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伽年代记之山下挽歌》 序章 夏末的夜风挟裹着大陆南方所特有的汗酸味与破败的下水道气味，将闷热而潮湿的空气播撒给樊莹城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这里的居民却对此不以为意，因为他们是幸福的。他们生活在洛伽大陆上最富足的城市之中，他们有着不菲的收入，和整座王国上下最多的节日。他们无需为生计而劳碌，更无需为明天而担忧。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便是在分不清是漫天耀眼的银河下还是萤火虫的海洋里跳舞和庆祝…… 欢歌、酣醉每晚都在这座古老的王城之中反复上演。然而，此刻，有一个人却阴沉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王太子卢克·克里特游走在樊莹城夜晚的闹市之中。他的脸被黑色连帽斗篷遮住，因此无人能够认出他的身份来，更不会有人去揣测一个游荡在热闹非凡的夜市中的阴影的身份，他是那么的不起眼。 卢克王子就这样安静地迈着步子，安静地思考着。 国王凯恩斯·克里特的病情已经失去了好转的可能，就在上午，国王已经将他亲自署名的退位书公之于众，这意味着王太子卢克·克里特将在其父驾崩之前成为国王。卢克的登基大典也即将在近日举行。 作为王太子，卢克从未怀疑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继承王位。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卢克也一直在为自己成为国王的那一天而准备着，努力着。他曾取得过无数的荣誉，立下过累累战功。几乎每一名吟游诗人都曾创作过关于他的赞诗，几乎洛伽大陆上的每个人都曾耳濡目染过关于英雄王子卢克的传说。 他能够力压那个平凡无奇的弟弟罗伊继承王位简直就像太阳每天照常升起一般自然而无可辩驳。 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卢克却显得束手无措。他从未曾想过，自己会在父王还活着的时候接替他，这让他感到登基为王这件事变得不再那么光彩。 于是他走在嘈杂的街道上，渴望借助这种热烈的氛围来将内心的焦虑削弱分毫。 一只萤火虫落在了卢克的帽檐上，它眨着黑豆般的眼珠看着自己，那眼珠明亮而清澈，仿佛一眼便可探明其内心。这眼神让卢克想起了他的挚友艾登·斯威夫特。 那是一个如清澈泉水般单纯透明的男人，他又是那么的勇敢强大，他是自己麾下铁肘骑士团的团长，和自己一起率领这支骑士团南征北战，四处冒险。它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荣誉感与责任心，更有着自己都无法企及的忠诚与领袖气质。他就是那样值得信任的男人，一位挚友，一位勇士。 但是他无法出席自己的登基大典了，因为他被指派去完成一个从未曾有人成功过的任务——探索极北之地的恐怖极光，并将腐化的力量彻底剿灭！ 这个任务太危险了，去过那里的人没一个能够全身而退，而多半都直接埋在了极北的冰雪之下。没有自己，艾登此行凶多吉少…… 帽檐上的那只萤火虫忽地朝卢克靠近了过来，用明亮的荧光照亮了卢克视野的全部，将神游中的卢克唤醒。萤火虫在卢克的眼前盘旋舞蹈，那双黑豆一般的黑澈大眼紧紧地盯着他，振翅的频率忽高忽低，金色的荧光不住地向一个方向划动。卢克感到诧异，那只萤火虫似乎想要对他表达些什么。只一驻足的瞬间，卢克便决定跟随它前往它所指的方向。 卢克迈步跟了上去，萤火虫在前带路，它扭动着身子向前飞行，并不时地转过身子向后观瞧，以确认身后的人没有被落下。 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这只美丽的荧光小虫吸引住，他全然不顾周遭的人群变得稀少，更未察觉到四周的光线逐渐变得暗淡。他望着前方的光点出神，只希望快些追上这个为自己带路的小东西，再看看它究竟想让自己看到什么。 在一扇大门的面前，萤火虫停了下来。罗伊这才抬头观瞧四周，这里他认得，这是许久未曾启用过的方形广场，是樊莹城内最宏大的单体建筑，一座能够容纳几万人的古老斗兽场。 黑夜令方形广场更显宏伟，它就像一尊趴卧在天地间的巨兽，斑驳的墙面有如猛兽身间的伤疤，巨大的石墙裂口仿佛猛兽的利齿獠牙。它在漆黑无光的夜里狰狞地望着世间的渺小众生，向眼前的一切宣泄它那无可置疑的权威。卢克在他的面前站定，面色庄严地望着这座建筑。他熟悉这里，这是他儿时便常常忘情嬉闹的所在，但却从未在夜里目睹过它的威严。 他用力地推了推那扇从未曾凭借一己之力打开过的高大木门，却未成想厚重的木门在他的手下竟变得异常轻盈。它能够预感到这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等待着他，这让卢克毫不犹豫地迈步进入其中。 在方形广场的中央，卢克看见了一团光，那是一团炙热火焰般的光芒，这团光芒舞动着，翻滚着，用烈焰般的热度炙烤着卢克的心。不知为何，卢克感到身体在颤抖，那是一种溢于言表的激动情感，似是老友的召唤，似是亲人的抚摸。他的心中燃起了一个念头，他必须靠近过去，必须亲眼瞧瞧那团光芒。 卢克的脚底已经先行一步，他朝着光的地方急速的靠近着。他能够看清，那团光芒是由无数萤火虫构成的。它们和引导自己来此的那只一样，只不过这里的萤火虫有着数不清的庞大数量。随着距离的拉近，他发现那些萤火虫正是围在方形广场中央的罗根法典而不住地环绕盘旋，它们将那根古老的圆柱形法典团团围住，用身上的光芒照亮了法典上的每一段字句。 卢克在法典的面前站定，欣赏着夜晚似是在发光的古老法典，细细地阅读着上面的字句。忽地，卢克被一段发光的文字所吸引，那简单的字母拼写卢克再熟悉不过，那竟是自己的名字！ 他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名字，令人惊讶的变化便出现了。围在罗根法典周围的萤火虫竟如秋叶般向下散落，划出了条条金色的曲线有如绽放的烟花般洒向地面，在地面之上，形成了一片片荧光遍地。接着，这些荧光向一处聚集，形成了厚厚的一堆，随即，荧光开始向上攀爬，越积越高，直到达到与卢克等身的高度，紧接着，荧光柱开始向外扩展，逐渐显现出了一个人形。这身形令卢克感到异常熟悉，那便是父王，这无数的萤火虫以如此一种奇异的方式将父亲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卢克呆立在原地，惊讶地盯着眼前那个由萤火虫汇聚而成的幻影身躯。此刻的卢克已将近乎全部的精神聚集在了“父王”的身上，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脚步正在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着。他看见父亲正在朝自己招手，看见父亲正在对自己微笑，他甚至能够听见父亲的声音，那声音并未从耳朵进入，而是从自己的心中响起。父亲在召唤着自己！ 卢克在父王的面前站定，他看着焕发着耀眼荧光的父亲，他还是那么的健康，那么的年轻，与病榻上的他判若两人。 “父亲。”卢克开口唤着。 “我的孩子，你来了。”这低沉的声音依旧是来自于心底，却好似炸雷一般响彻在卢克的脑海之中。他已经许久未曾听见过这般健康的低音了！ 泪水汹涌地从眼眶中翻滚，任凭卢克自以为是的意志力螳臂当车般地做着无用功。 “父亲，我是在梦里吗？”卢克发问。 “不，你现在看到的，是我意志的一部分。我将着这部分对你的牵挂融进了罗根法典之中，每一个夜里，我都在等着你。” 父亲的声音，如同他那双温柔的大手，轻抚着卢克的心房。 “父亲，你会好起来的，对吗？我还不想要你留给我的王位，我希望你能够从病床上站起来，像你年轻时那样，统治这个王国。我喜欢听你洪钟般的笑声。喜欢看到那个伟大的君王重新健康的回到我的生活中，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对吗？” 卢克想象着病榻上父亲的模样，在多年重病的折磨之下，父亲倒下了。他日渐消瘦的身躯，和日益浮肿的脸庞每一天都在折磨着每一位爱他之人的神经，如今病榻上的父亲已然像个皮包的骨头一般脆弱。卢克多么希望父亲回来啊，像眼前这个焕发着耀眼金光的父王一样，回到自己的身边，再多给予自己智慧，传授自己统御这个王国的经验。 “孩子，不可能了，我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死亡已经无可逆转地向我靠近。我能够看清它，它正在朝我招手呢。”父亲微笑着说道，“我的孩子，我招你来是有些话要向你交代，我要你知道，你的生命是无比高贵而伟大的，这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显现出来。” “但我却无法阻止我的父亲在病痛的折磨中走向死亡。”卢克轻声地说，语气中满是愤愤之情。 “卢克，你要知道，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拥有的是一条毫无意义的生命，就像现在的我……孩子，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魔鬼吗？” “我相信，有些东西有了生命，就像魔鬼一样可怕。就像我一直与之战斗的那些。”卢克答道。 “没错，你一直在与黑暗力量抗争着，但我要告诉你，黑暗正在不可逆转地席卷着这个世界，正在将腐化的果实播撒向你我所热爱的大地。绿光之下的阴谋就要得逞了。”父王道。 “绿光之下的阴谋？你是指黑暗的格罗洛家族？”卢克问道。 “不是这样，格洛姆家族已经被你彻底抹除了，但真正的绿色狂潮正在聚集而成，他们会在极北之地聚集成型，而后席卷向整个洛伽大陆。”父王解释道。 “这就是你重启探索北极光任务的用意吧？”卢克问道。 “没错，是我在病床上签署了那条委任。他们以为我没看到被偷偷加上的艾登的名字，但派他去执行这个任务正是我的本意。” “但没有我，艾登独自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简直就是九死一生啊。”卢克有些惊讶于父亲的这个有意而为的安排。 “我了解那个任务危险性，我知道他会死在那里，这也是我的安排。”父亲轻描淡写地答道，却令卢克感到了一丝寒意。 “可是父亲，这是为什么？” 父亲没有立即回答他，他缓缓走向罗根法典，用手抚摸着法典上卢克的名字。在石柱的另一面另一个名字亮起了…… 是艾登·斯威夫特。 卢克诧异地望着父亲，这相对亮起的两个名字令卢克感到困扰。 “这古老而神圣的法典并非你们所认知的丑陋石头，它代表着人类进入了文明纪元。它更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我不知道它的确切作用，但樊莹城能有今日的繁华，必然与它有着不小的联系。从前，它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部埋在土里，上部露在外面。但今天上部分已随着古樊莹城一同消失，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正是法典的下部。但它们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感应，因为它本就是双生的。正如这上面刻着的两个名字，你和艾登，我已经将你们系在了一起，你们将成为一明一暗的双生子，当他承受了腐朽，而你将迎来光明！”父亲对卢克说道。 “不，我不想这样，我不想用他的苦难来换取我的荣光。他是我的挚友，我的朋友啊。”卢克对父亲说道。 “不，我了解你，艾登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朋友？而朋友对于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你有一个弟弟，但他对于你来讲又真的重要吗？最后，卢克，请你告诉我，对于你来说，真正重要的又是什么呢？” 沉默，知子莫如父。对于卢克来说，或许真的很少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或许只有胜利，卢克正是渴望胜利才与那个小自己八岁的侄子艾登成为了挚友，只因他能够助自己常胜。而在王位的争夺战中明显处于劣势的弟弟则从未在卢克的眼中占有过一席之地。是的，他只是渴望胜利而已，仅此而已。还谈什么可笑的情谊。 只是，他还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艾登平安。或许一同浴血的感情终究可以融化一些冰冷的东西。 短暂的沉默过后，国王接着道。 “但我看中的就是你偏执般渴求胜利的心，这才是做国王应该有的坚硬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一章 艾登 长者森林拥有着洛伽大陆上最古老的树木与最密集的植被，这里生长着无数颗树龄在万年以上的古树，无疑，它们才是这片大陆上真正的主人。就像一个家族的长者，注视着，守护着这一方富饶的土地。 森林的深处，轻柔的流水与微弱的风声带给人以夜晚醉人的清凉。今夜的月光异常明亮，轻柔地走进了森林中仰望之人唾手可得的美景之中。 月光倾泻在艾登·斯威夫特的脸上，幽静而美好。此刻，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萨莉膝枕的温度，而不是无数个梦里的冰凉触感。艾登清楚，只要睁开眼睛便可瞧见萨莉满含柔情蜜意的脸庞，但他却企图不去看，现在的他只愿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恬静。祥和而安心。再过几天，他就要再一次踏上征程，去挑战那王国上下从未有人成功过的任务，那个异常凶险又充满挑战的任务。然而，此刻对于这个任务的一切思绪却都被抛诸脑后。因为危险与挑战对于艾登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他的心事却另有原因。 艾登的心情不是很好，就连这夏夜清凉的微风和夜空密布的繁星都无法拯救。这点在他来找她的时候便清楚地写在了脸上。以往艾登来找萨莉密会时，那精心打扮过的英俊面庞上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隐秘极深的温情。那让人一见便心生欢愉的微笑让萨莉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十分安心。然而这一次，和艾登一同呈现在女孩面前的，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压力与掩饰极深的疲惫，尽管他依旧带着笑容，却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萨莉看着心事重重的艾登，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艾登，你今天有些反常，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吗？” 艾登收起了刚刚的懒散，缓缓地坐起身来握住了萨莉的肩膀。 “我...我有个消息想要带给你，萨莉，这个消息会让你的心情比我更糟，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向你表达，你能做好心理准备听我说吗？” “...说吧。” 萨莉开始紧张起来，短暂的沉默足以让她在脑海里飞速上演无数个她能想象的最糟糕的情景。然而沉默终究短暂，他开口了，未参杂任何感情。 “森林之手，兰姆。被害了，和他的女儿兰曦一起……” 一瞬间。她对他特有的浅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放大的瞳孔与僵直的凝视。对于这一噩耗的真实性，萨莉没有怀疑，她了解眼前的男人。艾登虽然称不上严肃，但做起事来也十分认真，没有充足的证据他是不会乱说的。况且，他从未对萨莉说过谎，更何况，这样的消息决不可能是无聊的恶作剧。 回忆，汹涌地灌进萨莉的脑海之中，伴随着难以名状的苦涩。以往，每当萨莉想起兰米尔家族的这对父女，她的嘴角都会不自觉地勾出一抹弧线，然而，从今天开始，这一切都将改变。那如同父亲般的苍老男人和那个已经血浓于水的姐姐的脸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想到这，泪水不知不觉地滴落在草地上。萨莉盯着草地出神，而她所盯着的那片草地也如幕布般呈现出一幅幅遥远却真实的画面…… 兰姆，是个火焰色头发的大个子壮汉，他来自于南方的旧湾，是当地声名显赫的兰米尔家族的嫡出次子。因一次大规模的海盗突袭，使得兰米尔家族巨大的海上堡垒被夷为平地。那夜，海盗集结了诸多异域舰船，他们所掌的是一面前所未见的异域飞鹰旗帜，他们的火炮威力惊人，射出的炮弹并非普通的铁球，而是可以持续燃烧并爆炸的火球！爆炸产生的硫磺味使旧湾人惶恐万分，他们的抵抗也因而变得毫无意义，曾经坚不可摧的海上堡垒瞬间起火，并迅速被火蛇吞没。守军从未见过威力如此惊人的战舰，脆弱的木质战船和血肉之躯一同在顷刻间化为千疮百孔的焦炭，细木框架结构的海上堡垒更是不堪一击。那夜，海盗与那些神秘恐怖的异域船只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开了洛伽大陆上曾经名震一时的海上防线。兰米尔家族一夜之间彻底覆灭，他们所率领的海上守军因实力差距过于悬殊而被撕扯为一团散沙。然而，令人疑惑的是，正当海盗在旧湾登陆的那一刻，异域船只竟齐齐掉头返航，仿佛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来试探洛伽大陆海上防线的坚固程度而并非为了掠夺，却实实在在地为海盗撕开了一个从未被突破过的口子。贪婪的海盗在旧湾的港口登陆后肆意屠戮、抢掠旧湾的人和财产，但在失去了异域神秘战舰的支援后，最终还是被打着国王旗帜的援军所击溃，战斗以正义的一方凯旋而告终。然而，旧湾的满目疮痍与旧湾人抹不去的仇恨却被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夜。由于兰米尔家族势力的土崩瓦解，再没有对旧湾实行行政与防守的能力。因而，国王派遣拜纳姆家族接管旧湾。自此，那些留着山羊胡须，身着亮丝服饰的异域人和他们所掌的飞鹰旗帜便成为犹如梦魇般的存在，在旧湾人的心中割下了深深的伤痕，一直至今。 好心的国王凯恩斯·克里特念在此战我军并无可战胜异域飞鹰舰船的有力武器，且兰米尔家族世代为王国鞠躬尽瘁的份上，决定不追究兰米尔家族的责任。而事实上此时的兰米尔家族也只剩下兰姆与兰曦二人艰难的生存于世。审判结束之后，茫然失措的兰姆·兰米尔决定带着襁褓中的兰曦前往长者森林，从此与世隔绝，之后他被人称之为森林之手，也正如这名讳字面上的意思，兰姆其人本身就已成为了森林的一部分。 萨莉想起那个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姐姐，和与他们初识的那个寒冬。兰姆将满眼泪痕走失于森林之中的萨莉带到了林中的小屋，并向她介绍他的女儿兰曦。那一年，萨莉只有十岁而兰曦也只有十三岁，但那时的兰曦看上去已经有几分淑女的样子了。她是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单从头发颜色这一点上来看，她并没有纯正的兰米尔家族那样热烈的火焰般的红，也并未继承父亲兰姆那巨大的鹰钩鼻子。星星点点的雀斑调皮的分布在那张总是带着天真笑容的小脸上，虽算不上漂亮，但也值得一名眼光不错的小伙子去追求。这是萨莉对兰曦最初的印象。那天，兰曦报以潜藏在同情下的欣喜眼神看着萨莉。尽管当时看来这并不让人生悦，却也能够感受到她毫无恶意。此后，小姐妹二人便跟在被称作森林之手的男人身后，成为了他的两个小小跟屁虫。而在之后那些愉快而烂漫的童年时光里，这个姐姐实实在在地把她当作了亲妹妹般看待。她讨厌父亲兰姆喝醉酒时摇晃不定，口若悬河胡说八道的样子，抑或是把家里吐的满地开花还无处落脚臭味熏天。每当这一幕发生时，她就会跑到萨莉的小床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数落父亲的百般丑态，在萨莉的安慰与开导下逐渐转怒为喜。接着，在满脸泪湿的泥道还没晾干的时候，两姐妹又会开心地继续讨论哪一个来到森林里的冒险者是真的勇士，抑或是森林里又有什么新的鬼怪出没这样小女孩最喜欢的话题。 不可否认，森林里的生活实在很枯燥，每天面对的除了这对父女就是数不过来的陌生人。他们带着各自的故事，带着各自的梦想或者称之为野心的东西来到长者森林里冒险，没完没了，无穷无尽。这些人的共同点是他们都爱标榜自己有多勇敢，作过多么令人敬畏的壮举。诚然，这其中不乏有真实的，但绝大多数都属虚构、臆想。他们的大话让兰姆发自心底的鄙夷，可是年少的两姐妹却总是很欢迎这样的人来到森林里，至少他们会带来外面世界的味道，这味道让两姐妹抑制不住地在脑海里勾勒出森林以外的壮阔天地，以及幻想着自己如果走出去可能遇见的人或事，甚至是那些美丽童话里的人生如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彩色梦境。外面，这个词让她们如痴如醉，深深地憧憬。 这个比真正意义上的的父亲更加疼爱她的男人和如同血亲手足一般的姐姐被害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毕竟就在昨天她还打算抽出时间去看望这两个人。萨莉呆呆地坐在原地，始终没有变换姿势，脑海里过往的画面被不断地提取出来并肆意地拼接组合，形成一幕幕混乱的舞曲，汹涌而无序，杂乱而混沌。它们一股脑地在萨莉的脑海里炸开了花，并用玩世不恭的语气反复地提醒她，这些都已离你远去，他们在你的生命里再不会出现，姐姐粉红的短发以及兰姆火红的长发，此刻都被染成了血红。眩晕在不住地扼住她的喉咙，越来越无法挣脱，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后是摇晃，摇晃不定的天空，摇晃不定的树木，摇晃不定的脸...摇晃，摇晃…… 而眼前的面孔再一次被聚焦。紧抓着她双肩的手臂逐渐的松开了力道。近在咫尺的模糊画面渐渐变回了艾登的脸。 “振作起来，萨莉，我知道这对你的打击会十分巨大。兰姆不容许兰曦的荣誉被玷污，他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他不希望有人因他而受伤。”艾登的焦急让萨莉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脸上。 “求求你，告诉我事情的全部。”十分艰难地，萨莉终于找回了卡在喉咙口的嗓音，沙哑而无力地说。 “自称冒险家的图灵勇士谎称自己杀死了暗影雄鹿，并把它的头骨给兰曦看过，同时用他的花言巧语把兰曦迷得神魂颠倒。兰曦为此坠入爱河，并与图灵勇士走出了森林…哎…该死的，当他们走出了森林后，兰曦才发现上当了，所谓的图灵勇士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招摇撞骗的混蛋！他把兰曦骗到手只因罗伊王子厌倦了围在身边的妖艳女人们，而图灵渴望得到罗伊的赏识，便献上了他口中的奇女子兰曦。兰曦疯狂的反抗，袭击了罗伊王子，因此……”他发现自己不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兰姆为了让受伤的女儿回家，独自前往樊萤城，当他发现他们还给他的女儿只剩一具尸首时，愤怒的兰姆准备前去面见国王，他以为凭借自己兰米尔家族世代与王室交好的份上便会得到面见国王的机会，然而，时过境迁，当他提及自己兰米尔家族的身份时，出来迎接他的却变成了罗伊王子。王子显然早就有所准备，他直接提起数年前兰米尔家族海上堡垒护国不利的旧事，声称此事必将重审。这一次，国王没有念及旧情，直接砍下了兰姆的头颅，两具尸首将会很快归还长者森林，我很遗憾，但，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为了不让悲伤的情绪过多的流露出来，艾登尽力保持着平静的声调。 这两个兰米尔家族的人是善良的，他们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誉和无可侵犯的尊严。兰姆数十年来守护着森林，让古老的森林之火无法肆意燃烧，将贪婪的恶灵驱离圣洁的土地。他手中被附过魔法的圣锤击碎过无数恶灵的邪恶头颅，也让一切窥探洛伽大陆神秘宝藏的投机者望而却步。他常对艾登和萨莉以及自己的女儿说起自己离开大海转而保护森林的意义：相比森林，海洋自然更加宽阔深邃，可我们却无法涉足海底。而森林却是自然界赐予我们最伟大的礼物，我们可以去探索它的深处，当你了解了他对你所生活的世界有多么重要的意义时，你便会去保护他，为他而战，为他而活。成为他的手……这就是“森林之手”这称呼的由来。而兰曦更是始终为能成为森林灵女的目标而努力着，这是这片森林为他的保护者提供的最好的礼物。成为五灵女之一便意味着拥有水·光·风·地·木中的一种魔法，而灵女必须履行她所承诺的守护森林之主远古之树的使命。这是莫大的荣誉也能获得莫大的奖赏。萨莉有幸成为了这五圣女的其中之一，被称作水女的萨莉是这片森林最令人羡慕的存在，而同时，也正是这个伟大的使命令她离开了兰姆和兰曦，独自前往森林的深处，让她所挚爱之人失去了自己的保护，她还没有真正的回报过他们啊！无声的泪水流过她的指间。 “如果我在他们身边，他们一定不会遭此不幸，哪怕我没有这身法术，至少，我还会提醒兰曦，注意骗子的花招。这一切全是因为这个家少了我啊。而如今，这个家真的已经不在了。” 萨莉低沉地说，她的指缝尖再也容纳不下汹涌的泪水，晶莹的泪珠划过小臂，在因穿着护甲而许久未曾裸露过的手肘上聚集成一团，而后轻轻地坠向地面，碎成无数瓣细微的水花。 “这不是你的错，亲爱的，在王国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以后，我会代替这两个兰米尔继续爱你，请和我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相信我，我会为他们伸张正义。”山下城城主之子，艾登郑重地向他深爱的森林之女萨莉保证。 萨莉轻轻地点头，开口说道：“我会立即着手寻找我的继承人。等你回来，我就和你一起离开。” 艾登缓缓靠近她的唇。 十指交叉紧密而有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章 罗伊 昏暗的灯光下，罗伊·克里特王子无法看清桌对面温莱学士的脸，正如长久以来他都无法看透眼前这个人。这位学士有着一张永远毕恭毕敬的脸仿佛那就是长在那里的一张面具，他总是不遗余力地辅佐着自己，无需回报，毫无怨言，用他独特的黑暗的方式。为帮助自己赢得父王的宠爱，他每每在关键时刻出谋划策，甚至铤而走险。为了让父王相信他那个在民间无人不晓的英雄哥哥卢克是个蠢货，老学士可谓用尽心机。他在旁人无法察觉的细节上所做的手脚每每让哥哥在重要场合上的表现如水银泻地般一败涂地，却能够让罗伊王子毫无嫌疑地置身事外。可以毫不隐瞒地说，在两兄弟间的明暗之争中，罗伊王子在父亲那里所挣得的每一分赏识，都离不开这位忠诚的长者。然而，罗伊王子却始终不愿将任何与美好有关的字眼赋予温莱，因为罗伊总是能在老人看他的眼神中发觉出那不易被察觉的令人敬而远之的寒冷，无论这位老人的表现有多么令人满意，他都不敢完全信任这个人。 老学士办事时的冷血无情，常常让内心本就波澜不惊的罗伊王子倍感寒意。尽管在他们的敌人眼里，他们本就是以一种弄蛇人与毒蛇一般的关系臭味相投地存在着。然而，讽刺的是，就连罗伊王子本人都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就是那个指引着眼镜蛇的弄蛇人。或许，自己与这个老人之间的角色关系在悄无声息中已然发生了变化，在许多个刹那之间，罗伊仿佛意识到自己正被这个可怕的老人所控制着，无论在各个方面，这个老人都强大得可怕，这让罗伊王子感到深深的不安。而更令他更加不安的是，即便是努力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依旧没有离温莱学士所描绘的未来靠近半步，王位的继承权依旧属于自己的哥哥，太子，卢克·克里特。 然而，许多时候，世事就是如此，在这个多变而危险的世界上，危险的人有时就是需要同样危险的人互相倚靠着才能生存下去，缺了谁都不行。面前的困难越多，二人所组成的共同体就越不可生变。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便也就骑虎难下，这一点罗伊相信温莱学士也同样坚信不疑。 “我的王子殿下，我们的机会就在眼前，卢克王子在下个月的登基大典上会走入疯狂热爱他的民众之中，他会享受人民的欢呼，接受圣水的浇灌，在一片欢快而混乱的平民中接受护城六王的祝福。”温莱面无表情地陈述着自认为会令人愉悦的消息。 “欢愉而热闹的登基大典？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啊，是啊，谁不知道那该死的典礼会在下个月举行呢？谁不知道我那伟大的英雄哥哥会在父王还没死的情况下就急不可耐的加冕为王还与那成千上万爱戴他的人民又唱又跳？谁不知道在他带上王冠之后，我们将面临的窘境？我的长者朋友啊，我不知道这和你口中摆在眼前的所谓的机会有什么关系？” 对于深夜被扰了清梦的罗伊王子来说，这臭老头一进门就摆出来好像有河水倒流般惊天见闻的架势，却胡说八道一些什么狗屁登基大典的鬼话，这令他觉得这一天下来还不算坏的心情都统统丢光了。他很想把这个脏兮兮的老家伙赶出去，可是理智告诉他，这绝对不行，因此，王子仅仅是通过不太友善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子殿下，请您想一下，这么多年来，有多少机会能够让那个长剑重盔的英雄太子的双手远离坐骑与佩剑呢？推推搡搡的民众又会与暴民有何两样？”温莱学士的一番话说得波澜不惊，却立时让罗伊王子顿感一阵寒冷。 “你的意思是，在暴民之间制造骚乱？让他死于暴民之手？”罗伊显得有些震惊。 “不，骚乱必将引起流血，而一旦流血事件发生，便会使事情变得透明。” 是啊，在这一点上温莱说的没错，一旦祭典演变成流血事件，那么，无论雇佣的杀手假扮成任何身份，这些身份都给不出足够的杀人动机，樊萤城的居民富足而幸福，绝不可能去干出刺杀未来国王的蠢事，更何况，人们还坚定不移地爱戴着他。既然如此，那就一定会有一个始作俑者。而事件的最大既得利益者就是自己。人们完全有理由将事件的推动者和自己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 “卸下护甲与暴民一同狂欢的卢克势必会异常注意靠近身边的任何人，而卢克的护卫则会格外关注那些被违规带入广场的亮闪闪的金属。但我们真正要用到的武器却和这些毫无关系，而是圣水！我们至高无上的卢克·克里特陛下绝不会拒绝虔诚的人民向他表达爱慕的举动。而人们都知道，如果圣水被浇灌在死亡魔法的操纵者身上，那便会形成吞噬生命的水之怒焰。”学士说道。 “水之怒焰？那只不过是个传说，温莱师傅，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王国为杜绝黑暗魔法再次泛滥而编造的一个谎言。从来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圣水会和黑暗魔法起反应，炼金术士们做过无数次实验也能够证明这两者毫无关系。用这个理由来掩盖卢克死亡的真相实在太疯狂了……还有，如果这也被称之为计划，那么我请你就此打住，我的老师傅。”这一刻的罗伊王子显然难以平息这冲向心房的恼怒，仿佛自己刚刚经历了满含恶意的戏弄，尽管虔诚的温莱学士从未曾戏弄过自己。 “王子殿下，我知道这是个疯狂的计划，但是请你相信，帮助你夺取王位本身就是疯狂的！” 这句话在罗伊王子的心头猛然一击，并迫使他相信，眼前的这个讨厌的家伙是他眼下唯一能够依靠的人。王子不再出声，静静地听着温莱学士接下来的话。 “我们根本不需要事实，我们只是要制造这个事实！当人们亲眼看见燃烧在圣水之下的卢克王子时，他们能够想到的理由就只有这个传说，否则呢？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能够解释那团燃烧在圣水之上的怒焰吗？况且，人们都记得卢克王子与黑暗的格洛姆家族之间的那场战役，与黑暗作战的人最终被黑暗吞噬的先例不胜枚举。如今，人们已经深深地相信，黑暗的力量足以使一个久经沙场的王子腐化。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把怒焰点燃，剩下的，平民的嘴巴就会帮我们洗脱嫌疑。”温莱学士冷静地解释，那丝毫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语调冷得吓人。 沉默良久……罗伊王子平静地问道。 “那么，我们如何让圣水在我哥哥的身上燃烧起来呢？这也许才是最难办到的。” “既然这个传说确实的存在，那么至少证明圣水在特殊的条件下可以燃烧。这个方法在表面上看起来与黑魔法十分相似，但却要比那高深得多，而我，恰好是那个会操纵它的人！”老人答道。 又是一阵寂静…… “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真正了解卢克的人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卢克不仅不可能与死亡魔法有染，就连照明用的魔法火焰他都会敬而远之。那个山下城的艾登·斯威夫特，曾经与卢克一起南征北战，形影不离的勇士，如果卢克有哪怕一分钟接触魔法的时间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我想，对于真相如何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如果事情真的败露了，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的王子殿下，这一点我早就为你办妥了，”说到这里，温莱学士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那样子依旧寒冷而可怕。“还记得王国曾经搁置许久的极光任务吗？世界的边境，极光的秘密，我已经以王国的无上荣耀作为诱饵，让这个毛头小子在追求极光之谜的道路上一去不返，时机一到，我会把与卢克王子关系密切的同僚一个不落的派去送死！” ……又是那熟悉的眩晕，压抑而又令人虚弱。这眩晕自母亲去世那天起便一直深埋在罗伊王子身体中的某个角落，每当感到害怕亦或是压抑时便会从那个角落中悄然涌出，继而占领自己的整个身躯。而这一次，毫无疑问是由面前的这位老人所带来的压抑感而引起的。 “我累了，请回吧。希望这个计划会如你所说的那样顺利。”说罢，罗伊王子起身送客。 又是那该死的邪恶到令人作呕的表情，它就那样再一次出现在温莱学士的脸上。罗伊王子打心底里厌恶他那样看着自己。喷涌的邪恶从老人的眉眼之间蒸腾，灰暗泛白的瞳仁紧紧聚焦在王子的脸上，搭配上扬却绝对不是微笑的嘴角，这一切都仿佛在争先恐后的表达那深渊般浓重的歹毒与阴险，然而他终于还是走了。王子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这表情上一次出现在学士脸上的时候，还是他帮助自己摆平兰姆一家的时候。 那天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因眩晕而天旋地转的眼帘之上。 事情起因于那个叫图灵的白痴和他那令人发指的愚蠢，是的，自己的确说过厌恶了身边那些一味倒贴并企图依靠自己一步登天的贱女人。但却从没想过有人会从森林里抓来那么一个野猫一样的疯女孩。