话陆曦月定是会吃醋的,可偏偏就是开不了这骗人的口:“带过。” 他这般一说,陆曦月竟是不吭声了。秦望楼以为她生气,正欲上前,却见她慢悠悠坐到那石子滩上,环膝而坐。 “月儿。” “我小气。” 秦望楼一愣,竟是忽笑出声来。陆曦月瞧他这样倒也觉得稀奇,可却还是冷声道:“有什么可笑的?往日你那阁中小师妹怕是见你一笑都难,若让他们知道你竟还能笑出声,可不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秦望楼但笑不语,只将手指半浸在水中,半晌趁着陆曦月没注意时,竟是一抬手洒了她一脸的水。陆曦月吓得惊呼一声,忙抬手去挡却为时已晚。秦望楼一举轻易就激起了她本就顽劣的性子,几乎想也不想就朝他甩了水去。水光飞溅间,秦望楼却也躲得动作不大,他二人你来我往互洒了好一阵,都在注视彼此的目光中停下手来。 陆曦月猛回过神来,忙忙将自己脸颊边碎发打理得好些,以袖擦干面上水渍道:“我,我只是觉得,我处处不如宛乐师姐,你阁中也定有比我漂亮的女子,加之我身世如此,你我本……本不该互有情意才是。你对我这般好,我……” 秦望楼自不在意脸上的水珠,只任它们自行滴落,轻言问道:“你之所爱,也只为我相貌不成?” 陆曦月瞧他一眼,道:“谁人不爱谦谦君子,那岁星阁中倾慕你的女子,却不为你相貌?” “我同你说过,你究竟是谁,与我护你无关。”秦望楼侧头看她,眸子一如既往深情依旧:“只因你是月儿罢了。” 陆曦月只觉脸上一烫,一颗心砰砰乱跳。 “这天下只你一个,没有旁人。”秦望楼道:“你之所想,非我所想,我只你便罢,没有其他念头。” 陆曦月怕羞,避开他目光胡乱擦着脸上水渍,却是被秦望楼拉下手来,只柔声向她道:“我们坐船去吧。” 青潭镇原址与天华门皆属平瑶山地界,河川经瑶城而过,行船前去青潭镇要比步行快上一些。陆曦月一路都坐在船头,脱去鞋袜将双脚浸在水中划着水花,就这么于那山巅倒影之上遥遥而过,耳边始终回荡着秦望楼为她所吹的笛曲。与那夜夜伴眠之曲不经相同,可她却始终喜欢。 “倘若这世间没些恩仇纷争,你我终日能这般逍遥该有多好。”她心之所愿,无非如此。可偏偏命不由她选,便是后半生都不能任由她能平静而过。她想了想,转过头来问秦望楼道:“若有一日,想做的该做的,都做完了,离开天华隐世而居,你觉得可好?” 秦望楼放下手中玉笛,轻抚下摆坐到她身边,轻应她一句:“好。”他这声答应,于陆曦月而言就犹如遥不可及的美梦一般,明知她此生都逃脱不了被大义所束缚的命运,却还是应了她所期盼的话给她听。 她多想就此抛开一切同他天涯海角,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待到时,盖一间自己亲手建的屋子,种些花儿草儿,养些鸟儿鱼儿,与世无争,就这样一辈子。”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放在念想中不忍抹杀。陆曦月抬了抬脚,惊起一片晶莹:“就像我小时候,每日同我大哥一道玩儿,吃自家园子里种的菜,一道捉鱼,一道捉虫。冬日看雪,夏日乘凉,这般自在又无拘无束,该有多快乐。” 秦望楼并不言语,只轻轻将她衣摆扶起,擦干她脚上水渍,替她穿好鞋袜:“外头不比天华门四季如春,以你的修为怕还是有些畏寒的。已经快到了,去船篷里暖一暖,别冻坏了。” 陆曦月瞧他有意避开话头,自也再不多说些什么。秦望楼很少答应她一些听着便知遥不可及之事,哪怕只是哄她骗她一时,他也都不愿去答应她。 可偏偏,他却应过她一个比什么都重的承诺。 即便不因唐宛乐牵挂之情,陆曦月对这番感情也是不安非常,秦望楼越这般对她溺爱,她便越舍不得放不下。他爱她,她却又如何不能有所依恋? 可到头来,这般执意,许是当真是不该的。 待到真心有所牵挂,方才懂自私的不舍究竟有多让人心痛。当年不懂情爱的她能对凌烟说出那样大义凛然的话,可如今当真心里有了所爱之人,却又开始犹豫。 她终会害了他的。 驳船的位置距离青潭镇原址还差之几里,二人步行上路,中途也不忘去看看那住在离青潭镇旧址不远的赵猛,匆匆寒暄两句,便就离开了。秦望楼借着查看结界的借口留给了陆曦月独处的机会,四周静得连草木之声都如此清晰,却因为没了秦望楼陪在身侧,让陆曦月意外自在不少。 他深知她何时需要他,又何时不该在她身边。 “爹,娘,月儿好久都不来看你们了。”陆曦月轻扫着碑上沙土,轻言低语道:“这一年间,发生了好多事,比过去十六年加起来的都要多。”她一笑,顿了顿道:“这天下,唯一可容我与我大哥的家没有了,好在天华门收留我,如今,我也学了不少本事呢。” 又顿了许久,方才道:“我从未想过,这天下的命脉会牵连在我一个人的抉择上,本天真以为,只要躲着南崇一辈子就好了。可所有的人,都想我做那把杀人刀……” 她说到此处,不顾碎土脏了她素色的衣衫,噗通跪下道:“爹,娘,月儿没用,无论怎么拿主意都注定没有善报。为今之计只有随心而行,为这天下,为己私仇,即便是大逆不道……”她磕了个头,却未立刻起身:“此生死后,怕是不能同你们一道入极乐之境。来生若还可转世为人,定会找到你们,真真正正做一回你们的亲生女儿。” 秦望楼将青潭镇的结界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纰漏。时辰渐晚,他并不放心留陆曦月一个人在后山上太久,于是踏着上山的路欲去迎她。只是刚上大路不久,隐约见不远前有个女子正于路边徘徊不前,偶尔伸手朝身前的空处摸上一摸,似是疑惑,却束手无策。 秦望楼虽觉奇怪,却也无心管这闲事,转身欲走,却让这女子给叫住了。 “公子等等!” 秦望楼足下一顿,转身见那女子已是上前,只得道:“姑娘何事?” 女子将秦望楼粗粗打量一番,忽是惊讶道:“公子可是天华门来的?如何称呼?” 这额间朱砂与身后仙剑皆是出自天华门的铁证,秦望楼也不愿撒谎推脱,只应下道:“秦。” 女子见他不愿多开口说话,也不觉尴尬,只揖礼道:“小女子从芦霄山来,姓许名若晴。我记得这儿该是有个青潭镇,可似是迷了路径,想是有人在此处设了结界,总也转不出去。秦公子既是天华门高人,这结界于你而言该不在话下吧?” 这一番劝诱竟似乎并未说动秦望楼,许若晴不禁有些奇怪,可又哪里知道这看似若有似无的结界正是秦望楼亲手所筑:“秦公子是不愿意,还是做不到?” 她这般咄咄逼人之势,让秦望楼一时觉得脱不开身去。然他自不会被这一激便轻易破开结界,只淡然道:“你寻青潭镇做什么?” 许若晴见他终于开口说话,稳了稳情绪道:“公子既出名门,该是知道百鬼妖王南崇吧?” 秦望楼眼帘一动,却也不答腔,许若晴见他这般不好说话,当下也是有些恼了:“今日我需公子相助,便用这消息做人情吧。家师所查,南崇十七年前有过一双儿女,就遗落在青潭镇中。他为天下大患,自不能让他再留孩儿续他妖王之力,百年得此一个机会,秦公子该是知道利弊,不会误了大事吧?” 秦望楼闻她之言,不慌不忙:“这样的消息,怕也是得来不易,姑娘如何就这样告诉我了?” 许若晴一愣,当下退了两步道:“难道你……” “这里没有青潭镇,姑娘记错路了。”秦望楼深知许若晴于陆曦月而言的危险,她既说从芦霄山来,那芦霄山上就只有一个荆云门。荆云门虽自居名门正派,可行事作风向来狠绝,善制毒暗器,杀人无形。掌门萧彤神出鬼没,可传闻武功盖世修为了得,自持为天下苍生,放言要将这世间一切妖邪清肃干净,可实际又哪有他说的这般尊大。 “没有青潭镇?”许若晴显然不信秦望楼的话,嘴角一扬冷笑道:“我瞧你这人也是奇怪,方才便见你独自一人在这附近徘徊许久了,瞧着像是天华门高徒,可这般鬼鬼祟祟又少言寡语,怕也是个冒充正派弟子,肚子里皆是些苟且龌龊的小人吧。” 她言语犀利直白毫不客气,又全无善言,可秦望楼无心同她耗太久时候,也不计较她之前已是在暗处观察他许久,只转身道:“信不信在你,姑娘保重。” 许若晴师出荆云,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住秦望楼这般不将她放在眼里,一把拦下他道:“站住!” 秦望楼一顿,面对这番纠缠自是不悦,蹙眉道:“还有何事?” “你说这里没有青潭镇,”许若晴又将他一番打量:“那,何不替我破了这结界一探究竟?你若当真是天华门的人,这样的结界于你而言又算得什么?” 秦望楼向来对陌路之人话少,更是不喜和他人无故纠缠太久,可许若晴捉他捉得紧,他只得不客气道:“想找青潭镇的是你,不是我,既领家师之命下山办事,连对这结界都束手无策,却还豪言壮语要除南崇的孩子?” “你……!” “既有除南崇之心,如何却要在无辜的孩子身上下手?萧彤若当真为天下所想,也不该让你下山。”秦望楼退开一步绕开许若晴拦着他的手道:“姑娘珍重,在下告辞。” 许若晴被秦望楼一语所激,早已是气血上涌满脸通红,再顾不得以礼相待,回身翻掌劈向秦望楼身侧,她掌劲如风,竟是激起一阵气浪。秦望楼料不及她突然出手,连忙拂袖一挡退开数步,方才站稳不及开口,便见她三指疾至忽又屈之一扣,招式凶狠毫不留情。 秦望楼自有仙身护体,薄薄仙气缭绕之间,推掌便将许若晴的招式拦下,他掌中运劲又是一推,震得许若晴连退数尺距离,好不容易才趔趄站稳。 那仙气冰凉,萦萦围绕指尖不散,虽凉却温和非常,自不似恶蛮之力伤人灼烫。许若晴当下便知误会了秦望楼的身份,可又恼他瞧她不起,又气又愤:“秦公子自是当真师出天华,又如何要与荆云为敌?除掉妖王南崇,于你我天下而言,岂不都是幸事?不说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青潭镇,这儿又是不是真是青潭镇。秦公子这般鬼鬼祟祟躲躲闪闪,也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吧!” “你的任务,我本就不必相帮。”秦望楼道:“至于我为何徘徊在此,也与姑娘无关。” “我告诉过你,我叫许若晴。” 秦望楼只抬手浅浅揖礼:“告辞。”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陆曦月缠绵病榻,荆云门问罪天华 秦望楼前去后山领了陆曦月一道回来,下山时,那咄咄逼人步步不退的许若晴已是不见了踪影,秦望楼自也无心管她究竟去了哪里,同陆曦月一道于青潭镇旧址前祭奠一番后,便匆忙御剑回去了天华门,直至将她送到凝音堂后方才安心离开。然次日一早,却不见陆曦月到灵谷练剑,他心中担心欲去凝音堂瞧瞧,正巧遇上段伯儒从里头出来,二人照了个面,段伯儒倒也大方道:“望楼。” 秦望楼轻应了一声道:“我昨日瞧月儿有些累,今早……” “病了。”段伯儒道:“也是没能瞒住你,没料到你这么早就过来。” 秦望楼眉头一动:“什么?” “昨天夜里就病了,整个人烧得厉害。想是这外头太寒,镇星阁又暖和,一时没缓过劲来。师父瞧了又着我来送药,可师妹怎么都不愿让你知道,正想要怎么瞒你,可你却先来了。”段伯儒无奈一笑道:“便是说辞我都未想好,可有负师妹嘱托了。” 秦望楼没些同他玩笑的心思,只道:“我去看看。” 段伯儒哪里会拦他,任由他去了。 屋内,叶慈正于榻边照看,见秦望楼进来忙起身让到一旁,道:“还有些烧着,再服一次药该是会好些。虽非我赶你,可也莫要逗留太久才好。” “劳师姐照应,望楼谢过。”秦望楼施了一礼道:“我看看她就走,想是她病着也不愿让我看见。” “月儿近些日子太过劳心劳神,总这么重的心思,身子怎么会撑得住呢。”叶慈一叹道:“罢了,她这会儿该是不会醒的。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待我一会儿回来,你也该避一避才是。” “好。”秦望楼应下她的,待送她出门,方才重新回到床榻边上。 他如何不知她心中所忧,只是却无力替她承担替她抉择。他多想她一生只做个孩子,由他来遮风挡雨护她周全,可偏偏他有心有力却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她劳心劳累,眼睁睁看她终有一天□□在天下人眼前。 她心中所愿,又如何不是他之所盼。命不由己,他只得站在她身后为她撑起唯一一堵墙,待她终撑到无力之时,依偎而靠。 抬手摸了摸陆曦月额上的薄巾,竟是已微微有些发热,秦望楼将那薄巾拿起,本欲用盆中的水浸凉拧干之后再重新覆上,又想到这哪里是再服一贴药便能退下的热度。他自不忍她这般难受,思量之下将两指探到她滚烫的颈边,忽一阵仙气缓缓腾起,灵光围绕间,如一层薄霜渐渐将陆曦月的身子掩于其中。陆曦月脸上的潮红渐渐淡了下来,额上浮起一阵虚汗,紧拧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秦望楼见她如此,方才将手收了回来。陆曦月迷糊间慢慢睁开眼来,几经轻微晕眩,这才看清了秦望楼的模样:“秦……”才一开口,喉间却是干裂得疼,陆曦月一阵恶心几欲呕吐,秦望楼忙将她扶起靠到自己身上,伸手探了探那一旁盛了茶水的瓷杯余温,觉不烫手,这才递到她嘴边:“喝口水。” 陆曦月只轻抿一口,嗓子却还是火烧般的疼:“我……我没事……” “既是病了,也该让我知道。”秦望楼道:“瞒着做什么?” “你又……胡乱浪费修为。”陆曦月哪里不知自己能清醒全是秦望楼的原因,皱眉道:“这烧自是吃几服药就该退下了,你怎么……” “无妨,这不过暂时,还是该服药的。我不愿见你这样难过。”秦望楼替她拉了拉薄被,道:“你这般劳心劳神,身子自是吃不消。” “我……” “你莫怕,即便是阎罗地狱,我也陪你一道去。” 段伯儒离开凝音堂正欲去明月庐同段苍远回禀一声,不想刚下了高台,远远一个守门小弟子匆匆跑来,恭敬施礼道:“见过师兄!” “怎么了?”段伯儒瞧他这般匆忙,略有些好笑道:“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那小弟子因是刚入门中对许多人并不熟悉,又常瞧见段伯儒与秦望楼同出同入,如今只一个在这儿,这模样太过相像实在不好辨认,偷摸摸抬头朝段伯儒身后看了一眼,见那仙剑的色泽透蓝,这才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伯儒师兄?” “嗯?”段伯儒哪里不知道他是从仙剑认出了自己同秦望楼的区别,自也不逗他:“你说。” 那小弟子见自己没认错,这才道:“方才天华门外来了个姑娘,称是荆云门的,要找一个姓秦的。我问她全名她不知道就罢了,却还凶我,我想着岁星阁的大师兄昨日方才回来,许是该找他的。” “荆云门?”段伯儒眉头一动,想着秦望楼此番随陆曦月往来寒灵寺与青潭镇,这一路皆是同芦霄山完全到不了一块儿去,怎么就惹了荆云门的人找来了? “你带我去看看。” “秦公子,别来无恙。”段伯儒这厢正欲去瞧个究竟,不想大道之上竟是来了个姑娘,平日里懂规矩的弟子自不会这般大摇大摆就迎着往生阵朝前走,可外人自不懂这个规矩,脚下刚一触那图腾,整个往生阵紧跟着轰然一震,吓得许若晴惊呼一声险些跌倒在地。 段伯儒见状却也不疾不徐,向身边的小弟子道:“你先去吧。” “是……是,师兄。”小弟子入门不久,也是头一回见到往生阵有这般动静,心里多少害怕,绕了个大圈子才匆匆朝后头跑开了。 许若晴瞧他这样,一时慌得有些不敢随意动作,却还是故作镇定整了整衣襟:“这,这是什么?” 段伯儒与许若晴之间隔着大半个往生阵,他将人一番打量,笑道:“姑娘既不懂我天华门的规矩,也该由外头守门的弟子引路才是,这般贸然进来还触动了往生阵,荆云门的人都是如你这般没些规矩的?” “往生阵?”许若晴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的冒失似乎险些酿出大祸,白着脸道:“我特来天华门找你,你却躲躲藏藏,若早些出来,哪里会至我触怒天华尊灵?”天华门千年来皆有仙灵守护,往生阵更不是随意能踏足的禁中之禁,许若晴下意识的退了退,却还是嘴硬道:“这往生阵却也太寒碜了些,不仔细些都瞧不出来,哪里能怪得了我。” 她这般不尊不敬,若遇段苍远,怕是不待她说出第三句话就把她赶出去了,段伯儒也是个脾气好的,道:“姑娘找我?”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就是不愿换个称呼吗?”许若晴有些气恼,道:“便冲这个,也够我跑这一趟了。” 段伯儒一怔,随即笑着问道:“姑娘,你瞧仔细些,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许若晴道:“莫说是换了衣裳,化成灰我都认得!” “那你找我究竟何事?”段伯儒也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竟也乐得同她瞎聊天。他了解秦望楼的为人,更知他正经又严肃的性子。莫说是有了陆曦月,便是没有,他也是不爱同其他姑娘多些话的。 可许若晴还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认错了人,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我拿这般重要的秘密只求你替我破个结界,可你得了便宜却还不帮我,更谎称那儿没有青潭镇,我不找你,找谁去?” 段伯儒听了个半懂,在心中权衡一番,道:“既如此,你想我怎么做?” “自然是跟我回青潭镇帮我破了外头的结界!难道断了南崇妖王之力的继承,不是对天下而言的大好事吗?” 段伯儒闻言眉间一紧,却又不着痕迹的换上笑容,装傻套着她的话:“不如,你先入殿坐坐,歇息片刻可好?” 许若晴不知秦望楼平素里的性子,自也不怀疑他同自己的话多了不少,然即便如此,却也不打算听他的,快步上前一把抓过他手腕一扯:“别坐了,我来此寻你已是误了一日光景,师命难为,今日你哪儿都不许去,只能跟我走,这忙你是帮定了。” 段伯儒瞧了她手一眼,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就跟她走了,微一用力站得稳了,让许若晴一时竟未拉动他:“快走呀!” 段伯儒只腕上一用力,轻易便脱开了许若晴的手:“姑娘自重。” 许若晴也知自己似乎冒失了,忙收了手道:“我是一时情急,你别想多了。之前在青潭镇动手是我不对,我也同你道声不是,你堂堂七尺男儿,总不会为这点小事同我计较吧?你若是嫌破那结界惹祸上身自然不必,待若真找到了南崇的一双儿女也不必你亲自动手,之后也都是荆云门的事,同天华门毫无干系。” 她这一番说辞断断续续,段伯儒虽听了个七七八八,可多少也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眼前的许若晴一心要破结界找南崇的一双儿女断根,而他这向来不怎么撒谎的表亲兄弟竟是会谎称没有青潭镇,显然是为了保护陆曦月。 可偏偏,他们两个都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那就说明,许若晴并不知道陆曦月的身份。 念及此段伯儒倒也是放下心了,当然也更是不会跟她就这么走,转而道:“便如你所言,更是不能同你走了。” “为什么?”许若晴急了:“你这人怎么跟个女人一样那么不干脆!” “我替你破了结界,待到事成,却没有天华门的功劳?”段伯儒道:“如何算作公平。” “也真是小家子气,闹了半天是想邀功。”许若晴冷哼一声道:“枉天华门一直自居大派之首,不想也是有这争功争利之心的,若传出去,该是让人笑话死了吧!” “我可不是圣人。”段伯儒一抚下摆坐到石阶上,笑道:“此事并非不能双赢,既要我帮忙,也该给我些利才是。说来连结界都破不了,却还想着要坏南崇好事,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这样的话秦望楼也是同她不客气的说过,许若晴又被激起了一股无名火,怒道:“绕来绕去,扭扭捏捏,你到底帮是不帮?” 段伯儒正欲再同她闹一会儿,不想耳边远远传来一阵他熟悉的脚步声,兴致顿时没了下去。 “说话呀!到底跟不跟我去!”许若晴见段伯儒转头也不知在看什么,烦躁间不经意的一瞧,顿时就愣了。 往生阵外,角门边的长廊下,秦望楼正独自一人朝这边过来,只是他离开往生阵很远,想是有意绕开没有随意僭越,只是走得偏近时,似乎是意识到有人在看他,远远一瞧,脸上顿时不大好看。 许若晴怔在原处,一时竟是没说出话来,这下倒是换成段伯儒有些不大好意思,摸了摸耳朵站起身来,道:“姑娘要找的,真是我?” “我……”许若晴左右一瞧,实在是有些眼乱。兄弟二人的相貌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若非站在一块儿,不熟悉的人很难认清。天华门中不熟的都知道以仙剑来分,可若说是如许若晴这般陌生的,根本瞧不出不同来。 而秦望楼本就不愿同许若晴多话,如今一见人都找上门了,更是想着要避开,根本也不管段伯儒同她说过什么,绕过往生阵便干脆离开了。段伯儒瞧他似乎一点都不愿搭理许若晴,便知这姑娘不是一般的惹了秦望楼厌,只得道:“姑娘,是随我去殿中坐坐,还是送你出去?” “好一对兄弟……”许若晴终是回过神来,涨红了脸道:“居然敢骗我!” “骗?”段伯儒愣道:“哪儿骗了?” “你明明不是他!为什么还要同我绕到现在?” “我一再问你可是认错了人,你却说没有。这相貌相像,却也不是我的错。”段伯儒无辜道:“若说是结界,我即成仙身自然也可破得,只是要些名利罢了,如何倒惹了姑娘生气?”他想了想道:“姑娘究竟是为破结界,还是为人?” 许若晴脸上一红,怒道:“不许你胡说!我来此自然是为师命,为……为除南崇的那双孩子了!” “那我如何去不得?”段伯儒一句反问,却让许若晴哑口无言。他见此,恭恭敬敬揖了一礼,道:“许姑娘,荆云门若当真是为除南崇,还请放过无辜的孩子为好。再者,若是连结界也无力破除,还是住手吧。即便你们除掉了孩子,南崇会放过荆云门吗?”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道:“到时,换来的许是灭门灾祸,而非天下敬仰吧?” 比之之前的嚣张跋扈,许若晴顿时没了刻薄言语,段伯儒见此,道:“天华门向来广结天下名门善缘,姑娘来此一趟也是不易,若是喜欢大可随意走走。再好好想想究竟如何回师门复命。” 段伯儒退了一步,只躬身施礼道:“许姑娘自便,在下就先告辞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荆云门步步为营,欲设计寻出天命 段伯儒一走,整个往生阵周围空空荡荡,安静非常。许若晴一个人站在那里久了,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早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劲头。她怎么都没有料到秦望楼竟会有一个与他相貌如此相似的兄弟,不过如今冷静点想来,兄弟二人的脾性还有有着分明的区别,只是她一心都念着结界的事,又与两人都是一面之缘,这才没有区分出来。 未下山时她就曾闻天华门的名气,这闻名天下的大派,在世人心中尊贵非常。可如今当真置身在这门中,却与她之前所想全然不同,不但是四处瞧不见一个人影,整个天华门除了巍峨壮观的长桥高台楼阁湖泊,多少显得冷清又空旷。 而且她就这般闯进来,竟也意外容易得很。 天华门的结界向来不伤正派中人只截凶魔邪物,那守门的小弟子更是眼见便知修为短浅入门时候不久。南崇欲以子承力的消息已经在各派中传开,而唯一能与其实力抗衡的天华门,按理来说也不该不知道才是。可如今看来却如此懒散放松,连个大门都随意找人看着,毫无戒备。 许若晴并不是个鲁莽只意气用事的笨女子,有事虽做事冲动,可冷静时却也是聪明的。她念起段伯儒听闻南崇之事毫不惊讶更是半点不慌,怕是早已知晓只是不动声色而已,加之这天华门如此奇怪,也不该是她久留的地方。 念及此,许若晴匆匆沿着方才进来的路一路直出天华门外,一心只想先回到荆云门,向掌门萧彤回禀此事。 从天华门前往芦霄山的路与去寒灵寺截然相反,可反而而离青潭镇却又很近,许若晴花了不多的时辰回到门中,那芦霄山一带不比天华门占据的是灵气之地,反而是至阴之处,蛇蝎纵横。荆云门本就是善用毒物的门派,门中弟子对蛇蝎之毒并不畏惧,不但是自身所配的兵器带毒,便是自身血汗也有毒,世人称之门徒毒人,自也有这番缘由。 许若晴一路到了门前,守门弟子一见她回来,皆是上前一步恭敬施礼道:“见过大师姐。” “嗯。”许若晴应了声,问道:“师父呢?” “刚从外头回来,至于眼下……就不知道了。” 许若晴秀眉微蹙,却也未为难两人:“知道了,去吧。”荆云门因设于一座高山的天然石洞中,路皆是蜿蜒曲折,偶尔被石柱拦阻,又时有断层深不见底,许若晴遣开二人入了门中,身形灵活穿梭在高矮不断变化的石廊,越过断层又跨过不知几个深渊,终是在一处高门前驻下步子来。 那铜铸大门约有五六丈高,两边各点了火把,火影摇晃,将许若晴的影子印在她身后的石壁上,怪异又扭曲,看着不禁有些骇人。但见她上前,不及抬手触门,那门竟是应声而开,半晌启开大半。 偌大的地方,漆黑一片,只于穹顶之上一处挂满晶石,却不够照亮这整个地方。正中一处石砌的水池,池水映着穹顶的晶石莹莹发亮。隐约间能够看到那里头靠着个人,乌木般的长发垂落在石阶上,长臂舒展,肌肤细腻如雪。 “若晴见过师父。”许若晴只身跨入门中,跪下施礼道:“此番……此番有负师父之托,没能……没能……” “罢了。”那人淡淡一句,嗓音柔而温婉,阵阵回荡于四周:“也是我们晚了一步,让旁人抢先了。” “师父您……说什么?” 池中人正是荆云掌门萧彤,她轻声一笑,轻抬手臂将池水泼于其上,漫不经心:“要说这做事,也是讲些运气的。”她始终背对许若晴,瞧不到她面上情绪,只听得语调平缓,声音清亮动听:“你我只知南崇一双儿女在青潭镇,却不知那二人其实早已被不同的人带走,甚至整个青潭镇……都早没有了。” 许若晴闻言一惊,忙道:“师父,可我前日走时您不是这么说的。” “为师是怎么说的?”萧彤微侧过脸来,微光下,五官柔和秀丽:“你再说一遍听听。” “您说,去青潭镇找到南崇的一双儿女,便能断南崇妖王……”许若晴一顿,忽是明白了过来:“原来师父不是……” “你自作主张欲动手除之,这,我还未追究于你呢……”萧彤放下手来,慢慢起身从石阶上跨了下来。她一双修长美腿,身形玲珑,长发垂于身前,挡了那诱人胴体却又若隐若现:“找人,懂吗?” 许若晴一慌,忙道:“是若晴误解师父意思了。” “这错,我得给你记着。”萧彤取过池边木架上的蜜色纱衣,半裹到身上:“去,自己上后头领罚吧。” 许若晴额上跟着浮起层冷汗来,却还是应下道:“是……”她迟迟不愿起身,可萧彤却似乎没有收回话的意思,许若晴无奈之下只能转身去到那池水边,紧咬下唇闭上眼睛,似是终下定决心,褪尽衣衫跨入那看似平静的池水之中。 水波荡漾出圈圈涟漪,伴着回声在这偌大的地方消散不去,萧彤轻靠到一旁纱帘后的长榻之上,抬手将帘放下,拿起一旁的琉璃杯盏靠到唇边。酒触唇瓣之际,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空旷,阵阵痛苦惨叫,夹杂着巨大的水浪一声声直刺入萧彤耳中,然她却不疾不徐,品着那酒香延绵口中,待润入喉入腹,方才抬手一抚衣袖,就见池中猛一阵水浪激起一丈多高,许若晴被重重抛到地上,满身鲜血,触目惊心。 “起来,把衣裳穿了。”萧彤放下琉璃杯盏道:“别着凉了……” 许若晴浑身剧痛自是难动分毫,然却不敢违背萧彤意思,挣扎起身拾起一旁散落衣物,急急喘息。张嘴间,竟也是口流鲜血,甜涩在喉:“师父,我……我不懂。” “不懂什么?”萧彤取过一柄短梳,将一缕长发挑到指尖。 许若晴抬手擦去嘴角血渍,好容易缓过来一些,颤着手也不顾身上污血,忙忙穿上衣物:“南崇……南崇既要其子承其之力,那除掉孩子,岂不……岂不两全?” “妖王之力,代代相传。可难却难在……南崇只是个凡人的身子。”萧彤梳理着长发,慢慢道:“他的母亲是普通凡人,南崇随了母亲,又承了妖王之力,这便与他的父亲又有不同了。” 萧彤顿了顿,道:“过去的百年间,妖王都不止一个夫人。可南崇不一样,不说心狠手辣,倒也是重情的人。”萧彤说着站起身来,伸手将纱帘挡到一边,走到许若晴身边蹲下身道:“疼不疼?” 许若晴点头摇头都不是,只能死咬着下唇。萧彤见此,伸手替她拉好肩膀上的衣服,接着道:“只可惜,他一生挚爱这一个女人,以永吟珠为其续命,得了第一个孩子不幸早夭,而又过了几年,竟是连得一双儿女。可惜那女儿生带天命,南崇意欲除之,不想惹了夫人带着孩子四处逃亡,却最终不幸走失将他们遗落在了青潭镇……”萧彤说到此处,起身道:“若非天华门遇巧,哪里能得到那天命之女呢……” 许若晴一愣,惊道:“天华门?天命?” “南崇毁了青潭镇,带走了他那视为珍宝的儿子,只因那孩子生为煞命,即便是普通人也是个好的继承人选。这一个天命一个煞命,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萧彤居高望着许若晴道:“青潭镇如今的结界正是天华门的人所设,欲除南崇,就必要先找到天命之女。既有杀人刀,如何不用呢。” 许若晴踉跄起身,粗喘道:“师父,此事……此事就让我去做吧。” 萧彤眼帘一动,嘴角轻扬道:“你?你能做什么?” “去天华门。”许若晴眼中神色一动:“找出天命之女。” 许若晴那看似无意的一闹,却是让段伯儒多少记在心上。他前去向段苍远回禀了陆曦月的状况后,本欲去荧惑阁中寻夏安瑜说话,不想却是在花园先遇到了夏安宁。 夏安宁平素爱种些花草,可荧惑阁中一直以来都炎热非常,除了荷莲这般种在水中的,就只得种些八仙合欢,清雅好看。段伯儒明白她这些嗜好,见夏安宁正于一株合欢前观赏料理,于是放轻了步子,上前道:“伯儒见过姨娘。” “这时候怎么过来了。”夏安宁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可用过饭了?” “没有呢。”段伯儒笑道:“这一早忙到现在,才得了空来这儿喝杯茶,不想没遇到母亲,先遇上姨娘了。” 夏安宁一听他这话,领了他进屋,倒上杯清茶递给他:“遇上我也是一样的,我着人帮你寻安瑜过来吧。” 段伯儒接过杯盏浅饮一口,方才道:“还是该多来姨娘这儿坐坐,姨娘的茶最是香了。” 夏安宁只是淡淡一笑,道:“一早,都忙什么了?” “月师妹昨日夜里突然病了,烧得厉害,我也是早上方才知道。她不想让望楼担心,我自也不能不管不问。”段伯儒放下杯道:“本欲瞒了望楼,却是没能瞒住。” 夏安宁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道:“他二人皆是这般细腻的性子,虽说不是坏事,可……”她顿了顿,一叹道:“罢了,望楼长大了,我也不该总太过操心他。一些事,他也是该自己拿主意了。” 段伯儒一笑道:“虽说命由天定却也人定胜天,这将来的事,谁都不好说。”他轻松道:“不过有一事,倒是能同姨娘说说。” “什么事?”夏安宁喝了口茶道:“你说便罢。” “望楼此番同师父与月师妹一道下山,回来时顺道去了一趟青潭镇祭拜。”段伯儒道:“偶遇了一位姑娘,是芦霄山荆云门下的弟子。” “荆云门?”夏安宁想了想道:“然后呢?” “那姑娘方才找上门来,将我错认成了望楼。”段伯儒道:“只是我听她之言,该是知道了南崇有一对儿女在青潭镇的事。她欲让望楼替她破了青潭镇的结界,望楼并没有应她。” 夏安宁一叹道:“我们能查到的事,其余各派自然也能查到。况且南崇已是有所行动,陆姑娘的身份,怕是不久便会被昭示天下。”她站起身,慢慢踱步道:“到时候,许是有人会来天华要人,也许,会逼着陆姑娘为天下弑父,又或者,直接要她的命。” 段伯儒默了一阵,道:“那,若她为救她兄长心甘情愿同南崇走,又当如何?” 夏安宁足下一顿,道:“没有办法。” 段伯儒在荧惑阁用过了饭,却并未着急离开,直至戌时天色暗了,方才别过离去。一出了荧惑阁,外头凉爽非常,段伯儒不急不忙,想着还早,便欲去灵谷走走。不想刚踏上长桥,却见唐宛乐正独自一人站在桥边,手中捧着些食饵,一点点洒在湖中。 月光皎洁,如薄纱倾洒披在唐宛乐肩头,如仙子般清丽动人,美不可方物。段伯儒不禁心中一动,却是没有立即上前,只远远而望,将她遍遍描绘眼中,毫不厌倦。半晌,唐宛乐似是终于察觉到了他,与他遥遥相望一眼,慢慢将目光收回。段伯儒思量之下,上前至她身边道:“师姐这么晚了却还不休息?” “屋里闷得慌。”唐宛乐半垂眼帘,顿了顿道:“灵谷凉爽,我过来走走。” 段伯儒瞧她脸色不好,心中虽关切,可却多少猜到缘由,干脆也不问了:“此番下山也是辛苦,师姐早些休息,莫要太过劳累。”他微躬身施礼道:“我……不便留了。” 她话不过两句,他却已是借口离开。唐宛乐心中并不好受,更何尝不知段伯儒也同样不会高兴。只是他太过聪明懂分寸,让唐宛乐只觉对他不住,一时竟是拦他道:“等等伯儒!” 段伯儒脚下一顿,回过身来却是温温一笑:“怎么了?” “我……”唐宛乐定了定神,道:“我同你说些话,你先别走。” 段伯儒却也大方,想了想便应下道:“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枉心中一番情意,郎有情妾心无意 天华门外,入界天梯。 守门的小弟子韩仕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这不过一处结界,里头和外头真是天壤之别,我这都快冻死了。” “那你去里头吧,我在这里就行了。”另一边的弟子显然要精神一些,背影挺拔,毫不畏寒:“别当真冻出病来,留我一个在这里守门,可就更难办了。” “你那辰星阁本就如冬严寒,这外头下雪,你自习惯了。”韩仕道:“哎,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也真不放心。白天来的那个姑娘,你怎就让她这么进去了呢。还触动了往生阵,可把我吓坏了,头一回见到那么大动静。” 那弟子笑笑道:“我哪里是放她进去,是她自己打进去的。”他说着,转过身来,赫然正是一年多前与陆曦月在五重门中所遇的解玉鸿。他指了指脖子道:“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韩仕闻言一抖,道:“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 解玉鸿哈哈笑道:“你怕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你?” “那不好说,谁知道你会不会被什么奇奇怪怪的邪术控制了心念。荆云门本就是用毒的行家,要说这结界防得了凶魔邪怪却防不了凡人毒物,我怎么能不提防你。”韩仕撇嘴道:“早就听孙飞师兄说这守门的差事不好当,果然是呢。” “我瞧你就是被孙师兄说怕了。”解玉鸿摇头道:“行了,你进去也没人知道,我在外头守着就好。” “你说的啊。”韩仕怕冷,只退了一步躲入结界中,顿时觉得暖和多了:“别打瞌睡啊,我……我就指着你了。” 解玉鸿抬了抬手道:“知道,放心吧。” 深冬的夜,在戌时已是沉沉的一片漆黑,可解玉鸿自也不敢随意怠慢,寒风中依旧站得笔直,这一站,竟也有了半个多时辰。 直至那寒风积雪中,走来一个人。 “韩仕!” “啊啊啊?”韩仕本是懈怠,正一个瞌睡接一个瞌睡,猛被解玉鸿这么一喊,惊得立刻跑出结界外来,跌跌撞撞道:“怎么了?!谁?!” 解玉鸿忙将他扶稳站好,眯了眼睛这才好不容易看清了那渐渐走近了的人:“怎么是她?” 韩仕瞌睡得双眼模糊,一时没瞧个真切,待到近了这才一惊:“怎么又是你?!” 许若晴身披了一件狐毛大氅,帽下的脸色苍白透青,眼圈黝黑。她此刻身上剧痛不已,好不容易才勉强支撑到此,早已是踏不出半步,眼前一黑猛一下栽倒在地上。 解玉鸿惊呼一声忙上前一挡,好在没让许若晴跌到地上。而此刻的许若晴早已是额浮虚汗喘息微弱,借着最后一丝气力道:“秦……”她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倒在解玉鸿身上,解玉鸿只觉一沉,当下顿时有些慌神。 “这,这怎么办?”韩仕慌道:“她……她她,她怎么又来了?” 解玉鸿稳稳将许若晴扶在怀中,忽是觉得手中粘腻,抬手一瞧,竟是不知何时沾染了一手的鲜血。韩仕见了血更是害怕,却听解玉鸿道:“不管如何,先救人要紧。” “怎……怎么……怎么救?” 解玉鸿见他这般没些主意,也知不能指望他,一把将许若晴打横抱起道:“我将她先送去荧惑阁,你还是在此守着吧。” 灵谷湖畔,长桥之上。月影将两道人影映得斜长,几乎失了形状。唐宛乐望着段伯儒眼中淡淡柔情,心里不免有些无措。段伯儒见她如此,也知她大约心境,他见不得她难过,只笑道:“我今日陪了姨娘半日,听她的意思,却是不大愿意望楼同月师妹亲近。”他道:“只是,到底不能拆散一段好姻缘,我也懂望楼心中情意,惦念一个女子,是见不得她有半丝难过不幸的。” 他说得随意,脸上淡淡笑容,相貌虽与秦望楼很近,可气质风度却大不相同。 “望楼的心境,我懂。”唐宛乐顿了顿道:“你的,我也懂。” 段伯儒也不惊讶,只微微一笑道:“是吗?” “是。”唐宛乐微蹙眉道:“未及的缘分,到底是不能勉强的。” “师姐。”段伯儒举步到她身边,望着她一双美目流光辗转,满是温柔:“我也总想有朝一日能唤你声乐儿,你说懂我,我也该是懂你的。只可惜,你懂我之心与我懂你之心却也不同。” 得不来挂念之人哪怕一眼眷顾,终是心痛的。 “伯儒……” “你心里没有我,哪怕十年,二十年,也终不会有的。”段伯儒说得这般淡定从容,然他越这般坦然,唐宛乐心中就越不好过。明明是她让他留下,却说不出半句只怕伤他难过,却不想他早已料到如此,这般大方淡然。 “我又何尝想你难过。”唐宛乐紧抓衣襟,指节苍白,浑身颤抖:“我……是不好耽误你的。” 段伯儒忽是笑出声来,见她眼中带泪,深知她痛心非常,方才抬了手到她眼角便,却是在犹豫间放下了。 便在他松下手时,唐宛乐恰是泪落眼角,便似他二人这般遗憾错过,只差一颗恒心,一个等待。 段伯儒手顿在半处,终是再笑不出来了:“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放心吧。” 唐宛乐如何不知,即便没有今日这番谈话,段伯儒也向来都是知道的。他始终同她这般距离,礼貌有度,若非那眼中一览无遗的温柔,她完全可以毫不在意。 “日后,还只把我当做同门师弟就好,不必太过挂怀。”段伯儒顿了顿,又道:“我没些好奇疑问,不用给我答案。” 唐宛乐听他这话,不知怎的竟是安下心来,并非是因能少了解释少了说明,而是她忽然发现,每同段伯儒相处,她总是舒心静心的。 “身子既是不适,还是该早些休息。”段伯儒退了一步,抬了手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唐宛乐不曾多有犹豫,点头应下了。 他二人便就这般并肩而行,期间竟是毫无一句言语说辞。天华门本就是清净之地,到了夜晚更是宁静非常,虽说是彼此间不曾有话,却也不觉尴尬。待到荧惑阁前,唐宛乐方才顿下步子,转身道:“早些回去吧。” 段伯儒只微微一笑,躬身浅浅一揖:“师姐慢走。”他便这么俯着身子又退两步,方才转身离开,没些逗留,没些纠缠。 只是这一去几步,远远便见来人,仔细一瞧正是那守门的解玉鸿,怀中还带着一个人。 “师兄!师姐!”解玉鸿一见两人,自是欣喜非常,哪里还在意得了其他,加快了步子上前道:“快!快救人!” 段伯儒脚下一顿,见那解玉鸿迎面就那么撞过来,忙抬手将他扶住:“慢些别慌。”因那狐氅遮住了许若晴大半张脸,段伯儒接着月光隐约只能瞧见她嘴角溢血,疑惑间将那氅沿拉开些,但看清了全貌,不由也是一惊。 “怎么了?”唐宛乐见此情形自不会无动于衷,上前一瞧,忙道:“这姑娘是谁?” “把她交给我。”段伯儒不及解玉鸿回话,先他将许若晴接了过来:“这姑娘是谁我会告诉你,只是先救人。”他想了想,转头道:“荧惑阁女子众多,解师弟也不便进去叨扰。先去吧,这里交给我。” 解玉鸿瞧着自己满手的粘腻鲜血,虽不放心,却还是只能听话应下:“好。” “师姐引路,寻我母亲来看看吧。”段伯儒道。 唐宛乐哪里还会推辞,忙忙推开荧惑阁大门引了二人进去,她将许若晴先安置在自己的屋内,又着人请了夏安宁前来。这等候期间,褪去了许若晴身上狐氅,赫然发现她竟是全是几乎都被鲜血浸透,也不知有多少伤口。 段伯儒见是不便,轻言道:“你先看看,我就在屋外。不论如何先救她要紧,你想问的,我待会儿同你解释。” 唐宛乐只片刻犹豫,还是应了:“好吧。” 段伯儒退出屋时,夏安宁正好赶来,见是他一身血污,不免又惊又疑:“你怎么还没回去?” “本是打算走了,却遇到守门的辰星阁师弟救下了一位姑娘。”段伯儒顿了顿道:“今日才同您说的,荆云门的许姑娘。” 夏安宁一怔:“怎么是她?” “这缘由,还是该问她才好。”段伯儒道:“我不便留在里头,姨娘仁慈,先救人吧。一些话我也答不上来的。” 夏安宁见此也未再发问,错开段伯儒进到屋内,于榻前一瞧,顿时又一惊。 “师父。”唐宛乐轻拧眉头道:“这姑娘怕是全身上下大小伤口无数,这要如何……”她说着,正欲解开许若晴衣裳,却让夏安宁一把拦下:“等等!” 唐宛乐跟着一颤,收了手道:“怎么了师父?” “这姑娘是荆云门的人。”夏安宁坐到榻边,抬手覆上许若晴衣襟,手上跟着动了动,便见那衣带一松,衣物跟着散了开。一旁的唐宛乐一声惊呼,但见许若晴身上不少伤口触目惊心,有些早已凝结,有些却还在向外流着血。 “荆云门善用毒,门中弟子为修门中本门之术必先自己承毒方可。”夏安宁蹙眉道:“这姑娘身上的血,是有毒的。” “那伯儒!” “无妨,以他之能不会不知。倒是你,不可怠慢需多加小心。”夏安宁道:“还有那将人送来的守门弟子……”她说着,嘱咐唐宛乐道:“你去同伯儒说一声,莫要让那孩子中毒太久,这里不用他了,若有话,我自会着人去叫他。” 唐宛乐听闻段伯儒没事,当下也是放心不少,应下道:“那我让卿宁过来帮忙。” “去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灵谷中偶遇旧友,引警觉守密堪忧 因有了秦望楼相帮,陆曦月只再服了一贴药,病也好了大半。她次日起得早,见是病好自然也再躺不下,洗漱干净欲去灵谷练剑,何奈却是让叶慈拦了下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 “大师姐。”陆曦月忙上前道:“小声些,我这也好得多了,去灵谷练一会儿就回来。” 叶慈也不否她,只道:“我且问你,若在灵谷遇上望楼,你该怎么说?” 陆曦月似是早想好了说辞,道:“他每日都也总在一个地方,我不往那儿过去就是了。” “那你若从这门出去,正巧遇上他过来,又该怎么办?”她的话让陆曦月多少一愣,还不及有些反应,果听外头有人来了。回身一瞧,不是秦望楼又是谁? 叶慈只一笑也未再多话,只将手中的点心米粥放到桌上,悄悄从一旁离开了。 “秦大哥……”陆曦月下意识将剑灵藏到身后,只是这如此欲盖弥彰之举在秦望楼看来也着实是多余。 “可好些了?”他到她身边,手指轻覆她额头一触,道:“头疼不疼?” 陆曦月最经不住他这般温柔爱护,红着脸低下头道:“我都好了……” 秦望楼眼帘微动,不着声色瞧了眼她身后,却是径自坐到桌边,将汤匙放入粥碗中,置于一旁道:“过来喝粥。” 他说得平静非常,毫不强硬,可陆曦月却知不好违他,偷偷摸摸将剑灵放到一旁,还以为秦望楼没瞧见她动作,忙忙到他身边坐下,乖乖捧了粥碗喝粥。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间相安无话,秦望楼偶尔递一口糕点给她,她也是张嘴听话吃了,半点也不拒绝。米粥熬得很稀,糕点也是做得清淡,秦望楼最后递了一口,正好将她喂了个七分饱,多一口不多,少一口不少。 “病未全好,向师伯告个假,午时用了饭再好好歇半日。”秦望楼嘱咐她道:“今日我都陪你,哪儿也不去。” “那……”陆曦月憋了半天的话想问又怕秦望楼不许她,扭捏了半天也不知究竟该怎么说。秦望楼瞧她为难,一笑道:“走吧,只一个时辰。” “什么?” “许你去灵谷练剑。” 陆曦月一声欢呼,忙跑去一旁取了剑灵,拉过秦望楼道:“那快走,快走!” 灵谷内的天气,总是最舒服的。陆曦月往日里都习惯了晨起练剑,冷不丁缺了一日,即便是因病也成不了她偷懒的理由。 天华门中,每一阁的剑法皆是自成一体,以五行相生之相,一招一式便是出自不同阁中也皆可相辅升华。可相比其余四阁,镇星阁却是有些例外。虽居中位,可阁中每个弟子都是不同的,便如秦伯儒属五行之水,陆曦月却属五行之火。 五行木生火,以岁星阁剑法可辅镇星阁火属剑法。秦望楼平素里并不会同陆曦月一块儿练剑,即便可辅她剑法升华,也极少会在她练剑时打扰她。而到了用过午饭,陆曦月又会去明月庐同段苍远学些琴棋书画,二人就更是见不着了。能在一道的时候并不多,可对彼此间的心意却不怕会因不见而有所倦怠,偶尔如眼下这般相辅习剑,却也是得心应手,毫无阻碍。 可陆曦月到底是大病初愈,经不起太过劳累,一个时辰下来不等秦望楼嘱咐,她却是主动收了剑道:“我应了你的只一个时辰,说话算话。” 她这般机灵,秦望楼即便是心知肚明也不会有意揭穿,收了孤鸿道:“待歇一歇我送你回凝音堂。” “好。”陆曦月甜甜一笑,眼下有秦望楼相陪在侧,她自是安心非常。秦望楼平日里同旁人话少,可对陆曦月倒也不吝啬,多是有问必答,没些沉默气氛。只是眼下二人不过才说了些时候,忽是听有人在远处呼唤,陆曦月抬头看去,却是一眼将那人认了出来。 “是你!”来人正是前一晚于天华门前守门的解玉鸿,陆曦月在五重门中前后笼统也就见过他一个人,加之他于她有恩,怎会忘记:“解大哥!许久不见。” “虽说是同门,可都这么久了,倒是头一回见你。”解玉鸿直了直身,露齿一笑道:“我如今入辰星阁,由韩师兄领着,也学到了好些剑法法诀,你入哪阁?” “我在镇星阁呢。”陆曦月道:“平日里总也顾着练剑,不大四处走动,也担心扰了师兄及其他师叔修习,原来却不知你在辰星阁。” 解玉鸿一听镇星阁,多少吃惊,忙忙道:“你既入镇星阁,想必修为定是比我了得。我昨日刚得了守门的差事,需一年呢。” “守门?”陆曦月疑惑道:“那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解玉鸿正欲解释,却是瞧见一旁始终坐着没有插嘴半字的秦望楼。比起秦伯儒来,秦望楼鲜少在门中走动,可一众弟子皆是知道他二人是兄弟,虽相貌上不太好区分,却可靠身后仙剑色泽来将二人区分开。解玉鸿自也知道这个诀窍,只是对秦望楼,倒当真是头一回见的:“这位该是岁星阁的大师兄吧?” “哎?”陆曦月哪里知道这口口相传的相认诀窍,惊讶道:“你如何能认得?好些人分不清他与段伯儒师兄呢。” 解玉鸿一笑道:“这孤鸿碧色,玉泉穹色,自然是好认的。只是……”他为难道:“待若哪日两位师兄皆修到可将仙剑随身的时候,这不常相处,倒当真是不好认了。” 秦望楼在一旁已是将这二人的话听了实在,自也知道是于五重门中相识的。他见陆曦月意欲同他说明,抬了抬手道:“你二人许久不见,坐下慢慢说吧。” 他这般体贴大度,让陆曦月只觉暖心,与解玉鸿一道坐下,笑道:“便就一起听吧,既是我的友人,也该是你的。” 秦望楼哪里会做推脱这样的多余事,自默认下了。 “解大哥,你既是守门,怎么守到灵谷来了?过去也未见过守门的弟子一早来灵谷的。”陆曦月问道。 解玉鸿闻言,笑笑道:“若要说清这事,还得从昨天说起。”他一五一十,将许若晴如何闯进来又如何受了伤重返天华门一事一一叙说,末了道:“她一心要找秦师兄,可我和韩仕都不知究竟是哪个秦师兄,毕竟这天华门中姓秦的不止一个了。” 秦望楼本是无心听他话中详细,可偏偏事关许若晴,他却不得不重视。陆曦月对秦望楼在青潭镇就曾与许若晴有所冲突一事毫不知情,而解玉鸿又同样对陆曦月的身份与青潭镇结界一事一无所知,秦望楼自知不能再让他二人就这般推究下去,正欲开口,便听陆曦月问道:“那她现在如何?” “该是还在荧惑阁。”解玉鸿道:“这荧惑阁不比其余四阁,里头都是女弟子,连大门我也是不好进去的。若说是伤势,还需去问伯儒师兄。”他说到此,搓了搓手道:“不过说来也是骇人,这荆云门的人浑身上下都是毒,便是连血都带毒。若非伯儒师兄给我送来了药,恐怕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 “这荆云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陆曦月心中好奇,转头问秦望楼道:“秦大哥,你知道吗?” 秦望楼本心是不大想陆曦月知道这些的,毕竟许若晴的目的本就在她,可他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只得道:“荆云门地处芦霄山,门内弟子皆是制毒用毒的好手。因需终日接触毒物,故而以毒养人,不仅随身的兵器带毒,身上的血汗也是带毒。”他顿了顿,见对面两人皆是惊异,又道:“只是,这同你们没些关系的事,还是不要随意掺和进来为好。” “那,那这样的人,岂不是碰都碰不得一下?”陆曦月不禁觉得浑身一寒,道:“那可要叮嘱宛乐师姐和伯儒师兄当心了。” “他二人该是早有察觉,无妨的。”秦望楼说着,转而看向解玉鸿道:“此事也到此为止,莫要多关心这些无关修习之事,中了毒便安心休养,既承守门之职,自然也该尽其之责。”他的话句句在理,说得解玉鸿多少羞愧不堪,忙忙起身就道:“师兄教诲,我自当记下的,这便不再留了。” 他这般反应聪敏,多少让秦望楼深感宽慰,许了陆曦月送他离开,心中也多少将许若晴的事记上了一桩。 “你有守门的差事,我自不好时来扰你,你我既在同门,日后总能相见。”陆曦月送他至几步远处,也知不好再向前了:“就此别过,你好生休养。” 解玉鸿再未多言,只躬身一揖,转身干脆离去。 陆曦月目送他离开,因是不知这事情的重要蹊跷,自然也是不放在心上。可转头瞧秦望楼脸上多少严肃,以为他是因她同解玉鸿说话惹了不高兴,坐到他身边道:“我同解大哥说话,你不乐意?” 秦望楼眼帘一动,微侧了头望着她道:“只许你小气,我就不可以?” 陆曦月一怔,脸上跟着一红:“你可莫要胡说,你这样子才不算作小气呢。”她认真道:“解大哥在五重门中救过我,便是那东方之门,里头万潭泥沼,多亏有他。” “那,我却还该谢他才对?” “是呢。”陆曦月支着下巴一笑:“若不然该见不着我了。” 秦望楼只是淡淡一笑,再不接话了:“走吧,该回去了。”陆曦月自不违他话,同他一道回了凝音堂用过了午饭,再由他照顾歇下,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秦望楼托付了叶慈照顾,再也是放不下心,一路直去了荧惑阁中,方才要进去,却让早在那儿候着的姚卿宁挡在外头:“师兄,可算让我候着你了。” 秦望楼听她这话微是一怔:“怎么?” “我不过是依师父之命在这儿等你,先不忙进去,随我先入南苑坐吧。”南苑是夏安宁的居所,秦望楼思量之下当然也不会不应,同她一道入了南苑,又见她送了茶来:“我去寻师父过来,师兄莫要走开了。” 秦望楼只应她一声,便也算是同意了。只是他如何瞧不出今日的异象来,夏安宁让姚卿宁将他半道拦住又带往南苑,显然是有话要说有话要问,可偏偏做这事的却是向来不参事的姚卿宁,左右都不见唐宛乐的身影,该是刻意回避了。 不过如此也好,见了反而不妥,待时日长些,了然一些,再见也是好的。 秦望楼这番思量着,约莫坐了有一盏茶的时候,夏安宁终才姗姗来迟。秦望楼忙起身迎她入屋,不忘问安:“望楼见过母亲。” “罢了,不用这些规矩了。”夏安宁随了他坐,面上显然没些愉快:“你既来此,该是知道那许姑娘的事了?” 秦望楼顿了顿,应道:“是,知道了。” “之前伯儒从她口中听了些零散的话,虽说是可凑到一处,可终究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如今你来了倒也正好,同娘说说,是怎么回事?”夏安宁微蹙眉道:“你们早在青潭镇见过了?” 秦望楼应了一声,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了,末了道:“可如今她浑身是伤,又来天华门意欲为何?” “只怕是苦肉计。”夏安宁道:“荆云门该是得了南崇的一些消息,知道了他的一双儿女流落青潭镇,只是你说她意欲除掉两个孩子,怕是有些说不通的。”秦望楼不明所以,便听夏安宁又道:“萧彤此人虽不常现身,可秉性脾气我还是知道一些。手段狠辣自不必说,荆云门上一任掌门也是命丧她手。这许姑娘如今身受重伤,多该也是拜她所赐。” 秦望楼细想之下,也是猜到些许原因:“可是因未破结界?” “也不尽然。”夏安宁摇头道:“先不说这消息得了太晚,即便他们找到了南崇的一双儿女,也不该着急除掉才是。”秦望楼听完也是认同,点头道:“母亲的话在理。” 夏安宁道:“除掉这两个孩子,无疑是公开与南崇为敌,荆云门再怎么擅使毒,也抵不过南崇一人之力,这灭门的大祸如何闯得?故而这许姑娘的话,是不好全信的。” 秦望楼忽是默了声不说话了,经夏安宁这番提点,他更是觉得陆曦月越发的不安全。而夏安宁见他如此,如何不知他担忧,道:“你之所想,我自知晓。你放心,天华门必会保陆姑娘周全的。”她轻覆上秦望楼的手,竟是发现有些冰凉:“望楼,你该有些准备。陆姑娘早晚会暴露在天下人面前,这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待到那时,成败皆在一朝。” “母亲可是已有打算?”秦望楼问。 夏安宁张了张嘴,还是应了道:“还是你来决定的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复一年韶华流逝,恐终至天涯咫尺 秦望楼如何猜不出夏安宁的打算来,只是却还是道:“母亲,我本无意与她纠缠太多……” “我知道,知道……可毕竟比起伯儒来,这姑娘许是更愿意在面对你时卸下些防备。”夏安宁一叹道:“我知你无心与她有所牵扯,可除了你……不过,你不愿意的事,我也是不好逼你的。” 秦望楼听罢,摇头道:“罢了,我去。” “望楼……” “无论荆云门究竟要做什么,也都不该让月儿有危险。”秦望楼道:“她不该成为旁人左右的杀人刀,谁都不要同她有所接触才最好。” “那……那就去吧。”夏安宁道:“我现将许姑娘安置在客房内,你若当真想好了,随时可让卿宁带你过去。只是切记,若问不出什么话来就罢了,切莫勉强为之。” “好。”秦望楼起身道:“母亲坐吧,我就回来。” 夏安宁目送他离开,面上虽波澜不惊,心中却多少有些担心。将陆曦月带回天华门时,她便知从那一天起天华门就注定没有太平,天华门能查到的事,其余各派当然不可能查不到,陆曦月的身份被揭穿不过只是年月问题,时候一长,肯定是瞒不住的。如今虽只是一个荆云门,日后定是还会有其他门派陆续前来。 南崇既为天下大患,但凡有一丝除掉他的可能,都不会被人放过。 秦望楼一出南苑就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姚卿宁,猜也知道她定是又坐在这儿等他,也不让她着急,上前道:“师妹。” 姚卿宁回头,见是秦望楼,忙迎上前道:“师兄,可同师父说好话了?” “说好了。” “那是去客房?” 秦望楼想了想,道:“还需托你件事。” “师兄请说。” “我今日答应了月儿一天都陪她,只是眼下需办要紧的事,怕是要食言了。”秦望楼心中跟着有些歉意,微蹙眉道:“她眼下正睡着,我自不好扰她。客房我自己去便罢,你去凝音堂替我捎句话,我晚些时候会过去。还有,许姑娘的事万不可让她知道。” 姚卿宁难得听秦望楼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多少也觉新鲜,可这关照的都是些有关陆曦月的话,倒也不显得奇怪了:“好,小事一桩,我这就去。师兄自己小心些,那许姑娘可不好应付呢。” 秦望楼只轻轻点头,直到姚卿宁一路跑没了影,他这才绕到廊下去了后头客房。荧惑阁的客房不多,笼统才十多间,往日虽不太迎客,可也总有弟子隔几日便打扫整理一番,故而一直十分整洁干净。许若晴养伤的客房因开了小窗,秦望楼很容易便可辨认,他上前到了屋内,里头有两个小弟子正守在一边,见是他来,双双见礼道:“师兄。” “伤势如何?”秦望楼问。 “血止住了,师父也给上了药,只是这荆云门弟子的身子到底都同我们不大一样,不好医治。”其中一个弟子道:“师父说若待姑娘醒了,就着人再请她来看,让我们先守在这儿。” 秦望楼点了点头,道:“你们去外头守着吧,我留下。” 那两名弟子相视一望,似也早得了指示,并不多话,只应下后一道出去了。她二人一左一右守在大门两侧,也没有关门,更是没有拉帘。 秦望楼转而将目光落到昏睡的许若晴身上,但见她面色如蜡,唇白无色,显然是失血过多。往下脖颈边依稀两道伤口,虽已开始愈合却是丑陋不堪骇人非常,不似利器所伤,却也瞧不出究竟因何所致。秦望楼移开目光,抬手在门廊下不着痕迹的设下道结界,阻断了外头两个弟子的听觉,这才默默坐到一边,等那许若晴自己醒来。 荧惑阁中炎热非常,时常都是初夏的天气,树梢间偶有蝉鸣,虽是嘈杂却也乱不了秦望楼心中半分。他一身修为,自不畏这区区暑热,一双目光淡淡落在许若晴脸上,便就这么坐了几近一个时辰,方才见许若晴眼帘一动,似是醒了。 她这一醒,想是扯动了身上伤口,眉头紧蹙不由□□出声,额上紧跟着浮起一阵薄汗。只是秦望楼见此情形却是无动于衷,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一声不吭。许若晴好容易忍下痛楚,视线模糊间见是床边有人多少警觉,可待看清来人后,松下口气来。 “是你……”许若晴其实并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秦望楼还是段伯儒,只是这般胡乱猜测,随口一说罢了:“居然愿意来见我……” 秦望楼到底冷静,听她这一句也只道:“我问两句话就走。” “欲问我话,也该有些诚意。”许若晴一双眼中没些神采,只虚弱道:“若非你不愿替我破了结界,也不至我有这般下场……” 秦望楼就此默了声,再不开口了。许若晴虽是吃力非常,可目光却始终落在秦望楼的脸上不曾移开半分,她虽与兄弟二人并不熟识,可却在事后回忆并理清了思绪,发现他二人相貌上虽差别不大,可比起段伯儒来,秦望楼则似乎性子上更严肃冷漠一些。严肃得没有一丝调笑,冷漠得不带一丝暖意。 即便近在眼前,可这份犹如深渊般的鸿沟却实实在在,是她怎么都跨不过去的。 “你要何诚意?”秦望楼忽然问她。 “你姓秦,那名呢?”她问。 原来不过一个名字,竟是一直惦念到现在。秦望楼道:“你冒着将死的危险,不远千里特意找上门来,就为一个名字?” “我重伤在身,你却这般没些人情味……”许若晴道:“我也不奢望你信我只是来此做客。” “我问你话,你答便罢。” “若我不答如何?”许若晴道:“我来此,不是为了让你审我的。” “你答我与否,都一样。”秦望楼道:“只需告诉我,萧彤究竟都查到了些什么?” 许若晴一怔,忽是失笑道:“如天华门这般的大派,如今却是唯唯诺诺整日担惊受怕,也太不像话了吧?”她面色本就苍白,嘴唇又有些干裂,一笑竟是撕开道口来,顿时染了一抹红:“既是已经有所知晓的事,又何必来问?” 秦望楼眉头一动,却还只是那样淡淡瞧着许若晴。 “你不必这样看我,天命之女身在天华门的消息,不出多少时日就会天下尽知。”许若晴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我没有找到她,可到时不光是荆云门,各门各派都会前来要人,借刀杀人,两全其美不是吗?天华门是护不了那姑娘一辈子的。” 秦望楼听完她话,跟着慢慢起身道:“你休息吧。”他说着就要离开,却是让许若晴叫住:“站住!” 秦望楼跟着足下一顿,便又听身后人道:“你姓秦,那名呢?” 他默了半晌,却是连头都没有回:“待伤养好,你便走吧。” 陆曦月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待醒时已是酉时初刻了。姚卿宁在她身旁守了整整一个多时辰,见她醒了,忙迎上前道:“月儿你可算醒了!” “卿宁姐姐?”陆曦月一愣,跟着支起身子在屋内环视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别看了,秦师兄不在。”姚卿宁哪里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扶了她下床,拿过衣裳替她披上:“快穿上,可别又着凉了。” “不会。”陆曦月一笑道:“对了姐姐,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往日这时候,你该是同丁大哥在一块儿才对。” 姚卿宁落落大方,搀了她到妆台前,取了短梳给她梳头:“今日不陪他了,专来陪你。” “陪我?” “秦师兄有要事需办,托我替他捎句话,说是晚上会过来看你。”姚卿宁道:“我想着,月儿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才是,对不对?” 陆曦月原本倒是当真不太在意的,可让姚卿宁这么一说,倒是脸红起来:“卿宁姐姐说的哪里话,他既是有要事办,我还能任性不许吗?只是……”她顿了顿,却也实话说道:“原本说了这一日都会陪我,这么一走,确实是有些……” “瞧不出你原来这么粘人的呢。”姚卿宁笑道:“他这人话少又没些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姚卿宁与秦望楼的交集多是因丁应连的关系,丁应连虽与秦望楼同是华千锦的徒弟,可比起华千锦来,秦望楼教丁应连的却是更多一些。丁应连十多年同秦望楼朝夕相处,间接便使得姚卿宁也与秦望楼渐渐熟悉,可即便是多年相识,于姚卿宁而言,秦望楼就是个没些趣的人。长得虽俊,可却不比丁应连有趣,寡言又冷漠,性子也是太不讨喜了些。 陆曦月望着镜中自己的样子,念起秦望楼来多少一阵暖心:“秦大哥于我而言,不同兄父。他救我性命,护我周全,从没有二心。” “你啊,都已经被他宠坏了。这世上怕是再没其他男子能做到他这般什么都顺着你吧。”姚卿宁替她插上那支红玉簪子,扶着她肩看向铜镜:“你瞧,果是他挑的首饰最合你,真好看。” “他顺我,是因为信我。”陆曦月碰了碰耳垂边的那副红石耳坠,道:“便是如此,我更不好让他失望的。” 姚卿宁一听,只得胡乱打哈哈,装傻宽慰她道:“待你身子好利索了再修习不迟,这人生漫漫数十载,整个天华门里修了几十年都不得力者也不在少数,以你这本事,也是极少的了,咱们不着急。” “嗯,不急,不急。”陆曦月也不多加解释,只含糊应了下来。 姚卿宁因一直照顾着陆曦月,晚些时候便留下同她和叶慈一起用了饭,可答应了晚些就来的秦望楼却是一直都未现身,陆曦月一顿饭吃得不怎么踏实,正巧饭后柳梦生怀抱着古琴而来,四人于正堂而坐,喝茶说着闲话。 “既是病未好透,还是该多躺才好。”柳梦生一双眼睛生来就颇为好看,眼角稍扬,眼睫又密又长,可偏偏什么都瞧不见,便是眸子有些光彩,可这大千世界于他而言,却是漆黑一片。 陆曦月每每瞧他这样心中也是难过,想他与叶慈一对璧人,一个为南崇所害,另一个却为救她,修为尽失丢掉仙身。数十年的修为成就毁于一旦,该是有多苦多痛。 “这会儿还早呢,柳师兄即来,便弹个曲子让我们一块儿听听吧。”陆曦月道:“这天华门里,就属你这古琴音色最妙了。” 柳梦生闻她之言,一笑道:“若当真说这曲乐,望楼的笛也是好的。”他道:“师父也是奏得一手好琴,我听闻这琴棋书画师父都有教给你些,你如此天赋异禀,也该学得不差才是。” “我学得杂,都是懂些,却无一门精的。”陆曦月忙道:“师兄莫要多做推脱,往日都给大师姐弹曲,今日我同卿宁姐姐也想听,你却这般推辞,真是小气呢。”她心中于叶慈有愧,只因是她生父险些至叶慈丧命,父债子偿,她也可算得这天华门的仇人。故而她珍惜眼下哪怕半刻时光,于她而言都是珍贵无比的。 “今日我也是赶得巧了,柳师兄就奏一曲来听吧,我也学些。”姚卿宁在旁道:“这机会,倒也着实不多呢。” 柳梦生拗不过这两人一唱一和,想了想道:“好吧,就依你们。”他说着,架好古琴,手指轻覆其上,顿了顿,却是转而问叶慈道:“慈儿,想听什么?” 叶慈本在一旁也没些话,一听柳梦生问她,想了想道:“就奏一曲风月吧。” 夜静悠长,古琴之音缓缓而起,长弦一颤,撩动心间无尽情念。朝花花开鸟鸣啼,暮落落霞风月香,似这般年复一年,韶华流逝,再不复当初。 这样朝夕相处,陆曦月视若珍宝,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便隐藏的再好,她的身份也总有一天会被所有人知道。到那个时候,姚卿宁,丁应连,叶慈,柳梦生,这些些许许于她而言如亲人般陪伴至今的人,会不会恨她? 到时候,所谓的情意还能敌得过杀人刀的价值吗? 终究,是瞒不了一辈子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爱之深温情满溢,惹旁缘倾心痴迷 秦望楼从许若晴的口中并未得到什么太过有用的消息,只是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他只身回到南苑,见夏安宁还坐着等他,忙上前道:“母亲如何还坐着,我扶你去休息。” “无妨,我不累。”夏安宁瞧他一眼,道:“可问出些什么来了?” 秦望楼顿了顿,跟着坐下摇头道:“不过同我们所猜的一样。” 夏安宁眉头一紧,道:“那……” “此事,还需同师父师伯都说一声。待许姑娘伤愈,便让她离开天华门。”秦望楼道:“无论她背弃师门也好,欲里应外合也罢,终究对天华门和月儿是隐患。别派寻来那是以后的事,眼下能防的,还需多加防范。” 秦望楼的话不无道理,夏安宁点头道:“确实不该让她久留。” “她多留一天,便是多一天的危险。”秦望楼道:“不仅是我,门中不管什么人,都不能与她多有牵连。”他说着,起身道:“如今既在荧惑阁,还需母亲多劳心一些。我去同师伯知会一声,顺道看看月儿。” “好,好。”夏安宁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去吧。” “有劳母亲了。”秦望楼揖礼别过,转身出了南苑一路去往镇星阁。明月庐外寂静一片,屋内似是只点了两盏烛灯,并不十分明亮,秦望楼着外头的小弟子前去通禀一声,待得了允许,方才踏入屋里:“见过师伯。” 段苍远正于桌后写字,先也默不作声,待到一字收笔,放才抬起头道:“坐吧。”秦望楼依言坐下,便见段苍远放下毛笔,从桌后慢步出来:“今早听光潋说,他阁中守门的弟子救下个姑娘,是荆云门的人。巧在昨日,伯儒也同我说过此事,这姑娘,不是头一回来了吧。” “是。”秦望楼应道:“本以为不过小事无需在意,不想……也是我思虑欠周了。” 段苍远瞧他一眼,只淡然道:“你说。” 秦望楼将从青潭镇便遇许若晴一事同段苍远一一细说,包括之前所问的结果也是一字不差的说明,末了道:“我的意思,是待她伤好,便将她送出天华门去。” 段苍远听罢,默了半晌,一叹道:“该是如此。”他何尝不知,将陆曦月藏在天华门本不是长久之计,一年已是极限,荆云门的前来无疑是给了他提醒警告:“时日不多了,月儿她……” “师伯。”秦望楼忽打断段苍远的话,蹙眉道:“不要逼她。” 段苍远又如何忍心,沉声道:“望楼,我同你说过,我待月儿如自家女儿,是不舍她伤心难过的。”他踱步到窗前,隐约听到凝音堂里传来的阵阵琴声:“能败南崇之人只有天命之人,若救南烈,就必除南崇,月儿她若不忍下手,那便由天华门来做,由我来做。我也不想让她动杀念去亲手了结自己生父的性命,可她即便不动手,也必要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秦望楼自然明白段苍远的良苦用心,可以陆曦月的性子而言,即便是她亲手弑父,都不会允许将这难题交由旁人去做,何况还是她的师父。 “师伯,荆云门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秦望楼低声道:“她担子本就重,更是劳心劳神累出病来。若荆云门上门一事让她知道,许是闹出更多乱事来。” “让你母亲多加留心那姑娘,切莫出事。”段苍远道:“待她伤好,送她走便是。” “是,望楼领命。” 时近亥时,秦望楼踏出明月庐时,天早已黑成一片。他一路绕到凝音堂前,见屋中已是暗得只剩一盏烛灯,便知陆曦月已是睡下,犹豫着是否要进去,正遇上姚卿宁从里头出来。一见他来,叹口气道:“师兄,你这来得却是早啊?” 她一句反话,自让秦望楼有些内疚,转而问道:“她歇下了?” “病未全好,自然该早些休息。”姚卿宁道:“好说歹说终于是把药喝了,还是大师姐有主意,加了味安神的草药,她实在架不住困才睡的。若不然,怕是不等到你来都不甘心睡呢。” “有劳你们了。”秦望楼本想进去看看,可念及擅入不便,还是作罢。 倒是姚卿宁好奇他同许若晴的渊源,压低了声问道:“对了师兄,那许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来找你做什么?” 她对荆云门的真正目的不知半分,秦望楼思量之下也没有多做说明,只道:“之前下山同她有过一面之缘,此番她身受重伤难回门中,便求天华门帮上一帮。” 他说得再是简单不过,让人丝毫挑不出不妥来。姚卿宁信以为真,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姑娘的脾气也是太差了些,我们救她,却还不给好脸色看呢。” “荆云门的弟子向来傲气惯了。”秦望楼道:“你替我交代你门中师妹和我母亲,荆云门善用毒,身上的一些东西也都带毒,都小心些为好。除了荧惑阁的客房,不要让她随意走动。” “知道了师兄,我都记下了。”姚卿宁道:“时辰不早,这凝音堂你也莫要进去了,若挂心月儿,明日早些来看她吧。” 秦望楼应了她的话,又不舍往门中看了一眼,这才带了门离开。 只是他始终念着陆曦月又想些杂事难过,次日一早便又回到凝音堂,正巧遇到叶慈端了米粥馍馍欲进屋去,忙上前接过道:“师姐,我去吧。” “今日却来得早。”叶慈低声道:“怕是还没起呢,昨日在她药里加了味安神的,想让她睡得好些。” “劳师姐挂心,多谢了。” “说得哪里话,月儿还小,照顾她本是应该,再者,她待我也是极好的。”叶慈道:“罢了,你去吧,不耽误你了。” 秦望楼点头应了,待叶慈走得远些,这才进了屋里将盘放下,轻手掀了帘入到里屋,果见陆曦月睡得还沉。她每每睡着时,总爱抱些棉被在怀里,侧躺着这么睡,好似没些安心感。秦望楼不忍扰她,可见她微红脸的模样心中多少又怜又爱,忍不住抬手将她颊边碎发拂去。他眼中满满是她,半分不留其他,担心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有时却又无能为力。 陆曦月许是因他的目光渐渐转醒,轻轻呜咽了一声,眉头紧了紧,方才睁开眼来。秦望楼就坐在床边,只待她一醒轻易就能瞧见。陆曦月抱着棉被,眨了眨眼道:“你怎么来那么早?” “昨晚答应了你来,让些事情耽误了。”秦望楼柔声道:“想着今早该让你第一眼先看到我才好。” 陆曦月听他这般情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半张脸都埋进棉被里,只露出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含糊道:“那我若每日一早都想第一眼都瞧见你,你可愿让我瞧?” 秦望楼温柔一笑,颊边浅浅笑窝:“好,我早些过来便是。” 陆曦月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掀开棉被坐起身来,揽过秦望楼手臂轻轻一靠,道:“你说的,莫骗我,我当真的。” “不骗你。”秦望楼任由她靠着,道:“何时骗过你?” “那今日,也陪我去灵谷习剑可好?” 他望着她一双眼中满是期待,如何忍心拒绝,不犹豫半分,应下道:“好。” 许若晴的伤势很重,加之一路勉强到了天华门,更是体寒体虚,一连修养几日,好容易才终能下床走动。夏安宁闻她伤势渐好,特意前去看她,二人在客房门口碰了个正着,两名小弟子纷纷见礼:“见过师父。” “都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就好。”夏安宁嘱咐着,待那两名弟子退下,方才将目光落到许若晴脸上,微微一笑道:“许姑娘可好些了?” 许若晴因伤昏迷时,并不知是夏安宁救了她,上下将她打量一番,道:“你是荧惑阁主?” 夏安宁自不在意她这般直白,故作微惊,道:“你如何知道?” 许若晴将这四周景致环视一番,只淡然道:“天华门中五阁四季,东岁星如春,南荧惑初夏,西太白入秋,北辰星烈冬。况且这阁中前前后后都是些女弟子,又尊你为师,你不是荧惑阁主夏安宁,还能是谁?” 夏安宁听她这般沉着冷静有条有理,也只是一笑,道:“看来姑娘的身子恢复得不错,随意走动该是不成问题了吧。” 许若晴面对夏安宁时多少还是有些忌惮,毕竟她为一阁之主,传闻天华门的阁主皆是仙灵钦定,其实力自不容小觑。天华门之所以是天下唯一能与南崇抗衡的门派,其一点便是因五阁阁主可唤仙灵真身,以此来敌南崇所唤妖兽。除了天华门,全天下所有的门派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妖兽之灾。 “若晴还要谢过阁主救命之恩。”她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先行服软才是上策。只是言语间见夏安宁没些情绪起伏,多少心中没底。虽得以顺利进入天华门,可整日在夏安宁的眼皮底下,多少是不好有所作为的。 “不必谢我,你身受重伤,理应救你危难。”夏安宁道:“来者既客,姑娘在我这阁中好生休养,待到恢复,便早些回门去吧,莫要让箫掌门太过担心。” 她这逐客令下得干脆,让许若晴一时有些无措。然她到底也是师出荆云,自然沉着冷静,定了定神,道:“不知天华门除了荧惑阁,其余四阁有没有女弟子?”她心中料想着,天命之女是修仙奇才,若天华门意欲以她来除南崇,那必定会让她入门,虽说女子多入荧惑阁,可也不该是绝对的。还是该先套出些有用的消息来,才能不做些不必要的无用功。 可夏安宁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也是实话说道:“自然是有的。”她道:“我天华弟子于五重门精进,入五阁皆由仙灵之意所定,仙灵眷顾,收入门下,也不是我们好随意定的。” “想来我也是同这荧惑阁没些缘分。”许若晴轻呼了口气,道:“这初夏的天,倒也同外头寒冬格格不入,不大习惯呢。” 夏安宁笑笑道:“姑娘还是屋里坐吧,外头晒,自然是热的。” 许若晴思量之下,还是先听了她的话入到屋内。其实夏安宁倒也不是胡说的,屋内却是是要凉爽一些,若没些活动,并不会觉得太过炎热。 夏安宁倒上一杯凉茶,轻推到许若晴身前:“姑娘身受重伤,如何会想来天华门求助?” 许若晴望着那杯茶水,却是不急拿起,只道:“之前,曾与天华门中一位秦姓师兄……有过一面之缘,为些小事相识,危难之际又逢离天华门不远……”她说话间,隐约在心头慢慢描绘着秦望楼的样子,那好似一副墨色画卷的男子,出尘的气质。 如此清晰,仿佛近在眼前。 “秦望楼?” “他名望楼?”许若晴忽是一喜,转而便知不妥,忙稳下神道:“据我所知,他该是有一个兄弟,同他相貌很近,难以区分。阁主如何得知我所说之人是他?却不是……” “他是我的儿子。”夏安宁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冷嘲讽言语不善,显身份力无可挽 许若晴早料夏安宁不好对付,可却也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竟是连踏出荧惑阁一步的理由都想不到。她在荧惑阁养伤一月有余,夏安宁虽非日日探望,可却是处处不留漏洞。这表明上风平浪静,看似毫无半点防备的天华门,实际却是个无法攻破,没有丝毫疏漏的安全之地。天命之女被他们严严实实的藏了起来,施计无门,强攻无望。即便是上门讨要,只要天华门闭门不认,无论是谁,都没有一点办法。 而秦望楼自上次露了一面后便再没有来过荧惑阁一次,倒是段伯儒每隔三两日便会来一趟,好些次与她打了照面,也只是一笑,并未攀谈。他这般礼貌微笑,自是亮明身份,并非她想见的秦望楼。明明是极相似的样貌,却在面对段伯儒时,没有半点动心。从未有一个男子,在她心中能有这般重的分量。他明明波澜不惊,淡若墨卷,却深入她心。 只是眼下这样的劣势,她再留多久也是枉然,离不开荧惑阁,接触不到更多的人,是根本找不到天命之女的。许若晴念及此,打算先主动向夏安宁请别,离开天华门一段时间再做打算。而夏安宁也未在最后一刻放松下来,着姚卿宁亲自将许若晴送至天华门入界天梯处,交代必要亲眼看她离开后方可回来。 姚卿宁平日里同许若晴接触得并不多,可因夏安宁的交代,故而对她颇为忌惮,一路上也不大与她攀谈,可许若晴到底是记挂着套些话出来,于是主动起了话头:“早闻天华门大家大派,本以为只是荧惑阁弟子少些,不想其余地方也是人少的。”周围空旷寂静,难得见到个人路过,许若晴一叹,转头望了眼姚卿宁道:“总这么静,可是会太无聊了?” 姚卿宁本不愿意搭理她,可若当真如此却也显得天华门的弟子太傲了些,于是只得淡道:“往日里清净惯了,哪里会觉得无聊呢。” “难怪这门中弟子个个都气质出尘,倒也当真不是其他门派可比的。”许若晴顿了顿,见姚卿宁似乎不爱搭理她,一笑问道:“我问你一个人,你该是认识。” 姚卿宁还以为她是要问陆曦月,多少有些警惕,可不想许若晴只是低声问道:“那秦望楼,是哪一阁的?” 姚卿宁一怔,虽未料到,可念起他二人似是有段渊源,再看许若晴眼中神色略带些异样,多少心中有数了。女子本就对这倾慕之情敏感,许若晴也不掩饰,自然让姚卿宁瞧了个清楚:“你同他既是认识,如何还不知他属哪阁?” “我瞧他似也不爱搭理我,不知是你门中弟子皆如此清高,还是……” “师兄为人本就是这样,严肃冷淡没些人情味。”姚卿宁本就对许若晴没些好印象,如今见她对秦望楼倾心,更是不许了,道:“若你有心于他,还是断了那念头吧。不说他有心上人,便是没有,也不会随意对人动情念的。” 许若晴脚下一顿:“他有心上人了?”她所驻足之地,洽洽便是岁星阁门前。大门正开,里头□□一片,光从门外瞧去,株株桃花开遍,随一阵微风而过,飘散出一片粉白。 “故而我才劝许姑娘放下念头。”姚卿宁见她眼中略带失望,不知为何没些快感,只觉得自己伤了人,于心不忍道:“他就在东方岁星,只是你却不好随意进去,快些同我往这边走吧,莫耽误上路了。” 许若晴向来便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自小又长在荆云门,往日里强势惯了,从未遇到过什么敌手。偏偏遇上秦望楼,他却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 他于她而言如此特别,只几面就再忘他不了,如今不但不得以相见,竟还让她得知他有了心上人。 许若晴心中虽是不服,可到底也不好做出什么过分之举来,思量半晌还是背过身,不再看那门中一眼:“走吧。” 姚卿宁见是如此,多少放下心来。她本还以为许若晴会蛮不讲理多加纠缠,不想她也是干脆决绝,当下对她的印象似乎也没那么差了。正欲重新带路离开,不想身后却是忽有人唤她一句:“卿宁姐姐!” 姚卿宁一慌,暗道不好,转身一看居然真是陆曦月从岁星阁出来:“月……月儿,你……你怎么在这儿?” 陆曦月甜甜一笑,道:“往日都是秦大哥送我回凝音堂,今日换换,我也来这岁星阁走走。”她顿了顿,忽是瞧见了一旁许若晴,疑惑道:“这位是?” 姚卿宁一惊,却还是故作镇定,道:“是荧惑阁的客人,正欲下山,我送送她。” “原来如此。”陆曦月没些心机,信以为真,也不注意许若晴正打量她,想了想道:“那我同你们一道走吧,前些日子在灵谷遇到解大哥,听说他受了伤,也不知好些了没。今日得闲,去看看他。” “解大哥?”姚卿宁本就在意这最不该遇到的人遇上了,如今更是琢磨着遣走陆曦月的方法:“这再往前头可就是大门了,你去哪儿找人?” “他在外头守门呢。”陆曦月道:“所以才说同你们一道去呢。卿宁姐姐你放心,你自当办你的差事,我不过与你们同路,不必在意我。” “这……” “方才还说到姑娘,如今却巧,竟见着了。”许若晴何等聪明,听陆曦月话中一句便知她该就是姚卿宁口中所指秦望楼的心上人。她话中不由带酸,对陆曦月没些好言:“当真是缘分呢。” 陆曦月原本也未太在意许若晴,可一听她话中有话,多少有些注意起她来。虽在天华门修习只短短一年,可这一年中闻之来客少之又少,加之她偶有去荧惑阁看望夏安宁,也并未听她提及阁中有客。思来想去,忽念起一月之前,解玉鸿曾伤在一名荆云门弟子手中,莫不就是她? 她念到此处,不由一惊,可转而又觉得没些可能。若当真伤人在先,天华门又怎会以客之道相待,毫不计较呢? “月儿,你先回去吧。”姚卿宁倒也不为这吃不吃味的事,只怕陆曦月暴露了天命的身份,这好容易瞒到现在,眼看着就要送人离开,这个时候暴露也未免太荒唐了些,况且秦望楼之前也曾千万般叮嘱万不可让她知道有许若晴这个人。 可陆曦月哪里还肯听姚卿宁的话,一心念着解玉鸿可能就是伤在眼前这个女子手上,心中有气,拒道:“不了,还是同你们一道去吧。” 许若晴见此一笑,道:“说的是,既有缘,就一道走吧。”她上前一步道:“姑娘芳名?” “陆曦月。”陆曦月十分大方,不隐不瞒:“姑娘这边请吧,我来引路。” 许若晴愣了愣,转而一笑道:“好,请。” 她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岁星阁前直向那入界天梯处而去,姚卿宁见这番情形哪里还能袖手旁观,奈何身边又无人可帮她去荧惑阁传话,思量之下还是快步跟在二人身后,半点不敢怠慢。 陆曦月依稀记得秦望楼之前所说,荆云门的人身上带毒,半点怠慢不得。她虽不能确定眼前之人是不是荆云门的人,可谨慎一些总没错的。她见许若晴时不时打量自己,问道:“姑娘瞧什么?” 许若晴一笑道:“我是在想,到底是时常都在秦公子身边的人,这脾气性子倒也同他有些相似。” “何以见得?” “我同他在青潭镇一遇,他只说姓秦,我告诉了他名字他却也不愿称呼一声。”许若晴似笑非笑,将陆曦月又一番打量,瞧她相貌也非倾国倾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姑娘,年纪更是不大,如何却也瞧不出特别来,也觉奇怪:“如今,你倒也不问我名姓。不过,倒是比秦公子好说话些,若非夏阁主告知,怕是到现在,我还不知他是叫秦望楼呢。” “青潭镇?”陆曦月倒也没有注意她后头的话,全在听到第一句时便奇怪了。青潭镇是她同秦望楼一道去的,可她居然对这二人相遇之事一无所知:“姑娘,可是荆云门的人?” “正是。”许若晴毫不隐瞒,道:“看来,陆姑娘对我倒是略知一二的。” 陆曦月眉头一紧,心中却是不大痛快。她之所以知道许若晴,那也全然是因为偶遇解玉鸿的关系,而在灵谷之时,秦望楼听解玉鸿所述之事却根本像是不知道有许若晴这个人。 他这般隐瞒掖藏,到底为什么? “月儿,别问了。”姚卿宁听这二人的话越发觉得不对劲,若再这么说下去,有些不好说的不该说的怕是都该暴露个干净了。于是连忙阻拦道:“这送了下山便罢,莫惹出事来。” 再看陆曦月早已是听不进姚卿宁的话去,一双眼睛只看着许若晴道:“姑娘既是荆云门的人,那伤了解大哥的人就是你了?”她蹙眉道:“你去青潭镇做什么?又为何要来天华门伤人?如何又成了天华门的客人?” 许若晴脚下一顿,驻足于那天梯高处,望着薄雾深处,那结界之后守门的解玉鸿和韩仕:“既说是秦望楼的贴心之人,如何连这些都不知道呢,他不同你说的?” “许姑娘,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既要离开,快些下山吧!”姚卿宁将陆曦月拦到身后,道:“若当真惜缘,也该留下个好念想才是。” “陆姑娘问得这般认真,我怎好意思不答呢。”许若晴望着姚卿宁身后的陆曦月道:“他不愿替我破了青潭镇的结界,害我受门中惩处受了重伤险些送命……我不找他,找谁?” “破青潭镇结界?” “可惜了他早已是有了心上人,若不然,倒也要想尽办法让他成为我的人才好。”许若晴一声怪笑,见陆曦月似乎当真是生气了,想着见不到秦望楼,留给他的难题也是好的。她心中顿时豁然不少,轻松跨下那天梯,一路直向天华门大门而去。 “月儿,你还是快回去吧,这眼下还当真不该是你来探望的时候。”姚卿宁在一旁几乎都快急出了汗,连忙劝着陆曦月打消继续下去的念头。如今这二人之间因秦望楼而相互有了敌意,好在许若晴还不知道陆曦月身为天命的事,可若再接着说下去,肯定是会败露的:“好月儿,我平日里也不托你什么事,今日我是领了师父之命办的差事,你莫要让我为难。你若心中有惑,大可前去岁星阁找大师兄问个清楚,同这许姑娘定是越说越气,她人毒嘴也毒,你这又是何必呢。听我的话,快些回去吧。” 陆曦月往日里倒也当真不算是个倔性子,让人三两句一劝多少还是能听进一些的。可偏偏她如今怨着秦望楼瞒着她好些事,一口气全撒在了许若晴身上,加之解玉鸿还为她中毒受伤,万般不愿就这样放过她。于是冷声道:“与其回岁星阁跑一趟,这在眼前的人却不问个清楚,岂不成了傻子?”她说着,越过姚卿宁就匆匆赶上许若晴,一把搭上她肩:“你等等!” “月儿别碰她!”早在陆曦月伸手之际姚卿宁已是惊呼出声,可偏偏还是迟了一步,陆曦月掌触许若晴一瞬,只觉掌心一股钻心刺痛,忙吃痛收手。但见掌心迅速蔓延开一阵黑紫,显然是中了毒。 “月儿!”姚卿宁当下便慌了神,忙忙上前道:“疼不疼?疼不疼?!你别吓唬我!” 许若晴哪里知道陆曦月会突然出手碰她,蹙眉道:“我身上有毒,你不知道?” “许姑娘如何还能说些风凉话,还请给解药吧!”姚卿宁扶着陆曦月慌道:“这无意之举,并非是要同你动手的!” “我哪里来的解药呢。”许若晴似笑非笑道:“之前那守门的弟子中了毒,你们又何曾问我要过解药?” “那……!” “不必了。”姚卿宁话未说个完整,陆曦月便抬手拦下她道:“没有解药也无妨,这本是我太过冲动,怪不得许姑娘。” “月儿!” “这毒,我自己解便罢。”陆曦月话音一落,抬手聚气于掌心一震,反手间,但见那掌心黑紫忽地散开,虽一阵灵光相伴消逝,竟是无影无踪。 许若晴见是如此震惊非常,莫说她这毒没有解药,便是有药也不可这般轻易就可化解。若非如天华门仙灵仙身护体,或是耗费其修为为之驱毒,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将这毒丝毫不放在眼里。 若当真如此,便只一个可能。 天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言不合一触即发,险伤亡千钧一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命之女,终是让她找到了! 自古相传,天命者百年难得一见。不为妖邪之力所染,百毒不侵,更是根骨极佳的修仙奇才。南崇之女,生带天命,于天华门为徒。 绝对是她没错! 许若晴本还念着离开天华门后要如何再将天命之女找出来,不想老天助她,竟是将陆曦月送到了她眼前:“原来你就是天命……” “许姑娘!”姚卿宁知道坏了事,她千万般的提防就怕陆曦月暴露了身份,可到头来却还是防不住:“天华门尊你为客,再者你今日本意欲下山,还请你莫要惹出事端。”她一边说着,一边连连将陆曦月挡在自己身后。其实若只论修为而言,陆曦月并非不一定是许若晴的对手,可这在大门前一言不合就动手,显然是坏了规矩的:“你门中总不愿就这样同天华为敌吧?” 许若晴半点不为所动,只笑笑道:“我来天华门究竟什么目的,你们都是知道的。如何还不做好总会被我查到真相的打算?也是太自信了吧?” “原来你是为我来的。”陆曦月原本对秦望楼隐瞒许若晴其人其事又气又疑,可如今一听姚卿宁同许若晴说的话,这才明白打从青潭镇起,许若晴甚至是荆云门,都是冲着她陆曦月来的。 难怪秦望楼不愿替她破结界,更是无心知晓她姓甚名谁,甚至夏安宁在这段时间都将她牢牢照顾在荧惑阁中,锁牢了消息。 他们都在保护身为天命的她。 “你现在找到我,要我做什么?”陆曦月冷静非常,丝毫没有半点焦虑和害怕。她深知天华门不希望她暴露在天下人面前,可万事总不会有想象的顺利,毕竟,世上没有绝对之事。 “你猜呢?”许若晴瞧了姚卿宁一眼,笑道:“我瞧你同这位姑娘私交甚好,不知,她可知道你除了天命之外的另一个身份?” 陆曦月一惊,许若晴的话无疑戳到了她心中痛处。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无非就是让她身边这些亲近之人知晓她的身世。虽明白那一天终会到来,可也决计不该是现在。念及此,她心中着急,强忍怒气压低声道:“此事同旁人无关,你既找我,到底要我做什么你说便罢!” 许若晴见她因自己一语顿时着急,自然便明其中缘由,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怕是这门中好些人都对你的身世一无所知吧?” “你……!” “月儿莫动手!”姚卿宁眼见陆曦月手中就起剑诀,慌忙拦下她道:“莫让她言语激了你,你若动手便是坏了门中规矩了!” “是呢。”许若晴抓到了陆曦月的把柄,多少有些得意,一叹道:“不过要说这秦望楼倒也当真会挑人结亲,你这身份……到头来,你二人终还是要分道扬镳的。不如早些散了,把他让给我,你说好不好?” 陆曦月往日里修习自是静心惯了,早已收敛了过去易燥易怒的脾气,可如今心中本就不舒服,又被许若晴三言两语一激,什么理智冷静都不复存在,一起剑诀唤出剑灵,趁着姚卿宁躲闪之际,指尖一动逼着那剑灵直向许若晴咽喉而去。 许若晴早料她经不住自己言语刺激,当下也是镇定,她侧身躲开那致命一击,不想陆曦月竟是倾下身向她迎面而来,随着她侧身避开之时起诀急转剑锋。许若晴未料此招,躲避不及,只觉脸上一疼,显然是被剑锋所伤。她顿时气恼,竟赤手挡开那疾驰而来的剑灵,剑身翻转间直指陆曦月门面而去。陆曦月倒也不忙,双臂一展仰面落下那入界天梯,剑灵随她而控距她仅半尺之外,许若晴翻掌一推至那剑灵疾驰一寸,陆曦月到底为剑灵之主,拂袖挡开剑锋旋身稳稳将其握在手中,恰逢脚触那最末一节石梯,丝毫不愿等那许若晴站稳,起诀间就是一刺。 薄雾顷散,二人缠斗的身影显于其中,必是惊起了解玉鸿与韩仕的注意。他二人忙忙上前勘探,却见有人私斗,急欲阻止:“都住手!如何能在天华门中动手!” “月儿!许姑娘!”天华门中不可御剑,姚卿宁急急从高台处下来,慌张劝道:“有话说开便罢!这天华门中是不好动手的!都快些停下!”她一边说着,一边也欲出手阻挡二人,不想陆曦月的本事竟在她之上,她方才出手阻挠,竟是让她一掌挡开,攻得更凶。 “你们……!”解玉鸿看着这一片乱象到底慌乱没些主意,姚卿宁见此忙一把拽过他道:“快去岁星阁请秦大师兄来!除了他旁人一个都不许告诉听到没有?!快去!” 解玉鸿入门不久,又修为尚浅,从未见过这番阵仗,如今一听姚卿宁吩咐,如何还敢怠慢,忙匆匆应下便急往岁星阁去了。而一旁的韩仕早已看呆,好半天把许若晴认了出来,慌道:“这……这荆云门的人也太放肆了!” “别说了!”姚卿宁急得冒了阵虚汗,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她在天华门修习的年月虽比陆曦月久了许多,可到底不如她天命之能,一时竟也插不上手去。眼看着许若晴赤手空拳挡下这毫不留情的式式剑招,姚卿宁看准间隙出剑插手,却又被陆曦月次次挡回,顿时才惊觉陆曦月此番真是气急了:“月儿!快住手月儿!” “让你那师姐急成这般模样,好吗?”许若晴衣袖腕上带甲,而那甲上又带剧毒,如这般锋利坚硬的甲片除却软肋布在全身,藏在那衣衫布料之中,甲面尖刺,可磨顿利器伤人无形,陆曦月之前碰她中毒,也是拜此甲所致。只是那剑灵到底是陆曦月的修为而筑,如何能轻易被那甲片侵损磨钝,几番较量之下,碰撞间刺耳声响,剧毒与灵光为之纠缠不清,竟也不分上下。“我瞧你这师姐是真心待你如自家姐妹,若让她知道你是南崇的女儿,你觉得她还会再待你这样好?” 许若晴此话一出,仿佛如惊天霹雷一般打在姚卿宁头上,炸得她顿时双耳嗡嗡作响。 千防万防,终还是防不住让许若晴说出来了。 陆曦月心中一沉面色铁青,恨极了许若晴,再顾及不得留些情面,紧握剑灵就是一刺。她出手太快,许若晴躲闪不及,出手之时腕上甲片让剑尖一挑,不但瞬间飞离更是在腕上划出一道血口来,顿时血流如注。 许若晴吃痛一退,当下便白了脸:“恼羞成怒?” “今日我要你的命!”陆曦月早已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理智为何,招招都将许若晴逼上绝路。她这番本事,着实让许若晴大吃一惊,她如何也料不到自己竟会落败在一个于天华门修习不过短短一年的人,即便是天命在身,也无法让她心服口服! 念及此,她于腰间抽出一条九节钢鞭,舞动间重重打在陆曦月剑灵之上,震得她掌心一痛顿时被逼退数步,整只手阵阵发颤,险些握不住剑。 “我以礼相待,却是你先出手伤我的。”许若晴拉开钢鞭道:“要我的命?笑话!”她话音方落,钢鞭已是以迅雷之速急急落下,陆曦月震惊之下忙退开数步,那钢鞭擦过她门面猛击到地上,顿时砸出一个坑来。碎石飞溅,陆曦月忙要抬手去挡,便在这时,那纠结钢鞭如蛇硬直捣而来,陆曦月再顾不得那飞起碎石,匆忙以剑灵之身拦在身前,便听那一阵钻心巨响,击得她趔趄几步,方才狼狈站稳。 “你为主我为客,况且这天华门本就有规矩。”许若晴望着陆曦月气急模样,哼笑一声道:“你为天命又如何,不出多久,你的身份就会暴露在天下人眼前。恨你却杀不得你,你不是弑兄便就弑父,此身注定要行大逆不道之事!便就如此,却还要拖累你身边那么多人,更是拖累天华门与你一同为天下公敌。那秦望楼爱你护你,你又将他至于何地?若非心中自私之情,如何又要将他绑在身边,同你一道为天下人所耻?” “够了!”陆曦月再听不得她半句说辞,双眼通红厉声怒道:“我今后的命运再如何,也不该你来指手画脚!” “真是让人不痛快的丫头。”许若晴手中一动,那钢鞭竟又如灵蛇般舞动起来,重影间向着陆曦月急攻而去:“让我领教了天华门的待客之道!” 陆曦月见她攻来起诀欲扛,不想腕上让一股强力猛地一抓,剑灵跟着一声脆响落到地上,再抬头时,却见是秦望楼拦在她身前。而许若晴的那一鞭结结实实击在秦望楼的另一只手上,紧紧缠绕数圈,嵌入血肉,一片刺眼鲜红。 “是你……”许若晴手中钢鞭一松,看着秦望楼满手鲜血,蹙眉道:“你有仙身护体,又怎么……”她话到此处,却是忽然明白了。这钢鞭遇力而回,力道更大,若秦望楼以仙身挡开,钢鞭弹回之际,十有八九会打回她的身上。若当真如此,她即便是使鞭的人也不可能躲得掉。秦望楼宁愿自己吃这一下,既护了陆曦月,又护了她。 念及此,许若晴一笑道:“都这般时候了,还想着要护我?” 秦望楼往日里本就是严肃的模样,如今更是紧拧眉头冷漠非常,显然是不大痛快。他正欲开口说话,一旁的陆曦月却是腕上一动,冷声道:“放开我。” 秦望楼从未见她如此模样,一时间也是有些诧异,只是他到底不违她意,轻轻松开手,同时也将许若晴的钢鞭松了开。 一旁的姚卿宁在见到秦望楼时忽回过神来,她不及多想,忙将陆曦月带到一旁,紧张拉着她看了又看:“月儿你没事吧?伤到哪儿了没有?” 陆曦月此时心中早已是五味繁杂,许许多多的情绪交织起来,烦躁非常,道不出只字片语。 秦望楼并不在意手上的伤,更是不惧毒害,瞧了眼陆曦月,思量之下对身后匆忙赶来的解玉鸿道:“送姑娘下山。” 解玉鸿先是一怔,还未理清什么头绪。可秦望楼既是如此吩咐,他也不好违逆,忙忙应下后到了许若晴身边:“姑娘,快些收了兵器,下山去吧。” 姚卿宁本因见到了秦望楼心中不由高兴,可瞧见居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心只惦念着根本毫发无伤的陆曦月,多少有些震怒:“秦望楼,今日先动手的不是我,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心上人原来竟是这般暴的脾气,还划伤了我的脸,你却是看也不看?” 秦望楼依旧冷静非常,淡淡瞧了许若晴一眼道:“姑娘,莫要多生事端。” “你!” “既是月儿的错,我替她同你赔不是。”秦望楼顿了顿,上前抬手于许若晴颊边一顿,薄薄仙气随之而起,触在那伤口上只不多时,竟是痊愈不留一丝伤痕:“今日之事,是天华门之责。” 许若晴头一回见秦望楼距她如此之近,他这般俊朗之色自让她倾心非常,多少没了些脾气:“事到如今,你却还不愿唤我名字?哪怕是姓也罢。” 秦望楼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什么,他身后的陆曦月却是捡起了地上剑灵收回鞘中,转身一路跑向那天梯之上。 “月儿!”姚卿宁这一声如何还唤得回她驻足,两难之下,只得向许若晴道:“许姑娘,出了这结界大门,快些去了吧。”她说完,也再顾不上几人,急忙忙追着陆曦月而去。 秦望楼眼见她二人离开,却听许若晴在他身边嘲讽一笑:“脾气却够大的,你这喜好倒也特别。”她语毕,见秦望楼还不说话,收敛了笑容道:“秦望楼,我就走了,你连个好念想都不留给我吗?” 秦望楼只淡淡瞧她一眼,向解玉鸿和韩仕道:“师弟,送姑娘下山。”说着,退一步施礼道:“姑娘慢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彼此间心生隔阂,难料事福祸难测 秦望楼虽有仙身可护体,然许若晴钢鞭上的毒还是激得他手上伤口阵阵刺痛。他无心去管解玉鸿和韩仕究竟怎么送许若晴离开,只交代了他二人切不可多嘴再生事端后,一路直去了镇星阁,可方到大门前,却是驻足停了下来。他思量着许若晴心直口快,怕是为激陆曦月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并都说了。陆曦月定该怨他隐瞒诸事对他有所迁怒,不会回来这里让他轻易找到。思及此,秦望楼转身下了高台,向灵谷去了。 而确实如他所料,陆曦月就在灵谷溪边独自而坐,她身后姚卿宁几番犹豫却都是没有上前,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缓不过劲来。 “卿宁姐姐。”便在她这般犹豫不决之际,陆曦月忽是开了口,只是却还是依旧背对于她:“你回去吧。” “月儿……”姚卿宁听她声音又沙又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她知道自己这样定是伤了陆曦月的心,连忙上前至她身边,蹲下身道:“月儿,你……你不要难过,我不恨你的。” 陆曦月只低着头道:“我整日担惊受怕,就怕有一天真相大白于天下。南崇是天华门和这天下的仇人,他的女儿,也同样是。” “月儿,不是……” “我于大师姐有愧,于柳师兄有愧,还有师娘,太白和辰星两阁的阁主,还有……”陆曦月闭上眼睛,道:“你们恨我,都是应该的。” “这些都不是你做的,我们又为什么要恨你呢!”姚卿宁忙忙摇头,道:“其实……其实早在你被师兄从青潭镇救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只是怕的便是你我疏离,这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当真是……” 她正欲再多加规劝,却见秦望楼来,只得站起身迎上前道:“师兄,月儿她……” “你先去荧惑阁复命吧。”秦望楼道:“一些话,不急在眼下说清楚。” “这……好吧。”姚卿宁虽是犹豫,可还是依言答应了下来:“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秦望楼应了声道,见姚卿宁走得远了,这才轻轻坐到陆曦月身边,柔声问道:“往日静心惯了,如何还有那么重的杀气。天华门不许私斗的规矩,你该知道的。” “想来,许是我骨子里天生就带的杀气呢。”陆曦月低声道:“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只一言不合,就可要人性命。”她说着,默默转过头去,眼中神色淡漠非常:“只是过去手无寸铁又没些本事,只能在家捏针绣花。如今手里拿的是开了刃的利剑……你记得吗?从我头一回摸剑,就险些伤了卿宁姐姐。” 秦望楼静静听她言说,手上伤口的血渍已是有些干了,血肉模糊间,甚是骇人。 “若非心中有邪念,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陆曦月眼帘一动,收回目光道:“你们护我,即便不为要我弑父,那也是因念我心中为善。但你们可曾想过,我若生来便恶,待到以后,当真为我大哥继承了那妖王之力……” 秦望楼张了张嘴,却是一叹:“月儿……” “你们一心所护的是对这天下威胁最大的人,只有我能帮南崇延续他妖王之力,也只有我能要他的命。”陆曦月道:“这天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天华门,你们信我,旁人不会信我。” 秦望楼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月儿,不是这样。” 陆曦月看着秦望楼手上的伤,蹙眉道:“我若做不到手刃南崇,你觉得我是该继续留在天华门祸害这里所有的人,还是了结自己的性命?”她边说着,心中却是受不住的痛苦:“到底还是我胆小害怕,把你们都害了……秦大哥,你我之间,终有一天是要散的……天华门与我,必亡其一。” 秦望楼只望着眼前的溪水道:“我说的话,你如何不听呢。” 陆曦月瞧着他俊朗侧颜,一瞬有些恍惚:“你对旁人,都那么好?”秦望楼闻言一怔,还不及反应便听陆曦月问道:“倘若你我不在青潭镇相遇,你也没有救我的命,今时今日,你可是会有别的心上人?” 秦望楼闻言转过头来,只道:“此生不过唯你而已,若不遇你,也不会有旁人。” “你说的话,总那么好听。”陆曦月听着这话,若是以前,定高兴的。她将秦望楼受了伤的手轻拉到自己身前,低声问道:“你为免她受伤,竟宁愿自己伤成这样,甚至耗费修为,替她愈了脸上的剑伤。你做这些,可问过我答不答应?” 秦望楼一听这话,就知陆曦月又是吃味了。若遇其他事,他还好有一番解释,只是若为这个,他倒是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正想着怎么说才好让陆曦月心里头没那么酸,却是惊觉手上一阵冰凉,忙要收手:“月儿不妥。” “你不是说过,没了修为,再练也就是了?”陆曦月看着秦望楼双眼,道:“也不知能再与你这般相守多久,就莫要再说不了吧。” 陆曦月同许若晴在天梯前私斗的事虽是及时封了所有人的嘴,可到底也是瞒不过段苍远的,她独自一人前去明月庐领罪,倒也未曾得来段苍远的责骂。 “师父,当初同夏阁主一道回来天华门时,月儿并未想到那么多。”陆曦月跪在段苍远身前,低着头道:“只知天下之大,唯天华门可为我容身之处……万没有想到,竟会因此让天华两难。” 段苍远一叹,道:“你自入天华门为徒,为师只有高兴,从来不怨你牵连。” “月儿知道。”陆曦月静静看着膝下青砖,喃喃低语道:“月儿信师父,是真心收留我在天华门。不为私念欲借刀杀人,同旁人是不一样的。”她说着,慢慢抬起头来,却见段苍远正是眉头紧蹙,欲言又止:“师父,月儿若无心做这把杀人刀,你是不会逼月儿的,对不对?” 段苍远只默默看着她,竟是一声不吭。 “即便他日别门别派来天华逼问要人,师父也会保月儿周全,对不对?”陆曦月虽问得淡然,可心中却是忐忑至极:“在师父心里,月儿就只是月儿,没有天命,不是南崇的女儿,师父只是当做徒儿一般疼爱的,是这样吧?” 段苍远待她说完,方才叹了叹,上前至她身边:“月儿,起来。” 陆曦月依言起身,生怕从段苍远这里听到自己最不愿意的话:“师父……” “若为师说不愿你助天华一臂之力,那是谎话。”段苍远道:“可你若当真不愿意,师父不逼你。今后无论谁来天华门要人,天华都会护着你。” 陆曦月眼帘一动,跟着轻轻一笑,道:“好,天华既信我,师父也信我,日后将来,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月儿?”段苍远隐约觉得陆曦月话中有话,转而见她又跪下磕头,道了句:“师父早些休息,月儿去外头领罚。” 她说着,直从明月庐出去,再未多言一句。 段苍远瞧她离开,心中多少对她的话有些在意。正如他所言,若说不想要陆曦月出手相助,那决计是骗人的,可他不忍心再让陆曦月如当年的叶慈一般,他的太过自信,几乎毁了叶慈的一生。失了叶慈,如何还能再因此失了陆曦月。 陆曦月所谓的领罚,也不过是去天华门结界外头跪一宿罢了。同解玉鸿打了个照面却也没多说什么话,解玉鸿瞧出了她有心事,可却也惦记着秦望楼不可多言多问的交代,没有管太多。陆曦月在结界外头的寒雪中跪了整整一夜,将心间一切思绪都理得清清楚楚,段苍远的心思,秦望楼的心思,还有这天华门中她所有至亲之人的心思。她其实早已下定决心,不过欠一个踏实,如今事已至此,她是不好再逃避的。 便就这么一夜跪着直到早晨,陆曦月发上肩上都落满了厚厚一层积雪,她瞧着时辰不早,慢慢起身将落雪拍尽,回到凝音堂时,见秦望楼正于屋里等她,想了想上前道:“什么时候来的?” “本想该是在你醒之前。”秦望楼道:“冷不冷?” “不冷了。”陆曦月摇头道:“回镇星阁时就不冷了。” “把湿衣裳换了,我去外头等你。”秦望楼起身带了门出去,竟是对她领罚一事只字不问。可陆曦月也明白,多问却又有什么好问呢?他一如既往,将什么都是瞧得淡的。 她许也该同他一样,这般沉得住气,方才算是修到了境界。 许若晴回到荆云门将遇陆曦月一事一字不漏的禀告给了萧彤听,只是多少隐藏了秦望楼在其中,不愿让萧彤知道。而萧彤听罢,自也不在意这等小事,笑笑道:“此事办得不错。” “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做?”许若晴道:“若非偶遇,此番寻这天命之女怕是不可成的事,天华门重重防卫,牢不可破。” “急什么。”萧彤道:“南崇都不急,我们也自当稳住。如今既是知道了那姑娘的身份,就给我把消息都散出去。” “散出去?”许若晴不解:“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如何不趁别人知道先自己下手?” “我不是说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不要自己亲手去做。”萧彤把玩着手上的珠链道:“将消息散出去,待到旁门别派都知道了天命之女在天华门,我倒要看看是南崇先坐不住,还是段苍远先坐不住。” 许若晴听着萧彤这话,还是不明原因:“师父,你难道不想先得利吗?” “得利?”萧彤眉头一动:“得什么利?即便你将那姑娘绑来这里,她就会替你手刃生父吗?”她放下手起身道:“连天华门都逼不了她的事,我们跟着去挤破头做什么。南崇也在等时机,他这般笃定,不逼一逼他也真是让他太过悠闲了……” 许若晴虽是没有太过明白,可也不打算再追问到底,只应下道:“那,此事我立刻去办。” “去吧。”萧彤待到许若晴去得远些,这才从怀中掏出半片玉佩,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起来。 那玉佩原来该是有半掌大小,如今缺损了一半,连上头所雕的纹样也有些不好辨认了。萧彤轻抚着原本该是精致的雕纹,又将流苏抚平,放到膝上,喃喃低语道:“南崇啊南崇,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怎么对付这些名门正派……贪玩却也不带上我,那么小气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历多年终成仙身,携仙剑暂离山门 这世道上,传得最快的不过就是谣言,只一两个人随口一说,马上就会被谣传开。只是口口相传,也是会有被夸大的时候,渐渐原本的说法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越传越邪的各种故事,都已不再真实。 许若晴应了萧彤的吩咐将陆曦月身在天华门的消息散了出去,一时间,各门各派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蠢蠢欲动,甚至派人前去天华门一探究竟,可段苍远到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以谣言不可信为由,一个个都打发了。 只是于天华门求探无门,青潭镇的旧址便成了许多人查探的地方,结界日益松动,秦望楼隔三差五就要前去加固一番,多少也成了一桩麻烦的事。只是这一眼就能瞧出是天华门人所筑的结界,也就成了各门各派逼问天华门的一个理由了。 该来的麻烦终究还是会来,可门内对这麻烦多少还是报以宽容的态度,并不急躁厌烦。陆曦月被段苍远藏得严实,只交代她近些年怕是都不好下山去,便让她知晓了事态的变化。于是,她日日埋头专心修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便就连往日里最亲近的秦望楼也避开了些,姚卿宁和丁应连见的也就更少了。 而叶慈到底也是聪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是有事发生,只是她也早已过了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只一心教导陆曦月修习剑招法诀,偶尔也同段苍远下棋说话,分外珍惜这般平静的日子。陆曦月心中始终于叶慈有愧,只是她不知该如何补偿,只能在平日对叶慈多加照顾,待她就如自家的长辈般,时日一长,二人感情渐深,除了这永不能说的秘密,倒也当真是无话不谈。 一晃两年而过,陆曦月终将剑招法诀都修至十重,按着段苍远所料想的那般得以修成仙身。她于往生阵中祈愿,得凰鸟仙灵恩赐仙剑,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天真少女,不再是那个遇事便慌的胆小门徒,而是天华门百年来的奇才,光辉无限。 将剑灵与仙剑修到一块儿于陆曦月而言自然不是难事,只是因永吟珠一直嵌在剑灵的剑鞘之上,陆曦月思量些时日,中还是在修成仙剑时,将三颗红珠一道修了进去。那赤黄的仙剑上,剑尖锋处缀着三颗红石,便是连陆曦月都已经分不清究竟哪颗才是真正的永吟珠了。 只是在成仙身之后,她的修为到底还是不能将仙剑修到随身的地步,只能同他人一般,日日将仙剑带在身边。她依旧每日在灵谷练剑,只是却不常同秦望楼一起,二人偶尔得闲方才会坐下说些话,只是也早不似当初那般随意没些顾虑了。 “修成了仙剑,果是瞧不见那剑鞘上的纹路了。”陆曦月轻抚着手中得来不易的赤黄仙剑,感受着掌心的温婉柔和,向秦望楼道:“过去我每碰孤鸿,总也觉不出这暖意来,还是自己修的剑好。” “它与你,是心意相通的。”秦望楼顿了顿道:“好些日子,不曾同卿宁师妹和应连见了吧?” 陆曦月手上一顿,低着头道:“他们心中别扭,我又怎好总凑上去让人不痛快呢。”她勉强一笑,转头向秦望楼道:“罢了,不见了。” 秦望楼自也不逼她,可心里又如何不知,这别扭的人哪里又会是姚卿宁和丁应连呢。 “想不想下山?”他忽问道。 陆曦月整整两年不曾下山,心中自是期许万分,惊喜道:“可以走?” “明日我需去青潭镇一趟,你可要一同去?”他道:“顺道,还可去瑶城逛逛。” “师父许吗?”陆曦月道:“现在怕是全天下的人都在找我吧。” “你不说,没有人知道你是谁。”秦望楼不忍看她终日躲在门中苦心修习,总念着再如何也该让她宽宽心才是:“我陪你一道去问师伯假,他会答应的。” 陆曦月如何能不高兴,抱着仙剑道:“若当真能下山,倒也是头一回带着仙剑走呢。” 秦望楼一笑,问道:“剑名为何?” 陆曦月深深望进他眼中,轻言道:“相思。”她笑容渐淡,只字字说道:“天地有穷,只相思无尽。” 陆曦月每日午时过后都会去明月庐同段苍远学些琴棋书画,今日依旧,故而秦望楼便同她一道去了镇星阁。陆曦月本也忐忑,以为段苍远不会许她随意下山,可不想他只是犹豫片刻,竟答应下来。陆曦月高兴万分,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高兴,更是连学琴学画的心思都没有了。 段苍远哪里不知她是闷坏了,许了她回凝音堂收拾行装,随时都可下山。她这一走,段苍远脸上的笑容也是渐淡,向一旁秦望楼道:“此番下山不比寻常时候,你需当保护好她。” “望楼知道。”秦望楼应下道:“谣言虽狂,可到底无人知晓月儿模样,该无妨的。” “便也因此,才许她下山走走。”段苍远道:“这修固结界之事始终都该是你之责,带她随意走走便罢,早些回来,莫要贪玩了。毕竟谣言再可笑,听进她耳中也是不好的。” “是。”秦望楼施礼道:“那弟子先退下了。” “去吧。” 两年多来,陆曦月确实在天华门闷坏了,原本闲暇时她还能寻姚卿宁和丁应连一道说说话,可自从出了许若晴的事后,这样的日子便再没有过了。她有意无意的躲了姚卿宁几次,而姚卿宁也是识趣的,几次之后便再不曾主动来凝音堂了。 如今要下山,陆曦月看着铜镜中自己耳上的红石耳坠,忽然想起姚卿宁曾不止一次夸她的耳坠漂亮,此去瑶城,若给姚卿宁带上一件,她一定会高兴的吧。 念及此,陆曦月带上写平日里攒下的银两,只带上了相思仙剑,同叶慈道了别后出了屋外。秦望楼正巧前来,见她似乎也没有收拾什么东西,打量她一番道:“走了?” “嗯,走。”陆曦月到他身边,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来,多少一羞。可想了想后,还是牢牢握住了。 他二人并肩一路直下入界天梯,正到结界门前,忽见外头有两人似是与守门弟子有所冲突,只是他们倒也见怪不怪,毕竟自谣言四起后,天华门经历这样的事太多了。可陆曦月到底不大自在,停顿间听了两句话进去,更是有些不悦。 “没事的,走吧。”秦望楼轻声宽慰她道:“莫要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陆曦月口是心非,同秦望楼一道去到门前,那守门弟子还是之前同解玉鸿一道的韩仕,一见二人立刻行礼道:“师兄师姐这是要下山去?” “同师妹一道下山办事。”秦望楼也不瞧那门外闹事的人一眼,只道:“明日便回。” “二位辛劳,一路小心。”天华门守门的弟子一般都是新入门或修为尚浅的,不然就是如孙飞那般燥念太重静不下心修习的,以此来锻炼心念,务求静心,守护之责倒是次要的。这差事一年一轮,可如韩仕这般一守门就守了两年多的,着实也不多见。只是他比起过去的胆小怕事,如今已是游刃有余,稳重不少了。 “去吧,不用在意我们。”秦望楼所指无非就是指外头的两个别门弟子,他转而搀上陆曦月的手道:“如今正值初春,过去这下山的路都是御剑而行,今日带你走一走,风光不错。” 陆曦月哪里不知秦望楼是在转移她的注意,自不也会让他难堪,应道:“好。” 他二人携手下山,韩仕对那外头的二人也是客气:“二位请回吧,段师伯不在门中,您二位即便是去了,也见不着的。” “这倒有意思。”说话的男子身形挺拔又高又大,瞥了眼远去的秦望楼与陆曦月二人,嘲讽笑道:“这天华门当真是懒散,镇星阁主不在门中,这成仙身的弟子却是携手情深下山瞧风景去了。我说你们是当真不知这世事紧张,打算任由南崇这么胡作非为下去吗?” “南崇之事不过谣言,二位如何就信以为真了呢。”韩仕并未迎他的话,只道:“二位请回吧,在下恕不远送了。” 两年间,前来天华门的人数不胜数,头一两回韩仕没能拦住,可时候一长,自然也就一个个都拒在外头了。到底是大派不好擅闯,这些人都悻悻离开,奈何南崇却也没有动静,他们只能继续轻信着谣言,徘徊在真相与谎言之中。 “师兄,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男子身边一个个头矮些的少年问:“这天华门拒客,我们也是不好撕破脸的。” “跟着那两个人。”男子道:“既进不去大门,也总要得些有用的消息。” “可跟着他们能知道什么?”少年皱眉道:“况且既已打了照面,也不好跟得太紧,会被发现的。” “如今局势紧张,天华门更是早不如当年辉煌。这门中成仙身的弟子本就少得可怜,如今去了两个,定不普通。”男子分析着,朝少年一招手道:“走,跟上他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英罗门跟探虚真,青潭镇南崇现身 入天华门三年多来,这上下山的路陆曦月却是一回都没有走过。原本心中诸多烦心事,却是在下山这一路上多少好转了一些。 “若知道这下山的路也有这般好的风光,早也该向师父告假,只这么走走也是好的。”陆曦月任由秦望楼领着她,一路慢行道:“待此番回去我同他说说,日后可不好再这样锁我在天华门了。” 秦望楼听她这话,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她的手。陆曦月哪里会感应不知,只一愣,便是知道了原因。 身后有人。 秦望楼见她有所感知,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外头不比天华门,耳目众多。说话注意些,莫让人听了不该听的。”他本也是无心之举,只不过不想让身后两人听到自己说的话。不想陆曦月是个耳根软的,经不起有人在她耳边嘀咕,一时间耳朵一痒,缩了缩脖子道:“我……我知道了……” 秦望楼瞧她这模样,哪里不知她是怕痒,就看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问道:“日后可是不好同你这样说话?” 陆曦月一怔忙放下手来,道:“不说了,快走吧!”她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朝山下就跑,秦望楼只得忙忙跟上她。 那身后跟着的两人正是之前于天华门前求见段苍远的男子与少年,他二人同为英罗门下,男子唤名李玉,少年唤名郑云。郑云修为本事虽不及李玉,可性子倒也是沉着冷静,不慌不乱。秦望楼的提醒之言在他二人所理解的不过是些羞人的情爱之语,加之陆曦月耳根又软怕痒躲着,更是让这两人都无心去听那话中具体说些什么。 “师兄,怕是不好再跟近了。”郑云道:“他们瞧着没些防备,可按理也是不该。既成仙身,怎会没些本事,不知道我们跟在后头?” 李玉想想这话也不无道理,点头道:“如今他二人看似悠闲自在,不过怕是一会儿还是得御剑走,若当真到那个时候,十成是要跟丢的。” “那……”郑云想了想道:“何不用信虫去跟?” 李玉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他话音正落,跟着摊开掌心,只见袖中慢慢爬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虫。只在李玉掌心停留不过片刻,就朝陆曦月与秦望楼离开的方向飞了过去。李玉点头道:“只待他二人御剑一走,就万无一失了。” 而前方的陆曦月根本不曾注意一只小虫停在她背上,发丝随风一动间,更是轻易将它掩入其中,一下便瞧不见了。有了信虫的指引,李玉即便是离开二人二三里远也不会跟丢,而陆曦月与秦望楼也当真是如他所料,在走了约莫三里之后,双双御剑离开。 御仙剑要比之剑灵快上不少,陆曦月高兴终于能不再拖了秦望楼的速度,可当真快的时候,又不愿这般匆忙了。她念起之前下山那次,秦望楼带她坐船也可经瑶城到青潭镇,于是主动一提,秦望楼也是宠她,并不多想便应了下来,同她收剑到了岸口说明了去处,预付了船夫银两后换坐了船。只是比起船篷,陆曦月更喜欢坐在船头上。那大好风光一览无遗,开阔无限,让她舒心好些。 身后秦望楼正欲上前说话,只在一阵微风间无意瞥到了陆曦月长发间藏着的信虫,他至她身边以手轻挡开发丝,却又不见了那信虫踪影。信虫的个头不小,按理而言是不会看错的,该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先藏了起来。 秦望楼想了一想还是没有立刻捅破,生怕陆曦月害怕,于是只问道:“今日是先在瑶城住一宿,还是先去青潭镇办事后去?” “嗯……还是先办要紧事吧。”陆曦月道:“我想早些去祭拜我爹娘,这两年都不曾前去,也是不孝极了。你也该早些将结界修固,免得出了些事,又给天华门惹去麻烦。” “好。”秦望楼应下,宽慰她道:“你身不由己,切莫太将这事放在心上。我们先回青潭镇,待明日再好好带你走一走。” “嗯。”陆曦月连连点头,望了眼天色道:“不过瞧这天有些暗,若是下雨可怎么好。” “那便在船篷里坐一坐。”秦望楼道:“这样好的风光,只你我二人,极是难得的。” 陆曦月心中一动,羞着脸道:“哪里学来的这些混话,说了都不羞吗?” “你不喜欢?” “这话更该像是从伯儒师兄口中说出来的呢,他往日哄几个师妹高兴,都说些让人听着脸红心跳的话。”陆曦月打量一番秦望楼道:“别该是伯儒师兄冒充的?露了馅了!” 秦望楼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便是伯儒说姑娘都爱听,教了我说的。罢了,你若不爱听,就不说了。” “果然是呢。”陆曦月道:“瞧你学话都不知改改他的习惯……哎呀,你可不好同他学,你话再少,我也不嫌弃的。” 秦望楼眉头一动,轻轻一笑:“好,不学他话。” 陆曦月与秦望楼之间多相敬如宾,秦望楼不于她有逾越之举,她也只偶尔依他肩头怀中。便是眼下,秦望楼也只是同她对背而坐,让出一侧肩头。似这般宁静安逸,仿佛于山峦镜湖间停滞,重影叠叠,望之无尽,天地如此辽阔,却只惜心间依恋。 “秦大哥。” “嗯。” “……秦大哥。” “嗯。” “秦大哥?” “嗯?” 陆曦月忍不住噗嗤一笑,甜在心头。 天终是落下雨来,陆曦月却也无心引灵去避这雨水。舟船靠岸,秦望楼先行跨上,转身迎了陆曦月上岸。树影间,雨势因有阻碍落得极小,秦望楼见那舟船去得远了,这才抚开陆曦月颈边长发,待再抬手时,指尖多了一只信虫来。 陆曦月多少一怔,只觉脖子一凉,惊道:“这是什么?” “信虫。”秦望楼指尖一动,放了那信虫飞走,这才道:“方才一直留在你身上的。” 陆曦月顿觉一阵难受,别扭道:“你既知道,又怎不早告诉我?” “这信虫不同他物,是英罗门豢养的一种特殊虫子。”秦望楼将她肩头长发抚顺,道:“其自身之灵极弱,便是如你我之能也很难察觉。然与其主心意相通,可用作跟踪窥探之用。” 陆曦月一下便明白了缘由,道:“是那结界之外的两个人?” “他二人一心入门中欲问清南崇之事,只是韩师弟拦着不得硬闯。正遇上你我下山,想来是要跟着我们一探究竟。”秦望楼道:“只是这信虫怕水,你沾了雨水,它自也藏不住了。” “既如此,那我们来青潭镇的事岂不让他们知道了?” “无妨。即便不跟着我们,他二人早晚也会来青潭镇查个究竟。”秦望楼道:“怎么说也是虫子,留在你身上你该怕的。” “若我一早知道,才不会让它这一路都跟着我呢!”陆曦月只觉得浑身难受,一想到这信虫跟了她整整一路,就有说不出的厌恶:“我,我这都没带衣裳换的!” “去瑶城换身新的吧。”秦望楼道:“时辰还早,今晚如何也该住在城里,同你一道去挑。” 陆曦月想了一想,还是强忍着难受应下道:“好。” 李玉因有信虫指引,很快便找到了陆曦月与秦望楼最后停留的岸口。这岸口离青潭镇还有好几里的路程,周围荒芜一片,不过却是开了一条极为平坦的路。郑云左右瞧了瞧,向身边李玉问道:“师兄,这条路的东西方向各是通往哪里?” 李玉到底有些见识,心中明朗非常:“这西面是青潭镇,东面是瑶城。原来如此,果是跟对人了。” 郑云却不如他这般高兴,只道:“师兄,若他二人只御剑过来,决计不该这么慢的。那可是仙剑。” “本就是下山私会,慢些也没什么不寻常的。”李玉却不以为然,道:“此处近湖,怕也是转坐了船。如今也不该管他二人如何过来,先看这方向才是正事。” 郑云皱眉道:“我是怕这许是个局。” “局?”李玉转过头来:“什么局?” “这信虫一路跟随,少说也该有两个时辰了,以他二人的修为,不该是在下了雨时才会发现。”郑云道:“说不定,是有意让我们跟到这儿的。” 李玉本就为这东西两个方向头疼,郑云这么一说,更是让他拿不定主意。思量之下只得心中一横道:“都到这里了,先去青潭镇吧!”他话音一落,率先领了路就朝前去了,郑云不好耽误,也只得忙忙追了上去。 他二人脚程极快,不过短短时间已是寻到了青潭镇旧址之处。只是秦望楼已是先他二人一步将结界修固,使之比起两年前的更为巧妙,李玉虽有修为可到底不可同秦望楼仙身相比,能觉出结界却根本触碰不到。而修为尚浅的郑云则更是无能,甚至连结界都察觉不到。 “师兄,这地方什么也没有,你到底在找什么?”在郑云看来,这不过就是一处空旷之地。可李玉却是左左右右不停转悠,满脸为难。 “这地方好像有结界。”李玉驻足道:“闻一些高人之言,青潭镇旧址外有一层结界,用各种方法都是牢不可破,该是天华门的人留下的。” “天华门?”郑云一惊,道:“我听传言说,南崇的女儿过去正是在青潭镇中,南崇知道后便寻到此处,却与天华门大战一场至这镇中百姓无辜丧命。天华为掩饰其惨无人道之举,方才筑起结界隐瞒真相。” 李玉点头道:“传言听来虽有几分可信,可事实如何又有谁能得知。要知道若当真动起手来,这天下诸多门派除了天华,谁也不是南崇的对手。”他蹙眉道:“妖王可唤妖兽,天华可唤九天仙灵,这样的阵仗,哪里是你我一介凡人可插足的争斗……” “那各门各派这般相逼天华,又有……” “是要个说法。”李玉正色道:“妖王南崇若说是天下无敌也非谣说,天华与之相抗,两败俱伤。如今,若真如谣传之言,那南崇的亲生女儿就在天华,她又为天命,岂不是这上天赐给天下众人一个除掉妖王的机会?这是天华的责任,更是那天命之女的责任,除掉南崇,势在必行!为天下,为众生,又怎可这般唯唯诺诺躲躲藏藏。” “可天华门从不应这谣传之言。”郑云道:“说天华门内是没有所谓天命的。” “究竟有没有,又怎能只听信嘴上言说呢。”李玉又试着抬手去触那结界,却还是只可感知,碰触不到:“这结界……” “这结界,我替你破了可好?” “谁?!”原本寂静的四周,忽是冒出个陌生的人来。李玉一惊,同郑云几乎一同循声看去,却见身后一丈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来:“什么人?” “我瞧你似乎为难得很。”说话的人身着一袭浅蓝衣衫,负手而立,一派淡然潇洒之态。 正是那百鬼妖王南崇。 “帮你破了这结界,可好?” “好大的口气。”李玉自不识南崇真身,不屑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妄言要破天华门设下的结界。这世间除了南崇,没人能做到。” 南崇只笑笑,也不在意,上前抬手只一碰那结界,却见原本空旷无物之处竟是忽地四散裂开,那声音轰隆一阵,刺人耳膜:“要说你们这些名门之人也真是有趣,一心一念要杀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人,还这般执着。”他屈指向那结界一敲,竟是轻易碎开个一人多高的缺口来:“我如今站在你们眼前,你们却也不认识,可是要错过一个好时机了。” 结界的碎片肆意散落,木头的牌楼渐渐显现,却见上头赫然写着三个陈旧的大字——青潭镇。 “你是南崇?!”李玉和郑云慌忙后退双双亮出身后兵器来,那兵器状似斧钺,却又与刀环相似,刃处极细又带勾刺,却是厚实无比锋利非常。他二人反手而握,摆开架势,两柄兵刃间还有锁链相连,乍一眼看去,确实厉害。 环钺乃是英罗门独有的兵刃,其一招一式也皆为英罗门独创,极难对付。南崇倒也不忙,看着他二人道:“原来是英罗门的人。”他笑道:“结界我替你们破了,人也站在这里。怎么,是去这镇子里一探究竟,还是用你们手里的环钺杀了我?” 李玉哪里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南崇的对手,怕是不等他踏出三步,南崇就已经要了他的命了。只是他也不敢懈怠,紧了紧手道:“我们不过是跟着天华门的两个弟子寻到这里,想一探青潭镇当年真相。如今倒也正好,谣言传得再真,也不及直接问你更清楚吧?” “你们想知道什么?”南崇意外的脾气正好,竟也愿意搭那李玉的话:“问吧。” 李玉自小拜师在英罗门,妖王其人不过是听师辈口口相传。他只知南崇为天下公敌,只知要尊师辈祖辈之命不容这天下公认的恶人,可当南崇当真这般轻易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手足无措,一瞬知道了自己究竟有多无用。 “你的女儿,是不是曾在青潭镇中?”他问。 “嗯……”南崇想了想道:“应该是吧。” “应该?” “被天华抢先了一步,该是从青潭镇带走的吧。”南崇笑道:“如今这谣言传得满天飞,多也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可天华从不承认自己门中有所谓天命。”郑云接话道:“究竟是你在胡说,还是天华不认?” “他们若认了,岂不是自找麻烦。”南崇如何不理解这其中意思,道:“若换做我,我也不认的。” 二人一怔。 “这青潭镇结界我替你们破了也没用,这一镇子的荒地连根骨头都没有,又有什么可查的?”南崇道:“蓉儿这孩子虽说是天命生来便与我为敌,可如今还当真是离不开她。你们无非是因杀我不成欲要让她来动手,寻把杀人刀罢了。说来也是有趣,这天下缺一把杀人刀,我却缺一味药引,你们觉得,蓉儿她会帮谁呢?” 李玉紧紧抓着环钺,咬牙道:“药引?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南崇话落一半,视线跟着落到那二人身后,一字一句道:“我要用她换我儿南烈的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起冲突剑拔弩张,惹争执险难收场 李玉和郑云不自觉地回头望去,却惊见是之前跟丢的秦望楼与陆曦月二人。陆曦月此刻正是秀眉紧蹙,脸色有些苍白,她慢慢走到李玉与郑云身旁,瞧了他二人一眼道:“快些离开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是你……”李玉不由退了一步,望着陆曦月身后仙剑,又瞧见她额间一点朱砂,却还是逞能道:“即便是成了仙身又如何?你们就一定是他对手?” “你不是找天命来做杀人刀么。”陆曦月眸中冷冽,淡淡道:“退开。” 李玉这才恍然大悟,嘲讽道:“好一个天华门,口口声声说着门中无天命,原来不但是有,更是成了仙身,今日倒也有幸看这一场好戏了。” 陆曦月却不理他,只是步步走近南崇,直至他身前一尺距离,方一抬脚,南崇却向后退了一步。陆曦月瞧他一眼,道:“普天之下,却也有你害怕的人。” “这是什么话,你还小时,我也曾抱过你的。”南崇一笑道:“本还想着去天华门接你,既在此巧遇,倒也免了趟奔波。” “谁说我要和你走了?”陆曦月道:“我大哥在哪儿?” “你同我一道回家,自然便可见他。”南崇看了眼秦望楼,又道:“要不要一起走?” 陆曦月一紧剑诀,神色凛冽间仙剑猛然出鞘,南崇侧身避开那赤黄剑锋,却见陆曦月一握剑柄转身就刺,心中不禁赞叹她修为本事,嘴上道:“我放任你两年留在天华,果是成就了你一身本事。这仙剑怕是头一回出鞘御敌,对付的竟是自己的生生父亲。” 陆曦月心中明白,即便是不御仙剑出鞘,哪怕只是碰南崇一下,伤害也定是不比仙剑之力来得差。南崇表面上毫不在乎,其实是怕极了她的。故而他千万般的防她,决计是不会留出破绽让她得手。然她抵不过心中怨气,待思绪清晰时,仙剑早已出鞘。 她身后秦望楼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并未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他深知陆曦月心中隐忍已久,那个胆小软弱不知世事的姑娘已经长大了,抛开了想要躲藏于天华门一辈子的想法,终究还是成为了一柄开了刃的利剑。 而南崇如何瞧不出陆曦月招中杀意,短短两年,她飞速成长,他还是小看了她:“段阁主还真是教出了个好徒儿,一见我就如此杀气腾腾,真是像极了名门弟子。”他话音刚落,脚下却已是被陆曦月招招逼到路边,若再退去,便要落下堤岸。他本意自是不想伤了陆曦月的,然因碰不得她,只得抬手挡开对他而言伤害更小的仙剑。而陆曦月似料他有此招,左手比诀拦他去路,南崇方才一退便见她指尖聚力成链,紧跟着腕上一紧,竟是被那灵链牢牢抓住。相思仙剑剑锋急转,陆曦月以两指一挡,利刃止于南崇咽喉仅不足半寸。 “你是毫不担心我会杀你?”陆曦月紧拧眉头,并未因得手而高兴:“只守不攻,与我之间始终一尺有余。我知自身修为本事远不及你,你如何这般任我放肆?” “你也知你放肆了?”南崇望着陆曦月不解神情,却是轻松坦然。他用手指轻轻挡开颈边相思仙剑,淡道:“蓉儿,凭你如今的本事,是杀不了我的,便是试探也免了吧。不过你能有如此成长,我倒也当真欣慰。把剑放下,你不想和当年的叶慈弄得一个下场吧?” 陆曦月一惊,却是没有离开把剑放下:“你试试?” 南崇失声一笑,道:“罢了,不同你闹。”他以两指压下仙剑,腕上一动,竟是轻易挣开了灵链,见陆曦月震惊不已,却也不做解释:“归元塔三年渡一人,时候到了,你也该闹够了。若不想天华门受无辜之灾,那就先同我一道回家去。可你若执意不肯,那……就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了。” “这话可笑,你何曾念过父女之情?”陆曦月只觉手中隐隐作痛,多少次都握不住仙剑险些让其落到地上。看似轻松化解她的灵缚,可却伤她无形,她这才知道南崇岂知是在招式上让她,若他当真出手,怕是不出三招,自己便就落败了。 “我若不念,又怎会留机会让你想清楚呢。方才这一次,是让你最后一回近我身的机会。”南崇转头望向一旁始终不曾出声的三人,倒也不惊讶秦望楼没有出手,只问那李玉郑云二人道:“戏可好看?” 二人这才回神过来,忙又摆开架势紧张非常。南崇见此摆摆手道:“说来这谣言也真是越传越不像话了,不如我给你二人一个机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总是知道的吧。”他说着,转看向陆曦月道:“蓉儿你别担心,你今日若不愿同我走,在这真相传开之前,我也一定会先带你回家,不会让你受任何外界叨扰的。” 南崇方才离开时,陆曦月便再撑不住身子颓然摔倒在地上。她手中相思剑跟着落下,扬起一阵薄薄沙土。秦望楼至她身边扶她靠在怀中,只字不提,半句不言,只待她咬牙忍过那万针钻心之痛,松开那几乎嵌入他臂中的手,方才抬手抹去她额上淋漓汗水。 “还疼吗?”他问。 陆曦月只低头默不作声,喘息间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南崇虽惧她近身,却可伤她无形,即便是她有仙身护体也挡不了他妖王之力,她甚至都不知道南崇究竟是何事出手,若非有天命之身相帮她消去这痛苦,换做旁人,定是要活活疼死了。而她能明白秦望楼不出手相帮的原因,不过是要她知难而退,可如今…… “秦大哥,如今……已经由不得我了……”陆曦月抬起头来,已是面容惨白毫无血色:“与其躲躲藏藏一辈子,不如给这天下一个交代。这是我的命,不是什么大义……你说过无谓对错,只言我心。” 秦望楼早知她已是打定主意,再有多少的规劝于她而言早已多余:“好,好。”他只微微一笑,颊边浅浅笑窝:“我陪你便是。” 结界的修复于秦望楼而言不是难事,他未顾李玉和郑云究竟还欲再问他什么,打横将陆曦月抱起后御孤鸿离开,一路直往瑶城,找了间客栈先行住下。陆曦月一路缓下不少,到了晚些时候也是能吃得下些饭食,南崇伤她虽狠却也不深,不过也只是想教训她一下罢了。她早早歇下再未逞强,秦望楼于床边守了她整整一夜,寸步不离。 次日一早,陆曦月恢复大半,精神头正足,似乎前一日与南崇一番拼斗并未给她带去任何影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她于妆镜前梳理长发,忽是动作顿了,转头问秦望楼道:“秦大哥,再同我一道去挑一副耳坠可好?” 秦望楼瞧她戴着的依旧是他之前所赠的那副红石耳坠,应她道:“总也只这一件,是该再添些新的。” “不要多,只一件就够了。”陆曦月笑道:“我不贪心的,自己添一件,再给卿宁姐姐和大师姐各带一件。啊,还有师娘,我瞧师娘也不大换首饰呢。”她想了想,问道:“夏阁主喜欢首饰吗?” “都带一件吧。”秦望楼道:“你挑的,她们定喜欢的。” 陆曦月拉上他手,起身笑道:“那走吧,你还答应了我要给我换身衣裳的。”她头一回这般主动牵他手在身边,面上飞红,便是说话也是低声不少:“也不知能再来这瑶城几回,今日,一天都要陪着我。” 秦望楼瞧了眼窗外喧嚣,道:“这世间比瑶城热闹的地方比比皆是,不是还想去四国吗?” 他话语间这般美好,陆曦月憧憬不已,可却深知此生怕再无可能:“嗯,你说得有理,不来瑶城,还可去四国。上回那芪族可让我开了眼,不比这中土,当真是特别极了。” “走吧,该是饿了,去吃些点心。”秦望楼道:“今日外头也凉爽,慢慢走,不急着回天华门。” “好。”陆曦月笑了应他,可却在转身之际,笑容卸下脸来。 秦望楼总于她做那些美好的梦,让她总在恍惚间觉得那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他将她如珍宝般呵护在手,任由她妄为胡来,却在她受难过之际,将整个怀抱都让她依靠。她装傻充愣,他自也当做不知,看似什么都没做,可却处处不曾疏漏,处处深得她心。 今生得君如此,还能有何妄求。 只是不知这般罪孽,可还能换得来世哪怕一个回眸? 往日逛瑶城时,陆曦月总是光看不掏钱,可今日却是不同,看上些有趣的,好玩儿的,总会买下一两件。路过卖吃食的摊子,嘴也是不闲着,每一样都是津津有味。 到了个布衣店,停下步子来。 “秦大哥,我去买件新衣裳换了,可好?”她问道。 “好。”秦望楼自是应她,同她一道入了店中,店主忙就迎了上来:“二位请随意看看,我这儿可都是些好料子。”生意人自当眼见目明一肚子机灵,一跨步子到了陆曦月身边:“姑娘,挑了喜欢的,让公子瞧着给您做身好的。” “做?怕是晚了。”陆曦月环视这小店一番,道:“可有做好的?我挑一身就是了。” “姑娘想要做好的?”店主愣了愣,转而也是答应得痛快:“倒是也有,就是不知姑娘看上的可合姑娘的身形。” “那便买个缘分了。”陆曦月瞧了秦望楼一眼,向店主道:“领我瞧瞧。” “哎好好,二位这边请。”店主忙忙应下,领着二人到那店子另一边。就见那靠着墙的木柜上,一个个四方方的抽屉,远远瞧着有些像是药铺的药柜,可又显得没那么高那么密,也就及腰的高度,总共三四十来个。 那店主随意拉开一个,里头赫然是一套浅桃色的成衣,上头精绣着桃花的纹样,煞是好看:“姑娘您看,这是前些日子一位小姐定下的料子裁剪了衣裳。不过这里有好些都是无主的,姑娘您喜欢什么料子,什么颜色,什么绣纹,告知一声,我来找。” 陆曦月瞧那成衣精致,想了想,向秦望楼问道:“什么颜色好?” “都好。”秦望楼道:“红的更衬些。” 陆曦月一愣,还不等再问,那店主却是笑道:“这红色多是做嫁衣的,平日里穿的少,公子真是爱说笑。” 陆曦月闻言脸上一红,忙道:“让你说正经的,哪里随意就穿红的?” 秦望楼似乎并不以为然,只向那店主问道:“没有红的?” “若说红,倒是当真有一件。”店主小步至那木柜另一头,取出件红衣来:“这料子是几日前刚收来的,比那些绢纱料子硬实一些,这店里头师父试着做了这么一件,可总也觉得没些绣纹合适,就搁置着了。”店主有些尴尬道:“便是这样没些绣纹的,也不好拿出来同人说道,那料子更是没拿出来卖呢。” 秦望楼从店主手中将那衣裳接来一瞧,见是那衣领衣袖皆与平日里的衣裳有些不同,因是料子偏硬,意外的竟也显得特别。他问陆曦月道:“没有绣纹倒是无妨,可要试一试?” “我就买衣裳,不嫁人的。”陆曦月边说着,满脸通红:“嫁衣才该是红的呢。” “若能穿得,平日不穿无妨,留着当嫁衣。”秦望楼将衣裳递到她手中,轻言道:“总也要嫁人的。” 陆曦月心中一悸,脸上一烫,几乎不敢抬头。她瞧着那衣裳做工精致,却也是喜欢,鬼使神差,竟不知为何应了下来。她入了那里间试衣,不出半刻就换了出来。那红衣精巧,因衣领袖口皆是硬实的料子,将她整个人衬得英气隽秀。摆上不同别处,用了绢丝,腰封一系,又显精神非常。这衣裳样式新颖,从未见人穿过,若说是缺点,怕也当真就是店主口中所说的绣纹了。 “可喜欢?”秦望楼问她。 陆曦月打量自己半天,没些自信:“你瞧着可好?” 秦望楼点头道:“好。” “真的?” “真的。” “姑娘本就是有修为本事的人,这衣裳衬得英气好看,只是没些绣纹,真是……哎,真是可惜啊!”店主似也未料到陆曦月能将这衣裳穿得这般好看,反觉得是自己的衣裳配不起她,直呼可惜。 “绣纹不难。”陆曦月见是秦望楼说好,心里也踏实不少,才侧过身来,便见一阵灵光随之而起,待落下时,那衣领袖间,腰封摆下,竟不知何时浮起祥云飞舞金凤:“便是没些绣纹,才好办呢。” 她有仙身护体,自不愁领摆纹样,凰鸟之灵,自显凰鸟之纹。 店主此一番当真是看傻了眼,可念起他二人打一开始就不愁衣上绣纹,一下反应过来,连连称奇道:“早闻天华门成仙身之人得仙灵庇佑有仙身护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难怪总也觉得没些好看合适的绣纹,原来是等着姑娘您来认主的。” 秦望楼将一锭碎银交到店主手中,轻声道:“莫声张。” 店主怔了怔,忙收下银两压低了声道:“近些日子,倒是也听了许多有关天华门的传闻。二位这一路显眼,要当心啊。” 他善意提醒,却不多嘴多问,默默将银两收好,向陆曦月道:“姑娘,您换下的衣裳我让人装好给您带上,您同公子稍等片刻,在店中随意看看吧。”他说着,恭敬退下,唤了个小丫头进去,帮着陆曦月收衣裳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饶心中再是不舍,也难挡一战干戈 便这般悠悠闲闲逛了大半日,却也不曾正经坐下吃上顿饭。这二人平日于门中修习本就吃得又少又素,加之陆曦月一路嘴馋,吃不多的那些又都留给了秦望楼,待到申时初刻逛得差不多了,方才往天华门去了。秦望楼送了陆曦月回凝音堂,自己则去了段苍远处复命,将遇南崇一事一并和盘托出。段苍远深知再是拖延不得,着段伯儒将事宜交代给太白辰星两阁,荧惑阁与岁星阁则交由秦望楼去安排了。 而陆曦月又哪里不知大战将近,她心中也早已有了决断,反而淡然许多,将之前于瑶城所买下的饰品都一一规整,先是相送了离她近些的叶慈与夏安瑜,待用过了饭,则前去荧惑阁找了姚卿宁。 这两年间,她二人见面屈指可数,如今陆曦月已成仙身,姚卿宁却是修为停滞不前。她二人于门前相望片刻,却还是陆曦月先打破沉默:“卿宁姐姐,陪月儿去灵谷走走吧。” 姚卿宁自也不会拒她,只顿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她二人并肩而行,一路却是无话,直至入了那灵谷之中,姚卿宁觉得自己该是说些话才好,于是问她道:“我听应连说,前两日你同大师兄一道下山去了。” 陆曦月步子一顿,转过身道:“秦大哥去青潭镇,我正好去祭拜我爹娘。” 姚卿宁心中一紧:“原来如此……”她顿了顿道:“月儿,一个人的命那是天注定的,由不得自己。南崇的罪,哪里能容你来担,我们当真……” “卿宁姐姐!”陆曦月打断她话,又默了半晌,脸上露了个笑容:“我三年前从七星镇回来的时候路过瑶城,你可还记得秦大哥赠我的耳饰?” 姚卿宁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道:“记……记得。” “那时你说好看,我总念着这事。”二人于长桥桥头驻足停下,陆曦月掏出那分装的红色小袋,道:“这耳坠子只此一件,我想你平日多喜桃色的衣裳,就为你配了白玉的,你瞧瞧可喜欢?” “我……”姚卿宁有些无措的接下袋子,犹豫着却未打开:“月儿,你今日让我来,就是为了……为了同我说这个?” 陆曦月却也大方,点头道:“是啊,难道……” “没有没有。”姚卿宁忙道,急忙打开袋子道:“你挑的,定是和我心意的。加之只此一件,珍贵非常,我定……”她话到此处,忽是想了什么,心中掠过一丝异样,转而看向陆曦月道:“月儿,你这是……这是何意?” 陆曦月脸上终是淡下了笑容,蹙眉道:“我原本只是想躲在天华门清清静静一辈子,可偏偏,天不随我愿。”于她而言,平静一辈子,终究是她的初心:“我知道你和丁大哥不恨我,可若大师姐知道了我是南崇的女儿,她也能不恨我吗?” “师姐不是个不讲世礼的人,她于南崇的恨该不会怨在你的身上。”姚卿宁忙忙道:“即便她初晓之时可能伤心,可待想清时,定会原谅你的。” “那她原谅我,这天下旁门别派的人又会如何?”陆曦月这一句彻底问住了姚卿宁,她见她怔愣,却依旧云淡风轻:“卿宁姐姐,这世间人事善恶,皆在人心。我再如何无辜,也不会得到所有人的原谅。外头的谣言你都听说了吗?知道了吗?那些都是真的。” “月儿……”姚卿宁瞧她这样有些着急,可又束手无策:“我不知那些谣言,更不想听那些谣言,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月儿是好姑娘,与我一生一世都是好姐妹!” 她这番真情之言,如何不让陆曦月感动,只可惜有些人,是注定要分别的:“卿宁姐姐,我逃避了那么多年,是不好再躲起来了。一些事,只有我才能做。” “月儿,你到底……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大战在即,天华门逃不过,我更逃不过。你方才说了,这是我的命。”陆曦月道:“我的性命,是南崇的性命,更是这天下的性命。若用它来换天华换天下,我心甘情愿。” 陆曦月的这一番话,便是秦望楼也是不可说的,而姚卿宁的反应却也在她意料之内。她静静倾听,好半晌都没有吱声,对自己这番沉默懊恼非常,无论如何也该劝慰的话却是半字说不出口来。 也许一切便如她所言,这都是命。 陆曦月每日依旧于灵谷同秦望楼一道练剑,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午时会和姚卿宁丁应连一道用饭。可三人间却早已不能同当初这般毫无忌讳的说话,心中都各自有着各自的顾虑,相比而来,陆曦月竟是言谈间最平常的一个。她用过饭后还是会去明月庐同段苍远学书画下棋,弹琴则每日同柳梦生与叶慈一道,抽着空同夏安瑜学做点心,隔三差五便送去给段苍远尝。偶尔也去荧惑阁探望夏安宁,闲暇时随她精进绣艺,顺着把秦望楼爱吃的绿豆糕的做法也一道学来了。 这宁静非常的日子,她视如珍宝,每一个时辰都深刻在心。 “我看这以后,怕是这门中有些手艺的都要让你学去了。”凝音堂里,叶慈尝了口刚做好的绿豆糕,一次次的也是不吝夸陆曦月:“何时也教我做做?总也尝你的点心,嘴都叼了。” “那待我将这点心送去水榭,就回来教你好不好?”陆曦月因她话笑得窝心,秦望楼向来爱些清淡的,极是喜欢这于他而言特制的点心。虽是糕点,却也不甜不腻,陆曦月在糕上压了纹样,五六只叠在盘里,如花团锦簇精致非常。 叶慈也不多疑,只问道:“不是要去师父那里学书画么?” “今日不去了,专陪你。”陆曦月起身道:“大师姐,你等着我,我就回来的。” 叶慈也未觉奇怪,应下道:“好,你一路小心些。” 陆曦月不舍瞧她一眼,放才带上食盒转往云栖水榭去了。这水榭是秦望楼的居所,他因喜清静,故不同他人一道居在岁星阁中,水榭更近灵谷,除了湖中锦鲤相伴,没有旁人。 陆曦月到了那湖岸边,远远便瞧见秦望楼正独自一人在屋前,蹲身向湖中洒着食饵。湖水中接连跃起赤色的锦鲤,争相抢食,引得阵阵水声涟漪。而秦望楼也是瞧见陆曦月来,却不忙起身,只等她过去。水榭无桥而连,无修为者自不得过去。陆曦月引了那湖水之灵于湖面轻轻一踏,鞋袜衣摆半分不湿,慢慢几步到他身边。 手中最后一把食饵于湖中洒尽,秦望楼这才起身,迎上陆曦月目光道:“是什么好吃的?” 陆曦月哪里会意外他这疑问,笑笑道:“你这般挑嘴,于你而言好吃的不过也才那些。若不然你一个个轮番猜猜,看可猜得到?” 秦望楼似也未多想,张开就道:“绿豆糕。” “真是没意思。”陆曦月一哼道:“卿宁姐姐说得对,还是逗伯儒师兄有趣些,同你说话,没趣!” 秦望楼只一笑,领她到屋外竹凳上落座,接过食盒放到桌上。 “我瞧你午时吃得少,想是又挑嘴觉得饭菜不合口味,做些点心给你送来。”她将盒盖打开放到一边,取出一块递到秦望楼嘴边:“你尝尝,好不好吃?” 秦望楼低头浅尝一口,那糕点松软香甜,却又清爽不腻,隐约间像极了夏安宁的手艺,可却与她那般细腻不同。 “不好吃?”陆曦月自己没舍得尝一口,心里忐忑,见秦望楼不吭声以为味道差了,刚想要自己尝尝,不想却被秦望楼拉住了手,又往嘴里送了一口。 陆曦月脸上隐隐发热,可也未挣开,只看着他将这一整块绿豆糕吃完,取了方帕子擦去她指尖残碎:“桃酥也做些,我都喜欢。” “胡说,夏阁主说你连清凉糕都不喜欢的。”陆曦月揭穿他道:“桃酥又碎又腻,你才不会吃。” 秦望楼瞧她这模样,心中喜欢,方要开口再说什么,忽闻那半空雷鸣炸响,抬头望去,竟是天华结界应声碎裂。陆曦月惊呼一声,跟着便见无数细碎灵光于半空落下,炸裂的纹路四散而去,一阵阵轰鸣撞人耳膜。 她心中一沉,知道这一天终是来了。 秦望楼扶她起身,宽慰她道:“你先回镇星阁去听师伯安排,自己的主意还是放一放,听我的可好?” 陆曦月却是十分淡定,毕竟她早知这天终会来临,所以完全没有半点惊讶:“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秦望楼又哪里当真放心得下,伸手将她轻揽在怀,于她耳边轻言道:“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动手。” 陆曦月犹豫片刻,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秦望楼这才慢慢松开她,不舍又望她一眼,方才忙忙离开。 苍穹间,雷鸣声隆隆不断。陆曦月抬头看着那碎裂的结界,忽一阵强风而过,吹散了她长发,吹落桌上那方锦帕。她上前倾身捡起,指尖抚过那精致绣纹,心中一阵撕痛。 她精进的绣艺,却终是绣了一朵黄泉花在一方锦帕上留给他。 黄泉花叶永不相见,今生独留一份思念,待到来生有缘,再寻君心还愿。 以往平静的天华门,从未像眼下这般忙乱过。阁中弟子纷纷都朝入界大门处涌去,个个神情凝重,却无一人开口说话。陆曦月的淡然与这番紧张格格不入,她错过那无数身影,入了那镇星阁明月庐,果见段苍远正静坐其中。 她也不多话,只上前拂摆轻跪在段苍远身前,俯下身来磕了个头。额头点地时,那外头又一阵轰然炸响,结界碎片如雨般纷纷洒落,砸碎于青砖之上。 “师父,天华于月儿之恩,此生无以为报。”她闭着眼睛,只听得那如雷巨响,颤着声道:“今日之战,月儿必会给天下一个交代。天华不可亡,天下更不可亡。月儿……谢师父……” 她阵阵哽咽,眼中生疼,却也落不下泪来,只得抬头强颜欢笑:“谢师父,知遇养育之恩。” 段苍远半字都未言语,只点了点头,扶了她起来。 “让月儿去吧。”陆曦月道:“这是我的命,我不愿连累他人。” 段苍远朝外头瞧了一眼,跟着走出屋外,但见那往生阵中阵阵微光浮现,笑了笑道:“若整个天华门都躲在一个姑娘身后苟存于世,仙灵也是不会答应的。”他回身只一拂袖,竟于明月庐前筑起一道结界:“留在这里,不要出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霸天下妖王之能,惹战祸妖兽灭门 整个明月庐被段苍远所设的结界紧紧包裹其中,任陆曦月使劲招数都无济于事。知徒莫若师,她一心的念头早就被段苍远料准了,以他修为所筑的结界,便是同为仙身的她也无力可破。 眼看着外头的结界尽碎,原本的晴空万里渐渐被一片乌云所覆盖,陆曦月心急如焚,狠狠敲打着结界失声喊道:“师父!师父!这是月儿给天华惹的祸!不该天华来背啊!师父你放月儿出去!让月儿出去吧!” 此时的镇星阁内早已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一个人来应她呼唤。那结界散着淡淡柔光,并未对她造成半点伤害,便如段苍远于她的保护,分寸不漏。 颓然坐倒在结界之后,陆曦月双眼生疼,奈何落不下眼泪。若早知会给天华招惹这样大的灾祸,她便是自生自灭也不会将天华当做护身之地。最贪心的人终究是她,她贪恋秦望楼的呵护,贪恋段苍远的恩情,贪恋这门中宁静安逸的生活。 如此依赖的后果,便是为天华惹来了灭门之灾。 “月儿?”正当她绝望无援之际,一声熟悉的轻唤响在耳边。然却偏偏是她此刻最不愿听到的声音:“大师姐……” 叶慈见她这般伤心,正欲上前扶她起来,不想方才伸出手去,却是被结界轻轻一弹挡了开。她多少一惊,试探着又摸了摸,惊讶道:“是师父的结界?” 陆曦月只低着头不敢看她,闷着声道:“大师姐,你不该来这儿的。快回去吧。” 叶慈抬头望了眼那残破不堪的结界,蹲下身来道:“二十八年前,南崇毁我仙身断我仙剑,这样的仇让我如何能忘。整个天华门的弟子都去了,却唯独你被留在这里……”她说着,一双眼中情绪激动不安,脸色苍白,连声音都在阵阵颤抖:“我早就听闻了传言,南崇的亲生女儿生为天命,于天华门中为徒……我好些回见你伤了疼了都是不哭不闹,本也觉得是你勇敢……原来,原来你真是他的女儿。” 陆曦月只觉得心中仿佛被撕裂般的痛,她最不愿伤的人,偏偏注定要被她伤害:“对不起大师姐……对不起……” “我原想你如何处处对我好,事事都周全,原来如此,是为你父亲赎罪。”明明都是近在咫尺,可只因那一处结界,如隔千里:“然你可曾想过,再怎么做,终究还不了我当年所失去的那些啊。” 她字字艰难,声声哽咽,话至末处,早已是泪如雨下:“如何不是真心待我,如何只为赎罪?” 陆曦月忽是一怔,跟着抬起头来,见叶慈满脸泪水,却是擦拭不能:“我若说我是真心,你还信我吗?” 叶慈却不言语,只摇头道:“我恨的是南崇,不是你。” “罢了,饶是如何再说你也不会信我,我是天华的罪人,是天下的仇人,本就不该活着的。是我太过贪心,不舍得天华给我的一切……”她说着,勉强露出个笑容,道:“你该怨我的。” 天华门前,入界天梯。 云雾如霜阵阵从那天梯之上沉沉落下,天华数百弟子于两边排开,却皆是剑不出鞘,半点无御敌之态。南崇于门前而立,身边就只跟着秦言一人,他瞧天华门这番架势,向身边秦言打趣道:“秦言,你瞧这样子倒像是迎我们进去做客,不像是要动武的。” 秦言只默不吭声,看那一众弟子没有半个成仙身的,更是不提五阁阁主了。 “只是这迎客的规矩差些,该是主人来迎才对。”南崇膝下一软,身子跟着向后靠去,但见原本空无一物之处,竟是忽慢慢现了张椅子来。那座椅样式奇怪,待整个现清时,竟是一只盘尾仰脖的巨蜥。那巨蜥显然是个活物,口中吐着信子红如烈焰,巨目如晶石般璀璨发亮,瞳孔细长,阴森骇人。它长尾轻托在南崇脚下,末了的尾尖只轻轻于地上一拍,竟是砸出个浅坑来,碎石四溅。 如此凶物,不类精怪,正是那世间妖兽。妖兽鲜少现世,更不为人可驭,然南崇为百鬼之王万妖之首,驭这等妖兽自不在话下。 他方才坐定,华千锦与夏安宁正并肩从那天梯上慢步下来,他二人脸上不见紧张凝重,只冷静非常,身后两列正是那门中成仙身的五人,个个气度非凡,英气逼人。一众人于门前驻足,南崇见此瞧了秦言一眼,道:“倒是比二十多年前迎亲的时候像话多了,若不然再问一问?她许是会同我们一道走的。” 秦言蹙眉将目光从夏安宁身上移开,沉声道:“宗主自办家事就好,属下无妨。” “那倒也可惜了。”南崇眸中目光一动,转过头去望向那秦望楼与段伯儒二人,道:“这表亲的兄弟站在一块儿竟这么像,也不知哪个才是蓉儿的心上人?” 秦言自也不答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两两对立,却是也无剑拔弩张之势,破碎的结界时不时碎裂落下,每裂开一处便是引起一阵轰然雷鸣。众人心中如何不知,南崇并未连续动手,可结界却是不断被震碎,可见他如今之能,已是能覆于这结界之上持续击破各处。 便就在这门前结界几乎尽碎之际,那天梯处忽是一阵霞光渐起,雷声消逝,剥落的残碎忽是停下了震裂。南崇微是一怔,随即嘴角轻扬:“架子真是大呢段阁主,让我好等。” 段苍远于天梯处现身,步步慢下石梯道:“我这门中也养了好些鸟儿鱼儿的,结界不稳惊着它们,多少也该安抚一番。” 南崇眼帘一动,道:“段阁主也真是大意了,这结界重要,如何不稳固些呢。” “宗主说得是,是该重视些。”他脚下一顿,迈下那最后一阶石梯:“宗主此来,又是为结亲?” 南崇一怔,忽是哈哈笑道:“段阁主这话倒也说得,我那蓉儿确实倾心你门中弟子,只是却不知是哪一个?倒是没料到,表亲更亲呢。” “月儿在天华门一切安好,宗主放心吧。”段苍远一言,终是引来身后一众弟子疑虑,只是谁也不敢多言,都是纷纷猜测,藏在心里。 南崇闻言往后靠了靠,那妖兽似知,跟着底下头来扬展脖子,口吐红信,气沉如钟,鼻息间喷出一阵浓雾。 “自古男婚女嫁,是该将女儿嫁入他门。”南崇认同道:“只是,我此来迎她是有要事需她相帮,待到事成,再让这好女婿上门求亲如何?”他说着,瞥一眼秦言道:“如何也是我宗内护法亲儿,我自也好好疼爱的。” 段苍远只垂目一笑,道:“宗主也真是雷厉风行,是否太仓促了些?” “仓促?”南崇眉头一动,道:“既是喜事,也该快些着手办才是。郎有情妾有意,如何不成全了一对璧人?今日倒也可先下聘把日子定下,到时……”他说着,目光终落到了秦望楼的身上:“我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蓉儿。” “下聘?”段苍远一怔。 “归元塔和永吟珠。”南崇神色一凛,慢慢站起身来。他身下巨蜥也是跟着一动,转伏到他身侧。 “不要为难天华门!”段苍远这边还未开口,他身后天梯之上,陆曦月正于那薄雾间疾步而下。之前胡乱猜测的弟子们纷纷向她看去,便是连不知情的韩光潋与易秋庭二人也是大吃一惊。 之前的种种谣言,各门各派的次次相逼,如今却在陆曦月的出现时给出了答案。 南崇的亲女南蓉,为天命于天华门为徒。 那些谣言,确实都是真的。 “蓉儿。”南崇见是陆曦月来,微微一笑道:“这好些天,本还以为你想明白了,想透彻了,怎的还这般固执呢。天华门如何,你倒也能不管不顾?”他说着,自己也是一怔,失笑道:“倒也是像极了我的,换做我,倒是可不顾的。” 陆曦月错过一众人身边却也不驻足,便是秦望楼的注视都不曾得来她一眼回眸。她于段苍远身前站定,段苍远也并不非常吃惊:“是慈儿帮的你?” 陆曦月只定定望着南崇,咬了咬嘴唇道:“南崇,你不用以天华门作为要挟,我若当真有所顾忌,不会在天华等你。” 南崇一听这话,顿觉有趣:“依你之言,是欲如何?” “你要我的命,拿去,同天华无干。”陆曦月道:“我跟你走。” 南崇嗤笑一声,侧过身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不动天华。”他若有似无的瞧了陆曦月一眼道:“只是,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是烈儿要你的命……要你续他的命。”他说完,不等陆曦月再开口说话,叹道:“不过段阁主应该不会如此轻易放人吧?” 他话音刚落,大地忽是开始剧烈颤抖,天华门前的青砖之上裂开道道深痕,紧跟着轰然一炸,惊天怒吼响彻天际,白光乍现间,一个巨大的身影显露其中。大地震颤引得山上巨石隆隆坠落,松木摇晃几近折断,天华一众弟子皆是站立不稳,修为浅些的更是跌到地上。 但见那现身的妖兽形似猛虎,高有五丈,独角三目,浑身雪白。它吼声震耳欲聋,狂怒间便是连原本已是破裂的结界更是被震碎几处,那跌倒在地的十数弟子个个脸上狰狞痛苦,紧捂着耳朵的手指指缝间,已然流出血来。 陆曦月望着那众人痛苦之象,哪里还能无动于衷,然正欲上前时,却是被段苍远挡在身前。他昔日之言还在耳畔,战场之上,如何能保证毫发无伤。虽欲保天华,却也待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师父……” “为师说过,一定会护你与天华周全。”段苍远将陆曦月挡在身后,引九天之灵飞身而上,霞光骤起间绚烂夺目,那妖兽不由向后一退,不及张口怒吼,但见段苍远握剑旋身一劈,妖兽两只巨目随血光飞溅间被生生斩裂。它一声震耳哀嚎随之倒地,唯留额上独目胡乱旋转,段苍远毫不手软举剑直刺独目之中,就见那妖兽随一阵哀嚎瘫软在地,再是不动了。 “这三眼齿虎虽是模样怕人,可南宗主不会以为我天华门中都是些没断奶的娃娃,只用这等妖物就能吓唬他们了?”段苍远话头方才落下,跟着将九天于巨目中拔出,仙力之刃自不沾血,段苍远将九天收于身后剑鞘,笑笑道:“迎客的孩子,哪里还能得到这般教训,宗主若要杀鸡儆猴,也不该挑他们才是。” “那是要挑谁?”南崇似是为难,想了想道:“啊,对了,我都忘了这天华门的阁主是可唤仙灵的。当年那白虎玄武可当真是厉害呢。” 他此一言正戳到段苍远痛楚,然段苍远脸上却也神色无异,只道:“如此两败俱伤,何必呢。奉劝宗主一句,各人各命,切莫强行更改才好。” “段阁主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想带女儿回家罢了,况且她自己都答应了,你还强拦着做什么呢。”南崇面露难色,目光跟着落到夏安宁身上,嘴角一动,转而笑道:“这白虎和玄武都见过了,倒也想看看朱雀是个什么模样?” 他身后秦言闻言大惊失色,忙道:“宗主不可!” “看看罢了,这天华门都不小气,你忙什么?”他说着,走到那三眼齿虎的尸首前,伸手摸了摸它雪白的皮毛:“早知如此,也该多饿你两顿才是。怎的如此不中用呢。”他手方才抬离,那三眼齿虎的身下忽是一裂,竟顿时现了个深坑将那齿虎尸首吞入其中。那深坑如炼狱之口,阵阵腾起熊熊烈焰,火焰随风而动肆意焚烧,于其中传来声声如鸟鸣般的嘶叫,却是沙哑尖利,难听至极。 “这不中用的东西,就喂了你吧。” 段苍远知是不妙,挡下陆曦月在身后退开数步,而门内那些吃了亏的弟子更是慌张,一些从未见过这番阵仗的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跌在地上无力起来。段伯儒见此忙起诀御起结界将众人挡在身后,唐宛乐也急急相帮,易秋庭与韩光潋更不怠慢,只待秦望楼相助,五人便可成结界稳固,再不由妖兽肆意祸害。 便在那结界筑成之际,深坑中猛地窜出一只双色大鸟,那鸟有两首,一赤一白,展翅间足有八丈余长,赤首鸟口中所咬正是方才跌落深坑之中的三眼齿虎,然那白首也不甘示弱,与赤首争相抢食,顿时间血污横飞于半空落下,阵阵腥臭伴随着怪叫惹得人几欲作呕。 筑起结界的五人纷纷护在周围,夏安宁见状抬手一扬引那八尺仙扇,扇展五分间烈焰熊熊,她起诀御扇直冲青空,便就在撞上那大鸟之际旋身抬扇当头砸下,数万火点如雨倾洒,天空仿佛随一阵巨力跟着坍塌而下,地面上瞬间炸出无数深坑,碎石飞溅竟是遇火而焚,那大鸟重重落到地上旋起一阵大火,夏安宁直追而去,扇展九分又是一扇,止于身后刹那,就见那大鸟仿佛被激怒一般猛地展翅而起,羽似箭扫直射而来! “一招就想灭我双极鸟,做梦。”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辩是非巧舌如簧,御仙剑卿人来伤 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烈风于天梯上呼啸而起,紧接一股寒浪袭来,一堵冰墙霎时凝于天华门之前将那羽箭悉数阻拦。可不待众人喘息,那冰墙却因羽箭之力瞬间炸裂,破冰四散飞溅,震断松木山壁无数。 易秋庭与韩光潋双双护到夏安宁身前,但听韩光潋道:“师叔,那双极鸟赤首御火白首御冰,让我同秋庭联手帮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惊动仙灵。” 夏安宁哪里会不顾大局,自是答应下来。南崇见她迟迟不愿召唤那九天朱雀,心中不快,转而向那已是有些担心的秦言道:“你这妻子倒也是个倔性子,不及过去那两位阁主爽快。宁愿以三人之力对付双极鸟,不会是以为我会就此罢手吧?” 秦言微是蹙眉,眼中神色有些异样道:“宗主既有把握带小姐回去,又如何要为难天华门呢。” “说来我这番真心实意,天华门却也都不领情。”他看向那被段苍远护在身后的陆曦月,摇了摇头道:“若能乖乖许我带着归元塔与永吟珠让蓉儿同我回去,也可免了这番动静了。” 秦言正欲再说话,就见那双极鸟一声嘶叫于天空直冲而下,易秋庭与韩光潋双双御起冰墙抵挡,却不及那双极鸟尖喙之力啄于其上,冰墙顿时坍塌溃不成型,二人也因勉强抗力被双双震出内伤,瘫倒在裂冰之上顿时动弹不得。