当她被带到自己的身边时，她还疯狂地呼唤“图灵勇士！救救我…”她竟一点也不清楚自己是被卖来的，当自己好心揭穿了图灵的真面目时，她竟疯狂地攻击起身边一切靠近她的人，包括自己，她夺过了卫兵腰间的匕首，狠狠地朝自己扑过来，那敏捷而娴熟的进攻技巧，仿佛林间的猎豹，当她冲到面对自己仅有一尺左右的距离时，突然间，竟被什么东西轰出数十码远，她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却无济于事。她的身后是温莱学士从未改变过的表情，淡然而残忍。一团阴影般的浓雾在女孩的背脊处飘散开来。罗伊并不清楚这是何种魔法，但他能够从女孩迅速扩散开来的瞳孔看出这魔法的威力之强大。她虽算不上漂亮，却纯情得如同一张白纸，身体间曼妙的曲线也毫不掩饰地招展着青春的活力。女孩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倔强地睁开双眼望着图灵，并试图从对方的眼里搜寻出哪怕丝毫的爱意。然而，图灵那鄙夷的神情却昭示了一切。当她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状况时，那双本就属于森林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她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眼睛望着长者森林的方向，直到呼吸停止，那双眼睛依旧没有合上。 当这一条如同小溪般纯洁的美丽生命在自己的寝宫中消散殆尽时，罗伊彻底呆住了，那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罗伊根本无法制止。面对地上的那具少女尸体，罗伊自然是百口莫辩，毕竟她是死在了这里！ 那个叫做图灵的白痴就那样呆立着不动，仿佛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王子的表演，那一出王子和他的学士联手谋杀了一个野丫头的大戏。怒火中烧的罗伊王子缓缓抬头看着图灵，他想给这个傻瓜送进地牢，但是在樊莹城里任何罪犯都需要被公开审判才能被扔进大牢。显然将这件事搬上公堂实在是不明智，毕竟人是自己的学士所杀，而女孩又确确实实死在了王子的房间里，传出去的确不光彩。就这样，这个傻瓜竟然被毫发无损地送出了樊莹城，只不过，温莱学士为他选择的是一条直通大海的路。 至于女孩的死因，最终被刺杀王子的罪名所掩盖。但是，这理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他的父亲，兰米尔家族的森林之手兰姆，那个与克里特家族世代交好的卫士家族，从前的海上卫士，如今的森林卫士。那个视守护为无上荣誉的兰米尔家族。那个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也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事情过后，温莱学士用那永远不变的冷得彻骨的口气来宽慰自己，不要为这样的家族而惋惜，无论他们曾经多么枝繁叶茂，毕竟他们没有王室的高贵血统。当历经了数次磨难之后他们本就名存实亡。即便他们不是被自己所害，也一定会有许多其他的毁灭方式，或是天灾，或是人祸……总之，这个世界只会记住王室，而只有成为国王，才会不被纷扰之事所左右，才会超然于一切争斗之外，只有成为王，才能够真正的为所欲为，无论捅出多大的娄子依然无人胆敢挑战王的地位。就像他的父王，深居于权力的最高峰，无人胆敢窥探他的生活，他对于这个王国可以说什么也没有付出，却只需要在人民看得见的地方穿上盔甲骑上战马，摆出一副心系人民的微笑便可享受人们疯狂的追捧，这就是为什么罗伊王子疯狂地追逐着王权的理由，以至于深夜听这个并不讨喜的老怪物策划着亲生哥哥的死。 是的，成为国王。否则，就会被忘记、被误解、被唾弃，罗伊不住地重复着这些话，他从未如此坚定过。直到入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三章 简 黄昏时分的暗金色太阳斜斜地射在海面上，波光淋漓的大海犹如罩上了一层庄严的薄雾。山下城披挂着一件浓艳的金色外衣，整座城仿佛都在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山与海相对而立，令夹在中间的宏伟主城多出了许多豪迈与大气。这美景尽数收在了主堡上那个巨大的圆形露台中央端坐的女孩眼中。她最爱这个时候的露台，几乎每一天的黄昏她都会来到这里静静地看这座城，看这片海。 简的瞳孔里映着远方的海平面，海面平静而安详，就像她的生活，偶有海风吹过，却不掀起一片波澜。她双手撑着石凳坐了下来，回忆着十八岁的生命里所见的人与所学的事。她回忆起身边人常和她讲起的话，你是幸运的，你美丽而善良，出生在这样显赫的家庭里。你有两个兄弟，有爱你的人民，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依然会有歌手为你写歌，有吟游诗人传颂你的美丽。直至今日，她也不太理解他们话中的全部含义，她只是听，她只是听话，她只想做一个乖乖的不给别人惹麻烦的好女孩。他从来都是那样安静，渴望做一个受欢迎的倾听者。因此，她惹人喜爱，受人追逐。她已记不清何时开始出现的追求者，他们都是些富家小子，因为穷人的孩子总是会被富家子弟责骂着，驱赶着远离她。她并不喜欢这样，但是她生来便不会指责他人，所以，她总是躲得远远的，拒绝那些在眼前极力表现的男孩子。她拿他们没办法。所以只能这样被动地接受着追求者抛来的爱慕之举，并面带微笑的一一拒绝。 父亲巴赫曾和她谈起过关于恋爱的话题，在她十四岁那年。父亲询问自己对于爱人的选择标准，以及对贵族间利益为上的婚姻观的看法。当然，对于任何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而言，谈起这方面的话题都会羞红了脸，简也不例外。她相信一见钟情，她相信童话故事般的邂逅，她相信一定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会对她爱护有加，又值得自己忠贞不渝。却不希望那个人是一个贵族，因为她十分清楚贵族的生活充满了虚荣与欺骗，抑或是没完没了的肮脏的政治目的，最重要的是，她哪也不想去，只想留在山下城，和她爱的人和她爱的家，仅此而已。所以她羞怯的和父亲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令她意外的是，当父亲得到这样的答案时，却并没有否定自己，相反的，简甚至能够从父亲的脸上读出欣慰的信息。“亲爱的孩子，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不会把你送走换取他人的爱戴或忠诚，你知道吗，无论有多少利可图，都比不上你们在我身边。”父亲的话让她抑制不住的哽咽。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贵族家的女儿都是大家族之间桌上谈判的筹码，几乎没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也没有权利选择是和猪还是青蛙同床的。她无法表达对父亲的感激，以至于扑进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 自那之后，她已数不清多少次听到过父亲拒绝他人提亲的消息了。这其中不乏会有人不满，有人甚至自觉受到了侮辱，但是父亲的立场依然坚定，他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就像父亲娶自己的母亲季西那样，他们就是自由相恋，那个曾经治愈过父亲箭伤的母亲，就是一个出自普通的造船家族的女儿，当父亲从箭伤的痛苦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属于她了。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遵循贵族间的游戏规则来行事的人。 人们常说，斯威夫特家族从来不遵守世间的规则。还有人说他们家不过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只认钱，你没有娶到他的女儿只是因为你付的钱还不够。那就随他们说去吧，自己一定会等到那份梦中的爱情到来的。 太阳逐渐贴近了海平面，金色的阳光在海面上投出了一片延长线，几只渔船在海上悠闲地浮过。微风从四面八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她不禁感慨生命对自己的恩泽，她感恩神明的慷慨，感谢家人对自己的爱护，她感谢生命中同自己交叉过的一切过往。 不觉间，眼泪在打转，是因为夕照日的光芒过于灼眼，却停留在微笑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好看。她欣赏着夕阳下的山下城静静地发呆，安静地神游…… 高台上传来了熟悉的轻快脚步声，将简的心绪从游离状态拉了回来，仅凭这声音简就可辨认出来人是布莱斯。那个较自己小一岁的弟弟走起路来总是轻轻飘飘的可步速却出奇的快。他不像哥哥那样有着结实的身躯走起路来铿锵作响却也绝非弱不禁风的富家少爷。这个酷爱读书的弟弟是一个外向的大男孩，除了一起长大的一群死党以外，几乎所有来山下城拜访的亲戚都会迅速地喜欢上这个男孩，自己自然也不例外，由于哥哥艾登常年在外冒险，这对姐弟间相处下来的感情就更是紧密，每当简想起这个弟弟，心情就会不自觉地好起来。 “布莱斯，让我猜猜，一定是你的笑话没人爱听了，所以你把它们带给了我。对吗？”简调皮的嘲弄着弟弟。 “怎么会呢？如果我听到了新的笑话，一定会先和你分享啊，绝对没有人可以排在我漂亮姐姐的前面。”布莱斯那张抹了蜜一样甜的嘴巴是他最招人喜欢的地方。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只要他认真地想要逗笑一个女孩，便从未失手过，这种说法的真实程度虽无从考证，但至少，在简这里，弟弟的话没有掺假。 “那你来这里找我还有别的事？或许你根本就不是来找我的吧？”姐姐露出了一个调皮的微笑，问道。 “高台上只有你自己啊，我不会和你一样喜欢多愁善感的眺望远方，所以，自然是来找你的，而且，我今天没有带笑话过来。反倒是要和你说些正事……呃，怎么？很稀奇？”看着姐姐诧异的眼神，布莱斯自觉多少有些尴尬，毕竟，谈正事通常是姐姐来找弟弟，而今天却不知怎的调了过来。布莱斯耸了耸肩接着道。 “你知道吗？大哥艾登的神秘女友竟是个森林灵女。我托了好多人才打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直以来，艾登只说起过她的名字叫萨莉，而关于她的其他信息却只字未提，现在我总算找到了大哥前一阵子闷闷不乐的原因了，关键就在于这个灵女的身份。要知道，森林灵女可是不能结婚的啊，大哥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个消息确实令简感到了惊讶，但转念一想，以艾登的性格，他若真的循规蹈矩才是反常的。 “那么艾登如何才能娶到这个灵女呢，就没有别的办法？”简问道。 “当然有，灵女需要卸下职位并把森林赋予她的法术一并交还才可以解除保卫森林的使命。但在此之前，她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而寻找这个接班人的过程才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如果这个人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森林，那么就无疑会浪费掉长者森林所蕴藏的强大法力，森林便自然会面临着莫大的威胁。因此，哥哥要想娶她，就一定要付出漫长的等待。”布莱斯解释道。 “如果艾登最终等不及而强行带走灵女，那岂不是在与整座长者森林为敌？” “可以这样理解，但他是绝对不会与长者森林为敌的人。所以他们的相会才总是在秘密中进行着，以避免触及一些敏感的神经。只不过，哥哥一定要挺过这漫长的等待才行。”布莱斯向姐姐解释着。 斯威夫特家族兄妹三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都十分了解彼此，并深爱着自己的手足。他们性格迥异，大哥艾登有着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强健体魄和十分罕见的探险欲望，他勇敢而强壮并不失睿智，只不过极其跳跃的思维使得他的所作所为总是与身边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这点瑕疵并未阻挡年轻的艾登成长为一名伟大的战士，况且，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领导着具有悠久历史的铁肘骑士团的两个团长之一，而另一个就是卢克王子。当艾登长到能拿起长剑的时候就和卢克王子的队伍一同出征，他们曾经以横扫之势击退来犯的狼牙部野人；只带领一个小队便摧枯拉朽般地击杀了烈焰之地散布瘟疫的熔岩蜘蛛；在恐怖谷剿灭了企图召唤死亡魔法重回人间的黑暗格罗姆家族。在吟游诗人的唱诵中，艾登是个战无不胜的圣骑士，它有着赫赫的战功，至高无上的威名，而对于弟弟妹妹来讲，他实在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哥哥。 简·斯威夫特甜美而可爱，总是让人心生怜爱之情，当兄妹三人在一起时，她总是会变成哥哥弟弟的照顾对象，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简的那双动人的会说话的眸子。为此，她非常感谢这个家庭。 布莱斯是个乐天派，他外向并总是喜欢身边有许多朋友围绕着的感觉，这些朋友也就很自然地成为了他和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喜欢把朋友说成是自己的财富，这让他成为了一个极其受欢迎的人。 简看得出此刻布莱斯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郁，和平时总是挂着微笑的弟弟判若两人。简的心中暗暗猜测弟弟接下来要说的谈话一定不会令人开心。 “老实说，艾登此行，我十分担忧，那个搁置了许久的计划如今又再度重启，我不确定这一切是否真的值得去冒险。” “我也很为他担心，布莱斯，不知为何，尽管艾登有过无数次的冒险经历，但这一次，却令我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个任务，曾经被认定是无法完成的。”简担忧地说。 “是的，享有王国至高无上的荣耀，就要承受王国最为凶险的挑战。走进极光的中央，探索那里的秘密，几百年来从未有人活着走出来过……”布莱斯实在不忍给姐姐的情绪蒙上阴影，转而露出了他招牌的微笑接着道“但艾登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前所未闻的壮举吗？他从不失手，这就是艾登，他才不是普通的冒险者，他是冒险者中的奇迹，他的对手都是从未被击败过的敌人，不都是一一被哥哥收拾了么？这次也不会例外的，简，我们为他祈祷吧，就像从前每一次那样。” 布莱斯的笑容就是简的良药，“嗯”她也露出了微笑。 姐弟两人对着刚刚露出来的月光默默地将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艾登的名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四章 卢克（1） 卢克看着艾登手持长剑，在劈倒一个又一个格洛姆家族的爪牙后，他的脸上、手上、身上仿佛浸泡在那专属于恐怖的格洛姆家族的绿色血液之中。他不住地挥剑、突刺、再冲锋，一张又一张扭曲的怪脸在他们身旁倒下。那些脸没有发出呻吟，没有痛苦，甚至没有挣扎，他们就如同草芥一般麻木地倒下。也许，死亡正是对于他们最好的解脱，那也正是宣告了他们对格洛姆家族效忠的终结，他们完成了强加在身的使命。形同枯槁的活死人尸体堆积成一座小山，而更多的丢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在不断地向他们涌出，这些活死人实在不堪一击，有些甚至无法站稳，他们毫无思想地迈着步履蹒跚的步子向卢克与艾登的小队靠近。随着一个又一个喷着绿色浆液的尸体被斩于长剑圣心之下，格洛姆家族的第一道防线宣告解体。 卢克的小队穿越了长长的门廊，来到了哀嚎堡的大厅，迎面撞见等候在此的火之女巫温妮·格洛姆面带愠色地审视着他们。这个满身环绕着绿色火焰的高大女巫口中不住地发出类似于木柴点燃一般的噼啪声，她口中的咒语可以召唤散布于空气中的可燃分子聚集在自己的身上，熊熊的绿焰不停的膨胀，映照在三十尺高的天棚之上，摇曳着直指天际。霎时间，四面的墙壁出现了无数的阴影，影子有的呈现人形，有的则是野兽，它们随着女巫的唱诵声，有节奏的不住摆动。越来越多，仿佛企图填满这个巨大的厅堂。它们似乎在舞蹈，毫不避讳地招展着来自于死亡的活力，唱诵着格洛姆家族帮助它们重生的赞歌。它们以为自己活过来了，甚至坚信自己并未死去！这些死人一般的阴影企图在活人的面前表演更强大的生命力，并试图剥去活人的生命！这场景完全不应出现在生者的世界里，它们的存在便是对世间的否定，他们本身就是否定！影子们逐渐狂舞，围着卢克的小队转圈。噼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仿佛是无数身边人的低语，那低语声仿佛在向世人表达自己的哀怨，和对生命的蔑视！然而，它们却仅仅是影子，影子是无法在世间存在的，它们就是否定本身！ 艾登将圣心缓缓举起，卢克也抬起巨剑月影并随即摆好冲锋的姿势，二人贴背而立。多年来出生入死所积累下来的默契使他们极其自然的形成了对危机处境的警觉。二人的心中泛起疑虑，关于眼前的阴影以及影子对于女巫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也许影子会帮助女巫攻击在场的所有人，或许它们会增强女巫的破坏力，但摆在他们眼前的景象是，影子正随着女巫的唱诵而不住地膨胀，所以，不用多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巫继续唱颂咒语了。二人发动攻击，剑尖笔直的朝着女巫刺去，而女巫却纹丝不动，在他们接触到女巫的那一刻，二人惊恐地发现那团围绕在女巫身旁的绿色火焰竟然没有温度！没过多久，女巫庞大的体型便开始迅速的枯萎，逐渐缩小，变形，最终竟化为了一具枯草般的瘦瘪尸体！随之而来的是那噼啪声也产生了变化，那是尖利而刺耳的嘲笑声！无数人类与野兽的狂笑声与嘶鸣声混杂在一起的嘲笑声！邪魅而刺耳，含混间，就像世间一切污秽聚集一处的狂欢舞会一般无法入耳。 “啊哈哈……唉嘿嘿嘿嘿……” 这声音所夹带的恐惧在队伍中逐渐蔓延开来，队伍在骚动，战士在颤抖，影子在变化…… 最先做出回应的是艾登，他调整剑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影子劈去，阴影应声倒地，那是一只鬣狗的影子。 “既然影子可以被击倒，那么我们就杀光他们……”艾登大声发号施令，脸上却出现了异样的神情。 “能够被击倒的影子……”卢克自言自语，虽然心中存有疑问，但他依然学着艾登的样子开始攻击离自己最近的阴影，然而当面前这个短发，佝偻的男人的影子被劈倒后，他竟突发一阵眩晕，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扼住了心脏。他环顾四周，周围攻击了影子的人纷纷变得虚弱而痛苦。 “停下！不要杀影子！”卢克大吼，“我们每杀一个影子，就会多承受一份痛苦，我们也许误解了这里的游戏规则。” 禁锢的大门依旧紧锁，阴影已经停止了膨胀，但是那诡异的舞蹈与欢笑声却变的更加疯狂。 “哈哈哈哈哈，不要停下！不要停下！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吧，哈哈哈哈哈，我们的王子殿下，你刚才杀死的那个影子属于城堡南面的一个农夫，他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幸福的家，就在你杀他之前，他还在教小女儿识字，哈哈哈哈哈，我猜，那个男人胸前突然出现的伤口和喷射而出的鲜血一定吓坏了这个无辜的女孩吧，哈哈哈哈哈，当然这个女孩的影子也在这间房里，刚刚被你的一个手下劈开了脑袋，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的正义，看看吧，你们杀害了无辜的生命，他们给你们的就必将是诅咒，所以你们才会感受到痛苦与虚弱，这是你们的报应，你们这些披着圣光的伪君子杀起人来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呢？哈哈哈哈哈，当然，我的影子也在其中！找到并杀死我，你们才能离开这里，但是，这里有周围所有的人与野兽的影子，恐怕你们会在找到我之前，被这些无辜的生命诅咒至死吧，哈哈哈哈哈……” 无尽的沉默在众人间演变成两种情绪，一部分人自责，其他的人惶恐。 卢克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生了根，无法找到力气使自己移动方寸，他更无法停止自责。无助、无力让王子殿下难以呼吸，周围的阴影继续狂舞，嘲笑声依旧尖锐刺耳。 那个男人依旧在跳舞，依旧在嘲笑着这里的每一个人、诅咒着王子和他身边的所有人，在那面墙上，在他们的心里。天旋地转，全世界都在旋转。嘲笑声在此起彼伏的膨胀着，那个男子面带微笑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并不住地舞蹈，全世界都在旋转，越来越快，并愈加混沌，然而那个男子的面容却逐渐清晰了起来，他仿佛固定在了眼前，不受那旋转世界的影响，他看见了，看见了这个男人的脸庞，看清了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浓密的胡须，哀怨的眼神，纠结的短发，佝偻的身材，和被从肩头撕裂到胸口的巨大伤疤，他就那样哀伤地看着自己，目不转睛，毫无生气。世界不住的旋转和那个定格的男人形成了卢克视野里的一切。 视野的一切，视野的一切…… 没错，是视野内的一切！ 除掉女巫就能打破这荒唐的困境。而视野内的一切再明显不过，就是那个男人！那个他亲手杀过的男人在跳舞，可是他已经死了！ 卢克感受到一股能量拉着自己从旋转的世界中瞬间抽离出来，他感到剧烈的恶心直逼上心头，但他必须挺住。 他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他依旧在跳舞。艾登握紧了剑，用与上一次相同的动作将它再次击杀。那个男人的脸瞬间扭曲变形，这一次，他变成了女巫温妮·格洛姆的样子。她依然保持着那个男人的表情，哀怨地看着自己。 尽管舞蹈还在继续，但卢克发现自己身上的痛苦和虚弱都消失了。他从诅咒中挣脱开来，他看到眼前每一位小队成员都直直的站立在原地，盯着他们曾经杀死的影子们的舞蹈。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了。 “把你们杀死的影子再杀一次！”他大声喊叫，沉浸在乱舞中的人们纷纷苏醒，并按照卢克的指示行动。 当最后一个苏醒的人劈倒了面前的影子时，这个大厅安静了下来。大厅尽头的木门轰然碎裂，仿佛支撑它的力量瞬间消失了一般。 他们继续前进，朝着黑洞洞的哀嚎堡深处行进。刺耳的风声从蜿蜒盘旋的楼梯道中传来，队伍中的火焰系法师点燃了一颗小火球用作照明火焰。在有限的光芒之下，人们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路，古老的石阶光滑而陡峭，在火光的反射下尽现岁月雕琢的痕迹。随着楼梯的盘旋上升，人们逐渐感受到阴寒之气的逐步逼近，那寒冷无孔不入，钻进盔甲的缝隙，钻进勇士的头皮。诡异的寒冷逐渐蔓延，在每个人的眼前似乎可以具象出实体，他们代表了每个人的恐惧，在害怕蜘蛛的人眼里，那寒冷就变化成蜘蛛。在恐惧死亡的人眼里，那寒冷就意味着死亡，那寒冷变做恐惧，而恐惧在渗透！ 人们开始瑟瑟发抖，这一点卢克十分清楚，他清楚的了解当恐惧植入到勇士的心中时，那么接下来的战斗会意味着什么。 “停下。”卢克的声音如同坚硬的冰块从口中吐出，掉落在地上，惊醒了众人。 他伸手示意众人坐下休息。 “我们中有的人拥有温暖的庄园，拥有美满的家庭，有的人与乡野河泉相伴，有的人与荣耀光明为伍。这一切世间的美好使我们迷醉。而这一切世间的美妙，却并不是凭空而来，阳光也并不是每一天都无条件的洒向人间。它需要我们的守护！让我们回想来到这里的目的，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驱散那令人恐惧的黑暗魔法，那可以随时召唤出长眠于地下尸骨的魔法，那可以遮蔽天空的黑暗，那暗绿色血液的怪物，那撕咬活人的乌鸦，它们的存在就是对我们热爱的世界的否定！当暗绿色的乌云遮蔽了天空，死人杀死活人，而刚死之人从地上爬起转而撕咬他的朋友，如此蔓延，它们的队伍会愈加庞大，我们的兄弟却成为毫无思想的践踏这世界的工具，他们会变成我们死亡的刽子手，而我们除了哭泣却束手无策。想想看，你的妻子，你的朋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举起了屠刀缓缓地向你走来，你是该拥抱他们还是该终结他们！我想，那恐惧会比我们现在所承受到的庞大无数倍！我想，当那一天到来时，我们甚至没有今天可以体会到寒冷的那份幸运！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将那一天永远的抹除！”卢克的声音并没有他曾无数次在两军阵前激励众将时的慷慨激昂，但所收获的效果却数倍于前者。 众人随着卢克的起身继续前进，这一次恐惧与寒冷无处遁形。 哀嚎堡的楼梯依旧陡峭而漫长，但却不可避免的存在尽头。 当人们来到了城堡的最顶端时，天色已经全亮。然而，天空却被无数只唯有在黑夜出没的漆黑蝙蝠所笼罩，黑夜般的翅膀让天空整个暗淡了下来。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四面没有墙壁，显现出十分夸张的空旷，光滑的石质地面上几近空无一物。横风毫无阻碍地吹在身上，在坚硬的护甲间吹出丝丝律动，伴随着蝙蝠狂热的尖叫形成了一曲悲伤而凄厉的挽歌。由十六根石柱支撑起来的平台棚顶上刻画着北极星的图案，在蓝绿色漆釉的涂抹下，形成了一幅极为逼真的极光画面。圆台上孤零零的伫立着一张巨大石制宝座，那宝座一看便知是樊萤城王宫里国王王座的复制品。 王座上的人缓缓起身，他苍老，却并不羸弱。他的头发苍白而精短，显然是精心打理过不久。他的眼神坚毅而深邃，却无法掩藏深埋于内心的歹毒，眼瞳中不时迸发出的绿色光点令人一瞥之间便会心生畏惧。那刀刻般的苍老脸庞上纵横交错的线条笔直而醒目，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压抑感。 他就是戴夫·格洛姆爵士。 “你们是来审判我的吗？”戴夫爵士用阴郁的语调发问，“我知道，王子的宣判对我来说意味着大势已去。坦诚地讲，我始终在潜心研究的魔法，那被你们称之为死亡魔法的法术并未达到我的预期，对此我很遗憾。”年迈的戴夫爵士边说边站起身来，依靠手中的拐杖艰难地向前迈出数步，继续道。 “我未能制造出哪怕一个真正的永生之人，我的作品如同草芥，他们不会思考也毫无战斗力，他们在战场上的作用无非就是让对手驻足片刻而已！对此，我真的很遗憾。可是，我没有时间了，因为你们的到来，不是吗？我本应恨你们，然而那么做却毫无意义，我无法永生，今天注定要走进坟墓，所以，我选择不抱着怀恨而离开。” “是啊，你的觉悟超过了我们的预期，爵士先生，如果你现在做以了断我们会对你报以敬意。”艾登毫无感情的说。 “谢谢你们的好意，伟大的骑士们……”说罢，戴夫爵士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利落而精准的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只一下，指间的绿色鲜血便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他颤抖的吐出了生而为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是我最后的试验……” 当他双眼紧闭的一刹那，一种未知的变化发生在戴夫爵士的身上。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指间不住地开开合合，他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度夸张的幅度而向前弯曲，那肿胀的手肘极其不可思议地向后弯折倒背，它空洞的瞳孔里喷射而出的绿色光芒在逐渐的扩散，并布满了整个瞪大的眼珠。绿色的液体从眼框中向外漫溢，流经那刀刻般的面颊，形成了条条笔直而鲜明的小溪，一只眼球因无法阻挡眼眶里向外溢出的绿水而弹落在地。已死的爵士还在口中不断呢喃着难以听清的字句，它的头皮开始毫无规则的膨胀凸出，绿色的丝丝光泽从发根处隐隐显现，逐渐增多，直到将满头银发染成暗绿，并与脸上的绿色液体融汇，彻底将整颗头颅完全浸泡在绿色的河流里，并流向全身，直至变化成一片模糊的绿色血水。 它的身体因难以保持平衡而重重地摔向地面，一滩模糊的绿色继续扩散，直到抽搐停止。 艾登用剑再一次刺穿了爵士的心脏，一阵眩晕袭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四章 卢克 (2) …… 门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这声音将半睡半醒的王子带回了他的房间，卢克王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哀嚎堡的经历总是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那是他提剑以来经历过最阴暗的冒险，那与死亡面对面的舞蹈，那苍老脸庞上暗绿色的河流每每重现在梦中，哪怕只是一个片段，也都会让他心惊胆寒，但可悲的是那一幕幕却总是反复的在自己的梦境中上演。 混沌中的王子忽然间想起了今天是个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日子。是啊，今天是自己的登基大典，就是今天，自己将会成为统御整座洛伽大陆的国王。 “嗯。” 刚刚醒来的王子对敲门声报以一声回应，便立刻翻身下床寻找前一晚便预备妥当的衣物。 温暖的阳光倾泻在地板上，也照进了王子心中，梦境中的阴郁情绪被一扫而空。门外是自己的侍从瓦里恩，他依然操着他那标志性的柔声细语说到。 “王子殿下，登基大典会在两个小时后举行，我想现在叫醒您是最合适的时间。”侍从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隔着木门加以解释。 “我知道了，谢谢。”王子如释重负，瓦里恩将时间控制得刚刚好，在保证了王子的睡眠时间的同时又留有充足的准备时间，让自己无论做任何事都不至于匆忙狼狈。然而，对于这个侍从，卢克王子却总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距离感，他既不热情也不懒散却总是在正确的时间做着刚刚好的服务。他会在我军遭到敌人夜袭时先自己一步醒来并准备好盔甲与长剑，抑或是自己在晚宴上喝的摇摇欲坠时准确的出现在即将跌落的某级台阶上，他不会寸步不离的跟随自己，当然，那样做的话自己也不会喜欢，但他却总是能够猜透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并先自己一步到达，同时做好迎接自己的准备。他不像别人的侍从会和所服务的骑士说笑闲聊，事实上，瓦里恩似乎并不想取悦自己，他只是把自己分内的事做的毫无瑕疵，而分外的事则绝不涉足，这个孩子真的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卢克王子不禁回想起他与瓦里恩初次见面时男孩的样子。他蹲在路上默默地抱着自己未凉透的妹妹的尸体，眼里没有泪水，那是一张鲜血与灰烬都无法遮盖住的出类拔萃的清秀面容。他就是那样看着骑在马背上的王子一行人走过，他没有行礼，甚至没有向王室致敬的意思。当随队的一名骑士询问他的姓名与来历时，得到的却只是男孩的一个轻蔑的眼神。王子见状后立即下马送给了男孩水与硬牛肉和亲切的询问，这才从他的口中得知当男孩从山间狩猎归来时，家人的尸体已成为地底人啃食的食物，是地底人的来犯使他的家庭从此破碎，而他脚下的三具地底人尸体也表明了男孩绝非等闲之辈。从此，他就成为了自己的侍从。 起床时的神游已然消散，他利索地套上了专为这次大典而缝制的最后一件烫金薄料外套，那象征着樊萤城荣耀的金色，与专属于这座城市的景色一致，灿烂而令人向往。 登基大典举行的时间即将到来。广场上挤满了人，卢克王子从人们热情的欢呼声中缓缓走来，他享受着人们的祝福，沉浸于鲜花与赞美之中，今天的他是祭典的中心，他代表了人们所热爱的王室，代表了王室光荣血统的传承。他深谋远虑，他战无不胜，他把勇气带给人民，他把恶鬼驱离人世。他已经获得了世间对于勇士的所有赞美和人们对于未来的所有期望。当人们读出他的名字就会情不自禁地憧憬未来的种种美好，是的，他就是洛伽大陆上人类的希望，他会继承自己的父亲做一个好国王，带领人民走向光明的国王。他为此而自豪，为此而感动，他感激神明让他诞生于王室家族，他感激挚友艾登助他战无不胜，尽管今天他并未前来观看这场隆重的大典，而他却有着更为重要的使命去完成。 拥挤的人群自觉地让出了供王子前进的道路，走过这一条路，他就是国王了。人群中有人高举刚出生的婴儿来祈求得到准国王的祝福，而准国王则对着人群回以敬意，人群如浪潮般此起彼伏地跟随者王子慢慢向圣泉处移动。 王子站在了圣泉前的石台上，祭祀点燃了被称作不灭之火的火炬，而后将其交给了卢克王子。圣泉边簇拥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同总主教大人一同等候那一刻的到来。王子将火炬高举过头，火光透过一张透镜投射在那圆形的的日芒雕像之上，形成了一颗类似燃烧着的太阳的圆形阴影。这团拥有着舞动火焰般边缘的圆形阴影缓缓地移动到了圆月型银色圣水池的边缘，阴影下的银色液体开始自己发光。那是一种晶莹剔透的纯洁之水，散发着银色的光芒照亮了那雕像遮蔽下的阴影。它的光芒愈发耀眼而逐渐填充在那阴影的里面并取代了本该是阴影部分的黑暗，而阴影之外则不会渗出一丝银色的光芒。围观的人们屏气凝神，专心的见证这伟大一幕的诞生。王子手中的火炬之光被缓缓移动到透镜的中央，终于，阴影完全镶嵌在银色的圣水池之外，形成了散发着耀眼银光的圆月外招展着舞动的日芒暗影的图案，这便是克里特家族的家徽。 “如我们所愿，如我们所见。闪光的家徽表明卢克·克里特已通过克里特家族先人的测试。自今日起，卢克·克里特将继承其父凯恩斯·克里特成为第十九代家族事业的合法继承者，既洛伽大陆上的第七十三代全境守护者，洛伽王国国王……圣水用最灿烂的方式昭示着手持火炬之人的光明与荣耀，罗根法典在新王的身后见证了整个过程。让我们为陛下献上最崇高的祝福。” 总主教高声唱诵道。 吟游诗人们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他们为卢克国王编写的颂歌，因为那些歌词实在不像是即兴吟诵出来的。他们会将这吉兆带给这片大陆上最遥远的角落，他们会逢人便讲起自己的国王是多么的值得人们爱戴。一首首曲子在广场中央萦绕，参杂着祝福与祈祷的细碎话语声。宽阔的广场周围伫立着一排排并不高大的建筑，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鸽子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的踱步或拍打着翅膀飞上一会或懒散的栖息在人们的肩头上享受恬静的阳光，就连南边几幢许久以前被烧得焦黑的房屋看起来也不那么狰狞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简单而美好的方向延续着。 然而突然地，圣水却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它本应被安静地盛放在圣水池中，但此刻的它却不再安静，确切来说它是在沸腾！炙热的水汽自向上蒸腾而出的气泡中崩裂四散，飞溅肆意。而后它就像有人牵引一般形成了一条水柱朝着卢克国王扑去。在国王的眼中可以清晰的看见，那泉水似乎变作一条巨蟒，张开了巨大的嘴，亮出了尖利的牙，嘶嘶地咆哮着朝自己撕咬过来。它凶猛的撞开了身边的祭祀大人以及所有国王身边的簇拥之人。这水已不再是水！ 圣水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与尖叫中将卢克国王紧紧裹住，渐渐的，圣水的颜色发生了变化。银色的水蛇变成了金色的火蛇，它吞噬着，撕咬着年轻的国王，它视王室的尊严与希望于不顾，肆意的贪婪的毁灭着王国对于未来的美好期待。那个深受人们爱戴的年轻国王在火焰中被灼烧得皮开肉绽，他挣扎着翻滚着痛苦地嚎叫着，这无疑在向世人展现着即便是至高无上且威风凌凌的卢克国王在面对巨大的痛苦时依然会痛不欲生，跪地求饶。 人们四散逃开，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失魂呆立，他们无疑会将今天所发生的事带到天涯海角且众口不一，然而这一切都不可逆的发生了。 瓦里恩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因为他从未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冷静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他知道现在该做的就是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五章 巴赫 （1） 踩在湿滑的石板路面上，巴赫与老管家万斯学士在采石场进行例行的巡视。作为城主，巴赫完全有理由不去这么做，然而，作为一个商人，他决不允许山下城出品的石料中混有劣等的次品。这也是斯威夫特家族经营山下石生意多年以来的一贯作风，这个家族素以商业智慧著称，虽然只在近几十年才栖身贵族行列，但在历史上多次家族决策中也极少出现过失误，而巴赫的父亲冈特·斯威夫特更是将过人的商业艺术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他入主山下城之前这里还鲜有前来采石的工匠，尽管那时的山下石之美已经是享誉王国全境，但依靠传统的开采方法依旧令绝大多数的采石匠望而却步。正是冈特·斯威夫特从学士之城卡布城那里买来了湿式采石法又历经两代人的经营才让其展现出今天的富有模样。 雨后的采石场一改往日漫天灰土的景象，竟伴着几分清爽袭向心肺。矿工一如既往的沉浸在各自的工作之中，软石、碎石、采集、运输，全部工序熟练而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然而巴赫的思绪却并未驻足在采石场中。就在刚刚，万斯学士接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专属于卢克王子的铁肘骑士团在被派去支援艾登北征的路上已悉数遇难，他们原本预计在长者森林中的某处与艾登的小队汇合，然而却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他们遭遇了一队没有佩戴纹章的重甲战士的袭击，他们甚至没有任何交流就直接遭到了致命的攻击，最终因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消息被随队的信鸽带了过来。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无论是对已经加冕为王的卢克还是即将北行的艾登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巴赫心想，对方能将一队装备精良、经验丰富，战斗力强悍的队伍悉数全歼，那么他们一定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这背后必将掩藏着血色的阴谋，而他们的目标又无比明确，他们就是冲着艾登或卢克来的。 巴赫凌乱的思绪在潮湿的空气中持续蒸腾，他放弃了巡视路上的后半程。在万斯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中他们朝着城堡走去。 二人回到了城堡的议事厅中，巴赫径直来到巨大的洛伽大陆沙盘面前站定，他在寻找那只国王的骑士团遇害的地点，信鸽带回来的消息中并未注明确切的事发地点，事实上，对于一只遭到突击的队伍来说，有时间将事情的真相记录下来并放出就已经很奢侈了。 “信中并未记载关于少主的只言片语，我想此时的少主应该会安全的在长者森林中等待支援队伍的到来并加以休整。而依少主的脾气，等待的人若未能及时的出现，那么他就会放弃等待，而继续上路。”万斯学士说。 “是的，学士先生，谢谢你对艾登的关心，而我此刻更加关心的是，卢克王子与艾登的敌人究竟是谁，他们的目的以及他们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巴赫的话依旧带着他所特有的沉着语气，而此刻万斯学士已然从中读出了不安的味道。 “是的，毫无疑问，一只强大却隐藏身份的部队绝不可能是一群强盗毛贼，这绝无可能。因此，我理解您此刻的担忧。近段时间以来，蹊跷的无法理解的事情在逐渐浮现。” “我清楚你所说的那些蹊跷，它们也同样出现在我的心中。尘封多年的北境极光任务再一次被开启，而进行此次冒险的是我的儿子，艾登从提起剑的那一天起就和卢克王子一起冒险，他们立下了无数的功劳，为王国化解了数次危机，他们从未打过败仗，只要二人一起出击，就会战无不胜。这一点王国上下人尽皆知。”巴赫道，“那么，如果北极的任务如此重要又为何将他二人分开行事。” “在今天之前，我不敢去进行一些疯狂的假设，但是当我收到那只信鸽时，我确信，王国内部一定存在着某种力量在涌动，这力量的矛头直指向我们。如果极光任务真的如此重要就不会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仓促派出少主，而仅需再等几日卢克王子就会在都城履行完登基大典，到时候二人再一起打着国王的旗帜去完成极光的冒险岂不是更好。人尽皆知，当二人在一起时才是真的战无不胜的，或许…”接着，万斯学士抬起了那张苍老的面庞，紧紧地盯着巴赫，喉咙里的声音难掩诧异的说着。“正因如此，他们才将二人分开。当艾登失去了铁肘骑士团的支援，那么仅有数十人在身边的艾登就会容易对付得多……或许，我们真的要为艾登担心了！” 话音一落，巴赫的胸口仿佛遭到了一记重击，有一种近乎窒息的寒意冻结在喉咙。他预料过，二人会面对危险，也许是前所未有的危险，然而，多年以来二人始终在危险中沐浴着鲜血，品尝着胜利，这让自己让家人都对艾登面前的危险放松了警惕。危险，似乎再平常不过，以至于这次，尽管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也并未去提出质疑，直到事情漏出一些蛛丝马迹。而枪尖却直接指向了自己的儿子。这寒意挥之不去，令人心惊。然而更为恐怖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对手在哪里，谁会去加害自己英勇无畏受人爱戴的儿子呢？ “那么，我们是否有对策？”严峻坚毅的外表是巴赫多年以来赖以自卫的盔甲，它让自己数次化险为夷，然而今天这盔甲似乎在逐渐遭到破坏。 “在我们还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将艾登召回，然后等待敌人现身。”万斯曾数次为斯威夫特家族献策，他的一字一句对于巴赫来说都如同珍宝。 “我会这么做的，谢谢你，你为斯威夫特家族所作的贡献是我们最大的财富，从我父亲的时代便是。最后，我想请您做出预言。”巴赫说。 “大人……好吧，如您所愿，我们现在就去看一下那颗水晶。”万斯学士每每面对那颗水晶球时便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害怕。它的预言效果十分冷酷而精准，而可怕的是一旦这预言被做出便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也无法改变这结果，一旦预言的结果是黑色的，那么便是对所预言之人宣判了死刑。对于这样的预言，人们更愿意去接受未知的明天。有的人认为是那颗水晶球让事件变得不可控，他们坚持认为事件经过预言水晶的作用后便会被定性，而事件的全部走向均是由预言水晶为其施加祝福或诅咒继而形成的结果。而另一部分学士则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本就是白色的就永远无法变成黑，反之亦然，这无关世人的努力或怠惰，因为努力与怠惰本身也是被注定的。而这一切更是无关预言水晶。然而，无论这两派中的哪一派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黑色的预言。 这便是学士的预言，依托于预言水晶所做出的预言，来自于卡布城的预言，只有黑与白的预言。世上还有另一种预言术，它属于先知，一种古老而神圣的职业，相传，先知需要历经百般磨难，饱受世间疾苦，才可从苦难中催生出可以洞察真相的预言之眼。先知的预言术相较学士们手中的预言水晶就要高级许多，因为他们所做出的预言是一幅幅浮现在眼前的具象画面，或清晰或模糊，而只要看清问题的症结所在，则完全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来绕过预言的结果，也就是说他们的预言结果并非是必然的。但如今，先知却成为了仅仅存在于古老传说之中的职业，近百年来先知与他的预言术已经近乎绝迹。 巴赫与万斯二人转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城堡的最高处，预言之塔。他们推开了塔尖上那个狭小房屋的木门。门应声而开。 屋子狭窄却也别有洞天，魔法的奇异力量使尘埃无法在屋内找到落脚之处。而光亮整洁的房间也恰如刚刚打扫过一般洁净怡人。但物品的摆放却略显杂乱，各式各样的魔法器与炼金实验器皿随意的堆积在空间有限的桌面上，桌上那颗预言水晶所散发出魔法的淡淡蓝色光晕洒向四处与金黄色温暖的阳光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不协调的奇异彩虹。这感觉令巴赫心中的不安再次加剧。他清楚，这一次的挑战是无法避免的，当所有的表象均指向了一个方向的时候还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那就是怀着侥幸的心态在逃避。 巴赫从未主动要求过使用预言水晶来窥探未来，即便是在几次关乎山下城命运的决策中他也绝不会允许好奇心胜过理智。但这一次却不同了。艾登，那个桀骜正直的孩子是山下城未来的希望，这一点他毫不怀疑，诚然，他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可是对艾登的那份期待却远远高于其他儿女。所以巴赫绝不会允许艾登出事，他相信预言水晶不会是事态发展的推动者，也许事态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自己也只是预先窥探出了真相而已。他逼自己这样相信，这也是驱使他爬到塔顶而未半途而废的动力源泉。 烦乱的思绪被万斯学士古老而悠长的唱诵声敲击成碎片。只留下他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这颗水晶之上，他知道，过多情绪无用，唯有沉着应对，除了祈祷，他没别的能做。当学士用无人听懂的语言与水晶结束了沟通时，奇异的变化随即便在水晶球上展现。一团黑色的雾气从球体中央向外扩散，它们迅速的占据了整个并不很大的球体，那雾气喷涌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在极力的向世间表达它的意图。 那是一种全黑的预兆。令人毛骨悚然… 巴赫只觉一阵眩晕袭来，接着，便是漫长的黑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五章 巴赫（2） 巴赫只觉一阵眩晕袭来，接着，便是漫长的黑暗。 黑暗中的自己身披与周围一样漆黑的斗篷，巨大的兜帽遮住整张脸的上半部，而下半部被浓密而卷曲的胡须覆盖着。在这里，他不再是自己，而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个人更加高大，更加阴沉，更加体会不到快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这个人，而自己匆匆前行的目地是何处也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在扮演着一个陌生的人在漫无目的的匆匆掠过一条又一条陌生的街道，这些街道肮脏而破败，臭气熏天的排水渠中流淌着褐色的液体。街道两旁冷清至极，伴有一种萧瑟的阴寒，紧闭的房门与漆黑的窗户似乎在炫耀着死亡的压迫感。呼吸所结成的雾气清晰的表达着周围的寒冷，而驾驭着这个身体的巴赫却无法真切的感同身受，仿佛知觉早已摆脱了躯体。 道路延绵着向前，穿过这些陌生的街道，眼前是一扇厚重的城门。木质城门半掩着，留下一人侧身便可穿过的缝隙，这是一路上所见唯一的一扇未关的门。门的两侧无人把守，事实上，当他穿过这座小城却没见到城里的一个人影儿，然而在一些细节上却可以感受到这里似乎有人生活的痕迹，也许这座城里的所有人，包括哨兵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躲避着自己。这荒谬的想法十分可笑，却也最接近自己所能给出答案的极限。巴赫引导着这个陌生的身体笨拙地穿过了木门。 城门外的景象令他须臾间僵在原地，在城里所见的天幕骤然间发生了变化。地面与天空间的距离顷刻间被拉开许多，天空变得遥远而壮阔无比，而头顶的画布却又丰富异常。那绿色的浩渺银河上洒下繁星满天，在宽阔绵长的云海里轻盈泛舟。那泛着荧光的绿色缎带一起一伏间所带起的壮阔波涛令人目眩神迷，以至于这绿光照亮天际，美得令人落泪。绿色缎带之下是被拉抻极长的荧光拖影，挂在风中轻柔舞动，站在下面的巴赫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他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头顶的繁星与缥缈的绿纱在围绕着自己而缓缓地转动，光影混杂，纷繁交织，呈现出梦幻般的光怪陆离，望向四周，自己的身边空无一物，整个世界平坦大方，而自己的渺小亦从未如此深刻的扎根于心，这是一种面对宇宙的渺小，深沉的渺小。这一景象让巴赫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忘记了艾登和山下城即将面对的黑色预言。此刻他只想在这美丽的绿色银河下独自落泪…… 整个世界被强烈的刺激性烟气所笼罩，流浪的灵魂从这个世界中抽离，他缓缓的睁开了浸泡在泪水中的双眼。眼前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万斯学士，他手持木蜡，这种极具刺激性气味的木质蜡烛可以将陷入幻境的人叫醒。点点橙色火焰给人以温暖和勇气，就像老学士对斯威夫特家族多年以来的悉心服务那样，令人感动。 年迈的万斯学士比谁都清楚，黑色的预言昭示着什么。他也更加理解服务多年的巴赫爵士为何会晕厥痛哭，是啊，这是一种任谁都无法承受的巨大打击。然而，万斯更清楚，就算结局已定，巴赫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巴赫大人，我刚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卢克国王死了，在自己的加冕礼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六章 艾登 （1） 暮克城是一座深藏于长者森林里的精灵之城。这座小小的林中之城聚集着洛伽大陆上近乎全部的木精灵族人，如今这座大陆上的近乎所有人都认为木精灵族已经灭绝，因此，这里也是他们躲避凶险世界的栖身之所。这座小城没有城墙，靠得是密不透风的树墙与外界相隔，小城里没有房子，地面上也没有清晰分明的道路，取而代之的是每一户木精灵人家赖以容身的巨大树洞，与繁密的树木间牵起的木质吊桥，这里密集的树木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也遮挡了来自北方的寒意，地面上那一口白天反射阳光，夜晚反射月光的水潭则扮演了小城内为数不多的光源。潮湿而温暖的迷你城市有着四季如春的气候。所有的木精灵族人都安逸地过着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木精灵，是个矮小瘦弱的种族，他们的皮肤比人类更加细腻，而皮肤的颜色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从淡紫色逐渐转向深褐，就像这片森林里的树木般从青春向衰老度过。他们的头发颜色各异，巨大而纯净的眼睛是他们五官中与人类差异最大的地方。他们的身型比人类矮小，同为成年男性的木精灵往往比人类矮上一个头的距离。木精灵瘦弱的身体决定了他们很难与战斗扯上关系，而其余的特征却与人类别无二致。几千年以前，木精灵是这片大陆上唯一的智慧生物，直到后来这里出现了第一个人类，在这之后的泽地人，地底人以及越来越多的野蛮种族将木精灵的鲜血渗透进大陆的每一片土壤……今天，人们只能从一些久远的文献记载中获取关于木精灵那少得可怜的信息，而仅有十个手指数得过来的融入森林之中的人才能有幸一瞥这一古老神秘的种族，更多的人类宁愿相信木精灵只是人们编造的童话故事中的美好幻想，而它们存在的意义也只是哄孩子睡觉那么简单。 艾登就是那个有幸见过木精灵的人，他不但亲眼见过木精灵，还与他们成为了朋友，这主要归因于艾登与保护他们的森林圣女之间的亲密关系。 在艾登与萨莉确立关系之后，二人为能寻找一个隐秘的约会场所而伤透了脑筋。这时暮克城就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这座属于木精灵的城市，十分欢迎森林的守护者圣女萨莉，而艾登这个森林的“外人”也因圣女的关系而被这座小城所接受。精灵们帮助他们保守着这份小秘密，也时常同他们一起欢闹。这让艾登在森林中也找到了家的感觉。 艾登站在自己的坐骑旁边，这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大战马，艾登为它取名“旋风”，在战斗中“旋风”总是无所畏惧，它喜爱横冲直撞地向敌人冲锋并乐此不疲，每每在战场中形同一阵红色的旋风般向敌人席卷而去。艾登那战无不胜的威名离不开“旋风”的浴血和忠诚。 此时的“旋风”正不耐烦地原地踱着步，这匹马似乎在这座小城里呆得太久了，因而在艾登和萨莉一同为它上好马鞍时它的反应是如此激烈。相对于一般的坐骑来说这匹马显然过于通人性，它似乎很想表达对于外界的渴望而非囚禁在狭窄的马厩内转圈度日。愉快的鼻息外加不安分的躁动都在催促着艾登赶快出发。然而艾登却久久不愿放开萨莉的手。 “我多想和你一起走，用我的森林魔法来帮助你。”圣女紧紧握住艾登的手小声说道。 “别孩子气了，你我都知道那样不行。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可是你有你的使命，只有五名圣女都留在森林里，森林才会安全。你需要做的是寻找继承人，和等我回来。”艾登苦笑道。 “我会的，相信我。”她小声地说。 “当然，亲爱的，听着，卢克王子……不对，现在应该已经是国王陛下了，总之，就是他麾下的铁肘骑士团会与我山下城的队伍合兵一处，他们都是些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我们曾多次一同出生入死，所以请你放心，萨莉，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我们从未尝过败绩。接着，我们就会向北进发，去探索北极光的秘密，找到腐化魔法的根源，并肃清它们。等着一切结束，我们会原路返回，经过这里。”艾登语气中的温柔可以融化任何一位少女心口上的寒冰，顿了片刻他说道，“接着，我会带你走，在卢克国王和全天下的见证下迎娶你。” 泪水无声地划过萨莉的脸庞，她轻轻地点头。她会留在这里等待艾登的返回，和他离开森林，做他的好妻子，和他一起冒险，为兰曦父女报仇，接着回到山下城为艾登生下可爱的继承人。而在这之前她必须找到下一任水之圣女，她的继承人。萨莉暗下决心，无论那个继承人多么难以寻觅，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她。 漫长的拥吻让“旋风”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焦急，它将这躁动尽可能地收敛。这匹马似乎清楚二人在干嘛，也更加确定二人湿湿的吻别后便会是出发的时间。 这漫长的一别终究有个尽头。艾登擦干了泪水，上马离开。 萨莉无暇拭去眼角的泪水，她望着艾登的身影开始祈祷自己渴望的一切都会成真…… 背影愈加遥远而模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六章 艾登 （2） 旋风欢快地在树木横生的长者森林中穿梭，马蹄下尽是凸凹不平的盘根错节，可它却总能找到平整的落脚点踩上去跳出来，来去自如得像林中的小鹿。或许这匹战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暮克城狭小空间的不满，“旋风”的奔跑完全没有考虑背上主人的感受。艾登很难在马背上保持平衡，可他却并不想叫住自己的坐骑，这种颠簸让离别的苦涩减弱，让头脑放松，这是他每次从暮克城离开时都要经历的，疯狂的颠簸有助于调整心情，这一点屡试不爽。 萨莉的体温很快便在艾登的怀中散去，艾登找回了面对自己手下战士们的情绪，那英气勃发与桀骜坚韧的一面使他在强兵如林的队伍中确立了威信，也成为他独特魅力的一部分。 向西的路上没有任何标记，它曲折而多变，在繁茂的森林中极易迷失，可艾登却能够清晰地记起小路上的每一个拐点。路上有着醉人的风景，但看久了也是美得千篇一律，艾登无心多看。在最后一个岔路口他能够寻见先前约定汇合的那块高大集合石，那块石头映着暗紫色的符文光泽，那是由一名法师用符咒刻上去的，那个符文在施法者队伍以外的人看来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高大岩石。而对于小队里的人来说，这却再显眼不过，这让小队和自己都不可能走失，先前与小队的数次汇合都是在这里，而今天却无法感受到此处有人活动的气息，艾登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里太安静了。 无论是自己的小队还是卢克国王的小队，都不可能不声不响的恭候着自己的到来。他们或互相笑骂着开着玩笑，或高声齐唱被改得油腔滑调的《埃米特湖畔》并望着自己来的方向。可今天的这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太安静了。按照与卢克的约定两只小队会在圣树山下集合然后再赶往这里与自己汇合，而今的状况却不得不使自己多加几分小心。艾登在距离集合石不远的一块岩石边下马，他侧身躲避在岩石的后面向外望去，仅这一瞥之间便不禁令艾登浑身颤抖起来，集合石四周的树木上尽是吊着的死人，每棵树上都吊着一个，总共三十二人分列在三十二颗树上。他们迎着细弱的微风而摇曳摆动，从白色的瞳仁与微吐的舌头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因绳索的紧力而窒息致死。这些身影再熟悉不过，他们身上的埃米特圣山纹章正是自己记事以来最早认识的图形，而且自己的身上此刻正披挂着这枚纹章。 这些人哪怕是光看身型也可以轻易地辨认出名字来，微胖的副手卡斯威，他总是在餐桌上把胡子沾满了麦酒或烤肉的油汁，但在战场上他却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灵活，手上巨大的双刃战斧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每当他击倒一个对手，他的咆哮音量就增加一倍，这不禁让战友们议论他在击倒多少人时才会停止音量的增长，然而这个人的尸体就在这里随风飘荡，这个问题也就永远无法得到答案。刺杀者卢恩留着引以为豪的山羊胡，他的胡须坚硬而笔直，他随身携带的梳子从来不是为头发服务的，而是为了打理战斗中弄乱的胡子而预备，那把梳子也许还在他的身上，却再也无法与胡须来个亲密接触。驼背的比尔被笔直的吊在树梢上，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挺拔的时候，他做梦都渴望着直挺的身材，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成真… 艾登不愿再想下去，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曾在过去的时光里留下过鲜活的印记，可如今却都在属于他们自己的那颗树梢上摇曳。 艾登曾在噩梦中目睹过他们的死亡，但那都是战死于沙场。这些战士拥有着无上的荣誉，他们无所畏惧，在这些勇士的信条中战死则是无上的光荣。然而，今天的情景却令艾登心中愧疚，他们在约定等待自己的地方死于非命，而身上却没有一丝战斗的痕迹。这死亡无关荣誉！ 艾登哀怨地望向这些死去的同伴，就算傻子也能清楚地看出这些人的死亡绝非巧合。这场屠杀必将与自己有着直接的关系。艾登很想冲过去将他们统统放下，为他们安葬，为他们祷告。但经过了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冒险之后的艾登对周遭的情景变得十分敏感，他深知诱敌上钩需要摆出怎样诱人的饵料。眼前的怪异景象实在使人生疑，这是个陷阱，艾登的心中响起了十分确凿的声音，这一切的布置显得粗暴而直接，显然是将目标对准了自己。然而，作出离开的决定却亦然十分艰难。 艾登缓缓地移动着脚步，试图靠近集合石一些，周边的树木迎着微风轻轻摆动，死人也似乎在随之舞蹈。他清楚现在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骑士的荣誉却强迫自己去为死去的战友做些什么，至少应该弄清楚凶手是谁。艾登谨慎地向前挪动着步子，借着林中粗大的树干掩护着自己的行踪。一草一木的异动都有可能使自己暴露，所以他尽量选择相对光洁的石块或路面来落脚。身上的金属甲冑难以使自己完全无声的行进，但他却不敢卸下，这保护性极强的锁甲曾无数次挽救过自己的性命，甲身上那密密麻麻的伤痕也成为了艾登荣耀的见证。他小心地向集合石靠近，从一棵树下转移到另一棵树下，集合石的轮廓逐渐清晰变大，树上死人的面孔也愈发清晰可见。他们的脸色铁青，表情狰狞恐怖，这与艾登记忆中战友们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碰撞，他不敢再看他们的脸。艾登继续朝上观察，他发现吊起他们的绳子是由细树枝编织而成的藤条，藤条在死者的脖子上勒出了深可见血的凹陷，紫色的血管自凹陷处向四面延伸。艾登知道，绳子的另一端将是解开这个谜题的重要线索。他朝着绳子的走向望去，绳子穿过了粗大的树枝蔓延过大树的树干，并在树干上缠绕了数圈，而那藤条的终点则被一棵巨大的铁钉镶在了树干上，他们是被吊起之后又被固定起来的，死前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做出这一切的人，或者说这一群人，他们一定预先作好了大量的准备，才敢用如此狠毒的手段来残害自己的部下。艾登在心中飞速的搜索着所有的可能。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这声音由远而近向艾登袭来，就像林中的蛇。艾登警觉地将背后的佩剑“圣心”拔出，双手剑在林中的柔弱光线下划出了一道暗蓝色的光弧，随即劈向了袭来的黑影，黑影被斩断，斩落的部分被巨大的惯性甩出数米，艾登朝着黑影飞出的方向搜寻，在一片树下的苔藓边发现了搜索的对象，那是个树枝编织而成的藤条，和已死兄弟们颈间的藤条别无二致。他顿觉侥幸，是加倍的警觉帮助自己暂时摆脱了和兄弟们相同的命运。但这也许只是一场恶战的开始，敌人在暗处而自己却早已暴露，艾登将重心降低以防伸向头道。 艾登命令小队将树上的战友就地埋葬。他自己也加入到了这项工作之中。艾登默然地为每一名曾经朝夕相伴的挚友、兄弟的坟墓上撒下一捧潮湿的泥土，满心的疑虑向艾登袭来，为何自己的手下会爽约独自前来与自己会合，他们都是重承诺的人。眼前的这只铁肘骑士团又为何均是一些素未谋面的新人？难道说国王在近几个月内便对骑士团进行了纳新？这一切都令艾登疑惑，但他没有出言质疑，仅仅是将这些疑虑深藏于心。毕竟就目前来说，他们仍然是救过自己性命的人，艾登决定不再去思考更多，七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精壮战士足够去北境冒险了。 在切开一根藤条的时候，艾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那些面具怪人的藤条数量足够多，或许自己也会被吊死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七章 瓦里恩 逃跑，这声音斩钉截铁地催促着自己，它来自内心深处，每每在自己面临危险时响起，而这一次，这声音愈发清晰。没错，离开这里，瓦里恩对自己的第六感从未如此确信。 城里的喧嚣在丧钟响起的那一刻变成了厮打、咒骂，咆哮……已经是国王的卢克·克里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圣水诅咒，那炙热的火焰在圣水与皮肤接触的一刹那窜上了国王的全身，只一瞬间便将国王短暂一生所取得的荣誉、战绩以及人民疯狂的爱戴连同他那光荣夺目的高大身躯一同吞没。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快到在大主教和在场的众人反应过来以前便已结束了，快到国王殿下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灰飞烟灭的躯体便十分利落地取代了人们颂歌中的英雄国王……一切都太快了。 然而，这座城市已然屹立了千年，在城市建成之前圣泉便存在于此。人们热爱这座圣泉，歌颂这座圣泉，这无关权贵或贫贱，凡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便一定是圣泉的虔诚信徒。人们不愿也不敢去质疑圣泉，这就像相信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一样确凿而无可辩驳。 然而当人们的好国王在赞歌声中被圣泉吞噬时，整个世界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一个疯狂的逆转。国王的簇拥者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跪地不起，放生嚎哭。对圣泉最坚定的信仰者率先从崩溃中醒悟过来，他们拔剑刺向为国王哀悼的人。混乱如潮水般向这座城市袭来，盛夏一般色彩盎然的樊荧城瞬间变成了只有黑与白的残酷世界，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刺眼而恐怖。直到手持武器的皇家侍卫军冲向人群…… 现在，是时候离开了。瓦里恩借着疯狂的人群掩护着自己奔向东巷小路，这条小路狭窄而幽深，两旁的民居因早年间的一场大火而岌岌可危，它们的窗子大多因无人居住而紧闭，鲜有的住户也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身无分文的醉鬼、赌徒。毫无疑问，今天他们要么在广场上凑热闹，要么在为晚上的庆典而提前补觉，所以在一路的奔跑中并未见到哪怕一个人影。瓦里恩拼命地奔跑，一刻不敢停歇。冗长的小路变得越来越难走，路上的碎石逐渐增多，臭水的味道越来越重，瓦里恩今早特意为庆典准备的软布长靴在愈发难走的路上变得更加难以应对，好在，那面早年间因战争而在城墙上留下的巨大裂口已然触手可及。这条裂缝是数千年前鹰王伯顿率军入住王城时留下的巨大伤疤，却因其裂口只够一人通过且墙的对面荆棘横生凶险异常而未进行修缮。数百年来的太平盛世使得世人早已将这细长的裂缝遗忘，如今几乎只有小偷强盗才会记起这条王城上的伤疤。 瓦里恩爬上碎石堆积起来的废墟，刀削般的巨石墙高大而尖利，数百年来的雨水冲刷并未使其锋芒有所收敛，在阳光的照耀下反而映射出淡金色的美丽光泽。一步一步，瓦里恩艰难地爬到了碎石堆的顶端，那裂口就出现在眼前，瓦里恩不假思索的一个侧身闪进其中。 洞口不高，里面阴暗潮湿结满了蛛网。瓦里恩只能艰难地躬身行走，脚下不时传来吱吱的老鼠叫声，肮脏恶臭。好在城墙的厚度终究只有数十步之遥，而城墙的另一头就在眼前。 当月光再一次倾泻在瓦里恩的双眼之上，他不由得轻声松了一口气，只一瞬之间，思绪再次涌向心头。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感再一次席卷而来，不是为他所服侍的国王，也不是为许久以前惨遭毒手的亲人，更不是为如今亡命天涯的自己。他说不出这悲伤从何而来，可它却是如此真实而强烈地扼住了自己的心脏，越来越紧。瓦里恩十分惊讶于多年来自己那冷若冰霜的心肠又再次感到温热，眼眶中的泪水竟不由得夺眶而出，这甚至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瓦里恩擦干了泪水，无声的将这一刻忘记，他抬起头，继续那遥远而无际的未知旅程。 瓦里恩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森林，他知道，这里就是失心森林。 穿越樊荧城西墙外的失心森林异常艰难，这片林地繁茂而幽深，大小有长者森林的一半却也是洛伽大陆上第二大的森林了。相较于北方那片巨大而壮阔的长者森林，这里的地势则更易迷路，失心森林中无数的分叉路形成了迷宫般的纵横网络，即便是一个手持地图的人想走出这座林地也是异常艰难，因为在这里哪怕是一场小雨也会将脚下的道路变得面目全非而无法辨认。若是没有地图的人想走出去更是天方夜谭。瓦里恩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被困死在这里，但远离樊莹城的风暴中心却是唯一可以一试的求生的机会。当国王被圣泉审判为邪恶的背誓者而被熊熊的火焰吞噬，那他的手下又会是什么下场呢？瓦里恩不愿去想，他不在乎人们对出逃的自己做出如何评价，甚至无惧人们对自己做出何种诅咒，就像他无视荣誉一样，现在的他只想活下去，那些神圣的荣誉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有的人为它而生，有的人为它而死，当荣誉成为杀戮的帮凶，当死亡成为荣誉的见证，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何种的疯狂……瓦里恩试图去抛开这些杂乱的念头，却总是会失败，幽静的林间小路实在是容易令人陷入胡思乱想。 