夏安宁见此也是再不犹豫,以烈焰挡开双极鸟欲再攻之势,挡到二人身前道:“都退下!” “师叔不可……”易秋庭正欲阻止,不想开口间胸口一疼,仿佛如撕裂一般痛苦,顿时咳出口血来,染在他白衣之上尤为刺眼。 夏安宁心中不忍,低声道:“伤了就该退下,如今太白辰星已是两阁无主,若你二人再有闪失,如何对得起天华!” “可……!”易秋庭哪里肯轻易答应,不想竟是被韩光潋拦下,向他摇头道:“罢了。” “为什么?!”易秋庭眼看夏安宁离开,不解道:“若师叔当真唤朱雀仙灵现身,岂不是……!” “此一场大战避无可避,各人各则,你如何也不想想,望楼为何动也不动?”韩光潋一番话正是提醒了易秋庭,他跟着向身后看去,却见秦望楼依旧同唐宛乐与段伯儒一道守在结界之前,将天华一众弟子护得毫发无伤。 然他脸上毫无坦然之像,满目担忧不舍,内心定是万分煎熬。 再看夏安宁已是于烈火之前拦住了那双极鸟,将它困在火牢之中手中起诀厉声道:“天华门哪里容得你等妖兽肆意胡来,今日定要将你打回炼狱,再不得现世妄为!”她正欲唤朱雀仙灵现身来抗,不想烈火中猛地窜出个身影将她手腕擒住,她定睛一瞧,竟是秦言。 “放手。” “安宁不可!”秦言急道:“二十八年前,太白辰星两阁阁主正是因唤仙灵助战而丢了仙身修为尽散,我不能看着你为此没命!” 他眼中目光急切,倒映着熊熊大火滚滚燃烧。夏安宁却是平静非常,不急不恼,只沉声道:“秦言,抬头看看你的儿子。” 秦言一怔,却并未将目光挪开。 “他的责任,是护住天华数百门生,我的责任,是护天华不遭南崇肆意践踏一分一毫。”夏安宁望着他道:“即便今日陆姑娘同你们走,天华与南崇一战也是避无可避。师兄不会答应交出归元塔与永吟珠,更是会护陆姑娘周全。我为荧惑阁主,自以天华为尊,丢了性命又何妨?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心甘情愿护在南崇身边,可若你今日拦我,我一样视你为敌。” “陆曦月今日是必会和宗主走的!你听我的!不要那么做!”秦言并未因夏安宁的话而放弃,只厉声道:“让段阁主交出归元塔与永吟珠!天华或许还能保住这百年基业!硬拼无用,陆曦月终是要与天华为敌,与天下为敌的!” 夏安宁紧拧眉头疑惑非常,不解道:“你说什么?” “南崇他……!”秦言话音未落得完整,就见那双极鸟猛一展翅冲出火牢,转瞬就要袭来。秦言只觉肩上被一股力道猛然一推,脚下不稳数个趔趄从那烈火中退开,待再抬头,夏安宁已是目光凛冽犀利非常,那烈火无风自卷立起道道火轮呼啸,于天华门前绕之不去,八尺仙扇终是展开十分,刹那间,天地变色雷鸣震耳,烈焰后,一只金色巨目突现其中,狂风袭来,滚滚厚云翻滚,那仿佛可燃尽一切的雄厚大火于瞬间卷拢,随那惊天一个霹雷猛火炸裂,破穹长鸣响彻天际,一双火翼猛展于天华门前。 火雨散落,大地震颤,尊灵现身,天华之威。 天华数众弟子皆拂摆下跪,便是段苍远也不例外。周遭的一切皆因朱雀临下而炙热非常,然秦言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膝下一软跪到地上,多年以来的隐忍终是濒临崩溃。南崇见此一声唏嘘,眼看那朱雀展翅冲天向那双极鸟而去,叹了叹道:“秦言,我帮了你,你怎也不知说声谢呢。” 秦言深吸一口气,却终道:“属下……谢宗主成全。” “这就对了。” 朱雀之力,哪里是双极鸟所能抗得,眼见这一场厮杀几乎转瞬落败,双极鸟燃尽于那赤焰之中,朱雀展翅旋于天华上空,随一声惊鸣消逝烈焰中。 夏安宁手中八尺仙扇几乎在那一瞬砸落到青砖之上,灵光渐散,她便觉喉口一甜,嘴角沁出血来。 “安宁!”秦言慌忙上前扶住她倒下的身体,只觉痛苦非常:“你为何不听我话?为何要这般逞强!” 夏安宁没些力气同他争辩,只闭了闭眼,哑着声道:“你……你为什么……” 她话语末了的声音被一阵砖瓦倒塌之声全全掩盖,众人惊慌间纷纷回身望去,便见那矗立于东的岁星阁竟是塌了大半,一只八尾银狼踏于那碎裂的牌匾之上,口喷浓雾银牙尖利。它模样巨大高约六丈,八尾更是横扫砖墙凶狠无比,足下巨力破得那岁星阁牌匾几乎粉碎,岁星阁主华千锦终是再稳不下去,飞身直向那银狼攻去。 “这岁星阁在东,按理是该从这儿破门的。”南崇笑着上前,望着段苍远与陆曦月二人道:“蓉儿,下一处,我该是挑在哪阁好?我听你的。啊对了,你既是段阁主的徒儿,那该是在镇星阁了。我听闻镇星阁中有个往生阵……” “够了南崇!”陆曦月终是再不忍看到如此悲剧愈演愈烈,剑诀一起唤出相思仙剑抵到咽喉之上。 “月儿!” “可以了师父……真的可以了……”陆曦月心如刀绞,再无法眼睁睁看着天华门就这样一点点毁在南崇手中。她终是抬头望向最为不舍的秦望楼,道:“月儿不该到死都连累你们,天华基业,不该毁的。”她这般决绝,南崇却是不慌不忙,身边那始终不曾有所动作的巨蜥似有感知,忽是至她身边猛一个扫尾挡开相思剑。 陆曦月惊呼一声,仙剑跟着飞离她手铛一声脆响落到不远处的地上,只是不等她再去拾来,巨蜥的尾巴已是勒上她脖颈,一下拖到身边。 段苍远一惊之下就欲出手,却是被南崇闪到他身前只身挡住:“归元塔和永吟珠呢?”他哀叹一声,“你当真就不怕我踏平天华?” “你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不好吧?”段苍远蹙眉道:“我的徒儿,我也是心疼的。” “心疼?不过一把杀人刀罢了,段阁主还真是怜惜苍生,对一件杀人工具都这般看重。”南崇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道:“用仙剑轻生,当我傻么?你们一个口口声声叫师父,一个一言一句好徒儿,也不知这如此深重的师徒之情经不经得起考验?” “师父……”陆曦月喉间被勒得死紧,几近喘不上气来,混沌间便是连剑诀都握不起来。便在这时,身边一道青光乍现,陆曦月顿觉喉间一松,身子跟着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原来这个才是好女婿。”南崇瞥了那身首异处的巨蜥一眼,笑道:“终是见你出手了,本以为你为了母亲多少会帮上一帮,不想也是沉得住气。” 秦望楼却是看也不看南崇一眼,只问陆曦月道:“要不要紧?” “我……” “这你侬我侬的大好姻缘,倒当真让人不忍打扰。”南崇道:“蓉儿,为一个毁了整个青潭镇和害你养父母的人,为了一个视你如灾星却又想将你当做杀人刀的师父,你就这般随意冲动了结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你胡说什么!”陆曦月咬牙道:“毁了青潭镇的始作俑者,不是你吗?” “我?”南崇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难道你不该问问你的心上人,筑那结界之前镇中百姓难不成都已经死绝了,偏偏只能救下你?别的人他怎么就不带回天华门?” 陆曦月一怔,下意识看向秦望楼:“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寒灵寺早前从你母亲口中得知将你们兄妹丢失在平瑶山一带,靠自己的本事查到了青潭镇。”南崇道:“他们与天华早有商议,除煞命留天命,断了我血脉,还要养育我的亲生女儿来杀我。天命……多好的一把杀人刀。只可惜啊,段苍远,你到底是顾全大局不愿惹祸上身,以为将这丫头藏起来就可一举两得既可保天华又好让我找不到她。” 南崇的话顿时震得陆曦月瞬间目瞪口呆,她怔怔抬头看向段苍远,根本不愿相信:“师父……”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却厚着脸皮不顾后果,跟着心上人一起又回去了天华。你一见她就想起自己曾经的爱徒叶慈,用来填补心中多年失徒之痛。天命是修仙奇才,育她成人,培养成一把全天下最利的刀刃,弑父弑兄本为同理,这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定是十拿九稳的。只待我上门的这一天,这把刀就好为了这种种不舍与恩情,断不会为难天华。”南崇说着,目光跟着落到秦望楼身上:“好女婿,你说是不是这样?当年你可是眼睁睁看着一镇子的人究竟是怎么死又怎么逃的……” 陆曦月一愣,转头见秦望楼凝重神色,一把抓住他手臂道:“你当真见死不救?眼睁睁看那么多人死在你眼前?”她心中痛苦万分,不可置信道:“师父,师父你难道……自始至终都只把我当做一把刀?我在你眼里……就只是灾星?” 秦望楼无法反驳,段苍远更是无话可说,他二人一阵沉默,更是让陆曦月痛心不已。 “秦大哥……” 秦望楼心下一狠,眉头松了松,眸中满是哀色:“是,我一个都没能救下来。” 陆曦月如何也没有料到秦望楼居然就这么认了,摇头道:“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她颓然跪倒在地,万般不信这由他亲口认下的事实:“不是无能为力吗?不是愿意护我在天华安逸一生吗?!你们都骗我?都在骗我?!”她通红着双眼站起身来,几乎声嘶力竭:“青潭镇的百姓不是人吗?!我家人的命不是命吗?!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啊!青潭镇是我这世上唯一的家啊!” “月儿你冷静些!”段苍远一时辩不出反驳的话,知道再如何解释,陆曦月都不会信了。当年谈朝雪的话是对的,南崇善用人心,所有一切的关键都在陆曦月身上。不想一招失策,竟就这样被南崇利用了去:“青潭镇并非因此而毁,望楼他没有——” “你们都骗我——!”陆曦月近乎崩溃,愤怒之下手中猛起剑诀唤回相思,竟是对着秦望楼颈边举剑就劈。 “望楼——!” 她动作又猛又迅,秦望楼竟也不躲不避,结结实实挨了那一剑,颈边顿时血流如注。 “望楼!”不远处的夏安宁惊得痛呼出声,段苍远更是大惊失色,忙上前挡开相思,诧异道:“仙剑怎会伤人?……月儿!月儿你在做什么?!做了什么?!” 陆曦月怔怔站在那里,眼看着秦望楼衣衫瞬间被鲜血浸透,心中几乎痛得背过气去。仙剑本不该会伤人沾血,可如今,却是血染剑锋沿之而落,渐渐渗入那镶嵌其中的永吟珠内:“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月……”秦望楼因有仙身护体,从未受过这等重伤,一时间痛得面如死灰,喘得急促。 然伤得再重,却也及不上心口之痛。 不远处的唐宛乐再是按耐不住,疾步上前将秦望楼扶入怀中:“望楼你怎么样?!你莫要吓我!”她泪如洪水决堤而下,不解怒道:“师妹你怎么好伤他?!” 一旁夏安宁重伤在身,却是伏于地上也想要过去:“望……望楼……” “好一个秦望楼,好一个天华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们口口声声仁义,冠冕堂皇随心!可事实为的不过就是要我做一把杀人刀!”陆曦月不稳倒退数步,握着那相思剑颓然跪倒在地:“你们哪怕……哪怕从一开始就实话告诉我,我也不会恨你们啊……” 她怔怔失笑,双眼生疼,满眼通红:“善恶对错,皆在己心。今日师徒恩断,卿人缘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伴黄泉源远情长,陆曦月终见兄长 陆曦月的离开虽在众人意料之中,却也让天华门付出了惨痛代价。岁星阁被毁,荧惑阁即将失主,太白辰星两阁唯一得了仙身的弟子重伤,只余下段苍远与段伯儒毫发无伤。天华百年辉煌,因二度与南崇一战以致从未有过的重创。 秦望楼被带到荧惑阁时已是面如白蜡几乎昏厥,唐宛乐早已因他重伤思绪混乱,段伯儒自见不得她如此,好言劝了许久方才劝下她留在屋外,同段苍远一道留在里头。 “父亲,让我来吧。”段伯儒褪开秦望楼几乎被鲜血染尽的衣衫,手中灵光渐起正欲动手施救,不想段苍远抬手将他一挡,摇头道:“伯儒,你退下。” “父亲?” 段苍远对他疑问也不多话,只坐于榻边,伸手覆上他颈边。彩雾缭绕间,点点灵光渐起,段苍远眉头紧拧,只沉声道:“伤虽重却不致命,月儿还是留情了。伯儒该做什么,就先去吧。” “这……是。”段伯儒自是不好违他之命,只得施礼退下,跨出屋外带上了门。 “伯儒!”段伯儒方才出门,胳膊上却是让人一拉,他自不必回头也知那人是谁,妥帖的掩好了门,才转身道:“师姐,该是冷静些。” “你怎么出来了?望楼他怎么样?”唐宛乐连连发问,段伯儒如何不知她心急,也不隐瞒,实话说道:“父亲留在里头,说是没事,你放心吧。”他这一句似也未完全让唐宛乐卸下担心,只得一叹转了话头道:“姨娘那里你可去瞧过了?” 他这一问,却是问得唐宛乐泪流不止:“师父她……她不准我们任何人进去,只同秦……同望楼的父亲一道在屋里说话,说的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段伯儒眉头紧蹙,当下也是有些无措。 他心系夏安宁,心系镇星阁,更是放不下已是没了意识的秦望楼,奈何分身乏术,一时数难,不知先处理哪边才更为妥当。他对二十八年前的大战情形不清楚,可却知道一个事实,那便是天华门五阁阁主有唤动仙灵现身助战之能,只是其代价却是被废仙身修为尽失。待到那时,再没什么身份尊贵的阁主,没什么驻颜有术的青春,更没有无碍百年的长生,有的只是那屈指可数的几日性命,直至精气俱散,命归黄泉。 早于大战前夕,夏安宁便有了这番觉悟,也将此打算毫无隐瞒的告之了他与秦望楼,他兄弟二人如何不知事态严重,可若说能毫无拒意欣然接受,自是不可能的。 毕竟失了仙身还可再修,丢了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段伯儒知道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一番思量之下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先回镇星阁主持大局:“父亲之命我不好反驳,姨娘那儿一时也见不到。眼下没有师父在,我需先将镇星阁安顿妥当。” “伯儒……” “姨娘重伤如此,自不能再料理荧惑阁。师姐,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好没主意。”他不舍又看那屋门一眼,道:“天华虽遭南崇重创,可不该就这么一直垮下去。你留两个师妹在此守着,一有变故立刻让他们寻你来便是,当然也要快些来告诉我。大局为重,荧惑阁现在是不能没有你的。” 他一句话点醒唐宛乐,如雷灌顶,瞬间将她打醒:“我……好,好……我马上……马上去。” “师姐。”段伯儒反手拉住她的手,眸中担忧尽显,然只是片刻,收敛得一干二净。他松了松眉头,条理清晰冷静非常,一再嘱咐道:“生死有命,我知你心中难过,可我一样如此。命,是逃不过的。” 唐宛乐脱开他手,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荧惑阁,南苑。 阁中的天气四季初夏,夏安宁原本修为深厚,自是觉不得什么炎热的。然如今丢了仙身,更是耗尽修为,外头虽一阵阵薄薄热浪袭来,然她却是体外酷热体内寒,额上阵阵虚汗。 秦言手握一方绢帕,细细替她拭去汗水,柔声问道:“身子可有哪里疼的?我替你缓一缓。” 夏安宁垂眸望他,仔细到不曾错过一分一毫。秦望楼的相貌虽是随她多些,可眉目间多少也留了秦言的影子。秦言英俊潇洒相貌堂堂,即便是过了二十多年,依旧如当年一般毫无变化。夏安宁颤着抬起手来,却是难以触到这近在咫尺的牵挂,秦言心中微痛,轻握住她的手覆在自己颊边。 “你什么都知道……”她低声道:“知道南崇握有把柄,知道天华门逃不过这一劫……”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秦言蹙眉道:“如何这般不看重自己的性命。” “我的命,比起天华基业无足轻重……”夏安宁她强牵一笑,泪落眼角:“罢了,如今说什么都不重要了。还好,临走之前,能再见你一面。”终还是说不出伤他伤己的话,这嵌入心底的爱那般深沉,即便痛如刀绞,也是心甘情愿。 “人有时自私一些,也并非会是坏事。”秦言忽道:“遥遥相望,不如咫尺相依。你命归西去,黄泉路上,我好歹是能陪你的。” 夏安宁一怔,却也不发问。 “你总不解我为何始终甘心情愿护在南崇身边,时至今日,倒也能同你说了。”秦言话至此处,释然一笑道:“当年,南崇救我于危难,只是同时,却也将我的命握在他手中,故而我不得不听命于他,多年一直护在他身边。”他道:“直到我在七星镇遇到你,才知道这了无生趣的人生竟是这般多彩,只可惜你我立场注定为敌,即便我可为你豁出性命,你却不能为我背弃天华。” 夏安宁如何不知当年确实是自己的坚持才致二人分道扬镳,纵然秦言一次次为她豁出命去,她却浑然不知。 “不过如今这样倒也好,终是能陪着你了。”秦言说着,跟着将落座的地方从床沿换到了地上,依旧拉着夏安宁的手贴在颊边,笑道:“这样,看你更清楚些。” 夏安宁失声一笑,却是控不住眼泪不断:“不好看了。” “无妨的。”秦言道:“我本就不为你相貌,有一些话藏了二十多年,日日念着想同你说,可当真见了你,却又都忘了。” “既是忘了,就不说了。”夏安宁闭上眼睛,只觉得困意阵阵袭来:“我毕生心愿,本就不为自己安度余年,只求我儿洪福,万不可为情而终……” 陆曦月因被南崇一激气急攻心,当下便昏死过去。待到醒来时,眼前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换成了陌生。偌大的地方,空旷一片,除了穹顶处直射的一道白光,四周皆是暗得几乎没有边际。 身下冰床正悠悠泻着白霜,地上雾蒙蒙的一片,犹如半浮在云端,又好似落入了无间深狱。床边侍奉着两个模样乖巧的孩子,相貌很近,年纪瞧着约莫十来岁上下,却是显得老成稳重,没些孩童天真。 “少主,您醒了。”她们这一番称呼,让陆曦月顿时迷茫。可当慢慢回忆起之前一切,才明白自己竟已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南崇带来了汉修。 难怪这地方寒冷非常,原来是到了汉修地界。这地方千万年来始终寒冷非常,百尺厚的冰,更因有结界稳固,冰墙上普通的烛火自然撼动不了分毫。陆曦月若非有修为在身,这样的寒冷自是不可御得。然这下意识的引灵御寒之举,却是让她心底不由一痛,眉头紧跟拧起。 便是到了这般时候,她依旧需靠从天华学来的本事保命,若不然根本半点不可作为。曾经一无所有的她,因天华得有容身之所,因天华众人而得到关爱照顾,更是有秦望楼护在身边,与她那般相爱。可如今,她最敬之人欺她,最爱之人骗她,让她从极乐坠入炼狱,痛得生不如死。 她一生挚爱,竟就这样叛了她。 黄泉花叶,终是永不相见的,只是她却没想到,会是因为谎言。 陆曦月念到此处更是痛心不已,扶着冰床的手下不由自主猛一施力,竟硬生生将那厚约半尺的床沿震碎一处。碎冰肆裂,带下她掌中鲜血蜿蜒出一道道扭曲的裂纹,那两个少女互望一眼,其中一个蓝衣少女将手中的药碗递到陆曦月身前,一字一句道:“少主,宗主吩咐了,若您醒了,就先把这碗药喝下,别太过动怒气坏了身子。” 陆曦月怔怔回过神,听这话却是觉得可笑。 曾经亲手要她性命不成,如今欲要再夺她命的亲生父亲,竟会忧她动怒气坏身子而着人给她送药。 伸出那满是鲜血的手接过药碗,只闻得阵阵腥苦萦绕,陆曦月知道这凉透的汤药定是难以下咽的,然她还是皱眉喝下没有推辞,方才放下碗来,另一个白衣少女跟着递来个摆着蜜饯的小碟。陆曦月瞧了那少女一眼,却见她脸上还是没些表情,可语调却是轻缓的:“少主,吃颗蜜饯,解解苦吧。” 陆曦月只片刻犹豫,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那您的手……” “不必管它。”那汤药顺着咽嗓而下,倒也清清凉凉,没些不适。陆曦月拉下衣袖挡住掌中的伤,并不以为然。她跨下冰床,望了眼四周问道:“南崇在哪里?” 蓝衣少女显然比白衣少女清冷些,说话也极是严肃:“宗主说了,少主醒了可随意走动,若是想去见少宗主,也是可以的。” “少宗主……”她心中思念多年,没有一刻不在惦记陆清桐,然如今当真可以轻易相见,却是冷静非常:“好,你们带我去见他。” “少主小心。”白衣少女搀了陆曦月下床,蓝衣少女则在前头带路。陆曦月瞧她二人该是也有身份高低,问那白衣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女略是犹豫,却还是答道:“白隐。” 陆曦月点了点头,却不问那蓝衣少女,可那少女似也对此毫不在意,领了陆曦月至那暗中门前,推开门道:“少主请跟我来。” 脚下那由寒冰所凝的路虽不湿滑,可却也十分难走,陆曦月心中不甘,然无奈之下也只得引灵而行。这空旷的地方,道道冰墙犹如镜子一般倒映着三人的身影,陆曦月无法摸清这路的规律,只能跟在蓝衣少女身后由她领路。 这一路到了一处巨大的冰窟内,那冰窟高几十丈,宽却不足十丈,由高处垂下的冰柱根根与地相连,由疏到密,由散至集,层层向着最中心而去。 陆曦月站在那冰窟前,见那蓝衣少女停下脚步,便知是到了地方。她慢慢向前垮了一步,才踏上冰阶,却又回头道:“你们不用跟着我了。” 蓝衣少女也未犹豫,应下道:“是。”她这一应,白隐自也没有疑问,跟着应下,两人分立于冰窟之前,如方才一般,静静守在那里。 陆曦月这才重新走向那密集的冰柱之中,随她脚步渐进,那冰柱之中所护之物也更为清晰,赫然也是张冰床。那床上躺着的正是陆曦月牵挂多年的陆清桐,然时过境迁,陆清桐的模样还是同三年多前她见他最后一眼时那样,没有一点生长。还是那个样貌,还是那个身形,岁月仿佛在他身上随这寒冰一般冻结,他这般安详宁静,就这样躺了整整三年。 陆曦月怔怔望着他,却是没有半丝欢喜。他虽样貌未变,身上的衣裳也是干净如新,可却是能看到大小不一的伤口集中在脸颈周围,怕是身上还有看不见的许多大小伤痕。 这一切,皆拜寒灵寺与天华门所赐。 陆曦月抬手覆上他冰冷的脸颊,只觉得陆清桐的模样同过去睡着的时候一样,仿佛只轻轻一唤,他就会醒来。她手下顿了半晌,勉强露出个笑容,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终是见到你了,大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为求得血祭真相,上寒灵仇难收场 陆曦月这一相陪,整整一个多时辰。直至外头传来一声见礼,她方才缓过些神来。 “属下见过宗主。” “蓉儿在里头?” “是。” “你们先下去吧。” 陆曦月自知来者是谁,也不忙起身,只还是那样半伏在冰床床沿,望着陆清桐的侧颜出神。南崇于她身后慢慢走近,瞧她这般淡然模样,笑了笑道:“到底是天华门学来的本事,这千年寒冰床你倒也受得住。” 陆曦月听他这话自不搭理他,可南崇却也不觉难堪,只摊开掌心来道:“虽说这归元塔三年渡一人,不过如今看来,这年月倒也对不上。怎么,这样好的宝贝,天华门居然没人打它的主意?” “若有人为它之主,岂不坏了你好事。”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还真是为我着想。”南崇嗤笑一声,手中归元塔顿时随一阵金光长了三寸,跟着飞离他手,于那冰床之上旋个不停,耀眼的金光将陆清桐的身子整个笼罩其中,脸颈的伤口居然开始慢慢愈合起来。 “我要归元塔,也不过是为烈儿罢了。倒是这永吟珠……”南崇说着,负手于陆曦月身旁站定,居高望着她背悬的那柄相思仙剑,眼帘一沉道:“你将永吟珠修入仙剑的那天,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是秦望楼的血先祭了它?” “血祭?”陆曦月这才终将目光从陆清桐脸上收回来:“什么血祭?” “欲驱动永吟珠只能以续命之人的血来祭,不过,究竟是秦望楼死还是换个人死,你倒是好替他决定的。”南崇望过来道:“你若下不了手杀人,我替你办也好。” 陆曦月听闻这话,转而起身反手抽出相思剑来,碗上一旋便直刺南崇咽喉,却在只半尺距离顿了:“永吟珠在相思剑上,你若欲强行夺去断了这剑,我也跟着没命。至于秦望楼的命,是我的。” 南崇不慌不忙,便是眼帘都未动一下。他瞥眼剑上的那三颗红珠,其中一颗已是流转起了淡色流光,煞是夺目好看:“你不需用这个威胁我,要知道断了这仙剑也无妨,你的命,终究是要给烈儿的。” 陆曦月虽那么将剑逼在南崇咽喉,可心中明白即便是半尺之差,南崇都不怕她能要了他的命。只道:“永吟珠究竟怎么用?” “我不是说了?血祭方可御动。”南崇抬手以两指压下相思剑,居高淡然望着陆曦月道:“你要留他命,再杀一个人……不就行了?” 他说着,转身慢慢向那冰柱林中远去,声音久久回荡:“这今生无缘做不得夫妻,黄泉路上倒也可携手相伴,即便是他死,却也算作一桩幸事,不是吗?” 陆曦月独自坐在房中,轻抚着手中泛着隐隐霜雾的相思仙剑若有所思。 永吟珠已是被整个修入剑身之中,若非断剑亡主之命,不用蛮力自是取不出来的。如今秦望楼的血已是祭过了永吟珠,若要其归源,唯有再杀一个人才能将他从这血祭中解脱出来。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确保秦望楼不死? 陆曦月正两难时,下意识想到了谈朝雪,她曾经以永吟珠掠过许多人的性命用以延续到自己身上,除了南崇,她应该是最了解永吟珠的人。 她念到此处,心道何不去问一问谈朝雪也好知道真相?于是忙忙收起仙剑,起身便往门外疾步而去。可不想才出门外却是被拦住去路,那蓝衣少女显然不好说话,可面上却是对陆曦月恭敬:“少主要去哪里?蓝落给您引路吧。” 陆曦月这才知晓她姓名,虽不愿有人跟着,可不说这偌大的异源宗她走不出去,更是不能轻易同这两个孩子动手。于是只得向蓝落道:“我需离开此处去个地方,你去同南崇知会一声,白隐带我出去吧。” 她说着正欲再走,又让蓝落一拦:“宗主吩咐,少主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但必须由我二人保护。” 陆曦月瞧这二人手无寸铁年纪又小,如何都不会相信她们的修为本事会在自己之上:“我不需要你们保护。” “少主是以为,寒灵寺会如当年那般毫无忌惮的将您迎进大门?”蓝落的话一出,着实让陆曦月大吃一惊。可她转而一想,却也是恼怒非常,多少不甘。 南崇早料到她回去寒灵寺,却根本不在意。 “既如此,那走吧。”她再也不躲不避,任由那蓝落与白隐带路在前。不多时,转过那看似一样的路到了大门之前,外头风雪交加,比起中土寒冬更是凛冽。陆曦月不由退了一步,肩上让人披上件大氅,回身望去,正是白隐:“汉修天寒,白隐知道少主修为了得,可还是披上这个御御寒吧。” 白隐的个头不高,比起陆曦月来还要差上一些,替她披上这件大氅着实废些功夫。只是这普通一举,比起蓝落来更贴陆曦月心些,如此严寒之地,更无熟悉的交心之人在侧,能有人为她这般上心,如何不让她暖心。只是到底方才经历了背叛欺骗,陆曦月心防颇重,面对白隐此举也只是点头应下,便是个笑脸都不曾给她。 可白隐倒也并不在意,只道:“少主稍待。”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短笛,那笛身不过半尺来长,十分精致,声音空灵好听,却是不成一曲,反而像是吹哨一般。陆曦月正疑惑间,那笛声瞬间高扬,随远处一声鸟鸣同声而起,风雪间,只见一只大鸟远远如从灰空之中破穹而来,它浑身雪白型似鹰雀,眸如利刃喙如勾,冠似两条红鞭随风扬起,一双翅膀展开之际足有五六丈大,比起这猛风烈雪自是不畏,稳稳落到地上。它悠闲地梳理那翅膀上的羽毛,若非个头大些,也实与普通鸟儿没什么不同。 陆曦月多少清楚,这不知名的大鸟定也是南崇豢养的妖兽之一,怕是为白隐唤它方便,方才有了这如哨般的笛曲。 “少主,请吧。”蓝落与白隐双双让出一条路来,显然是要陆曦月与她们同乘大鸟而去,可陆曦月对这妖兽多少排斥,只道:“不了,我御剑走。”她说着,起诀唤出那相思仙剑,一道黄光渐起,相思剑光影柔和美丽,薄薄轻雾洒下,灵光渐渐。 她也不等那蓝落白隐二人,飞身踏上剑身于青空直上而去,速度之快,转瞬便不见了踪影。她此一番举动,自是让二人知道她不愿有人跟着,可南崇之命如何可违,蓝落催促道:“快走,那是仙剑去得极快,再不跟上,这人定要跟丢的。” 白隐忙忙应下,与蓝落一道飞身上了那大鸟脊背,那鸟一声长鸣,展翅一扇便是一阵飓风,随陆曦月离开的方向快速追了上去。然到底是仙剑速度极快,陆曦月知道汉修之地位赤峰与艾迟中段,一到了赤峰之界,自然便识了那去寒灵寺的路。 这一去整整三个时辰,到了朔阳山时已是近黄昏时分,西头落日一片通红,彩霞漫天一派绝美之景。只是陆曦月却是心不应景,后头蓝落与白隐还未跟上她,她收了相思剑上前,向那门前小僧道:“烦师傅通禀一声,我是来见谈夫人的。” 那两个小僧面面相觑,忽是觉出些来,双双警惕道:“姑娘可是天华镇星阁门下陆曦月?” 陆曦月犹豫一番,却还是道:“是。” “劳请姑娘稍待,容小僧通禀一声。” “好。” 眼看着那小僧离开,陆曦月却是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而言,天华门与南崇一番大战的消息早应该传遍天下,朱雀仙灵现身,天地闻之撼动,妖兽致平瑶山一带山崩地裂,这一切归其原因,都是因为她。寒灵寺向来与天华门交好,这番动荡之下如何会对她礼貌相待? 她□□到此处,忽听一声响动,只见寒灵寺那红釉大门慢慢打开,里头赫然跑出十数和尚来,个个手中携棍带枪,显然再无之前那般有礼。 这一番动静,才是该有的。 陆曦月蹙眉而立纹丝不动,见十数人将她团团围住,那住持洪渊与洪德双双来见,于门前驻足道:“阿弥陀佛,许久不见了,陆姑娘。” “我之前来此,长老可不是这般相迎的。”陆曦月道:“此来只为寻我母亲一叙,别无他意,还请长老让路。” “陆姑娘初来我寒灵寺时是由尊师段苍远领携,老衲自当以礼相待。可如今,姑娘背弃师门,与妖王南崇朋比为奸,寒灵寺的大门,自是不好再为姑娘开了。”洪渊道:“奉劝姑娘,早些弃暗投明,归还我寒灵寺归元塔,莫要助那妖王续力为祸人间。” 洪渊的话让陆曦月不由心头一痛。她曾无数次想过,她不做天下的杀人刀,天下便不会容她。而她本以为真心为她而想,可由得她以心而为的秦望楼与段苍远,却也是欺她骗她的。 “长老,我再说一遍,今日此来我只为寻我母亲说话,还请让条路出来。”陆曦月放下思绪道:“如何要这般与我为敌?” “姑娘既已投靠南崇门下,老衲如何能再将姑娘视为正派中人。”洪渊坚定道:“邪道之前,本无正路可走。” “正派?邪道?”陆曦月嘲讽一笑,看向洪德道:“说来当年洪德长老上平瑶山青潭镇之前,可是已与天华门有过约定,要寻找南崇一双儿女?” 她这番疑问,着实让洪德觉得奇怪:“姑娘此话何意?” “南崇原本并不知他那身为天命的女儿还活着,若非你们与天华门前去,那蛇妖定然不会下山失控,青潭镇也就不会毁,我大哥也不会重伤如此……”陆曦月说着,双手死死握着拳头,指节作响:“你们找我,也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件杀人工具罢了,如今要我弃暗投明,要我亲手弑父行大逆不道之事。既如此我来问你们,我为南崇之女既是邪,为天下弑亲父既是正了?若我当真弑父有果,天下人欲如何对我?又欲如何来对我大哥陆清桐?” “妖王之力即为邪,陆姑娘如何不明这正理。”洪渊道:“你本为天命,自当行天命之责!上天引你入天华门,更是有九天凰鸟仙灵垂青赐你仙身,为的是要你行大善之事为天下人除去祸害!” “为天下而弑亲父,便算是行善?”陆曦月道:“我如今不过只想见我母亲一面,却被你们挡在门外归为邪道。敢问长老,正为何,邪又为何?善为何,恶又为何?” “妖王之力号令百鬼统领万妖,可唤这世间妖兽为祸作乱,致使天下时局动荡,人心惶惶不得安宁。此这番正邪善恶,陆姑娘却还看不清吗?”洪渊道:“善恶之前,大义灭亲自是正道。姑娘既已叛离师门跟随南崇,如何算不得堕入邪道,老衲奉劝姑娘——” “若说行善,你们如何一个个躲在这寒灵寺中逼着别人去杀人?天华门遭南崇重创,结界破损,岁星阁被夷为平地的时候,你们又都在什么地方?当年洪德为保寒灵寺,甚至将归元塔拱手相送,如今却要我再双手归还?”陆曦月抬头望向那寒灵寺匾额,冷冷一笑道:“我于天华门修习至今,从不曾伤一人性命,如今即便叛离师门,也是因这欺瞒的谎言……说来这倒也与寒灵寺脱不了干系。你们越想自保,我便越不如你们所愿。我几番好言都说不动你们为我让开一条路,就别怪我自己开路了。” “我寒灵寺为佛家圣地,岂容你胡来!”洪渊终是怒道:“多说无益!今日你休想入我寺中一步!” “长老年岁如此,却不懂一个道理。”陆曦月冷声道:“为达些目的,需有所牺牲,便如当年你们为寻我与大哥不惜以整个青潭镇为代价,今日,这寒灵寺便算是为青潭镇的百姓陪葬了。” “陆曦月你——!” “待我踏平你这寒灵寺,也不枉这天下一众将我归为邪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血祭事实言相告,陆曦月忧心烦恼 陆曦月话至此处,起诀引相思剑直冲匾额而去,那仙剑本为仙灵亲赐,按理而言只伤妖灵不伤凡人,更不会与寒灵寺为敌。可不知为何,相思剑一触那寒灵寺结界之时,不但轻易破出个口来,更是将整个结界跟着斩裂,结界碎片随隆隆轰鸣阵阵炸开,陆曦月双手起诀引那仙剑瞬长三丈,竟是向着那寒灵寺大门迎头斩下。 青砖墙瓦,如何经得起仙剑之威,刹那间,碎石飞溅哀嚎惊呼四起,一众小僧皆再顾不得围剿陆曦月,纷纷四散逃开。洪渊见此,起手间佛珠一扬,□□一展数丈,围着那相思仙剑翻转不停。陆曦月手中剑诀一变,就见那剑顿收回原先大小,却是忽分成十数,瞬间将那□□撕得粉碎,转而落入她手中,被她反手收到剑鞘之中。 洪渊见此时机,随即翻掌劈向陆曦月门面,却是至那三寸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道顶住,只听一声脆响,手中佛珠跟着一裂,一瞬间全部碎裂。 仙身护体,不但伤不了她分毫,更是险些被她所伤。 “仙灵所赐仙剑仙身,段阁主所授武法之能,如何是让你用来与天下为敌的?”洪德只觉掌心滚烫,不得已收回手来,但见陆曦月却是一脸平静,于是沉声道:“你母亲谈夫人还有良知,知道余生都该于我寺中忏悔,你如何还要这般不听规劝,非要与我寒灵寺为敌,与天下为敌?” “我本意不过只为让长老许我与母亲一叙。”陆曦月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道:“岂知长老字字如针句句伤人,如此咄咄逼人之势,却还问我良知。今日我若不如你所愿斩了这里所有的和尚,岂非失礼?” “你——” “再不让开,我之前所言必当成真。” “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帮你做吧。”陆曦月话音刚落,身后忽是响起个陌生的声音来。她跟着回头望去,但见不远处,一个身着杏色衣衫的女子正缓步而来。她模样年轻,风姿绰约,一头黑发长及膝下,却不显累赘之感。她身边跟着个年轻女子,面上严肃,衣着风度与之全然不同。 陆曦月眼中神色一凛,便听那杏衣女子道:“独自前来这寒灵寺,还能弄出那么大动静……不愧是南崇的女儿呢,作风倒是有些像的。”她看了眼寒灵寺门前一片狼藉,转而故作惊讶道:“对了,你该是不喜欢我这么说才对吧?陆姑娘。” “我与姑娘该并不认识。”陆曦月道。 “你不认识我无妨,她,你该是认识的。”杏衣女子侧身望向身后,道:“而且,渊源颇深吧。” 陆曦月如何不认识她身后之人,便是拜她所赐,自己为天命为妖王之女的消息才会被公之于天下。这唯一一个让她拔剑相对并出言要她性命的人,当年对秦望楼惦念不忘,明言要她拱手相让的人,怕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如何能不认识。”陆曦月道:“那你又是谁?” “我是谁,待姑娘办完了该办的事,再知道也不迟。”杏衣女子一笑道:“凭你之能,只身入这寒灵寺不难吧?” “旁人的事,奉劝姑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陆曦月道:“这本就是我与寒灵寺的仇。” “说什么恩怨情仇的。”那女子道:“若非洪渊激你,你也不至如此。到底还是个心善的姑娘,莫要让仇恨控了心念才好。”她说着,转而看向那洪渊道:“长老仁慈,不会不许一个女儿探望母亲的孝心吧。” 洪渊面色铁青,只道:“萧掌门是要淌这趟浑水了?” “那倒也不是。”萧彤抚了抚袖上的一抹折痕,道:“这新做的衣裳,还没穿几个时辰呢,脏了我心疼。若晴,你去吧,替陆姑娘开路,也算向她赔个不是了。” “是,师父。”许若晴领了萧彤之命就要上前,却是让陆曦月抬手挡了:“不必了。”她看向许若晴道:“我不想受你这赔礼。” 许若晴见她如此也不在意,一笑道:“也罢,如今你与他为敌,倒是给我留了机会。” 陆曦月也不与她做这口舌之争,其实她多少猜出萧彤其人的身份,只是却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帮自己。当年许若晴之所以会那么做,定是不仅仅只为秦望楼,更多的是领师命如此。可如今,这萧彤明里显然是帮她的,定有原因。 只是陆曦月眼下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也不多言也不答谢,她正欲向那寒灵寺中而去,远远便见谈朝雪已是从里头忙忙跑了出来。想来是因为方才那阵动静惊扰了她,她本就是敏锐的性子,定是已猜到了。 陆曦月不等她来,匆匆便迎她而去,萧彤见陆曦月似乎是领了她的情,笑了笑将目光落到洪渊身上道:“今日我为寒灵寺挡下这灭门之灾,长老你……要怎么谢我才好?” 陆曦月迎上谈朝雪时,却是见她面色有异,整个人颤得厉害,眸子满是惶恐之色:“蓉儿,方才是不是你?” 陆曦月自不瞒她,点头应下道:“是。” “你……”谈朝雪拉着她手,急道:“你怎么,怎么好坏这寒灵寺……” “此事待会儿再说。”陆曦月打断她话道:“一些事,母亲不必问缘由。我且问你,你答我便罢。” 谈朝雪知她这般冲动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更是已猜到她必然与寒灵寺为敌。当初最担心的结果,还是成真了:“罢了,你问吧。” 陆曦月拉她到廊下并坐,道:“永吟珠究竟该怎么用?” 谈朝雪一怔,道:“你……” “你且答我。” 谈朝雪见她颇为坚持,只得无奈道:“永吟珠是南崇当年从一妖兽口中所得,那妖兽命有百岁,皆是靠永吟珠掠夺而来。每次它以自身之血祭珠后再杀一人,这续命之事就成了。”谈朝雪道:“换句话说,永吟珠血祭既是生者的血驱动,与亡者的血相融,生者续命,亡者归阴。” “那若生者已祭了血,再融亡者血便可?”陆曦月忙问:“无论身份,只亡者便可?” “只非老去命归,以他法介入的都可。”谈朝雪道:“说白了,就是需要杀一个人。” “那这续命之说,也并非是要生者亲自去动手的?”陆曦月想了想,又问道:“第三个人去做也可以是不是?” 她这般一问,却是让谈朝雪一怔,犹豫许久,显然为难。然还是点头应下道:“对。” 陆曦月眼中掠过丝欣喜,转而道:“所以当初,你从来都没有杀人对不对?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那么做。” “我当年不愿受他人之命为我续命,可永吟珠在南崇手上,我是做不了主的。”谈朝雪顿了顿道:“他只需先用我的血祭珠,杀了人再用亡血祭,即便我不愿意,也会被续命活上百年。” “生者血祭后,无论何时再杀一人也可以?” 谈朝雪却是摇头:“不,生者亡者当需在一块儿的。”她道:“当年我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可我却无能为力……求死不能的痛苦,哪里还会有活命百年长生不老的欣喜。” 陆曦月得了答案,方才懂永吟珠血祭真相。 世人皆求长生不老永驻青春,而能做到续命之能的永吟珠,却是要生者眼睁睁看着他人命丧当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饶是谁也不能一次次做得问心无愧。而她意欲偷偷在秦望楼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从血祭中解脱,也成了不可能的事。 加之秦望楼其人温柔心善,待知真相,宁愿自己死也不会杀人祭珠为自己续命。她心中再恨,到底也是不愿他死的。可又要怎么做到瞒着他,又在他面前去杀人? 除非有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死。 “蓉儿。”谈朝雪轻轻握住陆曦月的手,蹙眉担忧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告诉娘,也好让娘安心一些。” 陆曦月如何会将这些都和盘托出,只问道:“我只问母亲一句,你信不信我?” 谈朝雪一怔:“如何算信?” “信我即便是与天下为敌,也非为忤逆。”陆曦月道:“这天下的善,许非为善,恶,也许非为恶。善恶皆在人心,正邪只一念之间。母亲若信我,便随我离开这寒灵寺。” “蓉儿?”谈朝雪不解道:“你这话究竟何意?永吟珠在哪儿?谁的血祭了它?” 陆曦月反手将相思剑抽离剑鞘,于谈朝雪眼前道:“永吟珠在这里。” 谈朝雪何等聪明,如何不知眼前这柄正是天华门中仙灵所赐仙剑。她抬手轻抚陆曦月额间朱砂,眼中含泪道:“你如何对自己也这般心狠呢。” “放心吧。”陆曦月道:“我答应了你的,最长十天,必就有个结果了。待到那时,你再决定究竟要不要跟我走。” 陆曦月别过谈朝雪欲离开之际,洪渊依旧与萧彤两两对立于那片废墟之中,只是这二人似乎未起冲突,只听洪渊道:“箫掌门久不现身,如今竟公然与我寒灵寺为敌,可是说明这本就正邪难断的荆云门,终是要走上邪道了?” 萧彤无奈一笑道:“那陆曦月虽说是只身离开天华门,可长老又如何能断言她必是投靠了异源宗?而我今日也不过是成全她想见母亲的心罢了,长老居然就信口说我荆云门堕入邪道……”她一叹,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与人为善,如今一听,如何却敢就这么句句往人身上泼脏水呢。” 洪渊本为出家之人,自是看淡名利生死,不骄不躁的。萧彤激他如此,却未能触怒到他,只听他道:“陆曦月此番前来破我结界斩我大门,箫掌门若知是非,该与老衲一道劝下她才是,怎还纵容随她胡来,任性妄为?” “那我倒要问一问长老,这天华门是善是恶?” 萧彤这般一问,洪渊自想也不想便答道:“天华门百年基业,得上古仙灵庇佑至今,造福天下苍生,淡泊名利,自是为善。” “哦?”萧彤笑道:“那既如此,陆曦月虽离开天华,可依旧有仙身护体,得仙剑随身,能破了你这结界斩了你这大门……”她话到此处,别有深意的一笑:“仙剑只伤妖灵邪魔,可如今却为何能毁寒灵寺呢?” 洪渊一时语塞,此也正是他疑惑的原因。 “若按长老之言,陆曦月已然投靠南崇入那异源宗门下,如何还能得凰鸟仙灵庇佑护身?”萧彤眼帘一动,瞥向那洪渊身后道:“眼下我再问长老,天华门是正是邪?上古仙灵是正是邪?荆云门是正是邪?这寒灵寺……又是正是邪?” “箫掌门这番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倒当真与南崇不分上下。”洪渊道:“见风使舵,最易引火烧身。” 萧彤佯装害怕,秀眉一蹙道:“可别用这话吓唬我,我胆子小。”她说着,向洪渊身后招了招手道:“陆姑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来我这里。” 那始终站在门后听二人言语往来的陆曦月见是萧彤唤她,也不躲不避,踏过那一片废墟至她身边:“今日多谢相帮。” “你我之间不需这般客气。”萧彤话里有话,显然是想拉拢陆曦月熟络:“你若有些事有心无力,便就告诉我吧,我让若晴替你做就是了。” 陆曦月瞧一眼许若晴,但见她面上似笑非笑,心中自然不快:“不用了。” “那……”萧彤正欲再说什么,话音未落个完整,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破空长鸣,但见一只雪白大鸟于空盘旋,顿时掀起一阵飞沙飓风。那没些修为本事的寒灵寺一众弟子纷纷被这阵大风掀翻在地,本就狼藉一片的青砖墙瓦更是肆意飞溅砸落,伤了好些人。 然那大鸟也未盘旋太久,落到不远处一片空地之上,脊背上跟着跃下两人,正是蓝落与白隐。她二人原本依旧冷漠非常,可却在见到萧彤时显然大吃一惊,待到眼前,陆曦月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却听萧彤柔声笑道:“多年不见,都长那么大了。” “姐……”白隐下意识靠到蓝落身边,显然神色有异,方才一张口,就被她厉瞪了回去。白隐显然一颤,低着头退了退。 萧彤见此摇了摇头,俯下身向蓝落道:“落儿,如何还这般盛气凌人呢,隐儿该被你吓坏了。” 蓝落因她靠近忙忙拉开距离,瞪着她道:“别碰我。” 萧彤一怔,跟着直起身来,脸上有些不大好看。蓝落也不理她,转而对陆曦月道:“少主恕罪,我们来晚了。” “无妨,本就不愿你二人跟来的。”陆曦月无心去管她们三人间的关系,只道:“走吧,回去了。”她说着,甚至都不曾再同洪渊废话一句,唤出那相思仙剑转瞬离去。 她这一番去得极快,萧彤只瞧了一眼,向蓝落道:“这南崇也真是小气,要你们贴身伺候却也不给你们快些的鸟儿,如何能追上仙剑呢。白跑了这一趟,都结束了呢。” 蓝落只怒不言,将白隐挡在身后一脸的冷漠,眸中隐约凛冽,却还是被萧彤看了出来。 “还看什么?再不追,就又追不上了。” “姐姐……” “闭嘴。”蓝落厉声喝止住白隐,用力将她手臂一扯:“我们走!” 萧彤眼见她二人匆忙离开,又瞧了眼寒灵寺那一片狼藉,拂袖一叹道:“罢了,我们也该走了若晴。长老,后会有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荆云门掌门真身,互商议阴谋之论 汉修地界,异源宗。 条条通向黑暗的蜿蜒中,隐约传出阵阵皮鞭抽打声,断断续续,一下下又沉又闷。 白隐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儿,任由那鞭抽在背上,牙关紧咬,连声痛都是不敢喊的。她身上的白衣早被长鞭抽打得破碎不堪,更是被道道血痕染得骇人非常,脸上满满因痛而沁出的汗水,激在那背上的伤口更是又添一阵刺痛。 那鞭是剥了的蛇皮所制,软中带坚,蛇鳞片片可割到皮肉里,只一下便可致皮开肉绽。白隐默默受着这非人折磨,终是在最后一鞭落在她脸上时,顿时再忍不住惨叫出声。血沫横飞间,她只觉半张脸上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只是不等她缓过神志,肩上让人重重一抓,根本不由她倒下去。 “姐……姐姐,不要……不要打……了……隐儿,知……知错了……”她苦苦求饶,奈何说不出一句整话来,脸上火烧般的疼,只觉得颈边的衣裳已是被流下的血浸透了。 “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谁许你在少主面前叫我姐姐的?!”蓝落两眼通红,瞪大着双眼死死抓着白隐的肩膀,指节咯吱作响:“你还在想她是不是?是不是?!” “我……没……”白隐痛得再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道:“不想……不想……” “她这样对待我们,你却还舍不得她!”蓝落如今的模样,同之前在陆曦月身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她脸上苍白一片,眼中满是血丝:“我同你说过多少次,她不要你了!不要你了!我们是因为谁变得不人不妖?是因为谁?!” “不……不是的……不是的……”白隐连连摇头,几乎泣不成声:“她不是……” “闭嘴!”蓝落心中有恨,一掌掴在白隐脸上,手中顿时溅满血迹。白隐重重倒在地上,原本就疼得几乎火烧般的鞭伤加上这一掌,几乎更是坼裂了她的伤。她口中一阵腥甜,重重咳出血来。 “你忘了宗主是怎么教我们的了?无情无爱,无念无心,这世上没有任何值得记挂和留恋的人和事!”蓝落一把抓起白隐的衣襟将她拽到自己身前,然通红的眼中已是藏满了泪水:“就算今天打死你,你该没有任何牵挂。哪天若我变成你这般模样,你一刀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怪你。” 白隐痛得几乎回不过气来,更是心痛到难以平复,泪如决堤。 “去换身衣服,伺候少主。”蓝落将白隐一推,跟着站起身来,转过身背对过她,硬生生将眼中的泪水忍了下去:“动作快些,不要再哭了!”她话音落下,跟着便大步离开原地,独留白隐一人倒在原地,阵阵抽泣。 然她心中再如何伤心难过,却不敢违了蓝落的意思耽误太久。忍着剧痛勉强支起身来,缓了片刻,才站了起来。 雪白的衣裳因她这一连的动作几乎被鲜血浸透,背上惨红一片,几乎快滴透了下来。白隐颤着手褪去身上残破不堪的白衣,□□着重伤的身子一步步慢慢走向黑暗中的一扇屏风。屏风后只有一堵冰墙,白隐步步趔趄至那墙边,轻轻将背靠在那冰墙之上,顿时一阵激痛刺得她忍不住哀嚎出声,整个人牢牢被吸附在冰墙之上,任是她如何哭喊哀嚎都半点动不得地方。冰墙之上一瞬四溢出无数道血痕,仿佛一朵妖冶的红莲,张扬绽放。 忽的,白隐似是没了依附的力道,瘫软着身子从冰墙边滑坐到地上,冰墙上那一片血渍如下沉般慢慢陷入其中,片刻后,竟是再瞧不见一丝血红。她挣扎着匍匐在地上,歇了许久放才有起身的力气,于一旁取了件叠好的干净白衣穿上,擦干了脸上残留的血迹,梳下一边的长发,将那道骇人的疤痕掩了起来。 整个异源宗内皆是在冰层之中打通的路,处处犹如迷宫。然这重重阻碍,却是挡不下萧彤的脚步。她只身穿过这看似毫无区别的路,步履轻盈熟门熟路,待到一处门前,也不犹豫,抬手轻轻推开那厚重大门。 门里头赫然是一处宽敞明亮的大殿,两并摆了四张椅子,正前头一张冰铸的椅榻,薄薄霜雾由椅榻上流泻而下,沁满殿中。 “哟,还挺像模像样的。”萧彤大方进入殿内,左右一番打量,终将目光落到了那半靠于寒冰榻的南崇身上:“你这儿难不成还会有客到访?桌椅摆得这般规矩,也不嫌多事。” 南崇靠在那里动也不动,连目光都不曾移动半分,逗弄着肩上一只黑貂,淡淡开口道:“这话却矛盾,你不是客?” 萧彤轻声一笑:“你这人倒也真是绝情,我不过几年不曾来这儿,怎的就从亲成客了呢。南崇,你这话也太伤我心了。” 南崇这才将目光落到萧彤身上,嘴角微一扬道:“那椅子,是亲是客都坐得,随意些,不必拘谨。” 萧彤一笑,也是大方坐下。她抬了胳膊支着下颚,望着南崇道:“这好容易得来的天命,如何不快些了事,难不成还等天华门的人来救人么。” “急什么。”南崇眼帘一动,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萧彤听闻此言噗嗤一笑,脸上尽显柔媚之色:“那你这么着急把陆曦月带回来,就不怕她有朝一日揭穿了你的谎言,与你势不两立?” “谎言?什么谎言?我可一句都没骗她。”南崇略显无辜,微抬头又往那椅榻中靠了靠,望着萧彤道:“说来,你这回娘家,也该备些礼才是。” “礼?”萧彤眼帘一沉,道:“我可替你的女儿挡了洪渊伤她,算不得是礼?” 南崇眸间神色一凛,那肩上黑貂忽是一动,顿时不见了踪影:“你见过蓉儿了?” 萧彤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南崇身边坐下,轻伏到他胸前,从他身后一把将那黑貂抓了出来。那黑貂显然有些挣扎,可是在对上她眸中神色之后顿时安静了下来。萧彤笑了笑,轻抚着它身上皮毛,语调轻佻:“她此一生挚爱唯有秦望楼,即便于他有恨,也不会去要了他命的。” “哦?”南崇伸手抬过萧彤的下颚,那力道又轻又柔,同他眸中的冷冽毫不相同:“你要帮她?” “那是自然。”萧彤轻轻挡开他的手,只一笑道:“我这不过也只是送给亲兄的见面礼罢了,不费你一兵一卒,只待永吟珠归源便罢。” 陆曦月独自躺在冰床之上,寒气四溢间却也不觉什么凉意。她如今有修为在身,自不会再如当年未成仙身时那般畏寒。那个时候,她与秦望楼下山一道前往青潭镇,倚着他同坐舟船,于崇山峻岭间缓渡而过,秦望楼任由她于湖水中嬉戏,末了亲手帮她拭去那寒人湿漉,替她穿好鞋袜。 可如今,再是没有他陪伴在侧。她伤了他身,他伤了她心。 “不过戌时初刻,还没用过饭吧?如何就睡下了呢。”陆曦月正思量间,身后忽是有人说话。她认得这个声音,正是那寒灵寺门前帮了她的那名女子。 “箫掌门进来,怎也不着人知会一声。”陆曦月慢慢起身,待目光落到萧彤身上,见她却也不看自己,只打量着房中摆设。 却是因那一声箫掌门回过头来:“陆姑娘这称呼倒也生疏了。”她顿了顿道:“不对,如今该是叫你南蓉才更贴切些。” “随你高兴吧。”陆曦月对这名字称呼倒也看得不重,她先是叛离师门,后是大闹寒灵寺,如今,她为天下公敌,姓陆也好,姓南也罢,都不重要了。 “我知你心中发愁,不舍秦望楼为永吟珠丧命,更是一心欲找第三个人来,好让他躲了这夺命之灾。”萧彤坐到一边,轻抚着手中拿半枚玉佩,低着头道:“只可惜,这第三个人即便是找到了,要当着秦望楼的面杀了他也是难吧?你看,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可好?” “你有主意?”陆曦月如何不懂萧彤之意,她这般一再帮她,定是有目的的。只是不管如何,先听一听倒也无妨:“先说来听听。” “我送你个人,不必还我个原模原样的……” 萧彤只那么低着头,紧接着一字一句将所想道出,她条理清晰,话语间毫无漏洞,仿佛是早有所备,不过叙述罢了。陆曦月听完同时,却并不苟同她的主意,蹙眉道:“你这般看轻他人性命,却不好吧。” 萧彤一笑,只道:“哪里是我看轻她,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要说你也是太过心善……”她说话间,不着痕迹的将玉佩收好,目光终于落到陆曦月脸上,似笑非笑道:“你与秦望楼彼此有情,却不可控旁人惜他爱他。她与你一样,也不愿秦望楼为永吟珠丢命。” 陆曦月心里明白,萧彤的话何尝没有道理,然她却下不了狠心:“她本就置身事外。” 萧彤嗤笑一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却还要扮仁慈讲道义?若换做是我,能换来我心爱之人活命,杀人又有无妨,况且她是心甘情愿……除了她,还有谁会舍得为秦望楼去死?”她嘲讽道:“你别忘了,你如今为天下公敌,没有人会因你善举而说你半句好,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依旧会为天下人所耻。可怜别人前,先可怜你自己吧。” 陆曦月终是站起身来,于萧彤身前站定,居高望着她道:“箫掌门,你这么帮我,究竟为什么?” “我帮你,自然也是想你帮我。”萧彤倒也大方,只认道:“你只说,你听不听我这主意,狠不狠这个心便罢。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你要我帮你什么?”陆曦月也是接了她这一激,只道:“你该知道,即便我如今背弃天华,也不会当真做叛离师门之事。” “我不用你做什么天打雷劈的事。”萧彤道:“我助你将秦望楼从血祭中解脱出来,还可帮你除掉南崇救你哥哥。而条件,是要你替我夺来这妖王之力。” 陆曦月闻言一惊道:“你想承妖王之力?” 萧彤起身道:“这世间能杀南崇的人就只有你,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陆曦月虽是不解,可想了想后却还是冷静下来:“先不说帮不帮你,只说这妖王之力只可传其血脉至亲,即便我除了南崇,你怎么救我大哥?又要如何夺来妖王之力为你所用?还有,”她上前一步道:“这异源宗大无边际,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萧彤见她终是注意到了,也不隐瞒,道:“这本是我的家,我如何能不认路?” “家……?” “你的父亲南崇,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兄,按理,你也该称我一声姑姑。”萧彤一语,顿是让陆曦月大吃一惊。可她也突然明白了,原来萧彤欲夺这妖王之力并非信口开河,而是她确确实实与南崇有亲。 “妖王之力世代相传,可却只传男不可传女。我要这妖王之力,也不过是想办一件我一心期望的事。”萧彤一番解释,着实将陆曦月说动了,只是越是这般优厚的条件,却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陷阱。 陆曦月念到此处,并未仓促应下,萧彤见她如此,试探问道:“如何?这样好的买卖,你做是不做?” “我不做糊涂的买卖。”陆曦月道:“把你瞒着我的,都说出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妖王力承袭背后,酿多年打算阴谋 自与南崇一战之后,原本就人丁稀薄实力匮乏的天华门更是因此重创而一度一蹶不振。五阁阁主仅剩两人,夏安宁的丧葬更是不能处处以礼节置办,只大丧一日之后,葬于天华后山。秦言因离了南崇,性命本就所剩无几,夏安宁一去,他自也生无可恋,在守丧三日之后,同她一道归去。按理而言,秦言不为天华门人,生前更是为南崇护卫,自不得葬于天华。然夏安宁去前心愿,无非只想与他同葬一墓,段苍远自也于心不忍,破例答应了。 秦望楼于陵墓之前守灵七日,期间米粒未进,滴水不沾,七日后出陵墓之时,已是虚弱非常,面无一丝血色。他之前拒了段苍远为他疗伤,然自己却也未动手,陆曦月那一剑虽不致命,可因是仙剑所伤至其仙身亦损,极是伤神。 段伯儒再是看不下去,强行将他带往水榭之中,助他引灵疗伤。 “天华如今不但三阁无主,易师兄和韩师兄更是重伤未愈。我知你心中惦记陆姑娘,即便不为天华,你也该为姨娘想想。”段伯儒道:“她最会伤心难过的,无非是你有伤痛病磨。” “我知道。”秦望楼道:“祸原为我起,与天华门……” “你和天华门如何能分开言论。”段伯儒一叹道:“况且你若有什么闪失,宛乐也是会伤心的。望楼,你如何能这般暮气沉沉,一蹶不振呢。” 秦望楼只摇头道:“本就是我愧对了她。” “南崇善用人心,以偏概全,当年你将陆姑娘救回来又哪里是计划中事。”段伯儒道:“她问你时,你也该实话告诉她,怎么就依着南崇的话应了?” “你也说南崇以偏概全,他说的确实没错。”秦望楼念起陆曦月当时悲绝之情,心中顿生沉痛:“况且青潭镇之祸,本就为我之失,若在那山上便将蛇妖收服以祭仙灵,自也不会至那镇中百姓无辜丧命。” “万事不得十全十美,天下自无绝对完人。”段伯儒蹙眉道:“她怨你,不是怨你有愧青潭镇,而是你与师父都瞒了一开始便是为了她和南烈前往青潭镇一事。” “我知道。”秦望楼道:“事已至此,自也不必再多言。你莫为我耗费修为,我自己来吧。” “你既应了,就该当真做了才对。”段伯儒信了他话,起身道:“待会儿我可是要来看的。” 秦望楼点了点头道:“好。”他目送段伯儒离开,倒也当真是说到做到,为自己引灵疗伤。 按理而言,仙剑只伤妖灵邪物,伤不了凡人生灵,可陆曦月这一剑却是劈得结结实实。仙剑本就不同一般剑灵,它又厚又沉,以己身修为供奉御之,虽只伤在肩脖处,可伤口之深,伤势之重,几乎要了秦望楼半条命去。 即便是他心甘情愿,可仙剑伤人之说,在天华门却是史无前例。 秦望楼松下疗伤的手,在确认伤口再不会因他随意一举崩裂之后,将衣裳重新穿好,起身取了书架上的一个锦盒。他于桌前坐下,轻手将那锦盒打开,里头赫然是陆曦月为他所绣的那一方绢帕。 秦望楼早知她欲离开之心,然如今,人依在,独独只能睹物思人,再不得贴心之言。 陆曦月自萧彤走后整整三天都未踏出房中一步,除了蓝落与白隐给她送来吃食,其余时候也都是在外头站着,从不曾进屋打扰。让陆曦月奇怪的是,南崇却也是意外的好脾气,她半步不出,他也半步不进,也不催她,也不问她,似是完全不着急她究竟怎么做,只待她给出结果。 念起萧彤那日所说的话来,陆曦月心中本就纠结的情绪更是强烈,她有些后悔听她说那些话,毕竟她本可拒绝,可听了那些话后,再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我不做糊涂的买卖。把你瞒着我的,都说出来。” 陆曦月这般一说,萧彤也自知隐瞒不得,只能道:“说来也是,这买卖,也是该有些诚意。”她说着,想了想道:“只是……该从哪里说起呢?啊,对了,便从南崇承妖王之力时说起吧。”她说得随意,全然不像什么十分重要的话:“我与南崇虽为兄妹,可却小了他足足三十的年岁,说来,便是当爹也嫌多了。” 她顿了顿道:“妖王之力世代承袭,只传男不传女。可因南崇并非生为精灵之身,是随了母亲不过普通凡人一个,虽有血脉,可按理而言这一生都碌碌无为,平庸至终的。” “精灵?”陆曦月疑道:“我听说的却是妖身。” “妖身实为精灵之身,因承妖王之力方才被传为妖身。世人不知,只将其归为妖类,归为邪类。”萧彤说着,转而看向陆曦月道:“对世人来说,妖王既是邪,而那足以视为无敌的妖王之力更是为恶。精灵之身与妖身,于他们而言又能有什么区别?” 陆曦月这才明白缘由,可面上却是淡然:“然后呢?” “我虽应了父亲心意为精灵而临,却可惜是个女儿身。阴阳相辅,双阴对冲。女子承其力,只得三年寿命。”萧彤一顿,道:“然妖王之力不可不传,但却定然不会考虑我的。故我待父母归西,独自离开南崇身边,到了那芦霄山上,更名换姓,隐居独活。” 萧彤道:“本以为这一世清平,只过那种花养鸟的日子便就心满意足了。却不想有一天,那芦霄山上来了两个天华门的弟子。” 陆曦月一惊:“天华门?” “是呢,天华门。”萧彤笑得别有深意,转而问道:“你猜是谁?” 陆曦月隐约间似乎念起过去有人同她提过一句,可如今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你只说后来呢?” “虽说正邪自不两立,可又有什么能阻挡得了□□的深情呢?”萧彤一叹道:“只可惜,我那些花草初成道行阴气极重,他与我待得时间久了,更也抵不住阴气入体,他那师兄自是不许他这般堕落,然收了我的那些花草,却是放过了我,只因我本无害他之心,更不是妖。” 陆曦月一怔,忽地想起秦望楼曾同她提过的一事。 多年之前,他曾与孙飞下山历练,途径芦霄山,遇一片桃林成精。孙飞日日私会那种花之人,却是被阴气侵体险些丧命。秦望楼无奈之下只得除妖保人,却是为此得了孙飞怨恨,多年不得释怀。 “怎么会是他?” “看来你知道。”萧彤瞧她反应,却也并意外:“也是,秦望楼与你这般无话不说没些秘密,孙大哥的事自然是会告诉你的。” “你要承妖王之力,同孙飞又有什么关系?”陆曦月蹙眉道:“南崇如何也是你的亲兄,你竟忍心夺他之力害他性命?” 萧彤闻言,却是怪笑出声来:“蓉儿,你莫不是在这异源宗呆久了混乱了,是敌是友都不分了吧?虽说是亲父,可他才该是你的仇人才对,如今你句句为他说话,是舍不得这个父亲了?” 陆曦月一怔,继而道:“怎么可能。” “那如何还要说出这些话来?”萧彤站起身来,于她身前道:“一些事,该狠心的时候是不能太过替他人着想的,你在可怜别人的时候,那人说不定已经在念着怎么让你死才更好一些呢。”她说着,见陆曦月似乎厌恶,垂了眼帘嘲讽一笑:“这怜惜他人的话,还是不必说了。毕竟,你也想过要他的命呢,装什么圣人?” “够了,不要说了。” “那,我还是说我的事好了。说到哪儿了?啊对了,说到为何要承妖王之力,瞧我这记性。”萧彤一笑道:“我因为精灵,自不可与他这修仙之体共覆云雨之欢,那样是会害死他的。除非我承妖王之力免了那千百年修行,方才可与他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即便那一生一世才只三年?” “三年如何?”萧彤神色一动:“这三年于我,便是一世。然他的一生却等不了我一个千百年的修行,精灵不同妖,修成仙道那是天方夜谭。” 陆曦月并不言语。毕竟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这曾也是她的期许。 “故而我离开芦霄山,去寻南崇商量此事,不想他不但不拒我,还告诉我若我可留下子嗣后代并有男丁,他便愿将妖王之力传给我儿,替我毁去精灵之身以永吟珠续我性命得以重生。待到那时,妖王之力得以留存,我也可以同孙大哥一生一世不止一个三年。 “要知道,世代妖王除了南崇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不是精灵之身,然他还走上我父亲的老路,一生只娶了谈朝雪这样一个凡人为妻,煞命的儿子遗落人间,天命的女儿与他为敌,无人承他妖王之力,也是可怜至极。”萧彤说着,看向陆曦月道:“这闻之动听的条件,自叫我期许,毕竟那个时候,只有我能帮他。我当时一心只想同孙大哥在一起,并未想那么多就答应了。” “可你不能同……” “我一心想留下为精灵身的孩儿,故而找的自是这世间罕见精灵。可我忘了,我有一半的血,还是凡人的。”萧彤说着,面上的也跟着冷漠几分:“留下的孩子不但不为完全的精灵之身,还都是女儿。” “女儿?”陆曦月忽是想到了那蓝落白隐二人见到萧彤时异样的反应,一下便知道自己所猜无误:“是她们……” “如今,南崇得到了烈儿,如何还会在意当年与我的约定。”萧彤一双美目中神色冷冽非常,满是被欺的懊恼与怨恨,满满当当:“什么手足之情,同母同胞,都是假的。唯有当真将力量握在手中,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陆曦月膝上一疼,颓然退了一步:“所以,你要我帮你夺来妖王之力,无所谓南崇是生是死?” “我随你心愿,却不好么?”萧彤语调忽是一变,道:“也算作当年秦望楼放过我的恩情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各人心各人所念,随真心期盼之愿 段伯儒离开水榭一路去到镇星阁后头的厨房,因好些天前后打理安顿昼夜不停,腹中多少饥饿,本想先寻些吃的,不料才一进门,就同叶慈迎面遇上了。他略一怔,还是有礼退了一步,施礼道:“大师姐也在。” 他这一声大师姐,着实是叫进了叶慈心里,然她面上也未显露些什么,只应道:“伯儒回来了。” 段伯儒朝她身后瞧了一眼,道:“来找些吃食罢了,不知大师姐在此。” “无妨的,我拿给你吧。”叶慈将手中食盒放到一边,从笼屉中取出一碟枣糕来,道:“师娘早前去荧惑阁助宛乐料理阁中事务,她想你回来定要说饿,热了这枣糕特为你和望楼留了。师叔一去,望楼重伤,也该有人照顾,你多费心些。” “劳母亲和师姐挂心,我自关照他的。”段伯儒从一旁的碗柜中又取了干净的碗勺,盛了两碗温热的米粥,与枣糕一道放进食盒里。叶慈看在眼中多少也是不舍,知道他又要走,也不多言,取了食盒先退了出去。 段伯儒目送了叶慈离开,才转向云栖水榭去了。 而叶慈驻足于明月庐大门前时,段苍远正于桌边静坐,她见此本不愿上前打扰,然这前后犹豫间段苍远就已经知道她来了,这进退不得,更是紧张:“师父……” 段苍远哪里不知她心事,站起身来,招了招手道:“既是来了,如何却不进来坐。” 叶慈闻言紧了紧手,方才上前将食盒轻轻放到桌上:“师娘不在,我也没些事可做,就去厨房做了些简单的,也不知……” “慈儿。”她话还未完,段苍远却是忽打断她道:“你如今身子不比过去,多该在凝音堂中休息,这做饭的事,有弟子管着。” 叶慈只坐在那里闷不吭声,段苍远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顿了顿道:“月儿的事,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叶慈一怔,抬头道:“师父,你早知道月儿是南崇的女儿,是不是?” 段苍远只一叹道:“慈儿,为师知你心中不好释怀,然这恩怨恨意,是不该算在月儿身上的。你恨南崇,她也是恨的。”他道:“若要当真归咎,也是我们让她暴露了身份,天华是该要担这个责任的。南崇的话也不无道理,并非信口胡说。” “所以她对我的好,皆是因为她想赎她父亲的罪,怕我知晓真相时,念着父债子还要她偿命。”叶慈蹙眉道:“她对我好,我不会忘记。可南崇的仇,便是我死也不会忘的啊。” 段苍远望着叶慈眼中又燃起当年的仇恨,无奈道:“那你如何要替她破了结界让她出来呢?” “将她留在天华,岂非天华大难?”叶慈咬牙道:“再者,我恨的人终究不是她。” 段苍远并不接话,然心中却是十分明白。 放了陆曦月,哪里又只是她嘴上说的原因呢。 段伯儒将吃食送到云栖水榭时,秦望楼也未拒他,与他同桌而坐将米粥枣糕吃下,更不躲他查看伤势。段伯儒临行之前将在厨房遇到叶慈一事顺口一提,秦望楼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可心中却是对此事十分重视。他知叶慈两难,毕竟她过去与陆曦月情同姐妹,又日日夜夜的粘在一起。陆曦月修习功法法诀皆靠她日日指导,若非有她,陆曦月即便是天命在身进展也不会如此顺利。她于陆曦月义重恩师情重姐妹,然如今,陆曦月生带天命又为南崇之女的身份暴露在了天下眼前,对她而言,陆曦月是仇人的女儿,却也是能替她报仇的杀人利剑。 思及此,秦望楼整了整衣衫,离开水榭直向镇星阁的凝音堂去了,然到门前时,大门未关,里头安安静静,含笑与白莲开得正好,隐约一股淡淡香气,沁人心脾。秦望楼于门前敲了敲门板,却也不见里头有人应门,他猜想叶慈许是外出,思量一番也没有擅自进去,只站于门前池边静静等她回来。 那水池里氤氲水雾,层层叠叠将青砖盖过,池边的花儿皆是娇艳绽放,这般美景之下,哪里能让人想到才经大战。若非肩上的撕痛时不时的提醒,秦望楼更愿是一场不会发生的噩梦,待梦醒时,陆曦月依旧在他身边,他依旧可每日清早前来等她起身,让她第一眼便瞧见他。 再到日落,盼得暮色沉寂,亥时十分,用一支笛曲相陪,同她入眠。 只是这般平静安逸,却再不复从前。 “望楼?”秦望楼□□到此处,忽是听人在身后唤他。他回身望去,正见叶慈。 “师姐。”他躬身施礼,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他本不善言辞,虽于陆曦月话有许多,可同旁人却是少言。叶慈见此自也不去为难他,只道:“进来说话。” 秦望楼略是犹豫,可还是应下道:“好。” 凝音堂内过去只住了陆曦月与叶慈两人,地方不大却极为清静。偶尔有姚卿宁与丁应连前来,也会热闹许多。然如今独剩叶慈一人,多少也是空荡了。 “这凝音堂过去偶有人来做客,我总也备些茶在,可也不知什么时候,卿宁和应连都来得少了……”叶慈本欲给秦望楼倒上杯水,然话到此处,手上一顿:“是啊,我早该想到的……他们都知道,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秦望楼看着那杯中清茶,抬了抬手将叶慈手中的壶扶稳,只轻言问道:“师姐可恨月儿?” 叶慈摇着头,嘲讽一笑道:“人的出生是不好选的,我怎好去恨她呢。”她怔怔望着茶水出神:“只是,怕也缘尽了。” “月儿多年来最担心的事,无非是你恨她。”秦望楼道:“整日战战兢兢,不敢将真相告诉你。可她对你的好,却是真心的。” “我懂的。”叶慈道:“是天华暴露了她,确实也该天华担责,天华该付的代价,都已经付了。如今哪里还纠结我恨不恨她,她该行她天命之责,不是吗?” 秦望楼听她这话,眉头一动,道:“师姐是想她亲手弑父。” “不该吗?”叶慈红着眼道:“那是南崇啊!这样的父亲,如何还要认得?” 秦望楼见她如此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一时间凝音堂中一片寂静。便在叶慈正欲再开口之际,外头轰然一声震耳雷鸣,竟是那还未修复完整的结界又被外力击得粉碎一片。叶慈猛地站起身来,忙忙问道:“南崇?!” 秦望楼眉头紧拧,慢慢起身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是月儿。” “月儿?!”叶慈惊道:“怎会是她?天华的结界除了南崇哪里容得他人来破?况且她……她还有仙身护体仙剑随身,天华的仙灵如何会许门下弟子破本门结界?” “从她仙剑伤我那时起,凰鸟仙灵的本意就不可知了。南崇没有再来天华的理由,所以,这一定是月儿。” 陆曦月往日里吃惯了天华门的饭食,虽说都是些素的,然比起这汉修万年冰雪的天气,新鲜的菜也定是比存放的要爽口好吃得多了。只是她本就是苦命出生,猛这么一变化自也不觉什么。白隐每每给她送来,她也都是通通吃了,不留一点。只是今天却奇,半点不进。 “少主可是身子不适?或有心事?”白隐前来收碗勺筷子时,见是饭菜一口未动多少奇怪。然陆曦月也只是摇摇头,淡道:“不,只是不饿。” “那,属下去热着,少主想吃,吩咐就好。”白隐说着,就要伸手端盘,却让陆曦月挡下了手:“少主?” 陆曦月定定望着她,道:“坐下,我有话问你。” 白隐犹豫一番,跟着将手松了,却是站在那里道:“少主有话,问吧。” 陆曦月也不同她纠结许多,只问道:“那日于寒灵寺前帮我的女子,你与蓝落可认得?” 白隐一惊,可随即便否认道:“不认得。” “不认得?”陆曦月哪里会料不到她否决,依旧望着她道:“那你如何初见她时怕成那样?还有,蓝落是你的姐姐?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白隐到底年纪太小,虽从小由南崇抚养长大,可少女的心思多少还是有着寂寞与渴望。她被陆曦月这般一问,显然动摇,可念及蓝落嘱咐,还是不愿认下:“少主听错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瞒我。”陆曦月柔声道:“那萧彤是你与蓝落的生母,你们究竟为何出生,父亲是谁,又怎会被留在异源宗内……这些,我都知道。” 白隐常年在异源宗内长大,涉世不深,多少不如同她一般大的孩子活络,况且冷漠与无心,本就非她所愿:“少主到底要同白隐说什么?” “这里没有旁人,只有我和你。”陆曦月伸手将她带到身边,只道:“我问你话,你只用心答我就好,不必骗我。” “我……” “你可曾恨过萧彤?”陆曦月不待她答应,先行问道。 “我……”白隐怔怔站在那里,一时却是当真答不上这话来。她便就这么愣了许久,陆曦月也不去催她,终于片刻过后,白隐终是手上一软,道:“我再如何恨她,母亲,终究是母亲。” 陆曦月心中一震:“即便她曾弃你不顾你死活?” “宗主自小教我们,无情无爱,无念无心,然情为何?爱为何?念为何?心又为何?”白隐道:“我与姐姐从未走出过这异源宗,不涉世事,哪里知道什么爱恨情仇。然当知道她本为我二人生母,又因得不到儿子而杀了父亲时……我和姐姐一瞬便知道什么叫恨。” 陆曦月只轻轻握着她手,看她满脸苍白,听她细细言说。 “姐姐说,恨就该是一辈子的,我却觉得,恨是可终的。”白隐话到此处,慢慢望向陆曦月道:“恨一瞬,痛一瞬,恨一生,痛一生。” 陆曦月手上一颤,仿佛被她这话说进心里。 “我不喜欢那样的痛。”白隐道:“每次见她,她总笑得很美。弃我也好,哪怕杀我也罢,她是母亲,终究是母亲。” 陆曦月慢慢松开她手,心中一直以来的纠葛似乎终是有了答案。 恨一瞬,痛一瞬,恨一生,痛一生。 纵然弃她杀她,父亲终究是父亲。 纵然瞒她骗她,恩人终究是恩人。 善恶是非,终在己心。 “白隐,同我去一个地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昔爱人再见之时,戳心言伤人对峙 陆曦月离开异源宗时,只带上了白隐和许若晴两个人。她独自御剑在前,白隐则与许若晴同乘那大鸟跟在后头。只是此番陆曦月放慢了速度,一路不焦不急,那鸟倒也好跟得上她,不至如之前寒灵寺那一趟差之千里了。 这三人一路无话,直至到了那平瑶山脚下,陆曦月却是收了剑落下云头,挑了处路边矮亭坐了休息。白隐虽觉疑惑,可还是跟着她一道下去,遣了那大鸟先行离开。 “怎么,改主意了?不走了?”许若晴不等白隐先开口,自顾问道:“说来这送命的也不是你,你如何还狠不下这个心了。” 陆曦月独坐路边凉亭淡淡瞧了眼许若晴,只道:“常听人说去送死,却头一回见到这么急着送死的。” 许若晴听她这话多少不痛快,却也并未发作:“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牙尖嘴利。” “我只问你。”陆曦月也不理她,只道:“为了萧彤,你当真可不顾你自己性命?若只是遵师命,大可不必如此。” “你又何尝不是呢。”许若晴道:“除掉南崇是我师父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直到找到你,我便知道师父的光复大计终是可成了。她的命令,我从不会违抗,况且若以我之能可助她一臂之力,我自当效力。”许若晴望着她道:“陆曦月,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却不知我的?” 陆曦月虽默不吭声,可如何能不懂许若晴的心思。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莫说是报答恩情,便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来为尊师命,二来,我也不想秦望楼死。”许若晴蹙眉道:“他当年救了你的命,如今你却恩将仇报,为了永吟珠归源,不惜害了昔日枕边之人。” “哪来的什么枕边之人,我同他又不曾成亲。”陆曦月一反常态始终冷着脸,字字句句皆是毫无感情:“他为我害了整个青潭镇,那么多人死在他眼前他都见死不救……即便要了他的命,也不够为我青潭镇百余条人命陪葬。”她跟着站起身来,几乎咬牙道:“寒灵寺与天华门联手,视我如瘟神便罢,还欲培养我做一个大逆不道的弑父之人,这与把我丢入万丈地狱有何区别?你觉得我不该恨?” 许若晴闻她之言,只是笑笑道:“你恨的不是天华,也不是你师父不是秦望楼,是你自己。” 陆曦月不禁一颤,可半晌后还是淡定跨下石阶道:“若非此番一道重回天华门,我也不知你对秦望楼竟这般用情至深。你瞧,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条路,你便同我一道走走,去得也好不留遗憾。” 许若晴只听得她这话中有话,然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她也未多问,只同白隐一道跟在她身后。 忆起当年上天华门时,白雪皑皑,将整个平瑶山都裹上了一层银装,她重伤在身,自是无心看这山中风景。然如今,放眼苍翠漫山,松林矮草间有鸟儿野兔,河川水流间有鱼儿嬉戏,远看千里云雾恍如仙境,近瞧万物生灵安泰祥和。当真是灵气之地不同别地,自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许若晴不禁感叹,天华门之前明明遭那般重创,竟还能保这平瑶山一带如此安逸,果然不可小觑。 这一路观山赏景,却也不觉劳累。陆曦月偶尔同白隐说话,白隐到底是个孩子,见着什么打心眼里的会好奇,同陆曦月几句一问,早已没了生硬。 “好了白隐,不可调皮了,你同许姑娘在此等候,待我去叫了人来,你们再过来。”一路到了那天华门前,陆曦月远远瞧见比起往日门前只两人守门的情形,如今却换作了八人。其中有四个她是知道的,正是孙飞孙远兄弟二人,还有那解玉鸿与韩仕二人。 “少主,让白隐陪你一道去吧。”白隐上前一步,不放心道:“万一有什么差池……” “无妨。”陆曦月抚开白隐额前两道碎发,道:“你只听我的话,看着就好。” 白隐不知陆曦月真意,却还是点头应下道:“是。” 陆曦月安顿好她,却未再看许若晴一眼,只身独自便往那天华大门而去。 曾经如此熟悉的地方,却是不好再如当初出入自己住家那般轻松了。她不过才现身,门外的那八人却早已瞧见了她,只是除了孙飞,其余众人皆是没有摆开架势,解玉鸿更是只身上前,待到陆曦月到他面前,开口道:“师姐,你回来了。” “我来找人。”陆曦月望着他道:“办了事,就走。” 解玉鸿紧了紧手中剑灵,口气却还是不曾严厉:“师姐难道当真不打算回天华了吗?” 陆曦月抬头望向那云雾天梯,摇了摇头道:“不回了,也回不去了。”她眼帘一动,只轻声道:“你们八人随意,只一人就好,去告诉秦望楼,让他出来见我。” “师姐……” “解师弟!莫同她废话!她如今已为敌非友,若不是她,天华门怎会至如此凄惨境界!”解玉鸿正欲言语间,孙飞已是在后头按耐不住。他紧握着那剑灵一脸的谨慎愤怒,可在陆曦月看来,他眼中却是有些畏惧的。 “我不与你们动手。”陆曦月向看着孙飞道:“只寻秦望楼一人。” “那师姐稍待,我这就……”解玉鸿本要无奈答应,不想话到一半时,身后孙飞忽是手起剑诀直攻而来,那剑灵擦过颈边险些伤了他,他慌忙躲开间,却见陆曦月动也不动,那剑灵于她身前三寸间忽是被一股力道顶翻出去,随铛一声脆响落到地上。 “师兄!”解玉鸿见此要拦,不想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孙飞竟是只身上前,旋身又控那剑灵当头劈下。可即便如此,陆曦月任是动也不动,剑灵于她头顶一阵乱颤,孙飞手上剑诀几乎跟着握不起来。 “孙飞!切莫生出事来!”孙远眼见如此,自要上前去拦,不想陆曦月神色一动,只拂袖一扬,竟硬生生将孙远挡退数步。孙远震惊当场,虽同为天华门人,可他却不知自己修为能力与不过入门三年有余的陆曦月差了如此之多。 陆曦月跟着抬起手来,不触剑锋间竟是将孙飞的剑灵慢慢挡到一边,任由孙飞怎么用力都是无可奈何:“若非我应了萧彤的话要还她个完完整整的人,便是要了你这条手臂也不为过。” 她此番话语,着实让解玉鸿吃惊。他怔在原处觉得有些发颤,忍不住道:“师……师姐,你如何,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曦月看也不看他,只向那孙飞道:“我且再问你,给秦望楼的话,你传是不传?” 孙飞死死咬牙,以剑诀顶着最后一丝力气,就是不愿开口妥协。陆曦月见他如此,也无心同他继续耗下去。