向东的小路平凡无奇，被树影遮挡的斑驳月光洒在潮湿泥泞的土地上，瓦里恩无心四下观瞧，周围也再无值得驻足的风景。走着走着，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而这两条路在瓦里恩的眼里却毫无差异。对于一个连地图都没有的旅行者来说，选择的权利是一种残忍。瓦里恩轻叹一声，向右边走去，一个简单的选择，却充满了未知的命运。起初这条路上的一切与来路并无二致，还是那般的平淡无奇。但随着小路的深入，道边的景色开始起了变化，周围的主色调由原本的绿色变成了暗紫。较为高大的树木变成了一人多高的紫色灌木丛，巨大的叶片向小路的方向伸展，潮湿的微风向来人迎面袭来。这微风让人舒畅，连呼吸也变得轻松许多。脚下的路不再泥泞不堪，道路也多了几分柔软舒适但却伴有纵横交错的根茎与断枝，这迫使行走在这里的人不得不低头小心留意前方。在逐渐多起来的鸟叫虫鸣间，这幅画面显得异常生动而温婉。 在茂密的丛林之中，月光已被完全遮蔽，神秘的紫色隐约地透着微弱的光泽。在这里很难分辨时间，但入夜的寒冷与饥饿却极其清晰的显现了出来。瓦里恩明白自己急需食物填饱肚子，他发现树上结着许多的果实却并不认得这些果子的种类。瓦里恩不确定它们能不能吃，或者吃了会变成什么样，它们就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轻而易举地就可以送进嘴里，然而这便捷却成为了瓦里恩懊恼的原因，他不清楚自己应该站在谨慎的挨饿还是草率的死去中的哪一边。瓦里恩继续寻找能吃的东西，一直不停的向前，他试图忘记那咫尺间的食物可却适得其反，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它能够艰难地分辨出眼前的食物是一颗颗红色的果子，它像苹果那么大却在表皮上布满了茸毛，这东西看起来十分别扭，若在平常他是绝不可能对这么诡异的食物产生兴趣的，可今天它就像一个魔盒，不住地散发着吸引他的奇异力量。 瓦里恩继续向前，这种果子就越来越多，终于多到肆无忌惮地灌入眼帘的程度了。它们疯狂地提醒着瓦里恩，吸引着他的目光，拨动着他饥肠辘辘的敏感神经。 管他呢，在这个巨大的诡异森林里谁能保证自己还有明天！瓦里恩直愣愣地盯着布满眼帘的红色果实，伸手扭下了一颗果子，柔软的茸毛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对付，在绒毛的表面上附着着许多的细小倒刺，它们在瓦里恩一接触到的时候便嵌进了皮肉里，极轻微的摩擦便将瓦里恩的手指划出一道道深长的裂口，鲜血不住地从中向外流出，染在果皮上，和同样鲜红的果子融在一起成了模糊的一片。突如其来的剧痛使瓦里恩不住地闷哼，这是他从未预料到的情况，他抽出腰间配带的匕首割下白色衬衣的一角用来包扎手上的伤口，可鲜血依然泊泊的向外涌着，浸透了白色的亚麻布，留下了斑驳血迹。 果子从手中掉在地上，地面瞬间映出了一片血痕。越来越多，更多的血迹，更多。瓦里恩只觉天旋地转，视线逐渐被绯红色充盈又逐渐转为浓稠的黑，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不好，瓦里恩心想，我必须离开。他歪歪斜斜地试图站起身子，总算是艰难地成功了，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天旋地转间隐约出现了几个黄色的光点，它们在朝着自己逼近，越来越近…… 瓦里恩拼命地奔跑，尽管脚下的路蜿蜒崎岖，可求生的欲望还是暂时占得了上风。身后隐约闪烁的金黄色光点穷追不舍，频繁而刺耳的喘息声逐渐向自己靠近。这生物在漆黑的夜里似乎完全隐去了身形，以至于瓦里恩无法分辨它们究竟是什么。别无选择，瓦里恩只能疯狂的奔跑，恐惧在他的内心最深处疯狂地膨胀，蔓延，并包裹住整颗心脏。在这一刻，哪怕只有一根树枝横在路上将自己绊倒也是对自己死亡的宣判，但他不多想，他只是跑，同时将命运交给了路上随时可能对自己宣判死刑的绊脚石。 无休无止，身后的生物总是渐渐逼近，却又在距离自己咫尺间突然迟缓。周而复始，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其甩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总是默契的拉开又缩短，这是狩猎者的把戏？只为玩弄猎物可笑的求生本能？但却不像，那疯狂的喘息分明是竭尽全力奔跑所发出来的，它们在不遗余力的追逐着自己。瓦里恩在胡思乱想间逐渐失去了对这场游戏的兴致。他选择在距离光亮最远的时候停下，只一刹那，瓦里恩便失去了再次奔跑的动力，全力的飞奔让他的双腿开始痉挛，他双手撑着膝盖弯腰而立，肺部的剧痛让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瓦里恩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回过头去，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幕布落下。可仅在一瞥之间，眼前的景象便将瓦里恩瞬间定格，那追逐自己的黄色光点停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它们瞬间变亮，变成了耀眼的亮金色，当它们达到一定的亮度时便开始裂变，之后继续变亮，裂变……直到将整个夜空照亮，它们开始围绕着自己盘旋着飞舞，瓦里恩看清，那一路上咆哮着追逐自己的黄光是无数的萤火虫，那丑陋的喘息声也变得清透，最后形成了悠扬的曲调，无以计数的萤火虫布满了眼前的全世界。逐渐地，这世界开始变得清晰，放眼望去，尽是潺潺溪流与金色的橡树，松鼠在树间欢快的蹦跳，绿毛的多肯乌鸦仿佛将瓦里恩带入传说中的梦幻乐园，这欢愉的景象均存在于黑夜之中使得这一切看起来如梦似幻。一股奇特的冲击从心房炸开，那是一种温暖的阳光填进心房的充实感，很快地，这暖流传遍全身，冲开了皮肤上的每一颗毛孔，温暖的眩晕传遍全身，瓦里恩终于摇晃着倒了下去…… 当他再次苏醒时，明媚的阳光令他适应了片刻才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巨大圆形卧室中的柔软床铺上，房间里布满了藤蔓与各色植被。身上的脏衣服已经换成了崭新的金丝睡袍。眼前站着一位陌生的少女，她穿着淡蓝色的短款连衣裙，明媚的双眼透着无限的温柔，洁白而美丽的脸庞在披肩的金色卷发下显得异常姣好，微微上翘的嘴唇仿佛时刻都在对人微笑。 “你好，我叫蕾娅，是这里的主人。欢迎来到真正的樊萤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八章 罗伊（1） 卢克国王高大的身躯与那等身的荣誉一同在大火中消亡，谁能想到会是他呢？谁能想到是他会先一步于那奄奄一息的父王死去。依照洛伽大陆的律法，此时的罗伊已然成为王座的合法继承人，却依然需要病榻上那个仅剩一口气的父亲的授权手印，好在，这很容易办到。罗伊本以为这场期盼已久的胜利会让自己欣慰不已，可在短暂的愉悦过后心中某处莫名的焦虑却被激发了出来，这隐隐做痛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解，他不明白这焦虑究竟来自于何处。是为了惨死于审判之火下的哥哥？不，他不喜欢哥哥，就像哥哥不喜欢他，至少哥哥是那样表现出来的。那个傲慢的总是将荣誉挂在嘴边的混蛋哥哥，那个人前高贵慷慨而对自己的亲兄弟严酷无情的哥哥。他巴不得他死呢。 那个被吟游诗人传唱成英雄的卢克国王在罗伊的成长之路上始终扮演着严酷无情的师长角色。二人相差七岁。卢克对那个和罗伊年龄相仿的山下城长子十分欣赏，可对弟弟的管教却严格得超出了弟弟所能接受的最大范围。他教弟弟练剑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将弟弟教训得鼻青脸肿，他总是对弟弟描绘一个伟大骑士应该有的样子。这一切都使得罗伊的童年里灌满了哥哥质疑的声音，“那样不行”、“哦，不对不对”、“站起来”、“像个骑士”。然而年幼的罗伊却对手持长剑或长枪根本提不起兴趣。如此近乎于冷酷的严厉始终贯穿于罗伊年少的生活之中，甚至连日常起居都要在哥哥严明的纪律下进行。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可是这一切就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他也曾试图反抗过，可周遭的人却无一例外的站在哥哥那边，他们告诉罗伊，听卢克的，他是你的兄长，他是未来的国王。他们似乎只在乎那个未来国王的感受，而对那个被禁锢在严苛的纪律下的弟弟的感受却不闻不问。 当然，所有人都要臣服于未来的国王，只不过，他们无一例外的都看错了未来。 乏味的童年让罗伊早早就对提枪上战场这件事产生了极度的反感，而取代哥哥成为国王的想法却如一颗种子早早的生下了根长成了今天的模样…… 哥哥死后的这几天，关于他的回忆时常出现在梦里和一切静止下来的片刻，它们时常以成段的片段或几个一闪而过的影子的方式出现。他曾无数次提醒自己那个人只不过是这条叛逆之路上无数个敌人中的一个……而且，他已经死了。他的死亡对自己达成目的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此时，他和未来所有注定被击败之人的生命一样形同草芥。无论如何他已经死了……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欢快地庆祝，并奖赏温莱学士。想到此，烦乱的心情似乎被火上浇了油，他讨厌那个阴暗恐怖的老头子，他多想毫不隐瞒的告诉他，而此刻却必须承认这一切的成功都归功于他。 “叫温莱学士来见我。”罗伊王子对侍从卡斯吩咐，“告诉他穿上最朴素的衣服，我的哥哥死了，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很难过。” “是的大人，我这就去做。” 罗伊王子的侍从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头鹅，可却比世界上任何动物都要勤奋而且听话。在一次将饭后甜点打翻在客人的天鹅绒外衣上而被罗伊训斥为饭桶并建议去厨房清洗餐具后的第二天清晨，厨子们惊讶地发现所有餐具的表面均如天鹅绒般洁白，而这变化仅在一夜之间。此后的罗伊王子便再也不会轻易的训斥卡斯，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蠢蛋，这个不会多嘴多舌无趣且认真的蠢蛋。 不过多久，温莱学士被带到罗伊王子的身边。一袭黑衣，没有任何会发光的点缀。卡斯在王子的示意下退去。 “全城的人都在为我的亲生哥哥哀悼，所以我总算想起了应该在有人看到的地方掉上几滴眼泪。看来你接受了我的建议。”罗伊王子斜靠在椅背，单从表情上无法分辨出情绪是好是坏。 “我想你是对的，可是我太老了，没办法因为这等小事挤出眼泪，或许，在你如愿带上王冠之日，我才会。”学士说。 “老，这显而易见，你就不怕我真的为我老哥的死而感到悲伤吗？我们是同一条血脉下的亲兄弟，而今我的身后有五百铁衣护卫，你就不怕我将那个真正的凶手揪出来绳之以法？而我这个合法继承人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当上国王。”王子懒散的站起身，从酒柜里取出了两个镶金酒杯和一瓶梅尼尔庄园出产的上等葡萄酒，分别倒满，将其中的一只递给了学士而另一只留在了自己的手上。 “几千名热情洋溢的居民见证了神灵亲手将腐化者火刑，他们毫无疑问会坚信自己的所见。在你和他们自己之间，他们显然还不够信任你。而此时任何人的任何动作都将使自己暴露为众矢之的，王子殿下，你认为在这个时机将我干掉真的明智吗。”温莱学士缓缓地啜饮了一口暗红色的液体。用极度阴郁却异常坚定的口吻说道。 再愚蠢的人都不会在此事上继续做文章，既然卢克国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那么哪怕真的另有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而此刻几股势力正在暗地里涌动，他需要这条老毒蛇的帮助。 这个老东西当然不会怕我，他没理由怕我，罗伊王子心想，随既举起了酒杯和学士手中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 “你的父王近来的状态依然是时梦时醒，当他得知卢克死在登基大典上的消息后便始终处在混沌与清醒的交界，而围在他身边的皆是些卢克的支持者，那些大臣试图说服你的父王陛下立下摄政王来处理现下的国事。他们自然是希望在老国王去世之前便将您架空。而依您父亲现在的情况，那结果可能只在这几天便会出现。”温莱学士说。 “我哥的荣誉和勇敢帮助他在朝中吸引了无数的马屁精，他们迅速做出这样的反应我不奇怪，但同时也十分愚蠢。他们想的竟然是除掉我而非倒向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蠢货在作怪，为此他们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你说呢我的学士？”罗伊说道。 “这也是我的意思，但如今你的父王还健在，切不可操之过急。我已制定好清除我们敌人的计划，无论你的父亲是否会被他们蛊惑，我保证，他们必将被我送下地狱。”温莱学士说。 “似乎你有着足够的底气来让他们下地狱，这很好。但我必须清楚我们现在的力量，一旦战役爆发，届时会有多少人站在我们这边，又有多少手持刀剑的军队呢？要知道我们的军力十分有限而你的自信似乎在预示着会有惊喜发生。”罗伊觉得在这条老毒蛇的面前绝不可以显现出半点有失睿智的行为，过分自信的言语有必要被做以提醒。 “这场战役不需要一兵一卒，就算需要，别忘了我也会像魔法师一样让他们凭空出现。嗯，我想，我该退下了，我会为你死去的国王哥哥的在天之灵祈祷。”温莱学士恭敬的行礼。 “谢谢你的好心，愿你真的会祈祷。”罗伊王子为老人打开了房门。目送着老人离开。 学士的到访并未令自己焦虑不已的心绪感到些许宽慰，明里暗里的纷争已使自己感到疲惫。他不禁开始梳理起近年来诸多事件的细枝末节。去年的深秋，当温莱学士找到整日寡欢的王次子并第一次提出了这一系列夺取王位的疯狂计划时便被震惊得说不出话，那时的他正为哥哥登基后自己可能面临的窘境而发愁。当时的温莱学士只是将计划的梗概向罗伊表述一番便获得了大力的支持。而当事态的走向正朝着温莱学士所承诺的那样一步步兑现时，罗伊王子便恍然发现自己已无法离开这诡异的老头，他给了自己梦幻般的希望，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史无前例的焦虑。他时常感觉到自己正被温莱学士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令他发觉一切事态仿佛在隐约间发生着偏离，他必须在必要时将这个恐怖的学士铲除，只是真的会有这种机会存在吗？ 带着一个又一个难以理清的念头，罗伊王子深深地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八章 罗伊 （2） 清晨，侍从急切的敲门声异于往常，“王子殿下，父王召见您。”简短的话语昭示着诸多的含义。或许，一些事提前到来了。 罗伊王子踏上了一双暗灰色的粗布鞋子，又挑了一件很旧的黑色斗篷，那是他成年以后就拥有的斗篷，他必须要有一件这样的斗篷，因为这个显赫的王室家族时常有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死去，这斗篷的磨损程度可以展示这个家族近年来是安泰或凋零。他很庆幸早早就准备了这么一件，因为用到它的机会太多了。 罗伊王子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他并未带上侍从，只是孤身一人骑着马像路上的大多数人那样行色匆匆。自己的住所与父王的寝宫相距并不遥远，但罗伊王子渴望更快的前往。和往常一样，面见父王的路上没有任何阻碍，他径直走向病榻上的父亲，这老人如今形容枯槁，白发凌乱而肆意的在床上铺开，原本苍白的脸庞变得铁青，记忆中慈祥的双眼只剩一条微弱的缝隙，身边的卡斯学士不停地忙碌着，只为父王能够多看这世界哪怕片刻。 他想活着，他留恋这个世界，这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着求生的本能，父王如此乞丐亦是如此，无论他们多么厌恶这个世界，或者他们在世上遭受着怎样的苦难，他都不舍得离开人世，罗伊王子心想。心中无数的思绪冲击着大脑，这让他的焦躁疯狂地滋长。 哥哥的死无疑对父亲造成了致命的伤害，这必然会将父亲的死亡时间提前，年岁至此的老人不可能承受这般毁灭性的打击。他的样子甚至更像是已死之人了。 罗伊王子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酸涩，看着这个曾经面容慈爱，对王国对子民尽责宽仁的好父亲，这个带给自己与哥哥无限自豪与华贵的好父亲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得知他那最中意的继承人化成灰烬尸骨无存……这一幕让生为王子的罗伊泪水夺眶而出。 罗伊王子看着父王毫无尊严的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他清楚，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自己。正是自己那疯狂的野心让这一幕提前发生了。他不禁开始怀疑这早就意料之中的结局是否是正确的。他明白，早前的自己并未对注定发生的这一幕做好准备。而这一刻，他只想抱住父亲脆弱的身躯痛哭。悲伤不能过于表露，因为父亲正在看着他，却用那微弱的声音唤着卢克的名字。 罗伊王子遣走了身边的人，人们不情愿的渐渐散开直到最后一个人被自己的怒目驱离。他们不怕我，那一瞬间被罗伊王子捕捉到。他记住了这里所有人的脸，更加坚定了对这些人的恨。 “父亲，您……”想说的话，被卡在喉咙，难掩的悲伤化作泪水向外泉涌。 最终还是父亲艰难地开了口。 “我的时间…不多了，告诉我…人们说我是个什么样的…国王？”父王在最后一刻依然无法卸下这该死的使命。 “伟大的国王、令人尊敬的国王。”罗伊王子极力的掩饰话语中的颤抖。 父亲因长期的痛苦而紧缩的眉头逐渐舒展。似乎是对这答案感到欣慰，他用尽毕生的心血来交换的仅仅是世人对他的评价，但这交易对父亲来说却是如此划算。 “我知道…那圣水的审判…是那么的…那么的无情，可我几乎…能够从你的…你的眼睛中…读出什么…更深的东西…也许比审判更加…更加无情。”父亲艰难的说着，此时的他找回了过人的理智。“有些事…能够瞒得过别人…可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们，更了解圣水…圣水的审判…这本意其实是…是…谋杀。”父王用愈加微弱的声音陈述着，然而这字句的力量却愈发令罗伊感到振聋发聩。 “是的，没人比你更了解我，没人。但就算是你也不愿走进我的心里。我需要的是肯定，是哥哥那耀眼的光芒无法照亮的地方，我找到了那里，可那里只有冰冷的黑暗，我拼命的发光却没人愿意去看！后来我总算明白了，任何留有我名字的地方都不会有观众，更不会有喝彩，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卢克是我的哥哥，而哥哥才是王位的继承人！” 父亲闭上了双眼，他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接着是漫长的沉默，最后还是从口中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 “做一个…好国王。” 一张卷轴从父王垂下的手中掉落。 父亲的时间定格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看见父亲的双眼逐渐暗淡，生命的迹象缓缓从那里抽离，他把那双克里特家族所特有的迷人蓝色眼瞳遗传给了自己，却毫不吝啬的将其他的一切都赠予了哥哥。然而现在，那一切被自己夺回来了，他绝不会再将它拱手让人，决不会！这来之不易的王位是用父亲的生命换来的，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他不会让这些代价毫无意义。 罗伊在父亲的床前单膝跪地，他亲吻父亲的手，这一刻，他是一个深受父亲宠爱的小男孩，他想对父亲做最后的道别，然而从口中迸出的竟是，“国王万岁！” …… 泪水必须立即被擦干，尽管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理解一个以泪洗面的王子，但他仍旧不愿被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那一幕必须被永远的雪藏。 他站起身，推开了卧室的门。王子的面容坚定而平和。他向门外的众人宣布，国王驾崩。声音中寻不到丝毫感情，依旧的平淡却掷地有声。在场的人不多，都是朝中要职与国王的心腹，他们闻言便立即开始了骚动。他们先是互相对视，然后整个场面瞬间炸开，并不多的人却表现出不应有的喧哗。他们有的放声痛哭，有的隔着卧室门外的士兵挣扎着看国王最后一眼，这些人似乎早就对着镜子练习过如何表演才能展现出对国王的思念与不舍。他们表现出了好像从不清楚国王也会死一样的震惊。这一幕幕让罗伊王子感到厌烦，他缓缓地离开了人群并告诉紧随其后的温莱学士， “通知这群人去父王的议事厅，我有话和他们说。” 说罢，罗伊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国王的寝宫。他心中并不确定这些人会真的来，或者更糟，他们也许会串通好一起给王子来一个不小的下马威，并推举一名握有军队的摄政王来替自己管理国家。自己已成年，如果真的这样，那就证明兵变已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展开，自己再想夺回王位就变得十分艰难。他感叹自己找不到真正为父王而战的军队。事实上，为父王而战的军队一直都在，而且十分强大，可他们早已被驯化为卢克国王的战士，让他们一时间为自己肝脑涂地却难上加难。 可无论如何，这场戏一定要演下去，而且一定要演好。温莱学士的保证是此刻罗伊王子那微不足道的信心的源泉。他必须更加镇定，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样子，此刻他无比想念母亲，如果她还在世，谁又敢挑战真正的王室继承人呢？可现如今，卢克国王被自己除掉后王室的大旗好似一下子成了风中摇曳的落花，随时可能化作尘埃。 他来到父王的议事厅，坐到摆在大厅正中的山下石王座之上，它由一整块山下石雕琢而成，上面尽是古老拉米文明的诸神雕饰。这面石椅子见证了无数个伟大王朝的更替，可依旧散发着古老而雅致的魅力，它并不如正殿的那张名为君魂的镶金山下石王座那般威武耀眼，却依旧能够带给座于其上的人以非凡的威严。 他就这样安静的坐着，等候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八章 罗伊（3） 温莱学士推开了议事厅的门。“我已将您的意思传达给了他们。同时……”老学士压低了声音，“所有的准备并未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差错，或许我该叫您国王陛下了。”老人的嘴角处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依旧丑陋不堪，而这一次罗伊王子的内心却泛起一丝快意。事情要朝着希望的方向发展了，一时间，王子对国王二字的渴望胜过了一切，数天来的焦躁和那该死的恐惧竟奇迹般地荡然无存。是的，我用父王的生命换来了这个王位，就决不会将它弄丢。 “温莱学士，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忠诚而尽责的服务，希望我一会用到你的时候不会令我失望。” “我会的，我的王子。”温莱学士谦恭的回答。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来了。门口的卫兵前来报信，诺伊家族的达蒙公爵是第一个求见的人，罗伊王子对卫兵点了点头，并要求他对所有的来人进行禀报，但没有命令不得准许进入。如此，直到他听到第十八个求见者的名字时，他告诉守卫准许所有人进入。 然而进殿之后罗伊却发现只有十五人走进了房间，他们表情各异，却将不可一世的气焰尽显在脸上。 “当我确定了十八名朝廷要臣与父王的挚友在接到我的通知并悉数赶来后，我决定接受你们的哀悼。请原谅，这是我的做事风格。你们以后会习惯如此。”罗伊不顾窃窃私语声，但必须将音量提高以盖过那些恼人的噪音。“然而，你们只有十五人，显然，有三人并不愿为了王座的合法继承人的召见而等在原地，他们认为这个未来的国王在浪费他们的时间。或许，他们根本就无视王国的律法。” 说罢，罗伊起身，山下石椅很高，这让他再一次陡增威严。王子亲自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羊皮纸卷轴展开。一时间，气氛开始变得凝重，仿佛所有的心跳都在这一片刻静止了一拍。突如其来的平静让人感到不安。 这上面写得很明确，王位被授予给次子，王室的唯一合法继承人罗伊·克里特。在羊皮纸的右下角，是一个鲜红色的拇指印，罗伊能够想象得到，父亲将手指按在这上面时，那虚弱颤抖的样子。 “王子殿下，我的儿子曾追随卢克国王取得过无数胜利与荣誉，他为我们家族带来了无上的光荣。但在一次山谷中的冒险任务里他还是以身殉国了，我们视为国捐躯为家族的高尚品质。达尔瓦家族的号角家辉得以光耀王国上下正是源于此啊。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是否需要向一位未曾在战场中试炼过的新王下跪，如今先王驾崩，依照律法和您父王旨意，您理应成为合法的全境统治者，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确认您是否需要辅佐，或者在他人的帮助下，一起统治这个王国。”掌管赋税的穆林·达尔瓦率先开口。 他真是当克里特家族的人都死光了！他以为我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吗？诚然，当一个家族人丁衰弱时任何盟友都可能变成饿狼，就连王族也不例外。罗伊心想，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哥哥那么情况就会变的完全不同，他们会将哥哥当作唯一称职的全境守护者，对此绝不会有人提出异议。他们会下跪，会为哥哥的丧父之痛而捶胸顿足，同时恳请新王登基，而不是站在这里，在父王尸骨未寒之际，直截了当的作出威胁。这些思绪令罗伊王子恼火。而令罗伊王子感到不安的是温莱学士的捉摸不透。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按照他的意思行事的，而此刻倘若他倒戈向面前这些逼宫的人们，那么自己将在片刻间变得一无所有。罗伊王子站起身来，必须要用自己的方式反击了，他心想。 “我十分清楚，相较于我的哥哥，我更像是深居于高阁的神秘影子，你们很少见到我，我也很少向你们报以微笑。这是我作为王子时犯下的错，我与你们心中对王子的想象相去甚远，但仅凭这些却并不足以将王室之血从我体内抽离。” 他稍稍转向另一个方向继续道，目光中的坚定又多了一分。 “我深知你们手中的剑尖只需轻轻一转谁便可决定王国的姓氏，而今天作出这一选择比这三百年来任何时候都要容易。你们和你们的先人曾发下誓言效忠克里特家族直到永远。可如今克里特家族的合法继承人就站在你们的面前而你们，竟妄图将他赶下王座！是的，如果是我哥哥坐在这里便断不可让这一切发生，你们用事实向我证明我与我哥哥之间的不同。我嫉妒他的武艺，我嫉妒他的才华，我甚至嫉妒他拥有众多拼死效忠他的拥簇。但我是他的弟弟，是和他拥有相同血脉的至亲之人，没错，我与他截然不同。他是一个受人爱戴的英雄王子，而我却会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伟大国王！我爱他胜过一切人，正如他爱我胜过你们所有人！” 王子说了谎，在他的口中说出对哥哥的溢美之词十分艰难，可他必须这么做。先礼后兵，这是第一步。 “你的直接让人刮目相看，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见人就会躲起来的害羞小孩，然而我错了，你不是孩子了。因此，你的直接让你变得更加可笑。就像那个时常被哥哥教训哭的孩子一样，无论你长到多大你永远是这么可笑！当你躲起来哭时我会觉得你可怜，然而当你某天站出来吹嘘那些被教训的往事，咳咳，那会让你变的即可怜又可笑。我说王室的可怜虫，我不记得什么狗屁誓言，我只是觉得，不该对小丑国王下跪。” 乔恩巴里为自己的讥讽感到十分满意，况且在这样的场合下这段讥讽实在是太成功了，大厅内一半以上的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对此，罗伊并不觉得意外。 “看来你已准备好对自己的背叛负责了，爵士先生。”王子望向温莱学士。 霎那间一记飞弩划破寂静，正插进乔恩巴里的喉咙之上，弩箭力道极大带着巴里可怜的躯体向后飞去，正钉在红漆地板上，地上的血迹慢慢扩散使原本损坏较重的地板再次焕发了生机的红。 在场的人还没来得及惊叫，只见新王身后的两扇巨大边门轰然震开，一群身材矮小身型佝偻且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冲入厅堂。大厅中有人认出了它们，它们有着近似人类的脸却长着灰色的坚硬皮肤，因长期啃食植物根茎而演化来的尖利倒钩状牙齿。巨大而如同利刃般锋利的手指保证了他们在地下行动时所必须的条件。他们每个人的眼睛上都系有黑色的粗布眼罩，他们本应属于黑暗，他们是岩层下的猎食者，地底人。 他们将几个布袋从身后扔出，直滚到客人们的脚边。六个鲜红的肉团从布袋中翻滚而出，那是六个狰狞的头颅。他们中的所有人都与头颅的主人相识，但他们绝不会想到再次见到他们时是以这种形象呈现。 温莱学士一改往日的少言寡语，缓缓开口道。 “这六颗可怜的头分别代表了六个家族，他们是这六个家族的军队统领。今天，你们企图通过集结六大家族的重兵来推翻洛伽大陆延续三百多年的王族。你们与罗伊王子已逝的哥哥交好，却企图在他死后窃取他弟弟的王位。我很感谢你们中有人将这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罗伊王子殿下，让我们得以挫败你们的邪恶计划。” 阴影中走出一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色重甲，手持王家金柄重剑。 他的身后跟随着本不应出现于此的三位重臣，他们手持十字弓朝着对面那十五人点了点头并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带头的黑甲骑士并没有卸下面甲，而是将手中的重剑狠狠地插在地板上。透过厚重的面甲这人吐出了一句话。 “他们竟让我当摄政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九章 艾登 （1） 卢克国王的小队总是能够携带质量远胜于山下城出品的补给，这次也不例外。他们带来的这些装备异常精良，长剑的刃口锋利刺眼，血槽处也经过精心保养，没有藏污纳垢的迹象，这一切皆出自王国内著名的铁匠铁踵史密斯或其弟子之手。 艾登看着眼前这只小队，他们陌生却也亲切，身上散发着樊莹城所特有的盛夏与蜂蜜的味道，这和卢克很像。艾登不禁想起大自己整整七岁的挚友和叔叔卢克·克里特那个已经成为了国王的男人。倘若他在场，自己的部众会落得此般下场吗？或许不会，但这不重要了。如今，这是自己首次离开卢克王子独立带队，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与不安。 队伍中的武器大师瓦德·曼恩是个典型的王城男孩，他开朗且健谈，在队伍中他所起到的作用则更像是一名乐师或歌手，在漫长而沉闷的行军路上自然的扮演起了众人的开心果，尽管他在武器方面的学识与保养技能无出其右。 “我们在长者森林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日子，尽管这里的猎物与水源十分丰富而不会造成补给的浪费但遥远漫长的旅途会对战士的士气造成致命的打击，我说的没错吧艾登大人？”曼恩悻悻的说。长者森林对于初次踏入的人来说的确拥有着绚丽而梦幻般的神秘感，它吸引着人们踏入这片传说中神明居住的地方。但对多次涉入这片潮湿林地的冒险者来说，它的美丽却是千篇一律的，为了防止野兽的袭击，人们不得不时刻穿着铠甲，湿热的气候和久久不见天日的旅程会让人的皮肤生出怪病，战士们对此整日叫苦不迭。“这是去极地最近的路，也许不会太远了。”艾登的心里不敢十分确定。 色渐晚，看来今天只能在这里停下来休整了，他们在一条溪流边停下。艾登命人生起篝火，战士们轮番下河洗澡，并顺便抓些河鱼，这里的鱼远离人群十分好捕，只要逆着水流的方向将手捧起一个臂环，接近三英尺长的大鱼就会自己钻进来。因此，队伍每一天都会有很多的猎物，虽然战士们不喜欢这座巨大而潮湿的森林，但至少在食物的供给上来看情况还没有那么差。 天色转暗，战士们围在篝火边休息。卢·赫本将手中的烤鱼不停翻转，他脸上的道道伤疤在火光下显得狰狞可怖，令人本能的敬而远之。艾登在路上与这位新的部下交流甚少，但对于此人的战斗技能却并未产生怀疑。 “从樊莹城出来的时候，你们携带了多少关于极光任务的信息？哪怕是传说也好。”艾登率先打破了沉闷。 “极光只不过是一种外泄的邪能，巫师之塔才是极光中那源源不断的邪能的源泉。无尽的邪恶能量在塔内产出，它更像是一颗跳动着喷涌着邪能的心脏，进去那里的人从来都不是活着出来的。所以一切有关那里的传说都未曾得到过证实。”瓦德曼恩回忆起关于这次任务的重要的信息碎片，并试图将其拼凑起来。“也许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或许，一整只军队才能够去对付它？” “并不是所有的任务都适合军队去做，就像与黑魔法有关的任务并不是人手越多越好，曾经有人尝试过集重兵进攻巫师塔，但那只会让队伍溃败得更彻底。活人会被转化成活死人转头扑向自己的弟兄，而活着的人却无法狠心将长剑劈向站立着却毫无思想的兄弟。”艾登回答了武器大师的疑问。他不禁思索，也许卢克王子派给自己的人马尽是陌生人的用意也正是在此吧，但如果这只陌生的队伍中有人被腐化为活死人，自己真的就会动手清理他吗？他不确定。 一道闪电切开了漆黑的夜幕，并在这天地间汹涌扩散直至将夜晚映照成白昼。紧接着是咆哮而至的雷鸣，将寂静的世界猛然吵醒。眼前的一切安泰被撕碎，取而代之的是触手可及的浓厚阴云如潮水般压向人间，一直压到树木的上方才肯停下，肉眼可以清晰的观察到阴云中间那翻滚涌动的怒火和蓄势待发的巨大能量。突然地，身边的一棵古树被闪电照亮，光柱仿佛就在人们的头顶向下流淌，顷刻间仿佛全世界都被强光照亮，随即在那棵被炸开的树干上出现了一星橙色的光点，并逐渐变得明亮，它在扩大，通过贪婪地撕咬着头顶的树木而逐渐膨胀，翻涌。片刻间，眼前的树林化为一片火海烧向它可以吞噬的一切…… 无数次的冒险经历让艾登将对待危机的反应练就为本能。他甚至反射般的将手摸向了剑柄，然而这完全不对。此时所有的勇敢反抗都变成了愚蠢，而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朝着没有火焰的方向奔跑。 七十余人的小队迅速整备出发，风与火从身后呼啸，催促着一行人北进。