她猛一施力挡开指间剑灵,另一手跟着翻掌直击孙飞心口而去,但见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道瞬间顶飞出去,跟着重重摔到地上。而那没了剑诀的剑灵却是被陆曦月稳稳控在掌中,便见她五指一曲臂上跟着一震,剑灵竟是猛地断成两截。 孙飞因剑灵被毁伤及心肺,跟着呕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剩下的三人都是瞠目结舌,孙远忙忙将几乎昏厥的孙飞扶起,解玉鸿更是震惊的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师……师姐你……” 那后头始终不曾上前的韩仕也知事态严重,忙忙将那早已看呆的四名弟子护在身后,犹豫间就想要往那天梯去。陆曦月抬头望向那还未修复好的结界,只道:“罢了韩师弟,不劳你去了,我自己叫他出来。” 她说着,手中一起剑诀,相思仙剑跟着一瞬飞离剑鞘,随她手中剑诀变化,转瞬分化出十数柄来,她腕上只轻轻一动,便见那十数黄光冲天而起,直向那天华结界猛然而去。刹那间,震耳轰鸣无数华闪,天华结界应声碎裂,晶莹如雪纷纷而落。 陆曦月剑诀一收将那仙剑唤回鞘中,脸上冷漠苍白,眸中一片空洞。 众人望着这转瞬变化,竟是一时做不出半点反应变化。陆曦月便就那么静静而立,直到瞧见那天梯之上,那个她心中最为深刻的那个人。 终是又见了。 那门内被结界惊动的弟子都纷纷现身跑了出来,见是陆曦月来此,都免不了一阵议论纷纷。而陆曦月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秦望楼的身上,即使再多的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中。她见他于身前站定,方才问道:“伤可好些了?” “好了。”秦望楼瞧了眼已然昏迷不醒的孙飞,眉头一动,显然有些不忍:“为何伤他?” “伤好就好。”陆曦月根本不应他话,只道:“此来寻你帮我个忙。” 秦望楼顿了顿,却还是道:“你说。” “于你而言也不难。”陆曦月说着,反手抽出身后相思仙剑展于秦望楼身前,道:“这三颗红珠中有一颗是永吟珠,我之前伤你之时你的血祭了它,如今若不让你解脱,我救不了我二哥性命。此来只为永吟珠归源,你替我换一人性命,行续命之事便罢。” 秦望楼显然对陆曦月剑上红珠为永吟珠一事一无所知,多少有些惊讶,然他表现得也并不明显,只道:“是要我的命来换?” “你的?”陆曦月蹙眉嗤笑道:“你的命能有什么用?除了天命,没人能救我大哥。你的命没那么珍贵……莫说是替我大哥续命,便是用来给我爹娘陪葬,都是不配的。” 秦望楼对陆曦月这番话语竟也无动于衷,好似完全不受影响:“那要我如何帮你。” 陆曦月退了一步,瞧了眼身后的许若晴道:“生者血与亡者血相融,一命续一命。” “好。”秦望楼想也不想便就应了下来,抬手以掌心划过相思仙剑的剑锋处,那永吟珠遇已祭生者血散出阵阵红光,不想陆曦月竟一把抓住他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让秦望楼不信那是她能使出来的:“月儿?” “我不要你的命,自有人来为归源殉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永吟珠续命归源,两心间断情成怨 许若晴想起自己头一回与陆曦月交手时她还未成仙身未配仙剑,不想时光荏苒间日月如梭,这个当初勉强败于她两招的女子,如今已是再交不得手了。她之所能,已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明明几天之前还是这天华门下弟子,可眼下她手执仙剑,毁的,是天华的结界,伤的,是天华的门人。 这般心口不一言行相诡,究竟是想好了要背负多少罪责才能狠下这份心来。 曾经那个想要一心躲在天华门不问世事的女子,如今终是明白了纸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两全其美之事的道理。 许若晴念到此处,慢慢举步上前。秦望楼的目光因她步步临近而终是落到她的身上,以往总是冷漠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竟是有了些许疑惑与担心。 “月儿?” “我不要你的命,自有人来为归源殉葬。”陆曦月说着,转而起诀将相思剑架到了许若晴颈边。许若晴脚下一顿颈边一凉,当下便知道这股冰凉不仅仅只是仙剑的凉意,还有秦望楼的血,也跟着剑锋滑落领口。 秦望楼看着许若晴身处险境,自是不愿她被牵连其中,然陆曦月的仙剑除了她自己旁人又控不得,秦望楼也未犹豫,赤手握住那相思仙剑一个旋身将许若晴护在身后,生生退开三尺距离。 陆曦月眼睁睁看着秦望楼护着他人却躲离自己,紧蹙眉道:“你这般护她?” “我不愿她无辜被连累。”秦望楼紧紧握着剑,任由那鲜血滴下,道:“月儿,一定还有其他归源之法,如何非要牺牲他人性命?” “你这般护她,那可也同当年护我之情一样?”陆曦月心中生疼,又近一步道:“无论身世,无论相貌,只此之人而已,便要护其一生周全……” “月儿!” “我实话告诉你,永吟珠欲要归源,不是你死就是她死。我念及你我相守一场,敬你救命之恩,敬师父养育之恩,更敬天华收留之恩。今天死一个许若晴便罢,不用你动手。”陆曦月说着,硬生生将剑从秦望楼掌中抽离出来,一时间鲜血四溅,永吟珠红光大盛,她出招间就欲动手,不想秦望楼却是以重伤之手起诀唤剑,青光乍起间,孤鸿仙剑应一声龙吟忽出剑鞘,与那相思仙剑剑锋相对,竟不退半步。 陆曦月到底修为不及秦望楼,撑不了多时已是被逼退开数尺之外:“秦望楼你!” “若必要有一个人死,也不该是许姑娘。”秦望楼眼中满满皆是昔日珍爱之人,他何尝想与她争锋相对,何尝想同她拼出输赢。他真正想要的,是同她一道不顾这世间纷争隐居而活,哪怕被当做是背弃天下,也在所不惜。然此怕是再无希望:“我的命给她,永吟珠一样可以归源,那样你就可以救你大哥。我是心甘情愿,只不牵连许姑娘便罢。” 陆曦月双眼通红,手中控制不住阵阵颤抖,一时竟是乱了剑诀。她心中愤恨难平,万万没想到竟会有一天与秦望楼这般对立而战:“我一心要留你性命,你竟不顾我所想吗?!” “月儿,我只盼你没有伤人念头,如今为何非取她性命不可?” “你是心甘情愿,如何不问她是否也是心甘情愿?!”陆曦月手中剑诀一顶,硬是将孤鸿逼退两分:“秦望楼,我再说一遍,让开!” “若欲归源,只拿我的命去吧。” 陆曦月听他此言,再控不住心中怒火,手中剑诀连连变化,那相思仙剑一收间,无力再挡那孤鸿向着她心口直攻而去!秦望楼见状眼疾手快招回剑来,却不想陆曦月竟将那剑身一分十数,将这二人团团围住一圈,不留一丝空隙。 “今日我要定了她的命!倒要看你究竟如何护她!” 说话间,那剑身似有感知,一齐向着那二人疾刺而去。秦望楼只护得许若晴身前,却护不住她身后,便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只得运气于周身而起,猛一记将所有剑身悉数震开。 青砖一裂,白尘瞬起,那十数仙剑因那一击纷纷震飞出去,跟着一柄柄应那清脆之声而裂,如雨洒落。 陆曦月只觉胸前一紧,喉口一甜,嘴角沁出一丝血来。 秦望楼正欲上前,不想陆曦月竟起诀唤回相思,方抬手顶在秦望楼面前,那剑身竟跟着啪的裂开,激得她猛呕出一口鲜血来。 “月儿!” “别过来!”她强忍胸前剧痛,忽是念起了当年被南崇断了仙剑的叶慈:“心念不坚,万劫不复……仙灵的话是对的,我终究要遭这报应。” 秦望楼伤了陆曦月这般深,又何尝忍心:“你不可只听南崇一人之言,我应过你的,你如何不听?” “听你张口谎言闭口欺瞒,听你荒唐情爱可笑承诺?”陆曦月嘲讽一笑,望着秦望楼身后始终不曾动弹一下的许若晴道:“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她目光如焰熊熊燃烧,颤着声颤着手,却落不下一滴眼泪:“今日你断我仙剑,你我昔日之情便也一并了断了吧。若当年青潭一遇非你我二人,我宁愿从未相遇,从未相爱。” 她的话这般绝情,便如一柄利刃扎进心里。可秦望楼知道,这样的痛又何尝抵得过他伤她之痛。 身心俱损,五内俱崩,饶是如何规劝,她都再不会听了。 便在这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一旁始终不曾插手的解玉鸿却是上前,抬手将陆曦月握剑的手往下压了压:“师姐,莫要再动武了。” 陆曦月阵阵揪心的痛,几乎握不住那柄沉重的相思剑,如今手上又让解玉鸿一压,更是再抬不起手来,重重跪到地上。 “我……我已不再是你师姐了。” “不不,在我心里你是我师姐,就一直都是。”解玉鸿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拭去嘴角血渍,轻扶她不稳的身子道:“师姐,不要再打了。师兄他定不忍伤你的,你如何非要与他敌对呢。” “他哪里……”陆曦月只觉眼前的秦望楼渐渐被模糊了许多,她再是瞧不清他的样子,却能看到许若晴于他身后拉住他的手,原本松下的剑,又是被她牢牢握在手里:“哪里是不忍的样子……” “师姐……” 她这般悲痛欲绝,眼里再是容不下这二人一分一毫,可却哪里知道,许若晴早已一心赴死,从未有所犹豫。 “本以为,许是到死都听不到你那一声许姑娘的。若晴的名字我也不奢望,这许姑娘,也算是动听。”许若晴望着已然重伤的陆曦月,于秦望楼身后柔声说道:“秦望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我的命能让你活得长命百岁,也算没有白死。”她转而望着秦望楼挺拔背影,心中多少不舍:“我因师父之恩而懂什么叫活过,什么叫存在,可当年遇到你时,我头一回觉得我许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秦望楼闻言终是转过头来,却对手许若晴一双意外柔情的目光:“你甚至连姓都不愿称我一声,我想,这辈子我若死了,记得我的人能有几个?除了我的师父,那个不曾记住我姓名的男人,会记得我吗?还是便如他不愿记我的姓名那样,便是死了也不愿再想有过这样一个人。” 她一叹道:“如此也好,还能见到你为护我做得这般绝情,这命送得不冤。不枉我今生唯爱你一人,死前能得这待遇,我倒也满足。” “许姑娘,我……”秦望楼本欲劝下许若晴再容他想些方法,不想腕上一紧,许若晴竟是猛地闪到他身前将他整个挡在身后。待他看清之时,那相思仙剑已然到了眼前:“小心——!”他不顾危险只身要去挡那一剑,不想还是晚了一步,相思仙剑生生擦过他手臂,直刺入许若晴心口。 这致命一击几乎在一瞬要了许若晴的命,然她当下还是忍足了那一口气,握住仙剑将它猛一下抽离己身。 “许姑娘!”秦望楼万不曾料到陆曦月重伤之下还会出手伤人,不但如此,下手竟还这般狠。他一时震惊,扶着许若晴倒下的身子,从未如眼下这般大声斥道:“月儿!你竟当真动手?!” 陆曦月虽非以手握剑出招,可那相思剑深埋入许若晴心口时的阻力她却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身旁的解玉鸿早已是目瞪口呆,当下几乎说不出话来。 “早在三年之前她来天华门欲将我为天命的身份公之于天下之时我就曾说过,我要定了她的命……”陆曦月急急喘息,冷着脸道:“只待她归西以命续你,永吟珠归源之际,你我两清,天华门与异源宗也一样两清,你我互不来犯,再不要见了……” “月儿……”秦望楼见她这番冷漠,如何也不信只短短几日,那个曾经温柔甚至胆小的姑娘,竟会这般冷静的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你们不是都一心想要我杀南崇吗?南崇是人,许若晴一样是人。同样是杀人,有何区别?杀善人便是行恶,杀恶人便是行善?”陆曦月挣扎起身道:“那寒灵寺堂堂一派大家,还不是为保自己不被牵连,宁愿双手奉上归元塔而将危险送到天华门来?你们明知南崇是我父亲,却要我亲手行弑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世人皆是这般自私自利,为达自己目的,不惜牺牲别人。这难分善恶,如何苛责?”她猛一下将剑上裂缝处的永吟珠卸下,喃喃问道:“我要救我大哥,有什么错?便如你护不了我一样,如今你也护不了她。她必须死。” “月儿!” “不要叫我月儿。”陆曦月冷声打断他道:“我本就该是南蓉,天华门不容我,你心中不容我,然这天下自有容我之人,容我之处。” “大胆孽障!这天华门岂容你随意放肆!”陆曦月正欲收回剑去,不想身后却是传来一声严厉呵责。便在这时,天雷炸响,滚云翻腾,一阵阵电闪雷鸣几乎炸裂耳膜,顷刻间暴雨倾盆狂风而起,一声龙吟于九天而啸。 “我天华育你成人授你成才,如何是让你杀人害命为虎作伥去的!”说话之人正是那岁星阁主华千锦,他见门下徒弟孙飞因断剑灵重伤,秦望楼更是与之一战也未保无辜之人,再是不愿忍这辱门之气,起诀念道:“今日我便替这天华替你师父,惩了你这不孝之徒!” 华闪之间,云雾之后,一条巨龙于后盘旋,随又一声吟啸,竟冲破云雾而来! “青龙仙灵……” 天华众徒纷纷而跪,陆曦月更是被那倾盆大雨激得睁不开眼来,只是她紧握仙剑不曾后退一步,只喃喃说道:“我大事未成,如何能丧命在此呢……” “待你当真有一日能有所成,再说这话不迟。”陆曦月话音刚落,身后却忽是响起南崇的声音来。她闻声转头,但见南崇一席浅色的衣裳,半点也未让暴雨淋湿:“南崇……” “该称父亲。”南崇瞧了眼陆曦月手中的永吟珠,满意一笑道:“这番做的干净漂亮,也该给你些奖励才是。”他抬头望向那青鳞金眸的巨龙道:“这个,你对付不了,我来帮你吧。” “随你吧……”陆曦月竟是意外不曾反驳,南崇一来,确实是让她松下了紧张。她将那仙剑收归鞘中,背对一众,只低声道:“永吟珠既已归源,我便同白隐先回去了。你不用急着回来。”她说完,不等南崇回话,更不曾再看秦望楼一眼,更不顾解玉鸿一声声唤她,步步走到白隐身边,终是没有回头:“我们走吧。” “是,少主。” 她二人才踏上下山之路不久,便听身后山峦倾塌巨响,一阵滚烫的热焰随之燃烧而起。 天华,再是回不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再决绝终是伤怀,命中定绝情绝爱 青龙与南崇所唤妖兽那一战究竟胜负如何,陆曦月根本无心去管,她与白隐在离开平瑶山地界约有百余里的一座无名小镇内停下,以黑布裹了仙剑,又卸下了那衣摆领口上的凤纹隐藏身份后,随意寻了间普通客栈歇脚休息。 “少主,不要紧吧?”白隐亲眼看着陆曦月被秦望楼一招重伤,心中担心,关切询问。然陆曦月伤身更伤心,奈何不好宣泄,只得深深压在心底:“没事……”她顿了顿道:“我若着你回天华替我办件事,你可办得?” 白隐面上没些情绪,言语间也是稳重:“少主请说,白隐能做的。” “说是为我,却也是为你母亲。”陆曦月道:“之前我于天华门前所伤的守门弟子,你可好将他带出来?” 白隐一愣,不明陆曦月话为何意,回忆了一番孙飞相貌,道:“是那个被少主断了剑灵的人?” “青龙仙灵现世,岁星阁主修为必散,如今天华门定是大乱,结界无人修补,正是你进去寻人的好时机。”陆曦月道:“那孙飞是岁星阁弟子,天华以东天梯之后,便是东方岁星阁。你若有手段,带他出来该不是难事。只是此事涉险,你若无能为力,不用勉强答应。” 白隐摇了摇头,也不问缘由,只应道:“少主放心,我有法子的。” 陆曦月有些吃力道:“我仙剑被损,亦有重伤,这一时也御不得剑走。不过若你一旦得手,不用再回来此处与我汇合,带着他直接回去汉修寻你母亲。”她想了想又道:“遇人不可多言,若有危险,保命要紧。” 白隐点头应下,也未再多言便离开了。 陆曦月看着她掩门,待片刻后起身走到窗边,抬手轻轻将窗推开一条缝隙。白隐年纪虽小,可因自小在南崇身边长大有些本事,自也小觑不得。陆曦月眼看白隐融入人群之中忽是突然看不见了,方才重新回到桌边坐下。 桌上放着小二刚沏好送来的热茶,陆曦月心口绞痛浑身冰冷,握了那茶壶柄来欲倒杯热茶来,不想手中止不住的一阵阵颤抖,茶水多少洒到杯外,便连壶盖都因此颤出了声。 她无力将茶壶放下,气息一沉,又止不住咳出口血来。自入天华修习,除了在朔阳山的芪族所居地遇到尚嫆那一次,她便再未遇过什么险境,更不提重伤呕血,损了修为。然如今头一回重伤如此,却是拜她最爱之人所赐。低头看向阵阵颤抖不已的双手,还是能够清晰的回忆起相思剑埋入许若晴心口时的阻力,陆曦月瞒得了谁也瞒不了自己,至少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要许若晴的命。 虽非第一次生出杀念,却是第一次动手杀人,如今永吟珠内细微的纹路已然有了变化,正淡下了之前的光芒不再耀眼。 这便说明,它已经归源了。 她猜到了秦望楼不忍牺牲他人性命,却猜不到他为护他人宁愿伤她至这般地步。 相思剑再裂得深些,只剑一断,没命的人就是她了。 真真是心如刀割痛不欲生,昔日那些承诺蜜语如今想来竟是如此可笑。她的珍视在他看来形同虚无,她的真心比之他来一文不值,他的善恶在他的心中,说什么背弃天下也会同她一道亡命天涯,都是谎话。 怒意激着新伤越发严重,陆曦月疼痛难耐,本欲起身去床上休息,不想膝上一软竟是倒在床边,呕出的鲜血将眼前染红了一片。 欲哭无泪,却是伤心欲绝,她今生唯一挚爱不但欺她骗她,更是彻底伤了她。 让她如何不恨。 “望楼……” 饶是如此,上天却终究未给她哭的权利。 也许,这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陆曦月,有的就只是南蓉。 白隐回到平瑶山时,那里早已是大战之后的一片狼藉。崇山倾倒,千树尽折,那天华门外原本耀着隐隐霞光的结界再是不复存在,连守门弟子也不如之前那般瞧着不好对付,只留下一个她见过的。 正是解玉鸿。 然因白隐之前一直都在暗处,故解玉鸿并不知她身份,眼见她看也不可能门前四人径直便向那天华门内而去,忙上前拦下她道:“姑娘等等!” 白隐见此,也是不躲不避,站住了。 解玉鸿打量她一番,瞧着实在也没些敌意。可这么一个还可算作是孩子的姑娘贸然出现,总也是奇怪的,于是警觉道:“敢问姑娘是?” “领少主命,来此寻人。”白隐瞧了解玉鸿一眼道:“公子还是不要挡我去路为好。” 解玉鸿一怔还不及出手,那其余三名弟子早已按捺不下,厉声道:“准是那妖王南崇的手下,快!快拿下!” “哎等等!”解玉鸿正欲阻拦,可却哪里还来得及。那三名弟子纷纷将白隐团团围住,手中起诀控剑向她急急攻去。不想白隐动也不动,但见那三柄剑灵就在即将伤她之际,忽是顿在原处,剑身之上慢慢凝结起一层薄冰,沿着那剑锋而上越来越厚。三名弟子惊讶间不自觉便松了剑诀,就见那白隐眸中神色一沉,那剑上寒冰忽是一裂,紧接那三柄剑灵竟是悉数碎裂炸开原处。 三名弟子皆是被震开出去,纷纷呕出鲜血不省人事,唯剩下那解玉鸿毫发无伤,呆立当场。 “你是带路,还是留在这儿?”白隐转过身来,眸中神色淡然,静静问道:“或者告诉我,岁星阁是不是就在这天梯后头?” 解玉鸿万万没料到一个十来岁的姑娘竟是这般厉害,愣了半晌忽是想到什么,惊道:“你口中少主可是我师姐陆曦月?” 白隐一听他这话,淡道:“什么陆曦月?” “我师姐陆曦月啊!” “这世上哪儿来什么陆曦月,只有南蓉罢了。”白隐说着,慢慢走到解玉鸿面前,她因个子比解玉鸿矮上许多,抬手只能勉强碰到他肩膀,解玉鸿还不曾反映,不想肩上让她所触之处忽是凝起一阵薄冰,一瞬将他整个半身全部冻住了:“我猜猜,你该与少主情义不浅。” “你……!你带我去见她!”解玉鸿忽被控住半身逃开不得,只能挣扎着道:“什么南蓉?曦月就是曦月!哪儿来的什么南蓉!” 白隐见他如此,又想起他之前总是频频规劝陆曦月不要冲动,想了想道:“你在这里等我。” “哎!哎!”解玉鸿眼见白隐就这样直闯进去,愣是如何喊她都得不来她回个头。他一双腿被冰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了半分,只能抽出剑来去破这厚冰,可效果实在不甚理想。想他堂堂辰星阁弟子,竟是拿这冰毫无半点办法,也是可笑至极。 本以为白隐就这样闯入天华门中多少会引来骚乱,可不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竟是只身带了那孙飞现身出来了。 孙飞虽不及孙远个头高大,可比起白隐来却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壮实汉子,然白隐将他带在肩上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稳稳下了天梯,将他丢在解玉鸿脚下。 “你若想要见少主,就帮我将这人带回汉修。”她道:“只是若修为不够扛不住寒意在路上死了,可就怪不了旁人了。” 解玉鸿望着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孙飞,又抬头看向自己身前已是毫无半点昔日威严的天华门。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无疑会同陆曦月一样背负背弃师门叛离天下的罪名,可他心中却始终不愿相信,陆曦月会是真心为这逆天罪孽之举的。 他信她,她一定不会那样做的。 “你到底走不走?”白隐见他犹豫,以为他打了退堂鼓,不想解玉鸿却是收起剑灵,似也是下了决心:“你把这冰破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白隐一愣,上下把解玉鸿一打量道:“连这冰都破不了,却要和我回汉修?” 解玉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多少拉不下面子来。白隐瞧他如此,多少有些后悔说了要带他一起走的话。再者这贸然生事,也不知陆曦月会不会恼了。 “你放心吧。”解玉鸿怕的就是她犹豫,忙道:“我别的本事不行,御寒还是稳的。” 白隐听他这话,也是不想再多有耽误,只道:“随你吧。死在路上,我可不管。” 陆曦月在那客栈歇息了两日,也是勉强为自己引灵疗伤至行动无碍的程度。她在第三日接到了从汉修飞来的信鸟传书,书信上只简简单单两个字——事成。陆曦月将那信纸送回信鸟口中,那信鸟跟着扇了扇翅膀,同书信一道化作一团晶莹消散,不留一丝曾存在的痕迹。 白隐既已事成,那她也不可多做停留,即便伤得再重也该回去了。只是相思仙剑开裂,裂痕又不好修补,连带这伤更是一辈子的。若说是要御剑回去,不必想也知是困难重重,路途遥远不说,剑与她身上的衣裳都会时时刻刻暴露她的身份。 陆曦月念及此处,依旧用深色的麻布将相思剑层层包裹起来,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压下仙身护体未在其上显出凤纹,跟着去到楼下同掌柜结了房钱。 “姑娘,这是找钱,您拿好了。”掌柜的将几个铜板递到陆曦月手中,有礼道:“姑娘,最近这世道不太平,姑娘独自上路,要当心啊。” 陆曦月如何不懂他口中的不太平正是因她而起,只点了点头含糊应道:“多谢提醒。” 她收了铜钱正欲离开,不想身后一桌人似是听到了那掌柜的提醒,扬着嗓子道:“掌柜的所言不太平,可是指那百鬼妖王南崇又重新现世的事?” 掌柜的一听这话,连忙从帐台后头小跑出来安抚道:“客官,可轻点儿声,这话不好随意议论的。” “有何议论不得?”说话的壮汉模样粗犷皮肤黝黑,眼大外凸鼻梁宽扁,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眼角延到下颚,一口黄牙层次不齐,乍一眼十分恶心丑陋。他手边一把五尺钢刀未有刀鞘包裹,刃上带齿,有尖有钝,模样奇怪:“前些天还听闻这平瑶山上天华门与南崇大战,说是连那上古仙灵都惊动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是真是假都只当个传闻,我这也是好意提醒人家姑娘罢了。”掌柜的笑道:“即便当真惊动了仙灵,咱普通百姓也管不了啊。客官,您说是不是?” “这些年一直都传南崇为天命的亲生女儿在天华为徒,若这消息是真的,天华门岂不是自家打脸?”那壮汉哈哈笑道:“本欲培养一把杀人刀,不想那刀却砍了自己人,当真是滑稽可笑啊,哈哈哈哈。” 掌柜的为不得罪金主,自然是赔笑的,然那壮汉的话已然惹恼了陆曦月,可她却意外沉得住气,继续听那壮汉言说。 “只可惜那把杀人刀没什么用,经不住南崇一招就落败了。”壮汉还未开口,于旁一桌的一个男子又跟着开了口,陆曦月循声望去不禁一怔,竟是那当初在青潭镇所见过的英罗门的弟子李玉。 “什么为师胜为父,都是假的,师父到底比不上亲生父亲。”李玉一叹,拿了酒杯浅饮一口:“天华门纵然有上古仙灵庇佑,可那南崇也可唤妖兽为攻,打来打去都是两败俱伤。这胜负关键,都在那叫南蓉的女人身上。” “听这位小兄弟的话,怎么,是亲眼见过南蓉了?”壮汉不屑道:“也不知小兄弟师承何门何派,听着口气却是不小啊。” 李玉也是大方,抬手揖礼道:“在下李玉,英罗门下。” 壮汉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环钺,脸上神色变了变,还礼道:“原来是英罗门,失敬失敬!”他松下手道:“不过,小兄弟,可当真是知道些什么?” “即便是没有看见什么,结果也是好猜的。”李玉道:“天华欲培养天命弑父,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此话怎讲?” “儿女弑父本就是大逆不道,天华利用人心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如何能算得体面?这是羊肉没吃着还惹了一身骚,凭南蓉短短几年修为,即便是天命也根本做不到能杀了南崇。天华门这赌注下得也是太大了。”李玉嘲讽道:“还让本不知南蓉活着的妖王知道天命存在,这下倒好,天命一旦给他那煞命的儿子续了命,天下落入南崇之手是早晚的事,若按我说……” “早该杀了那臭娘们儿!”壮汉接了李玉的话道:“我说怎么全天下都在找天命,原来不光是能杀了南崇,还是个能给南崇孽种续命的东西。这还留着做什么?一刀杀了,一了百了!瞧瞧现在,倒戈了吧!” 李玉正要再说什么,抬头却见那壮汉身边不知何时坐下个人。 那样貌依旧清秀,可眼中神色却早已不似多年前那般慌乱无助。饶是如何隐瞒,却瞒不了她额间那点朱砂。 那是天华门人成就仙身的铁证。 “我就在这儿,你杀我试试?”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解玉鸿痴心不舍,生或死难断难测 陆曦月冷不丁往那壮汉身边一坐,顿时惊得他白了脸。然他到底对许多事一无所知,更是对陆曦月的身手如何不很清楚,不过也很快恢复常态,故作惊讶道:“这当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啊。”他把陆曦月一打量,凑上前道:“你是人是鬼?这么巧就能遇到了?” 他口中臭气熏天,激得陆曦月忍不住歪头避了避。壮汉见她如此嫌弃,脸上顿生怒意,一巴掌拍到桌上站起身来,惊得那五尺大刀也跟着哐啷一震:“少给老子在这儿阴阳怪气!你是不信我会出手是不是?” 陆曦月冷冷抬头瞧他一眼,也不畏他高大硕壮,轻言道:“我不是说了?我就在这儿,你杀我试试,为这天下人做件好事,功德无量。” “你以为老子不敢?!”那壮汉显然是被激怒,满脸通红怒目圆瞪,模样甚是凶狠。他一把抓起那钢刀对着陆曦月迎头砍下,几卷旋风顿时将桌椅掀翻,客栈里的人纷纷惊叫着落荒而逃,眼见就要血溅当场。然陆曦月却是动也不动,只见那刀离她发丝不过一寸有余,竟是猛一下被弹开出去。那壮汉挥刀时本就使足了力气,弹回的力道自也更大,他脚下好些个趔趄退开足足十余尺去,若非柱子挡下,怕是就要摔了。 他这一下难堪非常,当下更为恼怒,忙站直身就欲再攻,不想李玉却是慌忙将他拦下,谨慎规劝道:“壮士莫恼!你不是她的对手!” “闪开!”壮汉显然是恼怒非常,以刀指着陆曦月道:“竟敢让老子难堪,我要她的命——!”他身材魁梧高大,李玉自是拦不下他,眼看他如猛虎出山扑上前去,钢刀横扫就要削下陆曦月的脑袋,可陆曦月也只是偏头一避,钢刀险险擦过她颈边,闪出点点灵光。二次出手又落了空,壮汉已然被怒意冲昏头脑,他反手持刀向着陆曦月身后再砍,却见她终是旋身绕到一边,衣摆浮动间领口袖口皆是凤纹乍现。而那壮汉一时失了平衡身子前倾,重重砸在那木桌之上将其压得粉碎。 陆曦月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墨色长发宛若幽幽水帘,衣摆薄纱凤纹瞬展栩栩如生。那深色麻布如何能轻易便掩盖仙剑之威,刹那间陆曦月身披灵光周身云雾腾腾,身后相思仙剑黄光柔和阵阵,她于那薄雾中稳稳而立,目光沉寂,面上更是无半点哀喜之色。 李玉在一旁不由瞧得呆了,念起她同南崇交手之时,根本不曾见过她这番模样。美不可方物,却是冷得不能近身。 “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信口胡说。”陆曦月望着那挣扎的壮汉皱眉道:“满嘴的污秽,听了也是污人耳朵。”她说着,目光慢慢落到李玉的脸上,可却是一字未说,转而踏出的客栈。 这一阵骚动,已然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一些难听字眼多少落入耳中。陆曦月掏出一锭银子将它放入早已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掌柜手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处。 她身后的议论越发大声,字字如刀句句如剑,深深割在她心,满满伤痕。 这便是天下人的议论,天下人的眼光,终是她要面对的。 正如解玉鸿所言,他虽修为短浅,可因辰星阁中本就是冬寒的气候,他御寒的本事倒也当真了得。只是比起辰星阁中的寒,汉修的冷更是透到了骨子里。他若非入辰星阁门下,定是御不住这寒意的。 想起那于岁星阁中修习的孙飞,解玉鸿满满担心。岁星阁初春之景暖人心脾,没有秦望楼那等修为,御这汉修地界之寒怕是凶多吉少的。可又想起白隐放着天华门那么多人不带,偏偏特意带走个在岁星阁的人,定也是有目的的。 该是不会让孙飞轻易死才是。 来这汉修已有快四天了,可他见过的人由始至终都只有白隐一个人。然白隐话少,又总没些好脸色,时常说不了几句话就走了,他也不曾从她嘴里问出有关孙飞和陆曦月的事,这一连好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加之总也耗了精力去抵挡这寒意,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可就在他几乎快扛不住的时候,陆曦月终是回到了异源宗,一听白隐说解玉鸿在,当下也未去找萧彤,直接便去了暂时为他安排的住处。 “曦月!你可算回来了!”解玉鸿在见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多日的阴郁一扫而光,忙是快步迎上前,却见她脸色难看,担心道:“你怎么了?伤严不严重?” 陆曦月听他这话,眸子里神色一松,摇头道:“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这个世上,只有南蓉,没有陆曦月。” “我不承认什么南蓉!”解玉鸿道:“陆曦月就是陆曦月,你是我师姐陆曦月!” “你不认又有何用?你一人,敌得过天下数万人吗?”陆曦月道:“我本就姓南,陆……不过是养父母给的姓罢了。” 解玉鸿见她伤心,哪里还会再违她意:“那……那好,你不愿听,我就不说不提,没有师姐,没有陆曦月,没有天华……” “够了。”陆曦月蹙眉打断他道:“你跟着白隐来这里做什么?修为尚浅,即便是辰星阁门下,御这汉修的万年冰寒也该是力不从心的。” “我来就问你一句话。”解玉鸿正色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同南崇走?” 陆曦月闻他之言,忽是一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我父亲,我同他一道回家,有什么不对?” “可天华是你师门,秦师兄是你挚爱,天华门的众徒都是你的师兄师姐!还有初入门的师弟师妹,上上下下百余人!”解玉鸿不知不觉大了声,激动道:“段师伯更是待你如女儿疼爱,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他如何待我,是他心甘情愿,非我逼迫。”陆曦月冷声道:“天华门留我,秦望楼救我,段苍远育我,这些不过都是他们想要我去做一把能够除掉南崇的杀人刀。”她转而一笑道:“可南崇是我父亲,弑父之罪,大逆不道,这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你这是口是心非!我知道你不会那么想的!”解玉鸿急道:“这些都是误会,你跟我一道回去,去同师伯他们说清楚!他们不会不原谅你的!” “我为什么要他们原谅?”陆曦月嘲讽道:“我与你也不过私交平平,你以为你千里迢迢来这异源宗一趟我就会跟你走?” “曦月!” “闭嘴!我说了这世上没有陆曦月!”她厉声喝道:“念在你我曾也相识一场,好心规劝你一句,早些回去天华门修习,别在这冰天雪地平白无故丢了性命,这里没人给你收尸,到时再拿去喂了妖兽,连尸骨都留不下。” “活得不明不白,徒留这尸骨于世何用?”解玉鸿望着陆曦月道:“你既不愿我唤你那个名字,那我便随你心。这天下是非善恶,不是由旁人来说的。你在我心中是善,绝非为恶。” “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陆曦月转身步向屋外,只留那含糊不清的声音回荡耳边:“什么善恶,都是自私的念头罢了。” 解玉鸿的话多少给陆曦月带去了些许不平静,可她到底已历经大风大浪,即便有一番挣扎也难轻易撼动她。但看眼下却是身受重伤,这之后的行事计划,怕是都要被打乱了。 她着白隐带了路前去了萧彤暂住的地方,于门前犹豫了一番,轻声问白隐道:“你可同你母亲说过话?” 白隐在她面前显然要自在些,毕竟是说过了心头话的人,脸上多少没那么些冷漠了:“不曾说过。” “为什么?”陆曦月疑惑道:“你将人送来,不该同她说些经过?” 白隐摇头道:“我不敢。” 陆曦月哪里不知她所说的不敢是指什么,想了想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同她说些话就来。” 白隐自然应下,见陆曦月推开了门,却下意识躲到了不远处的角落里。而陆曦月独自径直入到屋内,见萧彤正独坐在床边守着孙飞。萧彤见是她来,漫不经心道:“你回来了。” “还没醒?”陆曦月上前,见孙飞脸色没些异常,想是之前所受的伤也该是有了好转。她正欲再说什么,却是听萧彤道:“剑灵同仙剑虽是不好比的,不过剑灵受损,其主修为亦损。你断了他剑灵,他也是会伤的。” “心疼了?”陆曦月道:“你只说不断手断脚,又不曾说剑灵也不可断。” “你多心了,我可没怪你。”萧彤似也不在意,笑着看向陆曦月道:“不过,你这做事果决的模样,倒当真同南崇像极了,果然是亲生的父女,可惜了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我想他也该是极宠你的。” “莫说这些无用的话。”陆曦月也不与她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只为救我大哥,没别的心思。” “其实你根本不用那么着急去死。”萧彤忽道:“我保你一条命,可好?” “什么?”陆曦月一怔。 “你背弃天华遭这天下万人唾骂,若是当真以死为代价换你大哥活命,他孤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况且你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吧?”萧彤抬手摸了摸她额间那点如何也抹不去赤红朱砂道:“你看,这就是你口不对心最好的证明。你心里住着一个圣人,赶都赶不走。天华如何欺你瞒你,你终究还是当做师门,秦望楼再怎么伤你骗你,你终还是爱他入骨。你戴着背弃天下的面具做着你心中为善之事,即便是没有善终,可连天华仙灵都在护你,便就证明你这辈子都做不了一个坏透心的人。” “我动手时确实生了杀念。”陆曦月道:“仙灵曾对我说过,心念不坚,万劫不复。死又何妨,我早不怕了。” “就这么死了,你甘心,我还替你不值呢。”萧彤说着,附到陆曦月耳边道:“我给你个主意……” 她一字一句轻声细语,说得这般平静淡然,却是让陆曦月脸上越发难看。 “怎么样?”萧彤放下手来,见陆曦月面有异色,嗤笑道:“这一举两得之事,还用考虑?”她坐回到孙飞身边,轻抚他脸颊喃喃道:“这样,你我都得利,你也不用豁出命去。与你大哥两个人寻一处山涧深林里闲度余生不问世事,总也好过救活他让他一个人独活要好,不是吗?” “我……” “这独活的滋味,你该是比谁都清楚吧。” 许若晴受了陆曦月那一剑几乎是当场毙命,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当真被剑贯穿身体时,那样的痛苦却让她始料未及。她甚至不及再同秦望楼说上一句话,再好好看他一眼将他深映心底,眼前便漆黑了一片,再听不到半点声音。 她余下的性命,都会在秦望楼身上得以延续,于她而言,却也成了她另一种活法。 天华门先是失了荧惑阁主,然不过几日光景,岁星阁主华千锦也即将一并离去。五阁阁主唯剩段苍远一人,整个天华门上下乱作一团,虽无弟子伤亡,可早已人心涣散。 秦望楼先将许若晴的尸身安置妥当,又去到华千锦身边跪听他临行教诲。他为岁星阁首徒,方才送别母亲,如今又将送恩师入殓,加之他一心所爱寻仇如此,当下也是伤心伤神加重了伤势,方出屋门,肩上又是一疼。下意识伸出手去,竟又是染了一手鲜红。 “师兄!师兄!”便在此时,丁应连吵嚷着急急忙忙从后头跑过来,秦望楼忙要他噤声,拦到一边道:“小声点。” 丁应连忙点头,正要说话,忽瞧见秦望楼肩上臂上都是血渍,惊呼道:“师兄你的伤!” “无妨。”秦望楼道:“不要声张,只说你的事。” “我哪有什么事!是孙飞不见了!”丁应连压着声道:“不但他不见了,那守门的解玉鸿也不见了!其他守门弟子也是被断了剑灵重伤,到现在都没醒!是孙远熬了药回屋的时候方才发现的,再去门前问人,才晓得是遭了袭。” 秦望楼一惊:“有人擅闯入门?却没人发现?” “便就怪在这儿了。” 秦望楼轻触肩上的旧伤,待一阵灵光微过,方才放下手道:“走吧,去看看。” “等等师兄!”丁应连一把拦下他,郑重严肃道:“你总也这样,只保伤口不裂却不彻底治愈,要拖到何时去?” “这是仙剑所伤,同平时里的伤不好一概而论。”秦望楼蹙眉道:“便是仙身亦损,能保如此已是不易。” “那……” “走吧。”秦望楼再不容他多言,先行往后头的居所走去,丁应连只好无奈跟上,方才一到地方,就见孙远匆匆迎上:“师兄!孙飞他……!” “别忙。”秦望楼安抚他道:“人不见前,你走开多久?” “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也没听到什么响动。”孙远道:“他伤得不轻,我是想给他熬了药,怎么也要灌他几口下去。没想到这一走,人就不见了!” 秦望楼于床前细细查探一番,发现根本没有半点争斗痕迹,加之孙飞有伤,若非是心甘情愿,怎么也该弄出些动静才是。他念及此处,探手又在褥子上摸了摸,顿觉一阵冰凉。那并非是因人离开而转凉的,反而更像是被寒冰冻过的凉。可虽说如此,褥子却又是干的,显然矛盾。 秦望楼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连忙向天华大门而去。那门前因一战狼藉已是多少被修整了些许,如今又换上了新的守门弟子,个个都如临大敌,动也不动。空地上,几处水渍还清晰可见,若非来得早,怕也是要干透了。秦望楼上前摸了摸,发现那水渍隐约也透着一股冰凉,按理过了那么长时间是不该留有如此凉意。 “师兄,可查出些什么了?”孙远急道:“孙飞他还有伤在身,万不能……” “别急。”秦望楼道:“该是同一人带走的。” “同一人?”丁应连忙道:“是不是曦月?是不是她?” 秦望楼蹙眉摇头道:“不,不是她。”他道:“虽说解师弟只与她相识,可旁人带走孙飞和解师弟根本没有意义,我想该是她的主意而非是她所为。这留下的痕迹,不是她的身手造成的。” “那她要他们两个做什么?!难不成又要御动永吟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孙远几乎急白了脸,怒道:“她怎可如此丧尽天良!” “她若是要在永吟珠上动心思,随意寻两个人便罢,没有必要着人冒着被发现和再起冲突的危险都要特地进去将孙飞带走。”秦望楼道:“她挑了他们二人,定是有原因的。” 秦望楼的话不无道理,丁应连闻言也是点头道:“孙远,你别急,若真如师兄所言,孙飞反而没有危险。” “他不在我眼皮底下,就是危险!”孙远道:“除非找到他,不然我是不会放心的。” 丁应连见此,于一旁小声问秦望楼道:“师兄,此事可否告诉师伯知道?如今天华门这么乱,又出了这样的事,师伯本分身乏术,若不然……” “说还是要说。”秦望楼瞧了那守门弟子一眼道:“守门弟子已换,又都是镇星阁的人。此事,师伯怕是已经知道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陆曦月惹怒南崇,天命身终难善终 孙飞虽于天华门修习了十几年,可修为不说比秦望楼,便是比丁应连也差上一截。解玉鸿好歹在辰星阁学了一身御寒的本事,可孙飞却是连这也不会,若非萧彤在旁守着,只半日光景许就交代了。 他转醒之际,偌大的冰室内就只有他一个人,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换上了新的,棉被也盖得很仔细。可即便如此,汉修的万年寒意还是挡不住的钻进骨子里,孙飞只觉得浑身酸麻,很难移动分毫。 “孙大哥,你醒了。”就在他试图再活动身体时,胸前跟着一沉,转而看去,却只有个模糊的人影:“你是……” “我是潇潇啊,你不认得我了?”萧彤倾身靠在他胸前,抬手于他眼前一拂,微微一笑道:“总算是醒了,怎么样?看到了吗?还记不记得我?”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眼前人的轮廓也越发精致。那几乎同十多年前毫无半点变化的容貌,如今更添了一丝妩媚妖娆,她笑得这般好看,只一瞬便将孙飞的记忆拉回到了多年前还在芦霄山的那几个夜晚。 “你是潇潇……” “你想起来了。”萧彤见他还曾记得过去,心中自是欣喜,道:“不枉我渡精气于你提神,可还觉得冷吗?” 孙飞一旦忆起往昔,多少精神许多,艰难起身一把拉住萧彤的手道:“不冷不冷!潇潇,当真是你?不是我在做梦?” “当然不是。”萧彤跟着直起身来,将孙飞的手拉到脸颊边,轻轻靠了上去:“你看,我就在这里。” “潇潇……”孙飞只觉手心一暖,跟着将萧彤搂入怀中,颤着声激动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当年在芦霄山时你就已经被秦望楼给……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活着!” “孙大哥,你见到我,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孙飞难掩兴奋之情,连连道:“我若知道你还活着,说什么也不会就这样回天华门去。” 萧彤听他此言,跟着抬起头望着他道:“真的?那如今你可愿意同我在这汉修之地一生一世,做一对长久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孙飞一怔,顿时惊道:“汉修?” “对,汉修。”萧彤道:“中土之界外,却也不归艾迟国的汉修……” “汉修……不是妖王南崇住的地方?”孙飞这才明白为何这地方这么寒冷,原来是那万年寒冻的汉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我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来这里,自然是我的主意。”萧彤笑道:“蓉儿此番前去天华门为永吟珠归源,我让她顺带将你一同带回来了……”她顿了顿,忽状做惊讶道:“啊,就是陆曦月,南崇的女儿,南蓉。” 孙飞这才忆起天华门前自己被断了剑灵重伤之时,南蓉曾对他说过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萧彤。”难怪他还想,南蓉口口声声说是应了萧彤的话,这又与荆云门有什么关系。 原来,荆云掌门萧彤就是当年他的心上之人——潇潇。 “那芦霄山上留的可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待到以后,还是该将荆云门迁到这汉修来。”萧彤站起身,环望这冰窟中的景象道:“虽是冷些,可好歹清静,无人来扰。再说……”她说着,跟着靠入孙飞怀里:“这里还有你,能与我共度一生。” “可……” “你不愿意?”萧彤见孙飞支支吾吾,眼帘一动道:“孙大哥,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哪有此事!”孙飞连忙否认:“这十多年来,我对你日夜思念,更是至修为停滞不前,连下山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好容易又相见,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什么天华门,我不回去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汉修极苦又何妨。” “我就等你这句话……”萧彤听他这话,自是欢喜不已,轻言道:“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除了你,我心里哪还有别的地方给别人。”孙飞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却还有着自己的主意和疑惑,于是试探问道:“只是……潇潇,这汉修是妖王南崇的地方,我们又要怎么留在这里?” “这你放心。”萧彤抬手搂住孙飞的脖子,轻靠到他唇边道:“三日之内,我必会让他在这世上消失。待到那时,我就是百鬼妖王,不说这汉修,便是这天下都将是我的……”她轻抚着孙飞的脸颊,深深望入他眼中:“还能弥补当年不能与你共成云雨之欢的遗憾,你觉得可好?” 孙飞不解道:“你说……你是妖王?” “我助蓉儿除掉南崇救回她大哥,她助我得到妖王之力免我苦修千年得果。”萧彤道:“永吟珠归源也是我的功劳,为让蓉儿帮我这一回,顺带还了秦望楼当年不杀之恩,岂不是两全其美?” “潇潇……”孙飞终是觉得不对劲了:“你……你不姓萧?” “姓?”萧彤见他终于意识到了,嗤笑一声道:“我本姓南名潇,妖王南崇是我亲兄,南蓉……是我的侄女。”她双臂一展,于原处旋身一转,抬头看向那穹顶冰岩道:“这汉修,本就该是我的家。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天下。” 说着,目光轻轻落到孙飞脸上,一笑道:“孙大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陆曦月借助引灵之能帮助白隐抹去了一直掩在长发下的疤痕,她将她带到镜前坐下,望着她镜中清秀稚嫩的模样笑道:“还是将脸露出来才好看,你以后长大了,若脸上留了疤,多可惜。” 白隐脸上一红,伸手碰了碰原本被蓝落的长鞭打出伤痕来的地方,如今已是细嫩如初,丝毫看不出半点曾经受伤的痕迹:“真是一点也看不出了,少主,这要耗费你多少修为?” “修为于我而言,早算不得什么了。”陆曦月道:“你以后也莫要再叫我少主,你的母亲是我姑姑,你该称我姐姐的。” 白隐一慌,如何敢当真那么称呼,忙道:“这不成,宗主之命,定是要称少主的。” 陆曦月眼帘一动,心道这三日后,哪里还会有什么宗主什么少主,届时,萧彤会承袭妖王之力,若真论少主,身为她女儿的蓝落和白隐,才该是少主。 只是,她也不与她多言辩驳,只笑道:“你不愿改口就罢了,不逼你。”说着,起身道:“我想去见见我大哥,同他说说话,你引路同我一道去吧。” “好。” 二人方出门外,见蓝落还是规矩守着,一见她二人要走,依旧冷漠,却是主动道:“少主去哪里?蓝落引路吧。” 陆曦月也未瞒她,只道:“去我大哥那里。” “少主这边走。”蓝落也不理白隐,只顾自己朝前带路。二人相视一望,双双一道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 陆曦月虽是让蓝落在前头带路,可她早已靠着注灵之能熟识了这异源宗的路,虽说是七拐八弯大得离谱的地方,可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规律。待到冰窟之前,蓝落和白隐都是识相的再没有跟着进去,陆曦月独自穿过那由疏至密的冰柱,到了陆清桐身边轻轻坐下身来。 归元塔早已将他身上所有的外伤都恢复如初,只是他的模样依旧还停留在多年之前,身上的衣裳又被换上了新的,可见南崇对他这个儿子视若珍宝,只盼着有一天,到了他所认为的那个良辰吉日,要了她的命来为亲儿续命。 “二哥,伤都好了吧?不疼了吧?”陆曦月坐在冰床床沿,伸手摸了摸陆清桐脸上曾留下伤痕的地方:“真好,都好了,这样的话,等醒的时候一点儿痛苦也不会有。”她压低了声道:“这异源宗,终究不是你我的归宿。待到我助萧彤得到了妖王之力,待到她帮你续命,我就去寒灵寺将母亲带回来。我们三个寻一处无人山涧,自己搭一间屋子,平平静静过一辈子,好不好?”她说着,眼中又是生疼,没有一滴眼泪:“再不管天下人的眼光,也不管所谓善恶是非,我们就过我们的日子,同谁都没有关系……” “听起来倒是个挺好的念想。”陆曦月话音刚落,身后忽是毫无征兆的响起了南崇的声音。她下意识一颤,心中砰砰直跳,只是她知自己不能慌乱,故作镇定,纹丝不动。 “到底经了些风浪,冷静得多了。”南崇于黑暗中慢慢现身,到了陆曦月身边,俯身看了眼陆清桐道:“也不知,是早有周全计划,所以才这般镇定自若?” 陆曦月头也不抬,只低声道:“若萧彤是个男子,你父亲要你拿命来续,你做是不做?” “做,为何不做?”南崇一笑,跟着看向陆曦月道:“既是一无是处,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用?倒不如早早死了成全别人,多少也是功德。” 陆曦月心口一紧,跟着转过头来:“那亲手去害自己的亲生孩儿,将她的命视如瘟神草芥,也算是功德?” “这便不是我的功德了。”南崇猛地伸出手来制住陆曦月咽喉,顿时只觉掌中一股刺痛随之蔓延,咬牙间却不松手,指尖又一阵用力,手指几乎刺入她皮肉中去:“救下烈儿,我自不邀功,都记做你的功德如何?” 陆曦月只觉脖颈剧痛,一瞬喘不上气来,下意识抓住南崇的手想要他松开自己,却任凭如何拉扯,南崇却毫不惧痛,半点不曾松开气力。 “到底是女儿大了不中留,只是却不急出嫁急弑父。你母亲真是错生了你,命中注定是我的克星。”南崇掌中又一阵用力:“南潇不该生,你也不该生。她既然这么想留在这里把这里当家,待你续了烈儿的命,我便成全她,不但只是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她都能留在这里,哪儿都不用去……” 他二人这样的一番异动,自然引来门外的蓝落与白隐二人,一见南崇要动手杀了陆曦月,白隐连忙冲上前:“宗主饶命!不要!” 南崇眉头一紧,却是转而向陆曦月笑道:“收买人心的本事不小,可是沾了南潇的光了?如何也算是你表妹呢。” “宗主!宗——唔——唔——!”白隐正欲再求情,却是被蓝落一把捂住嘴向后一拖。她脸色煞白满是惊恐,忙忙道:“宗主恕罪,属下这就带她下去!” 白隐瞪大着眼睛显然不愿就此离去,她伸长着手臂欲抓住陆曦月,却是与她伸出的手差之分毫。 蓝落见状,拔出腰间佩刀,竟是对着白隐的手臂猛地斩了下去。鲜血四溅哀嚎顿起,陆曦月痛苦间顿生惊恐,眼看着白隐的手臂被生生砍下,拖离自己身边。 “孙大哥,来,把这药喝了。”萧彤轻坐床边,将孙飞从床上扶起,将药碗递到他身前,笑道:“这药不但能治你的内伤,还能助你御寒。是我亲自为你熬的,快喝了吧。” 孙飞瞧着她美目中辗转柔情,哪里还有抵抗之力,乖乖接了药碗将里头早已凉透了的苦水喝下,皱了眉道:“这凉了的药,更要苦些。” “汉修天寒,便是熬药都不得水沸的。”萧彤将药碗放置一边,揽过孙飞脖颈跟着吻上他还残留着药渍的唇,舌尖轻舔而过,将那残留抹尽,轻覆于他唇间断续亲吻,柔声问道:“还苦不苦?” 孙飞在天华门多年清静修习,与萧彤断了往来之后更是未近女色,如今美人在怀,又衣衫凌乱隐露香肩,哪里还会有理智可言,猛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吻如暴雨而落,衣衫更是经不住他几下撕扯纷纷散开。萧彤身姿曼妙,肤如凝脂,孙飞见此,理智顿时飞远,翻身将她压到身下,却是被萧彤用手一挡。 “怎么了?你不愿意?”孙飞正是□□焚身之际,哪里能说停就停,低头就要再吻,便听萧彤笑道:“你不怕死了?” “你不会让我死的。”孙飞道:“不是说要与我一生一世做长久夫妻?若是我死了,谁来和你一起白头偕老?” “我本还以为你这胆子跟着你那修为一样都没长多少呢。”萧彤纤纤玉指在孙飞胸前搔了搔,道:“原来,只是修为没长,胆子却大了……” “十几年前在芦霄山的时候,就不该顾忌那么多了。”孙飞抚摸着她玲珑之体,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道:“即便是那个时候就要了你,我也死不了的,是不是?” “那却不一定。”萧彤闭上眼睛,伸手将他圈住,轻蹭着他滚烫的身体的道:“说不定……就死了呢?” 她话方说完,身上便是跟着一疼,孙飞的唇齿已是徘徊在她□□的身体上,方才的那番撕扯,早已让她几乎坦承在他眼前。这般美色之下,如何还能让他淡定,理智早已是被□□所侵,半点不剩了。 “你轻点……”萧彤正是身心享受在这场情爱之中,不想却忽闻破门之声,惊慌间循声望去,门前之人却是蓝落。 “落儿?” “快跟我走。”蓝落脸上煞白,急急喘息道:“少主快没命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至亲人徒生杀念,为私情诛心不怜 偌大的冰窟内安静非常,只有陆曦月的喘息异常清晰,一声声打破宁静。 永吟珠散着微弱的红光,于南崇掌中缓慢滚动,却在触到他掌上的鲜血时,被轻轻弹开了。南崇凝视那永吟珠好一会儿,方才将目光落回陆曦月身上:“说你冷静聪明,倒也没白夸了你。” 陆曦月死死捂着脖颈边的伤口,强忍着那股剧痛咬牙道:“萧彤当年已是被你骗过一次,同样的错,她怎会再犯。” 南崇一怔,慢慢踱步至陆曦月身前一尺,蹲下身道:“那既这么说,这祭了永吟珠的人,不是你了?”他笑着将永吟珠握在掌中,放下手道:“说吧,究竟是谁。” 陆曦月望着南崇的鲜血不住从指缝间滴落,蹙眉却是痛心:“你当初,也是忍着这样的痛将我扔下亡灵崖的吗?” “还想着跟我算旧账?”南崇眼帘一动,道:“便是那时候没亲眼看到你死成,如今来才惹了那么多事来。若知如此,就该先一刀将你了命,也不用伤了我自己。” “你就那么想我死?全然不顾我是你亲生女儿?” “即便当年我不杀你,待到如今你一样会来要我的命。”南崇冷声道:“与其留下后患,自然是趁你还是无能婴童时送你归西。我不曾养你半时半刻,自然没什么亲情可言,又谈何心痛?” 陆曦月颓然坐倒在原处,心中近乎绝望。她曾许多次从旁人口中听说南崇如何无情,如今却是亲耳听到他这般狠绝话语,然无论她如何痛心,却落不下半滴眼泪:“若非我同你一样没有眼泪,我哪里相信一个父亲会要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这一说。我这一生究竟为何而活?便是到如此境地却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南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杀我,也许母亲还会留在你身边,我大哥和我可以一道在你身边长大,你儿女双全,为人父之喜,依旧坐拥你的天下,不会妻离子散,不会招万人所恨……” “这天下人恨的就是这妖王之力而不是我。”南崇打断她话道:“蓉儿,一个人的命是天注定的,拥其力,行其事,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便如有我就有天华门。若非如此,这世间又何来等平?我这一世所为,皆是我拥妖王之力自觉该为之事,天下百鬼万妖皆在我统领之下,世间弱肉强食,弱者对强者赶尽杀绝,杀不过,就该指责强者霸道为恶?这便是名门之人所谓的善,所谓的大义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道:“你若有本事,今日便是要了我的命替萧彤夺去妖王之能我也无话可说。可说到底,你们也要做的到才是。” “谁说做不到了。”南崇话才说完,萧彤已是于冰柱间现身。她瞟了一眼陆曦月,嗤笑道:“也是太大意了,这还不曾真正动手,怎么就伤成这样。南崇,你倒也真下得了狠手,自己不疼么?” “本想是顺带血祭了这永吟珠,免了再拿刀划出个口来,不想却被你们摆了一道。”他二人话语虽争锋相对,然各自的脸上却毫无敌对之态:“你来得倒也正好,替我办了这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萧彤于他手中拿过永吟珠,抬头对着穹顶的光透着一看,道:“哟,血祭了?这是谁的血?” 南崇见此,一笑道:“你说呢?” 萧彤以指腹在永吟珠表面轻轻一摸,道:“嗯?我想想……你既然要用蓉儿的命去续烈儿的,那……也该先杀了蓉儿才对。” 南崇一把将萧彤的手连带永吟珠一道抓在手中,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想我这妖王之力多年,以为血祭了永吟珠把赌注压在蓉儿身上就能赢我了?” “既然知道,亲人之间就不要再打打杀杀了。”萧彤只觉手上阵阵疼痛,多少变了脸色:“你不是说还想多活几年?不如把你这妖王之力直接给我,待到三年之后我死了,直接将它让烈儿继承如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打算?”南崇倾身,居高望着萧彤道:“收了你的野心,以你之能,根本控制不住妖王之力,不说三年,便是三天你也抗不过去。” “你说什么?”萧彤瞪大着眼睛道:“少用这话唬我!” “双阴相抵相冲,即便你是精灵身也没有用。”南崇道:“你以为我为何这么急着要烈儿承我之力?他天生煞命,是比精灵之身更好的容器。我是想多活几年,不被这妖王之力拖垮了我余下的寿命……” 萧彤不敢相信的摇头道:“不,不可能!你骗我!你有永吟珠为你续命,你怕什么?根本就是借口。” “骗你做什么?”南崇说着,转头看向早已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的陆曦月道:“我也想儿女承欢膝下,为人父之喜,只可惜,命由天定,哪里是我能决定的。” “不要再给你当年所为寻什么借口了。”萧彤趁着南崇移开目光之际,猛一抬手将他推离自己:“我才不信什么三天之说,我等今天等了整整十一年!便是豁出命也要将这妖王之力夺到手不可!” 她话音刚落,袖中豁然窜出一条九节银鞭,那鞭速极快犹如灵蛇,随一声脆响缠住了南崇手腕。南崇掌中运劲一推,猛将那银鞭挣开,只听咔的一声,竟是震断三节。萧彤脚下踉跄倒退数步,然却并不认输,旋身甩鞭一抽,却被南崇仰身躲过,银鞭于冰地上打出深深一道裂痕,霎时炸裂声响,碎冰四溅。 她二人激斗渐酣,陆曦月却是呆坐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她一时有些恍惚,有些迷茫,南崇的话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她忽然觉得,并不能怪南崇几次三番要她的命,而是她根本就不该生在这世上。 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所谓有正有邪,有善有恶,不过只是弱肉强食罢了,哪里言得明善恶正邪对错是非。 她突然想起当年的凌烟,突然想起芪族的尚嫆。它们都是妖,都伤人,也是为了一己私利至他人于不顾。可说到底,凌烟只是太过执意,它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尚嫆只是误入歧途,它想活又有什么错? 正不容之事,只是经过不是结果。邪不明之事,却是结果不论经过。 弑父纵然大逆不道,可若非如此,便就是她死。 她想活,有什么错?她想救人,又有什么错? 南崇为活,可以杀女,她陆曦月为活,一样可以弑父。 强者生存弱者亡,就是这么简单。 “蓉儿!”萧彤的一声呼唤猛地将她拉回现实,陆曦月一惊,还未看清眼前景象,便见萧彤的身影忽地被甩到冰梯之上,跟着重重呕出口血来。 “萧彤!”她忙忙上前将萧彤扶起,有些慌乱得语无伦次道:“我……我……” “我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他……”萧彤艰难起身,眼看南崇一步步走进,急道:“你快帮我!” 陆曦月这才惊见南崇几乎快到眼前,忙起剑诀唤相思来挡,但见黄光乍起映得那冰窟之中瞬间光芒万丈,南崇经不起这仙剑之灵退开数步,陆曦月趁势剑诀一变,直指南崇急刺而去。 南崇料她会有此招,早早抬手护在身前将那仙剑挡住。剑尖距他掌心不过三寸有余,陆曦月手中剑诀被南崇之力挡得频频颤抖几乎就要招架不住,她见此双手一抬二起剑诀,相思仙剑忽分三柄向着南崇疾去。南崇不过两只手,如何能挡住三柄仙剑袭来。他见势抵挡不住,左右分别挡住两柄,脚下跟着急退,便在握住那两柄剑时掌中一紧,生生将剑身震断。 陆曦月心口一痛,却死撑剑诀不松。她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分出的剑又被南崇震断,更是伤上加伤,口中连吐几口血来。再看南崇没了那两柄仙剑威胁,拂袖猛将眼前相思真身挡开,那剑铛一声坠落冰岩,重重摔到地上。 陆曦月颓然倒下,眼见自己重伤如此,南崇却是毫发无伤。她又愤又急,勉强又撑起身子将剑唤起口中默念法诀,就见那剑犹如活起来一般,她剑诀不变,它却频频变化,出招果断落剑又准,南崇竟一时被它困住,但见冰柱被相思仙剑纷纷震碎,碎冰如雨纷扬,破冰之声震耳欲聋。 “我出剑困住他,为你留出下手机会,快去!”陆曦月当年习剑,是以剑灵初灵记下剑招引己身修习,故而待得仙剑之时,仙剑剑灵修得同身,自然还是记得这镇星阁剑法。她以诀而控拉开整整一丈多远,南崇为挡剑招近不得她身,相思剑虽伤不了他太重,可仍可绊住他。 萧彤见势,知道再不出手定然晚了,强忍内伤之痛豁然飞身而去,抽出腰间匕首直攻南崇要害。南崇一心对付仙剑,哪里顾得了萧彤突袭,他肩上臂上被仙剑连连重伤,待去防萧彤已然太晚,侧腹受了她结实一刀,顿时鲜血喷溅。 南崇神志忽是一散,一时再挡不住仙剑来袭,陆曦月看准这时机手中剑诀一扬,就见那仙剑连连翻滚黄光刺目,南崇身上顿生数道血痕,鲜血顷刻浸满他淡色长衫。 百年以来,除了谈朝雪那一刀,从未有人这样伤过他。他一生两次重伤,皆是拜最亲近的三人所赐。 念及此处,他顿生怒意,抬手猛一掌甩在萧彤脸上,震得她当下摔飞出去,重重磕在冰墙之上,额间顿时血流如注。 “一个个口口声声都说着要我的命,可到头来当真下手的却都是我最亲的人。”南崇将拿匕首拔开扔到地上,愤恨间双目通红,抬手向着倒下的萧彤指间一紧。萧彤只觉一时窒息,惊见身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条乌黑巨蟒,一下下越发缠紧了她的脖子。 “毒你不怕,那鬼,你怕不怕?” 萧彤闻言一惊,却是被勒得嘴唇发紫说不出半句话来。就见那蛇尾一动,忽地将她拖离原处直向那暗中而去。一旁的陆曦月还未有反应质问,但听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处忽是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 “你对她做了什么?!” “要说你们天华门修来的修为可助人疗伤复原,有时也是好用的。”南崇答非所问,一步步慢慢走到陆曦月身边,留下一地血痕。陆曦月便就这么看着他慢慢走近,耳边却是不断充斥着萧彤的惨叫声。她全身冰冷,一股恐惧油然而生,直至南崇到她身边坐定,靠在那冰床边上,叹了口气道:“没了南潇,你要怎么杀我?” 陆曦月已是再使不出一丝力气,嗤笑一声道:“如今,即便我不动手,你也活不过多久了吧。” “那不一定……” “你是凡人的身子,妖王之力不过只可让你号令百鬼统领万妖唤妖兽为己所用罢了。”陆曦月踉跄起身,慢慢走到相思剑旁,俯身将它从地上拾起道:“你没有天华门的本事,能以己修为为己疗伤。凡人的身子,任凭你本事再大,受了这样的重伤终究是命不久矣。” 南崇眼看着陆曦月握着剑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却是也不避不躲,只一笑道。 “这天下人,畏惧的不是南崇,而是南崇所拥有的妖王之力。”陆曦月于他身前站定,居高望着他道:“便是因我这剑能伤凡人,我才从来没觉出这一点来。你若没了这妖王之力,也就不怕我这天命之能了。是不是?” “妖王之力必要有人来承。”南崇抬着头道:“知道你的祖父和历代妖王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在这世人眼中,妖王之力可坐拥天下,可于妖王而言,若五百年内得不了其子承其之力,最后的下场便是被百鬼噬咬,被万妖喝血,最后只剩一具白骨,可元神不灭,依旧受控于妖王之力。” 陆曦月闻言一怔,顿时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待成一具白骨,还谈何承力?”南崇嘲讽一笑道:“故而杀你一个女儿又如何?你于我而言不但不能承我妖王之力,更是应天命而生为我天生克星。我与历代妖王不同,只是个普通人,一百年已是极限,没有第二个百年供我再得一个如烈儿这般的儿子,你不死,我便生生世世受这无休无止的折磨。” 南崇说着,抬手就要去抓陆曦月。陆曦月惊慌之下举剑就挡,不想南崇竟是躲也不躲,胸口直直迎上,仙剑顿时没入身体,刺穿胸膛。 “你——!” “你猜得对,便是因这凡人的身子,这伤能要我的命。”南崇紧紧抓着陆曦月的手,任凭如何痛苦如何伤他,都未放开:“你只有三天,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南烈。三日之后,你再要做不出决定,便就试试那被百鬼噬咬被万妖喝血的痛苦吧,就如那南潇一样……还有……” 他附她耳边,语调渐轻,字句渐断,可声声围绕在耳畔,如锥刺般深刻。 “这不可能……你骗我!我不信——!”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新王生群魔乱舞,黄龙吟威严来阻 段苍远因天华门大乱,已是好几日没有合眼,而段伯儒为他上下打点,也是跟着没有好好休息。段苍远虽心疼亲儿,可以眼下的局势而言,便是谁也休息不下。 秦望楼将华千锦下葬,只守了三日灵便回岁星阁主持大局。岁星阁重建还需时日,只是五阁结界已是重新修复,便是连天华门外的那三层结界也被一并修缮完好。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然天华门昔日辉煌早已不复存在,五阁阁主去了四人,如今就好似一具空壳,不过也只有门前的样子罢了。 “这几日,让门中弟子都不要靠近往生阵,免得惊扰了仙灵,降下罪来。”段苍远嘱咐段伯儒道:“你得了空多去帮衬望楼,他本就有伤在身,加之岁星阁需要重建,多找些人去帮帮他。” “儿子知道。”段伯儒应下道:“即便不说嫡亲兄弟,也是同门中事,该要帮的。” “孙飞和解玉鸿失踪的事可去查了?” “易师兄和韩师兄都一道去了,太白辰星两阁没什么损失,他二人离开几日该是无妨。”段伯儒道:“走得急,没来得及同父亲知会一声,儿子擅自做主了。” “无妨,这时候就不讲什么规矩了,找人要紧。”段苍远道:“若是……” “师父!”段苍远话至一半,外头忽进来一名弟子,见是段伯儒也在,忙忙见礼道:“见过师兄。” “何事慌张?”段苍远问。 “天华门外有人求见,是英罗门来的。”那弟子说完,却是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说是,说是……” 段伯儒见他为难,只道:“都来了,就说吧。” 那弟子撇了撇嘴,又咽了口口水道:“说是,问天华门要说法来了。” “说法?”段伯儒一怔:“什么说法?” “说是天华门的弟子伤了人,还拆了人家的客栈。”那弟子也不敢抬头,只道:“说……说天华纵容股息,养着个祸害。” 段苍远闻言,眉头一拧道:“也是放肆。” “父亲……” “该是月儿惹了什么祸了。”段苍远低声呢喃了一句,转而向那弟子道:“领他们到天禄殿稍坐,奉茶。” “是,弟子领命。” 段伯儒眼见那弟子离去,这才问向段苍远道:“父亲,来者不善,您当真要去见?若不然,儿子代您去见吧。” “既是寻事来的,也该好好了断交代才是。”段苍远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去岁星阁帮望楼料理事务吧,这镇星阁的事,我来办就好。” 段伯儒哪里会违他,点头应下道:“是,那儿子退下了。” “去吧。” 段苍远目送了段伯儒走远,方才出了明月庐直向那前头天禄殿去了。他一路走得及慢,更是绕过了往生阵从后头小路上走到大殿前头。一进去,便见那殿中正站着两个人。 正是之前在那无名小镇中遇到陆曦月的李玉与壮汉。 李玉一见段苍远前来,刚要上前施礼,便听那壮汉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也不知这天华门到底是个什么邪门的地方,偌大的一个天禄殿,却是连一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这待客之道,也是差了些吧?” 他背着手在殿中乱转,四处胡乱看着,像是根本没有看到段苍远来一样。李玉略显尴尬,正欲见礼,不想却被段苍远抬手挡下,只待那壮汉转悠到他眼前,竟是故作惊讶道:“哟,吓我一跳!” 段苍远只微微一笑,道:“待客不周,让壮士久站了。”他说着,向外头道:“给二位拿两张椅子来。” 外头两个弟子很快搬来两张椅子,李玉见此忙道:“有劳阁主。” “阁主?”那壮汉似是惊讶非常,将段苍远一番打量,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道:“阁下莫不就是镇星阁主段苍远?” “正是。”段苍远道。 “难怪呢,神出鬼没的,来这殿里也不吭声。”壮汉也不客气,兀自坐下,跟着敲了敲那殿中空着的座椅道:“倒也真是邪了门了,怎么这椅子还有差别?坐这个挺好,坐那个就头晕。” “天禄殿位天华门正中,是五阁阁主议事之处,那四把椅子,除了我门中阁主,旁人是坐不得的。”段苍远话也不客气,只是不想那壮汉嘴上更恶,喝了口茶将茶叶呸了一口吐到地上,哐当一声将杯子半摔回去,道:“什么五阁阁主,如今还剩下几个了?说来这天华门内的弟子不是个个都要经仙灵首肯才可入五阁之中吗?怎么如今还出了个如此劣迹斑斑的恶徒了。”他说着,冷笑道:“莫不是仙灵也是活得久了,老眼昏花了吧。” “方全大哥,这话却是说得太过了吧!”李玉终是听不下去,出言喝道:“我领你来天华门,可不是为让你对天华不敬的!”他说着,忙忙向段苍远赔礼道:“段阁主,我这位大哥是因……因一些事,对天华有些误会……” “怕也不是什么误会。”段苍远全然不听李玉把话说完,半垂眼帘瞧着那叫方全的壮汉道:“我听我门下弟子回禀说,二位是来要说法的?要什么说法?” “要什么说法你还不知道吗?”方全一掌拍向桌面,惊得那杯子也是一震,茶水洒了一桌:“便就是你这镇星阁出了祸害,就是你段苍远养了个白眼儿狼!不但是把天华门拆了个七七八八,更是跑下山去为非作歹!伤人不算,更是拆了人家客栈转头就跑!你这天华门究竟有没有规矩?收了这么个徒弟居然不以为耻吗?!” “方全!你有话好好说!”李玉喝道:“你我不是来此问罪的!你如何这样同段阁主说话!” “想必是气急了。”段苍远也是好脾气,只笑笑道:“先消消气,这事情经过我还未听出个明白来,究竟是怎么了?” “当然是——!”方全还要说话,却是被李玉及时挡了下来:“我来说吧!” 方全见此只得闭嘴,愤愤坐下。 李玉见他闭嘴,这才将在小镇偶遇陆曦月一事和盘托出,期间没有半点添油加醋,完全都是事实,毫无偏差。他末了道:“在下曾于青潭镇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出手救我与师弟危难,只是不想如今,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段苍远听完他话,一时竟也是无言以对,蹙眉负手,陷入沉思。 “你看,根本就是无从狡辩!”方全道:“事实摆在眼前!她连师门都灭,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方全大哥受伤不轻,在下此来只为讨段阁主一个说法。”李玉正色道:“究竟是天华门对陆姑娘姑息纵容,还是她为妖王南崇蛊惑深入歧途?若是后者,不说我英罗门,这天下名门都会助天华门一臂之力铲除恶徒。可若是前者……” “二位该明白,我天华门几百年来都是由仙灵庇佑,入门者入阁,也皆由仙灵首肯方可。”段苍远道:“我这徒儿不但入门,更是由仙灵恩赐仙剑仙身,若说她得此之能却在外头为非作歹……” “段阁主这话,是不信我二人之言了?”李玉问。 “并非不信。”段苍远顿了顿,道:“她之所为,定有她自己所想。伤到了这位壮士,想来也非有意。倘若当真如阁下方才所言,月儿她该是并未出手才是。” 李玉一愣。 段苍远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若当真按事实而言,陆曦月不但没有出手,更是没有说过什么辱人的话来。这拆了客栈,全程都在动手的人,该是方全才对。 “月儿如今离开师门,想必也是做她一心想做的事罢了。”段苍远笑了笑道:“她不过是个孩子,一些事上冲撞了二位,在下为她赔了不是。此是我为师之责,我自担得。” “你这就是姑息养奸!包庇纵容!”方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喝道:“那臭娘们儿出言不逊!居然还说她没说辱人——!”方全话没说完,桌上打翻的水杯忽是微微震颤起来。他跟着看了过去,就见那水杯跟着震颤慢慢向桌沿滑动过去,忽地摔落到地上砸个粉碎,整个天禄殿竟也跟着颤抖起来。 “怎!怎么回事?!这什么动静?!”方全一慌,脚下踉跄不稳忙忙扶住一旁的大柱:“这是怎么了?!” 段苍远一身修为,如何能被这区区震颤乱了步子。他忙忙跑出殿外抬头向天空看去,但见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是乌云密布,大风席卷竟是乱了这天华门内的气候。极远之处乌压压的一片黑云,正朝着天华门急急而来。 “快看那是什么?!”方全也是瞧见那团不寻常的黑云,颤着手指着道:“不是说天华门四季如春吗?这风是怎么回事?!” 段苍远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黑云,之间它由远及近,由疏到密,每进一分,颤动便更烈一分,镇星阁内弟子纷纷跑来查看,皆是都瞧见了那团黑云,指指点点大声议论。便见那原本极远的黑云,似乎转瞬就道眼前,段苍远细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手起剑诀御起九天仙剑,霞光顿起间就闻得整个天华门大地剧烈一颤,众人跟着纷纷跌倒在地,结界随之轰然一响,却是屹立不倒。 众弟子皆是慌了神,却还是相互搀扶着起身。段苍远身旁的方全更是跌了个四脚朝天,李玉虽也未站稳,可也只是摔靠门边,比起方全来像样多了。 “段阁主,这——!” 段苍远眉头紧拧不敢松懈,仰头看着那黑云之中所窜出的东西一下下撞击着结界,沉声道:“是妖王。” “妖王?南崇?!”李玉惊道:“他如何又来?!” “不,不是南崇。”段苍远话才落下,只见往生阵处一阵黄光冲天,正打在那结界之上,震得那邪物纷纷撞开出去,四散逃走。然天空中依旧乌压压的一片,毫无半点放晴的意思。 “父亲!”正在此时,段伯儒匆匆赶到,身后更是跟来了其余四阁弟子,成仙身者亦在其中:“那莫不是——!” “新王生,群魔舞。”段苍远道:“妖王之力,终还是有人继承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秦望楼更是脸色惨白,不住后退一步。 “难道师妹她……”段伯儒话间一顿,念及这话会伤了段苍远,忙忙住口道:“父亲,这群魔乱舞之像,是冲我天华来的?” 他本欲得到段苍远肯定答复,不想段苍远却是摇头道:“不,新王一旦承袭妖王之力,这天下鬼嗜血,妖取精,百鬼欢庆,万妖群舞。” “什么……” “是这天下一场浩劫!”段苍远心中悲痛,眼见那往生阵内黄光阵阵,一叹道:“伯儒,仙灵尊意,我怕是再料理不得这镇星阁之事了。” 段伯儒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 “你们都各自回去吧,凭这区区小鬼小妖,还撼动不了我天华门的结界。”段苍远说着,转身向一旁方全和李玉施礼道:“今日二位怕是白走这一趟了,这天生异象,二位都看在眼里,此刻若贸然出去,怕是连尸骨也不留的。若还信我天华,便在此等等,待到天色放晴,着我门中弟子领你们下山吧。” 他说着,再不等二人说话,决绝转身,直向那天华大门而去。 李玉怔怔望着他离去背影,一时只觉异样,他抬头看向天华牢不可破的结界,外头仍有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正撞着结界,然却都随一阵青烟消散,化入黑雾之中。 “原来新王降临,这天下竟会有如此浩劫。”李玉颓然一退,喃喃说道:“那既如此,南崇死了?新王是谁?” “是谁不重要。”段伯儒摇头道:“而是这场浩劫,终要有人去了结它。” 漫天的黑云,忽是被一阵霞光冲散,嘶叫哀嚎间,一声龙吟冲破天际。那天边瞬起一道华彩之色,卷开那层层黑雾势如破竹。金色的龙鳞耀着刺眼的光芒于万丈高空大放异彩,吼声似乎扯裂青空,喝退了那一片污秽。 天华众弟子纷纷落跪,一个个面色凝重,额头点地不起。 李玉望着这一众之景,忽是懂了何为仙灵之威。他哪里还有自负,哪里还有高傲,只在黄龙仙灵现世一刻,如此威严之下,世间万物皆对其俯首称臣。 这便是黄龙之威,天华之威,天下之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利益前人性面目,丧天良七情全无 萧彤惨烈的哀叫声似乎是一瞬停住的。陆曦月回过神来的时候,碎冰淅淅沥沥从穹顶洒落惊起阵阵脆响,一道道黑影于黑暗中肆意乱窜,怪笑声低吼声连绵不绝,在这又阴又冷的地方,着实让人胆颤。 陆曦月不敢回头去看南崇,只颤着手将仙剑松开,起身一步步慢慢走向之前吞噬了萧彤的黑暗中。那黑暗深处俨然是一片空旷,道道冰锥由上而下,远远看去,仿佛如一处酷刑之地。倒在地上的萧彤衣衫褴褛,□□的皮肤上满是鲜血,她的周围冰地上的鲜红早已凝成一层薄冰,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让陆曦月几欲作呕。 “结束了……”原本动也不动的萧彤忽是一颤,发出的声音几乎如崩坏的琴弦般磨耳难听。陆曦月脚下一顿,忽觉身后有人,她跟着转身看去,却见是蓝落。而蓝落并未因陆曦月看她而有所顾忌,错过她走到萧彤身边,冷声道:“起来。” 萧彤依旧匍匐原地动也不动,长发散乱几乎整个脸都埋在下面。蓝落紧紧握着拳,惨白着道:“我让你起来!”她说着,根本不顾萧彤是否有伤,一把抓过她肩膀强硬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就在她的脸暴露出来时,陆曦月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她忙捂住嘴节节后退,摔靠着冰墙滑坐到地上。 只见萧彤原本娇美的脸上,此刻已是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而颊边更是重到穿透,隐约间露出了牙齿。颈上也是惨不忍睹,一半的脖子几乎都不见了,大片的血渍将衣衫整个浸透,仿佛如同从血泊中提起一般。 陆曦月终于明白,这便是南崇所谓的被百鬼噬咬的下场,难怪萧彤喊得如此凄惨,若非南崇命丧,她的结局必当是一具白骨。 被百鬼生生吞噬,被万妖喝尽鲜血。 “之前说得信誓旦旦,如今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蓝落似乎也是被萧彤的模样吓坏了,只是她依旧紧紧抓着萧彤的肩膀,眼中止不住的落下大颗的眼泪:“我怎么会这么蠢,居然会相信你……相信你能给我一个家,能给白隐一个家!” 萧彤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轻微摇晃着,她抬起手来试图去碰蓝落,可当看到自己手上已是多处都露出白骨来,惊叫一声忙用残破的衣袖盖住。她声音嘶哑,也不知是哭是笑,只连连问道:“南崇……南崇死了是不是?他死了是不是?” 蓝落颓然坐倒在地上,道:“死了。” “死了……他死了?”萧彤一瞬欣喜万分,几乎忘了自己如今已是残缺不堪,犹如一句腐烂之躯,见之狰狞恐怖:“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 她狂笑的声音如刀割一般划得人心中生疼,陆曦月忍不住的抬手捂住耳朵,从未如眼下这般煎熬。 “南崇死了,可你也快死了。”蓝落看着模样骇人的萧彤,摇头道:“连命都没有,你拿什么去继承妖王之力。” “命……”萧彤忽是停下那难听的尖笑,一瞬有些迷茫。她跟着摔坐到地上,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忙掏出之前从南崇手中拿到的永吟珠来:“永吟珠!我有永吟珠!对啊!”她一把将蓝落拉到眼前,上下将她一番打量,眼中满是贪婪之色:“落儿,我的好落儿,为娘答应你的,会给隐儿一个家。你最疼她的不是吗?你看,你看南崇已经死了,妖王之力我势在必得,隐儿她想要爹爹,我不是……不是也帮她找来了吗?你既然一心要隐儿有一个家过得好,那你把命给我,你把你的命给我!” 蓝落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挡开萧彤的手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萧彤犹如厉鬼般死死抓着蓝落,手中的鲜血激得永吟珠一阵阵大方红光:“你的命是我给你的!没有我哪会有你?!替自己的母亲续命难道不该吗?你那么心疼隐儿,如何连给她一个娘都这样吝啬?!” “你不配当母亲!”蓝落慌忙将她推开,却是因脚下踉跄又重重跌回地上。她惊恐万分间不住摇头,失声喊道:“你别过来!别过来!你根本就是个疯子!根本不是我娘!你不配!你不配!” “真是生了个不孝的女儿,居然连区区几年的性命都不愿献给自己的亲生母亲。”萧彤双眼通红,脸上因伤而越发狰狞,她一下扑倒在蓝落身上,趁势一把掐住她脖颈,将那永吟珠递到她眼前:“把眼睛闭上,把眼睛闭上!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她换上笑脸道:“好落儿,好女儿,你放心,为娘会对隐儿好的……” “不……不……”蓝落奋力挣扎却是无济于事,她再如何能耐也不过只是个十岁孩子,单凭力气自是比不过萧彤。她惊恐的看着永吟珠闪出红光将周遭一切照亮,意识竟跟着渐渐远去,再是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下意识向陆曦月伸出了手,挣扎道:“救……我……” “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隐儿的。” “不……” 陆曦月眼睁睁看着蓝落的身体瘫倒在萧彤脚下,然萧彤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她伸出那露出大片白骨的手将蓝落腰间匕首抽出,几乎想也不想就扎入她心口。一时间,鲜红四溅粘腻之声不绝于耳,刀刀刺入身体的沉闷与迸溅的鲜血几乎将陆曦月逼疯。 生者血祭,亡者供奉,但见那永吟珠仿佛失了力道跟着落到地上,红色的光芒于一瞬消散,纹路再不转动,它静静落在那个角落,毫不起眼。 萧彤仿佛重获新生,一瞬返老还童,她忙忙于冰壁之前端详起自己破败不堪的容貌,满满怨恨道:“该死的南崇……居然让百鬼来咬我!我得快些恢复容貌才行,若这个样子被孙大哥瞧见,他定要怕我的……” 她说着,颤巍巍抱起蓝落的尸身转身就走,也不顾落在地上的永吟珠,错过陆曦月身边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偌大的冰室,终是没了一丝声响。陆曦月不知为何,竟是没了一丝颤抖也没了恐惧,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亲历如此残忍,一时间心中一片空白。 她望着空旷一片的冰室,想着被生母杀害的蓝落,还有她脸上最后留下的不甘。 千万般的不愿,也是无可奈何。待到自私的利益与性命的威胁双双摆在眼前时,还有什么亲情可言。陆曦月念及此,捡起永吟珠重新回到了南崇身边,她握着相思剑的剑柄将它从南崇身上抽出,剑锋于陆清桐指上划了个口来,永吟珠触血之际红光一闪。 她看了眼南崇,又跟着将目光落到陆清桐身上,只喃喃说道:“对,我要救我大哥,救我大哥……” 原本那一场风月正好,却是被蓝落忽然打断。孙飞心中□□难泄,又久久不见萧彤回来,多少有些焦急起来。他又不敢胡乱跑动,只能在房中四处走着,汉修的天气实在太冷,若是久坐不动,身子一下就会凉了。偌大的冰室中,他到处摸索着,前后始终都瞧不见个人影,转过几条长廊,又是一扇门都不曾看见,他一时间自己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终于面对了一条死路正决定原路回去,才发现这一模一样的路,想走回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孙飞顿时有些心里没底,方才试图引灵找路,忽闻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丝怪异的动静。他知道这看似不大的房间内其实有多条密道,而且应该条条都是死路,若不然,前头的门就根本没有一点意义。 那如今,这怪异之声定就是在他所住的冰室内传来的。 念及此,他循声而去,一路摸索,怪异之声也是由远而近,渐渐清晰。孙飞这才听清,与其说是怪,不如说是恶心,那一声声的撕扯显然是衣料被扯碎的声音,而那粘腻之声细想也该知道,是血。 这身处异源宗内,让孙飞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南崇豢养的妖兽。只是他又想着,妖兽该是不会出现在他住的地方,况且没有兽类所有的低吼鼻息之声,是妖兽的可能实在不大。 血腥味越渐浓郁,孙飞忽是发现眼角撇过一抹红,他跟着找了过去,却惊觉那红色之下,赫然是杏色的衣料。 “潇潇?”他不过也只是试探一声,不想竟是惹来剧烈的闪躲:“别过来!”狭窄的地方萧彤沙哑难听的声音一阵阵回荡,孙飞听着这声音,心生疑惑。他与她之间不过只是个转角距离,然却是彼此都见不到的各自拐角。 “潇潇?你声音是怎么了?我听到这里有动静,循着过来瞧瞧,你在干什么?不是救人去了吗?”孙飞隐约能够看见冰壁上倒映着拐角另一边萧彤的模样,只是冰壁毕竟不是镜子,他也只瞧了个大概,多是一片鲜红:“怎么那么重的血腥味?你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我……”萧彤最怕的事,无非就是让孙飞看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忙忙道:“我没事!人已经救下了,那里不需要我了。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先回去吧!” 她越是这么说,孙飞就越觉得奇怪,他举步上前绕过拐角,略是有些生气道:“你究竟在……!”他话还未完,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顿时一阵恶心再是说不出话来。 只见脸上手上早已伤痕累累白骨尽露的萧彤正跪在一具开膛破肚的娇小尸体旁,手中赫然是已经被啃掉一半的心脏,她穿着血衣也同她一样残破不堪,整个人犹如一个血人,不人不鬼。 萧彤一看孙飞现身,愣了愣连忙将头扭了过去,连连解释道:“孙大哥你别怕!我,我这是中了南崇的圈套,被他折磨成这样的!你放心,很快,很快我就能变得和原来一样!” 孙飞哪里还听得进她半句言语,连连后退却是被脚下凸起的冰柱绊倒,狼狈摔坐到地上:“你……你……” “南崇他毁了我的容貌,他死有余辜!”萧彤愤恨道:“很快,很快我就能变得和原来一样美!谈朝雪她当初不是也食人心肝用以长保青春吗?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的!”她说着,似乎是看到了自己已经恢复的将来,兴奋地转过头去正对上孙飞瞧过来的目光:“孙大哥,我还会好看的!” 孙飞本就胆小,如今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原处。萧彤见是如此,心中顿生怒意,手中那半颗心更是被她捏得粉碎,血污喷溅:“好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她慢慢起身,跟着孙飞离开的方向慢步跟上,孙飞哪里能有她识这汉修的路,一顿毫无头绪的乱跑,居然又迎面撞上了她,吓得噗通瘫倒在地上,连连颤抖道:“潇潇!潇潇你饶了我!我……我什么都没瞧见,你,你回去吧!” 他几乎看也不敢看萧彤的脸,手脚并用向后退去,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又能逃跑,可不过几步,又是被挡在他身前的萧彤吓得退了回来。她犹如冤魂一般,总能出现在他逃离的路上,怎么甩也甩不掉,越不想看就越看得到。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没没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萧彤步步逼近,孙飞却连连后退:“若不是丑,你为什么不看我!” 孙飞跟着浑身一颤,额上跟着滚下汗来。他背后早就湿了一片,在这苦寒之地,却是不寻常的出了汗,很快就在衣服上凝成了薄冰,浑身都凉透了:“你不丑,不丑,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快会恢复原来的容貌的。” “那你为什么躲我?”萧彤逼到他退无可退,欺身上前,吓得孙飞倒抽一口冷气,忙忙慌道:“不是躲你!你不是,不是说会恢复吗?我等你……我等你的……” “说来,你爱我本就是为我容貌吧?如今居然毫不介怀,当真是真爱呢……” “是真爱,自然是真爱。”孙飞就着她的话点头,心中却只怨自己为何会没事乱跑:“你……你去吧,快去吧!” “不过,我爱你却同样也是为你容貌,你们这天华门的人说来也没些长处,就是这相貌都个个俊朗潇洒。”萧彤轻轻靠到孙飞身上,沾着血的指甲也不知什么时候劈断了一半,只轻轻一下就割破了孙飞的脸:“想我那徒儿许若晴,当年也是被秦望楼迷得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了……” “潇……潇潇?” “你既然这么爱我……就把你的心给我,好不好?” 孙飞一怔,还来不及有所挣扎反应,就觉胸前一阵剧痛。 “我也是好奇很久了,想看看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地方装的是我呢?” 这世上最凄惨的死法,无疑便是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生吞活剥,心肝脾肺被通通掏尽。孙飞最后的一丝意识,是消散在自己眼睁睁看着萧彤将他的心掏出来之后,他眼前的萧彤,再也不是昔日他心中那个美艳妖娆摄人心魂的女子,再也不是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最最钟爱女子。 他几乎都快忘了,她有一半的血不是人,既不是人,又谈何七情六欲。 “我找你找了那么久,你却躲在这里。”空旷的地方,声音总是会显得特别清晰。陆曦月站在萧彤身后,看了眼已经没了意识的孙飞,蹙眉道:“说好的给白隐一个家,你怎么把他杀了?” “是个男人就好,哪个不能做父亲?”萧彤望着手心中孙飞那刻还滚烫的心,跟着将它扔回他胸口的血洞里:“不过是想看看,口口声声说心里都是我,是不是骗我的。” “那南崇的妖王之力,你不要了?”陆曦月道:“你说拥有了妖王之力,便可同他共享云雨之欢,哪怕只有三年也无怨无悔……骗我的吧?” 陆曦月的话让萧彤一愣,她忽是断续怪笑着起身,跟着上前抓住陆曦月双臂道:“对,对!妖王之力……”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向外跑:“有了妖王之力,天下就是我的了,到时什么样俊朗的男子都有,孙飞又算得什么。” “等等。”陆曦月只淡淡一句,一下便牵住了萧彤的步子。她只紧了紧手中的相思剑,蹙眉道:“别去了,妖王之力,在我身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昔日情缘起天华,今日仇终于天华 解玉鸿在异源宗待了好些天,终是有些扛不住寒意了。他本就是为陆曦月来的汉修,可前前后后也不过只见了她一面,这之后门外始终有人守着他不让出去,不走出去又根本瞧不见这些守门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们一个个神出鬼没,让解玉鸿更是心里没底。 “少主。” “人还在吗?” “在。” “开门。” 就在解玉鸿几乎快扛不住的时候,终是听到门外有陆曦月的声音,他急忙上前,正与她撞了个迎面。陆曦月一顿,却是平静非常。她见解玉鸿脸色不对,嘴唇泛紫,便知他已是撑得十分勉强了,于是开口问道:“你冷不冷?” 解玉鸿一怔,却是心里一暖:“还好,还好。” “那趁着没死,赶紧回天华门去吧。” 本以为陆曦月是想明白了想透彻了,不想只是前后两句,竟是这般无情。“不,我不走。”解玉鸿忙道:“我来此是为了什么你一清二楚,哪里能轻易回去。”他想了想又道:“你别担心,我会同师伯师叔他们解释的,是我自愿来的汉修。” “不用解释。”陆曦月轻声道:“他们如何想,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来是好言劝你走,你若不听,我只有着人将你强行带走了。” 解玉鸿瞧她如此冷漠,只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可打量她一番却也不觉有什么异样。他正欲再说什么,却是又被陆曦月打断:“你走不走?” “不走。”解玉鸿态度坚决,强硬道:“我知你是口是心非,若不能劝下你,我是不会走的。” “你我不过泛泛之交,你以为你是谁?”陆曦月只淡淡看他一眼,冷声道:“不杀你已是我念及当年你救我一回还你的恩情,可并不代表你什么都能管。” “曦月,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你心中的陆曦月不是我,我同你说过我是南蓉。”她说着,干脆转身直向门外走去,在那守门人前顿了顿,道:“把他扔出去。” “是,少主。”那二人一身黑衣,面上裹纱,容貌瞧不出个究竟,一听吩咐,转而就要上前。解玉鸿见状唤出剑灵便欲来挡,陆曦月只回身一瞧,便见那解玉鸿脚下忽窜出个黑影,猛地将他手中的剑灵弹开了去。 那守门的二人相视一望,忽是听陆曦月道:“日后该改口了。” 他二人恍然大悟,忙忙躬身施礼道:“是!宗主!” “扔出去吧,还有他的剑灵。” 解玉鸿再要唤剑已是再来不及,他被那两个守门人左右一架绑起手来,连拖带拽的就带到了门外:“曦月!曦月!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想想天华!想想秦师兄!想想你的师父!曦月!曦月!” 陆曦月就这么望着他被慢慢带远,心里却是对他的话毫无半点波动。 天华门,秦望楼,那是陆曦月的过去。而她是南蓉,南蓉的命中,是不会有这些的。 “秋庭,这地方实在太寒,你可受得住?” 汉修地界,万里无边无际,茫茫一片银白之景。亡灵崖边,两道身影尤为突兀,正是那太白阁易秋庭,辰星阁韩光潋。 “若说御寒,也是我太白阁必修的。”易秋庭道:“放心吧,便是如宛乐这般出自荧惑阁,御这区区寒意自不在话下。” 韩光潋点了点头,四下望去,见是不远处的雪山之巅阴寒之气更甚,抬手一指道:“该是在那里。” “事不宜迟,快走吧。” 他二人双双御剑而起,向着那雪山之巅疾驰而去,直至到了那山巅冰岩之下,冰锥荆棘之前,再是过不去了。 韩光潋眼看着钉门在前却是如何都跨不过去,抬手一碰,竟是被忽地弹开。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惊道:“居然还有结界?” “我来。”易秋庭手中起诀,口中默念法诀,但见一道蓝光渐起,如一道惊雷劈在那结界之上,但听得一声巨响炸开,结界却是纹丝不动。易秋庭多少吃惊,抬手再要一试,却被韩光潋一拦:“等等!” 便在此时,那荆棘之后的钉门紧跟着应声而开,旋起一阵彻骨寒风让二人不禁双双抬手挡了一挡。韩光潋眼力更好一些,见里头似是有人出来,仔细一瞧,忍不住惊呼出声:“解师弟!” 解玉鸿本是频频回头欲向后看,一听有人喊他,惊见是韩光潋,脸上一阵喜又一阵慌乱,不等站稳就被那守门的二人扔出了荆棘之外,剑灵也跟着被一道扔了出来,半埋入雪地中。 “师兄你们怎么来了?!”解玉鸿就着韩光潋搀扶的动作狼狈起身,忙忙捡起剑灵不稳站好。韩光潋哪里还有闲情同他说这些,忙问他道:“现在还说这个!孙师弟呢?” 解玉鸿哪里会知道孙飞的处境,正欲解释,便听身后有人道:“死了。” 说话的人正是南蓉,解玉鸿闻她之言自是震惊,急道:“曦月你别骗我们,他是不是已经被你放回去了?” “我没那么大的善心。”南蓉眼帘一动,道:“你们走吧。” “等等!”韩光潋厉声道:“你说孙师弟死了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初为何要将他二人带来此处?陆师妹,我好歹还称你一声师妹!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段师伯和望楼都在等你回去说清楚!” 南蓉只静静望着三人道:“孙飞不是我杀的,我也不想回天华门,况且在你们眼里,在天下人的眼里,我早就叛离师门堕入邪道了不是吗?”她顿了顿道:“罢了,随你们怎么想。” “陆师妹!”易秋庭跟着上前道:“你如何不听劝?如何非要与南崇朋比为奸同流合污?” “南崇是我父亲,怎算得朋比为奸同流合污?”南蓉道:“你们走吧,我没心思同你们争论这善恶是非。” 易秋庭还欲再说什么,脚下却是忽然微微震颤起来,他惊觉不妙,一把拉过韩光潋道:“不好,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韩光潋自知他所指为何,忙带上解玉鸿道:“我们先走吧!没时间说了!” “曦月!曦月你等等!”解玉鸿眼看着南蓉转身欲走,更是焦急万分:“你跟我们一道回去!回去说清楚!说你不是真心要这样的!” 他话音刚落,脚下厚厚的积雪间接连不断的窜出一道又一道的黑色鬼影,带着尖笑与低吼不断在三人身边飞速而过,带起一阵又一阵旋风将飞雪卷起,顿时间狂风乍起冰雪如刀如剑。此时再去引灵避这风雪已然是白白耗费精力,韩光潋念及此,御起落寒仙剑带着解玉鸿连连后退,不想竟也躲不开那鬼影一下下撞在仙剑之上,居然震得他御剑不稳。他多少恼怒,望着依旧淡漠非常的南蓉咬牙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光潋快走!”易秋庭御起空尽仙剑将数道鬼影挡开,却是无暇御剑离开,只得急道:“莫要在口舌上争辩,先走!” 韩光潋哪里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剑诀一起带着解玉鸿疾疾离去。然解玉鸿还是想要尽力劝服,韩光潋再是看不下去,厉声道:“不要白费气力了!她是不会和我们走的!” “为什么?”解玉鸿眼看着南蓉离自己越来越远,焦急喊道:“她一定不是真心的!” “你以为那些鬼影是什么?!”韩光潋紧咬牙关,看着易秋庭好不容易才逃离开那些鬼影束缚御剑跟上,这才多少放下心来:“这天下可号令百鬼的人,只有妖王!” 解玉鸿一怔:“你说什么?百鬼?” 韩光潋紧握着拳头,望着南蓉看向他的目光:“她是再不会同我们回去了。” 他二人御剑极快,不过片刻便不见了踪影。南蓉眼看着三人离开,直到再也瞧不见了,只轻轻一拂袖转过身来,那无数黑影才渐渐消逝不见。 尖笑远去,低吼渐散,南蓉脚下一动,轻言向身后二人道:“关门。” 白隐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她身边的南蓉。她试图动一动身体,却是被南蓉轻轻一挡:“别动,才将手臂还了你,伤还未愈,等一等。” 白隐这才隐约觉出手臂上的凉意来,痛楚已然消失,只是手臂沉重,动弹不得:“少主不要……” “你还那么小,没了手,以后要怎么办?不必在意我的修为。”南蓉知道她会有所规劝,只淡淡一笑道:“待你伤好些,我们便离开汉修。这地方太冷,不利你伤势恢复。” “离开汉修?为什么?”白隐不解道:“宗主呢?我母亲呢?蓝落呢?” 南蓉手上一顿,却只道:“白隐,之后的话我只同你说一遍,你只听就好,不要问为什么。若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 “少主?” “你母亲和蓝落一道离开了,但不是不要你。而从今往后,你也不要称我少主……”南蓉顿了顿道:“是宗主。” 白隐一惊。 “你若不愿信我说的更不愿跟在我身边,那这天下之大,自也该有你容身的地方,你去找便罢。”南蓉松下手道:“若愿意信我,就留我身边随行,有我之处,便是安身之处。” 白隐沉默了半晌,只是轻轻问道:“我母亲和蓝落她们……是一起走的吗?” “是。”南蓉心下一动,道:“一起走的。” 白隐张了张嘴,勉强一笑道:“蓝落真是口是心非,总也不满母亲当年弃她离去,其实心里还是想和母亲在一块儿的……”她说着,却是落下泪来:“也好,她比我更想要一个家的。” 南蓉将白隐的背角掩好,慢慢起身道:“你好生休息,我一会儿再过来瞧你。” 白隐再不吭声,只是将半张脸都埋在棉被里,一直闭着眼睛。南蓉哪里不知她心境,自也不去扰她,交代了两人于屋内贴身照顾,自己则一路去到了安置南烈的冰室内。 归元塔治好了他身上所有的外伤与内伤,而永吟珠更是替他续齐了他的性命,只待再按计划寻齐五件东西,五识齐聚,经脉皆通,元神稳固,这一别多年的思念,终是可重回身边了。 “大哥,我带母亲与你团聚,可好?” 天华门,镇星阁,天禄殿。 解玉鸿正跪在殿中,段苍远于中位上座,殿中其余四张椅子皆是空的,唐宛乐与秦望楼二人分立于两张椅后,易秋庭与韩光潋则双双站在解玉鸿身后。 整个大殿安静非常,气氛凝重。段苍远脸色颇为难看,蹙眉望着解玉鸿半晌,还是一叹道:“罢了……”他显然话未说完,却是连连咳嗽喘得吃力。殿中一众弟子皆是面上不忍,任谁都知道已然失了四阁阁主的天华门,如今也是再留不住这唯一一阁阁主了。 “事已至此,再论得失又有何意。”段苍远似是有些缓过气来,抬了抬手道:“光潋,这是你阁中的事,你看着办吧。”他起身慢步去到后头,一路皆由段伯儒搀扶在侧,然这平日里眨眼便走完的路,如今于他而言也成了阻碍。他胸口一痛,紧跟着重重咳了口血来,还不及听清身后那一阵慌乱,身子便就倒了下去。 待再醒时,已是于明月庐中静躺,夏安瑜坐在一旁,面带疲色。 “苍远,你醒了。” 段苍远张了张嘴,缓了口气息道:“还是有些累。” “那再睡会儿吧。”夏安瑜俯身轻握着他的手温言道:“那些操心的事,你莫要再想了。” 段苍远已是有些看不清眼前夏安瑜的模样,闭了闭眼睛道:“是该睡了。”他声音渐轻,眼皮渐沉,慢慢只见得一片黑暗:“可好些事……还没办呢……” 原本温厚的手,却是在闭上眼睛的那刻跟着一松。夏安瑜一怔,好半晌后才轻轻将段苍远渐凉的手放下,用棉被盖好,站起身来向门外慢步踱去。 再长的路也终有到头的一天,这几步之遥,哪里又能敌得过阴阳两隔的遥远。 她于门前驻足,看了眼段伯儒,又看向镇星阁那一众弟子,摇了摇头,泪落眼角。 往生阵中的黄光渐渐淡下,整个天华门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纷纷落跪,俯首久久不起。 仇由此成,爱由此止。 恨由此生,情由此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起怒意火烧寒灵,救生母夺命抵命 南蓉很清楚,从承袭妖王之力那日起,她余下的命就只有三天,三天之后无论她甘愿与否,都会应了南崇的话受那百鬼万妖的啃噬折磨。她没有孩子,就只有南烈这一个亲哥哥,除了他,没有人能再来承袭这妖王之力,而这如同诅咒一般的力量,即便是折磨她永生永世,她也不想让南烈去承受这份痛。 可三天,根本不够她做完这些,她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替她完成。 “宗主,宗主?”白隐一连几声,好容易才将南蓉的思绪拉回来。她忙将心思压下,换上笑容道:“怎么了?” “我们何时上山去接夫人?”白隐怀中抱着一方硕大的木盒,盒上雕着九天凰鸟的纹样,很是栩栩如生:“少宗主昨日就已经安顿好了,你可要去瞧瞧?” “不去了,你办事我放心,至于夫人,就今晚去吧。”南蓉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故而也不准备多做拖延。她瞧了一眼白隐怀中的木盒,失笑道:“把它放下吧。” 白隐连连摇头,道:“这是宗主的宝贝,我不带在身边不放心。” “你手上的伤还未痊愈,这剑到底有些重的。”南蓉说着,将那木盒接过放到桌上跟着将盒盖打开。只见一阵薄雾从中倾洒而落,里头躺着的赫然便是相思仙剑。 白隐下意识的避了避那泄下的薄雾,疑惑问道:“宗主,你为何不像过去那样将剑带在身边?难道它如今也会伤了你吗?” “只是不想惹来麻烦。”南蓉道:“仙剑是仙灵亲赐,是天华门内成就仙身之人的铁证。如今,天华门与异源宗之争定是在世人口中相传,若这仙剑被人瞧见,自是知晓我的身份。” 白隐恍然大悟:“原来……” “我还有许多事未做,不想多事。” 因带在身边的人不多,南蓉一行人并未遭来什么怀疑。酉时初刻,天色将暗,南蓉趁着客栈人多杂乱,着白隐带着相思剑离开客栈,直向朔阳山顶的寒灵寺而去。许是因之前已是遭过袭的原因,寒灵寺外的结界比之过去坚固不少,很远的地方就能瞧见所散出的阵阵金光。 这佛家的地方不比天华门,任白隐再有本事隐藏行踪,却是如何也躲不过佛家法阵的。南蓉自是早想到这一点,替白隐寻了处地方休息,柔声说道:“你在此等我,待我领了母亲出来,你莫管我是否脱身,先领她在山脚等我,我自会来接你们。” 她说完,自白隐手中的木盒内取出相思剑来,于掌中一旋置于身后。淡色的纱衣顷刻间舞起凤纹,相思剑映出柔柔黄光,薄雾洒了一地。 白隐正要躲开那薄雾后退,不想身后却是没路,脚下已然被浸入这薄薄雾气之中。一股冰凉瞬间于脚尖蔓延,却是不曾有半点痛楚之感,白隐一愣,大着胆子俯下身去又用手碰了碰,果然也只是觉得冰凉,毫无痛楚。 向来力斩妖邪的仙剑,竟是半点也不伤害她。白隐觉得奇怪,再要去问南蓉,却见她已是去得远了,于是只得作罢。 论这天下最稳固最牢不可破的结界,当属天华门那由五阁之力所筑的三层结界,放眼世上能破之人,只有南崇。寒灵寺的结界虽比不上仙灵之力,却是有佛家的法阵以相结合,不是轻易就可破的。 只是在妖王之力面前,任何的结界都不过只是摆设罢了。可南蓉似是不急着破结界而入,她于门前站定,守门的小僧早已是看到了她来,匆匆忙忙便进去通禀。那洪渊果真很快现身,却是二话不说抬起禅杖于地上一立,他单手起印口中默念法诀,但见那金色的佛家真言句句如锁链一般从他脚下绕之而起,一瞬冲出结界直向南蓉而去。不想南蓉却是动也不动,任凭那真言锁链将她团团束缚。 而洪渊却并不因她被困住而有所懈怠,欲将真言缠得更紧一些,这才发现这力道不知何时竟不由得他来控制了。 “我只是来接我母亲,烦劳长老引她出来。”南蓉始终制着那真言锁链不近她身,洪渊每欲紧一分,她便更顶开一寸:“若像上次那样惹了不高兴,却不好吧?” “不知姑娘如今是以何身份同老衲说话?”洪渊也不客气,手中立印道:“是天华门徒的身份,还是异源宗宗主的身份?” 南蓉一怔,如何也没料到南崇已死的消息居然那么快就传到了洪渊的耳朵里。而洪渊见她怔愣,自也不瞒她,只道:“怕是姑娘还不知道,这新王生,群魔舞,天下一派生灵涂炭,要死多少无辜的人吧?” 南蓉从未听南崇说过承袭妖王之力后,会对这天下苍生造成多大的灾难。可她下山一路直到朔阳山,却并未看见任何生灵涂炭之景,多少也对洪渊的话抱有怀疑。 “你是在怀疑什么?”洪渊道:“想你那师父一心护你,到头来却是死在你的手里。阿弥陀佛,当真是可怜,可怜!” “你说什么?”南蓉眉头一紧道:“少说胡话哄我,我今日无心与寒灵起冲突。” “段阁主为防百鬼万妖涂害生灵,以己身修为唤黄龙仙灵扫除魔障!历来天下多一个妖王,镇星阁便少一阁阁主,这群魔乱舞之象,必是妖王之力得以承袭之因,天下可承其力者只有你和南烈,可如今你却好好的活着……”洪渊顿了顿道:“本以为天命能断其妖王之力,不想竟终成续力之人。这不为妖邪之力所染的天命却承袭了号令百鬼统领万妖的能力,难道不可笑吗?邪终究是邪,便是你否认也无济于事,承袭这妖王之力,就是铁证!” 南蓉震惊之余,关切的就只有段苍远唤了黄龙以阻止群魔乱舞一事。以己身修为召唤仙灵,会至什么后果她很清楚。难怪洪渊会说段苍远死在她的手里,一点也没错。 “师父……” “姑娘如今还有何脸面称段阁主一声师父?”洪渊正色道:“你不但弑父夺力大逆不道,更是至你恩师为你丧命,天下众生无辜死去的岂止千万,便是你生生世世于阎罗地狱忏悔,都赎不了这份罪孽!” 洪渊的话激得南蓉浑身阵阵颤抖,她周身紧跟一股仙气腾腾而起,竟是猛地扯断了真言锁链,一瞬粉碎。 “你也知弑父之罪大逆不道,当年又凭什么不顾念这个理由要与天华门联手骗我?”南蓉颤着声道:“你们要我弑父是为天下的善事,然如今我当真弑父承袭了这妖王之力却又被你们说是该下阎罗地狱的罪孽!我这一生如何活如何死,难道还当真能如你所愿被你句句言中不成?!” “放肆!”洪渊见势不对,举起法杖就欲出手。不想南蓉出剑快他几分,顷刻间相思仙剑直逼眼前。洪渊下意识地抬手就挡,那法杖竟是在迎上仙剑时被生生斩断,顿时分成两截。洪渊见此大惊失色,厉声喝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孽障!段阁主若见你如此他又如何瞑目!枉费他当年一心护你周全,宁愿顶着被灭门的危险都要将你藏在天华门。便是无心利用也召至你叛离师门,真是悲哉悲哉。今日待老衲降下你让你好好知道这堕入魔道的代价!” 南蓉一听这话,忽是明白了他话中蹊跷:“你说天华无心利用我?” “放眼天下,最不愿你被世人所知的,怕只有段阁主了。”洪渊冷哼道:“不想最终却是命丧你手!” “原来……原来是你们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和尚,原来真正要利用我的人是你们!”南蓉气得阵阵发抖,手起剑诀间,她身后林中忽是窜出百余道黑影,一瞬都直冲寒灵寺而去。然那寒灵寺外结界坚固,百鬼纷纷无可奈何,南蓉见状,手覆那结界之上掌中运劲一震,轻易便将寒灵寺整个结界破得粉碎:“今日即便是这天塌下来,也妄想降我!来拦我的,我送你们一个个都去见佛祖!” 百鬼没了结界阻碍,纷纷直入寺中。洪渊见状不妙,忙念动法诀引出那隐于整个寒灵寺地下的□□,百鬼见之闻风丧胆四下逃窜,尖叫肆起刺耳不已。然洪渊还不及松下口气来,南蓉却是翻掌直推寺门,洪渊只觉得一阵滚烫气浪迎面而过,刹那间火光乍起轰然巨响,整个寒灵寺竟是一瞬燃起冲天火焰。 “南蓉你——!” “倘若今日我只是弑父而未夺来这妖王之力,那我在世人眼中可就是圣人了?”南蓉如此一问,竟是一下将洪渊问住。她见此嘲讽一笑,道:“南崇说的没错,世人恨的不是他,而是这如同诅咒一般的妖王之力。” 她话至此处,忽见那熊熊烈火之中,谈朝雪竟是跌跌撞撞从寺中跑了出来:“蓉儿!”她面上惊恐,步伐不稳,南蓉见状忙上前将她扶住。只是不等她开口问询说话,谈朝雪突然惊呼一声将她推开道:“小心——!” 她挡开南蓉只身上前,洪渊一掌已然正劈胸前。本就是普通凡人的身子如何能受这一掌,谈朝雪只觉得胸前一阵仿佛碎裂的剧痛,整个人重重摔飞半丈多远。洪渊一慌,如何也为料到这突袭的一掌竟会落到谈朝雪身上,他本就使出了全力,不说凡人,便是妖邪受那一掌多也耗损修为。 他眼看着南蓉失声惊呼冲上前去,正对上她愤恨目光:“我母亲一心在寒灵寺祈福赎罪,你如何要这样伤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南蓉,若非是你先挑起争端放火烧我这寒灵寺,老衲如何会误伤谈夫人?”洪渊厉声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南蓉双眼通红,理智早已被怒意填满,她扶着谈朝雪向不远处的小道树下而去,一步步异常艰难。然洪渊似乎并不愿就此放过她,连连出招却次次被她以仙身挡回,顿时只觉狼狈难堪,愤恨更甚。 “母亲,你等等我,我就来。” “不,蓉儿……”谈朝雪忙忙拉住南蓉的手,却是因无力跟着滑到她衣袖上:“万不可行这忤逆之事,不可以……” 南蓉覆着她的手背轻轻拉下,只道:“我本以礼相待,是他要我的命。” “蓉儿……” “南崇当年的心,你还不懂吗?”南蓉说出这句话时,只觉无比嘲讽可笑。这被世人畏惧憎恨的妖王南崇,于她而言曾是完全不可理喻的无情冷血之人。她恨他畏他试图懂他,最终却都是徒劳无功。 直到如今,她承袭了他的妖王之力,与他一样拥有了这可号令百鬼统领万妖的能力,站在了这世人所谓为邪的巅峰之地。 才明白什么是不可违却不得不为的无奈与痛苦。 她转身望向那烈火中的寒灵寺,手中剑诀一起唤起相思仙剑,周身云雾一起,冷冽间气势逼人,让洪渊不由一震。 “所谓大善的寒灵寺,竟也是如此黑白颠倒善恶不分。”相思剑嗡嗡作响顿时间黄光乍现,南蓉望着洪渊一字字咬牙说道:“抵给我母亲的命,我今日要定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妖王能大限将及,无可挡百鬼侵袭 天华门接连失了三阁阁主的消息不胫而走,而南蓉弑父并夺其力至群魔乱舞祸害苍生的说法更是因寒灵寺被一夜灭门的原因而悄然传开。她曾拜师天华门镇星阁门下,如今却叛离师门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同时亦将天华门也推到风口浪尖。 然在天华门中,秦望楼一心打理岁星阁上下事务与重建一事,对外界一切消息都是不闻不问,饶是如何挂念,所听所知也皆是由段伯儒转而相告。而段伯儒也是接下了镇星阁所有的担子,只是他多少放心不下秦望楼的伤势,一得了空便去水榭看他。 水榭最近灵谷,时常都是安静的。段伯儒见屋内点着灯,敲了敲门问道:“望楼,可歇下了?” 屋内一阵安静,可还是传来一阵细微响动,果然片刻之后,门从里头开了。秦望楼只侧身迎了段伯儒进屋,一声未吭。 “伤可好些了?” “无妨。”秦望楼说得模棱两可:“总会好的。” “可也不知是多久之后?”段伯儒瞧他似也不打算回自己这话,跟着坐到一边,一眼就瞧见了桌上一方绢帕。 段伯儒顿了顿道:“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我想该是都同你说一说。” 秦望楼也不说话,等他开口。 “这坏消息,是昨天晚上,寒灵寺让人一把火烧了。”段伯儒低声道:“住持洪渊惨死,洪德长老也不知去向。” 秦望楼一惊,跟着看了过来。 “寒灵寺的结界虽说不比天华门稳固,可若遇妖王之力,根本也只是空有其表罢了。”段伯儒蹙眉道:“况且,那把火可不是普通的火,以凡水是灭不掉的。” 他这么一说,秦望楼如何还能不明他意,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便是连气息也有些紊乱起来。 “这好消息,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了?”段伯儒道:“眼下谣言四起,天华门本就因五阁失主而被推上风口浪尖,如今陆师妹又一把火烧了寒灵寺……”段伯儒话至此处,瞧了眼秦望楼的脸色,越发有些不忍:“若说是为私仇,也不为过。” 秦望楼面上虽是平静,然紧握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段伯儒直了直身,跟着道:“若非是确切消息,我也不愿相信陆师妹会有如此狠辣手段。当初她为弑父之事左右为难,如今不但是做了,更是连带南崇的妖王之力也一同夺了来。她如此行事,怕是更不会救她大哥南烈了吧?” 不过只短短几日,段伯儒口中那个所谓心狠手辣南蓉,对秦望楼而言根本就是陌生的。她与他心中的女子不是同一人,他也不愿相信那个曾同他相依而偎的温柔女子会做出这样狠辣忤逆的事来:“你是说,她弑父夺力弃亲兄不顾,只是为报私仇?” “若非如此,她何以要将寒灵寺灭门?”段伯儒一叹道:“便是我应你的心思说不信,你也辨驳不出半个理由来。” 秦望楼确实无言以对,毕竟段伯儒的话都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点,你没想到吗?”段伯儒道:“她如今不但身附妖王之力,更是佩有仙剑有仙身护体,纵然是行忤逆之事,可凰鸟仙灵却还是纵然她这般任意妄为。世人过去皆以天华为名门之尊,可如今堂堂镇星阁却出了个这样的弟子,天华门日后又有何颜面立于世?”段伯儒跟着起身道:“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然眼下门中没了阁主可主持大局,你我身上的担子断然不轻。” “我知道。” “如今你既知道她还活着,就该放心了才是。”段伯儒略有不忍,可还是道:“从她破天华结界的那日起,你我认识的那个陆曦月就已经变了。” 秦望楼眼帘一动,跟着站起身来,对上段伯儒的目光:“她这样做,定有她的道理。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信她。” 屋内一时安静,二人相望间却是一语不发。段伯儒默了半晌,终才压低了声道:“眼下局势动荡,门内更是人心不稳,你若不顾大局只为私心冲动,便是我也绝不容你。” 本是贴心的关切,却最终不欢而散。 秦望楼向来淡如水的性子段伯儒是清楚的,过去即便是遇上再大的事他也不会失掉本心。然如今,南蓉于他而言是死而复生失而复得,他自是淡定不下。只是在段伯儒心中,如今的南蓉同过去的南崇是一样的,她再也不可能成为过去的陆曦月。 一边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也不觉有些慢,不知不觉竟是走到明月庐前。夏安瑜和叶慈该是还在为段苍远守灵,段伯儒正要上前,却隐约发觉小路上有道人影闪过。 按理这个时候,门中弟子都该歇下了,明月庐附近更是不会有人随意靠近才是。段伯儒并未打草惊蛇,只顿在原处看了几眼,不见有何不妥。他想了想,看似不经意的去到一旁的月亮门后站了一阵,却再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响动。想来也许是太过警惕在意,于是也再不多留,转身去了。 殊不知那道人影并非他看错多疑,正是悄入镇星阁的南蓉同他偶遇。只是多年相处,南蓉自知段伯儒细致仔细的性子,故而她耐心极好,始终躲在暗处一动不动,直到段伯儒离开,她方才于暗中现身,在明月庐前驻足。 远远看去,她已是能够看到未封的木棺正于堂前,段苍远的灵位供奉在上,两支白烛摇曳着微光,整个明月庐冷清安静,悲凉非常。 南蓉轻轻落跪于石阶之上,轻轻俯下身来磕了个头,却是久久没有起身。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一切都有隐情。段苍远从来没有利用她的心思,想要她去做杀人刀的就只有寒灵寺而已。这个将她视如己出日日悉心栽培她的恩师,如今却是天人两隔,他再听不到她唤他一声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许在他心中,她早已成了无可救药的逆徒,也许他一直到临死之前都不知道,她弑父夺力,群魔乱舞是庆她为新王。 只是这场欢庆只有三日,短短三日,她几乎不及珍惜便匆匆而过。只待天明,她将永生永世都在被百鬼噬咬的痛苦中轮回,无法转生,不入极乐更不入地狱,只为一具白骨存世,受尽折磨。 仅趁这最后为人一刻,祭拜恩师。 谈朝雪受了洪渊一掌,本以为自己定是命不久矣,只是不想再睁眼时竟是痛楚不再,便是气息也顺了许多。她多少疑惑,试图起身,手臂上跟着让人一搀。 “夫人慢些。” 谈朝雪跟着回过头去,见是个模样娇小的孩子,左右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正是白隐:“你是……” “宗主吩咐,若夫人醒了,问夫人可有哪里不适?”白隐道:“若有,便躺下待宗主回来,若没有,再问夫人可愿去见少主一面。” 谈朝雪听了个糊涂,不解道:“你说宗主?” “南蓉。”白隐道:“夫人起居日后皆由我照顾,夫人叫我白隐便好。” “蓉儿?”谈朝雪慢慢忆起寒灵寺门前那一场激斗,忙问道:“蓉儿她去哪儿了?” “办事去了。”白隐瞧她这样似是没事,于是轻言问道:“夫人是休息,还是去见见少主?” 谈朝雪多少缓过神来,心中虽是有万千疑问,可也知道对一个服侍她的孩子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挂念南蓉,却也挂念同为孩儿的南烈,于是跨下床道:“带我去见烈儿。” 白隐自应下她,将她搀好又整理了衣裳梳了头,一路引到另一间屋内。她领了守卫的两人侍奉在外头,只留这一对多年未见的母子静处。 南烈如今虽有南崇之命为之续命,可南崇的命到底不是天命,被煞命一冲五识不得聚,虽有意识,却依旧昏睡。谈朝雪轻轻落座于床沿,面对这个虽于她而言已然有些陌生的儿子,心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暖意。她伸出手来轻抚着南烈还有些冰冷的脸颊,眼眶湿润,柔声自语道:“不想我今生,还能有幸再见我儿一面……” 南烈因与南蓉虽不为龙凤双胎,两人容貌也并不很近,为女儿身的南蓉,眉眼间与谈朝雪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而看南烈,隐约还是能瞧出极似南崇的轮廓来。 到底是亲生的孩儿,如何能同父母不像呢。只是这能拥之天下的妖王之力,却是隔断了理所当然的亲情。虽为凡人,可她却随南崇活过了一个凡人寿命的极限,有得必有失,这以害他人性命而只为自己的自私之举,其代价便是连普通人家的同堂之欢都得不来。 如今她又靠着洪渊的命活了下来,也不知这逆天所为又会遭到什么报应呢。 南蓉出入天华门并未惊动任何人,她本想趁着天亮前快些赶回去,不想才出天华,却是被一声悠远笛声绊住,一时步履艰难。那笛声空灵遥远,可却又近在耳边如细语轻言。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而回身望去,那牵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挂念,终究是她最为放不下的那个人。 分别再远,她都能听到他只为她而奏的笛曲,只因她身上始终带着他送予她的信物——那玉笛之上的苏穗。 今生挚爱之人,饶是如何欺她骗她,也否认不了她曾欲将一生都托付他的信任。恨也好,怨也罢,在这永世折磨的轮回里,总有一天会成为虚无的念想。 他为花叶她为花,却因是生在黄泉花上,注定永生永世,不该相见。 她永世徘徊在这人世,而他的笛曲,又能为她吹奏几时?只一个轮回,他就再不会记得她了。 念及此,她掏出怀中始终珍藏的苏穗,将它轻轻挂在天华门外那株榕树枝头。 终是要永别的。 相思剑带起她于苍穹间渐行渐远,天华慢慢在她身后逝去不见,第一个别离的地方,也是最不舍别离的地方。 日出东升,朝阳越渐华美。南蓉行得匆忙,眼看再有些时候就能到达朔阳山了。只是天不遂人愿,上天似乎是连一个时辰都吝啬给她,无论她身处何方,无论她上天入地,百鬼都能聚集于她身边,怎么也赶不走。那鬼魅般的尖笑于她耳畔绕之不去,她大限将至,已是招来百鬼纠缠,原本稳稳当当的相思剑,被那团团黑影轮番撞击,再是不稳地左右摇晃。剑身之上又本就有裂纹,这一下更是激得南蓉胸口隐隐作痛,嘴角沁出血来。 百鬼似乎一点也不怕仙剑之威,鬼为魅,本就是无形的东西。它们与妖不同,若非斩除,根本不会消失。可仙剑授命于南蓉,只要她不动,仙剑自不会异动。而仙身护体只可挡外力攻袭挡不住鬼魅妖邪,但凡意志不坚,便会如之前的唐宛乐那样被尚嫆附身。可纵然她如何反抗倾尽一身修为,也抵挡不住百鬼万妖轮番攻袭。 被百鬼追上并吞噬殆尽,不过只是早或晚的事罢了。想起萧桐被百鬼啃噬的骇人模样,想到自己将变得同她一样受尽这样的折磨,想到她还未做未交代的那些种种,她不甘啊。 念及此处,南蓉忙忙收起仙剑落下云头。她飞跑在茂林间,只觉得身后的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似乎紧紧盯着她。仙剑因又受损失,她被身上的疼痛拖得越跑越慢,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带出越多的血,她终是无力瘫倒在小道边的树丛间,再动弹不得。 身子越来越冷,鬼影终是追上了她开始越来越多的聚集在她身前。她喘息艰难旧伤复发,连抬手去挡的气力都没有。大限已至,便是妖王之力都再不可控百鬼离开,她紧闭双眼只待那痛苦袭下,不想方才觉一阵刺痛时,那鬼影却是在痛苦扭动间转瞬化作一阵青烟慢慢消散。 南蓉一怔,隐约间方才想起,她根本不用畏惧这区区百鬼。 仙身护不了她又如何,她怎么忘了便如当年的尚嫆也拿她毫无办法,毕竟她拥天命,不是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遇险境狐妖报恩,回青潭除晦规整 鬼影的轮番攻袭力道之猛,便是化成青烟也不惧不畏,根本没有停下的势头。南蓉无力御剑抵挡,只能任由百鬼啃咬,浑身上下随之多出无数道血痕。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漆黑一片的树林开始渐渐洒进晨光,这一轮恐怖骇人的攻袭才终是停了下来。 虽是重伤,可这所谓三天的诅咒,于她而言似乎成了笑话。南蓉这般想着,只要她命不归西,哪怕十年百年,百鬼都拿她毫无办法。她只要学会如何巧用天命之能,这一世便能避开这妖王之力的时限诅咒。 这号召授命之能同妖邪侵体大不相同,如今看来,天命也许是比煞命更好的继承,能抵挡百鬼侵袭,就再不用为被啃噬成白骨而终日惶恐害怕。 南崇所谓的大限,对她来说根本成了不足以为惧的现实。可大限一到,百鬼还会再听命于她吗? 本也不过只是一试,不想竟当真还能驱动百鬼全部离开,周遭一瞬安静下来,再没了那骇人恐怖的尖笑,没了那漫天乱窜的鬼影,她还是百鬼之王,万妖之首。 劫后余生,原是这般可悲可怜。 南蓉不经失笑出声,胸中阵阵撕裂般的痛。 她居然活下来了。 一连三日的提心吊胆,如今终是能将这颗悬着的心放回去,南蓉顿觉一阵轻松,靠在树干上累得再是难动分毫。 她已是开始念想起美好的将来,可以同谈朝雪还有南烈白隐一同隐世而居,再不管世间纷争,再不管恩怨情仇。 恍惚间,一阵阵困意随着美好的设想渐渐涌来,南蓉眼皮渐沉,似乎就要这么睡过去。便在此时,不远处的树林深处忽是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南蓉极为警惕,忙忙抛开困意勉强睁开眼来,但见那林中隐约有一女子现身上前,她身形匀称玲珑有致,长发及腰乌黑亮丽,盘得很美的发髻上,坠着一支精巧的发簪,苏穗轻晃,格外好看。 南蓉眼看她慢步而来于身前驻足,还未抬头将她打量,却见她竟是屈下膝俯身跪地:“这百鬼欢狂之景,过去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今日也算是开眼了。”那女子眉目间满是风情,举手投足皆是柔媚非常,她望着南蓉微微一笑,柔声道:“宗主可还记得我吗?” 因承妖王之力,自受天下万妖叩拜,南蓉也不惊讶女子所为,只淡淡道:“不记得。” “宗主真是薄情,你我好歹过去也险有一夜之欢呢。”那女子顿了顿,觉是有些失言,忙又道:“尚嫆,宗主可还记得?” 南蓉一怔,如何会忘记:“是你?” “我寻的这副新皮囊,可还好看?”她展开双臂道:“还该谢宗主当年不杀之恩,能让我如今得了道行。这皮囊比那尚嫆的要好多了不是吗?” “你既没了真身,这皮囊又是哪儿来的?” “宗主这是要问罪?”她一笑道:“放心吧,这皮囊的主人也是妖,我不过偷了她修成人型的身子罢了。她如今同我当年一样,只有妖灵没了真身。”她说着,倾身至南蓉身前将她打量一番道:“不过说来,这坐拥天下的妖王之力,如何还让你伤成这样?” 南蓉如何能对她实话实说,只道:“连你都不怕我,它们怕什么?” 狐妖一愣,转而轻笑道:“哪有不怕的道理,你方才靠近这里时,我就觉出来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还在朔阳山?” 狐妖也不急回她话,掏出一方绢帕,替她拭去额角的汗水与脸上的血渍,道:“这些,待我路上慢慢同你说吧。你在何处落脚?我送你回去。” 百鬼的咬伤虽不致要了命,可却是极痛的。南蓉一身是血入到小镇之中,多少还是惹来了旁人瞩目,加之她背上的仙剑与额间的朱砂,身份自是极好猜的。 她一入客栈,堂中的客人纷纷朝她投去惊讶又恐惧的目光,然她劫后余生,一心只想快些见到谈朝雪与南烈,故而对那些注视与议论毫不在意,匆匆去到楼上的客房,却是先躲入自己房中,瘫坐在床上。 狐妖反应快些,知道她的意图,左右环顾这屋中摆设,走到木柜前拉开门来,从里头取了件干净衣裳。她转而回到南蓉身边,一笑道:“来,换上吧。” 南蓉不想自己当年不过随意一举,如今竟会得来狐妖报恩,心中一时宽慰,多少卸下了防备:“谢谢你。” 她匆匆为伤口止了血,将身上的血渍全部擦拭干净,梳顺长发,跟着换上了干净的新衣。做这些的同时,也是将狐妖这些年留在朔阳山的原因弄了清楚。 “你是说,你是因妖身失在此地,故而被牵住所以才不能离开?” “要说这大千世界我也是好奇,只可惜……”狐妖遗憾一笑道:“如今得了这身子,却是要修到心神合一的境界,可没个数十载,是成不了的。” 南蓉如何不明她意,想了想道:“若要我帮你,也该是有代价的。”因身份已是暴露,她便也不再隐瞒,随身带了仙剑,拉开屋门跨出门槛的那刻,凤纹于衣摆游走,一股薄雾倾泻。 她恍若是由仙界而来的仙子般出尘美丽,没了血渍污垢,清丽隽秀。 “我带你离开朔阳山,但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为我护卫。”南蓉并未回身,只淡淡向身后狐妖问道:“今日你帮我,我必记在心上,日后不会亏待你。” “我不过是知恩图报罢了。”狐妖见她愿意相帮自己,哪里会拒绝,笑道:“能在百鬼妖王身边谋个差事,不比我留在朔阳山苦修好?宗主看得起我,我哪里好不答应呢。只是不知,宗主可愿给我个名字?那尚嫆的名字,我可是不愿用了。” 南蓉想了想,道:“叫伴月吧。” 狐妖一怔,却是明白了。 南蓉的出现自是引来许多人的围观,他们纷纷猜测着她的身份,究竟是普通的天华门弟子,还是那世人口口相传的妖王南蓉。而南蓉自不理会他们,领着伴月去到安顿南烈的屋内,正遇上迎她的白隐。 “宗主,你总算回来了。”白隐一见南蓉过来,自是欢喜,瞧了眼伴月道:“宗主你去了这么久,把夫人也担心坏了。” “我去瞧瞧她。”南蓉摸了摸白隐的头以做安抚,想了想道:“这姑娘日后便就跟着我们了,她有些本事,可护你和夫人周全。你唤她伴月便好。” 白隐到底是个孩子,没那么些大人的想法,只点了点头道:“是,白隐知道了。” 南蓉见她答应,这才转而入到屋里,果见谈朝雪正陪在南烈身边。她一见她来,连忙起身道:“蓉儿,你回来了。” 南蓉一笑,道:“让母亲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谈朝雪虽为女流,可多年跟在南崇身边,何等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如今发生的这一切,便是南蓉不同她说,她也能猜实□□分来:“你……事都办好了?” “办好了。”南蓉扶着她坐下道:“母亲放心,蓉儿日后不会让你担心了。只待大哥一醒,我们便寻一处地方安顿,过普通人过的日子。若不然就还回青潭镇,你说好不好?” 谈朝雪又不是傻瓜,哪里会南蓉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蓉儿,你老实告诉我,我身上的命是不是你用永吟珠续来的?” 南蓉一怔,卸下笑道:“与人为善,以和为贵,那都是面上的道理。可一些人,是不同你说这些道理的。”她望向南烈低声道:“便如毒蛇一旦遇到它所以为的危险,哪里还会管你是否有心伤它?洪渊不动手,我也不会无故伤人。他不死,没命的就是我。” “可……” “只是他不能白死,伤了你,也该付出代价。”南蓉打断她的话道:“我此生注定没有善终,与其担心自己死后食恶果的滋味,不如多珍惜眼下的时光。我只是想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同你和大哥一起。” 她母女二人说了许久的话,南蓉终也是有些撑不住,她将谈朝雪交由白隐照顾,同伴月一道回房休息去了。 伴月帮了她宽衣,却也是掩不住好奇,多嘴问了句道:“你这兄长总也不见醒,是遭人害了?” 南蓉对她也没些太大防备,简单将缘由说明,末了道:“他虽有命续,却五识皆散。如今我需寻齐五件东西助他重拾五识,方可让他醒来。” “五件东西?哪五件东西?” “通明草滴露,百色囊聚香,金灵果尝甜,天河琴收音,舒兰衣裹身。”南蓉道:“只是这些东西分散四国,寻找起来甚是麻烦。” “聚齐这五件东西便可重拾五识?却没听说过呢……”伴月一笑,道:“这金灵果,不就在朔阳山吗?” 南蓉一怔:“你说什么?” 南蓉的身份虽是暴露,可却没有人敢随意动手,更是没有人前去一问真相。小二每每送去吃食也都是由手下在外头接了,对屋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一概不知。而就在他有一日送饭前去时,却发现屋外头的人都不见了,推开门往里头看,也是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只有房钱留在了桌上。 这一众十数人似乎是突然消失的,没有人看到他们离开,更是没有人再在镇上见过他们,他们就这样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殊不知南蓉已是带人迁到了七星镇的秋水庭,毕竟那里才是于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她着了白隐陪着谈朝雪与南烈,与伴月领一行手下一道回了青潭镇旧址,打算破除秦望楼所筑的结界,让青潭镇重见天日。 “你过去就住这儿?”伴月一路沿途看着风景,煞是好心情的道:“真是个好地方,可比朔阳山美多了。” “我们以后就都住在这里,后头有山,过去的猎户樵夫都是去山上打猎砍柴,你若饿了,就去那里找吃的。”南蓉一边说着,一边也是到了那结界之前。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伸出手来轻轻一碰,结界上跟着传来一阵温和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筑这结界的秦望楼,而过去的点滴也慢慢一幕幕于她眼前而过,熟悉得仿佛就像昨天。 她初见他时,他温文尔雅叫她惦念不忘,再见他时,他为救她性命甘愿受伤。他将她带回天华门中,说会一生一世护她周全,说是无论如何也会伴她身边。他说他的月儿,这一生都将是他的月儿,即便她终有一日行忤逆之举,他也随她背弃天下。 可结果,都是谎话。 南蓉念及此处,掌中猛一运劲将那结界击个粉碎,便如过去那一切美好,一瞬都碎了。 青潭镇破败的样子渐渐显露,一阵怪异的气味也随之传来。一旁的伴月下意识掩鼻退了一步,而其余的那些随行属下却似乎对这气味不以为然:“宗主,要怎么做?” “这里头许是还有蛊虫,先将这里残余的妖毒清净,能住的屋子,都整理干净。” “是。” 那一行属下领命去了,伴月见是如此,轻声问道:“宗主,那我要做什么?” “你多日随行照顾,又替我找到了金灵果,我也该谢你。”南蓉抬头望向那隐约黑雾中的晶莹,道:“当年那蛇妖宁愿捏碎自己的内丹也不愿救我的命,如今你若有本事,就将她这些修为拿去吧。”她说着,背过身含糊道:“也算是秦望楼留给你的,若有机会,记得要多谢他。” 伴月白捡修为,自然高兴非常,笑道:“跟着你,果然是对的。” “你办完这些就回秋水庭陪护我母亲身边,不必来找我了。”南蓉顿了顿道:“告诉她,我最晚酉时定会回去。” “好。”伴月应了她话,眼看她徒步离开也不御剑,想来也该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 忆起当年她究竟为何会放她一条生路,伴月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 南蓉这人在她看来实在有些捉摸不透,也许,这人和妖的心思总也是不一样的吧。 其实南蓉徒步离开,也确实不为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思念独住多年的赵猛,顺途去看一看他罢了。 赵猛的住处还是一样有些简陋,只是这地方就只有他一个人住,十分清静,多年下来他早已习惯成自然。南蓉的前来虽不至于让他惊讶,可她的模样比起几年前来,还是让他好些打量。 “曦月,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他迎她为客,又是倒茶又是端点心,瞧她这模样,忍不住摇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不信你居然能有这身本事,看起来同秦大侠一般厉害了。” 南蓉眼帘一动,道:“赵猛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我生母和我大哥了。” 赵猛一愣,忙道:“真的?” “真的。”南蓉点头道:“我想接他们回青潭镇住,赵猛哥,你想不想一起回去?” “怎么不想!”赵猛激动道:“我从小就是在青潭镇长大的,这土生土长的地方,比哪里都亲。”他本就多年独居,更是不管外界一切传言纷争,自是对陆曦月的话没些怀疑。可他却没高兴多久,转而卸下笑道:“不过,你不用回天华门吗?” “不回去了。”南蓉摇头道:“我想带他们二人余生都和你们一起在青潭镇生活,哪儿都不去。如今青潭镇我正命人打理,待规整好了,我就接你回去住,可好?” 赵猛挠了挠头,却甚是不解,没有马上应下来:“可……可秦大侠方才来时,说你今后都要在门中闭关修习,很久都不能下山了。怎么,你们说的话不一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秦望楼多年欺瞒,只惜之曲终人散 赵猛的话让南蓉不由震惊万分,她心中咯噔一下,不自觉地惊道:“你说秦望楼来过?” “你二人这前后也不过就差了大半个时辰。”赵猛道:“说是你闭关修习,不得空来,他是替你来这儿祭拜你爹娘和青潭镇的大伙儿。所以……所以我看你一个人过来,就觉得奇怪,你又说要住回青潭镇……曦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出什么事了?” 南蓉一声不吭,饶是如何也没有料到,天华门在如今这般局势下,秦望楼竟会不顾岁星阁而下山来到青潭镇。她根本没有想一个解释想一个理由,被赵猛这么一问,多少辩不出话来。 五阁阁主尽失,阁中成仙身的大弟子皆是要暂理阁主事宜,加之岁星阁在之前一场大战中损伤最重,整个天华门最不会离开的人就应该是秦望楼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下山? “曦月?” 南蓉因他一声轻唤回过神来,见他一脸担心,忙道:“一些事,我日后自会告诉你的。你就别担心了赵猛哥。” 赵猛也并未揪着不放,点了点头,忽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这些年去瑶城采买,遇上好些当年从镇上逃出来的人。他们当年无家可归,就都去瑶城落了脚,如今若当真能重新住回青潭镇,何不让大伙儿一起回来?” 南蓉听他这话,心中自是高兴。当年她与秦望楼还有赵四规整无字碑的时候,就好好些户人家并未有尸骨安葬,原来他们不但都活着,还都暂住在瑶城里:“那待我将青潭镇规整好,就把你们都接回家。”她笑道:“你们的家,还有我的家,原本就该在青潭镇的。” 因是着伴月给谈朝雪带去了话,南蓉同赵猛聊了不多时候,见时辰差不多了,匆匆同他道了别离开。只是,她想到秦望楼既是来过这里,那如今应该就在这青潭镇附近,也许,正就在后山上。 可若如此,那自己破了他结界又命人规整青潭镇的事定就瞒不过了。 她念及此,由小路直上后山,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高草,很容易便寻到了陆家落葬的位置。 孤零零的石碑前,供奉的祭品正新,碑上的字被擦得很干净,显然是已经有人来过了。 南蓉知道,会将一切都打点得这般妥帖的人,除了秦望楼不会有别人。她慢慢坐到石碑边上,静静望着碑上的字,喃喃开口道:“爹,娘,我带着大哥回来了,待他醒了,我就领他来看你们。”林风阴冷,却是丝毫无碍南蓉:“赵猛哥说有很多叔婶都还活着,就在瑶城里。我想着,若他们愿意回来青潭镇住,可不是一件好事?就如过去一样,在这小镇中安逸生活,无忧无虑。” 她笑了笑,正欲再说什么,忽闻得林中一阵动静。脸上的笑容淡下,只抬手指尖一动,轻易就将那野草中的东西抓了出来。 却只是条胳膊粗的乌金蛇。 蛇妖当年自毁内丹,残余的修为碎裂在青潭镇各处,伴月前后将青潭镇走了个遍,多少也白拾了不少。她因有南蓉相助,如今又白捡修为,一时高兴非常。可也因念着南蓉嘱托,想着时辰不早该是回去给谈朝雪送话了,然她方出牌楼之时,远远便瞧见那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她如何不认得那人是谁,足下一顿下意识就想躲开,可却为时已晚。 想着躲也躲不掉,瞧着又似乎没些危险,不如大方一些,于是上前道:“你若寻宗主,她不在这儿的。” 伴月如今换了一副皮囊,又修为大涨,秦望楼自不识得她。然他也不慌不忙,只问道:“你认得我?” 伴月一笑:“认得。” “月儿她去哪里了?” “这我可不知道。”伴月道:“宗主办事,不好多问呢。” 青潭镇内如此沉重的残存妖毒,便是秦望楼也有所忌惮,然如今却是被清得一干二净,不但如此,牌楼门前更是修整一新。秦望楼如何不知南蓉此为的原因,她一心最期盼的事,不过就是安逸生活罢了。 “你若心中惦念,可去七星镇看她,她现在就暂居在那儿。”伴月即便是没有一直跟在南蓉身边,可对这样的事自然也是好猜的:“若有话要带,我也可帮你带给她。” 秦望楼也不好奇伴月这般善意热心,只道:“她大哥如何?” “大哥?”伴月一怔,自也不知其中究竟,只道:“虽有南崇为其续命,不过听宗主的意思,是还需集齐五件东西,方可让他醒来。” 秦望楼这才明白,他当初本以为新王生是南蓉续了南烈的命,不想她不但狠心弑父夺力,更是用南崇余下的煞气之命续给了南烈。只是到底不是天命,让煞命一冲终究是抵不住的:“哪五件东西?” “我也只是听宗主所说,过去从不曾听说五识尽去还能靠此重拾的。”伴月道:“曜鹤国的天河琴收音,岳逸国的通明草滴露,扶曦国的百色囊聚香,艾迟国的舒兰衣裹身。”她顿了顿道:“这第五件,说是金灵果尝甜,只这金灵果却也不是珍贵的东西,朔阳山脚下漫山都是。说来,这东西你该也见过。” 秦望楼一想,很容易便念起了那曾经做成糕点的桑果。那红果不过才黄豆大小,芪族历来都是将其碾碎混入面糊中再将其蒸熟做成糕点。可这毫不起眼的红果,居然是能助南烈拾回五识之一的金灵果,如何也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那金灵果自从那枝上摘下来的时候又涩又苦,唯有同糕团一道蒸了才显酸甜,除了世代居在那里的芪族,也是鲜少有人知道。只是这其余四件,倒是不好找的。”伴月似是看出秦望楼的疑惑,只笑道:“这天下之大,找这些东西何等困难,能查到分在四国,已是极不容易了。” 秦望楼只一声不吭,听伴月将这一切都说明给他,待她话音落了,方才道:“代我好生照顾她,你有报恩之心,她自会待你好的。” 伴月一怔:“你知道我是谁?” 秦望楼未回她话,只转身道:“不必说你遇见过我。”他说着,干脆离去,再不逗留。 南蓉望着眼前衣不裹体的女子,想了想后将身上披着的纱衣脱下,跟着扔到它身前:“穿上吧。” 那蛇妖颤巍巍接过穿好,抬起头的那刻,莹绿的眸子里,瞳仁细长发亮。它面容姣好美丽,俨然便是多年之前毁去内丹散尽妖毒至青潭镇百余人无辜丧命的蛇妖。 “这么多年,你居然还留着青潭镇……”南蓉面上没些笑容,面对眼前的蛇妖,心中到底是恨的。 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它,若非是它,青潭镇至少不会死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不离开?” “我自毁修为,被打回原形,还能逃去哪里。”蛇妖哪里不知南蓉如今握有妖王之力,她为百鬼之王万妖之首,饶是它道行再高,也要屈身膝下,跪拜俯首,更不提它如今早已是一条普通的乌金蛇,若非南蓉相助,再耗个一百年也未必可成人型:“宗主,我当年也是受南崇之命帮他找他的亲生儿子,他答应我事成之后许我百年的修为,我是想着找个人又有什么困难,这才应下了。” “当初你若愿将内丹留下救我,秦望楼自也可放你一条生路,你如何宁愿被打回原形还要祸害了这一镇百姓的性命?”南蓉冷着声道:“他们都是普通人,饶是有仙身护体也挡不住你倾尽百年修为的妖毒,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蛇妖因南蓉的质问多少吓得瑟瑟发抖,忙忙道:“我若不那么做,即便是被打回原形南崇也会让我生不如死!”蛇妖说着,吓得忍不住竟是眼圈通红,眼泪直落:“我原本豢养了蛊虫在这后山之中,每待有人上山,就让那些虫子替我取些精气来。南崇见我有此能力,便让我将他的儿子从这青潭镇找出来。他说他不便现身,更不好败露行迹,只说少主天生煞命,是不怕我这虫子噬咬的,我想也是举手之劳,便就答应下来。” 南蓉对它的话也是信了几分,毕竟南崇隐藏行迹多年,在未找到南烈承袭妖王之力之前,他确实不好败露意图。只是她也隐约听出蛇妖话中那些许不对劲来,疑惑道:“你说蛊虫?什么蛊虫?” “我将那些蛊虫伪装成萤火虫的模样,飞在这山林间自也露不出什么破绽来,即便是要了这镇中几人性命,惹得他们请来法师道士上山降我,我也是不怕的。”蛇妖紧紧抓着纱衣衣襟,颤巍巍道:“便是之后寒灵寺的长老上山,我也因得南崇告诫,用了陷阱将他们困住。” 蛇妖之后的话,南蓉早已经听不进去。她恍惚间慢慢站起身来,只觉得浑身冰冷,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那……被你那蛊虫咬了,会怎么样?” “蛊虫有毒,咬了之后自然会中毒,只是因人而异,症状不一。”蛇妖边说着,却也不敢抬头:“人没有了精气,自然不多时辰暴毙而亡。可煞命是不怕的,我的虫子也不敢咬他。那日我见你同你兄长上山捉萤火虫,自也知晓了他的身份,本想禀予南崇,不想天华门居然来人上山降我,我是因对付不过,这才慌忙逃下山的!” 南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当年和南烈一起上山捉的根本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蛇妖豢养的蛊虫。他们之所以平安无恙也非运气,而是因他们一个天命一个煞命,一个妖邪不近身,一个遇邪则更凶。这就是为什么南烈能一捉一个准,而她却根本捉不住的原因。 害得家中父母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她和南烈。是她和南烈将蛊虫从山上带回了家,更是在房中,她亲手拉开了装着蛊虫的麻布袋子。 如果她没有好奇缠着南烈上山,就不会让父母亡于蛊虫之祸,即便是之后蛇妖下山与秦望楼激斗如此,她说不定还可趁乱同家人一道逃走,远离青潭镇,远离这场至她万劫不复的祸事,消失在这世间做一个普通人。可偏偏就是她的任性和无知,才使自己堕入命运的漩涡。 这一场大祸根本不能归咎天华与秦望楼,可他在面对南崇的诬陷,面对她的执意时,毫不犹豫的认下了。 只因他不愿她知晓这背后的真相。 她念到此处,颓然坐倒在原地,胸口仿佛千斤巨石层层压叠,沉得她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秦望楼宁愿让她恨他,都不愿告诉她真相。便如段苍远宁愿让她恨天华恨自己,都不愿她去做一把大逆不道的杀人刀。 “你们为什么……都要骗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为挚爱暂舍天华,往岳逸求药取拿 秦望楼回到天华门时已是入夜。 岁星阁的重建完成了大半,阁中弟子也都慢慢熟悉了没有阁主日子,秦望楼将岁星阁上下打理得妥妥帖帖,没有丝毫懈怠。 入了夜的天华门比白天更是沉寂,除了一些守门的弟子外,其余的都早早歇下,熄了烛灯。 秦望楼独自一人走在挂着灯笼的长廊间,步子极轻,不曾激起一丝响动。他转过剑阁到了那藏百~万#^^小!说前驻足,顿了顿后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天华门五阁内除却各自的剑阁,还有属于每阁的藏百~万#^^小!说,其中的书册画卷内容不一,只是没有一本剑谱秘籍,更没有一本心法法诀秘籍,收藏的都是这中土乃至四国各地的珍贵书画,五阁集聚,便是这天下藏书的宝阁。 一些对四国向往好奇的弟子,除了必要的修习,得了空都会于藏百~万#^^小!说中靠书卷画册了解到其余四国的国史风貌,弟子私交好些的,更是经常走动互读,以此增长阅历。秦望楼自小生在天华长在天华,加之淡漠话少的性子,往日里除了修习,多是在藏百~万#^^小!说中过的。 他对书籍的摆放与内容十分熟悉,这岁星阁中珍藏的,是属岳逸国的书册。岳逸国居中土以东,没有如艾迟国那般隔了茫茫大海,是四国中距中土最近的一国,只一道海湾,翻过一座辽岭便就是了。 只是虽近,然风土人情却是与中土有些区别。他们服饰繁琐,便是普通百姓家中的规矩也是又多又杂,更不提国君所在的皇城了。秦望楼对岳逸国有些了解,更是熟读过岳逸国中人所撰写的医书,通明草这名字,他曾是见过的。 将曾经所翻阅过的所有医书从书架上取下,于桌前点上一支烛灯,秦望楼落座于前,一本本细细翻看起来。岳逸四季分明雨水充足,夏润冬燥,四季都有各自适合的药材生长,岳逸有许多人以种药材为生,一年从春至冬都可温饱度日,而通明草,是岳逸独有的药材。 秦望楼翻阅了几近一个时辰,终是在其中一本医书上瞧见的通明草的记载,寥寥数十字,毫不起眼:通明草治目疼,以晨露浸一夜用,取其能解内热,缓虚火也。或用以点之盲目者,神效。 他慢慢将书册放下,如何也不能明白这普普通通的一味药材如何就成了能够助南烈重拾五识之一的珍宝了?通明草与金灵果一般,虽只一处才有,可却不是罕见之物,莫不过如此,才不被重视? 他想了一想,心中忽是有了主意,将书册一本本重新整理好,只留下这记了通明草的一本,从藏百~万#^^小!说带了出去。 次日一早,秦望楼只身去凝音堂找到叶慈,又着人将柳梦生一道带来,于前厅说话。 “劳师兄走这一趟,此番是有事需二位相助。” “但说无妨。”柳梦生道:“想是要紧的事。” 秦望楼顿了顿道:“不瞒你们,是与月儿有关。” 叶慈一惊。 秦望楼瞧了她一眼,道:“只是此去青潭镇,她已是破了我当年设下的结界,着人将那里重新修整,想是要回去住。我遇到她手下侍从,打听到她正为亲兄寻五件至宝助其重拾散尽五识。” 五识散尽,犹如徘徊在无边黑暗之中,除了知道自己活着,其余所有的感知皆是一片空白。那样的痛,还不如死了来得干净。叶慈是最最知晓这痛苦的人,蹙眉道:“若当真有这些至宝,师娘与梦生又如何要双双为我耗费仙身救我呢。” “便是如此,我才来寻你们助我。”秦望楼道:“这五件东西,分别是朔阳山的金灵果,岳逸国的通明草,曜鹤国的天河琴,扶曦国的百色囊,还有艾迟国的舒兰衣。如今,月儿已是找到了金灵果,四国离中土最近的便是岳逸,她第一个会去的应该就是岳逸了。” “岳逸,那便是通明草了?”聪明如柳梦生,当下便知晓了秦望楼的意思:“通明草我曾听师父提过,只是我这眼疾是生来便带,故而并未劳烦师父跑这一趟。若是问这通明草之效,我缺不好答你。” “况且通明草并非罕见之物。”叶慈蹙眉道:“只消去岳逸,便可得的。” “不但是通明草,便是金灵果也一样,朔阳山脚漫山都是。”秦望楼微道:“也不知她是从何人那里听说这五件东西是能重拾五识的至宝,如今她一心要救兄长,怕是无心去揣度真假。”他顿了顿,道:“我是念着既然必要走一趟岳逸,不如带回这通明草助师兄明目用。师兄生来目不能看,书中却说盲目者神效,通明草倘若当真能得奇效助你明目,于月儿也是好事,岂非一举两得。” “这倒也可行的。”叶慈闻他所言,心中多少也是欣喜:“梦生,你以为如何?” 柳梦生闻言,微微一笑道:“若成此一举两得,如何不好呢,我自然也想帮师妹的。” 南蓉因无意知晓了当年所有的真相,一连几日都是有些恍惚,精神不济。可到底还有重要的事需她来做,只得强打起精神,着伴月取来好些医书查阅有关通明草的记录。可不知为何,前后数本却是没有一条记载。她心中多少有些生疑,向身边伴月问道:“这通明草,当真是在岳逸国?” “通明草只有岳逸国才有,这中土的医书上没有记载,也是情理之中。”伴月将一杯参茶递到她手边,道:“宗主放心吧,去到岳逸,打听一下便可找到的。这岳逸距中土最近,你御剑去得快,三日便可到了。那曜鹤和扶曦,没有十几日都是到不了的,更不提艾迟,御着寒过去,更是远。” 南蓉一叹:“好吧。”她拿过参茶喝了一口,只觉味道太重了些,多少不太喜欢:“青潭镇规整得如何?” “差不多了。”伴月笑道:“宗主是等规整好了同夫人他们一道迁回去再走,还是将此事交给白隐然后我们先走?” 南蓉想了想道:“还是先迁回去,母亲同大哥住得安稳,我才好放心离开。” “那还该等上些时候。不过宗主有伤未愈,多歇几天于你也是好的。对了。”伴月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儿拿着盘点心进来:“宗主你瞧。” 南蓉本是没些精神,却是在望见那盘中糕点时不由一怔:“这是……” “你着我去朔阳山采的金灵果,我一道多带了几支回来,养着一些,另一些做成了点心。”她道:“虽说当年那尚嫆的身子不顶用,可这芪族的点心我倒是喜欢,宗主你尝尝?” 这糕点清凉,桑果酸甜,南蓉哪里能忘记这美好滋味。秦望楼当年特意将这些糕点从朔阳山带回来给她,只为哄她一笑。 轻轻拿起还温热的白糕,放到嘴里轻轻一咬,香糯的白糕虽热却口感清凉,金灵果酸甜带着果香汁水,果真如他当年所言,热的时候,更是好吃的。 心中不由跟着阵阵发疼,南蓉欲哭无泪,胸中憋闷。 “宗主你怎么了?”伴月瞧出她异样,担忧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南蓉将糕点放下道:“拿些给我母亲尝尝,她该也喜欢的。顺带让白隐过来一趟。” 伴月也知不好多嘴,点头应下了。 秦望楼将岁星阁事务暂交由丁应连后,也不多收拾行装便打算上路,临行前犹豫一番,还是决定同段伯儒知会一声。 只是段伯儒到底身上的担子比其余几阁更重一些,对秦望楼所言多少不愿应允,蹙眉道:“望楼,不用我说,只你之心你来答我,这时候走妥当吗?” 秦望楼也知不妥,只是却别无他法:“不仅只是为月儿。” “你若非因师妹,又怎会想到柳师兄呢。”段伯儒一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如今一心都系在师妹身上。之前许你前去青潭镇,是念着你当日便可回来不妨大碍,不想这一趟,却多出事来了。”他道:“莫怪我不近人情,要知道这整个天华门损失最大的便是岁星阁,你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回来。” “我许你三日便回。”秦望楼道:“便是日夜不休,定当在三日内赶回来。” 段伯儒如何不明白,秦望楼若当真不同他说道一声擅自走了,他也是拦不下他的。如今他还念着要同他知会一声,多少也是将他这个兄弟放在心里:“那我来问你,若通明草确有奇效,剩下的那些你可是也要替她一一找来?” 秦望楼只顿了顿,却是肯定:“是。” 段伯儒张了张嘴,苦笑道:“哪怕先骗骗我也好,如何还就实话说了呢。”他摇头道:“岳逸是最近的,去往扶曦和曜鹤光路程便要十几天,便是你顺利找来这些,也需几个月的时间。这岁星阁只靠丁师弟一人,如何能行?” “伯儒……” “罢了罢了,我也是拦不下你。”段伯儒打断他道:“若应连挡不住,我会去帮他。只是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只可助她寻这五件东西,不可再与她续前缘了。” 按理而言,秦望楼同段伯儒只为表亲,如何也是轮不到他来插手他与南蓉之间的事。可事关天华,镇星阁多少又尊于岁星阁,一些事上,秦望楼是不好太过逆他的。这不单只是自己敬他,更是给其余弟子来看的榜样。 能得他理解已是不易,秦望楼也未耽误太多时候,御了那孤鸿往以东岳逸忙忙而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上山林找寻药草,双双遇得道小妖 秦望楼因允了秦伯儒三日必回,故而当真是不眠不休,赶了整整一日一夜的路方才越过辽岭到达了岳逸的国土。 岳逸与中土一般,占地辽阔,以皇城为中心,共计五十余座小城,百余小镇,至于村落与庄家,更是不计其数。岳逸国人服饰打扮繁复无比,衣料上皆是挂有各种不同的羽毛装饰,究其原因,是据传在岳逸国中有一种名为帝央的王鸟,身高数尺,展翅足足一丈有余,毛色艳丽华美无比。因极为罕见,鲜少现身,一旦现身,便是祥瑞之照有好事发生。向其祈福许愿,更是会如之心愿。 百余年前,皇城中似是圈养过一只活物,不过也只是记在书中的传闻罢了。究竟真相如何,也只有皇城中人自己知道了。 故而在岳逸,鸟是一种吉祥的象征,不同的鸟儿都有阶级高低之分,它们的羽毛也就成了岳逸国中人人必备的装饰之物,穿戴在身上不但是吉祥驱邪,更是可用以区□□份显贵,族氏高低。每只鸟儿身上都只取一支羽毛,待到集齐百根,织成领饰袖饰,再配于其上,便成了岳逸独有的一道风光。 不同的鸟儿不同的羽色,或红或绿,或黄或青。或长或短,或宽或窄。从幼到老,从民到官,几乎没有一样的,阶级分明,甚是清楚。 秦望楼想着,这样有趣的风土,若是能亲口说给南蓉听,该能多让她高兴。只可惜,物是人非,再是盼不来了。 岳逸向来不同中土交好,如秦望楼这番打扮的人在他们看来自视作异族,只是岳逸却并不排斥异族人,并未向秦望楼投去太过别样的眼光。 秦望楼也无心理会旁人如何看他,入了一处小城寻了间药铺,掀了门帘便就进去了。 店主一瞧是外族人,自然也有所明白,询问道:“这位公子是从中土来的吧?” “正是。”秦望楼迎上他话道:“千里来此,只为寻一味药材。” “公子说说看,瞧瞧我这店中可有。” “是只岳逸才有的通明草。”秦望楼上前一步,道:“不知店中可有?” 店主也不意外,甚是平静道:“这通明草虽说不是罕见之物,不过,小人这店中可是没有啊。” 秦望楼一怔:“这是为何?” “公子从他国而来,怕是只闻得这通明草的功效,不知其寿命所限吧?”店主瞧秦望楼不明,接着说道:“通明草长在深林的山涧浅滩,有水的地方多见。只是一来它喜沙土,若从中将其挖出来,不出一日便就干了,一旦如此,自然也就不提药效了。”他道:“这二来,通明草向来是该以其自身所凝晨露入药,然晨露本就稀少,加之它又生在有水的地方,这所凝的晨露究竟是不是沾它自身之气的,就不好说了。” 秦望楼这才明白其中原委,若当真如此来说,通明草确实是并不罕见却难以妥善处理的珍贵药材。 “若公子是为人治眼疾,需我这店中的徒儿随您一道上山去找,找着了,瞧着它凝出晨露来,当场磨好了以晨露泡上一夜,封入药罐之中,才可保路途颠簸无碍,便是三月六月也无妨的。”店主说道:“这草药不贵,借人却难,公子可要想好了。” “这通明草当真有明目奇效?便是失明之人也可用得?”秦望楼最为在意的不过便是通明草的药效,若是并未有书中所说那么神,白跑一趟倒也无妨,失望倒是真的了。 “但凡眼疾,用上几日,确有奇效。”店主道:“这一株通明草,每日一次可用一月有余,公子放心吧,千里来我岳逸求药的,可不止您一个啊。” 秦望楼得他肯定,多少也是喜上心头,拿了一锭碎银放到帐台上道:“那好,着你徒儿随我上山去吧。” 中土的一锭碎银,在岳逸却是有着更大的价值。