他们越过了那条捕鱼的小溪，又穿过了阴云覆盖的那片区域，才将脚步稍稍放缓，但此刻的他们依旧不敢过于懈怠，唯一的出路便是尽可能的远离大火。闪电一刻不停地在身后劈下，不用回头去看也清楚身后已是一片火海。又经历了一路的疾行，迟来的暴雨将火势逐渐控制。 稍作停顿，众人惊讶的发现，一路匆忙的奔袭而并留以过多关注的周边景象也已经出现了些许的变化。身边的树木已经由原本的低矮植被变为高大的北方树木。随着树木的密度变得稀疏，脚下的道路也越来越多的出现了坚硬的石块，路变得更加难走了。随队的法师拉图姆召唤了一记火球术，炙热的火焰在他的手中燃烧，为雨夜里崎岖的林间路带来些许光明。 地图在长者森林里所起的作用并不大，脚下的路总是随着来去不定的行人而变化着轨迹。但只要始终铭记向北前进，就一定会到达极地。不知已走了多远，直到身后的微弱火光已如强弩之末，在雨水的冲刷下彻底熄灭。 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山洞前，这洞口非常大，大到可以装下他们全部的人。 “好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在确认过洞中没有野兽后，艾登对众人宣布。 拉图姆将手中的火球弹向堆积好的干树枝堆，一团篝火瞬间点燃。在确认好了轮番守夜的事宜后战士们便渐渐睡去。 这一夜，艾登睡得很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九章 艾登 （2） 当他醒来时，天还没有全亮。山洞口伫立着几位战士的背影，他们先于自己醒来。艾登向外走去，丝丝寒意向自己袭来，伴随着片片雪花。外面在下雪。山，你们是国王的人”老人狐疑的看着他们，用极其缓慢的语调继续发问，“是国王指着地图告诉你们来这里，来我家的吗？” 艾登不知如何作答，这听起来更像是嘲弄，嘲弄国王？还是嘲弄他们？这需要艾登认真地思考接下来的话该怎么组织才更加得体。 “我们的目的是北部的雪山，去完成王国赋予的使命，我们需要在这里稍作休息，如果您愿意让我们留宿我们会支付您不菲的报酬。” 艾登没有将实情透露出来，只是随口编了一个谎，这是执行任务所必要的觉悟。同时，几枚金币对于偏僻山谷中的村民来说确实是笔巨大的财富。他是对的，他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老人在细细地打量了他们片刻以后便将他们让进了屋。当最后一名士兵进入以后，老人撤去了撑门的力道，大门在身后重重的关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九章 艾登 （3） 屋子里面十分温暖，相对于外表上的简陋，内部的装饰算得上奢侈了。房子的内壁是用坚硬的岩石建造而成，而石头墙外用木材覆盖，这才使得艾登误将其看作木屋，这样的设计很巧妙，木材形成了抵御寒冷的重要屏障，尤其是在冰天雪地的北部地区，外木内岩的构造十分坚固而实用。巨大的壁炉边堆积着很高的木柴堆，火焰让整个厅堂温暖明亮。兽皮地毯与墙上的兽骨装饰异常显眼，是北方人十分喜爱的装饰风格，他们借此展示自己的荣誉，标榜自己的率真与豪爽。 七十多人的小队被带进厅堂右边的巨大房间，这间屋子非常空旷，窗户很小却建得很高，以保证大风不会直接吹到屋子里的人，因此室内并不明亮。两面墙的旁边分别有一排巨大的石砌通铺，足以住下他们所有人还有余，但房间内部的设施却异常简陋，铺盖同样脏乱而僵硬。这样的条件像极了新兵宿舍，但在艾登的心里已是感天谢地。这样的住所早已远远突破了他们的想象了。 一行人放下了随身携带的行李，做了简单的调整之后，便被老人邀请和他的夫人一同共进晚餐。老妇人面容和善，只是并不说话，她很爱微笑，慈祥而端庄。 饭后，战士们直接回房休息。但艾登被老人叫住，餐厅里只剩下老夫妇和艾登三人。 “我知道你们去哪里，你们真正的目的是巫师塔对吗？”老人率先发问，他看出艾登的沉默代表着肯定的回答。接着道，“除了去那里，没人会想起这个被遗忘的村子，事实上，几百年来，克里特家族对巫师塔的探索几乎未曾中断过，只是这任务由明的变成了暗的。” “几百年来…那么距离我们最近的探索行动是什么时候呢？”艾登发问道。 “就是六十年前的我们。”老人回答，“也就是说，你们是这六十年来我见到的第一队人马。告诉我，现在坐在王座上的人是克里特家族的谁？” “当我们出发时是凯恩斯·克里特国王，但近年来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已经无法掌管国事了。他已经授权他的长子卢克·克里特为国王，现在他应该已经登基为王了。”艾登回答道，他想提出一些问题却立即被老人接上了话茬。 “凯恩斯王子，是啊，我该猜到…我是说，我们出发之前他还是王子，是王国的继承人，那时候他几乎和我一样大，如今也应该和我一样老吧。是啊，这个时候派出你们的确很合乎常理。”“我不明白，你们的任务是……”艾登的话被打断。 “不死！知道为什么几百年来无数的战士在此地有来无回吗？是的。你们的任务是探索北极光的秘密，和我们当年得知的一样，但北极光真正的秘密是不死！几百年来所有的特里克家族统治者都在追逐着这个秘密，他们明知道这个狗屁秘密是什么。他们急需一个人，那个人会帮助他们完成不死的目的。直到现在那个人仍未出现，无数的勇士为此丧命，可历代国王却不愿放弃，他们只是不断的利用你们的勇气来做毫无意义的尝试。凯恩斯国王如今年事已高，我猜这正是你们来此的理由！你们中会有一个人成为试验品来为凯恩斯国王续命！”老人将话一口气讲完，眼中快要闪出泪花。老妇依旧保持着甜美的微笑，气氛异常诡异。 艾登听得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他想离开，身为凯恩斯国王亲自册封的骑士，他无法听进对王室的批判或诋毁。但深埋心底的诸多疑问却随着老人的一番话逐渐揭开，这种渴望真相的感觉让他一定要听下去。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这里的一切，请您务必告诉我！”艾登清楚自己不会违背誓言并临阵脱逃，但他需要知道更多有力的信息。 “这里，我们来时就存在，这不是村庄，这是一个营地。它在一千七百多年以前荷西国王时代被建造。当时的历代国王会派遣大量的士兵甚至出动部队来完成极光任务，但人越多却越得不到想要的效果。慢慢的这里便被废弃。这里有每支队伍留下来的记录，它们成为了后人最有价值的信息。”说罢他将一本残破的记录本从老妇人的身后抽出，递给了艾登，老妇人的表情依旧未变，只是将头转向了艾登。 “书中记载着巫师塔的信息，你应该抄下你认为有用的消息，这本书不能离开这间房子。”老人说。 艾登简单地看了一眼这本书，残旧的羊皮纸，再普通不过的装订，但其中的信息会对他们起到巨大的帮助。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他继续向老人发问。 “我想知道，你是谁，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以及你留在这里的意义。” “我？是啊，六十多年来，从未有人问过我的事，我甚至快忘了自己是谁了。我叫艾琳·派特，我的夫人叫妲曦，她是我们队伍中的法师。在巫师塔中我们触发了魔法机关，我和几个弟兄逃了出来，可妲曦却留在了里面，我眼看着她的身体被绿色的液体团团围住，直到她闭上了双眼。” 艾登向老妇人看去，这一举动被老人发现。紧接着，老妇人的头竟直接栽落在地，脸上的表情依旧微笑却似乎多了一份窃喜的意味。这诡异的一幕让艾登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 老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艾登，他知道自己的恶作剧得逞了，随即向地上的人头做了个手势。妇人的头颅竟自动归位，那颗头上的笑容竟变得愈发灿烂。 “你问了不该问的事，但我却很乐意回答你。巫师塔，是个漂浮在空中的高大尖塔，它有着不计其数的窗户，我的夫人就站在其中的一扇窗户边，她不能动，她不会老，她就是那样…站着。死灵法术让她成为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和不计其数的尸体一样，她们守在巫师塔的窗前，成为了这座移动尖塔的眼睛！他们面向所有的方向，就是那样站立！这里有我的爱人，有某个父亲的儿子，有某个弟弟的哥哥，有这个世界上无数人所牵挂着的那个人，他们曾经都是人，但现在都不是了……如果他们彻底死了，我会安心，可他们却偏不，他们承受着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也许他们自己已经没有了感觉，但这折磨却真实的存在着，它叫做义务……”老人开始哽咽，他指着身边的妇人。 “我的夫人是个法师，在我们结合的那一天她将自己灵魂的很小一部分抽离后赠给了我，我将她注入了一具木偶之中，我看着，陪伴着木偶和她的灵魂一起变老。如今你看到的便是妲曦那很小一部分的灵魂，同时也是她的全部灵魂了。” 老妇人将头转向了艾登，不变的微笑中闪过了几分忧愁。 “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意义，和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一样，都是为了在极光出现时能够多看上自己至亲的人几眼。然后等待着某一天将他们亲手埋葬！”老人将泪水拭去。 艾登站起身，握住了老人的手。 “我会尽我所能终结这一切！” 时候不早了，艾登找到了一间密闭的小屋，将旧书中的信息详细地做了抄录。天亮后，一行人在村里采购了必要的补给后，便继续上路。临行前，艾登回望整个村落，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老人，他们的心里都住着牵挂的那个人，在那座高塔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章 瓦里恩 （1） “真正的…樊莹城？可我刚刚从那里逃出来。”瓦里恩疑惑地盯着面前这个叫蕾娅的少女。作为客人，起身表达自己的谢意而非卧在床上才会显得不失礼节，然而这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实在过于艰难。蕾娅看出了瓦里恩的心思，用微笑来示意来客不必拘礼。 “樊莹城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又消失了几千年，传说中它是在混沌纪元双王战役中被屠城者戈伯特付之一炬。雷耶斯家族就此落寞，但樊莹城却从未真正的被毁灭过。当戈伯特率领大军攻陷了城墙后他惊讶地发现城墙内的城堡已不见了踪影，从那时起，便几乎无人见识过这座城堡，直到今天。真正的樊莹城就在这里，它就在你的面前，虽然如今的它只剩下一座巨大的主堡。”蕾娅道。 “你是樊莹城的主人，那么你是…雷耶斯家族的后代？”瓦里恩不敢相信那个与黑暗王朝抗争到流干最后一滴血的雷耶斯家族依然存在。 “她叫蕾娅·雷耶斯！” 少女身后的松鼠用人声回答，他盯了两人半天，但瓦里恩却完全没注意到这只松鼠的存在。 瓦里恩惊得向后挪动了几寸，完全无法掩饰内心的讶异。 松鼠跳起老高，抓在蕾娅的肩膀上。“砰”地一声变化成人的形状。那是个栗色头发的少女，与蕾娅的年纪相仿。她躲在蕾娅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来，试图借此遮挡赤裸着的身体，但二人相仿的身材让少女的轮廓隐约可见。女孩有着两颗圆圆的杏核眼，比蕾娅稍深的肤色和更加调皮的笑容。 “是我救了你哦，你流的血多得吓人，而且看起来你不像坏人，不然，蕾娅是不会让外人进入这里的。我叫艾薇，快谢谢我吧。”艾薇朝瓦里恩做了个鬼脸然后变回了松鼠，一溜烟的爬上了瓦里恩的肩膀。 “谢谢你…艾薇……呃……哦不……” 瓦里恩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去逗弄这只松鼠，手指刚一接触到松鼠的皮毛，便被它在头上狠狠地抓了一下，跑开了，随即在十几码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瓦里恩这才想到，这只松鼠可是一位姣好可爱的少女啊，于是脸颊不禁一红。它的动作轻盈而灵活，它回过头来，用水灵灵的眼睛笑盈盈地望着瓦里恩，那笑容里饱含了青春的青涩气息。这一刻的艾薇完全不像一只松鼠，她在用人类才有的神态望着自己。瓦里恩心想，却发觉此刻自己的嘴角已然不自觉的上翘，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形式的愉悦。他意识到，变成了松鼠的少女那清透的目光里有着一股阳光照进心房的暖意，不易被察觉的暖意。瓦里恩再一次尝试着起床，心口的剧痛又将他重重的按了回去。他目送着松鼠远远跑开。 “这里可以让我躲一阵子吗？我所侍奉的国王在登基大典上受到了圣水的审判而被活活烧死，他的所有部下都必然被怀疑与黑魔法有染，作为他的侍从，一定会有人来抓我的。”瓦里恩对蕾娅说。 “你不用逃了，这里很安全。没有得到我的许可，没有人会看见这座城堡的。所有试图找到这里的人都会迷路或被指向错误方向，这是这座城堡得以保存下来的原因。至于你，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验证过，的确与黑魔法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可以在这里住到任何时候。”蕾娅转过身，手拄在石制护栏上望向远方的森林，开口道，“只要你是善良的，樊莹城就欢迎所有像你这样迷路的人。” 晚餐的时候到了，瓦里恩跟在一位少女的身后步入餐厅。在座的有十几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抬头观望，瓦里恩注意到自己正扮演着这顿晚餐中的绝对焦点。蕾娅坐在主席，依旧端庄且温和，在座的人中他瞥见了艾薇，浅绿色的长裙搭配洁白的外翻衣领，让她的微笑显得更加外迷人，瓦里恩很想对她还以微笑，但是脸上的红晕又一次没来头的将这一切淹没。他先是找到距离主人最远的位置坐下，但立即便被发现，他只好怯怯的移到了次席。一落座，瓦里恩便被这造型独特的餐桌所吸引，餐桌很大，形状像个未经雕琢的树根，它的表面被绣着藤蔓装饰图案的米黄色桌布所覆盖，餐桌的正中摆放着一座十分精美的烛台，从其外表上看去，那盘旋上升的藤蔓浮雕中蕴藏着的细致仿生脉络上可见其创造者的雕工十分了得。明亮且锋利的银质刀叉上的细微雕刻一尘不染。这里的一切都渗透着植被的元素。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眼前的餐盘里盛放着的并非是食物，取而代之的是在其正中的位置上伫立着一支火光摇曳的蜡烛，每个人皆是如此。天色由昏黄转为暗淡，在幽暗夜色的衬托下，烛光似乎也变的更加明亮，直到天色转为全黑，室内的烛光成为了现下唯一的光源。 然而，餐桌上依旧没有食物，烛台上也没有点燃的蜡烛。所有的人都安静的坐在桌边，这时，蕾娅开口了。 “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位迷途的旅人。恶魔果实曾令他奄奄一息，所以他被带来了这里。我们从他的身上看不到黑暗与腐化，却可以发觉他心里的恐惧，和试图隐藏起来的仇恨。和我们一样，他曾经历过对他来说无法愈合的伤痛，却顽强地将恶念埋葬。他会留下来，在这里得到我们的帮助，他会走进阳光，走进这个没有黑暗的世界，彻底的将痛苦和仇恨一并忘记。” 紧接着，在蕾娅的带动下，众人齐声念道： 新的一天开始，樊萤。 众人呼出的气流让烛火瞬间熄灭，而仅仅是一瞬间的黑暗过后，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仿佛是这个世界全部的光忽然间从窗外跃升而起，亿万只萤火虫瞬间从城堡的各处向外涌去，星星点点又连成线，线与线之间互相盘旋、缠绕形成了成片的光带，它们聚集，缠绕，脉动为金色的耀眼河流，河流又汇聚成大海，大海的波涛又将星星点点的浪花甩出，飞溅，它们再次聚合，再次寻找大海，又再次被甩出，飞溅……周而复始的涌动着。此时的窗外已无法望见其他的色彩，那明亮灿烂的金黄色海洋将一切淹没，就像永不冷掉的烟花之海，更像近在咫尺的漫天银河。 瓦里恩被这一幕深深的吸引，他呆呆地望向窗外，为这世间最伟大的舞蹈发出心灵深处无以言表的赞叹。这会是他这一生中所见最美的景色，也许今后也不会被超越。 数量庞大的萤火虫群漫不经心地游来游去，一些进到了城堡，一些涌入了敞开窗户的餐厅，将这个宽阔的空间照亮。有几只在瓦里恩的面前停下，似乎在打量着他，它们或许将自己当成了主人，而瓦里恩又的确是那个异乡来客。萤火虫那双巨大的黑眼睛并未表现出欢迎抑或排斥，它们只是在他的面前驻足，又缓缓地，漫无目的地游走…… 瓦里恩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竟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流泪，自己很久都未曾落泪了，那个亲眼见证了家族残酷覆灭的男孩早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世间的爱恨而动容。然而，在这般耀眼的光芒下自己那颗看似坚如磐石的心终究被刺穿。他毫无意识的落泪，他毫不掩饰的落泪。 餐桌中央的烛台开始发生了变化，藤蔓状烛台上伸展而出的托手泛着幽幽的荧光，它们似乎在舒展，四只托手同时动作正如久睡之人酣梦方醒。随即，四只托手优雅地逐一延伸向座位上每一个人的餐盘，藤蔓在餐盘上原本是蜡烛的地方轻轻碰触，蜡烛便化作美食，瓦里恩欣喜地发现，自己的面前盛放着的正是心中所想的浆果糕点，一旁的木质酒杯也盛满了暗红色的美酒。他开始细细品尝，这味道十分甜美，甚至有些发腻，尝起来就像是为了讨好儿童而特意调制的甜味，但却不可否认其为成功的佳肴，而这甜味也正合自己的胃口。这实在不可思议，这一切均来自眼前的魔法烛台，它就是这源源不断的美食来源。瓦里恩不禁想到了一个题外话，魔法师是否需要为这些凭空出现的盛宴来买单，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这是否意味着魔法师就可以一劳永逸，单靠念诵咒语就可以衣食无忧，那么这世界上辛苦研习厨艺的厨子岂不是可怜，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弯路。然而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们需要支出怎样的货币来支撑这笔交易？他们的付出与回报是等价的吗？反过来想，这个世界是否会因魔法的存在而变得有失公正？忽然，他意识到，这个想法愚蠢透了，这个世界何时公正过？有人生而为王，尽管他什么都没做，有人深耕田地，却死在饥寒交迫。他发现自己近来的想法实在偏激，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心中有着这般阴暗的想法是否会立即将他驱逐？阴暗的思想只配存在于地牢，如果出现在这般灿烂美好的夜晚则是对这美丽画卷的亵渎。瓦里恩只想快点填饱肚子，然后亲手触碰这金色的大海，但餐厅里的气氛同样让人无法拒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章 瓦里恩 （2） 私语和谈笑令晚餐的气氛显得十分轻松，缓缓游荡的萤火虫带起了点到为止的微风，让用餐的过程如同盛夏的纳凉晚会般惬意。蕾娅侧头望向瓦里恩，带着一贯浅浅的笑。 “这情景一定让你感到新奇，就像在座的每一个人初次来这里时一样。” “是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它太令人震撼了。因为这一幕，今天或许会成为我这一生最难忘的一天。”瓦里恩发出情不自禁的感叹，接着道，“在此之前我只目睹过战斗法师的火焰系魔法，那已经足够令我难忘了，我很想看更多你们这里比魔法更美丽的画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让我来带你见识更多！”蕾娅微笑着牵起瓦里恩的手，撇下了厅内欢愉的众人。 他们来到了城堡的大厅，厅堂宽大而明亮，弧形的高大拱你的故事情动天地，我却转眼将其忘记。你说你的血债必将血偿，我却只想摇头叹息。光明从未离你远去，黑暗从未与你相依。我会在鲜血远离土地的日子里，张开双臂，亲吻受伤的你。” 瓦里恩的泪水将眼前的世界染成了一片模糊，模糊的金色，模糊的世界。却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去看这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一章 罗伊 （1） “新湾、海曼城的领主将于明天抵达樊萤城，他们分别带来了上好的东方香料和大量的海盐火腿。届时全国诸侯将悉数前来庆祝罗伊王子殿下的登基大典。”温莱学士毕恭毕敬地站在准国王罗伊的身旁，对着手中的羊皮纸宣读着。他依旧是那副含胸驼背的老态龙钟模样，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丑陋老人，毫无特点。朝堂之下站满了王国要臣，这其中的一小部分是新面孔，因为原来站立在此的人都被以叛国罪投进了地牢。而现今朝中之人所表现出来的谦卑则十分令人满意，罗伊没想到看似十分棘手的问题竟被温莱学士如此轻描淡写的摆平，而在此事件中自己所起到的作用只是逼那些谋反的人说出谋反二字这么简单。罗伊不清楚温莱学士是如何取得地底人的协助的，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但转念想来，自从温莱学士辅佐自己伊始，他所做的种种操作都堪称鬼斧神工且鲜有失手，更是常常为自己带来极大的惊喜。这让罗伊不禁开始对这位老人的看法有了那么一丁点的转变，不过，仅此而已。 这是他首次独自主持朝议，尽管从前也有和父亲或哥哥一起主持的经历，但凡事却都要附和他们的决议，或干脆放弃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力。虽然罗伊本人并不十分在乎议政之事，但在父亲重病之时他发现众臣只一窝蜂的涌向他的哥哥卢克却从未有人在乎自己的看法，这一点让他十分反感，是混合着酸楚的那种反感。如果卢克还活着，现在的自己或许依然会被他们当做空气一样看待吧，罗伊暗自猜想，全然不顾脚下那些大臣们轮流上前宣读那些没完没了的赞美之词，那些空话屁话。然而，罗伊却没有将对他们的反感表现出来，这是做国王最起码的本领。每当一个人讲完他的陈词后，罗伊都会善意的对那个人报以微笑，但却不愿回复他们一个字，他知道，对于这些马屁精来说，一个注视双眼的微笑足够让他们回去和人吹嘘一整天了。 冗长的马屁和没完没了的请愿过后，温莱学士宣读了最新几个人的任命状，便宣布退朝。 如果国王可以在上朝的时候睡上一觉，那么这个王座真的是太完美了。回去的路上罗伊心想，不禁发出一声轻蔑的自嘲，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幼稚了，如果让温莱学士知道，不知他会怎么想自己，或许会后悔帮助自己夺取这个王座吧？他穿过了一条蜿蜒的小路，来到了城堡后方的庭院，这里十分安静，他很爱这里。在他很小的时候，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陪伴国王的次子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上，而哥哥更是不会，他宁愿与靶场上那些练习假人过招也不愿来看上一眼他的亲弟弟。而同时，罗伊的老师安德鲁·邓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他除了教授自己应学的知识外便几乎与自己鲜有交流，有的话，那也只是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这老头就是这样，在他眼里罗伊似乎永远是那个爱听睡前故事的孩童。他不知道邓肯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他猜想或许邓肯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心事，又或者自己的心事就像自己的地位一样无关紧要吧？尽管如此，在他死的时候他还是为这个老头掉了几滴眼泪。就这样，年少的他将心事和秘密带来了这座庭院里，在这里没有人会嘲笑他那些幼稚且异想天开的想法，这里甚至没有人会来。这一点似乎十分确定，因为庭院中心的石椅总是会落上厚厚的灰尘，而自己也更喜欢直接坐在上面。他想在这里留下印记，来证明这里只属于他自己。 年少的罗伊会在这里大声喊叫，把自己的烦恼讲给这里的每一片树叶，或者刚好从这里经过的风，他会面对这空无一物的天地幻想出母亲那面带微笑的影像，将所有的心结痛快地对她倾诉。他清楚不会收到任何回答，但他还是盼望着。就像每一个活着的人，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依然拼命的争取无法带入土里的虚荣一般。 罗伊早已长大，他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少年，而是洛伽大陆的国王。但他依旧深爱着这里，他从未忘记这里，与彼时的年少不同的是如今的他会将从前哭闹着倾倒出来的话放在心里面说，尽管这里依旧没人会来，但他的表达方式显然变得含蓄了。他长大了，在这里长大了，这感觉就像和母亲单独的呆在一起。事实上，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座庭院之于自己的意义甚至等同于那个深爱着自己却早早地离开自己的母亲了。母亲是在罗伊王子十四岁的那年离开的，从此，这里便成了唯一能够给予自己温暖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见证了他成为国王的一点一滴，它们会记住自己经历了怎样的历程才得到了今天这顶来之不易的王冠，就像母亲永远不会忘记儿子取得的任何微不足道的成绩和那背后所付出的莫大艰辛一般。 罗伊想拥抱这里的一切，那自出生前便已干涸的喷泉，那不知多少年没有修剪过的枝杈，和那肆意疯长的野草。它们有多么丑陋，就有多么值得留恋。 深秋已近，这一点从这几天硬爽的风中便可见得。罗伊很满意这样的风，虽然会将沙土吹得漫天都是，还总是将自己精心打理的短发吹得狼狈不堪，但这样的风会让自己心中的困惑降温，让自己在患得患失中得到片刻的解脱。他若有所思地呆立了一会，又在庭院中来回穿梭了数圈，直到将所有的心事全部倾吐给面前微笑着的幻象母亲为止，才满意地循着来路向外走去。在这样一座人人处心积虑的王城之中保留着如此纯洁的圣土，实在是一个奇迹。罗伊心想。 罗伊的脚步停在了王子塔的前面，这里现今只住着自己，但用不了太久，此地便会空无一人，他一步步踏上了王子塔的台阶。在路过哥哥的房门前罗伊特意向里面望了一眼。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总是试图躲避着哥哥，如果他在房间里，自己就要蹑手蹑脚地通过以避免发出惊扰哥哥专心于的声音，否则哥哥会以各种理由对他进行所谓的说教，而更可怕的是，哥哥会以弟弟无法成为伟大的英雄而摇头叹气甚至直言不讳地否定他。这对一个大人来说或许没什么，而对于一个孩子，得到令人失望的评价终究是一种十分令人痛苦的打击。罗伊摇了摇头，他意识到近来自己总是将回忆反复地提及，这样不好。或者说，这与王者风范十分不符。回忆会让人软弱，而人，必须将视线聚焦在前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一章 罗伊 （2） “新湾、海曼城的领主将于明天抵达樊萤城，他们分别带来了上好的东方香料和大量的海盐火腿。届时全国诸侯将悉数前来庆祝罗伊王子殿下的登基大典。”温莱学士毕恭毕敬地站在准国王罗伊的身旁，对着手中的羊皮纸宣读着。他依旧是那副含胸驼背的老态龙钟模样，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丑陋老人，毫无特点。朝堂之下站满了王国要臣，这其中的一小部分是新面孔，因为原来站立在此的人都被以叛国罪投进了地牢。而现今朝中之人所表现出来的谦卑则十分令人满意，罗伊没想到看似十分棘手的问题竟被温莱学士如此轻描淡写的摆平，而在此事件中自己所起到的作用只是逼那些谋反的人说出谋反二字这么简单。罗伊不清楚温莱学士是如何取得地底人的协助的，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但转念想来，自从温莱学士辅佐自己伊始，他所做的种种操作都堪称鬼斧神工且鲜有失手，更是常常为自己带来极大的惊喜。这让罗伊不禁开始对这位老人的看法有了那么一丁点的转变，不过，仅此而已。 这是他首次独自主持朝议，尽管从前也有和父亲或哥哥一起主持的经历，但凡事却都要附和他们的决议，或干脆放弃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力。虽然罗伊本人并不十分在乎议政之事，但在父亲重病之时他发现众臣只一窝蜂的涌向他的哥哥卢克却从未有人在乎自己的看法，这一点让他十分反感，是混合着酸楚的那种反感。如果卢克还活着，现在的自己或许依然会被他们当做空气一样看待吧，罗伊暗自猜想，全然不顾脚下那些大臣们轮流上前宣读那些没完没了的赞美之词，那些空话屁话。然而，罗伊却没有将对他们的反感表现出来，这是做国王最起码的本领。每当一个人讲完他的陈词后，罗伊都会善意的对那个人报以微笑，但却不愿回复他们一个字，他知道，对于这些马屁精来说，一个注视双眼的微笑足够让他们回去和人吹嘘一整天了。 冗长的马屁和没完没了的请愿过后，温莱学士宣读了最新几个人的任命状，便宣布退朝。 如果国王可以在上朝的时候睡上一觉，那么这个王座真的是太完美了。回去的路上罗伊心想，不禁发出一声轻蔑的自嘲，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幼稚了，简直像个小孩子，如果让温莱学士知道，不知他会怎么想自己，或许会后悔帮助自己夺取这个王座吧？他穿过了一条蜿蜒的小路，来到了城堡后方的庭院，这里十分安静，他很爱这里。在他很小的时候，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陪伴国王的次子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上，而哥哥更是不会，他宁愿与靶场上那些练习假人过招也不愿来看上一眼他的亲弟弟。而同时，罗伊的老师安德鲁·邓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他除了教授自己应学的知识外便几乎与自己鲜有交流，有的话，那也只是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这老头就是这样，在他眼里罗伊似乎永远是那个爱听睡前故事的孩童。他不知道邓肯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他猜想或许邓肯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心事，又或者自己的心事就像自己的地位一样无关紧要吧？尽管如此，在他死的时候他还是为这个老头掉了几滴眼泪。就这样，年少的他将心事和秘密带来了这座庭院里，在这里没有人会嘲笑他那些幼稚且异想天开的想法，这里甚至没有人会来。这一点似乎十分确定，因为庭院中心的石椅总是会落上厚厚的灰尘，而自己也更喜欢直接坐在上面。他想在这里留下印记，来证明这里只属于他自己。 年少的罗伊会在这里大声喊叫，把自己的烦恼讲给这里的每一片树叶，或者刚好从这里经过的风，他会面对这空无一物的天地幻想出母亲那面带微笑的影像，将所有的心结痛快地对她倾诉。他清楚不会收到任何回答，但他还是盼望着。就像每一个活着的人，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依然拼命的争取无法带入土里的虚荣一般。 罗伊早已长大，他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少年，而是洛伽大陆的国王。但他依旧深爱着这里，他从未忘记这里，与彼时的年少不同的是如今的他会将从前哭闹着倾倒出来的话放在心里面说，尽管这里依旧没人会来，但他的表达方式显然变得含蓄了。他长大了，在这里长大了，这感觉就像和母亲单独的呆在一起。事实上，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座庭院之于自己的意义甚至等同于那个深爱着自己却早早地离开自己的母亲了。母亲是在罗伊王子十四岁的那年离开的，从此，这里便成了唯一能够给予自己温暖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见证了他成为国王的一点一滴，它们会记住自己经历了怎样的历程才得到了今天这顶来之不易的王冠，就像母亲永远不会忘记儿子取得的任何微不足道的成绩和那背后所付出的莫大艰辛一般。 罗伊想拥抱这里的一切，那自出生前便已干涸的喷泉，那不知多少年没有修剪过的枝杈，和那肆意疯长的野草。它们有多么丑陋，就有多么值得留恋。 深秋已近，这一点从这几天硬爽的风中便可见得。罗伊很满意这样的风，虽然会将沙土吹得漫天都是，还总是将自己精心打理的短发吹得狼狈不堪，但这样的风会让自己心中的困惑降温，让自己在患得患失中得到片刻的解脱。他若有所思地呆立了一会，又在庭院中来回穿梭了数圈，直到将所有的心事全部倾吐给面前微笑着的幻象母亲为止，才满意地循着来路向外走去。在这样一座人人处心积虑的王城之中保留着如此纯洁的圣土，实在是一个奇迹。罗伊心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一章 罗伊 （3） 罗伊想起了一到这个季节便被人们盛传的关于泽地人的传说。泽地穴居人被王国视作生活在藻泽地里的肮脏野人，但他们终归是人类，他们像普通人类那样运用工具，有人类的思想，在灾难面前也会像普通人那样痛哭哀嚎，他们有语言，会烹饪。甚至会运用那些没人听得懂的字句来编成歌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只是一群热爱藻泽的人类而已。然而，每年一到夏末秋初，藻泽便总是会频繁的出现水灾，穴居人的家园也常常糟受到洪水倒灌的威胁。因此，每年的这个时期王国的西部边境诸多城堡都会与穴居人产生规模或大或小的冲突，但穴居人的足迹却始终被这些边境城堡阻隔在王国之外。而今年，穴居人成功地突破了王国南方的边境防线，但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呢？他们根本不会知道，他们今年这史无前例的胜利或许会演变为一场灭道。 他是对的，对待山下城务必要万分谨慎，毕竟王国上下的贵族及重臣都是屈尊于他那一排挂在城墙上的叛军首领的头颅。根基既已如此脆弱，那么，许多细节如若选择不当必将出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果。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关于他们与地底人结盟的真相如若传了出去，那么这后果对自己来说可能是毁灭性的。地底人只不过是自己得到王国的一颗小小棋子，它们却也是整个人类的噩梦，它们会成为孩童眼中的食人魔鬼，也会成为成人流离失所的罪魁祸因。它们是人人得以诛之的梦魇。而人们如若知晓自己是依靠地底人的帮助才得以坐上王座，那么他被赶下去的日子就不会太远了。罗伊暗自思索。 “我们必须制定个计划来彻底扫清巴赫的势力，或许我需要在他们的周围布置一些兵力。”温莱学士道。 这很难，贵族间的战争胜负只在一线之间。罗伊深知这一点。但信中对他的指控是委婉却刀刀见血的，这显而易见。罗伊看到，这场与山下城的战斗是始料未及却无法回避的，或许，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里都将是如此。 “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我要让他们尽量隐蔽。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不要出我的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二章 巴赫 （1） 樊莹城毒辣的阳光在正午时分达到最甚，这让巴赫·斯威夫特感到十分不适。每一次来王城都是这样，他觉得这里远没有山下城住得惬意，这两座城市的颜色虽都是金色，可却给人以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巴赫有点想家，山下城地处海边，又被高山环绕，这让它有着与众不同的怡人气候。从东边吹来的海风经三面环绕的高山聚拢，消化为柔软而略咸的微风。这吸引了无数诗人，画家慕名前来游历，只为感受微风拂过面颊的那一缕轻快。 山下城被无数歌者传唱为灿烂而怡人的艺术之都，而作为城主，巴赫为此深感荣耀。但是，山下城的美却是远离王权的。 如今，身处在这座同样披挂着黄金色彩的王城之中，巴赫无法感受到淋漓的快意。尽管世人将樊莹城视作热情狂欢之城，但这座城市的欢乐是属于这里的平民百姓的，与自己这样的外来领主毫无关系。樊莹城有着整个洛伽大陆上最多的节日，且这个数量仍在增加，这里的居民喜欢找任何借口将没有被定义的日子划为法定节日。这里的居民热情似火，他们找到了一年中最为干燥的一天，将此定为泼水节。雨季到来时他们便会生起篝火，将家中破旧的衣物焚烧以驱走霉运，谁家被烧掉的旧衣服更多那么这个家庭在这一年里都会交到好运。他们就是喜欢热闹，喜欢为自己的快活想尽一切借口，直到相信那些都是理所当然。 平民们被赋予了无限制的追求快活的自由。位居要职的重臣们以及王室成员只是每天翻翻账本，只要确保他们交上来的税赋没有变少，那么城里的居民是不是忙碌的工作就变得毫不重要了。 巴赫讨厌懒惰的人，所以他不愿在樊莹城的城区作以停留。他不确定那些满脸堆笑又肥的流油的樊莹居民认出自己后会不会创造出一个山下城主赶集日来。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荒谬了。他也同样不喜欢节日。 更让他不愿去面对的是那个樊莹城近几十年来最盛大的节日——活活烧死了国王的国王登基典礼，众神的怒火为何会在勇敢伟大的卢克国王的身上倾泄？这一切显得更加荒唐而无法面对了。 巴赫此行是受邀来到樊莹城参加罗伊王子的登基大典的，却在这期间无数次独自前往惨剧发生后的广场。巴赫所寻找的目标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复杂的思绪让他感到烦乱，巴赫找到了一块光滑的石凳静静地坐下，灼眼的阳光穿过树叶烙在身上，这阴凉显然还不够，但巴赫知道不可以要求更多。 万斯微驼的身影出现在巴赫的面前，他向所服务的山下城主致意，城主向他点头回礼并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 万斯是山下城中最受人尊敬的长者，所有人对他都会以礼相待，就连巴赫爵士也是如此，毕竟再没人比这位老人更懂山下城了。巴赫不禁回想起这位老人的事迹。 万斯在山下城长大，那时候这里还是远离繁华世界的僻静沿海之城。他的童年记忆里充盈着咸涩的海风，湿湿的旧梦，和甜蜜的姑娘。扬帆的渔船漂向遥远的海天交界处，那是他见过最远的远方了。他爱过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她叫伊万卡和他同样出自渔民家庭。但女孩不爱一成不变的碧海蓝天，她也和当时多数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对这三面阻隔外界的高山怀有厌恶之情，正是这三面高山将少女青春期的梦想困在腥臭的渔网之上，她不愿再被这面渔网困住，她选择了离开。就像当时多数的年轻人一样，只要有哪怕高山外面的一首曲子传进来，也会让他们兴奋得睡不着觉。她走了，她没有带上他给她写的情诗，没有带上他为她亲手制作的贝壳风铃。她只带着一颗滚烫的心，就这样匆匆的走了。 她走海路去了孤木城，那里的人民富饶却并不友好，他们对一切慕名前来的人怀有敌意，他们认为所有来此地的人都惦记着他们口袋里的金银硬物。外来的人被认为是小偷是强盗，是来窃取他们灿烂果实的贼。她在一户富有的人家做工，却被雇主家的弱智二少爷活活打死，只因她没有任他可耻的暴行得逞。 从此再没有女孩的音讯，没人过问，甚至没人愿意为这样的事牵扯丝毫精力。就连她的尸骨也未能在洛伽大陆辽阔的土地上寻得长眠之所。 万斯在少女离开后变得郁郁寡欢，他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终日与厚重的典籍为伴。他热爱书中所记载的磅礴历史，他酷爱书中所描绘的灿烂未来。他无法举起战斧，但他想用头脑来改变世间的一切。 他只身前往学士之城卡布城，那里是洛伽大陆上最富盛名的学府之城。卡布城没有城主或首领，它不属于任何家族，却有着七所古老而辉煌的学院。有魔法师学院新安布罗尔、专门培养锻造，火器，炼金术等技能型学士的技师学院科多学院、建筑学校塞斯·吐温建筑家大学、海上大亨造船公司学校、铆钉&齿轮工程大学、斯蔻塔花园音律讲堂、落日之笔文史大学。这些学府珍藏着这片大陆上半数以上的学识。这座城也在源源不断地为王国输送着形形色色最耀眼的人才。 万斯在落日之笔度过了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他在那梦想中的乐园里如鱼得水，他用勤奋和悟性赢得了导师的赞誉，用真诚和无私打动了同窗和友人。五年的时光里他将关于感情的事抛于脑后，旧情所留下的伤疤看似已经愈合，却在学满毕业之际从来自于孤木城的朋友口中得知了久违的伊万卡的音信。这个人当天喝的烂醉，胡言乱语中将那一生中所见最凄哀的一幕描绘给了万斯。 万斯从他的口中仿佛听见了女孩嘶哑的求饶，痛苦的嚎叫，以及施暴者满足的憨笑和旁人冷酷的奚落。 他似乎能看见泪水划过少女的脸颊，那双迷人的蓝色眼睛传递出的信息从蜜意到冷淡再到空洞，后者似乎更像是哀求。 万斯没让任何人看出他与女孩的关系。他清楚那没有用，逝者已逝。而自己只想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哭上一场。只为那个曾经爱过的女孩。 他这么做了，他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林子，细细地梳理起了这条成长路上的点滴。他真的在哭，但更像是在为自己而哭，为自己懵懂时期根本不理解的爱，为这个自己根本不可能看清的世界，为自己眼前迷雾般的前程。 万斯拒绝了导师邀请他留下来做接班人的提议，孤独地踏上了那条遥远的返乡之路。 万斯无法解释这个决定是如何做出来的。但他相信，心的方向，才是路的方向。而心中所想的都是那个遥远而贫穷的故乡。 万斯是幸运的，至少在今天的山下城中，人们是这样评说的。 自出生起便在樊莹城做养子的巴赫之父冈特·斯威夫特与当时的王子凯恩斯·克里特一起上课，一起练剑，一起冒险，一起闯祸。他们在朝夕相处间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以至于他们早已将祖先所积存下来的仇恨化作草芥。因此，当冈特看到了开发山下石的巨大价值时，已然登基的凯恩斯慷慨地将这座海边渔村赠予了冈特。 万斯的仕途便由此展开。冈特十分器重学成归来的万斯的学识，万斯也愿为故土出谋献策。这一切简直水到渠成。这座山下城在经历了冈特与其子巴赫两代人的辛勤勾勒下，便形成了今天这幅宏伟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二章 巴赫 （2） “学士，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巴赫开口对老人道。 “爵士，我发现了一种追踪标记的势能场。便跟随它的踪迹找到了这里，我在这里发现了标记的源头来自于你。请原谅我的打扰，但我必须通知你，你在樊莹城的一切行踪都被监视着。”万斯学士说 “追踪标记？我听说过这样的法术，但并不是十分了解，你是说，我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下来了吗？。” “是这样的。这种法术十分古老，但时至今日也极其罕见，我也是从古书中看到的。这种法术的主体是两块记录铭文符咒的龟甲石，施法者在龟甲石上唱诵铭文上的咒语，法术便可以发动。随后将一块龟甲石放进被追踪的人身上，便形成了标记。将与其配对的另一块龟甲石投进水中便可观看这个人所经历的一切影像。”万斯解释道。 巴赫在身上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块不大的龟甲石，细看过去，可以发现它正泛着幽蓝色的微光，巴赫将它拿在手里不知如何处置。 “把它给我，我有办法。” 万斯接过石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瓶同样泛着蓝光的药剂，他将药剂倒在龟甲石上。烟雾升起，同时伴着“嘶嘶”的声响，龟甲石随即消失于无形。 “我在古安布罗尔典籍中见到过这则法术。据书中所记载，它属于拉塔伦巫术的一种，拉塔伦人的巫术多与暗杀有关，而追踪标记的使用则是其中最为重要的核心法术。龟甲石的制作异常困难，其需要至少百岁以上却小而轻的两块龟甲来篆刻符文，并为其附魔。造价昂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所需的制作时间至少也要10年才可以完成。如今，许多年来都未曾在洛伽大陆上出现过的这个法术却再次从你的身上被唤醒，这必将预示着重大的事件将在你的身边发生。”万斯学士道。 追踪我的人不惜动用如此古老而代价高昂的法术，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巴赫十分不解。万斯学士似乎看出了城主的意思。 “爵士，这几天你都去过哪里？”万斯问道。 “圣泉。” “您在调查卢克国王的死？恕我直言，明眼人很容易就会看到他的死必定存在着蹊跷，而一旦我们过多的牵涉其间，或无意间触碰到哪条敏感的神经，则极有可能让我们引火上身。” “我也应该想到，如果过度关注此事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但，卢克国王与艾登是不可分开的整体，我总觉得，在卢克的事后会有人做出对艾登不利的事。”巴赫答道。 “然而国王已死，罗伊王子已经执掌朝政，我们眼下太过引人注目的调查会不太合适。”万斯说。 “可是，正是因为国王已死，我才觉得不安。我们曾直言罗伊王子的桩桩恶行，也曾对北极任务提出过异议，如果这一切被罗伊知道，我们会十分被动。”巴赫道。 “我清楚，信是由我起草的。我也不敢肯定罗伊是否会遵照贵族契约，将先王的往来信件直接焚毁。但现在继续对卢克国王事件的调查必将会激怒罗伊，要知道两个王子的不合已经不是秘密了。”万斯学士说。 “如今我们的确如履薄冰，我未曾想过会有人对我进行这样密切的监视。但无论如何，山下城与樊莹城这两座现今最富有的城市正在渐行渐远。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将它们拉回到正轨。”巴赫说道。 他们返回国王用来招待众贵族的宾客塔楼。一路上，巴赫不住地思索，监视自己的会是罗伊王子的人吗？他们具备这样的财力物力，付得起召唤巫术的钱，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大动干戈，那么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局面已经对山下城十分不利了。如果不是他们，那又会是谁呢？巴赫实在想不通，天色已然不早，他只想先填饱肚子再说，尽管多日以来他发觉南方餐桌上的食物根本无法让自己提起食欲，但如今身在异乡却也别无选择。 晚宴开始前，巴赫与所有熟识的或仅有一面之缘的贵族们致意，就像这么多天来始终表现出来的样子。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并把微笑变成了见到他们时的本能反应。 他被安排在距离王室主座很近的前排位置，正对着自己的正是准国王的正席。在所有人都到场后，年轻的罗伊王子从侧门步入餐厅，他意气风发，身后跟随着的是王室成员与王国要职人员。贵族们像每晚在宴会上一样一一为罗伊送上祝福，准国王也一一点头回礼。随后哄闹的酒席便开始了。 晚餐依旧是南方人最爱的以蜂蜜为主要调料制成的食物。烤肉要用蜂蜜水腌制过，面粉要与蜂蜜混合后才能用来制作甜面包，甚至是新鲜的水果上都要涂上一层厚厚的蜂蜜……这里的每一道菜都能够找到蜂蜜，而一到晚餐的时间整个樊莹城都会浸泡在浓浓的甜腻之中。实在是有些甜得过头了，巴赫心想。 这样的宴会每晚都必须出席，如果自己的位子是空的则会被有心之人视作不敬，甚至会有贵族以此来大做文章。但喧嚣就快要结束了，还有三天就是罗伊国王的登基大典，等这一切过去，就该是考虑如何与樊莹城相处的时候了，巴赫心想。用餐完毕，巴赫与万斯离开了餐厅。 他们向城堡客房的方向走去，宾客塔楼与客房相距很远，需要在城堡外面绕过一大段曲折的小路。外面天色已晚，黑漆漆的小路要相隔很远一段距离才能看见下一盏光亮微弱的路灯。王城里不同于居民区，这里就连萤火虫都鲜有出没。 当他们经过了黑漆漆的城堡外墙时，突然间，草丛里窜出了一个人影。人影的脸藏在一顶巨大的黑色兜帽之下，身型完全被同样巨大的斗篷遮蔽。他窜到巴赫面前，同时伸出了一只手打算抓住巴赫，可万斯的手杖几乎是同时甩出将影子的手挡开，影子立即一个趔趄，但他并未放弃进攻，一个闪身冲向巴赫一侧，这一次他叩住了巴赫的肩膀，他的力气奇大，一把将巴赫拽向了自己的身边，用耳语般的音量对巴赫说。 “我是卢克国王的人。”声音是清晰的女声。 随后，阴影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万斯，老人正准备发起进攻却被巴赫拦了下来。 “等一下，也许有误会。”巴赫小声地说。 随后他转身对阴影说道。 “你要找的人是我？如果是的话，万斯不会是敌人。”巴赫说道，他清楚，卢克国王的手下应该不会是敌人，而恰恰相反，她也正是他要找的那个线索。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也在悄无声息中结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二章 巴赫 （3） “我知道你是山下城主巴赫，我清楚你近期的行踪，直到龟甲石被摧毁。我认为你会为卢克国王的事助我一臂之力，当然从中你会得到一些你所寻找的真相。”女人低声说道。 “我很愿意这么做，但请允许我将我的学士留在身边，他会为我们提供必要的服务。”巴赫说到。 “只要你足够信任他，跟我来。”女人说。 说罢，女人走在前方带路，巴赫与万斯学士尾随其后。他们沿着漆黑的小路前进，在一片黑暗的树影下停住了脚步。女人抬手点燃了一团魔法照明火焰，暗红色的微光在她的手心里跳跃舞蹈。女人将握着火焰的手臂当作火把，她的动作十分古怪，火焰似乎被她当作某种试探性的工具，她将火焰小心地朝着身前的树影缓缓试探，终于，在一棵老树旁火焰开始疯涨，火光瞬间变得异常凶猛，似乎可以将眼前的世界照得如同白昼。火焰的颜色也从羸弱的暗红变成了灿烂的金色。凭借着耀眼的光芒，巴赫看见树洞开始发生了变化，原本是树洞的地方开始扩大、变形，变幻成了一扇古老而厚重的木门，木门很大，以至于将树干撑得变了形。巨大的木门极其突兀的镶嵌在不成比例的树干之上，形成了一幅难以名状的诡异景象。 二人跟随在女人的身后迈入了大门。当万斯最后一个踏进门里的时候，一阵木头推挤的“吱嘎”声在身后响起，而眼前则呈现出了一幅完全不同的场景。 他们站在一间巨大的石罢，女人瞬间变化为一个金发碧眼，脸上长着点点雀斑却端庄可爱的洛伽女子，巴赫不禁一惊，他认识这个女人，她少言寡语，却在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不可言喻的神秘。 好一个东方术士，巴赫不禁暗叹。他看着变回来的少女，眼神中的信任逐渐增强。 “如你所见，我们拉塔伦巫术更适合追踪、暗杀或逃命，在遭遇战中无法成为战斗中的主力。所以，我在卢克国王的队伍中处于边缘人物，甚至在他死后，王国护卫军对我们展开的全面剿杀行动中也将我遗漏在外。但国王深知我的能力，他也清楚如果遭遇不测，我会是那个保存他最后希望的人选。”说罢，她走进卧室，片刻之后，她领一个看似才满周岁的男孩走了出来，男孩走得踉跄，却十分认真，他对着两个陌生的男人憨憨一笑，就像在打招呼。 “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和卢克国王所生的孩子。”女人说。很显然，她很满意对面两个男人听到这句话时呆立不语的反应，于是她接着道。 “原谅我近来一直在监视着你，我只是想确定你就是那个会帮助我们的人，你看到了，我可以变成任何人，而没人会对一个小男孩的身世做过多的猜测。因此，帮助我们，我们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可是这不是你承诺给我的交换。”定了定心神，巴赫答道，他是商人，他必须确保交易中自己能够获取足够的利益，无论所面对之人为何人。 “是的，关于交易都是骗你的，但我的回报更好，不是吗？按照洛伽大陆上的律法，国王死后王位的第一继承人是他的儿子而非弟弟，而卢克刚好举行完了登基仪式，不是吗？也就是说，站在你眼前的这个男孩才是真正合法的国王！”女人字字掷地有声。 “可是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如今罗伊握有重兵，现在我们想让这一切扭转简直是以卵击石。”巴赫说。 “是啊，但请问问你的内心，你更希望看到坐在王位上的是这个合法拥有王座的男孩而不是那个窃取王位的叔叔，对吗？大多数人也是这样！王国放在罗伊的手中只能让这片大陆变得更加黑暗，你我都知道他对森林之手父女所犯下的种种可怕恶行，而你更是对他的种种冷酷行径心存不满不是吗？我们必须去经营这一切，让这个男孩成为克里特家族唯一而且是真正合法的国王，让他取代如今贪婪的卧榻在王位上的人。但这一切都需要在你的保护下进行，我想，在他成长的路上一定会让你看见艾登和卢克的影子。” 片刻的沉默过后，巴赫露出了疲惫的微笑。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错，我是个商人，也更是个父亲，我爱卢克就像爱自己的儿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巴赫的问题还未出口就被打断。 “我爱他，非常爱他，就像他爱他的事业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三章 艾登 （1） 大雪让艾登腰间的地图完全失去了作用，但他手中的罗盘却丝毫未受影响。北境就是这样一番景象，雪是不会停的，无论雪多大都必须前进，至于是否应该停下来休整也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来决定了。 马匹在严寒中行进得十分吃力，背上的负重和刺骨的寒风让它们必须增多进食量以保证足够的体力和体温。队伍中虽有不少的补给但却依然需要精细地计划来保证每一天都有平衡的供应。可现在却连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供给都逐渐变得难以保证了。从村子里出发之前，艾登结合地图上的距离与每一天所能够移动的脚程大致估算出了到达目的地所需的时间应该会在一周以内。然而如今已然远远地超出了预期的时间，可资料记载中的目的地却依旧无处可寻。艾登数次翻看他从小村里带出来的资料，却依然无法获得突破。他不理解那些前人的记录为什么要用许多晦涩难懂的暗喻或无法理解的俚语来表达，这让许多触手可及的信息变得望尘莫及，他收起了笔记。 艾登厚重的斗篷帮助他抵御了多半的凶猛寒风，但关节处的缝隙却让风雪的撕咬来得变本加厉，煮熟的皮革完全无法抵抗针扎一般的刺骨寒冷。艾登不禁猜想，自己老了会不会有一般农夫的健壮体格，成为伟大剑士的梦想是否会让自己觉得值得？艾登不清楚以后会如何，但至少现在的答案依旧是肯定的，他以自己作为一名剑士而感到荣耀。 他享受手持长剑冲锋陷阵的感觉，那感觉完全不同于长枪或刀斧，用上下翻飞的斧刃或伸缩自如的长枪切割敌人的防线固然潇洒，况且他们的技巧也更易于掌握。然而，艾登却依然更加热衷于使用长剑。那是一种纯粹的畅快，剑刃可以锋利的撕开敌人的护甲，切割敌人的骨骼，剑尖又可以像锋利的牙齿般刺入敌人的心脏，挑开敌人的动脉。通过各种进攻技巧的巧妙运用，完全可以达到攻守自如，战术百变的效果。 艾登将目光移向自己的佩剑，他的长剑圣心是由上古巨怪海龙的肋骨制成，海龙虽非是凤毛菱角，但杀死它并从它的身上扯下一条肋骨却十分不易。相传，一条海龙能够将拥有二十条船的庞大舰队拦腰截断并悉数摧毁且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是海上最危险的生物。它的肋骨也拥有着超过钢铁的硬度而成为制造传说级别武器的最佳材料。它轻盈但刚度极高，更重要的是，它的刃口在以暮夕石粉附魔之后会变的异常锋利且经久耐用，只有同是海龙之肋且经过相同工艺制成的盔甲或盾牌才会有让它卷刃的可能。一小块附过魔的海龙之肋也成为雕刻山下石的最昂贵刻刀，而放眼整座洛伽大陆更是鲜有以附过魔的海龙之肋制成的双手长剑，这是巴赫在一笔对方无法支付的高昂交易中获得的珍宝，艾登也正是因有此剑而放弃了学习其他任何一种武器。 就在艾登边走边神游之时，突然间，走在最前的樊莹城年轻骑士曼恩停住了脚步，他向身后的众人挥手示意停止前进，他似乎在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却在脸上显现出了可以察觉的一筹莫展。他侧过头去，视线朝向东边，安静的听。很快的，大家都听到了隐约中不断放大的声音，像是歌声，更像是哭泣，其间又夹杂着似是而非的低语声。声音不断的扩大，蔓延。将疑惑与不断滋长的恐惧散布在骑士团中间。 艾登需要试探声音的移动方式，他们试着向南边移动，声音在增大，他们试着向北，声音依旧在增大。艾登清楚，他们已然暴露了行踪，自己的一举一动，也都暴露在声音主人的目光之下，这哀怨的曲子也许正是在为自己而唱。 艾登示意众人拔出武器摆出迎战阵形。法师站在中心位置，战士与刺客则分列在法师的两旁，形成“v”字型阵列。长枪兵则骑马立于“v”型阵列的前方，并抬起长枪摆出冲锋姿态。一行人缓缓向着东边移动，歌声越来越近，在不断放大的歌声里人们可以清晰地听出那嘶哑的嗓音并非来自于同一个人，这声音中有老妪的叹息，有少女的哭泣，有男人的咆哮，也有不知名的鸟叫虫鸣，归在一起形成了复杂的旋律。然而，奇怪的是，所有人的声调都随着这可怖的旋律起伏着，他们就好像在用各自的方式来举行一场恐怖的合唱。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合唱中所饱含的情感皆是苦难与无奈。他们就是在以这样特别的方式来抒发心底的不满。 这声音让艾登体会到深入骨髓的凄苦，它就像一颗压在胸腔上的巨石一般让人喘不过气。这悲鸣旋律一刻不停地在众人的脑海中张牙舞爪，将绝望缓缓地渗进每个人的心底。 近了，声音近了，它们变得愈加清晰。艾登甚至可以听清老妪口中所念的字句，“我的儿，你不应该举起巨剑，与鲜血为伍……”。男人咆哮着，“那是我的女儿啊，她没做错任何事，啊！不……”和女人们没完没了的哭泣……这些声音不住地重复着，没完没了的重复着！忽高忽低的旋律揉进了始终不变的歌词，将这渗人的怨曲灌进了小队众人的耳朵里。艾登不觉间打了一个冷颤，他发现，四周的战士们都在注视着他，他明白，此时的退缩是极不明智的。他必须振作起来。 声音没有因为众人心中不断滋长的恐惧而有丝毫的减弱，相反的，它饶有兴致地将恐惧缓缓扩散，这似乎是对这只神圣的铁肘骑士团的莫大讽刺。它在摧毁他们的勇气并以此为乐！ 声音的主人似乎移动到了暴雪无法完全将其遮蔽的距离。一座高山般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这黑影泛着暗绿色的光晕，它模糊的轮廓变得可以辨认，黑影像是一座建筑，那是艾登有生以来见过最为庞大的单体建筑，它上尖下粗，程不规则的椎体状，它就像是……一座塔！ 巫师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三章 艾登 （2） 一瞬间，艾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他此行所寻找的目的地！没错，这个轮廓与资料中描写的样子相差无几，而确认它的最有力证据便是，这座塔会移动！这应该就是那个世间罪恶的根源，巫师塔！但他并未料想到它的庞大会是如此的极端，如此的令人望而生畏，它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这一刻艾登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所率领的铁肘骑士团在这座庞大的高塔脚下确实过于渺小，但现在思考这些已然为时已晚。 霎那间，人们所站立的区域变为黑夜，浓重的暴雪瞬间被暗绿色的光芒轰得烟消云散。是极光！呼啸着爆发开来的绿色极光带将他们所在之处完全淹没，绿光在动，在变化，如同一条条绿色的缎带，漂浮着，舞蹈着，在这绝望之音的伴奏下，形成了一副十分诡异的奇景…… 散发着浓重暗绿色光芒的高大尖塔张牙舞爪地展现在骑士团的眼前，而此时恐怖的交响乐也达到了高潮，尖利的女人哭泣声令人不由得伸手掩耳，老妪的唠叨嘶哑而揪心，男人的咆哮伴着颤抖的绝望。这些声音将本就可怖至极的绿色箭形高塔衬托得极端阴森与绝望。它就飘浮在半空之中，在盘绕着的极光之带中直指天际。塔尖侧倾，仿佛俯瞰着前来寻找自己的凡人。艾登注意到塔上敞开着的无数窄窗，它们在绿色光芒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突兀，短小的半截窗帘伴随着微风的轻抚而轻盈摆动，然而这些都不及窗子里的事物更加令人咋舌。那就是每个窗格里都有的惨白人脸！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苍白的脸上深绿色的眼白中镶嵌着或黑或蓝的瞳仁。他们的头发和他们微微向外探出的身体一样向外飞舞。他们面无表情，嘴巴不断的开合，字句机械化地从他们的口中向外吐出，他们的情感似乎被北境的冰霜所冻结，他们的话语正重复着死前情节。就这样，他们就像是镶嵌在每一扇窗口上的木偶一般将邪恶与恐惧散播给面前的骑士们…… 然而，随处可见的邪恶却让艾登的恐惧逐渐退去，他是一名勇敢的战士，也正在将自己的名字前冠以伟大二字的道路上越走越宽。当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面对强敌时支配着他更多的应是愤怒，而恐惧会在此刻识趣地退开。艾登想起自己启蒙之路上教授自己剑术的剑客蒙特卡特的口头禅：愤怒，是剑客的良药！这句话说得没错，但却略显片面，因为不止是剑客，战场上的任何人只要他拿得起武器，那么愤怒，就是他屹立于这里的营养！艾登始终前行在对抗邪恶的道路上，任何与邪恶或死亡有染的事物都会让自己的怒气立刻呈现。正如此刻竖立在自己面前的这座巫师之塔。 怨曲的音量逐渐减弱，巫师塔同时缓缓向下降落。艾登可以看见，在自己目所能及的所有窗口之中，向外凝视的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在自己的队伍身上，他们正在看着自己。然而他们除了眼球的转动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依然保持原样。 艾登回忆起从那个全是老人的村子里听来的传说，这些人应该就是老人口中那些被禁锢的亲人的灵魂，他们将感官献给了这座会飞的塔！他们就是这座塔的一部分，塔的眼睛！ 艾登从心中生出了异常强大的渴望，他渴望去兑现诺言，那个让这些可怜人解脱的承诺，此刻，他变得无比坚定。手中的巨剑随着胸口的起伏而上下移动，他吼道。 “我的兄弟们，巫师塔与其背后的邪恶光芒将死亡和比死亡更恐怖的邪恶魔法带给了我们的世界，千百年来，黑魔法从未真正的偃旗息鼓，他们总是以各种方式腐蚀着我们的世界，无数已死之人从坟墓中站起，将屠刀挥向他们的至亲之人，手无寸铁的人民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甚至不得安息，王国遍布尸臭，鲜血染红大地，但这一切都将在今天终结！我，山下城的继承人，铁肘骑士团之左手，艾登·斯威夫特，以卢克·克里特国王之名，清洗黑暗极光与其背后的邪恶根源——巫师塔及一切企图以黑暗手段腐蚀洛伽大陆及其所属城邦的人。你们已然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必将在此受到应有的惩罚！” 声音一落，艾登作出了进攻的手势，早已摆好的冲锋阵型在一瞬间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尖塔的木门。他们与木门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这给了进攻途中的艾登以时间来详细观察，木门很大，但已然糟粕腐败，门板的掉色油漆斑驳不堪，门上的坑洞保留着多年来前来试图推翻这一切恐怖根源的勇士们留下来的痕迹。在艾登看来，这扇古老得不堪一击的门板似乎在无意中为骑士团扫清了些许障碍。法师米萨奇的火球率先轰在木门的合缝上，火焰的爆炸力将门缝撕开，木门朝着两旁弹去。门在打开的一瞬间与地面产生了刺耳的摩擦，在巨大摩擦力的作用之下，火球的炸裂并未出现预想的效果，门的开度只够一人进入，但只是这一人的开口便已足够。骑士安凯压低长枪驱马杀入，其余的骑士将枪尖对准不同的方向紧随其后，他们是战场上的尖刀，是队伍的先锋。战斗武士呈人字形相继向内闪进，法师最后进入。艾登紧随着骑士进到了塔内，塔内墙壁上暗绿色的幽幽火光忽明忽暗不住晃动，这令法师无需召唤照明火焰，从大厅的边缘看去，塔里的空间出人意料的空旷整洁。圆形的地面上印着七芒星的图案，盘旋的楼梯蜿蜒向上，但大厅正对面的一张巨大壁画又让人感到十分不适。它的宽大程度可以将整座厅堂填满，那是一张巨大的女人脸，人脸由多种色彩的玻璃碎片拼凑而成，画面抽象而扭曲。在玻璃壁画的背面闪烁着绿色的火焰，跳动着的火光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壁画让整个画面给人感觉似乎在动，女人的脸也似乎正在发生着变化。霎那间，也许是跳动的光芒所致，女人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接着是第二下，然后是眉毛，之后是嘴唇，紧接着，下一幕便惊呆了众人，女人的怪异脸庞缓缓转向了在场的所有闯入者。尽管抽象的画面异常诡异，但那眼神却十分传神，那张脸的动作极其夸张，已经不需要背后的火光作为掩饰，破碎玻璃时刻不停的重新做着极速的排列组合，将玻璃墙壁变成了抽象人脸的幕布。女人开口，声音从壁画的后面传来，音调如同抓挠玻璃般尖利，亦如牙齿刮擦般刺耳。她用一种难以辨认的异样口音发问，细听之下更可辨别出回音。 “你们在寻找什么？是死亡？一定是的，这里只有死亡，它在我的身后！是永生？一定是的，这里只有永生，它就在你们面前！”接着，一阵让人发麻的窃笑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嘿嘿，嘿嘿，我就是永生…嘿嘿，永生…我就是死亡…嘿嘿…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三章 艾登 （3） “你们在寻找什么？是死亡？一定是的，这里只有死亡，它在我的身后！是永生？一定是的，这里只有永生，它就在你们面前！”接着，一阵让人发麻的窃笑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嘿嘿，嘿嘿，我就是永生…嘿嘿，永生…我就是死亡…嘿嘿…嘿嘿…” 画面上的碎玻璃飞速的变换着排列的方式，女人的脸也随之做出窃喜的表情。艾登注意到，那五颜六色的碎玻璃画面背后似乎存在着某种怪异的事物在与其共同舞动。那事物竟然在舞蹈…… 没错，那舞蹈定是经过千百次的演练才能成型，玻璃的舞蹈！它们是这座巫师塔的壁画，也是这座邪恶之塔的第一道防线。艾登从骑士的鞍具旁摸出了一只精巧的十字弓，它们是骑士们的辅助武器，用来追击逃窜的敌人，现在正是用它的好时机。艾登将十字短弓瞄向玻璃人脸的眼珠并扣动扳机，玻璃眼睛应声粉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尖利的嘶鸣。玻璃背后是一只被射穿的蝙蝠，蝙蝠迅速掉落在地。霎时间，声音静止，女人的脸上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她将仅剩一只眼睛的目光定在地上那只被射穿的蝙蝠身上。她开始摇头，缓慢的摇头，而圆瞪着的怨毒视线却并未从那只蝙蝠身上移开半寸，她开口道。 “这就是你们的风度…这就是你们对死亡作出的回应？”人脸发问。在她那眼睛上的空洞处，艾登可以窥见，所有玻璃碎块的移动均由玻璃后面的蝙蝠来完成。它们敏捷有素，而女人的说话声也均来自于那些蝙蝠，它们会说话！或者说，它们会模仿出人类说话的音调，因此，女人的口音才如此难以辨认。 “你不是死亡，你更不是永生，你什么都不是。”艾登回答。艾登再度装上一支弩箭，射出。“你甚至没资格来评论死亡！” 女人的另一只眼睛也粉碎，又一只蝙蝠落地。 “哈哈哈哈…”尖利的笑声让人忍不住捂紧双耳。 刚刚落地的两只蝙蝠竟从地面上拍打着翅膀飞回了原处，而它们口中竟衔着与方才不同形状却有同种色彩的玻璃碎片，人脸画面瞬间完好如初。 死去的蝙蝠可以复活。艾登为此略感惊讶，但与不死之物缠斗多年的经验让他早已学会了应对诸多状况的办法。艾登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掏出一块指甲大小的暗紫色晶体，他将晶体靠近由海龙之肋打造的长剑圣心，霎那间，晶体化作液体，如水滴般被剑身吸纳，圣心的剑身也随之变为剔透的紫。周围的战士们显然从未有幸见过此等异状，那是这世上最简单的附魔方式，紫色的晶体被称为“遥望之眼”，它是一种由坟墓旁开出的多样花朵经压榨萃取提纯而成的精华。据说，那些或红或黄的小小花瓣，正是已死之人对这世间最后的留恋。 它们就是留恋！ 它们更是不死生物所畏惧的宝石药剂。而海龙之肋与多种宝石均可进行融合的特性，使得它们瞬间合二为一。紫色的光芒闪耀在圣心的剑身上，那是一种并不耀目却深邃幽远的暗紫，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渴望。 艾登向身后的众人吩咐，命他们守在原地不动，他不需要他们的协助，事实上，他们的协助并不会带来实质性的用处，他们的武器无法附魔，更无法伤到不死生物分毫。艾登独自持剑冲向玻璃壁画，他能听到厚重的铁靴凿击地面的沉重声响，他能感受到巫师塔厅堂坚硬且光滑的地面。在距离壁画仅咫尺之间，他发现玻璃墙忽地坍塌，两个极其高大的重装武士在无数蝙蝠的簇拥之下从原本还是抽象人脸的地方凭空冒出。艾登看出了这是个圈套，而自己已然无法全身而退。这两个全身黑铁重盔的高大武士正向艾登扑来，他们的身躯让本就人高马大的艾登自惭形秽，他的头顶也勉强能够达到巨人的肩膀。这两个巨人的动作十分灵敏，丝毫没有如此身材之人的笨拙与迟缓。他们的呼吸声与这些蝙蝠一样尖利刺耳。艾登开始后悔没能预料到这里还会有人，好在发现情况生变的队友们立即加入了战团。