店主的一瞧秦望楼出手阔绰,忙掀开身后帘子急急招呼:“大愚,快,来活了。” “来了!”帘子后头跟着走出个男子来,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他身着岳逸特有的服饰,只是袖口的羽毛又灰又稀,即便是秦望楼这种瞧不明白阶级的人,也能知道这个男子在岳逸可能连最普通的百姓都不如。 “师父,来什么活了?”他恭敬问道。 “带这位公子上山找通明草。”店主一拍他胳膊:“至于到底多少,听他的就好了。” 大愚将秦望楼打量一番,略有些惊讶,却还是答应下来:“好,我去准备准备,马上来。” 从城中到上山的路约莫需要两个多时辰,平日里这点路秦望楼如何会在意,只是如今跟着大愚坐马车走,多少是拖慢了许多了。 “我说这位公子,这车里软垫靠得舒服,如何还同我一起坐到这又脏又硬的车板上来了。”他驾着马车笑道:“莫不是嫌太闷了?” “坐不惯罢了。”秦望楼随意答了他一句,也没有想同他深聊的意思。可大愚却是闲不住,又主动问他道:“瞧您这打扮,是中土来的吧?我听说中土有许多修习仙术的门派,公子莫不是就是这些门派中的弟子?” 秦望楼听了他的话,却是没吭声。不想大愚也不觉尴尬,又道:“我瞧你身后这剑漂亮得很,可是用仙术修来的?总背着重不重?瞧着又大又厚重,该是挺沉的吧?” 其实大愚不提孤鸿倒也还好,一提又让秦望楼念起有剑却御不得,生生浪费好些时间:“待寻到通明草,你独自驾车回去便好,不用带着我。” 大愚名字虽带愚,可却也不是真的蠢,缰绳跟着往马背上一劈,马吃疼,足下生风,顿时快了不少:“想是时日赶得紧啊,那就快些走吧!” 这一路终行至山脚,大愚下了马车,将马匹从车上解下以茂密树丛挡住,又附耳同那马儿说了两句什么,一拍它屁股,那马儿竟是独自悠闲走了。大愚见它跑得远了,这才回过头来向秦望楼一笑道:“没法子,这通明草需得有晨露入药,这一晚是必要耗在这儿了。公子若信得过我,就在这车上休息别跟着一块儿去了。这山中毒蛇虫蚁多得很,被咬上几口不值得。马儿明日一早就回来了,放心,丢不了。” 秦望楼也不同他多话,只道:“带路吧。” 大愚见他主见大,也只好认了,走在前头引路,步子极快。秦望楼自也能跟得上他,走过好几道几乎不成形的路,方才到了一处小溪边上。那溪水自上游而下,在一道沟渠间汇聚,落叶铺在底下的石头上,远远看去,如一道红霞般美丽宁静。 大愚小心上前于溪边驻足,左右环视一番,在一颗小树旁蹲下身来,朝秦望楼招了招手:“公子,这边。” 秦望楼跟着上前,只见大愚手边有一株随微风摇摆着的兰草,它模样甚是平凡,乍一眼望去,同普通的杂草区别不大,若仔细看才会发现,草叶间开着一朵朵黄色的小花,还没有指尖大。 “这就是通明草?” “这通明草每待天亮就会开花,到了暮霭十分就谢了。若到那时再要找,就要难些。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他说着,从身前的小包中摸出一把小剪子来,利落两下将那小花剪下:“这花不好碰到叶上,待凝了晨露再挖出来捣碎,没过一夜才算是好了。” 他又在附近寻到好几株,估摸着算了算,向秦望楼问道:“公子,你家中病人病症如何?怎么患的病?你如实告诉我,我好为你采药。” 柳梦生的病症秦望楼还能描述,可这散尽五识的南烈他却不好说明,只得道:“是生来便瞧不见的。” “这……”大愚显然有些为难,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道:“这,通明草不一定能治啊。” 秦望楼一怔:“这是为何?” 大愚这回却是不急回他,将剪子放回包中,到溪边洗了手,这才转过身叹了口气道:“公子有所不知,若说是生来能看,后因病因伤至盲,那通明草确实是能治的。可若说是生来失明,便要看究竟因何而失明。”他坐到树边靠坐,擦着手道:“这生来失明,有好一些是从胎中带的。用我们岳逸的话说,便是娘亲不给。这娘亲不给的,用药也不济事啊。” 秦望楼这才明白大愚的意思,若当真如他所言,给柳梦生治眼疾的想法怕是不可成了。 大愚瞧他这样子,虽是不忍,可也不愿骗他:“公子若想放弃还来得及,回去找我师父要银子,他退你的。” “无妨,这药我定要带回去的。”秦望楼道:“只做你该做的便罢。”他心中想着,若柳梦生不可用,对南烈却不一定也不可用,毕竟他是因伤如此,之前五识俱全时,是听得见看得见的。南蓉一心要找通明草,无论如何也定要带给她,也是依她所愿,顺她之心。 “往日里那些听我这么说的可都走啦,你是第一个留下的。”大愚笑道:“今日倒好,不用挨我师父骂了。行了,我去找点吃的,你稍坐等我吧。” 入夜。 大愚猎了只野兔生起火来烤了,本请了秦望楼一道用,不想又被拒了。他看秦望楼身形清瘦,又想他修得仙术,平日里该是以素为主,于是又起了锅摘了野菜煮了烫,盛了一碗递过去:“这山中露重,喝点暖暖吧。肉不吃,野菜该是不计较的?” 秦望楼见他特为自己盛来,也不好再拒,伸手接下了:“多谢。” 那不知到底是什么野菜,煮到汤里甚是味道清淡鲜美。秦望楼往日里吃惯了素食,却是从未喝到过这样的味道。如今只是荒山艰苦随意煮食,若当真用心用料,许是更好的。 “说来,公子是为何人求药?竟然不远万里特来岳逸?” “为我师兄。”秦望楼哪里会把南蓉说出来,只道:“他生来目不能看,我闻岳逸通明草治目疼失明有奇效,特来此为他求药。” “想来你这师兄与你交情颇深吧。”大愚用小刀将兔腿上的肉切下,跟着用刀尖一扎,送到嘴边:“不过,若是眼不能看,还能分清是人是妖吗?” 秦望楼将碗放下,轻言道:“人有精气,妖自也有,只是与人不同罢了。感其之灵,自然便可知其真身。” “原来是这样。”大愚一笑,却是有些嘲讽:“只可惜在这岳逸国,捉妖的净是一些招摇撞骗只认钱不管人死活的,还是中土好啊,瞧瞧你这气派。” 秦望楼听他话中有话,却也没有好奇多问,只道:“这深林高山,有精怪成妖也是常事,你却不怕?” “你别看我这样,我还真不怕呢。”大愚嚼着嘴里的兔肉,含糊道:“没跟着师父学医之前,我学过捉妖术,还会写血符。”他别有深意的一笑,问道:“你们除妖,也写血符吗?” 中土除了天华一门,旁家门派会捉妖除怪的也是数不胜数,手法千奇百怪,修的法器也是让人眼花缭乱,不过这写血符的倒是头一回听说。可秦望楼也不觉得新鲜,只道:“不写。” “若有机会,我写一个给你瞧瞧。”大愚切着兔肉,颇为得意道:“我这写血符的本事,可比看病厉害。” 秦望楼自也不会真当一回事放在心中,只当是玩笑来听,然正当他打算起身时,不远处一阵若有似无的隐隐妖气正一点点慢慢接近。只是那妖气中没有杀意,反而十分宁静,秦望楼并未妄动,只待那妖气靠近一瞧,竟是个模样不过十五六的姑娘,正半躲在一颗大树后头,偷偷向这边瞧着。它容貌清丽,一身蓝绿的衣裳,衣袖上的羽饰又密又亮,煞是好看。 大愚似也瞧见了它,怔了怔试探问道:“姑娘,可是在山里迷了路?” 那小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躲得更是深了。大愚见此,刚要起身上前,却让秦望楼拦了下来:“不要过去。” “为什么?”大愚见秦望楼目光有异,忽是一惊,噗通一下跌坐到地上:“它……它是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本难全奢侈之念,帝央鸟圆其心愿 “真……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怎么这山上还真有妖了。” 他憨笑着下意识向秦望楼身边靠了靠。秦望楼见他如此,疑惑道:“你不是会捉妖术,会写血符吗?” “我这血符得用鸡血狗血,鸡要公鸡,狗要黑狗,连一根杂毛都不能有,更不提人血了,不顶用!”大愚忙道:“这危急关头,你让我上哪儿去找公鸡黑狗放血?!你别愣着啊!你拿手的买卖!” 秦望楼瞧了那小妖一眼,却道:“你别怕,它没些杀意,该是闻到汤肉的香味寻过来的。” “真……真的?”大愚瞧了眼自己刚烤熟的兔子,自言自语道:“难不成除了大夫,我还能当厨子?” 其实那小妖确实如秦望楼所言是被兔肉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大愚瞧它可怜,于是大方舍了半只兔子给它,本以为它多少还能留下一点,不想竟是吃了个精光,吃完更是眼巴巴瞧着大愚手中的另半只。大愚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才吃了两口的兔子连腿带肉也舍给了它。 “看着瘦小,吃得倒多。”大愚喝着野菜汤,不解道:“怎么如今的妖还喜欢吃熟的了?” 秦望楼瞧那小妖的模样,如何也不像是饿了一两天了。他盛了一碗野菜汤到它身边,蹲下身递上前也不说话,那小妖看了他一眼,却是就着他的手直接喝了。这三口肉一口汤,便是骨头也啃得干干净净,大愚本就饿得紧,瞧它吃得香,实在撑不住,又去找吃的了。 秦望楼用干净的帕子替小妖将嘴角的残渍擦拭干净,跟着递到它手中,道:“你不怕我。” 小妖摇摇头,用那帕子擦着手道:“你若要动手,在觉出我身上妖气时就该是时机,我想,你该是没有收我之心。” “以你的道行,是能隐自身妖气的。” “没有必要。”小妖道:“这深林高山,我又独身一人,即便不遇到你,换做旁人也定是要生疑的。” “也不尽然。”秦望楼道:“方才那人,不就不疑你么。” 小妖一怔,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它笑得这般爽朗大方,眼中满满的欢喜之情,烛火映在它眼中,光彩夺目。 隐约间,秦望楼只觉那般熟悉与怀念。 它的笑容,像极了他心中所惦念的月儿。 大愚吃饱喝足,自顾先睡下了。只是临睡前还不断嘱咐秦望楼不可松懈了念头,若不然让妖吃了都不知道。 秦望楼自不在意这样的嘱咐,他睡意不浓,只待大愚睡后坐在溪边磐石上吹着笛,笛音轻柔温婉,入耳细腻久久不去,一曲终了,却是使人意犹未尽。小妖静静坐在一边,听完他这一曲,问他说道:“你这曲子,是为谁人所奏的?” 秦望楼倒不知它能听出曲中之情,轻抚了抚笛上垂下的苏穗道:“挂念的人。” “这曲中满满皆是你之思念所想,该是深爱之人吧?”它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只是个普通的姑娘。”秦望楼道:“普通的出身,普通的样貌。笑时同你一般高兴的模样,没些世俗的东西在里头。” “说是普通,怕是在你心中却是无人能及吧?”小妖一笑道:“那她人呢?为何没同你在一块儿?” 秦望楼收了玉笛,顿了顿道:“她有更重要的事需做。” 小妖脸上的笑容跟着渐渐淡下,它环膝而坐,喃喃道:“即便是不在身边,可还有个人能让你时刻挂念,真好。”它低了头道:“我在这林中六百多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无人为伴,也不知这挂念和期盼,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你没有家人?” “没有。”小妖摇头道:“过去,我曾与父母一同住在这岳逸以东的林中,它们只得我一个后代,视如珍宝,怪只怪无知凡人,听信谣传,将我父母抓走,却不惜它们性命……”它说着,抬起手臂将衣袖上的羽饰展开于秦望楼眼前道:“你可知,这是什么鸟儿的羽毛?” 秦望楼见那羽毛色泽艳丽,又宽又长,想是大鸟之翼上取来的。可他对岳逸并不熟悉,自然答不上它这话来,只得摇头。 “你许是该听说过,这岳逸国中之所以会以鸟羽作为这衣上装饰,是因为他们相信鸟儿会给他们带去祥瑞。而这以祥瑞为首著称的鸟儿,是一种叫帝央的王鸟。”它放下手来,只定定瞧着秦望楼道:“帝央身披彩羽,美丽非常,出现既为祥瑞之兆,可给人带去吉祥。若向其许愿祈福,便可得之如意。” 秦望楼听到这里,忽是明白过来。 传闻中的帝央鸟,居然会是真的。 “只是这前半句属实,后半句却是骗人的谎话。也不知究竟是何人编造这样的谎言,致使皇城之中无知君主下令,即便是将岳逸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帝央……”小妖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我父母为护我安全,中了那凡人陷阱被抓入皇城。可恨那皇帝一味听信谗言,向帝央许下心愿之后征兵出战,最终落得一败涂地。他将这败仗之责归咎于帝央未满足他一心期许的如意心愿,于是将帝央斩杀,焚烧于宫殿外的五尺深坑之中。” “我因害怕同我父母一般下场,这才逃难至此远离皇城,本欲翻过那座辽岭去往中土,可却又不舍这片生我育我的岳逸国土……”小妖说着,如释重负:“后来我因修成人型,逃过皇城追杀。可帝央现身带来祥瑞的传闻却是在岳逸传开,故而从那之后,岳逸便兴起用各种不同的鸟儿羽毛织就羽饰,更是以此来区分尊卑贫富,着实可笑。” “难道这世上,再没第二只帝央了?”秦望楼瞧着她衣上羽饰,这才知道究竟为何这般美丽夺目,原是它自身的羽毛,方才如此夺目。 “没有了。”它一笑道:“若我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帝央了。”它轻抚着袖上的亮羽道:“因帝央羽色亮丽,比之孔雀更是斑斓,故而千年之前就遭到灭族一般的屠杀。羽毛被拔下做成各种饰品,又在一场又一场战争中被视作草芥,肆意践踏。待到岳逸开国之时,便只剩下五只了,只是两只年迈,一只重伤,只留我父母,生下了我。”它忽是露齿一笑,道:“你若见我之时动手收我,那这世上最后一只帝央就是亡在你手里的。” 秦望楼只一笑,道:“你道行颇深,收你也非易事。”他想了想问道:“那……你的名字便是帝央了?” “已经太久没有人喊我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可定不是叫帝央的。”它摇摇头,忽是一亮,跑到秦望楼身边:“你与我颇有缘分,若不然,你给我起个名字,可好?” 秦望楼一愣,跟着失笑道:“既是唤名帝央的鸟儿,如何还要起别的名字呢。” “你认真些!我才不同你说笑呢!”它一跺脚道:“好好给我起一个!” 它这赌气的模样,同南蓉也是有着几分相似,秦望楼一时不忍拒它,念起它不舍这片岳逸之土,念起它更怀念同父母一起的日子,又念起它笑它气,于他而言,便如他的月儿还在他的身边…… “便叫未离吧。”他道。 大愚睡了个好觉,却是在申时初刻早早起来,蹲守在通明草边收集草上晨露。秦望楼也并未闲在一旁,将已被收了露水的通明草从沙土中小心铲出洗净放入药臼中放好。未离在一旁无事可做,只得前前后后跟在大愚身后,好奇地问这问那。 “这草做什么用的?” “治眼疾,不论因病因伤,但凡同眼睛有些关联,小到不适,大到失明,都能治的。”大愚小心将晨露装好,细细解释道:“只是需它自身所凝晨露入药,故而麻烦一些。” “哦……原来如此。”未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不远万里从中土来这儿,就为找这草吗?” “是啊,说是为他师兄。”大愚头也不抬,专心致志:“想来是私交甚好,过命的交情,若不然怎会这般辛苦,为等这晨露一夜未睡。” “饶是这般用心,如何也该是心上人呀。”未离道:“他说师兄,你就信呀?” “啊?”大愚摸了摸耳朵,转过头道:“心上人?这……师兄是心上人?”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未离把他一推,嫌弃道:“我是说他心上人,才不是他师兄呢。他一心挂念一位姑娘,想来这草药也该是为那位姑娘采的。” “这么回事啊?那我倒是被他骗过去了。”大愚哼哼唧唧跟着起身,想了想道:“哎?不对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吃了我的兔子,还不快快退去!等着他收你不成?人妖殊途,人妖殊途啊!你可别是想趁我不注意,把我吃了吧?” 未离见他忽是离开自己数尺远,好笑道:“我要吃你,昨天你睡下的时候就该成白骨了,如何还非要等到现在?你浑身臭得发酸,才没你烤的兔子香呢。再说他要收我,还欠点儿火候,我可厉害着呢。”她说着,上前扯了扯他衣袖上的羽饰:“瞧你这羽饰,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又稀又灰,给谁家当下人的吧?” “去去去,别胡说!”大愚一甩手道:“才不是什么下人,是学徒知道吗?”他瞥了一眼未离袖上的羽饰道:“不过你这羽色倒是艳丽好看,从未见过,便是富贵人家的也不曾如你这般好看。到底是妖啊?手段厉害,这是什么鸟儿的羽毛?还那么多,别是就着一只给人家拔干净的?” 未离见他好奇,还特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好看吧?想知道吗?你过来我告诉你。” 大愚也是当真想知道,附耳过去了。未离悄悄在他耳边嘀咕一说,不想他竟是一下大惊:“你说什么?这是帝央的羽毛?!” 未离见他的样子着实好笑,道:“是啊,你不信?” “当然不信!”大愚道:“这帝央是传说里的鸟儿,一出现就是祥瑞之照!我可不信我有这般运气,今生还能见到这传闻里用祥瑞之鸟的羽毛做的羽饰呢!” “那,你可要试试许个愿,兴许就成真了呢?” 大愚帮着秦望楼收集了足足够两人用三月的通明草,将它们剪碎和晨露一同倒入药臼中以药杵捣碎,又取了干净的瓷瓶装了两个,递给秦望楼道:“这便好了,拿着。” 秦望楼自是感激,施礼道:“多谢你。” “赚了你的钱财,自当效力,不必行这大礼。”大愚摇手道:“只是千万记住,这草药定要泡上一夜,待十二个时辰过后方可用的。用时只一滴便好,万不可贪图效果,多自不宜。” “好。”秦望楼将药收好,望了眼在一旁独自玩耍的未离,这才向大愚道:“因受门中嘱托,便在此别过,日后若得机会,再来岳逸一叙。” “我也交你这个朋友,若日后去往中土,定来寻你喝茶说话。”大愚笑道:“对了,你究竟何门何派?我还不知你姓名。” “天华门岁星阁下,秦望楼。”秦望楼道:“这便走了,留步,后会有期。”他说着,手中一起剑诀唤出孤鸿仙剑,但见柔柔青芒薄薄霜雾,灵光浮浮沉沉由剑身而落,他飞身而起御孤鸿离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大愚看得目瞪口呆,长大着嘴巴连连说道:“我的老天,难怪来时瞧他嫌我的车慢,若按他这么走,识得路的岂不眨眼就到了?” 始终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未离听到他这话,噗嗤笑出声来道:“他这叫御剑凌空,那可是仙剑,便是不出手,普通的妖见了都是害怕的。” “你知道得还挺多啊。”大愚将药臼药杵拿到溪边洗了干净,擦好收好方才起身道:“既是如此,你怎么不怕?” “我?”未离摘着手中花朵的花瓣,跟着将它吹离自己的手中:“我六七百年的道行,还怕他的仙剑?” “六……六七百年?”大愚几乎惊掉了下巴:“你,你可真……六七百岁,如何也该老态龙钟,学人家十五六的姑娘,也真是脸皮厚啊。” 未离脸上一冷,手中的□□跟着被它断成两截:“你再说一遍试试?” 大愚暗叫不好,如今秦望楼不在了,没人保护他,眼前这有六七百年道行的老妖精也许伸个手就把他捏死了,自己怎的就这么嘴贱?他方要赔笑,不想未离一下便闪身到他身前:“我吃了你!” “妈呀——!”大愚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马车,不管东南西北拔腿就跑。只是无论他跑得多快,未离总是能紧紧跟在他身后,他吓得手软脚软,好几次跌到地上险些站不起来,好容易才跑出茂密的林子,不想眼前竟是一道深渊悬崖。 “还跑不跑呀?”未离步步将他逼向悬崖,冷笑道:“秦望楼走了,我看谁还能来救你。一只兔子就想喂饱我,你是不知道我胃口有多大吧?”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大愚的脸上汗如雨下,后头几乎湿了脊背,眼看着已是到了悬崖边上,再退就要掉下去了。然就在他眼巴巴望着那万丈深崖时,肩上却是让人一推,顿时整个人不听话的向后倒去,跟着落下深崖。 “救命啊——!”这将死的恐惧突袭而来,大愚眼看着崖上的未离越来越远,心中近乎绝望。 然崖上的未离却是露出调皮一笑,拂袖间跟着跃入深崖,彩羽纷飞,霞光乍起,一只蓝色大鸟由那阵光芒中展翅俯冲而下。它冠有双翎,羽毛鲜亮,一双黄绿的眸子如晶石至宝,尾有数丈足足长出双翅身长。 大愚看在眼中,几乎在那一瞬忘记了将死的恐慌。他忽觉身子一轻,竟是落到那大鸟背上。那于山涧云中翱翔的奢望,仿佛如梦一般的实现了。 传闻中的帝央王鸟,出现既是祥瑞之兆,向其祈福许愿,自会成真。 ——你可要试试许个愿,兴许就成真了呢? ——许愿啊?嗯……我想飞。 中土以东,有国岳逸。彩羽纷飞,贫贵有级。 古有帝央,见之祥吉,向其许愿,自得如意。 朝朝暮暮,泪泪凄凄。犹思犹恋,未弃未离。 王鸟之相,宛若穹际。穿崖越海,圆梦所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一心念得偿所愿,心却空珍之思念 虽从伴月口中得知南蓉如今正居在七星镇之中,可秦望楼却知自己此时是不好同她相见的。故而他在回门之前去往了赵猛处一趟,将通明草交付给他,并提笔留下一封书信。 赵猛即便再笨再钝,总也能猜到这二人之间的不寻常来,只是几番打听却总也不得结果,只得收下东西先行作罢了。 秦望楼赶回天华门时,正是第三日的子时初刻。他一路赶得又快又急,收了孤鸿落下云头之时,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不想回到水榭时,发现屋内确实亮着烛灯,想也知是段伯儒在屋里等他,于是推门而入,果见他正坐于书案,写着什么。 “倒也守时,我以为你如何也该是明早才回来呢。”段伯儒见他疲惫,扶了他到一旁坐下,关切道:“事办得可顺利?” 秦望楼点了点头,将瓷瓶放到桌上:“就是这个。” 段伯儒瞧他一眼,方才拿起那瓷瓶来。他小心开了瓶盖看了看,又闻了闻,除却一丝清凉,却也不曾有什么特别:“那待明日送去,让柳师兄试一试。”他瞧秦望楼疲惫,有些不忍道:“这一连三日急赶慢赶,伤势如何?可是又复发了?过来我替你瞧瞧。” “无妨,不碍事的。”秦望楼压下他附到他肩头的手,道:“我知你这三日辛苦,只是你也该知道,一些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他能主动开口已是实属罕见,段伯儒笑笑,道:“你说话算话,若应我的条件,再如何任性我也随你去的。只是历经这一切,你心中也是该知晓孰轻孰重不是吗?这话,是不再该由我来说的。” “我知道。” “早些休息吧,这三日奔波,定是累的。”他起身道:“明日,我随你一道去凝音堂。” 秦望楼送走段伯儒离开,细心将药瓶收好,这才宽了衣躺下休息。只是他一心挂念着通明草的药效,加之肩上的伤未愈又隐隐作痛,这一夜也是睡得不□□稳。才待天亮,便早早起身,只身一人先过去了。 叶慈一见他来,自是欢喜,请了他进去坐下才道:“晨间方听人说你回来了,此一去可顺利?该是累坏了吧?” 秦望楼并不言语,只将药递到叶慈手边。叶慈满心的期盼,如何能不高兴:“这便是通明草?” 秦望楼应了一声道:“师姐不忙高兴,一些话,我还是当如时同你说的。”虽是不忍,却还是实话说道:“这岳逸的药师所言,通明草治眼疾虽有奇效,可若生来失明,许是胎中所带,这生来的病,什么药都是治不好的。” 叶慈一怔,多少一丝失望浮上心头。 “用岳逸的话说,是娘亲不给。可若是娘亲给了而因其他原因所致,定也是有希望的。这药可用三月,无论效果如何,既取来了便试上一试。”秦望楼道:“这些话,也定要同师兄说明。” 叶慈自也理解他的意思,点头道:“好,好。” 她一心都牵在柳梦生的身上,对于这通明草是否也有南蓉一份似乎并不在乎。秦望楼本觉自己是不该提的,可思量之下还是轻言说道:“此番若非因帮月儿,却也不会专替师兄走这一趟。” 叶慈紧了紧手中瓷瓶,却是不说话。 “如今南崇已死,可师姐心中可曾有过欣喜?”他这一句,着实问进了叶慈心里。她一心念着对南崇的恨意,私下将南蓉从结界的困境中解救出来不单单只是为保天华,而是因南蓉是那柄可除南崇的利刃。 可当南崇当真死于南蓉之手,她竟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心念了二十余年的仇恨,哪里还敌得过南蓉所给她的快乐。 青潭镇的规整足足用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南蓉也借由机会将伤势调理,恢复不少。她念着青潭镇差不多已经规整好了,于是带了伴月先去到了赵猛那儿一趟,打算让他先搬回去住一阵,也好早些告别那座破旧的小屋。 “赵猛哥,青潭镇能住的屋子都收拾干净了,你家原来在哪里,现在还是在哪里。你这两日收拾收拾,随时都好住回去。”南蓉向他笑道:“这小屋到底还是窄了一些,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不会不会,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怎的还吃不起苦了呢。”赵猛也是大方,搓着手道:“不过也是真好,这辈子居然还能住回青潭镇,简直就跟做梦一样,真是多亏了你啊曦月。” “能让你们安享余生,是我的心愿。”南蓉道:“对了,你上回说去瑶城时……” “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赵猛道:“我去了瑶城几次,将你规整青潭镇的消息告诉了大伙儿,他们别提多高兴了,便是看都来了几次了。”他欢喜道:“如今你一切又都安置妥当,过两天我就着大伙儿一块搬回来,这青潭镇啊,还是能同过去一样热闹的。” 赵猛之所言,自让南蓉宽心非常:“那迁回来的事,我便都交给你了。过几日我需离开中土去往岳逸国一趟办件要紧的事,你若有难需帮,去往我家寻一位白姑娘,她年纪虽小可办事牢靠,只你说的都会帮你的。” “好,好。”赵猛连连答应,正要再说什么,忽是念起秦望楼交代他的事,一下惊得跳起来:“哎呀!差点误了大事!”他忙跑到床边跪下身,从底下拖出个大木箱子来,跟着打开掏出个木盒:“这个这个,差点忘了给你了。” “这是什么?”南蓉见赵猛着急,忙道:“我又不急着走,你别忙。” “这是秦大侠前几日来托我转交给你的,我到底是脑袋不好使,差点给忘了。”赵猛忙将木盒递给南蓉:“你看看吧,他要我务必亲手交给你。” 南蓉一听这木盒竟是秦望楼留给她的东西,心中多少又震惊又疑惑,手覆其上好半晌,却是没立刻打开。赵猛见她这样,自不明原因,催她道:“怎么了?快打开看看啊。” 南蓉被他一催,只得将盒盖打开,定睛一瞧,却是一个手掌大的瓷瓶与一封书信。她心中不由奇怪,将瓷瓶打开闻了闻,只闻得一股极其清凉的味道。 “这是什么啊?”赵猛从她手中接过瓷瓶闻了闻:“还挺好闻的。” 南蓉不解蹙眉,将随附的书信展开,正是秦望楼亲笔所写的。那字如其人,清秀却不失坚毅,字字井然,笔笔不乱。 ——此于岳逸国亲采通明草入药,以其自身所凝晨露浸一夜方成。除却生时带盲,治眼疾奇效,日用一次,万不可心急复用。 寥寥数十字,便是连名未署。南蓉震惊非常,如何都没有料到秦望楼竟然先她一步,替她于岳逸国亲采了通明草入药,特让赵猛转交给她。她一时心乱非常,手中连连颤抖,忽地站起身来,把那赵猛吓得一惊:“怎么了曦月?这信上写了什么?” “通明草……”南蓉取过赵猛手中的瓷瓶,一时不解道:“他如何知道我要找通明草的,他……” 赵猛不知真相,多少心焦,忙问她道:“曦月,你和秦大侠还有天华门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同我说说,兴许我还能有主意呢。” 南蓉终是将目光落回到赵猛脸上,犹豫了一番,还是将实话娓娓道出。她这一番细说,从青潭镇之祸一直到承袭南崇的妖王之力,所有不幸与懊悔皆是在她眼前重演一番,说到末处,早已是心中生疼,颤抖不已:“我不知他究竟从何得知我需要这通明草,可……” 赵猛本就是普通老百姓一个,听了这神乎其神于他而言仿佛天方夜谭的来龙去脉,忍不住道:“这……这简直比城中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玄。”他将南蓉一番打量,有些不敢相信道:“你当真……当真身负什么,什么妖王之力?妖王的女儿?寒灵寺真是你灭的门吗?” “我如何要骗你。”南蓉沉声道:“我此生,注定是没有善终的人。只盼死前能随了家人心愿随了自己心愿,也不枉活过一遭。” 赵猛是看着南蓉长大,如何也想象不了这一直以来小家碧玉的姑娘竟会做出这一件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可转念一想,她定是也不会撒谎的,毕竟她入天华门是真,叛离师门也是真,重振青潭镇,接大伙回去也是真。 “哎呀,这,这……”他心中乱成一团,顿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虽说过去一听妖这个字也是怕的,如今那统领万妖的妖王就坐在他眼前,他却是如何也觉得惊奇,半点也没有害怕。 “赵猛哥,我不求你能理解,只盼还活着的叔婶他们能过得好。”南蓉将书信收好,又将装有通明草的瓷瓶一并收入木盒中,起身道:“时候不早,我需早些回去。你……你权当是听了个故事吧,不必因为是我而勉强接受,若再不愿见我,我也……” “曦月你这说得什么话!”赵猛一听这话,急道:“我赵猛无儿无女,一直把你当个小侄女看待,是看着你从小长大!即便你杀人放火,我赵猛也信你不是个忘恩负义不讲情理的人!若当真如此,秦大侠也不会不远万里特地替你跑一趟岳逸国!他也是信你的!” 他这一番话,着实如撞钟一般深击心底。南蓉痛心非常,却只能勉强一笑:“我知道,他是信我的……” 南蓉同白隐一道帮着谈朝雪整理了些新买的衣裳用品,打算隔日便迁回青潭镇住。待她回到自己房中,见伴月正拿着通明草的瓷瓶瞧个不停,于是问道:“这前后瞧了好些时候,可看出什么来了?” 伴月一见她来,忙放下笑了道:“莫说是通明草,便是这朔阳山外的东西我都是不曾见过的,能看出什么来呢。” 南蓉上前坐下,拿过那瓷瓶轻抚,隐约只觉得那上头仿佛还留着秦望楼手上的余温:“通明草的事,是你告诉他的吧?” 伴月一怔,也是大方:“那日宗主命人规整青潭镇,我回去时在路上遇到他,顺嘴说了。宗主该不会怪我的吧?这有人替你取药,免你奔波,难道不是好事?” “我不想总欠他的。”南蓉道:“已是欠得太多了……” 伴月如何不知她所指为何,只道:“虽说是药,可却也闻不出药味来,想来这有奇效的东西,当真是同普通的药材不大相同呢。” “伴月。” “什么?” “我……还是想有机会再去一趟岳逸。” 伴月一愣:“这是为何?通明草不是已经……” “我与他曾有约定,今生若可得闲,定当要同他一道游历四国,看尽这世间千姿百态。”她不由紧紧将瓶握在手中,心痛道:“如今,虽不得携手同游,却也想去看看这外头的大千世界,去看看他所替我走过的岳逸国土。” 伴月闻她之言,一叹道:“那何不去往曜鹤或是扶曦,许是还能遇到他呢。”她道:“他既有心为你寻来通明草,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南蓉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的瓷瓶,喃喃道:“那你说,他下一个会去的,究竟是曜鹤还是扶曦?”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天河琴下落有音,忙欲集片刻不停 秦望楼与段伯儒每隔七日便会去后山祭扫,之后再一道回去门中,各归各阁。只是今日时辰尚早,二人于灵谷并肩而立,远远看着几阁弟子习剑。微风阵阵,宁静非常,段伯儒忽是念起通明草的事来,转头问道:“对了望楼,取回通明草至今已有几日,不知于师兄而言可有效?” 秦望楼摇了摇头,蹙眉道:“怕只怕如那药师所言是胎里所带,便是用尽了药都不济事。” 段伯儒颇觉遗憾,却还是道:“许是见效慢些,待晚些时候我去瞧瞧。”他顿了顿道:“通明草既已取来,这之后你还打算继续替师妹找齐剩余的那些?” 秦望楼应了一声,道:“昨日与应连说话,正巧遇上卿宁师妹过来。她过去曾得母亲吩咐整理藏百~万#^^小!说,书籍规整比他人熟悉,我着她代我找些记了天河琴的书册,一待得空就去借来。” “天河琴……”段伯儒喃喃一句,道:“我知你帮师妹心切,可有句话还需当同你说说。” “但说无妨。” “师妹性子颇为坚韧刚烈,若知你不辞辛劳替她万里寻来通明草,定会在你之前找全剩余的三件东西。”段伯儒道:“毕竟是为救她大哥,她心中比谁都急。你能赶在她前头替她寻来通明草,是因她如今一心扑在重整青潭镇的事上。可一旦她安顿了家人与乡邻,定不会坐享其成,等你将东西再送到她手边。” 段伯儒句句在理,秦望楼自是认同他的看法:“你的意思是……” “我想她许是会亲自出马,也可能着身边亲信与她兵分几路。不过如今她方才承袭妖王之位,怕是还握权不牢,要说亲信多也会留在自己的母亲与大哥身边。”段伯儒想了想道:“你不如先等上几天,待了解了她究竟去往何处,只去到她不曾顾及的那处便可。” 秦望楼待他言说,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不曾移开,而段伯儒也是瞧出他眼中不寻常的情绪来,笑道:“总看我做什么?还能瞧出什么与你很像的地方来?” 秦望楼只微微一笑,道:“我总想你不愿我多为月儿的事奔波上心,不想还是你的主意更好一些。” “若说这话,倒也确实是我的心思。”段伯儒卸了笑道:“我不想总在你耳边唠叨门中事务如何,毕竟你该比我清楚岁星阁少了你是不行的。可你一心为了师妹,这挂念不舍的滋味,我是懂的。”他道:“所以虽是替你想法子,也是盼此事能早些了结。你二人若去往同处岂非等同你白跑一趟?不如等有了消息,分两路办事,而你也好多留在阁中一些时候。你阁中多为些年轻弟子,应连到底还是要再历练一些,那些烈性大的弟子,以他之能是压不住的。” 秦望楼点了点头,轻言道:“我懂你意思,放心吧。” 段伯儒张了张嘴,却是没把心中最担忧的话说出来。 饶是秦望楼口口声声让他放心,他却如何都是放心不下的。 赵猛将迁回青潭镇的消息同乡邻说了之后,许多户人家都纷纷整理了家用搬迁了回来,虽比之之前的人要少上许多,可到底还是让青潭镇又重新热闹了回来。南蓉听闻当年活下来的都不止回来的这些,有很多人都投奔了亲友,她多少又惊又喜,心中的阴郁难过也扫除了不少。 而伴月一心为她收来了不少书册,其中就有记载了天河琴和百色囊,并同她一道研究抄录,商议计划。 “这天河琴弦有七根,又称作天河七音,用七种蚕的蚕丝制成,声如天籁,悦耳动听。”伴月将一本书册轻轻推到南蓉手边,道:“这里写着,传闻天帝的女儿曾住在天河边上,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却是无暇打扮,可惜了那花容月貌。天帝怜她独处,便许她嫁与河西牵牛郎,不想织女嫁后再不织云锦,天帝大怒,责令归东,只许他二人一年一会。” 伴月又道:“天河琴是每年秋夕初七之时才会制作并弹奏的乐器,奏于初七亥时,可引喜鹊飞来,搭成鹊桥。只是供天河琴琴弦所用的蚕丝得之不易,更是精细易断,只待一曲终了,七弦齐断,只得再待来年。” 伴月说到这里,颇有些遗憾道:“如今距秋夕初七还足足三月有余,这天河琴怕是没着落了。” 南蓉顿觉可惜,却还是微微一笑道:“无妨,把你找来那记了百色囊的书来给我看看。” 伴月见她似是并未因那传说而有所动容,倒也是松了一口气。收了书册又拿来一本,翻开至竹签所驻的那处,道:“这百色囊的记载略是少一些,不仔细瞧险些就错过了。” 南蓉不明所以,跟着低头看去,这才明白伴月究竟所指为何。也是寥寥数字,记载于风土之页:百花凝香,集于囊中,随嫁。 “这书里写了,百色囊为过去扶曦女儿出嫁之时随身佩戴的香囊,香味经久不散,可助夫妻情好,恩爱白头。”伴月道:“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百色囊越发难求,久而久之,便不再为嫁娘必佩之物了。” “这么说,难道扶曦国就再没有人可做出百色囊了?”南蓉起身道:“怕也不至于,我不信。” “还是该去一趟才知道。”伴月随她起身,轻言道:“天河琴三月后方才可得,用些手段自是不成问题。可这百色囊怕是有些险,曜鹤去不得,与其浪费了时日,不如先去往扶曦如何?舒兰衣的记载我还没有查到,再者,这艾迟也着实是太远了。” 南蓉在心中权衡一番,还是应下道:“好吧,就先去扶曦。” 伴月见她有了决定,心下一宽,将书册规整叠好,问她道:“宗主,我瞧你近些天来气色好了许多,可是伤势恢复,胸口不疼了?” “倒也当真是好些了。”南蓉笑笑道:“青潭镇可重回昔日这般热闹光景,我如何能不高兴。只是该做的事也是怠慢不得,你准备些行装,明日便就上路了吧。” “好,我这就去。”伴月下去了。 南蓉见她走得远了,这才回到桌边打开那上头的一方木盒。只开启的那瞬,盒中雾气倾泻,南蓉伸手轻抚那相思剑上的裂痕,喃喃自语道:“我此一生罪孽深重,不求仙灵宽恕原谅,只求有生之年能救我大哥重获新生。若得偿所愿,即便永生永世遭百鬼噬咬之苦,我也心甘情愿。” 亥时初刻,天华门中已是静下。秦望楼与丁应连并肩廊下,步履交错,却是不紧不慢。 “便是我在门中,你也好早些休息,如何还一道跟来了。”之前曾听荧惑阁下弟子传话,说是阁中师姐姚卿宁请岁星阁秦师兄入阁一叙,秦望楼自知是托她的事有了回音,连忙应下就要出门。不想丁应连如何也要一道跟来,怎么也打发不走。 “说出来也不怕你和卿宁吃醋。”丁应连道:“你担心曦月,我也是担心的。她离开天华门时我都不及同她说上一句话,如今她与天华与你又误会得这般深,但凡有些可帮上她的,我也想尽份力才好。” “通明草是最易得的东西,岳逸距中土又近些,通明草也常见。可这天河琴,怕不那么易得。”秦望楼说着,已是到了那荧惑阁中藏百~万#^^小!说外。里头亮着烛灯,灯火通明的。 顿了顿,道:“先进去再说话吧。” “好。”丁应连应他一声,上前敲了敲门道:“卿宁,开开门,我同师兄一道过来的。” 里头一阵动静,紧跟着大门敞开,姚卿宁一见丁应连,忙是喜道:“你怎么跟着来了?” “我之前听师兄说要帮曦月找东西,如何能不算我一个呢,自然是要过来的。”他跨了一步道:“我瞧瞧,你可寻到些什么有用的了?” 姚卿宁将大门打开,迎了二人进屋道:“若没找到,如何敢让你们过来。” 秦望楼闻言自是欣喜,然面上平静,跟着姚卿宁入到藏百~万#^^小!说中,只见阅台上放着两本打开的书册,都用竹签压着,显然是将所记载的书页都一并翻好了等他来的。秦望楼连忙上前,不及问便仔细查阅,姚卿宁见此失笑,上前道:“师兄不忙,我来说给你听便罢。” 她将天河琴的由来同秦望楼细细言说一番,跟着将另一本书册推到他眼前道:“要制这天河琴不难,难的是那做琴弦的蚕丝。天河琴弦有七根,分别是用七种不同的蚕丝制成。师兄你看,这里记着。” 丁应连也是好奇上前,看着那书上字句默念道:“一弦天蚕,二弦乌蚕,三弦桑蚕,四弦柳蚕,五弦琥珀,六弦黑尾,七弦金展……我的老天爷,这也太讲究了。非得要这七种吗?同一种拉两根的就不行?” 秦望楼虽是料到这天河琴不易得,可却没料到这难却是难在找做琴弦的蚕丝上。 “不行,一种蚕一根弦,这前四根不求季节,后三根非需夏日初八时所取。天河琴一旦做成,便留秋夕初七那日三琴齐奏,曲终时三琴二十一弦齐断,是奏不了第二曲的。” “这辛苦做出来的琴却是只能弹一曲,也是太可惜了。”丁应连摇头,想了想道:“那,那这木头……” “沉香木。”姚卿宁道:“曜鹤处南地域极佳,多产木料,他们那儿的沉香木最是有名。沉香木制琴最妙,加之七蚕抽丝拉弦,自是珍贵非常。” “可如今距秋夕初七还有三月之远,师兄,怕是曦月也不会先去曜鹤吧?”丁应连为难道:“这可怎么好?” 秦望楼眉头微锁,沉声道:“月儿昨日已是启程去了扶曦,是伯儒告诉我的。” “那你总也不能去艾迟,这舒兰衣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曾查明白呢。”丁应连与姚卿宁互望一眼,却见她并不如自己这般为难:“卿宁,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怕是师兄的心思该是同我一样吧。”姚卿宁一笑,望向秦望楼道:“是不是?” 秦望楼点头,道:“去曜鹤。”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扶曦国初来乍到,未成事惹祸来到 伴月帮着南蓉简单整理了行装,因是未修飞天术,只得向白隐借了之前可控妖兽的短笛与南蓉分行而走,巧在南蓉因仙剑受损也去不得太快,二人日夜兼程数日,终是到达了扶曦地界。 既已不归中土之界,南蓉对隐藏身份一事也不再谨慎,收了相思仙剑于剑鞘之中,随身而带。 “若非急赶,坐船来此也是好的。”伴月同南蓉走在入城路上,笑道:“我瞧书上说扶曦多产宝石和香料,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只是每年入秋却有风沙,好在我们没有遇上。” “我着你替我多翻翻书册,倒养成了你爱百~万\小!说的习惯。”南蓉瞧她高兴,自也是掩不住笑意。她四下环看,已是能瞧见不少穿着打扮与他们大为不同的百姓:“莫说是你,我也是头一回离开中土之界。若不为办事,在这个地方留上个十天半月好好看看,也是美事一桩。” 伴月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初入瑶城的自己。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觉得好看。只是当年还有秦望楼伴在她身边相随,便是话少,却甚是贴心照顾。 她终是踏入这四界之地,然身边所伴却非为他。 “待宗主找齐了东西,救醒了少主,领他同夫人一道来岂不更好。”伴月道:“到时就不用像我们这样赶路,寻人借条船,跨海来此,想那一路风景更是美的。” 南蓉听她这话多少憧憬,道:“你这张嘴不但是能迷惑男子,便是我也被你说动了。” 伴月柔柔一笑,眼中满是风情:“属下说的都是事实,如何是哄骗宗主的话呢。再者那风月之事……世间男子皆是风流成性,哪里还有不爱美色的道理?这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天华门的一些个木头最钝了。” “便是没有二心从一而终,终还是被人叛了。”南蓉说得释怀,可如何又能那么容易的放下:“快走吧,趁天黑之前先寻个住处,顺道打听一下,看还有没有人可制得百色囊的。” 伴月点头应下她话,不多时已是入了城中。城中俨然要比外头热闹许多,南蓉与伴月一身中土的装扮多少引来侧目,更甚者,是因她身后那偶泻灵光的仙剑对她指指点点。南蓉的仙剑虽不及秦望楼的看着沉重,可剑身几乎长及触地,加之色泽透亮,柔光薄雾灵光阵阵,也着实是招人来看。 “宗主不将仙剑收了?” “不用。”南蓉道:“越多人注意我们,就越有利我们找人。这里不是中土,该是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她瞧见前头一间旅驿,道:“你之前说,这客栈在扶曦却是叫做旅驿的,是不是?” “他们这儿的旅驿可比中土的客栈要好,只不出扶曦地界,可借马匹或捎书传信,店中小二都称游郞,除了旅驿的生意,隔三差五都是在外跑活。不论穷苦富贵,为官为民,皆是一视同仁。而那掌柜在这儿称之台主,所有的生意入账,靠的都是台主一个人。”伴月一边说着,已是先她入店,因是打扮不入扶曦之流又相貌艳丽,便是还未说话,就惹来店中游郞招呼:“姑娘,住宿还是用饭?” 伴月本就为狐妖所化,举手投足间皆是尽显柔媚之色,她嘴角轻佻只微微一笑,道:“也住店,也用饭,与我姐姐两个。” 那游郞一听还有个姐姐,忙向她身后望去,巧在南蓉正好进来,游郞一看她的打扮,多少也是一惊:“好好,您二位厅堂稍坐,上头一间上房给您二位留下,待打扫好了接您二位上去。” “那先用了饭吧。”南蓉上前道:“随意上两个菜就好。” “好咧!”游郞转了身,扯开嗓子就招呼开了:“前厅一桌双姝并蒂,走——” 伴月听他吆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宗主你听,他们这儿可真有意思。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呢。” 南蓉笑着同她一道坐下道:“不同风土不同人情,中土都是中规中矩,倒是一点不如这扶曦人有趣。” “也不知这一男一女或是二个男子,三人四人又是怎么招呼的?”伴月好奇,取过桌上一壶水先给南蓉满上一杯:“待一会儿我定要听听。” 南蓉正欲接她话说,不想转头就见外头又入了个人来,那人作道人打扮,一看也是中土所来。他约莫三四十的年纪,身边跟着个十多岁的少年,想来该是手下徒儿。方才入到店中,便见那游郞上前招呼,不一会儿喊道:“前厅一桌二龙戏珠,走——” “哎?”伴月因是背对二人,一听游郞那话,好奇道:“让我猜猜,二龙戏珠,可不就是两个男子?”她说完,方要回头去看,却是让南蓉一声喝住了:“不要回头。” 伴月一怔,忽是觉得周身一冷,顿觉不好:“宗主……”她虽有南蓉相助得了修为,如今已是可全然与妖身相容,可到底是自身道行不够,觉那道人之气,多少是有些怕的。南蓉如何不知这点,可瞧她还是颇为冷静,笑道:“别怕,有我在。便如你当年见我师父,不也镇定得很么。” “那是因为尚嫆的身子是人,我如今与这皮囊相容一体,如何能不怕。”伴月心虚,可却也不是特别害怕:“臭道士最难对付了。” 那道士似也是感应到了一丝妖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这边瞧。南蓉只以余光来看,与他目光并不相对,却发现他竟是同他徒儿一道走近过来。 “是不是过来了?”伴月蹙眉,又不敢回头,拧着袖口多少紧张。 “你不信我?”南蓉问。 伴月嘴一撇,不说话了。 再看那道士已是到了南蓉身边,低头看了伴月一眼,方才向南蓉作揖道:“二位姑娘,贫道有礼了。” “道长何事?”南蓉平静问道。 “贫道瞧二位的打扮该是中土来的吧?这距离中土万里之遥的扶曦还可遇到同乡之人,真是有缘,不知可否与二位同坐?”他言辞之间谨慎礼貌,可身边那小徒儿脸上却是不大好看。 南蓉轻轻一笑,道:“即便先生为修道之人,可你我素不相识,男女同桌怕是不好吧。” “那人妖殊途又作何说辞?还胆敢青天白日入这旅驿来了?”那道士脸上跟着一肃,沉声道:“枉你一身修为,居然知它是妖还与它同流合污,不如让贫道替你出手,收了这狐妖替天行道如何?” 南蓉闻言向后让了让身,听他这番大义之言多少觉得嘲讽:“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道长也是太多事了。我与谁同行如何还轮到你来管了?她虽为妖却不曾伤人害人,你凭什么收她?” “妖既是邪,除妖本就为贫道天职。”那道士手中拂尘一扬,惊得伴月忙忙躲开险些摔倒。她再是坐不住原处,躲到南蓉身边紧紧挽着她胳膊。 “若非为邪如何怕我,快快归降,免得一番拼斗祸害他人。”他说话间手中赫然多出一张黄符,伴月吓得一脸惨白,惊呼一声藏到南蓉身后。 “今日你跑不了!”那道士大步一退口中连连念咒,黄符顿时黄光大盛,惊得周围正吃饭的众人连连退开:“狐妖受死!” 眼见那黄符飞来气势汹汹,不想南蓉却是动也不动,轻握杯盏送到嘴边,茶水触她唇间那刻,黄符如同撞在一道无形壁障上一瞬燃烧灰飞。道士顿时震惊万分,便见南蓉不紧不慢,放下杯盏转过头来,眸中神色已然冷冽几分:“说了你多事,如何还不听的?”她说着,搀起伴月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倒了杯茶给她柔声说道:“都说不怕了,坐好,喝茶。” 黄符被烧,那道士如何也猜不透缘由,思来想去,却忽是有了头绪。而他手下徒儿从未见过师父失手,更是震惊:“师父,莫非她也是妖?!” 店内众人几乎已是全部逃出店外,一时间旅驿仿佛空了一般,便是台主和游郞都跟着躲到了帐台与柱子后头。而那楼上住客更是有一些闻声开了门,一见有人出手打斗,几个胆大的看热闹,胆小的不是慌忙逃下楼便是紧闭屋门。 “她随身的剑乃仙家宝物,想来她更是有仙力护体,断不是妖邪。”那道士,收回拂尘一声冷哼,多少讽刺道:“贫道多年云游在外,可却心系中土,不曾遗漏半点风声。早闻平瑶山天华门镇星阁下出了个枉害门徒叛离师门的恶徒,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师父不算,更是弑父夺力掌权邪派之首异源宗,还一把火烧了寒灵寺屠杀一寺众僧。若贫道没有猜错,姑娘该就是南崇之女南蓉吧!” 南蓉听着他字字句句皆是刺耳难听,可却也不打算辩驳什么。她叛离师门,害死师父,弑父夺力,接管异源宗火烧寒灵寺,这些都是事实。怕是世人皆同这道士般视她为恶,也当真是对得起她承那妖王之力的代价了。 “本以为来这扶曦国多少可太平些,不想竟然还能遇到这烦心事。”南蓉也是有些不大高兴了,蹙眉道:“既然知道我是谁,留你个体面,你走吧。” 那道士顿时白了脸,怒斥道:“好大的口气,今日我收定了这狐妖,就不信你能护它!”他话音刚落,手中已然执起令牌来,又见他手下徒儿于袖中抓出一把金铃来洒了个遍地,摇铃一响,伴月顿觉周身一紧,顿时惊恐万分。 却见南蓉不疾不徐,指腹于杯沿划了道弧,那原本阵阵作响的金铃跟着一顿,轰然一阵弧形火圈四散延开,转瞬便将那金铃燃成灰烬。那道士如何不知这并非凡火,只望得南蓉轻声一笑道:“同非凡火,比你道家这三昧真火如何?” “贫道一心修道至今足足三十余载,不想竟败在如你这般恶人之手!”那道士自知处在下风,南蓉剑是仙剑,术为仙术,更是有仙身护体,他根本近不得她身。更不提几招之下,南蓉根本坐在那里动也没动。倒也当真是他口气太大,太过自信了。 “恶人?”南蓉眉头一动,看向伴月道:“他说我是恶人。” 伴月没了威胁,多少也是跟着放松下来,只抬手将南蓉手边已空的杯盏倒满,一声不吭。南蓉见此终是站起身来,她眼帘一动,目光跟着落到那道士手中拂尘之上,就见一股赤火骤然腾起。那道士手快,连连将拂尘扔到地上,却还是烧了他袖摆一处,与那拂尘一道化为灰烬。 “你说得对,我叛离师门,背弃天下,弑父夺力,大逆不道。”南蓉边说着,目光也跟着彻底冷了下来:“你明知我为百鬼之王万妖之首,居然还胆敢招惹我。让你走你不走,就不怕我拿你喂了我那一众无形鬼魅?”她将那道士打量一番,道:“不过瞧着瘦弱,怕是不禁吃的。” 那道士多少畏惧,退了一步跟着一个趔趄,他手下徒儿忙忙将他扶稳,只待他定下神道:“如此忤逆这太平盛世之正理,居然还言之凿凿不思悔过!”他冷哼一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徒弟我们走!” 他二人走时也是气势汹汹,门口的人纷纷让开了道,却还是好奇向门内看着。 整个旅驿空荡荡的前厅大堂,没有一张桌子被毁,更没有一把椅子塌碎,碗碟筷子都是好好的,半个也没有裂。 只留得那拂尘与金铃的灰烬,还未去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为打探夜寻游郞,往黎城求百色囊 旅驿因这一阵骚动失了不少生意,然南蓉却是出手阔绰的给了个金铃儿。台主本是不愿留人,可想想那道士也不是这二人对手,自己不过一介普通凡人,还是不要做些多余的抵抗才好。于是收了银子,留给了二人各一间上房。 入夜亥时,游郞闭了大门,将凳子一张张翻上木桌,拿着扫帚边打着哈欠边洒水扫地。整个厅堂空荡荡的,只有那扫帚落在地上沙沙的响动。好容易将前厅打扫干净,游郞捶了捶腰正打算回去休息,转头就发现前头有个人影。他心里咯噔一下,循着看过去,却见二楼廊下,灯笼边上,伴月正靠着廊柱看着他。 她脸上笑容很浅,却是被那烛火透得美丽非常,游郞知她是妖心中害怕,咽了口口水连忙就要跑。可他方才转身还不曾抬步,伴月却是已到了他眼前,吓得他一声惊呼噗通跌坐到地上。 “大大大……大仙饶命!别……别吃我!别吃我啊!” 伴月瞧他这样多少觉得有趣,朝他招了招手道:“你别怕,过来。” “大大……大仙我求求你!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下有……”他说到一半,方才念起自己还不曾娶亲生子,甩了自己脸一巴掌,连连跪求道:“我家中兄弟姐们老父老母一家八口都靠我养!你千万别杀我啊!” “谁说我要杀你了?”伴月到他身边蹲下身,抬手挑过他下巴来,细细端详一番道:“到底是西方异域之地,你们这扶曦人的样貌与中土不大相同,便是一个普通游郞都要比中土的男子俊些呢。你说你整日里日晒雨淋操劳辛苦,怎的还这般俊呢?” 游郞吓得一脸的汗,半句话也没听进耳朵,偷偷摸摸瞧了伴月一眼,却正好叫她抓住了机会。 摄魂之术摄心魂控意念,加之狐妖生来媚态,身段姣好妖娆玲珑,眸带秋波满满风情。游郞一瞬仿佛被勾了魂,望着伴月娇媚之色早已是没了惧意。 “瞧你,都出汗了。”伴月掏出帕子替他拭去额角脸上的汗渍,一双眼睛却还直勾勾的看着他:“怎么,不怕我了?” 游郞抓过那帕子攥在掌心,眼睛早已是移不开半分去:“你这么美,我怕你做什么。” 伴月轻笑一声,跟着站起身来,拉了拉那帕子引他一道起身:“来。” 游郞哪里还会松手,听了她话一路被引到二楼廊下屋前,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开分毫。直至于榻边方才驻足,肩上却让她一推。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游郞没了牵引跌到床上,一瞬清醒过来,然不等他看清周围景象,伴月已是欺到他身前,环住他身子道:“你别怕,我不过向你打听件事罢了,不会吃你的。” “问……问什么?”游郞早已是被伴月引得思维混沌不清,分不清真伪现实来。伴月身上阵阵幽香,惹得他不禁一阵燥热:“你不杀我,什么都好说。” 伴月轻声一笑,摸了摸他的脸道:“瞧你老实,又不曾娶妻,我许你一夜之欢可好?” “啊?” 南蓉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梦中皆是昔日过往,幕幕重回。伴月叫醒她时,她一身的虚汗,只觉身心疲惫。 “宗主你怎么了?”伴月瞧她疲累,想她定是因昨日那道士之言发了噩梦,担忧道:“可是那臭道士说的话叫你心烦了?” 南蓉以手背拭去脸上薄汗,道:“不,是这扶曦太热了。”她瞧了眼窗外,却见天还未大亮,多少一愣:“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伴月道:“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南蓉掀开被道:“昨日歇得早,都不曾问到些有用的消息。今天早些起来,多去走走打听吧。” “宗主若为此事,大可放心。”伴月搀她下床帮她穿好衣裳,领了她于铜镜前坐下身来,取了梳子道:“我已经打听到了。” “什么?” “昨日让那臭道士吓着了,寻那游郞为我定定神。”伴月说得虽是小声,可还是让南蓉听了个真切:“不过宗主放心,我没有要害他。只是他处子之身阳气正浓,安安我心罢了。” “你不害他便罢,我不听你这个。”南蓉于铜镜中望着她道:“只说百色囊的事。” 伴月也不在意,只道:“这扶曦国中,会制百色囊的凝人并非没有。” “凝人?” “凝人意为凝香之人,是这扶曦采香制香之人的称谓。扶曦是以产香料和宝石的大国,而凝人制香在扶曦年头最为悠久的,便是黎城一瓣堂。”伴月道:“一瓣堂制香从第一代凝人至今已有百余位堂主,这百色囊便是出自这里,我们本以为百色囊是寓意夫妻百年好合的祥瑞之物,不想却并非如此。这扶曦婚嫁习俗与中土不同,中土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之后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男子为尊,便是休书也没有女子提笔的份。而扶曦的女子不同,他们这里男女同尊,成婚一年内若夫家未曾善待,女子的娘家便可提退婚之请。故而嫁娘随身都带百色囊,一年之内可不生育儿女,以试婚之用。这些都是百姓们心知肚明,但凡婚嫁,都会去一瓣堂求一个百色囊来,用以验看男子真心。” “这……”南蓉出生中土之地,对这扶曦的风俗多少有些难以接受,不解道:“那若一年之后,男子负心,又能如何呢。” “扶曦好歹有这般习俗,中土却还没有呢。”伴月道:“说到底,这扶曦人的婚事是自己可做主的,只这一点便比中土要好得多了。” “那如今百色囊难求,又是何道理?”南蓉问道:“去了一瓣堂便能得百色囊?” “那一瓣堂中有凝人数十,堂主莫伊茹似乎才从她师父手中接下一瓣堂不久,百色囊到底也是扶曦过去制香留香的精华之物,在一瓣堂中该是不会失传的。可至于究竟为何难求,还是得走一趟才知道。”伴月道:“书中所写到底也不能全信,只有来到扶曦,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那莫伊茹该是整个扶曦第一凝人,她一定有办法的。”伴月越说越喜,转看南蓉脸上却是没有多少欣喜之色:“宗主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南蓉摇了摇头,放下思绪换上笑容道:“只是这喜事来得快,我有些吃惊罢了。我们快些用过点心就去吧,这黎城远不远?” “从这儿若坐马车过去,该是需要两天。可若宗主御剑过去,怕是两三个时辰就可到了,自是快的。”伴月将她长发梳好,打开饰盒瞧了瞧,取出最底下一个小锦盒打开,里头赫然是一支红玉银簪:“宗主,这支簪子真好看,戴这个可好?” 南蓉伸手接过那支簪子,多少念起当年秦望楼将此相赠她的时候。她念及此处,不自觉扬起个浅笑,可转而一顿,摇了摇头道:“罢了,这簪子艳丽,同我今日的衣裳也不称,换一支吧。” 伴月自不知其中缘由,见南蓉不喜欢只能收好,换了支素色的给她戴上:“宗主总也爱穿些浅色的衣裳,如何不爱些艳色的呢。” “艳色的你穿便罢。”南蓉执那仙剑于身后起身一动,便见她衣领袖口顿生凰鸟之纹,衣摆更是如凰翎飞扬,栩栩如生:“走吧。” 她二人双双下楼之时,见台主在帐台后头训着游郞,那意思多是游郞起得晚了,险些误了生意。 “台主我知道了,再不敢了。”游郞为难道:“这也不知怎么的,早起时特别累,就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一睡给误了时辰了。” 台主哪里还听他多话,一见南蓉和伴月下楼,连忙推了游郞一把:“快,贵人来了,赶紧去吧别多废话了。” 游郞转头一看是伴月,多少想起昨晚的事情来。然他多少觉得那是场梦,毕竟今早醒的时候他是在自己房里,除了有些虚脱无力,旁的也没什么特别。 而伴月随南蓉寻了处座,支着头见他过来,有意向他笑道:“小哥,这么早?昨夜可睡得好?” 游郞一怔,一下红了脸,心道那莫非不是梦?可又不好明说,只道:“小的无妨,二位姑娘休息得好便是小的心愿。不知二位要吃点什么?”他想了想道:“吃荤……吃素?” 伴月噗嗤一笑,道:“吃你可好?” 游郞吓得连连后退,南蓉见此一叹,道:“一早莫要吓唬他了。”她向那游郞道:“你去吧,按你们扶曦的习俗随意上两个。” “好,好!二位稍待!”一溜烟跑了。 伴月瞧他模样直觉得好笑,道:“宗主,你瞧他。” “他……” “你放心,他不记得昨夜的事,我向他打听一瓣堂的事他也不记得,不会出卖我们的行踪的。” “如此便好。” 二人用完了饭已是时近巳时,南蓉领了伴月去到店外,唤了相思剑飞身而上疾驰而去,她二人去得极快,几乎是转瞬而逝,惊得一众路人连连称奇,疑惑她二人究竟是仙是人。 “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成人型的妖,不过看着同普通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啊。”游郞还在念着昨夜的那个梦,抬头看着二人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喃喃自语:“若当真是梦,也是个美梦啊……” 他正是独自回味,不想转头就见昨日被南蓉驱走的那个道士又带着他那手下徒儿前来。游郞自也是不好赶客走的,迎了二人道:“道长,来这么早是用饭还是住店?” 那道士瞧了一眼南蓉离去的方向,问道:“贫道今日不住店也不用饭,只问你可知道那狐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游郞一怔,道:“道长说笑,这历来客人的私事我们是不好问的。” “哦?”那道士冷笑一声,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游郞额间一指,跟着放下手来:“告诉我,他们二人去哪儿了?” 游郞木愣愣站在原地,半晌思绪渐清,慢慢忆起那昨夜一场风月,还有伴月问他的话来:“一瓣堂……”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堂门前误中陷阱,真心求把香来凝 扶曦虽与中土隔了道茫海,然气候却是不如中土那般四季分明,特别是入秋时,连着三四月的风沙,几乎能将半个扶曦埋进沙里。如今到了夏中,又是干燥炎热,让人很是不适。 然以南蓉的修为,应这暑热自不在话下,可伴月却是比不上她,时不时的拭汗,却是没有半点抱怨。 御剑的速度到底是比马车快的,南蓉按伴月从那游郞口中问来的路一路向东去了约摸两个时辰,终是寻到了黎城所在。 黎城不如她二人来时的城镇热闹,路上鲜少有人,瞧见她二人装束似也并不觉新奇。可南蓉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路打听问路,很容易便找到了一瓣堂门前。 到底是制香凝香年头最远最久的地方,那门前梁下的雕花漆釉已是剥落了不少,想来是自成这一门时便就落居此处,除了尚新的红釉大门,其余的都还未修整翻新。 南蓉于:门前驻足,抬头望向那匾额上敷了金箔的三个大字,多少有些恍惚。可究其原因,却是又说不上来。 “宗主,你闻,好香啊。”伴月的嗅觉如何都要比南蓉好些,隐约闻到一股淡香,顿时只觉得舒身舒心,暑热渐消:“也不知这制的究竟是什么香?闻着清凉,都不热了呢。” 南蓉的心思倒也不在这上头,她上前扣了扣门,只才一会儿便是有人从里头开了,顿时一股淡香伴着凉意而来,让南蓉一下清醒不少。 “姑娘?”那开门的女子瞧着约摸十七八的模样,眼窝深邃,唇红齿白。这样的相貌美艳动人,比之中土的女子更是特别几分。若说中土女子清秀如出水芙蓉,那这扶曦异域的女子则是艳丽夺目的。 “有劳姑娘,我与妹妹二人特从中土来此问一件宝物,自有人引路到此,敢问这一瓣堂堂主可是叫莫伊茹?” 那女子一听,点头道:“正是。”她拉开大门侧过身来让了条路:“二位请先进来说话。” “多谢。”南蓉因与伴月是以姐妹互称,故而转身拉上她想要一同进去,不想伴月方才抬脚踏上石梯,却顿时激起一道黄光乍现。 三人皆是一惊,而伴月更是似乎被那黄光缠住,惊恐间只觉脚上剧痛,失声道:“宗主救我!” 南蓉见此大惊失色,反手抽出相思剑来将那缠上伴月的黄光猛地斩断,只那光消散一瞬,她一把将伴月拉到身边护住,跟着退开数步。那开门的姑娘见是如此,忙是将大门砰一声紧紧关上,显然是因受了惊吓而打算拒客。而伴月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上,大汗淋漓。 “没事吧?”南蓉见她受伤,关切问道:“让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伴月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说不出话来。若说是事前知道,她还可有所防备,然这突入陷阱又伤她无情,当真是吓她不轻。过去占了尚嫆那凡人的身子时,如何也能替她挡上一挡,可这为妖的身子到底是不好用的,一触法阵当下便被缠住了。 南蓉见她吓成这样,忙搀她到一旁坐下,只身上前在那法阵前驻足,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只见那黄光又起一阵,显然是对南蓉的触碰有所回应,可这阵黄光比起之前缠上伴月的那阵着实要柔和许多,显然是没有再伤人的意思。 “宗主……” “这是道家的法阵。”南蓉起身道:“冤家路窄,怕这法阵许就是那道人的杰作,扶曦哪里会有那么多中土的道人在呢。”她说着,毅然上前再扣门道:“姑娘莫怕,我们只为求百色囊,不会害人的。” 紧闭的大门哪里会因南蓉这区区一句话就开,半晌愣是没有半点动静,南蓉为此虽是理解却也疑惑,毕竟不过一处采香制香的地方,如何会特请人设下如此厉害的法阵来。 她回头又看伴月一眼,却见她脚踝沁出不少血,当真伤得不轻。 想了想,又扣门道:“姑娘,我们没有害人之心,只为求百色囊而来,是……” “说妖不害人,谁信?”南蓉话刚落下半截,里头却是忽有人开了门来,南蓉一怔,跟着退开两步,正踏到了那法阵之上。 开门的女子一席红装裹身,夏暑的天气里让人瞧着不由觉得炎热。她五官俏丽肤白如脂,薄唇染了艳色的红,衬着乌发更是透了一股妖娆。南蓉平日里瞧惯了伴月的娇色,猛这么一见异域美人多少觉得眼前一亮。 这与伴月之媚截然不同的艳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去,便是同为女子的南蓉望着她都不由出神。 那女子见南蓉出神,嘴角微微一扬,垂眸望向她脚下毫无动静的法阵:“怎么,你不是妖?” 南蓉一怔,回过神来,连忙道:“姑娘,我来此特为求百色囊,无意冒犯,更不曾有半点害人之心。方才确实不知你这门前有阵,才……” “你既不是妖,如何要与妖同流合污?”那女子似是全然没听进南蓉的话,松下拉门的手道:“你们去吧,我这地方,可是容不下这等异类的。” “姑娘!”南蓉再要说话已是来不及了,那红釉大门于她身前再次被关上,此番怕是再不会开了。南蓉知道自己再去叫门已是没了意义,于是转而回到伴月身边道:“你脚上有伤,我们还是先寻一处旅驿休息再想办法。” 伴月自知是自己拖累了她,心中多少愧疚,自责道:“宗主,是我不好。” “不妨事的。”南蓉扶起她道:“先走吧,这地方于你而言太过危险,既是有求于人,我也不好带你硬闯,先安顿要紧。” 伴月自不违她,点头应了下来。然就在她二人离开一瓣堂门前不远,那红釉大门却是跟着慢慢打开,开门的正是之前的红衣女子。 “堂主,她们真的走了。”那先前头一回开门的姑娘向门外张望两眼,问那红衣女子道:“也不知会不会再来?” “当然会来。”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一瓣堂堂主莫伊茹。她望着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蹙眉道:“瞧她二人打扮,该是从中土来的。中土到扶曦若走水路如何也要十几日的时间,加之从渡海之处到这黎城,也是路途遥远颠簸辛苦。肯吃得这样的苦来求百色囊,怕是定有什么要紧的原因。” “可百色囊不过只为试婚一用,她竟不远万里来此特求,也断不可能呀。”那姑娘道:“再者,这一个普通凡人怎会与妖形影不离?我方才见她出剑救了那妖精,想来是有修为的。” “此人身上谜团太多,我猜她怕是不久之后还会来叫门。”莫伊茹想了想道:“你替我留神,若她再来,还是闭门不见。” “这……”那姑娘担心道:“她若要硬闯如何是好?” 莫伊茹又望了外头一眼,摇头道:“不,她不会的。”她想了想道:“若她有这耐心等上三日,便就许她进来吧。” 堂主既有了决断,自也不好不从。那姑娘点头应下话来,跟着将大门慢慢关上。 而一瓣堂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恰好有一间旅驿,南蓉将伴月安顿下来,着手替它引灵疗伤。伴月心中多少愧疚,自责道:“你为主我为仆,承你护卫之职却不曾护你周全,如今还要宗主耗费修为为我疗伤,我……” “不用在意这个,本也是我只顾自己的心思,未曾注意那门前法阵。”南蓉道:“只是百色囊我定然要得到手,你自在此处休息,待得了东西我就来接你。” “那一瓣堂的人当真会让宗主你进去?”伴月多少怀疑道:“我瞧她们那样子,该是恨极怕极了妖的。你又与我同出同入,恐会牵连到你,没那么容易答应的。” 南蓉闻言笑了笑,心中多少也不是滋味:“是啊,说是这地方容不下异类,我又何尝不是呢。” “宗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伴月脚上的伤已然止血愈合,南蓉这才松下手道:“不用等我用饭,也不用等我休息。放心吧,一有了结果我自会回来的,你就安心在此,哪儿都不要去。” “这……好吧。”伴月虽是应下话来,可眼中神情不由自主地有些落寞。正如她所言,她为仆南蓉为主,虽为报恩留她身边,可南蓉却毫不嫌弃留她为贴身护卫,然一到这扶曦国中,她似乎是一点没有担起护卫之责,反而让南蓉频频相救,更是受了伤痛拖累她办事。 念及此处,伴月多少怨自己无用,这不过百余年的道行,到底是不够的。 南蓉安顿了伴月后只身一人又前去一瓣堂前叫门,然大门紧闭,更是无人应声,南蓉也不知里头的人究竟是有没有听到,只得在门外又候了一个时辰再去叫门。 如此反反复复一来二去,转眼便入了夜。南蓉不好再叫门打扰,只得转回旅驿而去。而旅驿中伴月见她无功而返,自然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她有心相帮却是无力成就,一心念着若是不随南蓉一道进门,这事怕早就成了。 然如今再如何多说也是无意,南蓉只稍作歇息了几个时辰,第二日一早还是于门外每隔上一个时辰便就叫一次门。只是莫伊茹似是铁了心的不愿让她进去,南蓉站了一天多少疲乏,牵动了本就没有好透的内伤,亥时回到旅驿时,脸色已是有些不大好看了。 “宗主,那莫伊茹的架子也是太大了些,我偏不信这偌大的扶曦就只有这一瓣堂可制得百色囊,你容我再去打听,一定还有旁人会制的。”伴月心中着急,如何也不愿南蓉强撑着有伤的身子这般折腾:“先前匆忙赶路,已是累得不轻,如何还能经得起这样劳累呢。” “你别急,此事我想许还是有望的。”南蓉望着眼前烛火,若有所思道:“我今天于那门前候了一天,往来的人不少,只是那堂中人分明是知道我在外头,却只是闭门不见也不驱不赶。便是有人来了开了门,也好似没看到我一样。”她说着,眼帘一动道:“怕是并非铁了心的不见,而是在试探。毕竟,我与你同行,她们是不好信我的。待明日再看,只这两日,莫伊茹定会开门的。” 南蓉这一言仿佛是应了她心境,她次日一早又只身前去,待到晌午再去叫门,竟是有人开了。 开门之人正是莫伊茹,她依旧如前日那般着了件红色的衣裳,面容精致,美丽非常。她将南蓉上下一番打量,方才转身道:“姑娘,请吧。” 南蓉心中的石头终是落了地,她紧跟莫伊茹身后入了那一瓣堂中,但见这偌大的地方满满当当种了各色花草,一股芳香顿时扑鼻。虽多却不杂乱,其中留了几道可走的路,想来该是有人时常走动打理。这百花齐放不同于过去镇星阁那般的芳香四溢,反而是被在门前就闻到的那股夹杂着凉意的香味轻轻盖着,既不放肆张扬,也不呛人刺鼻,正是恰到好处,舒人舒心。桥下池中朵朵莲花也是开得正好,南蓉看在眼中,不自觉地便念起了凝音堂中她同叶慈一道静心呵护的那几池白莲。 如今,也不知开得怎么样了? “瞧姑娘这装束,该是从中土而来的吧?”莫伊茹请了南蓉落座于正中廊亭,看似不经意的瞧了南蓉一眼,笑一声道:“不仅只是这万余里的路,姑娘还有耐心叫了两日的门,这般辛苦就只为求百色囊?这东西,却还没有普通的宝石有价值呢。” 廊亭下,轻纱浮动幽香四溢,来了两名女子端了茶和点心,只是南蓉无心理会,只道:“我求百色囊自有要紧的用处。”她顿了顿,对上莫伊茹的目光道:“还望莫姑娘成全。” 莫伊茹也不惊讶她知晓自己身份,她低头看着眼前食盒中的各色蜜饯,拿了其中一颗放到嘴里,细细嚼咽,竟再是没话了。她这般慢慢悠悠着实让南蓉着急,可她有求于人却又不好催她,只得待她自己愿意开口。 “百色囊是过去我扶曦国中女子婚嫁随身所带的香囊,实则为试婚之用。”莫伊茹似是卖够了关子,终于是愿意说正事了:“百色囊工序繁琐,其中一味香更是难寻,运气好几日便可得,运气不好,怕是几月几年都是做不成的。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这般执意了吧。” “百色囊我是要定的。”南蓉道:“我从书中闻得百色囊为扶曦过去嫁娘随身必带之物,只是如今却越发难求?” “百色囊中,花香数十,果香数十,木香数十,最后加之一味,凑足百香,方成扶曦百色囊。花香果香木香都是易寻,然这最后一味,却是不好找的。”莫伊茹望向南蓉道:“我也不瞒姑娘,这一瓣堂如今已是不接百色囊的生意了,不过瞧姑娘似也是有本事修为的人,若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自为你上山寻那最后一味香。可究竟能不能找到,还是需看姑娘的造化。” “你有何条件但说无妨。”南蓉求物心切,自是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的:“无论多难,我都尽力而为。” “想来于你来说该也不是难事。”莫伊茹道:“这百色囊的最后一味香源为麝香,此香可阻女子生育之能,是取自山林深处的麝鹿脐香。可如今离此最近的山林不说有妖邪为患,麝鹿更是稀少难寻,我可是厌极了妖的,不过姑娘若可保我性命无忧,我大可陪你去到山林深处寻找麝鹿。可至于多久能找到,我是不好保证的。” 南蓉听她此言,这才明白为何百色囊会在扶曦越来越少,以至于到如今千金难求的地步。原来是麝香本就难求,再加之山上有妖邪作祟,便是麝鹿就在眼前,也是没有人敢上山去猎,一瓣堂不接这生意又因怕妖将她与伴月拒之门外,也是好理解了。 “姑娘若可助我猎来麝鹿取香,百色囊我自当在三月内奉上。”莫伊茹以手支着下颚,微微一笑道:“至于其余的那些花果木香,自是不必你操心的。” “好。”南蓉起身道:“那就请莫姑娘整理行装,明日我就过来领姑娘上山。你放心,我自保你平安无事,可也望你言出必行,一旦猎到麝鹿,务必制成百色囊来。” “好说。”莫伊茹一抬手道:“姑娘慢走,明日午后再来吧。” 南蓉一身修为,若说是妖邪自是不怕的,加之如今她又承妖王之力,去到那深林更是如履平地没有丝毫阻碍。如此一来,百色囊到手似乎也只是时日问题,制成百色囊还需三月时间,她务必要在秋夕初七之前将东西拿到手,这样才可赶在天河琴断弦之前将之与百色囊一并带回去。 念着伴月还在旅驿中等着,南蓉多少加快了步子,只是方出大门,却是忽闻一阵轰隆之声于小巷中传来,她暗道不好忙就御剑向着旅驿直冲而去,果瞧见那旅驿踏了大半,伴月的身子正从那垮塌的二楼窗子跌落下来。 “伴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旅驿中伴月遭难,处异国依旧难安 南蓉连着两日晚归又空手而回,多少让伴月心中不是滋味。她瞧着南蓉脸色不好,担心她旧伤发作,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偷偷去一瓣堂前守着,万一有些事还可接应。念及此,她简单收拾了一番,出了客房转身掩了门,正欲下楼前往一瓣堂,却忽听得帐台前有人问道:“这位台主,贫道有礼,敢问贵店中可有两位中土打扮的姑娘来住?” 伴月是先闻其声未见其人,可想也知道定又是之前在旅驿中遇到过的那个道士找上门来。她心中恐慌,下意识就想要逃,如今南蓉不在,无人帮她,而她的身手决计是比不了这道士的。 正打算匆忙从楼下后门逃走,不想那道士早已觉出她身上妖气,不待她下楼逃跑,猛地厉声喝道:“你这狐妖可让贫道好找,今日看你再往哪里逃!” 伴月只觉周身一凉,再见那整个厅堂之中竟是起了巨大法阵,下楼不得,她只得转身逃往楼上,却见那道士手中拂尘一扬瞬间长出数丈,重重击在那木梯之上断了伴月后路。 因是木制的梯子经不住这阵猛力,伴月只觉脚下一空忙是抓住一旁廊柱,足下一点轻悠悠落到那二楼长廊。然那道士却是紧追不放,数丈拂尘如鞭一般抽打在那木廊上,但见得碎屑飞溅炸裂之声震耳欲聋,伴月脚下所踏之处无一幸免。 旅驿中的不少人见此阵仗都是慌忙逃窜,楼上住客因是不知原因开门欲看,却是因没了木廊立足从楼上坠下。一时间哀嚎惊叫此起彼伏,伴月见此自知不能再逃,绕过一处廊柱飞身窜入一间屋子就躲。不想那追命拂尘如影随形,却是落在那廊柱上头猛将其打得粉碎。 本就不大的旅驿断了这正中廊柱,又被碎了木梯与木廊,屋梁没了支撑再是坚持不住,几声断木啪啪一响,紧接着半间旅驿竟是轰然垮塌尘土瞬扬。 然那道士却不在意,脚踏木桌飞身而起直追伴月而去,那拂尘也不知着了什么力道,追上伴月那瞬竟是硬如铁锤般重击而下。伴月只觉肩胛一阵剧痛闻得骨裂之声,整个人紧跟着飞出窗外直落黄土。 就在她闭眼欲受这坠落之痛时,身子却是一轻紧跟着被人揽到身边,转而看去,竟是南蓉御剑及时将她救下。 “宗主!”如此及时,当真是她的救星。伴月欣喜同时,随南蓉一个旋身稳稳落到地上,相思仙剑围着二人一跃,稳稳停在南蓉剑诀之前。 “好一个南蓉,又是你!”便在南蓉救下伴月之时,那道士已然从那旅驿中追了上来,他脸上满满怒意,显然对南蓉之举大为不满:“到底是入了魔道的不忠之人,天华当年怎就收了你入门,看来这天华仙灵也是无知无德,居然还助力于你同正道为敌!真是天大的笑话!” “少将这冠冕堂皇的正邪之论扣到我的身上。”南蓉因是生怒,多少气息紊乱,忍着心口微痛咬牙怒道:“你要动手总有你的说辞,伴月与你无冤无仇,是你不依不饶次次相逼要她性命。我已是饶你一次不愿与你过多纠缠,不想今日是你自己找死。”她说着,松开伴月手起剑决却是将仙剑收回了剑鞘中,上前一步冷着脸道:“招惹我的代价,今日我让你死个明白!” 她话音刚落,那道人脚下猛然间窜出无数黑影,那黑影伴随着狰狞的奸笑一瞬将那道人的身子缠住,刹那间但听声声骨裂乍响,那道人一声凄厉哀嚎跟着倒在地上:“南……蓉……你……” “除了我师父,没人有资格教训我叛离师门之举,你又算得什么东西?”南蓉冷笑一声,上前至那道士身前,驻足俯视他道:“如你这般将天下大义挂在嘴边的人我见得多了,灭那寒灵寺一众数百,还怕多你一个?去黄泉路上同他们一道论你们的大义去吧,道家佛家都是出家人,此一番如何也算作我给你的恩惠,你该谢我。” “你……大逆不道,天打雷劈!”那道人被鬼影缠住,浑身骨头断了数截,整个身子几乎都扭得没了人形,却还是咬牙切齿,大汗淋漓的骂道:“妖王当道,人世悲哀,天下劫数,早晚要亡!” “可却也不知究竟是亡在谁的手里?”南蓉说着,蹲下身道:“妖如何人如何,正如何邪又如何?回头看看你身后的这间旅驿,想想这么多人的性命究竟是因谁而亡!我杀人怎样?你该庆幸今日没将你那徒儿一道带上,但凡他也动手,我定也让他一道殉你的葬。” “你!” “住手!”正当南蓉欲要下手之前,莫伊茹却是从小巷一头跑了出来,她见是眼前景象浑身发抖,厉声道:“这道长是我救命的恩人!你若害了他性命,便是我死也再不会制百色囊给你!” 南蓉眉头一拧,跟着慢慢站起身来,拂袖将那些鬼影遣散开去:“莫用这话吓唬我,倒是当真不怕你死,能比活着更听我的话。” 夜入戌时,月亮却是躲着没有露脸,整个夜空漆黑一片,如同翻了墨般的沉。 一位白须老人自房中出来,拭着额上的汗水还不曾松下口气,莫伊茹已是迎上前去,紧张问道:“仁师,那道长如何?你行医半生,定是能救回他性命的吧!” 仁师是这扶曦医师大夫的称谓,而那白须老人是整个黎城行医年头最久的一位,自是医术了得。只是如今面对这生生被百鬼折断的身子,多少还是力不从心:“堂主,我在黎城行医这些年,伤成这样的倒也是头一回见。堂主还是该有些准备,这……确实不好办呐。” “若能救他,多少钱财都好,我自为仁师凑办!”莫伊茹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就这样害死,您一定要救他!” “这哪里是钱财的关系呢。”那仁师一叹道:“罢了,我尽力吧。” “多谢仁师!多谢仁师!”莫伊茹将仁师送走,心中多少为南蓉之举气恼万分。她思来想去总也是心神不定,窝着火至伴月屋前一把推开门来,但见南蓉正于床榻前守着,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然就在莫伊茹进来时,她脸上这些情绪却是一瞬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扶曦的规矩,还有进屋不敲门这一条的?” 莫伊茹有着火气,却是碍于对南蓉底细不清未敢发作。她转身又出屋外到了廊下站定,显然是等南蓉出来说话。南蓉见此也是给她面子,安顿了伴月休息,跟出屋再转身将门掩上。 就在那木门轻闭一瞬,南蓉便惊觉身后一股杀气,紧跟着颈边一顿,显然是因仙身护体挡住了利器。 莫伊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匕首竟是近不得她身,腕上又是用力,却依旧徒劳。她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眉头紧拧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南蓉不慌不忙,只待门扉掩了结实,方才转过身来正视莫伊茹道:“不知扶曦可有如中土一般的名门正派,亦或是邪道魔教?” “自然是有,可这又如何?” “也是。”南蓉淡淡说道:“不过怕是这天下公敌,走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到底还是我太过天真,以为来了这扶曦就不会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可如今看来,即便是这中土的道士来到扶曦也是日渐愚蠢,居然妄想动我手下的人。” “你到底是谁?”