这让艾登稍显迟疑的动作再次坚定。艾登朝着右侧的黑铁巨人扑去，他将长剑按在身体的左侧，在二人即将碰撞的一刻，艾登灵活的向左闪身，右面的巨人将明晃晃的巨斧抡圆了劈在地上，力道之大隐约可见巨人的关节处向相反的方向弯折了一大块。也许这个巨人会因这沉重的一击而震碎了胳膊，艾登心想。而左侧的巨人并未料到艾登会用上声东击西的把戏，艾登用力将长剑从自己身体的左侧向右抡去，长剑将巨人的身体拦腰劈开，他被艾登打了一个摧毁性的始料不及。耳畔是金属的刮擦声，却并未听到血肉之躯与骨头的断裂声响。期待中的惨叫变成了几只蝙蝠的吱吱嘶鸣。艾登觉得不妙，他侧过身滚到有机会仔细观察的距离。他惊讶地发现，黑铁巨盔的里面，并不是什么巨人，而是无数只黑漆漆的蝙蝠。他们挤在人形的巨盔之中，以人的方式战斗，而被自己在腰部斩落的那些蝙蝠则有更多的前来补上。再一次，勇气显得十分匮乏。 一旁的队友们正与另一个巨人纠缠，而更多的蝙蝠在他们的身上扑打。他们似乎也发现了这个情况，而他们的武器却不能杀死哪怕一只蝙蝠。队友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他们甚至不知道与这些黑色铁皮作战的意义何在。 蝙蝠的笑声再次传来，它们的兴趣在此时达到最大。这些邪秽之物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并为之陶醉，更不愿停下来了。 艾登清楚，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停止战斗，挥剑已经成为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反抗，也只有这样才是让威胁变少的唯一办法。一剑一剑，他不再只对黑铁巨盔挥砍，他用急速的突刺将巨盔逼向它处，他惊喜的发现，尽管盔甲内是由众多邪恶的蝙蝠组成，但刺中蝙蝠巨人似乎也会感觉到疼痛。艾登再次集中精力以大幅度的劈砍斩落空中那些没有保护的蝙蝠。艾登清楚，现在自己的剑是唯一能够战胜他们的武器。 他侧目窥向队友的混乱战况，他们则主要依靠法师的火球术来延缓不死蝙蝠的疯狂进攻。战士们筑起防御，抵御铁人的每一记劈砍，法师念动咒语将炙热的火焰弹向黑铁巨盔和一切扑过来的黑影。这里的蝙蝠依旧忌讳火焰的热度，但火焰却无法真正地将它们杀死，被火焰击落的蝙蝠会在地上挣扎一会，然后扑打着烧焦的狰狞翅膀再次起飞。为此，队友们已是一筹莫展。 相对于他们，自己的情况简直要好上太多，因为围在自己身边的蝙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艾登将注意力再次收回，他加快了挥剑的频率，眼见围在自己周围的黑影正逐渐缩小，艾登的信心成倍递增。 就在这时，队友方面的战况出现了变化，身着板甲的战士安德罗·德贝克一个重心不稳，半跪在防线的最前端，为保持身体的平衡，他必须双手拄地，因此战斧脱了手。就在他探身去够斧子的瞬间，黑铁巨人的黑色战斧划开一道黑亮的弧线，黑亮的轨迹并未在它接触安德罗的后颈时而停下片刻。一颗头颅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身躯上射出。他的头在半空中从板甲头盔的里面分离了出来，他的长发原本是盘在头盔之中的，而此刻却绽放成一朵金色与嫣红混合的烟花，他平时沉默寡言，周围的人很难意识到它的存在，艾登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姓名。而此刻，正是死亡的时刻也许是他一生里最耀眼的时刻。他的身躯如愿握住了斧柄，后轰然倒下。 队友们的攻击变的更加凶猛，尽管这看似无济于事，但他们清楚目前的状况只能期盼艾登快些消灭自己那边的不死之物。他们必须撑下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艾登的每一击劈砍都变得更加坚定。被砍中的蝙蝠绿血飞溅，它们痛苦地嘶鸣，也在艾登的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抓痕，咬痕。黑铁巨人有几次差点伤到了艾登的眼睛，但身形更小的剑客总是能依靠敏捷的动作闪避开来。 再久的沙漏也有流干的一刻。艾登身边的黑影已经变的无比稀疏。巨人的动作也开始逐渐迟缓，然而，接下来它们的反应却变得加出乎意料。 攻击艾登的巨人迅速朝着自己的伙伴跑去，巨人头盔与胸甲内的蝙蝠涌出并钻进另一套之中，它们抛弃了原来那件巨盔的头盔与胸甲。而盔甲四肢内的蝙蝠却并未这么做，它们将四肢的盔甲与新的宿主进行拼接，形成了一个庞大而怪异的人形。它们融为一体，也许是看穿单靠黑铁巨人与蝙蝠的攻击则实在太弱，而当下的消耗对己方已十分不利。 那是一个扭曲而修长的人形，因多出了几节肢体，它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一个手长腿长且长着多于常人数个关节的诡异柔软形体。其余的蝙蝠见状也钻进了巨盔之中，让原本就摇晃着的怪异人形变得更加蹒跚。它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怒吼，头盔上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冒出了幽暗的绿光。在巨盔之外已没有蝙蝠，由此，它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艾登想起，那些断续晦涩的记载中隐约提起的一个名字，碎魂者卡佩拉·格罗姆。他的灵魂高贵而纯洁，他的灵魂堕落而卑劣。他的灵魂散落四方。当他想起自己的名字时，他就会回来。披起黑甲，高贵无上的战士啊，碎魂者，我唱颂你的名字，请，将我收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三章 艾登 （4） 这是前人收集到吟游诗人为他所做的歌。结合资料中星星点点对他的记载可以了解到，碎魂者卡佩拉是带领格罗姆家族走向黑暗的第一代巫师。 他曾是一位著名的药剂师，在多次战役中为王国的军队配制出或能增强战力或能抑制疼痛的药品。他的成果广受认可，国王也十分看中他的才华，卡佩拉也屡屡获得高升。然而，当他位居高位以后，他的药剂在战斗中的功效却无法再获得更多的突破，他的研究总是失败，甚至在许多关键战役中士兵的身体却出现了反噬的现象，战争因此而一败涂地。面对数量庞大的伤亡士兵与国王眼中的质疑神色，生性敏感的卡佩拉感到巨大的压力，长久的抑郁让卡佩拉不择手段，他痛恨人们对他抛来的质疑，他决心将更强大的自己展现给他们看，无论是否与黑暗有染。 卡佩拉是个天才，他不仅在炼金术上有所造诣，还对魔法有着浓厚的兴趣。终日忧郁的卡佩拉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希望将炼金术与魔法相结合，创造出正真完美的战士。他将视线聚焦在家乡老屋房梁上的一件与魔法有关的传家之宝上。格罗姆离开了王城，卸去了一切浮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白湖城，开启了他漫长而阴森的堕落之路。 格罗姆家族的传家宝是一部附魔古书，盘绕在古书上的魔法铁链只能用加密的咒语才能解开。而卡佩拉依靠自己异于常人的天赋，最终还是将铁链艰难地破解开来。他发现古书所记录的是一种古老而黑暗的血魔法，那是一种通过死亡来召唤永生的邪恶仪式，书中将这种魔法叙述得神乎其神，但如果其中的细节掌握不好，造成的代价也极高。看到这些文字的卡佩拉如获至宝，他不假思索地投入到黑魔法的研究之中。他将药剂按照其不同的功效加入到魔法仪式之中，以改良黑魔法的种种副作用。最后，一切准备工作均已就绪，唯一的问题是自己是否愿意如书中所述，将最珍贵的生命奉献给这次实验。如若成功，那么自己将获得永生，而王国上下将会永远留下皇家药剂师卡佩拉的传说。如若失败…卡佩拉从未想过，他甚至不敢去想。选择很快就做了出来，他掏出了上满暗绿色剧毒的仪式匕首坚定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随着一声巨响，卡佩拉的身体霎那间炸成了无数碎片，他的血液呈暗绿色胶着状，他的灵魂也炸成了碎片。他失败了。 然而，他却没有死… 他获得了永生，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破碎的永生！ 他的血肉炸成了无数流淌着暗绿色血液的蝙蝠，它们既是他的身躯，也是他的灵魂。当它们合而为一时，卡佩拉才是完整的。而在这次爆炸中，卡佩拉有两部分灵魂被彻底摧毁了… 当他缺少了怜悯的灵魂，他就会变的暴虐，当他缺少了反抗的灵魂，他将任人驱使。而他破碎了的两部分灵魂正是它们，因此它变成了巫师塔中残暴的战争傀儡… 所有的这些都令他在之后的道路上无法回头。他将自己破碎的灵魂留在了这座塔。作为巫师塔的恐怖屏障，他显然是称职的。 卡佩拉用喷射着绿色火焰的眼睛扫向面前的所有人，他伸展手臂，活动肩膀，似乎在宣布着自己的苏醒。他的双手一边握住一只巨大的黑铁巨斧，巨斧在普通人看来是一只巨大的双手斧，但在他高大怪异的身型面前，却也显得十分和谐。他用阴邪而嘶哑的嗓音吐出了一段字句。 “感谢…咳咳…你们来此地将我唤醒，所以我会让你们的死亡…少几份痛苦。”卡佩拉用干涩的嗓音说道，从他的字句中可以看出他太久没说过话了。 “我了解你的事迹，你曾经荣誉等身，但你却不敢直面自己的脆弱。黑暗与死亡在你的身上趁虚而入，将你吞没。我为你感到惋惜，也愿意早些助你解脱。”艾登回答。 “咳咳咳，我获得了…永生，你看到了吗？快活得很吶，现在…来加入我们吧！” 艾登不清楚他是否真的为重生而感到愉悦，但重生只为守护这座黑暗之塔并成为它的傀儡，这样的永生应该不是他真正追求的，但他已没有机会发问了，因为卡佩拉已经冲了过来。 卡佩拉握紧两只长柄巨斧，在胸前摆出十字交叉状，他高高的跃起，正对艾登的方向，将手中的巨斧一横一竖抡开。艾登只觉面前的空气被急速的切成十字形状，十字十分迅猛地向自己的面部扑来，但艾登早有准备，他看准了卡佩拉跃起后身下的空当，迅速向前翻滚躲开了这一击。艾登身后的骑士团成员们并未坐以待毙，此时他们的指挥变成了卢·赫本，这个满脸伤疤的骑士对战场上的局势解读得很好。已在悄无声息间将众人重新排开，卡佩拉的两肋早已站定了两名长枪骑士，当他下落的瞬间才发现，两支尖利的长枪已经刺进自己的肋骨。一个火球从他的正对面呼啸飞来正中卡佩拉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将两肋的长枪从胸口处拔出。他的力气之大，硬是将两个强壮的骑士摁在了地上。艾登欣喜的发现，当他受到伤害时，他会感到痛苦，只不过没有常人那么大的反应。如此看来，现在的他还有着血肉之躯，这一点令骑士团的所有人倍受鼓舞。 艾登从他的身后找准了时机展开进攻，长剑破空却被早有准备的卡佩拉格挡了回去。海龙之肋在黑铁巨斧的刃口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但艾登却依旧不敢怀有丝毫轻敌之色。 卡佩拉看向艾登，眼中多了几分尖刻。他再次冲向艾登，这次他将两柄巨斧刃口正面相对，双臂舒展开来，他压低了重心，腿上多出来的几段骨骼让他的身型显得佝偻而怪异。当他在接近艾登咫尺间的距离时又将双臂猛然拉近。艾登见状立即向一旁躲闪，这是他在战场上的本能反应，在从前，艾登所面对的双手持斧对劈的招式只限于短柄斧，而这次则全然不同，战场上练就的本能给了他错误的反应指令。他所面对的卡佩拉则是双手均持长斧，且他如今的臂展实在长得惊人。他的躲闪没有避开卡佩拉的攻击范围，两道黑光正朝着自己的颈肩袭来，自己的生命将在他这一记斩首对劈的光火之间谢幕。然而这一幕却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后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一记飞努从卡佩拉的膝盖后面射入，羽毛留在外头，由于重心的瞬间丢失，抡出去的巨斧也迷失了原本的方向。他痛苦的半跪在地，艾登注意到，他身边的地面上落着数量繁多的弩箭，这一记射入到膝盖里的时机则恰到好处，刚好救了他的命。膝盖处的盔甲缝隙是卡佩拉全身上下少有的脆弱部位，这个弱点被卢·赫本敏锐地察觉，因而才果断地射出了挽救艾登生命的一箭。 卡佩拉的怒火被点燃，他再次站了起来，黑铁巨人缓缓将弩箭拔出折断送入了嘴里。双眼间的绿色火焰连成了一条熊熊燃烧的光带。 艾登感到后背的鲜血正在向外涌出，但他似乎将疼痛置身于无形。身后的法师召唤出炙热的火球，用来在这寒冷的空间里为艾登因失血而逐渐流失体温的身体补充热度。此刻这样的温暖显得那么的必要。艾登回头看向这团噼啪作响的火焰，他猛然想到，也许火焰的作用不止于此。 自己的队友们率先向卡佩拉发难，他们混作一团。而艾登此刻却并未加入其中，他依靠这个短暂的空当将圣心架于炙热的火焰之上。海龙骨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不会被火焰吞噬的材质，附魔后的海龙之肋更是如此，它甚至可以将接收到的能量积蓄起来，成为能量的容器，被火焰炙烤的它会释放出比火焰本身更高的温度。艾登身后的法师也看懂了他的意图，便用尽全力将火球不住地加温。 海龙之肋在高温的作用下越来越烫，它的颜色也由原本的淡紫色变为暗紫，接着，它展现出了愈加鲜艳的色泽。这把剑就像有了感情，它似乎在享受这温度，这种极致的温度。 艾登将海龙之肋从火焰上缓缓移开，他不急不慢地提剑靠近卡佩拉。圣心周遭的空气被炙烤得变了形状，让这周围的色彩产生了扭曲。最后，当光线穿透此处的空气时竟被其折射成了朦胧而晕眩的七色彩虹。艾登来到卡佩拉的背后将圣心朝着永生怪物的后背轻轻地刺了下去，他将剑尖倾斜着埋入卡佩拉的体内，穿过了盔甲，穿过了肺，炙热的圣心似乎没有遇见一丝一毫的抵抗便直接刺穿了心脏…… 卡佩拉痛苦的嘶叫听起来与巫师塔外的怨曲有几分相似，但却比后者好听太多。“凶涛归于海浪，树木筑起高墙。刀剑之声自难忘，血海渡金枪。旧梦本无因缘，尸骨再无玲琅。南柯一梦无归宿，瀚海须归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四章 艾登 下 （1） 艾登只觉背上的伤口有灼烧般的疼痛。他回手试探了一下，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已被打好了绷带，尽管过大的动作依然会让伤处有着撕裂般的痛楚，但现在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恢复着。 与卡佩拉·格罗姆一战过后，艾登因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曼恩为艾登服下了随身携带的急速恢复药剂。由于药剂里参进了催眠成分，因此艾登并未在伤口愈合的过程中感受到丝毫的痛苦。 “我睡了多久？”艾登开口询问。 “我们在这里停留了两个小时，在你休息的时候，我们也为所有伤者进行治疗。” 艾登点点头。 “我们的伤情如何？” “你是所有人中伤的最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伤情基本都无大碍了。” 艾登不再开口，他撇向角落里被放平的安德罗·德贝克的尸体。他的头与身躯的接缝被巧妙的用护颈掩盖着。他的双手在胸前合十，手心里握着的是那把他最喜爱的战斧。 他是这段冒险中第一个出局的勇士，却不会是最后一个，在接下来的旅途里将会有更多这样的情况出现。如果他们最终的命运是全军覆没，那么最后一个死去的将是最不幸的那个。他会参与安抚每一个出局者的灵魂，而自己的灵魂则会在这一场光荣的冒险中被永久的抛弃。 短暂的神游使得艾登感到伤势又好了一些，他站起了身，走到德贝克的尸体前半跪了下来。他轻轻地将手搭在已死的战士手上，开口道。 “你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在离开我们的时候，你的手中依然紧握着战斧。因此，现在的我们必须继续走下去，去完成你所未尽的使命。在我们凯旋之时，将会把你和属于你的荣誉一同带回你的家乡，樊莹城。愿你安息。”艾登说罢便站起身来。这里的每个人或生或死并非定数，他们的命运与自己所做的选择也紧密相关。艾登首次独自带队，这巨大的压力在失去卢克的分担后显得格外沉重。但他并不想这些想法被人看穿，于是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镇定了心神，用低沉的嗓音开口道。 “就在现在，我们已经取得了前人所鲜有染指的成就，几百年来，很少有执行极光任务的冒险者能够到达这里。而接下来的路才是这个任务的关键所在，我们需要深入探索这座巫师塔。对于我们来说，后面的一切都是空白的，甚至我们接下来落脚的每一步都需要去慎重抉择。我看到了你们的勇气与智慧，所以我更不愿看到你们离去。下面的路，让我们将勇气与智慧的盔甲牢牢地披挂，出发！” 勇士们纷纷将武器攥紧，朝着艾登走过的方向前进。 他们踏上了旋转楼梯的台阶，一圈又一圈，遥远而漫长，仿佛难以寻得其尽头。好在宽大且整洁的楼梯并未让勇士们感到过多的不适。 月光洒在石制阶梯上映出朦胧的人形倒影，它是从敞开的方形窗口上投射而入，而那人形却来自窗口旁站立着向外眺望的人。 她或许是人，亦或许不是。她就站在那里，安静从容。她有着轻柔飘逸的黑色长发，在窗口的轻风摆弄下显得格外迷人。她用婀娜挺拔的曲线招展着青春的妖娆，尽管她只是静止，站立，可从她的身后依旧可以看到一切关于少女的幻想。 艾登本能地停下了脚步，他清楚自己正在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少女，但他更想将这尴尬的驻足打破。自己是这只队伍的指挥者，他不想让自己的部下看到这样的一幕。 艾登谨慎地走向前去，他清楚眼前所面对的情况并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一切都可能在下一瞬间发生。他清了清嗓子。 “我们…”刚一开口，艾登的话便被卡在了口中。 他没看到女孩脚底的转动，但少女就是僵直地转过了身来。她十分美丽，雪白的肌肤在月下显得剔透晶莹，只是毫无血色。她身穿刺绣着符文的洁白丝质长袍，看起来像个年轻的法师，洁净而美好。只是，本应属于她那惊艳美丽的所有关注都被那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所吸引。丝状的绿色线条从她的瞳孔处沿着毛细血管向外扩散，将她眼部周围的皮肤染成了暗淡的绿。那眼神迷茫而空洞，正疑惑地侧头看着自己。少女开口打破了沉默，然而声音却是粗哑的男声。 “我认识你们是谁，也能洞察你们的秘密，因为我始终在看着你们，我就是这座塔。你们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孩曾是一位试图摧毁我的法师，但现在她是我的眼睛，是我的耳朵，是我的舌头。她和这座塔里千百的瞭望者一样，我需要他们的感官，他们也会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一部分。” 女孩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身躯依然一动不动。 “死者的尊严不应被这样践踏，你那邪恶的灵魂更不应该存在于世。” 女孩没有出声，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危险，而后她猛地转过身去，只将背影留给了他们。 艾登招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进，一行人沿着楼梯缓缓向上。当他们走过女孩的身旁时。突然间，少女再一次转过身来，依然用陌生的男声说道。 “欢迎你们的加入……嘿嘿嘿…”说罢，女孩再次转过身去，继续履行她的使命。 楼梯依然漫长，路上遇到的窗口逐渐增多，每一扇窄窗前亦都站立着一位瞭望者，当他们走过这些瞭望者的身边时，那些可怜的瞭望者都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转身，又以同样阴邪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这里的每一位瞭望者都是曾经试图来此推翻巫师塔里黑暗力量的人。他们都是勇士，都是王国派来的精锐。然而，如今的他们只剩下一具躯壳，只剩下尚有些微用途的一堆器官。他们的灵魂已被这座高塔驱离，他们的血肉已被这座黑暗之塔占据。艾登回想起老人村落中的一幕幕，这些人都是他们盼望着回家的人。然而他们却屹立在这里瞭望着，是瞭望着家的方向还是等候着梦寐以求的死亡？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作答都显得万分残忍。 他们继续向上攀爬，攀爬，不知过了多久，艾登发现楼梯上站立的人开始逐渐变得稀少，他们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从他们的衣着上可以看出他们的身份在逐渐地趋于高贵，他们中渐渐出现了军队的副官，总指挥甚至是领主老爷。艾登猜想，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从外婆那里听来的古老传说中的那些伟大英雄，只是故事太过久远，人们无法从故事中了解他们的模样，否则一定会一眼便可以认出他们的身份来。艾登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依然是那千篇一律的暗绿色。 也不知向上走了多久，勇士们来到了一片宽阔的平台边缘，这里的光线十分奇特，那是一种朦胧的绿，明暗变幻间让人感到迷醉。艾登无心去探个究竟，在这样一个诡异的黑暗空间中任何好奇与迟疑都可能让人丧命。向上的楼梯就在平台的对面，需要借用圆台的边缘绕道而行。艾登没有迟疑，便择此路率众人前行，艾登边走边观察这座圆台。圆台的举架极高，顶端向下悬垂着一盏古典而雅致的水晶吊灯，它十分华美，却又异常妖媚，它原本应是一盏精致的工艺品，只是在灯芯处摇曳闪烁的光芒竟是这座塔中随处可见的绿。艾登将视线重新收了回来，他按照原定的墙壁边沿行走，吊灯将朦胧的绿色铺散开来，以至于眼前的一切已然失去了其他的色彩，绿意越来越浓，越来越遮蔽住人们的视线。不安就像浓雾一般遮蔽了所有人的双眼，浓厚的绿色也随着人们心中扩散的不安而形成了一堵摸不到的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四章 艾登 下 （2） 艾登只觉不对劲，眼前的一切仿如霎那间变化了模样却又自然得无法触发人的警觉。他就是这样陷入了浓浓的绿色迷雾之中。他回头寻找自己的同伴，然而在这样浓重的雾气之中也只能勉强看见自己的双手，距离再近的身影都无法被捕捉，他开始轻声的唤着队友的名字，得到的却是沉默。他伸手触摸身旁的墙壁，墙壁冰冷刺骨。抓住了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艾登只觉抓紧了希望。只要沿着墙壁走下去，找到向上的阶梯便不会遥远。冰冷的石头墙壁紧贴他的手心，心中却觉得这是人间最温暖的存在，他不敢将手离开这面墙，生怕这最后的指望也归于虚无。即便是现在他依旧不敢弄出太大的响动，只要出口就在前方，那么继续走下去就不会错。 然而他还是错了，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依旧在沿着墙壁摸索着前行，出口的所在依然扑朔迷离。 艾登放弃了小心翼翼地摸索，他开始呼喊，他想尽快地将部下聚在一起。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队友的重要性远比只身一人的谨慎多得多。他将所有叫得上名字的人都唤了一遍。然而，寂寞代替了回答，恐惧随后代替了寂寞。 恐惧，那是一种彻入心肺的恐惧。一行七十几人竟无人作以应答，难道说这浓重的绿色迷雾不仅可以隔绝视线甚至能够隔绝声音？他宁愿这样去想，于是他试图沿来路返回，他伸手摸向墙壁。 然而，他伸向墙壁的手指却落了空！ 艾登就站在原地，他能够确定自己的脚跟没有做过任何移动，然而，自己就这样走进了虚空。他的身旁别无他物，只有压得窒息的绿色浓雾。他开始奔跑，漫无目的。开始喊叫，声嘶力竭。他只想被什么东西绊倒，或是撞到冰冷的石墙，抑或是刺耳的厉喝将他遏止。然而这些都并未如期而至… 他累了，席地而坐。如果这一切都是这座黑暗之塔的恶作剧，那么自己的一切反应都是那卑鄙嘲笑的养料。艾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发现，冷静下来的自己会更加安心的思考，思考过往，思考未来。 绿色的雾气上隐约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一幅年少时常常出现在自己梦境里的图画。一位长着自己样貌的高大骑士，将剑尖向上高高挑起，昂首骄傲地跨在马背上。那匹洁白的高大战马正是在自己十二岁生日时得到的小马白石，它长大了，自己也长大了。他正身穿一袭雪白的铠甲从樊莹城的正门，日耀之门缓缓驶入，白石优雅的步伐让凯旋而归的自己更显风度翩翩，而身旁正是与自己一同浴血奋战的好兄弟，那个一出生便注定会做国王的挚友卢克·克里特。他们的战马并排而入，身后是荣耀等身的骑士团成员，他们所有人都面带笑容。举目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已无方寸可以站人。视线内外皆是欢笑的人群，他们笑得比自己更开心，他们的口中不住地叫喊卢克，艾登的名字。他们是自己与卢克携手保护的人，他们热爱自己，正如自己也热爱他们。他将头抬起，仰望着飘洒着漫天花瓣的天空，感受着从颈肩吹过的徐徐清风。 艾登的这一梦一做便是十几年，而今自己早已不是翩翩少年。可这美丽的梦却不仅仅是梦，它屡次上演，在艾登的生命中，这些梦成了真。他曾无数次与卢克·克里特分享着梦里的花瓣，人群与荣誉。他们的每一次凯旋都真实地将童年时期的梦境再一次上演，这是他最爱的时刻，即便自己从中一无所获，仅仅是让这一幕一次次的上演便已足够。 即便是一无所获。 浓重的绿色迷雾继续变化着，这一次是一位苍老的妇人，她因偷窃而被带入父亲的厅堂。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向父亲讲述所犯罪行的来龙去脉。她在林戈大圣堂中做着简单的打扫工作，然而她还是太老了，她已经到了无法自食其力的年纪。孑然一身的老妇人在圣堂主教通知其回家的那一天偷走了她每一天都要悉心呵护的圣物，预言水晶。妇人低着头，她用虚弱而沙哑的声音讲完了这个简单的故事，这似乎用去了她大部分的力气。她的眼中也溢满了浑浊的泪水，悔过之意溢于言表。 盗窃是任何宗教都无法原谅的罪行，而圣堂之上对圣物的盗窃则更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如果以此来审判老妇人，那么也许她会被直接送入地狱。但看在她年岁已高又在圣堂里工作过大半生的情分，主教将她的案子移交给了城主巴赫大人，希望他能够依靠区别于教会的那些严苛的律法来对老妇人予以轻判。于是才有了父亲在硬木椅上听取妇人之词的一幕。 “你对圣堂的服务几十年如一日，尽职尽责。你应该比谁都了解盗窃的罪行之丑恶，所以，你是在明知故犯。”巴赫的言辞里不含丝毫感情，他在城主之位上永远是以这样一幅面孔示人。 老妇人垂下了头，老泪瞬间滚落。 “我曾拥有两个儿子，他们是我的骄傲，也是你治下的山下城的骄傲，他们随艾登和卢克王子的骑士团东征西讨，将正义的旗帜插满洛伽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就是这样一只荣誉之师也还是把我的两个儿子弄丢了。我知道他们的死是为了这个王国的正义，但当我问起他们是如何死去的却没人和我说得清楚，他们甚至有的人根本不记得那两个名字。我见不到他们的遗骨，甚至在梦里也无法想象与他们挥别的一幕。”老妇人说罢看向站在父亲身旁的自己，绿色浓雾中的妇人将那一幕重现的淋漓尽致，艾登仿佛瞬间跌回那段数日无法入眠的时光里。“我的两个儿子的命却换不来人们对他们的一丝回忆，我宁愿这光荣的正义被强加在任何人的头上，我只希望他们还活着。”妇人开始啜泣，而艾登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妇人继续说道。 “打理这水晶是我每一天都要去完成的工作，是我的使命更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每一天都在这颗水晶球前祈祷，我希望它能让我看见我那两个儿子的脸。它真的为我实现了愿望，尽管每一天它都只给我显示片刻，但这短暂的片刻已足以支撑我活到明天。” 沉默，大堂里鸦雀无声。艾登看见父亲复杂的表情，也许父亲一生中审判过无数远比这更重的罪行，然而这一次他却连简单的提问都难以开口。最后，父亲判其无罪，但要永远远离林戈大圣堂。 艾登感谢父亲的慈悲，这让自己还有丝毫的脸面去看完这可悲得更像是给自己的审判。然而，这一判决却似乎与绞刑别无二致，她获得了自由，可无法回到圣堂的她还能上哪儿去，失去了触摸预言水晶的权利，她很快便去世了。 艾登为她买了一个墓地，他永远的记住了妇人的名字，拉雷娜。 紧接着，又一副画面出现在雾气之中。那是一位森林中翩翩起舞的美丽少女，她齐腰的长发随着纤细的腰身肆意摆动，在微风的轻抚下那双满是蜜意的杏核笑眼极尽所能地**着艾登的神经。少女在巨大的粗树枝间轻盈地跳跃，灵巧得像是一只林中的小鹿。她没有年少间所见甚多的贵族小姐那般端庄文雅，亦不像学城女子那般通晓音律。她是一名将少女的美丽青春毫无保留的奉献给森林的独特女子，她是独一无二的，她的一切都属于森林。 在她们初见之时，艾登便沉醉于那仅属于林间的美，她就像一朵盛开在寂落山谷里的鲜花，将世人的赞许抛诸于无形，只将最美丽的自己盛开于这无人问津的天地间。艾登不禁感叹森林的魔力，能让如此美艳的女子自甘隐居于这个世外之地。 浓雾画面自动转到他们相识的那天。那时候艾登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一次历练任务中他和他的五人小队被派往长者森林的腹地协助森之手兰姆去解决掉一小群擅自闯入森林的地底人。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带队执行任务，尽管那次任务跟他之后的冒险经历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但那对当时的自己来讲依旧是不小的挑战。 稚气未脱的少年艾登在与地底人的战斗中极尽所能的表现着自己的勇气。他希望那个不苟言笑又十分温和的森林之手大人会看到自己所展现出来的一切，他希望看到自己依靠勇敢赢得的赞许会传到那个视荣誉如生命的父亲的耳朵里。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做的，他的勇敢令地底人惊破了胆。 地底人眼见胜利无望便准备沿着地下孔洞逃走，可年轻的艾登却犯下了所有年轻人都会犯的错。他的冒进让他吃了自提起武器以来为数不多的亏。他径直追踪敌人到地下，而回到了地下的地底人瞬间变得如鱼得水，他们疯狂地攻击因黑暗而茫然不知所措的艾登一行人。幸而战斗的地方距离地面并不远，他才被兰姆等人救了出来。他伤得很重，最深的抓伤在肋下，深可见骨。当森林之手的养女萨莉为他疗伤时，正是那四目间的一触，便已让双方再无法忘记。 想到这一幕，艾登不禁觉得美好，但他并未发现浓雾画面中存在的异样细节。画面中兰姆微笑的赞许着自己的勇敢，然而现实中的记忆却是森林之手的摇头叹气，与责备自己的有勇无谋。画面中兰姆欣慰地怕打着自己的肩膀，然而那只右手竟是白骨。翩翩起舞的萨莉又一次飞回了艾登的眼前，然而那双浓情的眼睛里竟是漆黑的空洞。画面再次飞回到那个偷窃的老妇人，然而这一次老妇人却将祝福水晶狠狠地摔碎，那水晶的碎片里竟映现着他两个儿子临死时惨白而血流如注的面庞。画面再次闪过，最初那凯旋而归的自己又出现在墨绿的雾气之中，依旧是那昂首阔步的自己，依旧是那微微上挑的长剑，只不过这一次剑尖上竟插着父亲的人头。 所有的这些异样都令艾登惊恐不已。这些画面开始旋转，画面的中心就像漩涡一般呼啸着向内卷去，随着汹涌的潮汐褪去，画面的漩涡中心逐渐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阴影，那是一个人影，艾登只觉此人十分眼熟，但他的脸却藏在巨大的兜帽阴影之中无法辨认。那个人旋转着从绿色浓雾的漩涡中心挣扎着向外逃出，但他越是拼命挣扎，其结果便越是适得其反。最后他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向外吼出了最后的一个单词，便被汹涌的雾气卷入无形之中。雾气迅速将其吞没并立即收缩，似乎将他含进口中细细咀嚼。 他吼出的词是，离开。 然而真正令艾登感到恐惧的是，那个人最后时刻清晰露出来的脸，是那样熟悉，因为他们曾毫无保留。又是那样的陌生，因为他们从未坦诚相见。他从未见过此人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他曾无所畏惧，而今却用恐惧与绝望来将昔日的荣誉掩盖。那张脸是一张自己永远无法忘记的脸，是卢克·克里特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四章 艾登 下 （3） 挚友的现身将艾登拉回了这间巨大的诡异房间，房间的四壁再次重现，但绿色雾气却并未消散。相比于须臾间的雾气弥散，现在的雾气则更像是一团浓烈的绿色火球，它比刚才更绿更浓了。 艾登试图寻找离开的路，但那无济于事，他发现无论是来时的路还是离开的路都不复存在，眼下只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巨大圆形平台，他无处可去。多年的冒险经验让他清楚眼前的境况，想通过这里唯一的突破口便是眼前的浓雾。 这团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动着收缩，它在扭动，在颤抖，却随着艾登的移动而变换着方向。他就像是一颗眼珠！艾登心中一惊，他发现，这绿色雾状球体正盯着自己！ 它依旧在收缩，直到它变成一人大小便停止了。它开始变化，它将纵向拉长，将横向收紧，缓缓的变成了一个人的形状。绿色的雾气就像无数向内聚拢的散沙，正向着人的形状堆积。有的绿气成了此人的手臂，有的绿气成了他的战甲。最后，它成了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有着皮肤，头发与泛着绿光的双眼的活人。他正是那个片刻前还挣扎着陷入死亡漩涡的卢克王子。 此刻，他正盯着艾登。他开口了。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听我的劝诫，回去吧，我会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休想，你不在这里，我知道你是那一团雾气，你钻进了我的脑子，翻出了关于卢克的记忆。”艾登答道，但他很难不把眼前这人当做卢克来看，他作为复制品实在是太成功了。 “你还是那个我所熟悉的艾登，但仅仅是看穿这些却远远不够，因为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真的就是卢克。”那个绿色双眼的卢克王子直直地盯着艾登。 他们太像了，但艾登绝不会承认他所说的话。他握紧了手中的圣心，剑柄镶嵌着的山下石雕饰闪烁着熠熠的光泽，在海龙之肋的耀眼光芒下衬托出无比华贵的美感。艾登将巨剑擎起横在胸前，摆出了战斗姿态，尽管他们太像，但艾登绝不会允许另一个卢克的存在，那个浑身散发着绿色的卢克·克里特绝不是真的。 “哼”卢克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来吧。” 