莫伊茹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如何会与妖同流合污,更是伤了如恩人这般的正道之人?” “正道?”廊下灯笼里的烛光根本不足以照清南蓉脸上的情绪,莫伊茹只听得她冷笑一声,道:“什么是正道?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妖既邪,除妖既是正。”莫伊茹道:“如恩人这般心系天下以除妖为己任的自当为正道,你害他至如今这样,若归为邪怕也不为过了。” 她之所想,既是天下人所想,南蓉闻言无奈,笑出声来:“那旅驿中多少人为他一己私念而丧命你不是没有看到,如今却来和我谈正邪善恶?他伤我手下如此,为除妖而不顾百姓的性命便是你们所谓的善了?那我留他贱命一条苟延残喘,你可不是该好好谢我?” “你……!” “你不是好奇我是谁?”南蓉打断她话道:“我姓南名蓉,百鬼妖王南崇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曾拜师天华门镇星阁下,阁主段苍远是我恩师,我三年成就仙身得凰鸟仙灵垂青赐得仙剑,却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生父夺来了这天下人所畏惧的妖王之力。新王生群魔舞,我恩师为此丧命舍身救了一众黎民,所以,说他是死在我手里也不为过。”云后的月亮终是露出脸来,冰冷的月光映在南蓉眼中,毫无半点温度:“我弑父夺力,叛离师门,杀人如麻泯灭人性。正邪之中我可是该归邪?善恶之中我可是该归恶?我是不是该死?” 莫伊茹并非流派中人,更是对中土的门派教派并不清楚,可百鬼妖王的名头她如何会没听过,而天华门也更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她断断没有料到传闻中那个同自己该是如何也遇不到的百鬼妖王,如今却是近在眼前。 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姑娘,若非带着仙剑,走在外头是如何也不会被人注意的。 难怪她之前会说不怕她死,能比活着更好听她的话。 原来如此,她号令百鬼统领万妖,如普通凡人死后孤魂,自是被她摆弄于鼓掌之间。 “我原本只想快些求得百色囊离开这里,不想竟是无故惹出这么许多事来。”南蓉道:“如今无论你答应与否,都定需为我制得百色囊来。若不然我不但将那道士碎尸万段,更让你连同一道求生无路求死无门。”她说着,忽是一笑道:“说来我也是客气过的,只是不想你们吃硬不吃软。明日午时但愿姑娘想清楚了想透彻了,好与我一道上山寻那麝鹿去。” 莫伊茹没有料到,自己在南蓉面前居然连说话的胜算都一点没占,多少也是气恼。只是如今她进退两难,若是有丝毫闪失,不但是丢了性命,更是到死都要掌控在南蓉手中。 虽恨却又无可奈何,莫伊茹愤愤转身离开,徒留一道红影渐去,满满不甘。 南蓉瞧着她离开,脸上的冰冷多少也是褪下不少。她跟着推开门回到屋里,却见伴月还未睡着,正朝她这边瞧过来。 “还不休息?”南蓉上前,落座于榻边矮凳,道:“明日我许是要同莫姑娘一道上山去寻麝鹿,也不知运气可好,若能早日找到,也可快些制出百色囊成我心愿。至于你,就好好留在这一瓣堂中养伤,我会替你布下结界保护你,不说那道士如今起不来,便是起来,也决计是害不到你的。” 伴月听她这话,却是半点没有惊喜安心,而且皱着眉头像有心事的样子。南蓉如何不知她所想,柔声宽慰道:“留你在身边护卫不过一个说辞,你如何还当真了。你报恩之心我自知晓,只你衷心不害人性命,我留你的。” 伴月闻言一怔,因被南蓉揭穿了心事多少慌张:“那道士黑白不分是非不辩,留他性命又有何用?如这般的伪君子,比妖邪更是可怕。” 南蓉一叹,忽是念起当年自己初上天华身中妖毒之时,也是如伴月这般问出这些话来的。当时她听唐宛乐的一番见解却是糊涂不知,如今,却是清清楚楚了:“你与人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人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他这样的人,又岂止一个。” “宗主……” “妖之所能,人之所能,又如何可比心魔执念之力。”南蓉一笑道:“只问心无愧,无关任何大义是非。这同是人是妖,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可是……”伴月显然还有话说,可多少顾忌,又将话吞了回去。 “你放心吧。”南蓉拂开她额前碎发,微微一笑道:“我身边的人,一个也不会让人再伤了的。若再有人害你,不必你来动手,我替你要他的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临山上寻得麝鹿,痴恋心为情所误 莫伊茹心中虽是有气,可也知道自己是不好轻易得罪南蓉了。她听过百鬼妖王的名头,即便是不敢相信,然若南蓉当真是传闻中的妖王,不说是要了她和那道士的性命,便是把整个黎城踏平怕都是件易事。 她所思间又回到安置那道士的房中,见是他醒,忙忙上前:“恩人,你醒了。” 那道士一见昔日故人,原本心中愤恨怨怼之情多少一散:“此番还要多谢堂主相救,不至让那妖王害了贫道性命!” 莫伊茹一惊:“她当真是百鬼妖王?” 那道士满满不甘,咬牙道:“堂主为扶曦国人,怕是只听过那妖王名头不曾知道其真正厉害之处。”他浑身疼痛动弹不得,话语之中皆是恨意:“妖王之力世代传承,代代妖王虽都居于中土,可这茫海外的四国鬼妖也皆在他们掌控之内。若说这天下可与妖王之能匹敌的,也就只有中土平瑶山上的天华门了。” “她说她本为天华门下……” “正因如此,才是可笑。”那道士说道:“我多年前离开中土云游四界,可对二十多年前那一桩惊天大事知之详细。怕是在你听来如天方夜谭,然妖王之能可唤妖兽现世,只有天华门中五阁阁主所唤九天仙灵能与其力匹敌。你所见她驱动百鬼于她而言不过只是抬手之间的小事,只待她承妖王之力时日一长,修为长进便可唤妖兽为己所用。妖兽之能毁天灭地,天华门五阁阁主几乎都是命丧在南崇手中,若待这南蓉成了气候,便就是这天下霸主了!” 莫伊茹一介平民女子,听这话来犹如无稽之谈,是如何也不好让她信的:“她不过一个姑娘,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人不可貌相。”那道士摇头道:“她虽说是南崇的亲生女儿,可却因生来天命被南崇视为瘟神。天华门与寒灵寺欲保她修成正道为天下弑父除害,不想弄巧成拙,引得她弑父夺力,火烧寒灵寺,背弃天华门。只是怪便怪在她堕入邪道居然仙身不毁,更是可御动仙剑使出仙术,倒也摸不清这天华到底是什么路数,九天仙灵竟会容忍她如此肆意妄为。” 莫伊茹听罢,蹙眉于榻前踱了两步,转而道:“那这么说,这名门之首与魔道之首,皆是集于她一个人身上?”她忙跟着道:“她是特来扶曦求百色囊的,百色囊对她能有什么用?” “怕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勾当。”那道士冷哼一声道:“她处处护着那狐妖,若非她插手,贫道早就将它降了。” 莫伊茹一听这话,忽是想起南蓉之前所问来:“恩人,有一句话,伊茹不知当问不当问。” “堂主有话尽管问来。” “恩人降那狐妖时,那旅驿中怕是有十余人的性命因此……” “若非南蓉碍事,那狐妖根本没命来这黎城!”那道士喝道:“要说害,也是她二人害了那一众人的命!” 莫伊茹听他这话,下意识蹙了蹙眉:“那以恩人的意思,伊茹到底该不该制这百色囊呢?” “若制得百色囊给她,却又不知她会做成什么事来?”那道士道:“不可帮她!” “即便以踏平黎城为代价?”莫伊茹道:“恩人可曾想过,她既能号令百鬼,我死之后自也为她所控,这百色囊不是你我简单一想便能蒙混过关的。” “这……” 莫伊茹深吸一口气,只侧身道:“恩人自在这堂中好好休息,百色囊的事我心中断然有数。”她说完正欲离开,可却又顿住道:“对了,她还让我带话给你,切莫让你那徒儿去动那狐妖,届时若出了什么事,还请恩人自己担待。” 莫伊茹于堂中想了一宿,终还是决定同南蓉一道上山去寻那麝鹿。她换下了平日里最喜的红衣着了身利落的长衫,那长衫眼瞧着像是鹿皮制的,染了依旧红的色泽,腰间封了长带,裹了长短不一五柄小刀。长发被高高束起,妆容却依旧还是艳丽的模样,她这般美得惊为天人,让本就相貌不及她的南蓉更是显得普通不少。 她本欲准备马车带南蓉早些上路,不想南蓉问了她方位,竟是一把携上她御剑就走,不但是照顾她身形不稳,更是顾她怕高去得极低。若非遇上南蓉,莫伊茹这一生许是都无法体会何为飞天之感。那行在云雾山峦间的畅快淋漓,将心中一切烦闷抑郁都打发得烟消云散。莫伊茹惊慌之余,更是对南蓉又有些刮目相看。 这样一个样貌普通,性子直爽又好相处的姑娘,如何也不像是被称为万恶之首的妖王。 南蓉去得虽不高然速度却是奇快的,只是这期间她却是只字不言,直至到了地方方才开口道:“你不用怕,有我在,是妖是鬼都奈何不了你。” 莫伊茹实在无法想象如此和蔼的姑娘会与之前面对那道士时满满杀意的是同一个人,她欲言又止,想问却又不敢问,南蓉见她如此,却是大方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莫伊茹犹豫一番,还是问得小心:“你不远万里特求百色囊,究竟为了什么?” 她一再询问,南蓉也不好再掖着不说,只道:“我大哥因伤至残,需百色囊闻香以寻回五识其一,他是除了我母亲外我身边唯一的亲人,我一定要救他。” 她这话一出,却是让莫伊茹听了个糊涂,只道:“我虽不懂你们修仙之人所言的五识,不过,你是听谁说它可救人的?” 南蓉其实本就是有疑惑的,早在她拿到通明草时就曾有过怀疑,毕竟通明草虽在中土不可见,但在岳逸却是极为普通的东西。即便是摘取时种种麻烦,可到底也不可算作罕见。 如今这百色囊在扶曦几近失传,可当初却也只是按着扶曦的传统以做试婚之用。 若说重拾五识,确实有些天方夜谭了。 而莫伊茹见她不说话,又道:“南姑娘,你切莫误会,我并非不愿帮你,而是我也有自己的顾虑。若不可确定百色囊定能以你所言救人,就莫要再牺牲这山林中的麝鹿性命了。”她道:“你若说的是实话,我也可实话告诉你。这百色囊除了试婚当真是没有旁的用处,虽耗费的时日长,可一旦百香集齐,是不难做的。如今麝鹿难寻,加之有妖为患,用你们中土的话说,该可算作报应。” “报应?” “我过去时常随我师父上山猎麝鹿取脐香,但凡一瓣堂传人,是定要学会制这集百香的百色囊的。”莫伊茹行在山中小道间,步子十分轻松,想来是对这其中的路特别熟悉:“只是后来,麝鹿越来越少,我师父惨遭这山林妖邪害命滚下山崖尸骨无存,我却是侥幸活了下来,救我的正是素尘道长。” 南蓉这才明白她为何这般恨妖,只道:“原来如此。” “正因如此,一瓣堂就再不接这百色囊的生意了,素尘道长更是特为我门前留了服妖的法阵。一来为妖,二来,怕是我们猎的麝鹿着实太多,遭那索命的报应。”莫伊茹说着,转而向南蓉道:“所以我才奉劝姑娘,莫要听信谗言。” 南蓉闻言忽是一笑,道:“我本还以为你同那道士一样没些人性,不想居然还是个善人。”她道:“如今正是黄昏日落,麝鹿活动的好时候,你与其怀疑我所言真伪,不如专心替我取了麝香赶紧下山才好。” 自己这番劝言却是如何也规劝不动,莫伊茹只得放弃,一心在这山林中寻找麝鹿可能留下的痕迹。 然这一切似乎真如她所言,麝鹿稀少难寻,便是连一丝痕迹都几乎没有发现。整整几个时辰徒劳无功,莫伊茹多少疲累,这偌大的山林,只靠她们两个姑娘去寻找区区几头麝鹿显然不行,南蓉念及这山中有妖,思来想去,不如让它们着手帮忙将这麝鹿找出来。 她念及此处,于原地盘坐闭目听灵,这山林延绵,竟果然有不少初成气候的小妖。它们遍布各处,闻得妖王之灵,纷纷静下不敢弄出一丝响动。南蓉将自己所愿以灵声传达,小妖纷纷领命四散开去,没有丝毫怠慢。 柴火在一旁燃得噼啪作响,莫伊茹已是靠在树上睡了半熟,南蓉瞧着她毫无一点心机的样子,多少也对她的胆识与气度赞赏有加。这扶曦的女子果是与中土女子大不相同,不但是有着自己的心思和主意,更是不惧不畏,行事光明磊落毫不拖沓。说一就一,做二就二,没有犹豫,没有懦弱。如此倒也算是帮了她的大忙,不至于因那素尘道人的缘故结仇而致她办事受阻。 南蓉正这般想着,忽闻得一旁有一丝动静,她也不在意,只执着一支短柴拨了拨眼前的火堆,轻声道:“不用躲,过来说话。” 她话语虽轻,可本就睡得浅的莫伊茹也是一道醒了过来。她迷糊间只瞧得一个黑影从眼前过去,定睛一看,顿时吃惊道:“麝鹿?!” 南蓉眼帘一动,转而看向那娇小的麝鹿被醒来的莫伊茹吓了一跳,轻声提醒道:“它胆子小,你莫要吓着它。” 若非山林中深夜的气候着实冷些,莫伊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怔怔望着眼前的麝鹿出神,多少年了,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再看那被莫伊茹吓到的麝鹿惊慌躲到一边,至那南蓉身前竟是屈下四肢伏跪到地上低下头来。青烟顿起一道灵光而过,却见是一个姑娘跪在原处。莫伊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如何不知这姑娘原是麝鹿化来的,当下倒抽一口凉气,多少惊慌。 万妖于南蓉身前俯首叩拜本为常事,可说到底南蓉还是不习惯的,只道:“你起来吧,我不喜欢别人跪我。” 那小麝鹿闻言,这才颤巍巍站起身来,走到南蓉身前,慢慢摊开掌心,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眼前。 南蓉只闻得一阵幽幽奇香,煞是好闻:“麝香?” 三年前,扶曦黎城。 一瓣堂堂主携其爱徒于临山为制百色囊而寻麝鹿,三天三夜,却是无功而返。 百余年来,麝鹿为百色囊而亡者不计其数,而后皆于深山密林修炼得道,避世以躲灭族之灾。 百年风雨,终成人型,精怪成妖,不食烟火。 麝鹿初成气候,自未懂人间七情六欲,然只因那一眼一面,堕入凡尘。初识人间所爱,麝鹿痴心无二,他爱她深沉,然上天注定人妖殊途。 虽与她近在咫尺,心却远如天涯。 直至那日,麝鹿无意暴露真身,遭她与其恩师联手追捕。麝鹿惶恐逃亡,竟惹得师徒二人为此坠下山崖。 恩师命绝,然她却尚存一丝气息。他一生挚爱,却因他几乎命丧黄泉。 麝鹿未曾犹豫,舍了内丹救下她命,被迫再回原形。恰得素尘道长途径至此领她下山,至此之后,便如天人两隔。 因之无意却使人命丧,麝鹿自无心再修仙道,本以为此生再无缘见其挚爱,不想三年之后,她却是再来临山。 然妖王亲临,要这山中雄麝交出脐香。 妖王之命不可违,那所欠性命也终到可了之时。 最后一眼,仿佛深入骨髓般让他万千不舍。 麝鹿决然,撞向山壁,亡命于三年前她恩师命绝之处。 亡前令其妹取下脐香,献予挚爱,供奉妖王。 今生今世,只遥遥相望,来生来世,盼万世共赏。 百色囊所需花香果香木香各三十三味,在扶曦之地并不难寻。莫伊茹于坊中连夜制得百色囊,废去整整二月有余。 百色囊做工精细,绣了各色花朵,金丝盘踞,煞是精美。 莫伊茹将其交予南蓉,立誓此生再不猎麝鹿制香,更将素尘道人赶出一瓣堂,废去门前道术法阵。 南蓉于一瓣堂休养期间,不但内伤不见好转,反而愈加沉重。相思仙剑想是因出鞘频繁,裂纹越来越深,加之她数度为白隐与伴月耗费修为,眼瞧着是再撑不住了。 秋夕初七将至,南蓉却是御不得仙剑,她心中着急,无奈却只得先坐船离开扶曦。 “从扶曦去往曜鹤比中土近些,不过这初七之前怕是到不了的。”莫伊茹亲自相送南蓉至渡船岸口,见她面色颇差,规劝她道:“南姑娘,此去曜鹤路途遥远,若是不及取得天河琴,还是……” “无妨,我总有办法到曜鹤的。”南蓉道:“此番还要多谢莫姑娘相助,日后若是有缘,必当重谢。” 莫伊茹听她这话,笑着摇了摇头道:“说得哪里话,若非因你,我此生怕也不知这三年前的真相。”她望着南蓉道:“也是我太过无知,对这世间正理,还是悟得太浅了。” “这世道哪有什么正理。”南蓉道:“一切皆是天命,上天安排,还同你讲什么理呢。”她一叹道:“罢了,时辰不早,我也该上路了。莫姑娘保重,不用再送了。” 她说着,也不待莫伊茹再回她话,转身同伴月一道上了船去。期间步步果决,未曾回头。 潮汐叠叠,海风肆虐,拂动那艳色红装扬扬飘洒。 “保重……” 中土以西,有国扶曦。制香凝香,无二唯一。 聚花取蜜,果木随继。独有一味,源麝之脐。 意外之祸,累其归西。魂去留香,绝命崖壁。 世间情爱,最是难弃。情深意浓,殊途别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曜鹤国天河七音,实难得确有所因 巳时初刻,日上三竿有余,丁应连收了剑灵抹了抹额上的汗,正要从灵谷撤回岁星阁去,正遇上姚卿宁独自习剑,忙忙上前露了个笑,道:“卿宁,这几日都不见你,去哪儿了?” “你自不来荧惑阁,如何见得到我?”姚卿宁收了剑,道:“还不是你那半点不圆滑的大师兄,一门心思的急着去曜鹤,我这些日子都在藏百~万#^^小!说帮他找天河琴弦所需的蚕丝书册。他要得急,自己也拿了好些书回去,我是同师姐一道抄的,昨日夜里才给他。他同你说了没有?想是这两日就该去了。” “他昨夜就走了。”丁应连道:“若非如此,这才刚巳时,我急着回岁星阁做什么?好在伯儒师兄帮着,若不然这担子都扔我身上,我是把不住的。” 姚卿宁看他一头的汗,抽了方帕子替他擦了擦,道:“那快去吧,大师兄把岁星阁交给你也是信你,你可不好让他失望。” “好卿宁,你再宽慰宽慰我两句。”丁应连最恋这温柔乡,牵过姚卿宁拿帕子的手握在掌心,自怜道:“可把我累坏了,你再说两句好的给我听,我才有力气做事呢。” “去你的。”姚卿宁把他一推,跟着将帕子塞到他手里:“你看你,一头的汗,自己擦擦吧。你忙又不忙我的,我还得练剑呢,你快去吧。” 丁应连撇了撇嘴,顿时只觉得浑身没劲:“好吧,那我去了,晚些时候若得空,我便来荧惑阁同你一道用饭,好不好?” 姚卿宁心里一甜,点了点头道:“好。” “那我走了啊。”丁应连露齿一笑,也是不舍用那帕子擦汗,叠好了收进怀里。他匆匆忙忙出了灵谷,还未到岁星阁,正好遇上段伯儒正向镇星阁去,他二人一见,自是互为见礼。丁应连道:“伯儒师兄,你这么早就回去了?” 段伯儒微微一笑,道:“这两日听大师姐说,柳师兄的眼睛似是能瞧见点光了,我这正好得空,想去看看。” “真的?”丁应连闻言一喜,忙道:“那通明草当真有此奇效?” “过去师父曾也闻得通明草之效,本是想取来让他一试,不过师兄说是上天不给,自是有其缘由,更不想师父辛苦特去岳逸,故而没有答应。此番若非为师妹,怕是他也不会轻易用药。”段伯儒道:“柳师兄的性子也是淡的,双目虽不见光明,却是看薄了世俗。” “若当真能瞧见这大千世界,如何也是桩好事。大师姐该是高兴极了吧?”丁应连说着,却忽是卸了笑容:“自曦月离开天华门,我也是许久没去过凝音堂了,总怕同卿宁过去伤了大师姐的心。” “大师姐还是盼你们去的。”段伯儒道:“她如今一个人住在凝音堂中,多少念着师妹在时的日子,怎么也不愿搬去其他地方。你同卿宁若有闲暇还是去同她说说话,她会高兴的。” 丁应连没接上段伯儒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多少也是有了主意。 二人到了那凝音堂时,叶慈正搀着柳梦生走在前院,一见他二人前来,忙是请到了屋里。 “听师姐说这通明草奇效,师兄的眼睛已是能瞧见光了?”柳梦生虽是生来看不见,可眼中却总是不缺神采。若非他言语间目光沉寂,如何也瞧不出是个盲的。 只是如今,丁应连方才开口,柳梦生却是眼中目光闪动,显然是能瞧见一些:“这通明草入眼清凉非常,只是却不知药理。若失五识需通明草医治取回,也不知是否可行。” 丁应连与段伯儒互看一眼,又见叶慈向他们摇了摇头,段伯儒想了想道:“这是否有效,都是个人的造化,师兄不必太过挂怀。” “听说望楼去了曜鹤要为月儿寻人斫制天河琴?”叶慈忙是扯了别的话道:“此一去,也不知要多久?” “天河琴奏于每年秋夕初七之时,只三琴合奏。可曲终弦断,再是奏不出声响,望楼是想先寻到那七蚕丝,寻人特斫制一把来,怕是不用等到初七的。”段伯儒道:“想来该是不用很久就能回来了。” “这倒也好。”叶慈点了点头,道:“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特去太白阁找了秋庭与我一同在藏百~万#^^小!说找了记有扶曦百色囊的书册。那百色囊在扶曦几近失传,月儿此去,怕是要落空了。” “师姐放心,便是为了望楼,此事我也会着人去查。”段伯儒蹙眉道:“一些话,我自是不好同他说。我知他一心为了师妹赴汤蹈火,拦也拦不住,与其阻止他,不如让他一心完成所愿,若不然只能适得其反,这是我最不愿的结果。” “大师兄他不会的!”丁应连忙是辩驳道:“他的为人我知道,即便再如何痴心曦月,也不会弃天华不顾。不说求得两全其美,他再如何也不会这样冲动的。” “我又何尝不希望呢。”段伯儒道:“辰星阁我也是去了几次,那解玉鸿解师弟一听是要找那艾迟舒兰衣的书册,热心帮忙,不过至今也没些消息。” “师妹一心救她兄长,为的是能安逸生活。”柳梦生微微蹙眉,多少也是担忧:“只盼她还有良知,若可得偿所愿,万不可重蹈覆辙才好。” 段伯儒眼帘一动,却是失笑道:“可师兄之心,却非天下人所想啊。” 秦望楼得姚卿宁相帮,集来了不少有关七蚕丝的书册。姚卿宁做事认真,每每记了哪怕只有一笔的地方,也用竹签隔了做了记号,这样好让秦望楼看得明白。 唐宛乐为此也帮了不少的忙,毕竟藏百~万#^^小!说中的书册着实太多,秦望楼将之抄录都来不及,少有时间能同姚卿宁一道细看。唐宛乐也不是邀功之人,虽是帮了忙却不曾同秦望楼多说什么。然秦望楼离开天华门当夜,却是特留下一封书信着人交付给她。唐宛乐阅毕,却是忍不住又落下眼泪。 饶是嘴上如何释怀,心中却终是放不下他的。 从中土到曜鹤着实要比岳逸远不少,秦望楼到了曜鹤国界之时,已是七八天之后的事了。 曜鹤以姓氏分族,因当年与岳逸一战,不少族人从本国分散,致使本就国土微小的曜鹤更是人烟稀少。曜鹤节庆比中土更多,一年中有一半以上皆是欢庆的日子,各族女子都是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男子更是有能有德,有勇有谋。 秦望楼上路之前,已是查到这曜鹤地界唯一能制天河琴的作坊位在罗镇,而每年秋夕初七时,庆典也是由罗镇来办。故而他自到曜鹤地界,一路打听问路,终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地方。 曜鹤气候虽旱却不燥,每每入夜更是凉爽非常,街上的女子多着薄纱制成的衣裳,勾勒出的身形个个玲珑窈窕。她们有说有笑,声音清脆笑容动人,仿佛是有什么无比快乐的事,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相比别处的地广人稀,这样的罗镇着实要热闹许多。秦望楼想着如何也要在不太晚的时候先将那可制得天河琴的清心坊位于何方打探清楚,打远瞧见一间建得颇为显眼的息寨,想了想,举步过去了。 那中土供人歇息短住的客栈,到了曜鹤却被称作息寨,然息寨不供饭食,更是没有如小二亦或游郞这般的人前后打点,门前只一名寨官看守,用板钱换那门上钥匙,进寨给板钱,出寨则交上钥匙,分日结账。而寨官是属曜鹤国中的国官,管的便是息寨的生意,可算是曜鹤最小也最富的官职了。 秦望楼早于书中知之这曜鹤息寨的规矩,于是早在来前便用中土的银两换了曜鹤的板钱,入到那息寨中,将三枚刻有曜鹤文字的板钱递了过去。那寨官一瞧是中土来人,自也是意外,多少重视了一些:“公子独自一人,从中土来的?” “正是。”秦望楼道:“闻这息寨是供客休息之所,借住一宿,顺带问一句话。” “公子尽管问。” “敢问这罗镇中,可有个斫琴之所名为清心坊?”秦望楼顿了顿,又道:“我闻曜鹤每年秋夕初七皆奏天河琴以助兴节庆,不知可有此事?” “有,有的,只是不可算作是在镇子里。”那寨官笑道:“不过公子您也是寻对地方了,这天河琴正是清心坊的斫琴师才可成的。公子若为曲,自是于秋夕初七之日得尽兴,可若为琴,那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此话怎讲?” “天河琴极其珍贵,音弦妙美却是极易断弦,只得是清心坊的斫琴师斫琴奏曲,至曲终七弦齐断,旁人是控不住弦,控不住曲的。”寨官解释道:“天河琴每年只得三张,弦断之后就再没有了。” 秦望楼闻言若有所思,多少是有些主意,可却是不好讲的。 “公子,您看?”秦望楼正思量间,寨官已是取了钥匙递到他眼前:“您今日的钥匙,从这里上楼,往右走的一间就是了。” “多谢寨官了。”秦望楼接过钥匙,又问道:“还烦请寨官告知在下,这清心坊从这里要怎么走?” “从这息寨出去沿外头的大路一直走,得从后头出罗镇,外郊处的河道旁,过了桥就是了。”寨官道:“有桥有柳的地方,好认得很,不会走错的。” “多谢。”秦望楼以中土之礼谢过,转而上了楼,按那寨官所指的地方进了屋子闭上了门。寨官见此,多少觉得新鲜,一时间对秦望楼满是诸多猜测,浑然不知身旁有人站了许久。 “阿爷,又有中土的客人来住店吗?” 这清脆一声,让寨官惊了惊,见了来人,方才松了口气:“云莺姑娘是你啊!” 云莺一笑,将手中一个用油纸捆了包递到寨官手中,道:“今日进城来换些釉彩,路过稻原乡饼店,给您带了包来。” 那寨官忙忙接了过来,笑逐颜开:“要说也是只有你会将我放在心上,家里的姑娘都没你这般的贴心。”他拿在手上十分珍惜,摸了摸油纸包道:“要说这稻原乡饼店里好些都是中土的点心,方才那位公子该是知道的。” “他一个人来的罗镇?”云莺抬头瞧了眼那紧闭的房门:“我瞧他身后的剑又大又沉的样子,想来该不是普通人吧?” “许是有修为的。”寨官道:“模样也俊,气度优雅,分寸有礼。这中土的人果是不大一般。” 云莺听罢他话,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寨官如何不知她想什么,忙道:“我这又提到你伤心事了吧?” “没有,我早释怀了。”云莺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哪里还会放不下呢。” 寨官一叹,忽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他方才还同我问起你们这清心坊斫制初七天河琴的事呢。” “天河琴?”云莺一怔:“他……是为天河琴来的?” “他问得糊涂,我也听了个糊涂。”寨官道:“不过,想来他明日定是要去清心坊的,届时你自己好问他清楚。” 云莺不自觉地又抬头望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俊秀容招之倾慕,盼初七相依相濡 秦望楼在息寨歇了一夜,次日一早便退了钥匙按那寨官所指的路往镇外清心坊去了。 罗镇清晨往来的人少,加之日头不晒,微风抚过十分舒爽。 河道边一路的垂柳枝繁叶盛,一道道沉得入了水里,每随一阵清风而过,便激得一阵清婉涟漪。 正是辰时,秦望楼算着时辰也不是太早,欲上前试着叫门,不想手方才抬起,那大门竟是让人从里头开了。他不由一怔,但见那开门的女子一席鹅黄的衣裳,梳了中土女子常梳的头发样式,发上的饰品色素简单,便连耳饰也是颗不加以雕琢的白玉。她眉目清秀,身形娇小,称不上靓丽动人,却十分温婉。 一样的鹅黄衣裳,却是与他的月儿太过不同。 秦望楼眼帘一动,跟着退了两步,施礼道:“姑娘。” 而那云莺本就是惦记着寨官所言秦望楼会登门拜访,故而早早起来梳妆打扮,本欲开了门迎他,不想竟撞得这般巧。昨日不过只瞧见个背影,今日近在眼前,多少让她瞧了个真切,当真是如寨官所言,相貌俊朗气度优雅,分寸有礼。 多少心中一悸,还礼道:“公子有礼了。这么早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在下昨日到曜鹤罗镇,经寨官指路来此。”秦望楼顿了顿,道:“听闻曜鹤每年秋夕初七,得三张天河琴合奏一曲以助节庆,而这天河琴也正是清心坊斫琴师斫制。冒昧一问,可有此事?” “有。”云莺应下他道:“你为天河琴来?” “正是。”秦望楼也不隐瞒,道:“只是我寻天河琴另有他用,不知清心坊可否制得第四张琴容我带回中土?” 云莺一听这话,却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侧了身道:“先进来说话吧。” 秦望楼早知她定是为难,可她既请自己入门说话,那许也绝非商量不通的,于是忙应下了:“多谢姑娘。” 曜鹤除了息寨,少有两层以上的房屋,屋内不但没有如中土那般摆放讲究的桌椅,更是少有字画装饰。他们一般都是席地而坐,坐前一张矮桌,除了放置衣裳被褥的大木柜,屋内基本没有再多的东西了。而清心坊不同于曜鹤普遍的宅式,一梁一柱颇有中土的味道。然便如此,梁上还是暗刻了不少佛家真言,只是位置隐秘,不易被发现。 秦望楼瞧云莺的样貌与打扮似乎也更近中土,想她该是与中土有些不解之缘。 “公子自中土来,因何要得天河琴?”云莺一路将秦望楼引到前厅奉了茶,这才又开口落回了原来的话上。 秦望楼几句间也同她说不明白,况且他也并不想将一些事让他人知道,只道:“只问姑娘,天河琴可得四张?” 云莺见他颇为谨慎又对天河琴相当执着,也不逼问,道:“若得足够木材与蚕丝,自可得琴。”她一笑道:“虽难得,却也不是罕见稀有的东西。只是,这天河琴所奏琴曲只可由斫琴师亲自来奏,旁人怕是三两拨就要将弦碰断的。琴身样式虽美,可公子若只是摆在家中看而不闻其琴音,意义却也不大。” “此自无妨,得琴便好。” “既如此,好吧。”云莺答应得痛快,这倒让秦望楼有些吃惊。只是他见她目光闪动,面上浅浅一层淡红,气息因些心境而起伏不定,多少猜到了她这番痛快的原因。 可还不等他开口说,云莺却是先将话挑明了:“只是,我也有条件。” “姑娘请说。” “无论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秦望楼如何猜不到大概,却还是道:“任何条件,只我之能,定答应你。” “公子一片诚心,云莺自也不必相瞒。昨日入罗镇采买,正巧与公子在息寨前有过一面之缘。公子风度,云莺倾慕非常,虽只一眼,却日夜难忘。故而这条件,是要你留在这清心坊随我一道寻齐七蚕丝,选定沉香木,斫制得天河七音琴。”她一双眼睛只怔怔望着秦望楼不曾离开半分,其中满满情意:“只待秋夕,共度初七。” 云莺的要求在秦望楼听来虽非强制过分,可他却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云莺也并不逼迫他,许他回去好好想一想,若愿意答应,可再来清心坊。 天河琴是一定要的,然云莺的心思也是暴露得坦荡。秦望楼暂别她出了大门,正想着此事要如何了结,身后却忽是让人叫住了。 他回身一望,却见是个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虽离得远了些,可还是能依稀瞧出她同云莺相似的样貌。 “公子请留步。”那妇人上前,顿了顿道:“公子方才与小女说的话,我在后头都听见了。” 她之所言,自道出身份。秦望楼见了礼,恭敬非常:“云夫人。” “公子若非有急事,还请再进来一叙。”云夫人显然有些为难:“不过……公子若无心再要天河琴,就罢了。” 她既是将天河琴搬来说话,秦望楼自也不好再拒她,只道:“夫人请带路。” 妇人一喜,忙道:“请,请。” 他二人一前一后于旁门而入,云夫人独自将秦望楼引到一处廊亭前,跨上那石梯道:“这地方,莺儿她是不会来的。公子尽管放心安心。” 秦望楼听她这话只觉奇怪,疑惑问道:“夫人有话不好让她知道?” 云夫人显然是有难言之隐,道:“公子一心一意特为天河琴登门,却是瞧不出莺儿她哪里不对劲吗?” 秦望楼一怔:“不对劲?” “罢了,这话还是需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妇人一叹道:“莺儿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夫君,同你一样是中土人士。在我们曜鹤,结亲自由,然因姓氏分族,族有高低,如我夫君这般放弃故土入我族中,便要弃其本姓随姓为云,而莺儿,自也随了母姓。” 秦望楼并未插话,只听她继续言说。 “莺儿从小听她父亲说了许多中土的事,自对中土向往不已,加之她渐渐长大,曜鹤每年又都特斫制天河琴合奏于秋夕初七,那天河之女与其郎君的传说更是让她无比倾心,故而她早早拜了这清心坊的斫琴师,学得一手斫琴的本事,前年方才承了坊主之位。”云夫人说到这里,眼中情绪却是更为伤心:“她因是极恋她父亲与中土,一心想寻中土男子下嫁,我本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毕竟中土之地富饶繁华,哪里是我们这小小曜鹤能相比的呢。只是不想还只是打算,莺儿却已是遇上了心仪之人。” 秦望楼眉头一动,道:“却未成婚?” “并未成婚。”云夫人道:“那人本是中土商人,往来于四界做些生意,常去的并非曜鹤而是扶曦,那时他从扶曦坐船来曜鹤,是为寻得上好的木材带回中土定制首饰锦盒。扶曦又多产宝石香料,他自随身带着,莺儿本就一心倾慕中土男子,加之他巧言说辞频频送礼,自是对他用情至深。” 秦望楼只点了点头,就听云夫人又道:“此人之后以回故土禀父母以备成婚为由离开曜鹤,却是一去不复返。莺儿相思成疾险些病故,我夫君更是因操劳早早亡去。我本念着莺儿病愈能看开许多,待日后嫁得曜鹤一名本分男子也就是了。只是不想此一番打击着实太深,她一心执念,非中土男子不嫁,瞧见一个,是如何也要想办法留在身边的。” 秦望楼听到这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若不答应,又要如何?” “还能如何,公子如今坐在这里,却还不清楚吗?”云夫人话到此处,却是有些心虚躲开了秦望楼的目光:“在我曜鹤,情贵在心,若非两情相悦,即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由不得她,更不好害了别人。她欲留人并非真情,而是一心执念,这是心病。” “我来清心坊只为天河琴。”秦望楼道:“夫人放心,我不会因天河琴之故利用了云姑娘。” “你若劝得动她,自是你的本事。我只为莺儿不再遭人欺,也不愿去欺旁人,故而才留下你说这些话。”云夫人说到这里,起身道:“只是,能斫制得天河琴的只有清心坊的坊主与其手下三个徒儿,坊主前年亡故传位莺儿,莺儿如今还未收徒,你若求不动她,就只能去寻她另两个师姐。可莺儿妒心颇重,怕是求不成的。” 秦望楼听她这话,这才明白这看似一路顺风完全没有半点挫折的误打误撞,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多谢云夫人忠告提点,在下还是那句话。”他顿了顿,道:“不会为天河琴欺了云姑娘的。” 秦望楼于云夫人而言如何也算作是个陌生人,若非因她亡夫是中土人士,她自是恨极了中土男子的。即便秦望楼再如何谦卑有礼,她为了女儿,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嘴上应了,心中却还是颇为怀疑。 而云莺自见了秦望楼一面,再是时时挂心惦念倾慕不已。比起之前所见的那些中土男子,秦望楼不但样貌俊俏,身上更是有一种无以伦比的儒雅气质,从未有一个男子如他这般脱俗脱尘让她念念不忘。她多少有些后悔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究竟要不要留下,而且应该不容他考虑,强行将他就在清心坊才对。 正这般想着,忽闻得外头隐隐传来一阵丝竹乐响。云莺本就日日摸琴斫琴,对声乐自是要敏感一些,她闻得那曲中沉静温柔之情,仿佛是追忆过往,满满思念。她不自觉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只随意披了件衣裳,闻着那笛声寻了出去。 夜已深沉,早是过了三更,清心坊外,秦望楼独自一人静坐桥头,取玉笛吹奏一曲,心中追忆的自是那让他时刻挂心的女子。曲因情而生,调因思而起,他一心牵挂在云莺听来,自是深情万分。 她无心搅扰,只于石阶前静坐聆听。曜鹤国小,不曾有如秦望楼这般修仙修道之人,她又自小向往中土,如今,瞧见那点点灵光于他笛上剑上缓缓淌落,月光之下,湖中涟漪跃动轻摇,映在他眼中美若画卷。 云莺看得痴了,几乎忘了去猜测他所吹笛曲究竟为谁,忘了这曲中深深思念如何都不该会是她的。 直至一曲终了,他终放下玉笛转过头来,云莺不由一悸,脸上滚烫。 “不想你也是精通乐理的人,原是我小瞧你了。” 玉笛随秦望楼手中一动散为灵光消逝,然他眼中却还是那样点点的光彩:“云姑娘谬赞。” “你此一曲,是为谁人而起?”云莺笑问。 “为我妻子。” 此一番话,着实让云莺吃惊,她不由站起身来,蹙眉道:“你有妻室,你成家了?” “虽不曾成亲,”他顿了顿,道:“然此一生,只娶她一人为妻。” “你眼中这般狭隘只可容下她一人,若再遇其他女子,怎就知没有比她更好的了?”云莺道:“你求天河琴,也是为她?” “是。”秦望楼也不隐瞒,只道:“我来曜鹤前便集了取七蚕丝的方法,只求云姑娘替我成第四张天河琴容我相送爱妻。若成此,定……” “不用说了。”云莺干脆转身,背对秦望楼冷言道:“用你的人,换天河琴。除此之外,没有商量。” 自此之后,云莺再是对秦望楼闭门不见。 她本念他独身一人,求天河琴许只为其名气,为观赏而用,不想他竟是已有佳人在侧,是为心上之人求琴献礼。 云莺对此多少恼怒,多少是再没了抚琴的心思,一掌拍在古琴之上,琴弦跟着一阵乱颤,生生崩断三根。 屋外,云夫人正欲抬手叫门,一听这刺耳崩弦之声多少猜到缘由。她推门进屋,正对上云莺瞧过来的目光,然云莺显然不想她知道些什么,忙忙收敛了情绪:“母亲你来了。” “方才听你所奏的曲子不错,怎么就断了?”云夫人随她搀扶坐到一旁,装傻问道:“可是还不熟练?” “是……是吧。”云莺就着她话说着,却是瞧出她眼里不一样的目光来。叹了叹,实话说道:“母亲,你别总这样瞧我,我……我就是不甘心罢了。” 云夫人拉她坐下,苦口婆心:“莺儿,你总这样,几时才能了这心结。总也这般执意,苦得是你自己啊。” “母亲说得哪里话,我云氏襄族如何也可算作大族,再者母亲当年也招了父亲入族,我何以招不得这中土的男子。” “即便他并非真心,只是为天河琴利用你?”云夫人蹙眉道:“切莫叫他的模样骗了去,这温文尔雅许也只是假象罢了!” “他若当真为得天河琴骗我,如何要同我说他已有了心上人?!”云莺这一番开口,当下就有些后悔了,忙是移开目光,不知所措。 而云夫人哪里会听漏这么重要的话,吃惊道:“你既知他有心上人,那更是不能对他上心了。” “只是心上人却未成婚,我如何不能对他上心?”云莺倔道:“我就不信留不住他在我身边。即便他非心甘情愿,只要人在……便是躯壳,也是好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天河琴斫成在即,私欲前无情无义 秦望楼因遭了云莺拒绝,一连几日都歇在息寨。他心中虽也着急,然思量之下还是决定稳在息寨更为妥当。果然,这一招欲擒故纵多少有用,云莺终是等不了了,主动寻上门来。 “天河琴你不要了?” “云姑娘若肯松口,自是再好不过。”秦望楼道:“我替月儿先谢过姑娘。” “你大可骗我家中无妻心中无人,如何要说这般实话?”云莺不解道:“骗得天河琴到手才是正事,不是吗?” 秦望楼顿了许久,方才低声道:“便是骗你,也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待到那时,你依旧会气急难过,总也是会伤心的。”他望着云莺的眼中神色平静,毫无半丝杂质:“况且,我违心骗来天河琴,于她也是不公。” 他这般重情重义,倒是云莺万万没想到的,她原本只是因他来自中土又相貌英俊故而倾心于他,不想这样一个男子,竟还是这般专情。 “那我若执意不肯,你又能如何?” 秦望楼听她这话,却只是摇头道:“你的心思,哪里是我能定的。”他道:“我只为月儿一心所愿,方才来这曜鹤罗镇,若当真无功而返,也是天意。” 云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如何不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许就应你了。” “我更想云姑娘是心甘情愿。” 云莺便就这么望着他许久,心中起伏的情绪多少也是跟着平静下来。从未有一个男子如秦望楼这般静逸得不带一丝涟漪,他言语间总是不急不躁,气质如兰一尘不染。 “罢了,你随我来吧。” 云莺的松口让秦望楼多少欣慰,他本是集了不少七蚕丝的记载打算帮上一帮,不想云莺却是告诉他,七蚕丝并没有传言的那么珍贵。 “虽是必要七种不同的蚕丝,却非因其珍贵,而是不同的丝所抽的弦音色不同,要说贵重,那斫琴的沉香木倒是比之难得也更是重要。”云莺将秦望楼带到一间琴房内,里头的琴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古琴,没有一张重样。云莺随意坐到一张琴后,抬手轻覆弦上,道:“你也是精通音律之人,该是一听便知。不同弦丝不同音,不同木材不同律。”她指尖一动,微微一抹,但听那弦颤音起,所成音色稳重深沉。曲段终了,待又换一张,托挑抹摘皆是清丽之音。 “天蚕丝配沉香木音亮,乌蚕丝配梨花木音沉,同弦不同木音色也不同,天河琴虽选沉香木,然七弦之音皆妙,贵重稀有在此。初七所奏琴曲名为久别离,曲颂织女牛郎久别相思,喜怒哀乐种种悲喜交加之情。曲音连绵不可断,调声蜿蜒不可绝。”云莺慢慢从琴后站起身来,拉下衣袖遮起自己方才抚琴的双手:“久别离一曲需一气呵成三琴同奏,倾尽其最妙之音成最美之曲,曲终音落,七弦齐断,再欲闻此妙音,只得再待来年。” 秦望楼只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平静,可心中却是有些起伏。 七蚕丝斫琴繁琐费时,虽只清心坊可制然于她们而言却并非难事。这如通明草一般根本不足以被称作罕见的东西,究竟凭什么能救南烈? “这些年来,你也并非我见过唯一一个来求天河琴的人。”云莺道:“天河琴名声在外,许多琴师慕名而来,出价千万容易,可掌握并奏出一曲完整的调子,饶是再好的琴师也做不到。此乃是清心坊祖上所传的技法,旁人是学不去的。” 云莺话到这里,这才有些注意到秦望楼心不在焉,于是问道:“秦公子,你在想什么?” 秦望楼被她打断思绪也不慌乱,只淡然道:“没什么。” “你那心上人若是因爱琴而欲得这妙音天河,怕是白费心思。”云莺知道秦望楼有心思,只是也不好去问他。毕竟两次一处,秦望楼的脾性她多少是能摸出来了:“只是,虽不用你替我寻来七蚕丝,可这留下的要求,我是不会收回的。” “云姑娘既是知道我的心思,又何必如此执意呢。”秦望楼说出这话多少无奈,他念着云夫人早前同他说的话,也不想太伤云莺的心。 不想云莺只是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悠悠一笑,轻声道:“你会留下的。” 因是本就需斫制三张天河琴,七蚕丝自是备得齐全。而上好的沉香木对清心坊而言更是不缺,独独只有这斫制的功夫费时费力。不过舍去了集齐材料的耗时,斫琴的时日自然也就缩短了许多,当然这条件,自然便是要秦望楼留在身侧相伴。 只是秦望楼思量之下却也只应了她隔日前去,不去清心坊的时候,都是去到罗镇的书廊寻些艾迟国内的史料史记,以查到舒兰衣的记载。而离开时也会借上两本次日带去坊中,静坐一看便是一天。 他这般沉得住性子,更是让云莺觉得他特别,心中那份倾慕也日日渐深。秦望楼不在的时候,她痴心思念,哪里还有心思为他斫琴,只呆呆看着他平日里陪她时坐的地方,仿佛是能瞧出人来。更不提他坐在那儿的时候,更是叫她无心斫琴。 焚一炉清香,偶试一弦琴音,有卿人相伴在侧,如何算不得人间一桩美事? 正沉醉间,却见秦望楼手中一动跟着抬头向外看去,身后孤鸿一瞬倾洒一片薄雾。云莺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秦望楼只微微蹙眉,轻言道:“没事。”他掩了后半句没同云莺说,然外头隐隐妖气却是十分清晰:“你就在此,别出来。”说着,起身步到屋外,忙忙便去了。 云莺多少觉得奇怪,正犹豫着是否要听他的话留在屋里,正这般念着,外头却是有人进来:“师妹。” 云莺本就有些不满,不耐烦道:“什么事呀。” “外头有人叫门,说是要见你。”敲门的正是云莺当年拜师的师姐燕灵,这清心坊中能斫制天河琴的也可算得她一个。只是因云莺承了坊主之位,她即便是师姐也要听她几分话,完全没有一点主事的权力。 而燕灵似也是习惯了她的脾气,好声好气道:“说是来求天河琴的,我不好做主,想着也该来问问你。你去见见吧?” “这么晚了,还有谁来?”云莺本就因秦望楼突然离开多少气恼,一掌拍向那木桌道:“这时候来人,你遣了就是了!如何还生出这些事来!” 燕灵一颤,没料到云莺居然会恼成这样,可她又不知缘由,只道:“这坊中掌事的是你,往日有人来求天河琴都是你去见的,如今却怎么这样生气了。”她脸上涨得通红,气急道:“你虽为坊主,可我好歹是你师姐,尊师敬长的规矩如何也是要的!” 云莺本就不悦,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尊不尊长,冷哼一声道:“你再是师姐又怎样,既知我是坊主,就该听我的。” “你……!” “天河琴对清心坊而言何等珍贵,眼看初七将至,还求得什么?”云莺望着燕灵,脸上却是没一丝情绪:“这样简单的事,你遣了他们便罢,有何必要非再跑这一趟同我说?” 燕灵多少气不过,顶嘴道:“那秦公子前来求琴,如何一说就应?你的心思这坊中谁人能懂,再遇上这事,我自要来问你的!” “秦公子和旁人怎好一概而论。”云莺道:“为他斫琴是我甘愿的。” “你这般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如何对得起为你而死的三郎!”燕灵失声道:“云莺,你身上背着人命啊!” “住口!”云莺一听这话不由双眼通红,厉声喝道:“你没本事管住自己的男人,怎好将他的命算在我的头上?要说你那三郎,也是他自己见异思迁咎由自取。”她嘲讽一笑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没些本事,就快下去吧!” 燕灵听她这话,眼中不由生出恨意来,然也只一瞬,消逝得干干净净。 因是坐船实在太慢,南蓉算着从扶曦到曜鹤如何也要过了初七了。于是她再也顾不得内伤沉重,带上伴月御剑而走,硬是在初七之前到了曜鹤境内。然她方收仙剑,却是猛呕鲜血不省人事,伴月借了息寨供她休息,一连三日,终是等了她醒来。 而南蓉醒时头一件事,自是询问初七可至,伴月多少也是心疼她,连连宽慰。 “宗主你别着急,离初七还有好几天呢,放心,我都打探好了,斫制天河琴的清心坊就在罗镇镇外。”伴月脸上满满笑意:“只待夺来,就大功告成了。” “不可强夺……”南蓉挣扎起身,紧紧抓着伴月的手道:“先好言询问,看可否让她们借琴一用,强夺那是无计可施才能做的。” 伴月忙道:“宗主,这初七是曜鹤的节庆,天河琴为重中之重,他们如何会将琴出借呢!况且天河琴曲终弦断,即便是给了我们也不能算作是借。只能趁之不备夺来,一走了之。” 她这一番话自也有道理,只是南蓉多少为难,想了想道:“既如此,我随你一道去。若当真无计可施,偷来便罢,不要伤人。” “宗主,你身子都这样了,如何还经得起奔波。”伴月忙道:“我去替你办了,你留下休息吧。” 南蓉胸口阵阵发疼,自也无心思考许多,只得应了伴月由她去了。而伴月也是不敢怠慢,向寨官借了一匹马赶到罗镇镇外的清心坊时,天色早已是暗下了。她念着贸然闯入,若是不巧又遇到如一瓣堂门前那样的法阵,是不会再有人救她的。吃一堑长一智,她扯下两丝长发拧了发结,去到门前将之一扔,但见是安安静静没惊起任何法阵,她这才放心上前,打算先叫门询问。 闻声开门的正是云莺的师姐燕灵,她将伴月一番打量,多少有些奇怪,疑惑问道:“都这般时候了,姑娘只身来此贵干?” “我听闻罗镇清心坊可斫制天河七音琴,特来此求琴的。”伴月倒是不担心可否将琴求到,故而也只是随口一问。她心中的打算,是惹了清心坊内人的注意,再潜入这坊中探得天河琴存放的位置。毕竟人的心思,只她一问,天河琴定就会暴露。 而燕灵到底还是稳重的,只道:“姑娘稍待,我去问问我家坊主,你莫走开。” “好。”伴月点头应下,眼瞧着燕灵走了,又等了等,正要偷偷摸进去,却是迎面撞上了因闻妖气而赶来的秦望楼。 “是你……”秦望楼见是伴月多少吃惊,而伴月为妖,见着他下意识便就害怕。然她也知秦望楼不会无故伤她,退了退道:“你怎么在……你听我说,我是奉宗主之命来取天河琴的。” 秦望楼闻言,意外也是镇定:“天河琴已成,初七之后我自会交给她。”他顿了顿道:“你同她说,莫要太过心急。” “你只让我带话,如何不自己同她去说?”伴月心中多少为南蓉抱不平,责备道:“她为百色囊劳心劳力,那仙剑的裂痕又一复一日渐渐加深,她都要没命了,你还只默默躲着不去见她?” 秦望楼如何不知南蓉的伤正是因他所致,然总念着南蓉不会愿意见她,绝意绝情再是与他不相往来,再者他也答应了段伯儒,只替她寻齐她所要的五件东西,不与她再续前缘。 “你若不愿见她,自告诉我天河琴在什么地方,我替她取了便罢。”伴月道:“你们两个都是口是心非,都不痛快。这人无情起来,比妖都不如!” “你领我去见她。”秦望楼不理她话,只道:“我帮她疗伤。”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别数月再度相见,两生情难敌思念 南蓉独自歇在息寨,头痛欲裂。 其实她如何不知相思仙剑已是经不起这一再出鞘,剑身一旦生出裂纹来,只会越来越深。而她的死活,同这相思息息相关,一旦剑断,她就会同当年的叶慈一样,修为散尽命归黄泉。 可如今不但天河琴还不曾到手,舒兰衣更是没有一点消息,她的伤又日渐深沉,若不及在死之前集齐这五件东西,南烈就一辈子都再醒不过来了。 思及此,南蓉一阵焦急,喉口又是一腥。 眼皮渐沉,已是撑不住等到伴月回来。思绪渐远,眼前慢慢黑成一片,南蓉想着,她最怕的事许就是到她死时,也是这般不甘心的。殊不知就在她沉沉睡去不过半刻有余,秦望楼正是随伴月一道推门进来。 他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弄出一点声响,看似只淡淡一望,却装了她满眼。 许久不见,当初本以为她命归西去,不想还可闻得喜讯,如同失而复得。如今她就在眼前,却是一脸苍白虚弱无力,仿佛多年之前将她从青潭镇救回时的一幕重新倒回,上天又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当时无力救她,可如今却是能够弥补过失。 秦望楼于南蓉身边轻轻坐下,抬手拂去她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点点灵光也从他掌间倾洒。南蓉原本紧皱的眉头多少得以舒展,胸中的疼痛也是慢慢消散,她睡得渐沉,脸色稍有好转,瞧着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秦望楼见此却也并未松下手来,只又坚持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停了下来。 夜已深沉,整个屋内只点了独独一盏烛灯,始终在一旁不曾有过半句话的伴月见秦望楼收了手,这才上前道:“这两个多月来,今日是她睡得最为安稳的一次。” “她睡不好?” 伴月摇头,道:“内伤渐重,又要日夜兼程赶路,哪里能休息得好呢。” “通明草可有用?”秦望楼问。 “虽是在用,只是少宗主不醒,也不知是否真有奇效。”伴月道:“没有舒兰衣,其余四件就算都集齐了都没有用。” 秦望楼帮着南蓉将被薄毯盖好,顿了许久方才起身道:“辰星阁的藏百~万#^^小!说内收了不少艾迟国的史记书册,我也在罗镇的书廊中读了一些,可没有一本有舒兰衣的记载。” “这……”伴月未免吵醒南蓉,声音也跟着低了不少:“金灵果同百色囊我已是助宗主得手,加之你寻来的通明草还有天河琴,如今就差这舒兰衣了。若是找它不到,岂不是功亏一篑。” “别急。”秦望楼道:“舒兰衣我自会帮月儿想办法,只是眼下她内伤未愈,身子更重要。” “你这般担心她,之前如何又对她不闻不问?”伴月不解道:“你们人总自诩多情重义,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她不会愿意见我。”秦望楼道:“我也总需给天华一个交代。” “便是这冠冕堂皇的陈词,害了多少人违心而行。”伴月道:“所以我才不稀罕人的七情六欲,有时还不如无情无义。她如今这般模样,是你愿意看到的?” “她一心所念之事,我自当替她周全。”秦望楼静静望着南蓉的睡颜,言语中道不明的宠溺温柔:“只她过得好,无病无灾,便就够了。” “可一些事,活着难过,还不如一死了之。”伴月心中多少为南蓉难过,不忍道:“她如今过的日子哪里是她盼望的,这一生不但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还要受世人指责唾骂,无论怎么做都没有人理解她。你以为你帮她集齐了东西救回了少宗主就能让她平静一生了?” 秦望楼听她这话,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言道:“只为她心活着便好,如何还用在乎天下世人的眼光。若活在他人眼中,就算不得是月儿了。” “你……说得轻巧。” 伴月本念着秦望楼多少会留下陪伴,不想秦望楼却只是交代了她不用提他来过之后,便只身离开了。而南蓉许是因他疗伤当真舒服许多,安安稳稳睡到了天亮,方才睁开眼来。聪慧如她,又怎会不知秦望楼来过,任凭伴月如何不提,也是瞒不过的。 “他何时走的?” “疗了伤,亥时走的。”伴月道:“他交代宗主你好生在息寨休息,天河琴已是让那清心坊重新斫制了一张,是不在初七典礼上用的,只待节庆一过,自然便可交予我们带回去。” “既是重新斫制,又如何偏偏要等初七庆典过了方才能取?”南蓉由伴月搀着起身,取过一旁的外衣穿上,有些乏力道:“等不了那么久了,天河琴,我必要亲取。” “为什么?”伴月不解道:“他去帮我们取来,也免了宗主奔波,却不好吗?” “我欠不起他的情。”南蓉摇头,坐到台前望着铜镜中自己已是病恹恹的模样,忽是道:“伴月,你帮我梳个头,我亲自去一趟清心坊。” “你的伤才有好转,如何又要折腾自己。”伴月动了动铜镜道:“你自己瞧,气色都那么差了。” “仙剑裂纹犹在,我这伤是如何都好不了的。”南蓉道:“他再怎么替我疗伤也都是白白耗费修为罢了,只能除去些疼痛,无法根治。你也莫要多出这些事来,一旦天河琴到手,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 因是秦望楼忽然离开,云莺无故少了一次同他一道同桌用饭的机会,多少将这笔账算到了燕灵的身上。加之秦望楼本就是隔日去的,没了他陪伴在侧,做什么事都没了心思。好在天河琴已是快斫制完成,若不然也不知这一拖要拖到何时去。 南蓉来访时,云莺正在房中望着天河琴出神,云夫人一来叫她,她自是想起昨日秦望楼突然离开,而叫门的人又无故离开一事。念着这二者之间许是有什么联系,于是忙忙亲自去迎了进来。 “二位是来求天河琴的?”云莺将南蓉打量一番,几乎能够认定她与秦望楼之间的关系。她身后的仙剑着实亮眼,这身份是想瞒都瞒不掉的:“姑娘与秦望楼秦公子是什么关系?” 南蓉料想云莺会问她这话,故而也不惊讶,只道:“他是我同门师兄,未免他过多奔波,特来此先将琴取回。” “师兄?”这样的说辞,云莺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轻笑一声道:“他说他是为家中爱妻来此求取天河琴,你既是他师妹,如何这般热心肠的要帮他?” 她的话多少让南蓉一愣,心中不由也跟着不平静起来。过往种种,她与秦望楼之情早已不复当初,多少误会,多少绝情,早已让他二人殊途各去。可如今,这一切都似乎只是她自己执意,秦望楼不但不远万里赶来这曜鹤替她求来天河琴,更是将她视作家中爱妻,然此番深情,她却是无力承受。 而云莺见她闷不吭声,更是能笃定她心中情结,又道:“你可知他是应了什么条件才求到的天河琴?”她这一问,却是没有得来回答,又道:“我父亲本是中土人士,入赘我母亲云氏襄族生下的我。故而我对中土依恋很深,更是钟情中土男子更甚曜鹤男子。” 她这般一说,南蓉自是听出蹊跷来:“无论他可有家室?” “他不曾成亲,如何不能另觅佳人?”云莺望着南蓉眼帘一动,道:“他日日留在清心坊中伴我斫琴,酉时才归,如今已是两月有余。想来你这爱妻在他心里的地位,该是日渐淡了吧。” 这尖酸刻薄的话自是伤不了南蓉几分,只一笑道:“我只为天河琴,他心牵何人,我不管。” 她这样的态度,同秦望楼的钟情决绝当真是差了许多,云莺多少为秦望楼不值,皱眉道:“我视他如珍宝,你却视他如草芥,他对你这样钟情,你怎却这样无情?” “旁人的事,云姑娘如何还看得这般重呢。”南蓉说着,站起身直直望着她道:“你既对他有情,想法子留下他就是了。你也说了,我与他并不曾成亲,算不得夫妻,他随时能另觅佳人。” “你怎么……” “你若是有同我争夺的念头,那大可不必。”南蓉只一笑道:“我今日来此的目的,只为天河琴不为秦望楼。你只将天河琴交给我便罢,我先礼后兵,既来了,就定要到手才行。” “天河琴在我手里,难不成你要……”云莺话还为完,南蓉身后的相思仙剑已然出鞘,直指她咽喉。 “天河琴在哪里?”她一边问着,一边上前一步,眼中目光坚定:“你不用想我是不是会动手,这清心坊就这么大,总能让我找到藏天河琴的地方。你若还有心盼着与秦望楼再续姻缘,就将天河琴交给我,自好同他双宿双栖。若是命没了,方才的一切就都是空谈了。” 南蓉看似平静说出这些话来,然心中却是生疼无比。便如当初死在她见下的许若晴一样,面对其他女子,她如何舍得将一生挚爱拱手相让,可命不由她,她与秦望楼注定有缘无分,便如他二人剑灵雕纹上黄泉花叶,生生世世永不可见。 “你与秦望楼既是同出名门,如何还敢杀人的?”云莺故作镇定嗤笑道:“别胡说了!” 她话音刚落,就惊觉喉间一刺,就知那剑尖已是碰破了皮肤。 “要不要试试?我究竟会不会杀人……” 喉间的刺痛越加清晰,云莺几乎能感觉到鲜血正顺着伤口滴落下来,她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咬牙说道:“你杀了我也没用,天河琴一月之前就已经不在清心坊了。秦望楼要的那张还没斫制完成,你带回去也没有用。” “要多久?” “初七之后。”云莺话完,喉间被那仙剑一顶,眼看着它随南蓉手中剑决回归剑鞘中,下意识摸了摸刺痛的脖颈,果然已是一片鲜红。 “我没那么好的性子等到初七。”南蓉背过身,走到那门前驻足道:“就明天。” “不可能!” “不可能?”南蓉说着转过头来,本就因不适的脸上更是苍白了几分:“我明日来时,你再告诉我可不可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真爱人无可否认,明真言听之骇人 南蓉对云莺所下的时限并非是玩笑,加之她身体不适,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回罗镇去,只在清心坊外的河道边静静坐着,待天亮再去。 曜鹤夜里凉爽舒适,夜风拂过却不寒人,加之内伤痛去,南蓉难得轻松许多,又花了些许时候自己引灵疗伤,伤势终于是稳定不少。 “宗主,把这个披上吧。”一件披风轻轻落上南蓉肩头,伴月跟着于她身后现身,轻言道:“是清心坊的燕灵姑娘给的。” 南蓉跟着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窈窕女子正站在清心坊门前,见是她看过去,点头一笑。南蓉虽是不冷,却还是心中感激,如此温暖,怕是只有这他界别国不知她身份的人才会给的:“多谢燕姑娘。” “姑娘客气了。”燕灵上前道:“姑娘自中土来,许是不适这曜鹤的气候,当心些总没错的。” 南蓉将她打量一番,却见是同云莺全然不同的气质。一个眼瞧着小家碧玉,话语却尖利刻薄。而燕灵却是温柔细致,温婉大方。明明同处清心坊,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燕姑娘可知我来清心坊的目的?”南蓉问道。 “知道。”燕灵道:“姑娘方叫门时,我就在了。”她如何不知南蓉意思,也不待她问,只道:“姑娘若要抢夺天河琴,自不必先礼后兵,是我那师妹出言不逊,我替她向你赔礼。” “她是你师妹……”南蓉低言喃呢一句,顿了顿才道:“你放心,我只要天河琴,至于她一心惦念的人,我不同她争。” 燕灵听她这话,脸上的笑容却是跟着淡了下来,摇头道:“不,她的惦念痴心,都不是真的。” “无论是不是真的,”南蓉无心去理清这其中关系,只望着那河中明月倒影道:“他二人是否有所成,同我没有关系。” “那秦公子难道不是姑娘的郎君?”燕灵不解道:“他这番痴心,如何却与姑娘……” “我同他有缘无分,若非为天河琴,我不会来曜鹤,他也不会来。”南蓉说得冷静非常,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一般:“只天河琴到手,他自归门中,与我再不相往来。” 燕灵哪里会明白她与秦望楼之间的情愫纠葛,然南蓉此言一出,她也再不多话,只道:“我这多嘴一说,姑娘心中明了便罢。我师妹心中有结,抑郁成病,今天即便不是秦公子,换做旁人她一样会强行留在身边。姑娘该是聪明人,知道我此言究竟何意。只盼姑娘今日所为都是真心,切莫因天河琴而失了心中挚爱。” 南蓉一听这话,终是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却见她满目哀愁,让人不由心生怜惜:“天河琴曲起,有情人续情。只得琴却不闻琴音,人重逢却不续真情,要琴何意?相逢何意?有情人可成眷属,是这天下第一美事,切莫亲手葬送这难得有缘,待到时追悔莫及。” 她这番言语,多少动摇了南蓉心事,只站起身来蹙眉问道:“你不愿你师妹得此姻缘?” “我说了,她并非真心。”燕灵说着,终是掩不住内心悲伤,落下眼泪:“我三郎命丧她手,她却全然不放心上,三郎枉死,若在天有灵,不知会有多痛?” 南蓉闻言却是忽地一笑,道:“你是要我为你报仇?” 燕灵却是摇头:“三郎已死,报仇何用。只是那秦公子一番深情,望姑娘体恤。我那师妹是不会真心待他的。” “燕姑娘的意思,我记下了。”南蓉听罢,脸上却依旧淡着,扯了那披风递回她手中:“夜深露寒,燕姑娘早些休息吧。我有修为在身,怕不得寒的。” 她话中有话,燕灵如何能听不明白,只接下披风,顿了半晌才道:“既如此,姑娘保重些。” 南蓉目送燕灵步入清心坊中关了门,直到她去得远了,方才回头向一旁伴月道:“你莫要再生事了。” 伴月一怔,忍不住笑道:“宗主知道我想什么?” 南蓉打量她一眼,面上依旧平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伴月又望那门扉一眼,道:“我就看看,不生事的。”她说罢,至那门前轻轻一靠,只微微一用力,竟是化作一道青烟从门缝中溜了进去。南蓉见她这样好奇,也知是管不住了,只能任由她去,自己坐上那桥廊,望着明月倒影若有所思。 而关了门的燕灵去得也并不快,更是因与南蓉又提了旧事,心中伤心。她独自去到后院,远远便瞧见有人等她,于是忙忙上前,施礼道:“夫人”。 伴月所化的那道青烟极是容易便寻到了她,缠上那廊柱微微一顿,隐约露了个脸,却是没让这二人瞧见。 “你回来了。”云夫人道:“可同那姑娘说过了?” 燕灵显然为难,却还是点了头道:“说是说了,只是……那姑娘与秦公子之情,似乎不如我们所想那般。” 云夫人愁上眉梢,多少急道:“怕便怕这要起了冲突,吃亏的还是莺儿,我瞧那姑娘可不似秦公子那般好说话。”她说着,忽是见燕灵脸上有未干泪痕,心下也是不忍,上前拉过她手,话语中满是歉意:“燕灵,我知道三郎的事让你心中难过,此事确实是莺儿对你不住,所以……所以我才想趁此机会,让她了心结除心病!” “夫人,三郎的事……就莫要再提了。”她摇头道:“也是他心不在我,若非如此,便是谁也夺不去的。”她咬了咬牙,却是有些许不忍道:“只是夫人,一些事……不是勉强就能瞒一辈子的。” 伴月好奇的性子,南蓉是一直都知道的。因是自小就在朔阳山一带修习从未离开过山界,便如过去还是陆曦月的她一样,总是在青潭镇生活,从未去过他处,自然对什么都会好奇。秦望楼初带她去瑶城时,她也是同伴月一样,不管人事,什么都要看一看。 忆起往昔,南蓉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个微笑来,可笑着笑着,眼中却是满满哀愁。 “望楼……”她低低喃呢出声,却是跟着一愣,心中生疼。 她这辈子误会了他多少事,他却从未辩驳过,原谅她任性,任由她随心,从不问理由,从不曾阻碍。即便一次次误会一次次生恨,也从不解释。 正思量间,已是觉出他由远及近。思念作祟,竟是一时收不住情绪来,回身望去,满目相思。 他毕竟曾是她挚爱,根本无法视而不见。 “本想你该还在息寨休息。”他柔声细语,温和依旧,可这番情意,许不仅仅只是对她了。 “多谢你为我走这一趟。”南蓉收回目光,道:“不劳你再奔波,明日我取了琴自己带走便罢。” “你若信我,就等过了初七再将琴取走为妥。”秦望楼于她身边停下步子,道:“天河琴非清心坊琴师不可奏,便是连柳师兄那般可修成琴灵的,亦是如此。” “你半夜来此,是打算将我劝回去,好再去安抚那云姑娘妥当是不是?”本以为根本不在意,可秦望楼一在眼前,却又下意识的酸了话:“过去总听人说,世间男子皆是薄情寡义,果然不是谎话。” “秋夕初七是这曜鹤盛事庆典,万人聚集只为闻一曲久别离。”秦望楼顿了顿道:“便是再如何要紧的事,也该待初七过了才好。” “你自多情,如何却要我来配合?”南蓉道:“我自取我的天河琴,至于这节庆又与我何干?这天下有情人和你的有情人,却都不是我的。” “月儿。”他轻声一唤,却是轻易激起她心底阵阵涟漪。往昔相依之人就在眼前,却是触碰不能:“便是恨,也莫要恨那云姑娘。” 南蓉听罢他话,忽是嗤笑道:“你命中自有许多女子为你钟情,我杀了一个许若晴,哪里还在意多一个云姑娘呢?可惜你早不是我的了,便是杀遍天下女子都没有意义。一些事,即使你不来辩我也早已心知肚明,你放心,此生是我亏欠你的,你我缘尽,你要再续她缘我不会再插手,我只是要天河琴罢了。” “我一生只视你一人为妻,哪里来的什么她缘。”秦望楼一叹道:“初七之后,自有人带云姑娘离开,坊中那位燕灵姑娘也会同你一道去往中土平瑶。” 他说得含含糊糊,却似乎又是将一切安排妥帖,不等南蓉再问,只起身道:“夜里寒,你旧伤未愈,还是回息寨去吧。” “你与其说得含糊,不如把话都说清楚,若不然,凭什么将我劝回去?”南蓉蹙眉道:“我只凭己心而为,若没些原因,没理由听你安排。” 她这话中嘲讽,秦望楼如何听不出来,想了想道:“好吧。” 许久未曾谋面说话,只这般相依而坐多少也透出些许熟悉之感。南蓉虽不曾转头去望,可却没逃过那河中倒映的俊郎面容。 “两月前我初来清心坊,寻那云姑娘为我斫制一张天河琴用以带回中土,她不求金银,只求我每日伴她身边,之后才从她母亲云夫人口中得知,她因过去遭一中土男子薄情抛弃险些病重归西,日后便就得了这心病,只钟情中土男子,且必倾心记挂。”秦望楼说得很轻,嗓音依旧又沉又稳,字字击在她心。 南蓉想起那燕灵之前同她所说的话,这才明白何为不是真心。 “只是我看那云夫人话中似有隐情,又闻云姑娘有两个师姐也在坊中,为求双全,便前去拜访。”秦望楼一边说着,眼帘一动望进那湖中倒影,如此轻易便对上南蓉的目光:“燕姑娘自小在清心坊学艺,然斫琴技艺却是不及入门几年的云姑娘。虽也可斫制天河七音,可坊主自是未传位于她。燕姑娘无心争这坊主之位,不曾将这事太过放在心上,只是不想她一心钟情的男子却是也移情师妹,更是因为博一笑,命丧大海之中。” “他叫三郎……” “对,魏三郎。”秦望楼慢慢将目光从河面收回,跟着落到南蓉的脸上:“扶曦盛产宝石香料,这些都是云姑娘最喜欢的。” “如此又同你方才所言有何关系?”南蓉依旧低着头道:“只为证明她对你也不是真心?” “燕姑娘虽恨,却也不好记仇师妹。只是在云姑娘身边莫名不见的男子,却不止那魏三郎一个。”秦望楼虽是说着话,可眼睛却始终望着南蓉不曾移动半分:“云夫人之前始终劝我莫要因天河琴而欺了云姑娘,可她言辞犹豫目光躲闪,必是有所隐瞒。是燕姑娘告诉我,那些寡意不曾留在清心坊中的男子,都被害了性命埋在外郊的野林之中。” 南蓉一怔,终是将目光落到了秦望楼的脸上。 四目相对,彼此凝望,只不过片刻一瞬,却如万年无际。 “云夫人隐瞒,是因爱女心切,燕姑娘隐瞒,是因恩师之命。”秦望楼道:“初七之盛事,天河琴曲起,有情人相逢。除清心坊三位琴师,久别离一曲不可成。一旦没有天河琴,没有久别离,也就没有了初七节庆,没有了重逢所期。云夫人与燕姑娘了不去云姑娘心病,只能竭力规劝他人离开,才可免这无故杀身之祸。” “所以她要劝我二人归合?”南蓉这才知道自己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怪只怪燕灵言语间隐瞒得实在太好,让人听着只会以为是伤心女子忆起往昔悲哀,再瞧不得其他有情人分离。 “她望我二人重归于好,也好让那云姑娘打消念头。” “万事若只是想想便可成,那倒也容易了。”南蓉本也非无情之人,听了秦望楼如此一番话,也多少明白了这初七节庆对扶曦人的重要。她此生的情已断,却又如何能断了旁人所期。 “外郊的尸骨多日前无意被人发现,报了官也查了案,云姑娘是躲不过这一劫的。”秦望楼正说着,那早早入了门中的伴月却正好化成道青烟从门缝中出来,才一现身要说话,忽见秦望楼正在,多少一愣。秦望楼见是也不好再留,只道:“离初七不过还有短短几日,待节庆一过,自有了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奏一曲天河七音,久别情自明真心 云莺因被相思剑所伤,疼痛难忍自是无法入眠。女子爱美,她自不能免俗,从长发至指尖,每日总也用好些时候精心呵护,鲜少受些不必要的伤害。然如今南蓉以剑伤得她这般深,加之仙剑所伤不易愈合,只一动就又流下不少血来。 她因痛心中恼怒,愤愤从床榻上翻身起来,更是顾不得披上件衣裳,捂着脖喉间的伤口一路直向后头琴房,猛一把推开房门跨了进去。 正堂中,只一张琴桌正对窗栏,外头月光正好,满满倾洒在那张静躺的古琴之上。弦丝晶莹,沉香木沁着隐隐淡香,这一眼望去平淡无奇,不过也只三尺六寸多长的古琴,正是云莺亲手斫制的第四张天河琴。她几步上前,扶起古琴半靠在怀中,轻抚着那琴身底下镌刻的字画,心中却是翻滚着无尽嫉妒与怒意。 天河琴一年只得三张,三张琴皆不署名,然如今此琴却不同,该由人带走的,自该有它的名字。 她此生除却对中土男子依恋颇深,古琴自是她命中最为爱恋之物。然如今,面对这如珍宝一般的天河七音琴,却是再无珍视之情。 毕竟为了此琴,她险些命丧,那个几乎占据了秦望楼满心的女子,是她即便丢了命都替代不了的。秦望楼许了琴名,由她亲手篆刻,苏穗一挂,自与它琴不同,留世仅此一张,只为他一心的挂念,无二他人,只此钟情。 她越思越愤,越想越恼,抬手就要砸碎。不想门前正来一人,急忙忙扶住琴身惊道:“师妹住手!这琴砸不得!” 云莺定睛一看,却见正是燕灵:“你躲开!” “你既然将那秦公子视为真爱,又如何舍得伤他的心?”燕灵紧紧扶住古琴,生怕云莺强行断琴:“他这般信任你,每每相陪都是整整一天,明知天河琴已是斫制完成,却还是没有强行夺琴只为应了承诺,你圆他心愿成全一段好姻缘却不好吗?” “他那姻缘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痴心妄想,哪里是你所言的好姻缘?”云莺怒道:“他二人离心离德各行其是,而我如傀儡一般日日斫琴至深夜都换不来他对我一笑。” 她说着,泪如泉涌怀抱古琴摔坐在地:“我本以为,这天下男子皆是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中土如此,我曜鹤亦如此。没有一个男人会真心实意对待佳人,所谓美满姻缘都是女子心中的一个美梦罢了。便如这秋夕初七,终究是个故事。可却从不曾想,世上还有如他这般痴情的男子。” 云莺哑着声道:“天河琴曲起,有情人相逢。我年年奏响久别离,却终盼不来一个真心人。我斫制天河琴数张,然这成全姻缘的天河琴,终究成就不了我一段美满姻缘。” 念起南蓉的绝情,云莺心中就满是愤意:“可他的一心痴恋,却被视作无物,被肆意践踏毫不珍惜,我还能成全什么?我最盼的,她却这般看低,如此,又要琴音何意?天河七音是无价之宝,既应不上它的价值,不如就这样砸了干净。” “可那再如何也是秦公子自家的事,你不好做主啊。既答应他斫琴,就不该言而无信不是吗?”燕灵的语调不由轻缓,道:“师妹,你我终日在这清心坊中斫琴弹琴,对这世事自悟得不深。这世上遗憾无果的事,又何止情呢。” 她一叹,道:“定还有许许多多你我未曾经历,但更是无可奈何的事时时发生。便如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究是在匆匆而过无法回头。不是你的情,终不是你的,留得住身,留不住心。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云莺一惊。 燕灵轻抚云莺怀中的天河琴,看着那上头的字画镌刻秀丽,华美非常:“这琴斫制得这般好看,断了难道不可惜吗?你断不了对秦公子的念头,更断不了他对心上人的情意。你瞧他许了这琴名,这都是他一心的挂念啊。” 云莺怔怔望着燕灵,轻言问道:“师姐,我害死三郎,你恨我的吧?” 燕灵眼帘一动,只道:“便如你所言,他今日能弃我离开,他日定也会弃她人。这样薄情的男子,又要留他做什么?不是我的,终不是我的。”她轻手接过天河琴,将之放到琴桌之上,轻抚弦丝而过,喃喃说道:“你这敢爱敢恨的性子,终还是把你害了。” 云莺因是受了伤,面上气色很差没些红润,次日一早将天河琴置入同样是以沉香木锻造的琴盒内,亲手交给了秦望楼:“这便是你要的天河琴,拿去吧。” 秦望楼毫不意外,只瞧了那琴一眼,道:“她伤了你?” 云莺下意识摸了摸依旧刺痛的脖喉,道:“早知如此,我该早些将琴给你,也好免了受她这一剑。如今看来,却像是我自讨苦吃。” 秦望楼听她此言,上前方才伸出手来,云莺却是一惊有些躲闪。秦望楼见此,只道:“多有得罪,你莫怕,我替你医这伤。” 云莺不明所以,方要说话,便觉脖喉一凉,痛楚骤散。 “这伤不深,她无心伤你的。”秦望楼断了那包扎的纱布,又望了那琴盒一眼,道:“我应了你初七过后再走,自不会食言。只是,为你疗伤的事莫要让月儿知道,她有些小气,怕是会恼的。” 云莺闻言,心中阵阵发颤:“她这般看轻你,你却还这样痴情?” 秦望楼只淡淡一笑,轻抚琴盒,半字不语。 整整两月有余,云莺从未见秦望楼露出过一丝笑容,然如今他虽只微微一笑,却是让她清楚知道什么叫做死心。 她手下那么多亡命的薄情之徒,如何能及秦望楼一分一毫。即便不会是她的,她终究也不好伤了他。 “我总念自己得不到的,旁人也不配得到。”她失笑道:“如今看来,最不懂我的,却是我自己啊……” 她厌的,是薄情,恶的,是寡义。这样的私心,哪里配得上这样一份深情。 她哪里该怪秦望楼的绝意,是她配不上而已。 秋夕初七,曜鹤大庆。 平日里平静的罗镇在这一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然南蓉却是不再喜欢这样的热闹,站在窗边望着外头的喧嚣怔怔出神。 “宗主,这初七热闹,不去瞧瞧吗?”伴月靠在窗沿,倒是对这样的热闹蠢蠢欲动。南蓉哪里不知她的心思,道:“你若心痒,就去看看吧。” 伴月想了想,道:“宗主若不去,我又怎么好去?留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的。” “这远在曜鹤,我只在息寨休息,如何还能惹来旁人对我不利呢。”她自说这话,心里却是没这般骄傲:“你放心去吧,待瞧够了再回来。” 伴月思她所言也不无道理,毕竟这一路都是自己修为不够拖累了她,若说真正帮到过的事,也只是当初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罢了。 她念及此,整了整衣衫道:“那我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去吧。” 南蓉眼瞧着她快步离开,一路直到息寨外头,随着人流只一会儿就不见了。这样好的时光,这样的热闹,怕是今生再无缘同心上挂念之人一道度过了。她知道秦望楼就在罗镇,就在离开她不会太远的地方,只是怕是此时正伴在那清心坊坊主身边吧。 他与她缘分既然尽了,那他再觅他缘,她又怎好抱怨?即便是为她寻到这天河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只这么一想,本以为心中会好过一些,可却是更疼了。 揉了揉眉心正要抛开思绪,忽是闻外头有人叩门。那声音不大,只轻微两声,比起外头的喧嚣实在微不足道。南蓉本不愿应门,然透过门上明纸,却是依稀认出了外头的人来。 她慢步上前,来开门来,果见是秦望楼。 “今日节庆,外头热闹,可想出去走走?”他问得这般随意,仿佛如同过去平静的日子里。南蓉依稀有些恍惚,可却还是拒道:“不去了。” 她说得这样含糊,显然不愿多说缘由,秦望楼也并非是总揪着些事不放的人,道:“那你在息寨休息,我将天河琴取来给你,也免你走一趟。”他说着,竟也是干脆转身就这样去了。 这干脆又不纠缠的性子,自是秦望楼最直白的模样,南蓉如何会不知,自也不会多有失望,可若让她就这样坐等,多少也太没脸了些。 “等等!”她这一声,十分容易就绊住了秦望楼的脚步。只见他闻声侧过身来,等她言说。 “若是取琴,我同你一道去。”南蓉道。 秦望楼只一笑,道:“罢了,你耐心等等,我就回来的。” 南蓉怔怔望着他离去,一时却也想着自己为何要拒他呢?只为争一口气?这代价也是太大了些。 而秦望楼取来天河琴用了不过仅半个时辰,他只将琴盒轻放到桌上,关照道:“琴盒未封,拿时小心些。燕灵姑娘今夜怕是不能同你们走的,待明日我再领她过来,这天河琴除了她,旁人是奏不成整曲的。” “我还是该谢你。”南蓉轻抚那琴盒道:“多月奔波,拖累你弃天华不顾,终究算得我的过失。如今只差一件舒兰衣,我自己去寻便罢,不用你再为我操心了。” “解师弟前几日传来消息,舒兰衣已有下落。”秦望楼见南蓉多少吃惊,顿了顿道:“我应了伯儒,待助你寻齐这五件东西,便再不插手任何事。” 南蓉一听这话,失笑道:“你总也这样贴心,那坊主姑娘可答应?” “我与她不过相识,日后怕也不会见。”秦望楼道:“你若为此事吃味……你该知道,我不善解释这个。” 南蓉一愣:“你说什么?” “我只应她初七过后再走,并非与她同度。”他想了想,道:“你的心思,却好像同我一样?” “姑娘自是从中土来,那怕是不知我们这里有趣的事了。”伴月身边,一个模样清秀好看的男子正陪伴在侧,面上带笑似乎对她有些心意。伴月自也无心同他多说,只道:“我不过瞧外头热闹出来走走,明日就回中土去了。” 她说着,忽是停下脚步将这男子打量一番,只一笑,手指轻轻在他下颚一挑,只纤长的指甲轻轻一骚,却是痒进了那人心里:“你若真要与我同处,要不就今晚?” “今晚?”那男子显然动容:“姑娘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可好?” “要说你们男人,还真个个都是同一个心思呢。”她话音正落,眼角忽是瞥见一抹亮,转而看去,果是南蓉的相思仙剑隐隐泛光,而她身边的人,却正是秦望楼。 “姑娘?”她正好奇,不想那男子显然是被诱惑得上了钩。伴月瞧他一眼,忽是凑到他面前,眸中红光一闪:“来我这儿也好,好让我研究是先挖你的眼,还是……挖你的心?” 她暴露得这样明显,自是让那男子吓得不轻,惊呼一声一下便逃窜得不见了踪影。伴月嗤笑一声,嗔道:“真没用,满心坏水的臭男人。”她说着,再转头时,却是寻不到那本无意瞧见的两人了。 想了想,忙向人群更密的地方找了过去。 那青州湖畔,晏庭廊下,是每年初七演奏久别离之处。晏庭廊跨青州湖,每年秋夕初七之前,两端桥廊会因涨潮被没,除了舟船,没有其他的办法可去到中心晏庭。 秦望楼领着南蓉至那青州湖边时,正是亥时初刻,两岸静寂无声,只待久别离一曲响起,渡初七完满之夜。 秦望楼自知这样的热闹会让南蓉不适,故而早早借了舟船,下了石阶上船,向岸上的南蓉伸了手道:“夜黑地潮,小心些。” 南蓉犹豫片刻,还是由他搀扶上了舟船。 船桨轻摇,带着那舟船慢慢划向湖心,舟船渐近,曲调渐清,所奏之曲,正是久别离。 果然是天河琴音不同它响,温婉动听直入心底,七弦七音三琴合奏,跌宕起伏丝丝动情。 琴诉久别重逢喜,曲颂契阔相思意。织女牛郎缘结此,却若浮生望月离。 她曾埋怨他背信弃义,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在身边,可如今却终于明白,哪里是他的离弃,分明是她根本不曾注意不曾珍惜。 秦望楼始终都在她的身边,他的爱没有过半句虚言,他的关怀没有过半分疏漏,他由始至终爱她如此,便是她这般叛逆天下,他依旧这样深情。 这便是他所言的背弃天下,只信她一人,只拥她一人,只护她一人,只爱她一人。 无关善恶是非,无关正邪对错,他由始至终只将她视作一生挚爱,别无他心。 “若找到了舒兰衣,你我可是再不会见了?” “便是不见,你就再不念我了?” 南蓉失笑,终是释怀。 天地有穷,相思无尽。天涯远隔,彼心相依。 纵然不见,却非不爱。千山万水,情生在心。 中土以南,有国曜鹤。年年秋夕,斫琴天河。 抽丝七蚕,稀少难得。曲起七弦,与卿同乐。 牛郎织女,鹊桥好合。望楼曦月,命运难测。 曲终人散,无有苛责。犹见相思,情难再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万年寒冰雪惜惜,姓为舒化名兰衣 当夜久别离一曲曲终,三张天河七音共计二十一根琴弦竟当真是齐齐崩断,云莺不及离开晏庭廊就被人押解带走,清心坊大肆排查,云夫人也是郁结病倒。来年的秋夕初七,怕是要断了节庆之喜了。 南蓉与秦望楼再是未见一面,燕灵于初八那日与她和伴月一道启程,路上足足十数天的路程,待到青潭镇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白隐听闻消息,早早跑出青潭镇外相迎,一见南蓉,万分欣喜立刻上前:“宗主,你这一去数月,让白隐和夫人担心坏了!” “只因天河琴难得,实在也是耗得太久了。”南蓉心中思念自也不比白隐少,她半屈膝沉下身,从袖中提出个三寸大小的香囊来:“此次来往扶曦与曜鹤两国,总也念着该给你带些什么,可想你年纪还小,自与首饰珠宝无缘,扶曦既是盛产香料,带这香囊给你随身配着吧。” 白隐眼中一亮,忙忙接过捧在手心。但见那香囊做工精美,抽了明黄的丝线绣了两支小而密的桂枝,两边垂了朱砂色的苏穗,扯一根绳结系了个如意扣。随一阵微风而过,淡淡散着桂香,沁人心脾。 “真香,这是什么香味?”白隐自小长在汉修,汉修极地苦寒,哪里能闻到这样的花香。她心中好奇不已,向南蓉连连发问:“这是花的香味?能一直都这么香吗?” 南蓉见她这般天真模样,心中不由一软,笑道:“这是金桂的花香,每年只在中秋时期开,只三四日便谢了。扶曦凝人擅制香凝香,能将这花香永久留存。你放心,散不去的。” 白隐脸上微红,对这香囊自是珍惜不已,低头在身上左右寻了好些时候,最终还是将它收到怀里。南蓉见此,笑着搀过她手侧过身道:“这是从曜鹤随我们一道回来的燕姑娘,自是贵客怠慢不得。你领她寻一处好住处照顾好她,母亲和大哥交给我和伴月便罢。” 白隐连连点头,打量燕灵一眼,也是有礼:“燕姑娘随我过来吧。” 燕灵初到中土,路上十几日虽已是同南蓉关系交好不少,可如今却是要同她暂时分开些时候,多少还是让她不安。她紧了紧怀中的天河琴,略是犹豫道:“我可是会住得远些?” 南蓉哪里不懂她背井离乡又独自一人的担忧,安抚她道:“我既寻你相帮,自尊你为贵客不会怠慢。” “燕姑娘,你若不安心,就与我同住吧。那地方离宗主近,有些事照应也容易些。”白隐贴心懂事,边是说着抬手一指:“就在前头。” 燕灵听她这般一说,心下也是有些愧意,脸上一羞道:“与你同住可会扰了你?” “不扰,能同我说说外头的事。” 燕灵一听这话,念她原来是好奇曜鹤的风土方才如此大方热心,忍不住一笑也是没了忧虑:“好吧。” 她二人少了些陌生隔阂,一道并肩往后头去了,南蓉见此,脸上也是卸了笑容,转而对一旁伴月道:“多留心燕姑娘与天河琴,万不可出差错。” 伴月自懂她心,应下道:“宗主放心。” 秦望楼因是御剑速回天华,路程上自是比南蓉一行要快许多。只是日夜辛劳多月,唯有回到山门方才放松一些,却引得旧伤复发,肩上臂上又沁出血来,隐隐发疼。 “这伤总不见好,倒也是怪了。”段伯儒用纱巾细细擦去秦望楼肩头的血渍,转而又瞧了瞧他手臂上稍浅的伤口,蹙眉道:“从不曾听说仙剑伤人,倘若当真是以邪力伤的,又如何能使唤得了仙剑呢……” 秦望楼听他喃喃自语,接过他手中纱巾道:“你我因自小生在天华,心中的善恶之念根深蒂固,我若同你说,这善恶不是天下所言的善恶,你可知道理?” 段伯儒抬眼瞧他,一笑道:“你悟了什么?倒可说来听听。” “哪里是悟了什么。”秦望楼眼帘一动,望着伤口道:“人惧妖,哪里会管妖的善恶,妖伤人,又哪里会管人的善恶。月儿的剑,只有她自己方可控,又如何不能伤人?” “并非仙剑只斩妖邪,而是握剑的人只斩妖邪。倘若哪天生出杀念,仙剑也是一样好伤人的。”他话到此处,眼中情绪一动,擦去伤口沁出的血渍:“所谓妖王之能,号令百鬼统领万妖,可若不为你我所言的恶举,这统领百鬼万妖却不见得是坏事,不是么?她若知道承其力时会至群魔乱舞,以她之能是好阻止的。” 段伯儒闻他所言怔了许久,喃喃道:“难怪师妹生为天命,却是可承其力。”他顿了顿道:“如今你这么一说……看来,这心思最透彻的,却是你啊。” “这世上哪来的善恶正邪,那都是人的心思,人定胜天,说的却不是这个道理?没有害人之心的妖也可近为天命身的月儿,那岳逸的帝央便是没有道行也可近我身,它确实不需要怕我。” “可只有你我明白,是不够的。” 秦望楼也不接话,待段伯儒将伤包扎好了,整了衣衫起身道:“几日前得了解师弟消息,说舒兰衣有了下落。” “听说了。”段伯儒道:“我想你也是着急,去吧,只将你一心办的事办妥,若不然我是不奢望你能专心打理岁星阁的。” 秦望楼几乎没有在水榭多有逗留,一路直去了辰星阁。然方才要踏入大门,一股逼人寒气扑面而来,秦望楼不由脚下一顿,竟是有些畏寒入不得门去。 天华门外正是入秋,岁星阁中又四季如春,自不会让他对己身修为不济有所察觉。然如今,这阵阵寒意逼得他迈不出步子,才让他念起损耗的修为早已让他连御寒都显得力不从心。 正这般想着,里头解玉鸿与韩光潋却是双双前来,秦望楼见是韩光潋多少吃惊,却听他道:“我瞧这解玉鸿整日都窝在藏百~万#^^小!说中一门心思的百~万\小!说,练剑都不上心,原来是偷摸帮你的忙。望楼,你可耽误他了。” “师兄,我自愿的。”解玉鸿在一旁声音不大,连连道:“事关重大,不为秦师兄嘱托,我也要帮忙的。” 韩光潋瞧了解玉鸿一眼,叹道:“罢了,先办你们这所谓的要紧事。”他又瞥秦望楼一眼:“待晚些,我再问你话。” 秦望楼哪里不知他要问什么,然如今一心都在舒兰衣的下落上,急欲知道结果,于是定了定神勉强顶着寒意随了解玉鸿去到藏百~万#^^小!说,就见他早已是将藏书规整,都用竹签压好了:“师兄你来看,这些都是我查到的。”他取过一本翻开道:“之前之所以查舒兰衣无果,是因为我们查的方向本就错了。” 秦望楼不解,只接了书册细细一看,方明原因。 ——艾迟以南,汉修之地。万年冰晶,与风惜惜。得之精灵,罕见极稀。念姓为舒,化名兰衣。 “原来这才是舒兰衣……” “舒兰衣本就不为物件,故而查阅史料根本无从找起。”解玉鸿道:“这世间万物有灵,得天地灵气既成精怪,精怪不为妖,自是不属三界五仙。精灵之身稀少珍贵且形态不一,有时更是不为人形畜形。这舒兰衣是精灵其一,汉修的万年寒冰与烈风相惜而成。汉修地广,气候恶劣,便是如你同韩师兄这般有仙身护体,要寻找舒兰衣这等精灵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他说着,又将另几本书册一一翻开放到桌案上:“这些都是记有舒兰衣的野史,不过其中却是对舒兰衣三字只字未提,我是因翻到了这本,才知道这些记载所指都是写的同一精灵。” 他特地将一本递过来:“师兄你瞧。” 秦望楼因是极力御寒又加之疲惫,多少已是有些瞧不清那书册上的字来,只得转凑近烛灯边上,细细阅读。 ——艾元一十六年,历七月十一。靳王大捷,归国中途得白裘于汉修之地,三月后病重不治。十四入殓,以白裘裹身下葬数日,棺倒土瓦起死回生。 万年风雪相惜成精,白裘随身续命有灵。 靳王终寿一百七十二年,白裘同葬,无留世所记。 “这个靳王是艾迟国艾元年间的皇帝,寿终正寝时一百七十二岁,这是真的,史料有记。”解玉鸿连连翻书,细细解释道:“因是汉修隔开中土与艾迟,故而艾迟早些年一直对汉修这块无人管辖之地虎视眈眈。这靳王怕是踏足了汉修无意间巧遇舒兰衣,也不知他遇到的那舒兰衣究竟是何模样,我猜是畜形瞧着难得,这才猎下取了皮毛。” “精灵罕见,模样多怪,若说是有漂亮皮毛,也不是不可能。”秦望楼想了想,道:“怕只怕这舒兰衣在眼前,我们也不认得。” “正是这意思。”解玉鸿道:“汉修苦寒,舒兰衣又模样多变。这靳王是用武力打下的江山,虽说茫海四界这艾迟国最远最大,却大得有原因。舒兰衣当时随他下葬,没有人会大着胆子去掘了靳王的墓,故而这颠倒乾坤的白裘也就成了传说。这毕竟不是正史,若说一个普通人能活那么久的年岁,除非是修成了仙道,不过如今看来,这所谓的白裘应该就是舒兰衣。” 他说着,偷偷摸摸瞧了眼外头背着身的韩光潋,小声道:“师兄,我能查到所有有关舒兰衣的书册都在这里了。你留下慢慢看,带回岁星阁也可以,我是不好一一向你解释了。这些日子确实荒废了习剑,韩师兄碍着你的面子不好训我,如今我为你和曦月师姐找齐了这些,还望能帮到你们。” 秦望楼自知他用心,心中也是感激:“便为此事扰了你习剑,我……” “不说这些生分的话。”解玉鸿忙阻了他话头:“我与曦月师姐在五重门中便就相遇,当日一见虽只匆匆一面,可也算作是我同她的缘分。只是她今生有缘的人是师兄你,我所尽绵薄之力若可帮你们,我也是心满意足了。我信她,她不会是个坏心的人。” 秦望楼张了张嘴,半晌露了个浅笑,只轻言道:“解师弟,多谢你。” “你我同门,不必言谢。”解玉鸿道:“师兄你看吧,我就先走了。” 他揖礼方才离开,韩光潋就转身进来,打量秦望楼一态疲惫模样,摇头道:“你瞧你,都累成什么样了?你明知陆师妹已是承袭妖王之力,自与天华为敌,如何还这样将岁星阁事务抛开不顾一心为她?你该明白,你与她是不好再续缘的。” 秦望楼不紧不慢地将书册一一收好,默了许久才问:“光潋,当年入门,至如今修有所成,你可曾斩过不害人的妖?” 他这没头没尾的一问,倒让韩光潋一怔:“若如此,倒也斩不完了。”他才说完,却琢磨出秦望楼这画外音,叹口气道:“我哪里是问你这个,要知道天华门五阁失主皆是因为她与南崇,如今她依旧带着仙灵所赐的仙剑,这样的矛盾,让天下如何看待我天华?” “她想救她大哥,如何不好成全?”秦望楼道:“段师伯当年对寒灵寺的做法毫不苟同,若非为此,也不会将月儿暴露。她将寒灵寺灭门确为私仇,虽灭名门,然名门的大义有时许非为正。是天华害了她,却又做不到保护她。她一心求安稳度日,却要因她的身世而被剥□□利,又凭什么呢。” 韩光潋无话可说,眉头紧拧也知矛盾,一叹道:“就算你说服得了我,又如何能说服天下众人。” “天下数众悠悠之口,却无关她该怎么活。”秦望楼将书册系数收起拿好,道:“我只护她安逸一生,无关大义,她如何不能有自己的人生。” “即便你二人无果?即便你也背上骂名?” 秦望楼终将目光落到韩光潋身上,道:“你说的名,是什么名?果,又是什么果?” 韩光潋怔了许久,竟是答不上他话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许琴名亲镌望月,弃世俗立誓有约 南蓉如今安顿的地方就是过去的陆家,她小时候总和南烈挤在同一间屋里,可随着渐渐成人,自也不方便总与兄长同住,二老便想着在后院多搭一间屋子出来供她一个人睡,可终究是还没来得及着手去办,就撒手归去了。 南蓉每每念到此处,心中总也难受得很,于是着人将小屋建了自己住,主屋留给了南烈与谈朝雪,侧间留给了白隐一个人。 如今燕灵前来与白隐同住,偌大的屋子多少有了些人气。白隐边帮着燕灵收拾床铺,嘴上也是闲不住好奇的问这问那:“曜鹤来此万余里的路程,燕姑娘你如何要亲自相送天河琴?若再回去,岂不寂寞?” “我来中土,并非单只送琴。”燕灵亲手将琴盒放到桌上,柔声道:“怕是你不知,这天河琴是古琴中的至宝,由七蚕抽丝斫制而得,寿命只有一曲,曲终弦必断。斫琴奏曲皆只可为我清心坊琴师。” 她语毕,见白隐并不理解的模样,只得将天河琴的由来同她细细说道了一番,末了道:“这本是秦公子特来我清心坊所求,只此琴音,只此琴名,天下无二。” 白隐被她说得心痒,忍不住问道:“可好让我瞧瞧?” “只不拨出声响,看一眼无妨。”燕灵为满足她好奇,推开琴盒盒盖让她来看,但闻得一丝淡香隐隐散开,盒中静躺的正是那天河七音琴。 白隐不敢随意乱碰,左右瞧了瞧,又凑近看了看,半晌蹙眉道:“这瞧着却与普通古琴没些区别,当真如你所言这样珍贵?” “若非如此,他二人如何不远万里也要去曜鹤求呢。你如今瞧着普通,待闻它之音,便可知何为天籁。”燕灵说着,轻轻将天河琴从琴盒中扶起靠到肩上,轻抚琴身下头镌刻的字画道:“这是秦公子许的琴名,以赠他今生挚爱。这样的深情如何还衬不起天河琴为他二人留世,天河琴本就是为天下有情人不是吗?” 白隐望着那琴身上的字画,这才明白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它的稀有珍贵。 “寒舍简陋,不知燕姑娘可住得习惯?”二人正说着话时,南蓉却是忽然来了,白隐见此忙忙迎上,唤她道:“宗主!” 南蓉微笑入屋,见是天河琴的琴盒被开,便知是白隐好奇要一探究竟:“白隐,此琴珍贵非常,万不可有任何闪失,你只好奇瞧瞧便罢,不好去碰它。” “我知道,燕姑娘都同我说过了。”白隐道:“只是这琴,才不只珍贵在此呢。宗主的心思,我懂的。” 南蓉自当她玩笑,一笑道:“我的心思?我能有什么……” 不过是轻望一瞥,却是忽地愣住了。那镌刻的字画,仿佛无形藤蔓将她牢牢牵在原处,她从来都不知道,这张在她赶到曜鹤之前就已经斫制而成的天河七音琴,已是被秦望楼许了琴名缀了印画,镌刻琴身。 那团团锦簇争相斗艳的,正是当年她所修剑灵上所印刻的黄泉花。印花朵朵精美,瓣瓣细致,只是与之不同的,是那花团四周被缀上了状似兰花叶的长叶。黄泉花叶永生永世都是不该同时出现在一处的,然这栩栩如生精致无比的镌刻印画,却是将花叶融在了一起。 只缭绕处,熟悉字迹的“望月”二字。 这难道是他亲手写的字,着了云莺刻下的? “此琴名望月,是秦公子亲手刻的字。”燕灵仿佛看穿了南蓉的心事,应了她心境道:“因这字画都镌刻在琴身底下,你珍惜非常,自不会扶它来看。秦公子说是不用刻意让你知道,只以琴成你心愿便就对得起它的价值。我本想着,再如何也要在断弦之后给你瞧上一眼,不想却还是先让你看见了。” 他为花叶她为花,便是叶落不见,也终不好否认他曾为花叶的事实。 叶落,是为了让花开得更夺目美丽。 “宗主你快看!”便在南蓉怔怔发愣时,袖子却让白隐一拉:“秦公子来了!” 秦望楼将解玉鸿规整的书册一一从辰星阁带回了水榭,只是当夜却再没有勉强翻阅,早早歇下了。次日他依旧如过去那般四更天起身前去灵谷习剑,晚间在水榭静坐修习心法,这般日夜清修足足半月,先前那力不从心之感才多少缓和许多,只是,却早已修不回最为鼎盛之时。 念着差不多该是时候走一趟青潭镇早些将舒兰衣的下落告诉南蓉,秦望楼将一些有用的记载抄录又做了规整,知会了段伯儒得了半日两个时辰,匆忙下山去了。 青潭镇因是规整妥当许久,之前逃去瑶城的百姓听闻消息多半都拖家带口又住了回来,赵猛依旧在镇前摆着凉茶摊,虽是生意大不如前,可脸上洋溢的笑却是比之从前更高兴。他一见秦望楼来,忙是跑上前关切道:“秦大侠怎有闲暇过来?是找曦月?” 秦望楼与赵猛多少熟悉,微一点头道:“有些事寻她商量,再者听闻青潭镇重整,如何也该来看看。” “这些可多亏了曦月,若不是她,怕是这辈子咱们都住不回来了。”赵猛笑着,忽是想到什么,道:“不过,我听说她在这牌楼下头设了什么结界,似乎这有修为的人都不好随意进去。”他说着,有些为难道:“一些事她都同我说了,我是不明白这世道的门派纷争,就想着即便清贫一生,只安安稳稳就好。像我这样没用的自然是帮不上忙了,秦大侠你务必照顾好她,她经历了那么多事,心里头一定难受得很,只是强颜欢笑不说罢了。” 秦望楼如何不知南蓉一直以来的隐忍,她心中的痛,怕是比谁都要重的。 “我此来正为她燃眉之急,待她办完一心所念的事,自能世世在青潭镇得太平的。”秦望楼说着,正要举步上前越过结界,便听赵猛在他身后道:“她就住在她原先的家,南面数来的第九间。” 秦望楼心中感激,俯身揖了揖,抬手间只轻轻一碰,却是轻易便越过了赵猛所说的结界。 此非以妖王之力所筑,使得依旧是天华门的手段,与五阁结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除了天华门的人,旁人若想不动声色便轻易越过,自是不可能的。秦望楼知她是怕人来扰又不愿伤了他人,想来也是并不愿以妖王之力震慑,这同为灭世之能,只遇上她,就变得不一样了。 按着赵猛的话一路向南数到了第九间,远远便见大门正是敞开,秦望楼正犹豫是不是该进去,不想正遇上谈朝雪从主屋出来。他二人曾在寒灵寺有过一面之缘,谈朝雪自知南蓉与秦望楼之情,大方上前迎他道:“既是来了,如何却不进来呢。” “此非自己家中,不好随意走动。”秦望楼恭敬道:“未扰夫人清静吧?” 他这般彬彬有礼进退有度,谈朝雪自是喜欢的,只笑道:“若非造化弄人,我想你与蓉儿之间许是会有更好姻缘。只将此当做自己家便罢,进来吧。” “有劳夫人了。”秦望楼才随她入到前院,正瞧见侧屋前南蓉的身影,白隐先是瞧见了他,猛拽了南蓉的袖子连连催她来看。 虽只遥遥一望,却是轻易坠入眼中,映入心中。 谈朝雪自也不做逗留,转身去得干脆,便连白隐也识相的在后头关上了屋门。南蓉心中本就因瞧见了琴名心绪难平,如今秦望楼又巧是过来,她再是难掩情绪,道:“有事?” “想你一路带着燕姑娘回来,如何也要十多天。我着解师弟查阅了些艾迟的古籍史料,寻到不少舒兰衣的记载。”他顿了顿道:“想着事不宜迟,如何也该告诉你听。” 南蓉一听事关舒兰衣,心下一动,忙是道:“查到了?” 秦望楼却不如她这般激动,只道:“我抄录了一些,慢慢说给你听。” 南蓉眼帘一动,侧了身道:“你随我来。” 她领了秦望楼一路直去到后院自己的住处,开了门迎他入屋,与他同坐桌前:“伴月久查舒兰衣无果,毫无半点头绪,这舒兰衣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望楼瞧不得她着急,从袖中取了抄录的纸张,展开递到她眼前:“你先看看。” 南蓉不明所以,仔仔细细将所有的记载都一一细读,读到最后,已是喘得急促,脸上微红:“这舒兰衣竟是精灵?” “舒兰衣该是有的,而且就在汉修。”秦望楼道:“只因是精灵,形态不一,不好知道模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南蓉一喜,转而见秦望楼不解,想了想轻声解释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一些事你该知道。” 思绪渐渐回到初到汉修时,萧桐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同她联手重创南崇的时候:“你们所知的妖身,实为精灵之身。人形的精灵,自育人形的儿女,而为畜为花木者自也如此承继。”她道:“所谓精灵,是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所成之物,不属三界五仙,故而才是能承妖王之力并统领百鬼万妖的缘由所在。南崇因生母为凡人,故而并未继承精灵之身,后又同我母亲成亲得了儿女,更是难有所得。然虽如此,这未继承精灵身的身子里流的还是有精灵的血。” 秦望楼听到这里,方才明白南蓉的意思:“本想精灵模样多变,如今听来,于你而言倒不算得难事。” “只待到汉修之地,我便能找到舒兰衣的下落。”南蓉自信非常,眼中满满光彩。秦望楼许久未见到她这般高兴模样,一时看得认真,倒让南蓉多少有些羞涩:“如何这样看我……” 秦望楼却不言语,只柔声问道:“待寻齐这五件东西,救了你的大哥,这妖王之力你可会传给他?” “不,妖王之力,我会让它断在我的身上。”南蓉哪里会告诉秦望楼自己将来会被百鬼噬咬万妖喝血的惨状,自未将真相说明,只道:“待我一死,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妖王了。” “月儿。”秦望楼听罢,只一声轻唤,却是激荡她心。 只见得他眼中重重情深,似乎早已将一切看穿了。南蓉怔怔望着,却听他道:“待救了南烈,你我便成亲吧。” 秦望楼一言,让南蓉心中多少不能平静。她曾经的心愿,无非便是安稳一生,有相爱的人陪伴在侧,同他一起白头偕老。可当秦望楼真的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却是又喜又怕,应不开口来。 之前的所作所为,她让天下都恨透了她,可秦望楼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同从前一样伴他身边圆她心愿。她对他爱过恨过,怨过又不舍过,而他对她始终只是默默相陪,默默关爱。 前往汉修的日子被定在三日之后,明月庐中,秦望楼才将自己的打算同段伯儒细细说完,往生阵竟是忽窜起一绿一红两道光来,远远看去,正是青龙与朱雀□□之相。自当年南蓉成就仙身,往生阵便不再有这样的动静,这是门内有人成就仙身的预示,秦望楼与段伯儒纷纷于青砖地上俯身跪地,待到那光芒散尽,弘声渐弱,方才拂摆起身,不免面露喜色。 “青龙与朱雀双临,我天华的福气来了。”段伯儒笑道:“自当年师妹得凰鸟仙灵垂青后,门中再是没有人成就仙身。这大战之后重创之下,终是有弟子得成绩了。” “既是我岁星阁中的人,该是应连吧。”秦望楼道:“我时常不在门中,想来是将他逼急了。” “你说这话,却不亏心么。”段伯儒摇头笑道:“他过去总也是四更天起,自你频频下山办事,他一至三更就去灵谷习剑,每日还要为岁星阁的事务忙前忙后。不过这办事的能力确实越发出色,如今怕是你再去个三两月,他也不会力不从心了。” 这话对秦望楼而言自是让他欣慰的,只是,他也听出段伯儒话中别意,道:“这是好事。” 段伯儒脸上的笑多少收敛了些,转而望向秦望楼道:“你我虽不是嫡亲的兄弟,可好歹是有血缘的。你一心的念头我如何能不晓得,过去,你是不会这样口是心非的。你答应了我的事,怕是做不到了吧?” 秦望楼低头不语,可脸上却是没有被揭穿真相的窘迫。他默了半晌,只道:“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那你这样替她奔波又有何意?告诉她真相不好吗?”段伯儒一叹,忽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还想你这伤如何总也不好,并非你不想医好是不是?” “为己疗伤虽不耗费修为,可她修为在我之上,这仙剑伤的,我没有主意。”秦望楼道:“我曾答应带她游历四国,如今即便不在她身边,也该在她为南烈舍命前圆她心愿。” “哪怕为她背上弃离天华的罪名?”段伯儒蹙眉道:“她终有一死,逃不掉的啊。” “我说过护她周全,哪怕临死之期,不入黄泉,都该是所许的一生一世。”秦望楼说着,终是抬起头来,眼中满满温柔,深邃无尽:“她没了一切,也一定还要有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添新人得成仙身,伴贴身离途师门 秦望楼与段伯儒一同去到往生阵时,丁应连与姚卿宁正一道并肩过来,四人迎面遇上,自是互为见礼。 因长久操劳阁中事务担子颇重,丁应连瞧着比几个月前又消瘦不少,不过原本就清秀俊朗的面容却更是轮廓分明,倒衬得他更是俊秀。他初得仙身,额间朱砂鲜红,浅青的衣衫随微风一动,领口摆间皆是隐隐龙纹。手上一柄仙剑泛着淡淡水绿的色泽,剑身细长,毫无笨重之感。 便这般看去,青衫薄纱犹若山棱云雾,龙纹祥云恰似巨龙盘山。那个原本御剑都有些跌跌撞撞,总也跟在秦望楼身后毫无半点光彩的少年,终也是有了成就了。 转看他身边的姚卿宁,依旧着了身桃色的衣裳,额间朱砂点睛一笔,灵气逼人。银白的凤翎舞于袖前下摆,领上团团祥云的纹样,手边一柄浅桃色的仙剑静躺剑鞘,点点灵光倾泻,薄雾洒了一地。 当年除了唐宛乐,姚卿宁便是夏安宁最最瞧得上的徒儿,她天资高悟性好,多年紧追唐宛乐的脚步,如今终也得成仙身了。 这一片桃色温婉娴静,但凡荧惑阁的女子,向来都是美的。那一双眸子里毫无半点世俗的混沌在里头,满满的笑意,见之犹怜。 “我方才同望楼于明月庐瞧见青龙与朱雀双生之相,应连倒是好猜,卿宁啊卿宁,当真是你。”段伯儒笑道:“早知我就不该同望楼打这个赌,他自是比我要更了解你二人的。” “好啊你们,尊为师兄,如何还拿门下师弟师妹赌话的。”姚卿宁气得一跺脚,故作不悦道:“本还想着去寻你讨些痒耳朵的好话听呢。” “自我回天华也是半月有余,倒不曾听应连说这修为大进的话。”秦望楼瞧着丁应连道:“连我都瞒住了。” 丁应连一听他这话,有些羞道:“师兄你这话听着酸,我这不得成就,如何敢向你随意夸口。本就是想着当真有成果了才好同你说呢。” “如今岁星阁以望楼为尊,既是拜过仙灵,也确实该向他拜了礼才是。”段伯儒说着,转而向姚卿宁道:“卿宁,也该去向宛乐师姐拜礼。” “这礼,回去再拜吧。”秦望楼道:“既得仙灵之力庇佑,还需先将仙剑修成,不将这剑灵同之修成一柄,却还不好算是自己的仙剑。” 丁应连瞧了眼手中的仙剑与剑灵,想了想道:“我修为成就不及师兄,这修剑也不是三两日可成的事。来日方长,自当慢慢修的。” 秦望楼听了,侧了身道:“先同我回岁星阁,我有话与你说。” 丁应连一怔,哪里听不出他话中别意,转而向另二人匆匆别过,忙就跟着秦望楼去了。 姚卿宁瞧着,隐约总觉得奇怪,喃喃自语道:“这说走就走,也太匆忙了些。” “望楼他三日之后需去汉修一趟,有些话交待,自然不好怠慢。”段伯儒将姚卿宁一句嘀咕听了个实在,见她吃惊,笑问:“怎么了?” 姚卿宁摇了摇嘴唇,犹豫了许久方才问道:“大师兄此番再下山去,多久才回来?” 段伯儒一愣,道:“如何问这话?” 姚卿宁怯怯瞧了眼段伯儒,道:“我听闻月儿她打理了青潭镇如今正住在那儿,总也想去瞧瞧她。可思来想去,一来她许不愿见我,二来……我也是不好同师姐说。” 段伯儒哪里不懂她的心思,道:“师妹当初伤得望楼颇重,这伤到现在都未愈。你师姐心中虽是有怨,可你瞧她之前总也帮着你一道寻了那天河琴的下落,你该知道她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查那曜鹤史料时,我就不愿让她知道的。”姚卿宁道:“但凡是大师兄的事,师姐都上心的。” 段伯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当年你与师妹情同手足,如今我管不住望楼却好管管你们,你就不想想,应连他为何从不提下山之事呢?” 姚卿宁一怔。 “若说为师妹,只一个秦望楼就够了。”段伯儒话中之意自是点到为止,笑了笑先行转身道:“走吧,我随你去一趟荧惑阁,有些话也要同你师姐说说。” 姚卿宁跟在他身后,一些话想问却又不敢问,不过思来想去,多少也明白了缘由。于是不再多问,跑去西苑唐宛乐的住处向她拜了礼,又将段伯儒引见了后方才离开。 “荧惑阁又多了一个成就仙身的弟子,可喜可贺啊。”段伯儒笑着上前,恭恭敬敬揖礼道:“见过师姐。” 唐宛乐到他身前,回礼道:“天华之前遭了重创,如今卿宁可有所成就,对我阁中弟子也是鼓舞,更是好替我多分担一些。” “过去姨娘总也不在阁中,这么多年,你受累了。”他一语道闭,一双眼中已是将唐宛乐装得满满当当。二人相视不语,自懂彼此之心,段伯儒微是眼帘一动,唐宛乐仿佛回了神来,退了退道:“进来说话吧。” 她请了他坐,又看了茶,便听他道:“望楼回天华门也是半月有余,你二人可曾见过?” 唐宛乐倒茶的手一顿,慢慢松下道:“每日都去灵谷习剑,如何能不见?天天见的。” “你若不愿,大可不去,如他当年从朔阳山回来的时候。”段伯儒道:“可是放下了?” 唐宛乐紧了紧握杯的手,道:“一些事,待想明白了自也就放下了。”她道:“我哪里是会总揪着不放的人,只当做同门师弟对他关照便罢,师父临终时,最是放不下他的。我对他之情,许是因师父而起吧。这男女之爱,怕是没这照顾之心来得重的。” 段伯儒听她这话多少怔愣,有些不相信道:“你能说这话,姨娘在天之灵,也好放心了。” “自己走进的执念里头,唯有自己才能走出来。”唐宛乐一笑道:“他如今一心都为师妹奔波,加之荧惑阁的担子都在我身上,哪里还能容我整日为情所困凄凄哀哀呢。” 唐宛乐向来都是这般识得大体,段伯儒毫不意外,欣慰道:“倒也省了我一桩心事,你能放下,最是好了。”他自也不愿多将话绕在这上头,道:“舒兰衣的下落查到了,三日后他便要随师妹前去汉修寻找。” “舒兰衣在汉修?不是艾迟吗?”唐宛乐秀眉微蹙,道:“为此事我也问过光潋,只是他似乎对师妹颇有怨怼,不太愿意让解师弟多查舒兰衣的事,只是碍了望楼的面子不好说罢了。” “如今门中除了你我,怕也只有应连与卿宁不会怨师妹。”段伯儒叹道:“便是大师姐,也难释怀的。毕竟她视南崇为仇敌,当年助师妹破了师父的结界出逃,哪里不是私心作祟,想要借师妹之手报仇呢。” 唐宛乐点了点头,忽是一愣,道:“你?不怨师妹吗?” 段伯儒只静静望着茶水道:“比起我来,她伤了望楼你不该更怨她么?可你却还处处帮衬,望楼的面子自是没有那么大的。我之前总也想着,为何师妹她承袭了妖王之力却还能够让仙灵相助于她,为何她为天命,却还是能够身负这万恶之力。” “善恶正邪,只为心,不为人的。”唐宛乐接了话,望着他道:“如今看来,便是所谓仙灵相赐也是如此。” 秦望楼与丁应连一路慢行,将三日之后打算去汉修的事同他细细一说,末了道:“伯儒那里我已是同他说过了,此一去怕是也要好些日子,岁星阁的事务还需你打理。”他说着,微微一笑道:“好在如今你得成仙身,在岁星阁中也好说得上话。能有如此成就,师父在天之灵也该会欣慰,趁着我在,晚些时候记得要去祭拜,莫要失了礼数。” “这话你便是不同我说我也知道的。”丁应连蹙眉道:“不过师兄,你这旧伤反反复复总也不好,这样四处奔波一去几月……并非我不愿打理这阁中事务,好不容易盼了你回来,总念着你还是该多休息才好。” “岁星阁将来是不该靠在我身上的。”秦望楼道:“你如今能得成仙身,自是我最盼的事。” 丁应连一惊:“师兄你这话何意?”他一顿,猛地懂了:“难道你……!” 震惊之余,只瞧得秦望楼抬手让他噤声,轻言道:“你心中有数便罢,除了伯儒,万不可让他人知道。” “可是……”丁应连多少着急,忙是道:“我早听闻伯儒师兄并不愿你总为曦月的事前后奔波,你这事根本瞒不过他,他却也不阻止你?” “洪德长老当年相送归元塔助我重拾修为,我因念归元塔安全,自未成其之主。故而修为只退不前,如今再如何日夜不眠也修不回鼎盛时候了。”秦望楼道:“这与我是否相帮月儿并无关系,我终究是撑不起岁星阁的。” 丁应连怔在原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与秦望楼年少时便就相识,可整整二十多年,秦望楼于他而言始终遥不可及。 可如今,秦望楼字字句句虽都未提及他的猜想,可结果却是不言而喻的。 一个向来不将修为多少放在心上的人,面对将失仙身,却还是那般淡定从容:“所以你先前日夜苦修,是为了能陪曦月去汉修找舒兰衣是不是?” 秦望楼只一笑,道:“算是吧。” 因是修为大减,秦望楼最担心的事无非就是前去汉修如何御寒。 辰星阁内虽为冬景,可鲜少有风雪齐攻的时候,便是如此他还应付得有些吃力。可论汉修更不一样,没些修为,莫说是过亡灵崖,初到地界就该退缩了。 “其实此番你大可不必与我同去,汉修是我的地界,同为精灵,我自是好找舒兰衣的。”南蓉随秦望楼二人并肩走在小径,四周一路都是寂静无声,只听得她轻轻言说:“你能帮我查到它的下落,已是对我的大恩了。” 秦望楼并不急着接这话,南蓉见是如此,想了想又道:“我自承妖王之力,将寒灵寺灭门,岁星阁三位阁主皆是因我所失。这样的大仇大恨,门中如何还愿意许你为我四国奔波?” “妖王新生时,群魔乱舞。师伯为救天下苍生,唤黄龙仙灵以平这世间怨煞之气。”秦望楼说着,转头望着她道:“可至临终,都不曾说过一句怨你恨你的话。” “师父……” “我知道你身边一直有个谋士替你出谋划策,可那个人该不是伴月。”秦望楼说着,顿下步子道:“寻齐这五件东西可唤回南烈五识,怕也是那人的主意。可这妖王之力的真相,最清楚的莫过于你与南崇,一些事上的矛盾,明眼都是能瞧出来的。你所相识的那些人,哪里会那么无情只顾怪罪你呢。” 人世间的真情,无关乎名门邪道,只一片真心,自是真情。 南蓉无奈一笑,道:“我曾经不明白为何我的仙剑能伤人,念着我许因是南崇的女儿,生来就是邪的。”她终是将南潇当初助她的种种和盘托出,末了道:“若非天命相助,怕是如今我已成一具白骨受那永世折磨。你取来通明草让赵猛哥转交给我时,我曾在后山遇到了当年为你所败的蛇妖。” 秦望楼这才明白南蓉如今为何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同他说话,原是当年的真相她都已经知道了。 “分明是我一举祸害了家人,即便没有你与寒灵寺,青潭镇终究也是遭大祸的。南崇当年以偏概全,让我误会天华与寒灵寺联手谋划,我寻我母亲时,才明白你所言这世间善恶只在己心的意思。”她道:“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依旧会被视作为邪。这世间弱肉强食,若任由欺凌,死的就是我。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我不可以死。我不是圣人,哪里有那么伟大能为苍生献身,不过只是想让家人过得更好些罢了。”她说着,抬头看向秦望楼道:“此非我为灭门寻的理由,天下的大义现实,都无关善恶正邪,是非之论不过口舌之争。天华门如何怨我我都认了,可我不能祸害了你。” “害你暴露身份,终究是寒灵寺与天华门的过失。”秦望楼道:“只是,我护你同你是谁无关,更同我怜惜你无关。我的月儿,今生只是月儿罢了。我总同你这么说,你当真听进心了?” 南蓉怔怔望着他,忽是失笑道:“即便我不同你这些解释,你也不会问我所想是不是?”她说着,忽是卸了笑容,伸手轻轻抚上秦望楼的脸侧:“我伤得你这样深,你却依旧爱我如此……望楼,我原是配不起你的。” 秦望楼拉下她的手,只轻轻握在掌心,道:“我陪你去汉修寻来舒兰衣,至于天华如何,你不用担心。” “你说得却容易。”南蓉道:“若当真同我成亲,你要再如何回去天华?” 不想秦望楼却道:“我是在问你愿意,不是问天华愿意。”他见她眼中忧喜参半,笑问道:“放下这诸多考虑,只你之心,你可愿嫁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舒兰衣真身惊现,难忍心诛其不怜 镇星阁,凝音堂。 自南蓉离开以后,柳梦生每日都会在凝音堂留半日时候,一来是为医眼睛,二来叶慈独自一人多少寂寞,他总也放不下心。至于本就一心照顾叶慈的夏安瑜,自荧惑阁失主,她前后也多帮着唐宛乐打理,照顾叶慈的事自然也就力不从心了。 柳梦生一般都是在用了饭后离开,叶慈小睡时,他都用以静坐修习。 “近些日子总也见你眼中有了神采,可是除了轮廓,还能瞧见些什么了?”叶慈抬了手在柳梦生眼前动了动,方才要说话,不想竟是被他握住了手:“梦生?” “几月有余,这通明草露也用去了大半,哪里是还只能瞧见轮廓的程度?”柳梦生笑望着叶慈道:“便是你的模样,也有几分清楚了。” 叶慈听他这话,忽是一惊,忙缩回手将脸转到一旁。她受惊的模样,多少让柳梦生也跟着难过,轻言道:“如何要害怕成这样,我能瞧见你,却不是好事?” “我……”叶慈不自觉地颤着手触上自己脸颊,却只触得一片干皱肌肤,茶水中倒映着的模样已是老态龙钟,再看身边昔日爱人,英俊潇洒,青春依旧:“我……我已经不好看了……” 这样的心病,饶是如何也都是去不掉的。柳梦生何尝不知,思量之下道:“慈儿,我给你看件东西。” 叶慈不解,方才转头看去,却见柳梦生从怀中掏出个香囊来。那香囊香味轻柔淡雅,毫不刺鼻,素黄色的缎面上绣了两朵淡色的白莲,流苏坠了浅棕,甚是精美好看。 柳梦生将香囊放到桌上,只道:“这是月师妹自扶曦国带来的香囊,昨日托望楼带来交到我手中,说是自己一世的罪孽,无颜再回师门更是无颜见你。赠此香囊,只愿你一生平安如意。” “月儿……”叶慈震惊之余,几乎忘了伸手将香囊接来。那缎面上绣的白莲是她最喜欢的花儿之一,小小的香囊虽不说多贵重,可确确实实是南蓉的一片真心:“她明知我是利用她,明知……我也将她当做杀人刀……为什么……” “不仅仅只是这个。”柳梦生说着,轻抽开香囊的绳结,竟是从里头取出座半指来高的小塔。 “这是……”叶慈怔怔望着许久,忽是惊道:“归元塔?!” “当年望楼为护归元塔安全,并未用其之能重拾修为。月师妹一直将归元塔带在身边,之后却因南崇挑拨将其带离天华。”柳梦生道:“这归元塔如今所渡之人是南烈,因是南烈外伤痊愈,故而再不需归元塔了。慈儿,你一心的念头月师妹如何不知?若非如此,怎会将归元塔相送呢。” 叶慈慢慢站起身来,脚下趔趄退了又退,不稳扶住桌沿,心中乱颤。她曾梦寐以求的天下至宝,如今当真就在她眼前,只要一待三年过去,南烈度过了所谓的三年之期,她便能恢复过去的修为,恢复已失的青春,恢复年轻的容貌。 可也更是对不起南蓉。 “月儿……” “她是真心将你当做师姐的。” 汉修的气候时好时劣,秦望楼御寒虽稍显吃力,然却依旧瞧着淡然,并未让南蓉瞧出不妥来。二人御剑直至异源宗,没了外头的风雪,秦望楼多少还可抵挡,可再如何掩饰,这并非普通的冰雪天气也是有脾气的,他稳了稳神,道:“打算何时去寻舒兰衣?” “若这汉修有舒兰衣,只需引灵召来便可。”南蓉道:“这世间百鬼万妖皆在我掌管之内,精灵亦是。我之前曾于扶曦寻凝人为我特制百色囊,也多亏妖王之能。”她细细讲自己如何寻来百色囊一事同秦望楼说了一说,末了道:“若如你所言舒兰衣为畜,便是为我大哥,我也只能猎其皮毛。这汉修之地不生花草,我猜九成该为畜形的。” 她言之有理,秦望楼自是认同,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也好免了这风雪肆虐的辛苦。早些寻到舒兰衣,也好早些回青潭镇救回你大哥。” “他如今外伤痊愈,只待五识重聚就能醒了。”南蓉每每想到此处,心中都是欣慰非常,转而望向秦望楼,道:“对了,我托你转交大师姐的归元塔……” “我让柳师兄转交了。”秦望楼道:“师姐一心执念,只为当年旧仇。若由我去送,怕是不好让她接受。” 南蓉紧了紧手,道:“大师姐待我如自家人,我知她嘴上不说,心中定是对过去耿耿于怀,若换作是我,我也不能欣然接受。” “我知道你是真心帮她。” “师父将我拦在结界里头的时候,是大师姐教了我破师父结界的法子。”南蓉半垂眼帘,轻声道:“她要我弑父,要我替她报仇,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不怪她。” “月儿。”秦望楼顿了顿,问道:“你可曾想过,妖王之力许非为邪力?” 南蓉一怔:“什么?” 秦望楼道:“鬼为魅,妖为邪,世人的善恶之念根深蒂固。我自小于天华修习历练不少,曾有妖问,妖吃人该死,人食鱼肉如何却不该死。”他说着,迎上南蓉瞧过来的目光:“即便是想着妖亦有善,人亦有恶,却可笑这天下大多的人都想不明白妖王之能许非为邪的道理。” “世间生死轮回,两生两极,万物相生相克,自是都非绝对。”南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却又摇头道:“可这妖王之能落到谁的身上,谁就会是天下的敌人,正如你所言,善恶之念深入人心。没用的,你懂,我懂,天下人不会懂。”她眼中神色一动,嘲讽笑道:“历代妖王做尽恶事,我又是南崇的女儿,曾叛离师门,弑父夺力,更将寒灵寺一众数百灭门。我的罪终究是我的罪,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抵不过万众所责。” “善恶一念,莫不过是人的心思。”秦望楼握着杯盏,满手的冰凉:“世人之责,真那么重要?” 他只一言,让南蓉怔愣许久,望着那如一潭深泉般清澈的眸子道:“望楼,宛乐师姐曾同我说,你的性子是极淡的。便是这极淡的性子,才会没有那么多的世俗。” 如他护她之情至真,爱她之心至诚,信她之念至实,守她之念至终。 只他初心,原是最简单的事,却也是最难的事。 “只此一生,我有你足矣。”她抬头望向穹顶的冰柱,只觉得晃眼的朦胧:“师父说得对,这世上没有圣人,万事哪里十全十美,人都是被七情六欲控了心念,是被大义左右的傀儡罢了。” 虽是有秦望楼相陪重回汉修,可南蓉却是并没有久留的打算,通明草与天河琴都是秦望楼历经辛苦为她求来,如今他又背着许会被师门唾弃的罪名贴心相陪,她再如何也不好让他再为自己奔波。 思及此,她趁着秦望楼休息,独自一人离开异源宗步入那极寒之中。 好在烈风远去,视野清晰开阔,这苍白一片的荒地毫无半点生灵的影子。南蓉屏息凝神,只引那寒冰之灵,倾听别样灵音。 便这般久久时候,风去无数雪落一寸有余,却是一无所获。 舒兰衣是汉修风雪相惜所成精灵,精灵成型,需天时地利人和。让她找不难,怕就怕她运气差,汉修并未成舒兰衣。 只这般一想,多少忧心非常。然她却也不放弃,于那寒风之中又静心寻觅,便在此刻,一点不一样的灵音忽是转瞬即逝,南蓉心中一喜,哪里顾得上那是否是舒兰衣,手中一起剑诀忙向那灵音方向而去,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这样错过。 可偏偏天不随人意,就在她急忙忙寻找时,那动静忽就消失不见了。她心中一阵失望,收了仙剑慢慢落下,方才驻足冰面,却听耳边响起了个孩子的声音:“跟我玩儿吧。” 南蓉一惊,下意识猛地转身,却只见眼前闪过一抹白,那孩子竟不见了。再度引灵寻觅四周,却不想那灵音四处皆现飘忽不定,南蓉蹙眉指尖一动,那冰地间忽是窜起一抹黑色鬼影,追着那四处乱跑的灵光尖笑追逐。 南蓉瞧准了时机,眼中神色一动,但见那鬼影飞窜一绕,原是个六七岁孩童的模样。 它长发披肩,额前碎碎的几簇,身上着了白色的衣衫,一双眼睛出奇的明亮,比之夜晚繁星更是夺目。 “你耍赖!原是你我玩耍,如何用这阴招的!”那孩子左右挣扎,可哪里能挣开百鬼之力钳制,然南蓉哪里顾得上这个,望着那孩子心中砰砰直跳,只低声问道:“汉修荒地,草木不生无人居住。你从哪里来的?” 那孩子蹙着眉,显然不大高兴:“我自睁眼,就在这地方的。” 它这回答,无疑确定了南蓉心中所想。她震惊之间脚下不由退了一退,喃喃恨道:“怎么会是人型呢……” 异源宗内处处皆以寒冰来筑,虽不及外头的风雪寒冷,可多少还是冻人的。秦望楼方才同南蓉分开,就再是扛不住凝神御寒松下口气来,不想肩上跟着一阵剧痛,肩头转瞬湿了一片。 他只觉眼前一晃,忙忙引灵助己疗伤,可天气着实太寒,身子一冷,便是连伤口也愈合得极慢。秦望楼脸色颇为难看,早在还未来汉修之前,他曾预料过这汉修的苦寒究竟多难,不想当真到此,竟是这般吃力。 费了好些时候才将伤口止血,秦望楼松下手时早已是精疲力尽。他奔波数月,自是耽误修习,修为只退不前,如今已是连寒气都挡不住了。一阵阵疲乏不由控的袭来,他无奈之下只得静坐调息,约莫两个多时辰方才稳下神来。 再要这样下去,莫说是瞒过南蓉,能否御剑回去天华都是未知。 他来这汉修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就当他欲想些主意时,忽闻得外头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不及掩饰,南蓉已是从门外进来,一见秦望楼肩上鲜血,震惊之下忙松开手边同她一到进门的孩子,疾步上前道:“这伤如何还在?” 秦望楼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安抚南蓉道:“这仙剑所伤,我也不知该怎么医。伯儒也试过了,不奏效。” 南蓉心中顿时生疼,通红着双眼道:“这是我害的你,是我……”她忽道:“我来帮你!” “等等。”秦望楼忙拦下她道:“先不说有没有用,眼下不流血了,不急。”他看向那孩子问道:“她是谁?” 南蓉瞧了那孩子一眼,正要说话,却见它好奇上前,瞧了眼秦望楼肩上的血渍道:“这个好不了吗?” 秦望楼还不及答它,却见它竟是一下轻巧跃到背上。明明是个六七岁孩童的模样,可却轻巧得没有一丝沉重。秦望楼不由转头看去,只见它凑到他肩头,微微一笑道:“你这衣裳真好看,只可惜弄得脏了。我帮你一把,日后就不会再脏衣裳了。” 它说着,只对着秦望楼肩头轻轻一吹,但见点点灵光如落雪般飘散而下,沁入那鲜红一片的血渍之中,转瞬化作淡光。 原本的疼痛渐渐消失,整整数月的折磨,竟一瞬去了。 秦望楼讶异非常,然心中也对这孩子的身份猜到了几分。 世间精灵,得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所成,不属三界五仙,其自身于他这等修仙之人而言等同珍贵修为,医这伤,自不在话下。 秦望楼任由它搂着自己没有动弹,只轻声问道:“你帮我,我自当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想了想道:“名字,是什么?” 秦望楼一愣,却转听一旁南蓉问它道:“我方才问你的话,你可好再答一遍?” “救人的话吗?” “我要救我家人,需剐你之皮来用,你可愿舎给我?” 这听似惊悚万分的话,便连秦望楼也是一惊。然那孩子却是想也不想,只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救人,不过你既要,我既有,便拿去吧。” 它这一言,于秦望楼而言简直如同霹雷一般。只见南蓉眼中尽是哀伤之色,望向秦望楼哑着声道:“它就是舒兰衣。”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万物生初本为善,即离去旧事难安 汉修极寒,荒芜一片,只一阵阵白霜被烈风掀起,徘徊在这不毛之地。 自寻到舒兰衣至今已有整整三天,南蓉原本的笃定和即将愿望成真的欣喜都因舒兰衣的真身而被击得粉碎。本以为如何也该是畜形的舒兰衣,不但以人身出现,更是一个孩子的模样,这让南蓉如何也下不去手。 想来也是可笑至极,明明同为世间精灵,畜形便能舍得夺命剐皮,换作人形却根本做不到了。 而那舒兰衣似乎极为喜欢秦望楼,不但医好了他肩上的伤,更是日日夜夜粘在他身边不愿离开。对于南蓉它也并无敌意,总也缠着她一道玩耍,问这问那。 “那亡灵崖后头是什么地方,为何不及汉修这样寒冷?” “那片地域是中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有花有草有四季,生灵与人同处,万物生死轮回更替。” “什么是花草?四季又是如何?” “百花色泽艳丽,模样多变,闻之有香,香味各异。四季春夏秋冬,春时复苏,温暖如大地将万物拥之入怀。夏时炎热,烈日如炭炉烘烤暑热难去。秋时天凉,落叶如雪遍地金色枯黄。冬时寒冷,雪落屋檐草木,冰封溪河湖镜,不如这汉修荒凉,只静静沉睡,待来年春至。” “听着却是有趣,只可惜我从未离开汉修之境。” “你不曾见这世间万物生灵,不曾听这鸟语蝉鸣齐吟,不曾闻那百花绽放凝香,更不曾尝尽人世酸甜苦辣。你是风雪成的精灵,离开汉修就活不成了。”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 “人生于世,从婴孩长成,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识得万物,学得知礼,历经数十岁月,待到老去青春不再,静度余生,命归西去。” “那即便我答应剐了皮给你,你也不能带我去中土吗?” “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汉修极寒之地,本就没有生灵,能找到舒兰衣已是大幸。”秦望楼远远看着舒兰衣在冰墙之间穿来过去玩得不亦乐乎,放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南蓉道:“它自成型,除了与风雪冰晶的灵音相辅成长,从未遇到过人,因是这仙身与它呼应,故而才对你我十分依赖。” “那艾迟国的靳王怕是为得江山永固,学了长生的仙术或是道术,又辅以舒兰衣相助方才活过那么久的年岁。”南蓉道:“这舒兰衣独自在汉修许久年月,心智怕是还不及它的模样大,又未受过伤害,不知生死疼痛。我当初那样问它,都不见它犹豫……” “这样的初心,才是这世间最为难得的东西。”秦望楼望着南蓉道:“金灵果尝甜,甜在口中也总会言说苦涩之事,通明草明目,望得再远却难看清善恶人情,百色囊闻香,虽集百香也聚不尽万千繁香,天河琴收音,再是珍贵也只可奏久别离一曲,舒兰衣裹身,唤回五识却终唤不回如其初心。” 南蓉怔怔失笑,一脸的苍白眼中泛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秦望楼张了张嘴,知道事到如今根本瞒不住南蓉了:“若这些所谓的至宝有用,南崇如何宁愿与天华一战也要亲手再杀女儿一次。” 南蓉只觉眼中生疼,嗓子干得沙哑:“妖王之力,五百年一时限,承其力者,五百年间号令百鬼,统领万妖,可唤世间妖兽为己所用。因是其能毁天灭地,故而被世人视作万恶之首。”她眼中空洞无神,只默默说道:“然世人不知,时限一过若不传其力,妖王再控不得这灭世之力,届时,将遭百鬼噬咬,万妖喝血,即便成一具白骨也是元神不灭,受这永生永世的折磨。” 秦望楼眉头微蹙,竟不知这妖王之力还有如此实情。 “当年你与孙飞同去芦霄山,他恋上的女子正是荆云门的掌门萧桐。萧桐实为南崇亲妹南潇,为得妖王之力不惜与我联手弑兄夺力。”南蓉说着,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原不想,南崇本就命不久矣,遭此重创更是无力回天。真正杀了他的不是我,正是这形同诅咒的妖王之力。” 南蓉所言,正是谁人都不知道的真相。秦望楼根本不知还有如此缘由,也更是明白南蓉背了这弑父夺力的包袱,却从未真正做过杀父的事。 “南崇的死是早晚的事,也是天下人最盼的事。我本答应萧桐,即便女子承其力只三天也无妨,南崇死后自会将妖王之力给她,她助我将南崇煞气余命替我大哥暂需性命,待到寻齐五件至宝,便可唤回他五识。待到那时,我便能同我大哥过回原本无忧无虑的日子。只可惜……孙飞惨死萧桐之手,只因怕了她惨遭百鬼噬咬的骇人容貌。说什么真情真爱,原都是假话。”南蓉边说着,摇头道:“我幸有天命护我不遭百鬼侵体,如今想来,天命许是比煞命更好的继承。早在伴月告诉我金灵果就在朔阳山的时候我就该猜到的……原是我太天真无知,竟会相信这世间有能救我大哥的至宝,为什么不早些就认清真相呢,你该实话告诉我的。” “你曾说,有生之年定要游遍四国。” 南蓉一怔。 “我曾于岳逸国见到了王鸟帝央,岳逸的传说,若见帝央便是祥瑞之召,向其许愿,可如意成真。”秦望楼轻声道:“听之荒谬,我却也有些信了。” “你许得什么愿?” 秦望楼只将南蓉带到身边,望着她一双眼睛,柔声说道:“哪怕倾尽一生,也定成你心愿。” 南蓉心中生疼,却奈何落不下泪,只得笑道:“你看我,如何这般无情无义。你这样动听的话,我都感动不来。夏阁主去世几月,你于丧期又如何能同我成亲?你对我的好,我一世铭记,同你一道游历四国,终究是个梦啊……” “这异源宗我便送给你吧,这里有结界,若有人捉你,你可在此躲一阵。” “你要去哪儿?真的不带我走吗?我的皮,你也不要了吗?” “遇到你,是我三生之幸。我该回我的家,同我的家人在一起。” “家人?那是什么?” “是一生的牵绊。” 南蓉御剑离开异源宗的时候,秦望楼并没有立刻追上她。舒兰衣远远瞧着她许久,半晌问秦望楼道:“她同我说,有一种情叫不舍,还有一种叫思念。我总也不想让她走,这可是不舍?若日后想起她来,可就是思念?” 秦望楼慢慢蹲下身来,扶着舒兰衣的肩膀道:“不用明白何为不舍思念,你只念着同她在一块儿时高兴的时候,其余的,不该你想。” “高兴?”舒兰衣歪头想了一想,忽是嘴角扬起个笑容,跟着跑开了:“这异源宗是我的栖身之所!这般一想,倒当真是高兴的事!” 它越跑越远,眼瞧着便不见了踪影。秦望楼这才慢慢起身,只反手将孤鸿仙剑从剑鞘中缓缓抽出。他轻抚剑身,爱惜非常,孤鸿同他心心相惜,淡色的灵光倾洒一地。 二十七年的光景,他都于天华门中度过。 如今也正该是他抉择的时候了。 离开异源宗后,南蓉并未回到青潭镇,反而是偏了方向直上平瑶山去。以她的伤势,早已供不起相思剑,而越是没有修为供奉,仙身便日渐形同虚设。衣摆上的凰鸟纹样比之当初早已淡下许多,就连相思仙剑瞧着也如同一柄普通的琉璃长剑,再没了当年光彩。 已是入夜,天华门前的结界正隐隐泛着淡光。自五阁阁主先后西去,天华的结界就跟着削弱了不少力量,毕竟没了段苍远镇星阁阁主之力,欲聚四阁而镇天华,只以段伯儒之能是远远不够的。 南蓉初御剑时就已控剑不住,好容易才到了平瑶山,未完全落地就从剑上跌落下来。她足下不稳好些个趔趄,抓了那榕树树干方才稳下身子,相思仙剑重重砸落在天华门前的青石砖上,当即震得她胸口剧痛,忍不住呕出口血来。 那门前的守门弟子因这阵动静纷纷警惕,摆开架势挡到结界之前,南蓉见此颇为无奈,本是想再偷偷溜进门去的计划想来也是要落空了。 “快去通禀伯儒师兄!”比起几人的惊慌,其中一人却是与他们不同,他眼中不但满满怒意,更是透出些许杀意来。 正是失了亲弟的孙远。 他对南蓉的仇,远大于南崇对天华而言的仇。他主动请缨守门至今,为的就是等南蓉上门的一天。终于他盼来了这可以为亲弟报仇的机会,南蓉重伤如此,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 念及此,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恨意与激动,抽出剑灵就欲动手。 而南蓉并无心与他缠斗,抬手拭去嘴角血渍,只轻描淡写道:“你何来的自信能胜我?” “我要为孙飞报仇。”孙远咬牙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却是命丧你手。想你如今受这样重的伤,我不是没有机会。” “你觉得他是我杀的?” “人是你带走的,敢做却不敢认?若非韩师兄和易师兄去得早,怕是解师弟也要命丧你手。你我本为同门,却不想你竟这般丧心病狂。” “我若要杀他,他就该死在你脚下这片地方。”南蓉俯身将相思剑从地上拾起来,轻抚着那上头深刻裂纹,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将其收归剑鞘之中:“孙飞虽与望楼有私仇,可我每每见他,总也敬他一声师兄,何来要特将他从天华带回汉修加害的道理。” 她的话不无道理,孙远虽辩驳不能,可要说让他就此信服放下仇恨,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死在汉修,是事实。” “你可知你同孙飞为何总也摆脱不了这守门的差事?”南蓉说着,稳了稳气息抬起头来,正见段伯儒从云梯上径直下来,步子不快,显然并不慌张:“你总以为你比他静得下,可如今却还是因恨因仇放不下杂念。你身为他大哥,口口声声都为亲弟,可他心里的欲念,你又知道多少呢。” 孙远一怔,还不及再问,已是让段伯儒挡下了:“师妹,只到此处,不可再向前去了。” “我只是想来祭拜师父。”南蓉轻言道:“拜过就走。” 段伯儒半点不为所动,言语间却还是留有余地的:“你该明白,自你随南崇离开天华,背上的便是叛离师门的罪名。只我一人之念根本无济于事,说服得了我,却说服不了天华一众,更说服不了天下数众。”他顿了顿,道:“念当年同门之情,不与你动手难堪,你该明白如今你以妖王身份再入天华终究是不合适的。先礼后兵,奉劝你快些离开,再若不然,动起手来与同门相争有何区别?” 南蓉眼帘一动,只道:“我只想以天华门徒的身份祭拜恩师……” 段伯儒闭上眼睛,半晌却是一叹:“一些事,回不去的。” 南蓉听了这话,半晌慢慢抬起头来。还是那熟悉的天梯廊墙青砖灰瓦,不过才几月前,这天华门还如同她的家一样。往生阵内,她得凰鸟仙灵垂青恩赐。天禄殿中,她磕三记响头拜下恩师。明月庐中,她得恩师授予琴棋书画。凝音堂中,她与叶慈和睦融洽相聊甚欢。 姚卿宁与丁应连偶尔过来同她们一道喝茶说话,听着柳梦生的琴曲,玩笑她与秦望楼温情点滴。 可如今,过往的一切都似乎成了一场梦,又远又冷。 失笑道:“镇星阁中四季如春温暖非常,我本以为凝音堂才是家。不想去到外头受了那四季洗礼,才知人情冷暖原是这世间本就该有的东西。也差不多是该入冬了……”她说着,眼中神色忽是一凛,段伯儒见之一惊,忙是起决唤出玉泉仙剑,不想南蓉却是剑不出鞘只拂袖一退,薄风一卷掀起衣摆翩飞,段伯儒暗道不好,然玉泉已是直指南蓉面门,想收可早已来不及了。 “师兄既是不卖我这人情,那我也只好硬闯了。”她说着,也不唤剑,只双臂一展一瞬召出数众百鬼,顿时间尖笑四起鬼影肆虐:“伯儒师兄,你说得对,我还是该硬闯才对得起这妖王的身份。” 仙身可挡利器来攻却挡不住百鬼来侵,段伯儒再是顾不得好言相待,手中剑诀一变,玉泉灵光如同海浪咆哮,猛一下就将百鬼震掀出去。他旋身稳稳将剑拿住,蹙眉道:“师妹,既要以天华门徒身份回门祭拜,如何还这样恶语相向?听下奉劝快些退去却不好吗?非得出手?” “那放我过去又如何不好?”南蓉嘲讽冷笑道:“南崇逼尽了天华门五阁阁主,如今这天华的结界也是形同虚设,便是你们一个个都成就仙身也无一人可唤仙灵与我来抗。这样豁出命来挡我真就好吗?还不如让我拜过恩师,也好不逼我将天华也一把火烧个干净。” “我说了,只我知你心明你意根本无用,你做不到让这天下所有人来懂你!” 百鬼的肆意飞窜,尖笑声几乎盖过了段伯儒的话,南蓉整个人几乎都被埋入其中,孤独苍白:“是啊,只脆弱的初心,哪里能敌得过天下的大义呢。你们做的,都是对的。” 她抬起双手,手中灵光初现,却冷不丁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 鬼影骤散,却见那俊秀清雅的容貌,只微微带笑,便惹起颊边浅浅笑窝。 原本的剑拔弩张,自秦望楼一来竟是一瞬平静下来。段伯儒望着他,心中若说没有波澜却也是骗人的谎话:“我可是能说,终还是到这一天了?答应我的,确实做不到了吧。” 秦望楼牵着南蓉冰凉的手,双唇微启顿了顿道:“是。” 段伯儒叹出口气来,紧接着目光一凛,向南蓉道:“师妹,莫怪我无情,今日便是你唤妖兽来攻,我也不会让开门前半步。” 他如此决绝,倒让原本一心打算硬闯南蓉多少改了主意。她转而看向秦望楼,只轻声问他道:“那你是跟我走,还是就此放手?”她说着,微一笑道:“你要留下,我不怪你的。” 秦望楼并未犹豫,只道:“你心愿未成,我又如何好半途而废呢。” 南蓉眼中一疼,点了点头道:“好,好……” 她话音落下,跟着松开秦望楼的手,至那山门之前,竟是重重跪倒在青石砖上。 那一众人纷纷一惊,便是段伯儒也是松了剑诀。南蓉俯身三记响头,满满罪过忏悔,万般不舍思念。她不悔留过天华,却悔自己害了天华。不悔拜过如父恩师,却悔未尽为徒之孝。她早该明白的,自她随南崇一道离开这道门时,就注定再是回不去了。 “师父……” 中土以北,艾迟之地。万年冰晶,与风相惜。 得之精灵,罕见极稀。念姓为舒,化名兰衣。 相伴相守,结蒂结谊。心智不全,善恶无意。 为救亲兄,需剐其皮。终为无果,心难违逆。 守得初心,大义难敌。三入天华,手足相逼。 相思之念,师徒旧忆。伏地叩首,赎罪悔意。 唯有真爱,守信不弃。一生承诺,守心于彼。 昔年朝华,终逝终离。浮生一梦,得君足矣。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诸多事林总妥善,突来袭蓄意刁难 往年的雪,总也下在腊月里。可今年不知怎么的,分明才只冬月不到的时候,鹅毛大雪已是将一切裹得雪白。 南蓉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自从天华门回来,相思仙剑已是再容不得她御控,静静躺在木盒之中被妥善安置。以通明草入药的滴露早已用尽,百色囊也日日不离南烈枕边,然即便是尝尽了朔阳山的金灵果,奏完那一曲动人久别离,也终究圆不了谎言。 “若非此番曜鹤一行,怕是再不好同挂念之人再续姻缘。我是念着此琴珍贵,如何也不愿它断了琴弦。”南蓉同燕灵一道坐在院中说话。外头的暖阳正好,落在身上早已不那么寒了。 “那……你不用救你大哥了?”曜鹤的气候一直是偏暖的,这样的寒冬燕灵从未遇到过,裹了好些厚衣裳,可总也觉得不暖。 “我自有法子救他,不必在意。”南蓉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多少淡下些:“倒是有一事,却是当真要你相帮的。” “但说无妨。” 南蓉顿了顿,道:“自你长途跋涉至这青潭镇,日日夜夜都和白隐在一起。那孩子是我表亲的妹妹,自小漠惯了的性子,可我瞧着却是与你十分投缘。” “她年纪不大,不过对音律却似乎有些天赋。”燕灵笑道:“那日谈夫人弹琴,寻我去探讨指点,白隐好奇一道去了,倒也说得有模有样。” “这便是我要托付你的事。”南蓉低声道:“她身世可怜,虽只还是个孩子,心智城府却少些天真。我总也想着不耽误她才好,瞧她似乎对斫琴奏琴颇有兴趣,不知燕姑娘你可愿将她带回去收她做个徒儿?” 燕灵多少惊讶南蓉的话,想了想道:“倒也并非不愿寻的借口,只是……这还需她愿意才好。”她道:“此去曜鹤万余里的路,坐船也当需十几日的远程。她年纪小身子弱,我是担心……” “你放心,若回去曜鹤你当需托她的福呢。”南蓉道:“只我还活着,她自当有法子送你回去。” 将白隐托付给燕灵送去曜鹤安顿,是南蓉早就想好了的。白隐虽是心智成熟又值得信任,可再如何也不该被困在这青潭镇一生一世,外头的大好河山,才该是她的将来。 能得燕灵应允,南蓉自是欣慰,仿佛卸下了重担,一时疲惫非常。正打算回屋里小歇一个时辰,转而听见门外一阵响动,她跟着循声望去,却见秦望楼正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竟是解玉鸿。 “曦月!”此一见正是迎面,解玉鸿一见南蓉,脸上灿烂如暖阳般的笑容忙跑上前,眼里闪闪发亮。 “你……怎么来了?”南蓉多少吃惊,将解玉鸿一番打量,却见他身着寻常的素色衣裳,手边更是未配剑灵。 解玉鸿见她这样打量自己,也不隐瞒,只笑道:“不用看了,我已经不是天华门的人了。” 南蓉一惊:“为什么?” 解玉鸿瞧了眼身边的秦望楼,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脸皮厚些,讨杯茶喝了暖暖身子,慢慢说可好?” 南蓉自不会拒他,迎了他再回院中坐下,倒上了热茶:“既是辰星阁的本事,如何还要讨茶喝来暖身的?” 解玉鸿不紧不慢,握了杯盏浅饮一口方才道:“不是说了么,我已经不是天华的人了。”他轻轻一叹,苍白的气息满满:“当年我家人遭妖邪所害,我一心入天华为徒,只为惩恶扬善,为我家人报仇。可至如今,善恶之念在我心中早已同当初所想不同了。” 他望着南蓉柔声道:“我与你在五重门中相遇,虽只一面,却是再难忘记。我曾问自己,可是因对你有情方才有此念头,若当真如此,便是我心念不坚,有辱师门。可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却从未在你眼中见过恶和杀念。” 南蓉心中一紧,躲开他目光道:“死在我手里的人还少吗?我是有杀念的。”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解玉鸿道:“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初心,这才是我离开天华的真正原因。”他似乎并不在意秦望楼正在一旁,眼中毫不掩饰关切情意:“若是留在天华,我怕是永远也瞧不清这善恶真意,故而我才决定来你身边,即便放弃这多年修为。” 南蓉听他这话,下意识向一旁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的秦望楼看去。却见他淡然非常,对解玉鸿一腔心念毫不介怀。 “修习不易,天华门过去也有半途而废受不住常年枯燥度日的人。”秦望楼道:“若无心再留,只于往生阵前交还剑灵,散去修为便罢。只此一生,再不可回天华。” “天华门的往生阵可成就我修仙之体,更可赐仙剑仙身于垂青之人,可它却也是剑灵的剑冢。”解玉鸿说着,释怀一笑道:“没了修为,我也就是普通人一个罢了。这又念起了当年光着脚在雪地里跑的时候,血肉之躯,本就该受这四季的恩惠啊!” 南蓉忍不住失笑,道:“这偌大的青潭镇,便是空着的房屋多。你若要住下,去到后山同过去的主人上柱香请愿,记得常去祭拜。” “我就知道,我没有白来!”解玉鸿心中激动,原本被冻白了的脸上微微泛红。他本还欲再说什么,像是忽然想起事来,忙从怀中掏出封书信:“险些忘了这重要的事!方才遇到师……不对,如今不好叫师兄了。”他一拍嘴:“总之,这书信是荧惑阁的姚卿宁师姐托我务必转交给你。” 这一连的惊喜着实太多,南蓉都几乎有些反应不及。她伸手接过书信颤巍巍打开,但见上头娟秀的几行字,正是出自姚卿宁之手: 月儿,自天华与南崇一战至今数月有余,我心甚念,不知你可安好?我盼你安好。 原也想下山探望,却总也耽搁,托解师弟带去书信,方才知他为你永离天华。我总也勇气少些,觉之责任大些,如今想来,也是可笑。同你一道天涯远走的师兄,如何却不比我更该留在天华呢。 你我姐妹情谊,于你而言怕是更重的。 此生若得上天爱戴,只愿再不与你相见才好,思忆怀念,总也好过为仇为敌,不是吗? “你我前去汉修之前,卿宁同应连一道于往生阵中得成仙身。于天华而言,自是难得的祥瑞之兆。”秦望楼见南蓉放下书信,轻言向她道:“得仙灵垂青庇佑,是谁人都期望的。” 南蓉又瞧一眼手中书信,问他道:“你瞧过这信了?” 秦望楼却是摇头:“卿宁所想,无非如此。” 南蓉默不吭声,只轻手将书信折好收起,起身向解玉鸿道:“我如今有伤,不比过去耐寒,眼下也是乏了。一会儿先让伴月随你去寻间空屋住下吧。” 戌时初刻,正是皓月当空时。 南蓉乏得厉害,一歇足有两个时辰,便是连用饭的时辰都错过了。醒时,瞧见秦望楼正坐在一旁就着烛灯百~万\小!说,他看得格外认真,便是翻动书页都不曾弄出一丝动静。 “扶曦盛产香料宝石,曜鹤多出好的木料,岳逸国有什么,你可知道?”南蓉正瞧得认真,秦望楼猛这么一说话,动静虽不大,可多少也让南蓉一惊。她眼瞧着他转头看过来,含糊道:“你百~万\小!说如何还走神了,怎么知道我醒的?” “就在身边,如何能不知道。”秦望楼放下书,转而坐到床沿将她棉被掖好:“我问你话呢。” 南蓉眨了眨眼睛,一笑道:“我当初都不及前去岳逸,便是为通明草也查的都是些医书,哪里会知道那里的风土人情。你这是为难我呢。” “往年都是腊月才下雪,今年寒霜降得早,太冷了。我是想着,若你愿意,我领你去岳逸住些时候,待中土入春再回来可好?”秦望楼道:“岳逸国史久远,风土多变,瓷器古玩最是有名。女子总也偏爱些摆设首饰,你怕也喜欢,可想去看一看?” 如钱财首饰这般身外之物,南蓉本就不太看重,虽为女子也偏爱首饰,可多年来的心思也总不在这上头,秦望楼所赠的红玉银簪,自离开天华更是不曾拿来佩戴。 “倒是当真想去看看,也不知能否有幸见到你所说的王鸟帝央?说得我心痒,若不然明日就上路,这儿真是太冷了。”南蓉心里有话,可嘴上却是说得不一样,她一笑道:“起吧,不然晚些又该睡不着了。” “好。”秦望楼拉过她手扶她起身,披了外衣又添了大氅,并未再多言其他。 二人一道用了饭,隙间也未开口说话,这样的日子足也有好些天了,面上总也这样平静祥和。南蓉在秦望楼眼中从瞧不出什么心事来,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这本就是她最期盼过的日子,宁静安逸,原就该是这样容易的。 “此一去也不好带着伴月,想来她又该说我偏心了。”镇外的小路被月光照得通亮,一片白茫茫的雪,如在夜里点了灯般。南蓉与秦望楼并肩慢走,说的自也只有彼此听得见的知心话。 “你若想带她,自然也好带着。” “不,此番我倒也当真偏心私心了。”南蓉摇头,这有些赌气的模样让秦望楼瞧在眼中,这样熟悉暖心:“过去在天华门,我总也念着旁人多想不好同你多处,如今将你从天华拐到身边着实不易,好容易有了机会同你一道去往岳逸,身边不好跟人的。” 想着总也说他的月儿还是月儿,这话一点没错的。秦望楼轻笑道:“好,你说不跟,就不跟。” 他这样顺她宠她,如何还能不得她心。南蓉不由自主微微一笑,忽是念起白天前来的解玉鸿,顺势将秦望楼手臂一揽,阻了他脚步道:“等等,我还有话问你。” 秦望楼瞧了眼她的手,又见她眼中一丝不悦,道:“解师弟的心思,我不好控的。” “也不见你酸呢。”南蓉松开他道:“偶尔也想着能见你吃味是个什么模样,总也……” 她话未说完,脸上忽是一暖,却是秦望楼的手正落在她颊边。那一汪清泉般的双眸近在咫尺,倒映着她的模样深刻清晰,他每一眼都是这样将她装满眼中,丝毫容不得半点缝隙占有。 弦月倒挂,月光映雪。斜影相守相偎,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携手白头。 唇边的气息温热轻柔,南蓉眼帘一颤,几乎模糊了秦望楼眼中的倒影。她从不曾同他这样亲近,便是携手相依,也始终未有亲昵之举。然如今,他这样近的气息,几乎在一瞬冲淡了她所有心绪。她覆上他手,微起抬头,只再近些,这便是他二人初次的亲近。 然期愿虽美,现实却真,一阵巨响轰鸣震在不远处,南蓉一惊慌忙望去,却见正是一团烈火怒燃不远处。她心中猛跳,暗道不好,哪里还顾得上伤势沉重,飞快跑向那燃起大火的地方。 “月儿!”秦望楼忙得伸手却是未能将她拦下,紧拧眉头看去,那窜起火焰的地方正是昔日的陆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入俗世难逃大义,断相思终永别离 一到入冬,谈朝雪就乏得早些,用过了饭在南烈身边陪了一会儿后早早就睡下了。伴月照顾了她躺下,灭了屋内的烛火方才出屋带上了门,忽觉周身一冷自知不好,忙疾步去到前院,果是见有两人推门进来。 前一人身材高大挺拔,后头跟着个白面小生,他二人身后皆带着环状兵刃,一前一后入到院中一见伴月,不由分说就亮出兵器来。 “英罗门……”伴月虽自小都在朔阳山一带修习,可却见过不少旁门别派上到寒灵寺议事切磋,加之这英罗门兵器独特,自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她下意识退了几步,依旧镇定自若道:“如今这名门的弟子都是这样没些廉耻规矩?擅闯寻常百姓居所,又是在这个时候,传出去却不让人议论?” 伴月因有南蓉相助,故而身上妖气很轻,只是这李玉同郑云二人离得近,自是觉出来了。郑云将伴月一番打量,自不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这样胆大出言不逊,是仗着有百鬼妖王在背后撑腰,不怕我们收了你?” 要说怕,伴月自也有的。可她却不慌张,冷笑一声道:“若是为宗主而来,就凭你们两个也太可笑了吧?便是天华门如今都拦不下了,英罗门究竟是何来的自信,只两个人也想成事吗?” “今日南蓉是逃不掉的。”李玉上前道:“奉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别待我二人出手,被打回原形不算,这一生一世都妄想再成仙道了。” “我好心奉劝,你们可别不识抬举。”伴月一甩袖摆,惊起一阵白霜:“我说了这里是普通百姓的居所,不是荒郊野外任由你们放肆!伤了无辜的性命,便不是功德是罪过了!” “不过一个得了妖王相助的无用畜生,仗着她的名头还敢叫嚣恶人先告状?”郑云根本不同她客气,手中环钺绕着他前臂呼啸飞旋,细嗡之声越渐磨人。 伴月经不住这阵阵刺她耳膜的声响,蹙眉一退,却恰好让郑云得成先机。他手中环钺一闪,直向伴月飞驰而去,那磨人刺响,晃眼寒光,激得伴月倒退数步,下意识拂袖挡开,却让那环钺割断衣袖伤了手臂。刹那间血沫飞溅染透霜雪,伴月吃痛惊呼一声,只觉伤口火烧般的剧痛,气焰上顿时消下几分。 郑云见之得势,自然越攻越勇,召来那环钺足下一点飞身而起,迎着伴月劈头斩下,又快又狠毫不留情。然伴月到底也算有些本事,不至被这一击丢了命去,她踉跄躲开却是惨失数丝墨发,银白的雪地上又落下一道刺眼血痕,一瞬化开,夺目鲜红。 环钺斩断了她发饰,长发纷乱散落肩头,一道血痕于额头缓缓流下,伴月经不住一阵阵刺痛,咬牙紧捂着臂上伤口。寒意与痛楚双双来袭,她又想起先前在扶曦被那素尘道人追杀时,也是这样无措无用,直到南蓉救了她…… 她承南蓉护卫之职,却从未成护卫之责。南蓉将母亲与亲兄托付她来照顾,然如今大祸当头,她却节节败退重伤如此。这样凄惨之像,究竟有何颜面再为妖王护卫?又如何对得起她当初相赠修为的无私恩情? 伴月念到此处,心中忽是百感交集。痛苦急切呼啸而至,不舍感恩翻滚上涌,一时间,她想哭想笑浑身颤抖,眼见那环钺又一瞬逼至眼前,也不知哪里来的能耐,竟是一掌制住将之抓握手心。 那火灼的剧痛刺透掌中,大颗的鲜血滴落,锋利的环钺刀口几乎将她手掌斩断。再看那原本心有余悸的目光,如今却是满满坚定,再不容分毫退却。 “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杀不了宗主。这世间的纷争本就是可笑的正邪之念而起的,能冠冕堂皇的,总也是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人。”伴月紧紧抓着那重伤了她的环钺,额上流下的鲜血已是染红了她的眼睛,这样的夜里,格外骇人:“我既承她护卫之职,今日便是死也要护她周全。只望你们莫要杀红了眼连累无辜,谈夫人与少宗主是不好为你们所伤的。” “若非谈朝雪与南崇造孽,哪里能得来南蓉承袭其位。”郑云失了兵器,一时没了主意。李玉见状上前,蹙眉沉声道:“南蓉弑父夺力叛离师门,大逆不道没有善果,连自己的亲哥哥她都不管不顾,我们却要替她做好人,为这世间邪力再留一个祸患?” “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伴月怒道:“宗主不过求个太平想要安稳度日,就不能成她之愿吗?” “成她之愿?”李玉嘲讽一笑道:“我们成了她的心愿,谁又来成天下人的心愿?妖王之力毁天灭地,南蓉活一天,世人就要多一天担惊受怕!眼下是唯一除她的最好时机。妖既邪,妖王既是万恶之首,妖王不死,天下难安!” “荒唐!” “荒唐的是你!”郑云趁着伴月松懈,一抬手召回环钺随即挥臂上前。那环钺锋利无比又速度奇快,围着伴月疾绕数周将之困入其中,只一顿下,竟是伤得她身上数十道圆弧血痕,如雨般飞溅纷洒而落。 伴月一瞬恍惚,几乎来不及哀嚎一声便昏死在早已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雪地上。郑云见状,正是得意上前,不想双腿没由来的一僵,他跟着低头看去,却见足靴上竟是不知何时结起了一层薄冰。 他抬起腿来就欲将那冰砸碎,却还不等动手,那薄冰竟是一瞬变厚,直窜上双臂去了。 “师弟!”李玉哪里会错过这极为不寻常的一幕,他本也想上前查看,不想双腿一沉,竟也被厚厚一层冰拉住了脚步,顿时动弹不得。 “奉劝你别动,若不然腿就保不住了。”说话间,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正是白隐。她目光冷漠面上没些情绪,像极了南蓉初见她时,那没有半丝情感的模样。她低头看了眼伴月,又将目光落回到这二人脸上,低着声道:“当真未曾想过宗主知道了后,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今天我与师弟本就是抱着同归于尽之心来的。”李玉不敢妄动,咬牙道:“当初,南崇一死南蓉承力,新王生群魔舞,我英罗门一众死伤无数,昔日名门如今衰败,命大不死的也无心再留。更何况这普天之下为此丧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不计其数!这样的仇,如何不报?这样的恨,又如何不记?” “自己无能却要怪罪旁人。”白隐说着,手中一动竟是赫然亮起一条长鞭,眼中已然有了杀意:“莫说是杀,便是见,也是白日做梦。” 她话音刚落,长鞭猛地飞窜而起,直向那郑云被冰困住的双臂而去。那长鞭快如闪电只以眼睛根本看不清招式,只待回神之际,郑云的左臂已然飞离他手。 “师弟——!”李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顿时脸色煞白,怒道:“你——!”他怒言未出,却见白隐又是一鞭,郑云的双臂就这样被生生卸下,因是被冻到失了知觉,无痛无血,却比杀了他更是折磨。 他失声怒喊,几乎失了理智,眼中满布血丝,那目光恨不能将白隐生吞活剥了一般。 “伴月如何也算得宗主的贴心人,这双手臂,算是为她赔罪了。”白隐说完,蹲下身来将伴月扶起靠到身上,望着她顿了顿才道:“你我交情虽浅,然为宗主,我也该帮你的。” 伴月思绪游离,又望她不清,只含糊喃喃,气息减弱。 李玉因郑云重伤,怒火中烧,再顾不得人情对错,掌中一震竟是凭空激出两团赤红火焰。不等白隐有所动作,只以蛮力冲开那束缚的双腿,口中默念法诀哑声怒道:“同南蓉有亲的,今日一个也逃不了!” 赤火焚起,滚烫的热浪一瞬将冰雪冲破,炸裂的火焰几乎要将穹顶击穿,轰鸣之声震耳巨响,身后的房屋转瞬掀翻。 “夫人——!”白隐大惊失色,如何也未料李玉有如此能耐,顿时瞠目结舌不解喊道:“本是你我私斗,如何要累及无辜?!” “你若乖乖不动,哪里会伤及无辜?”李玉执起环钺,居高望着白隐道:“这本就是为南蓉所累,让你死个明白,下到地狱成了烈鬼,寻南蓉索命吧!” 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夺了命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一道青芒呼啸而至,猛地将那环钺击落在地。李玉吃痛退开一步,却见一柄碧色仙剑直指他面门,而那方才燃起的熊熊烈火,竟是一瞬散去。 “当年在青潭镇我让你们离开,无名镇时更是不曾为难于你,如今你却逼我至此更是伤我家人。”平静却冷漠的声音响在身后,李玉只觉那声音寒进了骨子里,让他阵阵颤栗。 “南蓉……” “惹了纷争却将大义挂在嘴边,错的恶的就该是妖,就该是我?”南蓉慢慢走到他身前,一双眼里满满杀意:“这样咄咄相逼,除了死更多无辜的人,于你们而言还能有什么结果?”她不屑道:“凭你也想杀我,做梦……” “蓉儿!”南蓉正欲抬手,却是让谈朝雪一声拦下。她转身见是谈朝雪正由燕灵扶着,而南烈已是被秦望楼所救,心中多少放心,忙迎上前道:“母亲你没事吧?” “没有……没有……”谈朝雪连连摇头,竟也是镇定非常:“蓉儿,冤冤相报何时了,让他们去了吧。” “这本就不是我惹来的纷争。”南蓉说着,转过身来:“妖王在世人心中本就是邪,我即便是成善事,也不会有人说我半句好话,这世上,没有圣人。”她自嘲道:“母亲,你该懂的,这样的心思……似曾相识的吧。” “要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嘴皮子活络废话太多,不知道一些事经不起拖就该速战速决吗?”就在这一众人对立剑拔弩张之时,一旁忽是响起了调侃之声。 南蓉下意识看去,当下震惊万分:“你——!” “瞧这样子,是还记得老子吧?”说话的正是当初吃了南蓉大亏的方全,他手中此刻正握着南蓉原本安放在木盒中的相思仙剑,饶有兴致的打量抚摸:“啧啧,这就是仙剑啊?也不怎么样嘛。” “松开你的脏手。” 南蓉说话间就要起诀御剑,不想那方全举剑毫不害怕,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道:“二十八年前,天华门的叶慈就是因断了仙剑死在南崇手里。其实要杀你特别容易,只要断了你的剑,就能送你上西天!” 他说着,又转看向秦望楼道:“还有你,与其想着怎么救她,不如先把你自己的剑收好才是上策。你们以为我们会什么都不查就贸然寻上门来报仇?” 相思仙剑的裂痕已深,自是经不起一再出鞘御空,许是轻轻一击,当真能将其撞断两截。待到那时,南蓉的下场只会是死。 秦望楼不敢妄动,抬了剑诀收起孤鸿,放了李玉自由。 “那你呢?”方全又向白隐道:“不是想你主子没命吧?” 白隐自是恨的,奈何为保全南蓉,只得委曲求全,化了那冰放了郑云。 伤口没了寒冰,一瞬鲜血喷溅,郑云去了半条命,瘫坐在雪地上动弹不得,眼神涣散唇脸苍白。 方全见此哈哈大笑,一把将相思仙剑从剑鞘内抽了出来,指间关节用力向裂痕处猛地一砸:“臭娘们儿!你也有今天!” 相思仙剑同南蓉同心同体,一击重创激得她胸口剧痛猛就呕出口鲜血几乎就要跪倒,硬是踉跄站住了:“你……” “跪啊!怎么不跪?跪下求老子让你活命啊!当初让老子难堪的仇,今日要你用命来偿!”他兴奋得几乎失了控制,手起欲落,眼看就要再击剑上。众人欲阻却是再来不及,却见是青芒乍现相思剑飞脱他手,方全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手不见了。 “仙剑伤人?!”李玉见此大惊失色,不由望向那仙剑再度出鞘的秦望楼道:“善恶不分!助纣为虐!简直荒唐!” “望楼……”南蓉从未想过,秦望楼竟也会有以仙剑伤人的一天。善恶之念只为人心,心中所愿,自是能控仙剑之能。不是仙剑伤人,而是控剑的人,有无此心。 秦望楼控着剑诀,又一时无法将南烈安置,转而向一旁白隐使了眼色。白隐自知他意,放下伴月就要上前,不想那飞脱出手的相思剑竟是恰好落在那丧失理智的郑云身边,被他踩到脚下。 他双目空洞,眼中的血丝崩裂,血如泪水从眼眶滴落,痴痴笑着,渐渐狰狞。 “不要——!” 碎在月光里的晶莹,如雪纷飞。那一声清脆断响,几乎撕裂了秦望楼的心。 相思剑断,佳人命绝。 他终究没有救下。 南蓉的眼中,几乎是一瞬失了光彩。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安静了。她好像看见了白隐飞身冲上前去的身影,看见了一片血污将倒挂的新月染红,谈朝雪撕心裂肺的呼唤渐渐远去,墨色的苍穹再无一点星辰。 身子不自觉地倒下,再多的不甘也无力支撑,她重重倒进一个人的怀里,再觉不出一丝暖意:“……望……” 她今生的挚爱,哪里会舍得割舍,不及说过的话太多太多,却终是再没机会了。 “我怎么……这么傻,居然……妄想同你……游历四国……”她眼帘颤动,痛到窒息,止不住的鲜血溢满口中:“这样好的你……我……” 我终究无福消受。 “月……” 再听不到你唤我月儿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