艾登在心中坚定了那个意识，他不是卢克，他只是一个假冒的，企图迷惑我心智的影子，他钻进了我的心里，找到了我的弱点，并试图以此来战胜我，这绝不是真的！ 艾登发起了冲锋，他努力迫使自己不去看眼前之人的眼睛，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他将圣心朝着卢克挥去，双手剑依仗着其出众的长度与锋利的刃口在空气中劈出风的嘶叫之声，但在距离卢克方寸之间时却赫然停住，只因卢克王子说了一句话。 “萨莉会加入一支队伍，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来找你。” “不。”这个名字让艾登握剑的手不由得剧烈抖动了一番，剑锋在霎那间停住。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相信萨莉会来到这个黑暗的战场。“你不应说那个名字。” 艾登盯着卢克暗绿色的眼睛，后者在微笑，他曾经是多么熟悉这张笑脸，那是他们屡次凯旋之时露出的灿烂微笑，是胜利者的微笑，是曾经他们都爱的微笑。然而，这一次当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灿烂的微笑是多么的可憎又讽刺。卢克王子的攻击迅猛而至，艾登将长剑横于身前，侧身躲过了这记致命的挥砍，艾登知道这个人虽然试图冒充自己的兄弟，而且，他绝无丝毫善意。 “你自称是卢克，却没有他的武器，你的战锤确实精良，却绝对不敌他的‘呓语’。”说罢，艾登再次冲锋，他将剑尖下压重心下调，使出一记突刺，这一记攻击艾登没有抬头，他清楚一旦看见这浓雾化成的挚友那双暗绿色的眼睛，自己的进攻将会不再坚决。他的剑尖刺中了冒牌国王的大腿，但由于失去了对敌人动向的判断，他所刺中的部位并不致命，甚至在对方的腿甲上竟未能渗出血来。同时，敌人迅速抽身，艾登看到他脸上显示出的痛苦神色，这让他重新找回了斗志，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敌人并非不可战胜。 但一切思绪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只是一个迟疑的片刻，对方便抓住了艾登百密一疏的漏洞。由于重心过于下压，艾登的身体便难以抑制的前倾，冒牌王子便抓住这个机会挥斧朝艾登砍来。但多年来所积累的战斗经验使艾登学会了感知气流的能力，当战斧破空而下时，丝毫波动都可被艾登捕获。他侧身朝着右侧猛地翻滚过去，但无奈对方动作实在太快，巨锤沿着艾登的左侧肩膀向下划过，游走在镀铜锁甲光滑的表面之上，并在小臂处稍作停留，随后干脆地将艾登的整个小臂硬生撕下。 鲜血向四壁飞溅，痛苦将艾登的心房扼住。他曾受过无数的伤，但这一次无疑是最重的。他本能地向外滚出数米，地上留下了一条血印，断臂飞到数米之外，但艾登无心理会。疼痛令他的大脑短暂空白，他祈祷敌人不会利用这个时机终结自己的生命，他只能祈祷，他的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的绝望，以至于将命运放在敌人的手里。他不想这样就结束，他还有整个山下城，还有爱着自己的萨莉，还有与自己浴血奋战的兄弟卢克国王，他有着一切理所当然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有荣誉，那曾经被自己视作高于生命的东西，而今却被抛于脑后。他恨自己产生如此懦弱的想法，哭泣求生与光荣战死究竟该如何选择？如果是在过去的日子这一定很容易，但今天，在选择答案以前，加入了剧痛与不甘这些干扰选择的元素，让本已十分稳定的天平产生了动荡。 疼痛，疼痛，疼痛。 它是每个勇士的天敌，它是击垮任何将荣誉与生命相提并论之人的尖刀，再勇敢的人都不可能轻易通过疼痛的考验，这是本能更是真理。 他想求饶，没错，这很容易，只需说出几个简单的词语，况且身边并没有同伴，没有人看见他的这副窘相。如果可以活下去，今天的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他可以率队转身离开。他依旧是那个山下城荣誉等身的继承人，那个拥有爱人与一切令人向往的美好事物的英雄，也许只是失去了一只手臂。如果继续抵抗，他不但带不回那只手臂更可能将自己永远的留在这里，成为千百个在这里服务的无名无姓的瞭望者中的一个。 疼痛让他的思维运转飞快，而选择看似也异常简单。但说出那句话却意外的十分艰难。 他庆幸敌人没有急于要他的命，他只是微笑地看着自己，用属于自己挚友的微笑。他缓缓走来，俯身拾起了艾登的断臂，并在在艾登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他扔掉手中的武器，用他再熟悉不过的柔声细语说道。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也会加入我们，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艾登盯着对方的眼睛，除它们的颜色以外，艾登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你是谁？” “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卢克，我死于圣水，多么的讽刺啊！”挚友在艾登的身旁并肩席地而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四章 艾登 下 （4）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也会加入我们，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艾登盯着对方的眼睛，除它们的颜色以外，艾登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你是谁？” “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卢克，我死于圣水，多么的讽刺啊！”挚友在艾登的身旁并肩席地而坐。 “圣水的…审判？”艾登不知所以。 “咳咳，你不会相信，在我的登基大典上，我被圣水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一团绿色的雾……” 卢克用哀伤的眼神注视着艾登，继续道。 “你我都曾被传唱为英雄，被当做这片大陆的守护者，但有谁会在我们死后守护我们的灵魂呢？因为那场该死的圣水审判，人们将我的赞诗改了模样，只是稍作修改，我便成了洛伽大陆最虚伪的骗子，他们宁可相信那一潭肮脏的圣水，也不会相信我们流下的鲜血。” 说罢，卢克将艾登的断手接了回去，断裂处瞬间愈合，绿色的鲜血从结合的部位向四周扩散。 艾登发现，疼痛瞬间消失了，结合的手臂如同从未遭遇过创伤。 卢克侧头看向艾登。 “加入我们，对这个世界复仇。” 复仇，一个声音在艾登的耳畔萦绕，是啊，北极光，巫师塔，这个任务本身就是陷阱，几百年来无数的冒险者早已证明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单独派遣自己来执行这项恐怖的任务本就是想借此致自己于死地，王国只不过是将自己当做一枚弃子而已，那么又该如何对其抱有留恋呢？ 艾登握住卢克国王伸出的手，借力站起了身，随后从身后抽出了圣心，将剑尖刺进了卢克的左侧胸膛。 “你的提议我会仔细考虑，但你依旧不是他。” 艾登用力扭动剑尖，雾气随后消散。 艾登看到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片刻之后，平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看到横七竖八的人躺在平台的四处，他们有的大头朝下静静地趴着，有的干脆一动不动睁着眼睛做着白日梦。只有极少的几个兄弟揉着眼眶惺忪又疑惑地向四下打探，当他们发现其他几个醒来的人时便跌跌撞撞地向中间靠拢了过来。艾登也不例外，他听取这一次遭遇中仅存的几个醒来的兄弟讲述着自己的遭遇，但作为他们的领导者，艾登并未将自己的经历见闻拿来分享。 他们中的每个人都遭遇了雾气的袭击，而雾气幻化成的人形却因人而异，但有一点是一致的，那些雾中人都是他们生命中享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凯尔斯的雾中人是他的姐姐，她含泪祈求凯尔斯放下荣誉成为巫师塔的一员，正当凯尔斯放下剑柄接受与她永久做伴的一刻，他发现姐姐眼里的泪水竟灼烧着她的皮肤，绿色的肥胖蛆虫撕咬着她的眼睛，她的样子不再与记忆中熟悉的姐姐契合，于是他从不切实际的思念中抽离出来，将剑刃刺入姐姐的心脏…… 其余人的经历大同小异，究其原因应该是这暗绿色的浓雾在作祟，它们化成这群人的挚亲挚爱之人钻入他们的脑中并根植在各自的内心企图杀死一切反抗这座邪恶之塔的坚决。 但幻象中人所说却并非空穴来风，至少它让艾登重新审视这趟冒险之旅的意义。 艾登仰头望向高塔无尽的穹话，但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一股冰凉的寒意便刺穿了他的胸膛，带走了他的体温，他只觉滚烫的热血正随着心脏上的缺口而向外流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快意，另一种液体充盈进了他的体内，他非但没有因失血而感到痛苦，反而因另一种充实而感到满足。他回过头去看那个刺穿自己的人，他是曼恩，刚刚死去不久的曼恩，他在微笑，而此刻他更像是一个佝偻的老人，艾登记得他，他叫戴夫·格洛姆。 戴夫爵士开口。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实验。” “它成功了。”塔的声音说。 “我可以闭上眼了。”戴夫爵士答道。 随后，艾登闭上了双眼，安静满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五章 布莱斯 （1） 没有什么比酣睡更好的事了，这是布莱斯自记事起便深深认同的真理。他并不懒惰，正如所有人对他一致认同的那样，嗜睡是他为数不多的缺点。他还不想改掉它，当一个人有着一个非常显眼的缺点时，那便会迫使他不去沾染其他的恶习，所以保留它不是更好吗？至少这还并未糟糕到无法容忍。 布莱斯并不像他的哥哥，所有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这么认为。与艾登相比，那个头发卷曲总是面带笑容的俊小伙更会讨人喜欢，他一有机会便钻去人群中表演新学的歌，或者诗人们从远方带来的故事。好在能够接触到贵族的诗人与歌者鲜少会当着尊贵听众的面唱些淫辞浪调，因此，布莱斯的歌自然也会带给大人们些许单纯的韵味，尽管按年纪来论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至于艾登，那个已经成了王国上下万人敬仰的英雄兄长自然就成了弟弟追逐的目标，可一旦涉足打仗抑或冒险的领域却并不是布莱斯所感兴趣的了。他酷爱读书，并按照万斯学士布置的书目逐一拜读个遍，刻苦用工换来的学识也深受老学士的认可，用万斯自己的话说，他的城主哥哥需要一个学识渊博的好学士来辅佐，而那个人若是他的亲弟弟便太美妙了。 祥和的阳光伴着惺忪的睡眼，又是睡到自然醒的美妙一觉。布莱斯起床穿好了衣服向餐厅走去，此时上午时光已然过半，说好一起吃的早餐再一次放了简的鸽子，估计姐姐已经习惯了吧。说来奇怪，自从父亲、哥哥，万斯学士离开山下城后，城堡里就安静得让人发慌。若是从前，自己只能从熙熙攘攘的人声中挣扎着醒来，这安逸实在算得上奢侈。 布莱斯悠闲地嚼着半段火腿，它咸得有些过头了，但布莱斯喜欢这种感觉，每次他都会咬下一大口火腿再狠狠地吞下一大口牛奶，咸和香瞬间在喉咙里打转让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好起来。这样的搭配实在是简单又美好。 吃完了早餐，布莱斯独自来到天台，这个平台开阔而宽敞，在这里可以看到山下城的全貌与远方的海平线。同时，这里也是简与布莱斯姐弟俩最爱的观景台，姐姐喜欢在晚餐之后来这里欣赏金色的斜阳，而弟弟则可能会在任何时候从这里出现。布莱斯闲散地散着步，这个上午的风很大，近些天来也都是如此，这也预示着深秋即将来临。山下城这座沿海城市一到秋末冬初便会大风呼号，湿冷的海风会钻进人们衣服上任何一个细小的缝隙之中，让人感到从骨缝里冒出来的凉意。 冷风让布莱斯瑟瑟发抖，他微蜷着身子来到平台的边缘。布莱斯手柱在石雕护栏之上向远处眺望，他看到忙碌的人们辛苦的劳作着，就连老人，孩子都不例外。他们是为了生计，是为了责任，为了能够用自己的双手来描绘未来的美景。布莱斯感到幸运，他出生在这个家族之中，让他有资本碌碌无为，又有能力去尝试一切寻常人家无法染指的人生。他不喜欢象哥哥一样去冒险，但却立誓做一个和艾登一样伟大的人。 风将布莱斯的头发吹得凌乱，他准备转身回去，但就在这时，一只信鸽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信是来自远在樊萤城的父亲那里，他认得这只童年时陪伴他嬉戏过的信鸽，他开启了印有圣山图案的封蜡，里边的内容不多，寥寥数字却伴有难以抑制的寒意。信上写着，全面戒备，我将尽快赶回来。 全面戒备，为什么？又要戒备什么人？也许是为了防止信件被半路截获而不便写得过于直白。布莱斯认得父亲的字体，这是他写的千真万确，然而他为什么要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布莱斯实在无法理解，隐约间他能够预感到，父亲此行或许会带来可怕的消息。布莱斯不去想个中缘由，他跑向厅堂叫来莱德，那个留下来帮助布莱斯打理城中之事的见习学士。布莱斯将信件拿给他看过一遍，莱德的反应正如布莱斯的预料那般惊讶，似乎他也没料到前往国王登基大典的城主大人会捎来这样一个消息。作为一个见习学士，处理起这样的问题他显然全不在行。 “布莱斯大人，恕我冒犯。我们并不清楚城主大人的意思，信中甚至没有提及我们需要抵御之人是谁，就这些已有的信息来看，轻举妄动也许并不明智。” “谢谢你的谏言，我的好学士，但我现在却不敢将这封信当作空穴来风。这是我父亲的笔迹没错，所以我想我会遵从城主大人的意思，要知道你的职责是服务，而我却并非真正的城主，这座城的主人身在异乡且发回明确的信号，我想你我都无权违抗。” “大人，原谅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新手，且我的学识也并不如万斯师傅那样渊博，这点毫无疑问。但学士的天职是服务，无论所言为何，必将出自其服务的宗旨。城主大人吩咐我帮助您治理这座城市，我也定会为您献上我认为正确的逆耳之言。” “这些我当然清楚，你想说的是什么？”布莱斯隐约感到他不会说出让自己开心起来的话。 “信中的内容含糊其辞，在我看来，它之中的每一个词的背后都可能会揉进无数的阴谋与陷阱，一旦我们贸然地将战争的旗帜挑起，便在这个新国王登基的重要时刻里成为了王国全境最特殊的城市。且不说若是被人问起，我们连所要防卫的敌人是谁都说不出来。况且，此时刀剑一旦出鞘便很难不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说成公然对抗新王之举，我们又如何解释？” 见习学士的话不无道理，贸然点燃烟花的引线只会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在这个万众称颂新王的时刻，抢走了风头甚至亮出刀剑实在不甚明智，况且，在自己年幼之时曾经与这个总是低着头的王子一同骑马一同游戏过，那时的罗伊比自己年长许多但是他的同龄人似乎并不喜欢他，而作为家中最小的自己却并未有着像其他人那样讨厌罗伊的感觉，相反，对这个即将是国王的童年玩伴还是有些喜欢的。但那封信又是何种用意？父亲若非在十分特殊的情形之下是不会寄出这样的信来的，难道他已身陷囹圄？布莱斯沉沉地坐在了学士住所阳台处的山下石台阶之上。见习学士也坐了下来，与布莱斯并肩。 “依你的意思，我们不应如我父亲之意将整座城市武装起来？”布莱斯问道。 “城主大人发来这个信号必有其用意，我们应当照做。只是，我们在做此事之前必须格外小心，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应该演上一出戏，让我们亮出的刀剑具备它存在的合理性甚至是必须性。以致于无人会以此去毁谤我们的防卫行为。” 布莱斯并未急于给学士答复。但他知道这是不错的折中办法。片刻之后，他开口道。 “我想，我需要你帮我将这一出戏编好。” 最终，布莱斯给了见习学士这样一番答案。不然呢？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会的，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带着关于这出戏的一切细节来找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五章 布莱斯 （2） 回到了住处，时间已近黄昏，布莱斯斜倚在椅子上，他不敢相信自己初次当家便会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至少这件事对自己来讲是棘手的。他开始想象如果面对这样问题的人是父亲或万斯学士，他们又会如何来做以处理？他们还会觉得棘手吗？毫无疑问的是，他们表现得不会像自己这样笨拙。而事实上，整件事的出题人却恰恰是父亲。 他很宠自己，布莱斯心想，他不会莫名其妙的出这样一道困难而危险的题目给自己。他更不会来刻意地考验自己，因为这座山下城未来将属于那个英雄哥哥艾登。所以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出这样一道测验题，父亲更不会。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父亲身在险境…… 想到这，布莱斯从椅子上腾地站起身。他实在愚钝，这样的事实并不难得出来。自己却在与莱德探讨起如何演戏！去他的演戏，这座属于父亲的伟大富饶之城必须尽全力保障城主的安全，如果父亲真的面临危险，演戏又能有什么用。所以眼下必须按父亲的指示来做。再找机会帮助父亲脱离危险。布莱斯感觉血液在胸腔里打转，只有马上采取行动才是为父亲争取时间与机会的上策，他再也坐不住了。 布莱斯让守卫叫来了卡琳娜女士，她掌管着山下城一切可用的兵力，此人并不高大，甚至有一番少女的柔情，但她手上那双只有她才能驾驭的附魔弯刀却可以粉碎任何男人企图占有她的念想。 女战士进门之后，先是向山下城代理城主深鞠一躬，没等她说话，布莱斯便开口道。 “我需要你做好迎战准备。” 此话一出口，女战士大惊。有那么一霎那卡琳娜女士并未反应过来。 “我们的敌人是谁？又是何时来犯？” “敌人也许来自樊莹。”尽管信中并未明确敌人的身份，但布莱斯的父亲现今就在樊莹，如果他有危险那么最有可能造成危险的人便是王城的人。布莱斯心想，事实上，如果向女战士坦言自己并不清楚敌人是谁，那样一定是不理智的。 “王城…？”卡琳娜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这是布莱斯作为代理城主同她有过的第一次交流，却蕴含着如此惊人的信息，接着她道“我们的军队将时刻待命，但我能否知道得更多一些？” “今早我收到了来自樊莹我父亲那里的信，从信中可以读出我的父亲正面临着危险，他要我们做出防御姿态，防御樊莹城的进攻。至于可能的战争何时到来，也许是明天清晨，亦或是一年后的夜晚。总之对一切可能的危险做出预警，不管是突袭，还是围城，我需要我们的战士将一切不利于我们的可能性扼杀在山下城平民流血之前。”布莱斯将自己所知的绝大多数信息添油加醋并尽可能全面地讲给她听，至于是否还有其他敌人的可能，布莱斯并未提及。他清楚，作为代理城主有些事一定要加工过才可以说。 “是的大人，我们的士兵正需要这样一场战争来增强作战经验。再配合王国内最坚固的城墙，想攻陷这里绝非易事。” 女士向代理城主保证。她的声音要比一般的男性战士更加悦耳，却没有铿锵有力的安全感。这让布莱斯怀疑她的话是否可靠。然而，不信任女人是太多卡琳娜手下败将的共性。布莱斯还是决定信任她。 卡琳娜离开时，天色已晚。布莱斯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甜红酒，他为自己满上了一杯一饮而尽。这种酒并没有什么酒劲，喝得再多也很难喝醉，但至少可以让他迅速入眠，毕竟明天需要为这个决定给太多人做以解释。 当晚，失眠占据了他整晚的时光，这让他刻意饮下的红酒变得毫无意义。布莱斯辗转反侧，他不清楚这样做是否妥当，莱德学士一定会来找他，或是温和的理论，或是冷硬的对峙。但作为代理城主，哪怕只是短短几天，他也必须为这座城的安危负责，为城主的安危负责。全城戒备一定要做！哪怕真的会得罪王室也要做。 漫长的黑夜过去，白昼如期到来，只是在失眠者的眼里它是那么的漫长。 布莱斯穿好了衣服。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见过日出时分的清晨了。一夜的寒凉为惺忪的太阳涂上朦胧的雾霜。眼前的一切陡然间生出迷幻的色彩，就像现在自己的处境，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层雾霜之下，无法看清。 他沿着再熟悉不过的甬道前行，来到了练武场的旁边，令他意外的是，清晨的练武场上竟有人在练习，这个人他未曾见过，因为此人的脸一旦瞧见过一次便很难被遗忘，他生着一张阔面，年轻的脸上纵横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而令布莱斯意外的是他盔甲上的徽章，那是副银色日芒纹章，代表着他所效忠的是洛伽大陆的权利中心，樊萤城。 布莱斯来到此人身旁，斜倚在护栏上，静静地观望。他不清楚此人是如何进到城里，但这并不重要了，他想知道的远比这更多。 伤疤遍布的骑士对训练假人的频频重击让他汗流浃背，浑身散发着盔甲下厚重羊毛与皮肤间摩擦产生的汗臭气味。他意识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他，但却并未停止挥砍，他只是将重击的频率降低，似乎在等待身后之人的发问。 “一个效忠于樊萤城的骑士，在我的城中，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你是谁？”布莱斯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是一个你决对不会欢迎的人，对此你非常清楚。同时，我还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骑士放下了长剑，开口道。 “樊萤城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你作为骑士，在某些方面也能够代表樊萤城，我们有理由以极高的标准来款待你。至于你带来的消息，至少需要说出来才可以评判好坏。” 布莱斯面带微笑，他试着以城主应有的姿态来对付所有不请自来之人。不知为何他对眼前的人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至少此人是诚实的，这里确实不欢迎他，如果他口中所谓的消息不利于父亲，那么此人会更加不受欢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五章 布莱斯 （3） 布莱斯面带微笑，他试着以城主应有的姿态来对付所有不请自来之人。不知为何他对眼前的人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至少此人是诚实的，这里确实不欢迎他，如果他口中所谓的消息不利于父亲，那么此人会更加不受欢迎。 骑士翻出随身携带的酒袋，扬头猛灌了一口并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 “我不清楚这个消息是否是你爱听的，那我便姑且祝贺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山下城的第一继承人。” “第一继承人…你是说，我的哥哥，他……”没等他的话说完，便被骑士打断，骑士用不紧不慢的口气将剩下的话说完。 “你的哥哥死了，死在了北境。” 这个消息让布莱斯感到害怕，无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谁，他可不可信，那个令王国上下为之称颂的英雄兄长永远的留在了寒冷的北境的消息都无比的令人害怕。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个人一定不是他。怒色爬上了布莱斯的脸，他想学父亲的那种沉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办到，于是，他放弃了去做表面文章的念头。 “你是谁？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想要什么？”布莱斯问道。 “我是你哥哥团队里的副手，卢·赫本，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看，你的哥哥已经死在了巫师塔里，虽然我没能亲眼目睹这一切，但我清楚罗伊的阴谋，这个关于极光的任务就是要让艾登有去无回，而这个计划几乎天衣无缝，你的哥哥必死无疑。我曾试图去拯救你的哥哥却发现那无济于事，因此我自己逃到了这里。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是因为我的身上有着艾登贴身保护的冒险日记，它真的是价值连城啊，这本日记里面甚至记载着如何走进某个酗酒守卫看守的密道大门。至于我想要什么…还真没有想好，至少在你的军中谋个位置。我想对你说，如果你相信我，我所说的一切就都是真的，而且是对你有利的！” 说罢，骑士从身上掏出了一本染血的笔记，顺手丢给了布莱斯。布莱斯翻看了几页，忽地抬头惊讶的看着卢·赫本。艾登从未将笔记拿给任何人看过，其中自然也包括布莱斯，但笔记的前几页中却记录了专属于斯威夫特家族的诸多轶事。布莱斯不再怀疑笔记的真实性，却无法接受艾登已死的消息。 “或许他真的能活着回来？”布莱斯问道。 “得了吧，他不可能战胜巫师塔的，那是一座藏着无数冤魂的诡异高塔，没人可能战胜它。”卢·赫本说。 “你可是克里特家的人，如果说杀死艾登是你们的任务，那又是什么让你来投奔我的？”布莱斯依旧无法相信对方。 “呵呵，当你目睹过他们所作的那些阴暗的勾当之后，你就会理解了。你要知道，那些关于地底人的传说可都是千真万确的。”卢·赫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好吧，那么你能做什么？”布莱斯发问。 “我是一名骑士，自然属于战场，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上一支军队并用他们收获你不敢想象的胜利。” 布莱斯不清楚此人所说的话中真实的成分占几成，但这些显然不重要，布莱斯所担心的是，作为代理城主，自己私自收下此人是否妥当。另外，身披银色日芒纹章的骑士来此投靠，这其中的疑点实在大过真相本身。但这一切却被鬼迷心窍般的信任所淹没，他的直觉十分强烈，此人可信。但最后一个问题一定要确认。 “我们这里没有战争，自然不需要骑士。你提到战争，一定是有关于战争的重要消息带给我。” 布莱斯小心地试探着他。他看见卢·赫本立即露出了微笑，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密布着的伤疤就像在新制成的羊皮纸上写满了字，而字句的含意却十分深刻，很难从那微笑的脸上完全读出。 “你们正面临着战争，你也需要骑士，你的父亲正努力的接近真相，只要他还活着，罗伊王子所做的好事早晚会败露，为了避免那一切的到来，开战只是早晚的事。” 卢·赫本那双微笑的眼睛里隐藏的秘密似乎更多了，他并未打算就此打住。 “我的封君罗伊·克里特即将成王。但我清楚他这一路上所做的一切，他杀了卢克，艾登，甚至一切阻碍他的人。而我之所以来投奔你，只因罗伊所做的这一切，皆是通过召唤出来的邪恶势力来达成的。虽然，我与山下城毫无关系，但目睹了罗伊与温莱学士的所作所为，这让我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作为将艾登推向巫师塔深渊的棋子之一，我一路上数次暗示过你的哥哥这是个陷阱，但最终我所作的一切都无济于事，而令我感到恐惧的是，我亲眼目睹了那个邪恶的变化，我们队伍中的几名死去的成员竟再一次站了起来，他们成为了巫师塔的一部分，帮助这座邪恶之塔来摧毁一切进入其间的人，可艾登竟丝毫没有发现！当我看出艾登已经无可救药的时候就独自逃了。”卢·赫本的眼中不见了方才的轻佻与懒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异常严肃的神情，他伸手打断了布莱斯刚要脱口而出的疑问，继续道。 “就是说，艾登的死或许掺杂着更加复杂的阴谋！与罗伊有关与不死生物有关的阴谋。” 一阵短暂的沉默，布莱斯开口道。 “现在的情况愈发扑朔迷离，难道说罗伊的腐化在于与地底人和不死生物均有关联！可是，哦，我的哥哥……”布莱斯难掩失落，眼眶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开口道，“骑士，请你跟我来。” 布莱斯再无拒绝投奔者的理由，如果哥哥正如此人所言，那么现在必然是需要招募大量战斗人才以备开战的时候，他示意骑士跟上来。他们穿过了一条条甬道，来到了主堡外的一处狭小木屋，这里破败不堪，看似许久未曾有人来过。发黑的腐朽木门在山下城中极其少见，这座十分发达的城市里很少有人会在门板旧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仍不更换，哪怕只是储物的仓房也不会。但这里却破败得出奇，让人不愿靠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五章 布莱斯 （4） 布莱斯在破旧木屋的旁边摸索了一会，又用尖利的山下石碎片在墙角下挖了一阵子。在墙底与地基接触的地方，布莱斯找到了一个只能容下一拳大小的孔洞，就是这里！他伸手抓出了一把与旧屋似乎同样破旧的铜钥匙。钥匙上附着着的厚厚铜锈让它的大小看上去远远超过了一般的铜钥匙，这也证明了它许久未曾被人使用过，但布莱斯却不敢肯定它是否还能用。 布莱斯将钥匙用力地插进锁眼，将凹凸不平的生锈金属插入同样残破的腐朽锁孔十分不易，布莱斯只能不住地摇晃又拧转，最终在踢打与肩撞的配合下，木门终究吱嘎一声被打开。灰尘从头顶倾泻下来，好在布莱斯早有准备，他拉着骑士向后仰身，厚厚一层灰土刚好贴着他们的面门落下。烟尘四起，他们没能避免这些尘土钻进眼鼻之中，布莱斯被呛得咳嗽，他努力地扇开眼前的灰尘，当他发现卢·赫本并未因烟尘而产生丝毫的躲闪时，布莱斯立即产生了对过度反应的愧疚感。卢·赫本即将成为山下城的效忠骑士，而此刻的自己则是代理城主，太过矫情的反应实在不很得体。 门后是向下延伸的石质阶梯，石路幽暗且光滑，一眼望不见底。二人小心地沿路向下移动，在离开了最上方的光亮之后，向下的路变得无法看清。布莱斯与卢·赫本一前一后用双手扶住两面的石墙，用脚尖试探着前进。他们的前进速度缓慢，以保证万无一失。向下的路曲折而多变，在走过了近乎一百多码的距离时，石路出现了第一个岔路口，黑暗中的布莱斯似乎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他果断的选择了右边的路。在地下任何关于距离与时间的感知都不可信，更不用说视觉在此地已彻底失去了用处。向下的路变得蜿蜒曲折，空间沿着路的走向开始变得狭窄，脚下的石阶也开始出现了碎裂的石块，瓦砾。依旧漆黑的石道变得更加难走，好在空气依然充足，让黑暗中的石路不至于使人窒息。二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对于他们这样的年轻男子来说这样的路似乎更能激发出对探险的欲望。在经过了六个岔路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空间，这里似乎就是布莱斯想带卢·赫本来的地方。 布莱斯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在一块石板上轻轻地敲击了三下，他们的所在之处便霎那间明亮了起来。二人的视力随之短暂性失明了片刻，在经过数秒的适应过后，一副令所见之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壮阔景象映入眼帘。 眼前是一片巨大而开阔的地下平台，高度足足三十码有余，墙壁与拱顶是由坚硬的山下石岩层构成，极强的支撑刚性令其无需梁柱依旧稳定坚固，而圆形平台的地面则是打磨光滑且涂画了各式符文的山下石地板。整个巨大平台的中央则是一片黑漆漆的山坡，山坡的顶端坐落着一尊闪耀着金色耀眼光芒的雕像，它是这个巨大平台里唯一的光源，通过四壁尖锐光滑的山下石的重重反射，才让这座巨大拱形空间熠熠生辉。 从卢·赫本的眼中可以清楚的瞥见惊叹之情，这名身经百战的骑士不由自主地向前挪着步子，他从未见过如此磅礴壮阔的地下空间，实在叹为观止。他缓缓走向中央的黑色山丘，山丘的形状极不规则甚至有些丑陋，随着卢·赫本的脚步逐渐靠近，眼前的小山也开始渐渐地清晰了起来。他惊讶的发现，小山竟是由无数某种奇异生物的肢体组成，他们有尖利的硬爪，壮硕的粗腿，和佝偻的身躯，甚至有的四肢已支离破碎，残败不堪。这些特征让卢·赫本猛然想起它们究竟是什么。 “这些是…地底人的尸体？” “是的，它们如今已很少见，而且，这么大的一座墓园更是少之又少。”布莱斯回答。 “这里是哪儿？它们为什么出现在这？”卢·赫本问。 布莱斯示意卢·赫本席地而坐，讲起了那段遥远而伟大的历史。 “这是山下城身后的托兰圣山。它有着十分久远的历史。在数千年前，地底人曾屡次试图凭借强于人类数倍的战斗力来颠覆地上世界，但由于他们久居于地下，所以他们几乎完全失去了视觉，因此数次发动的进攻均以失败告终。然而，在遥远的混沌纪元，一名强大的人类巫师马林·巴尔杰为帮助他所侍奉的邪恶主子戈伯特四处征服，而帮助地底人开发了视力，他创造了一种可以令地底人睁开双眼的巫术，因此，拥有了视觉的地底人如虎添翼。他们发动了双王战役中臭名昭著的一战——觉醒之战，让地底人真正地走向了地上。汹涌如潮水般的进攻令旧樊萤城毫无招架之力，并最终沦陷，人类沦为地底人的奴隶。但随后他们发现，地底人的视觉并不会永久的获得，他们的巫术也不能让视觉延续更久，而每一次发动巫术对他们产生的巨大伤害更是令他们发狂。再次的失明与巫术的反噬使得地底人深深地陷入绝望与疯狂之中，他们开始肆意杀戮人类。极度的疯狂让他们变得不择手段，他们尝试挖出活人的眼睛，吞咽婴儿的心脏，甚至活剥人皮，让人类痛苦的惨叫声成为发动咒语的伴奏。人们无法忍受恐怖的压迫，纷纷举旗反抗，在巫术的反噬与人类顽强的抗争之下，地底人被赶出了王城，它们与当时同样濒临灭亡的黑暗格罗姆家族联手却依旧无法战胜强大的人类英雄威尔逊家族。伟大的贝克王，贝克·威尔逊乘胜追击，他一心只想将人类的怒火倾泻给每一个邪恶恐怖的地底人和每一个与黑暗为伍的人，他不顾一切地率军深入地下，然而，当地底人回到地下便再次寻回了战斗的优势，人类在地下完全没有胜算。这里不是人类应该出现的地方，地底人坚硬如树的皮肤与锋利如刀的牙齿让他们在地下穿行如履平地。很快，威尔逊的全部精锐便被消耗殆尽，最终仅剩贝克·威尔逊一人，贝克王的仇恨在阴暗的地底疯狂的扩张，他开始寻求大地的祝福，他将自己的双脚砍断，鲜血渗入大地，他用自己的神圣之血灌溉脚下的土地，渴望唤醒大地之灵，并宣誓为洛伽大陆的圣洁而战，而不惜永驻于地下！很快，大地便做出了回应，树根从四面八方而来缠绕住他原本是脚的断肢之处。树木将他流血的伤口堵住，并缠住全身，让其永远不可能被击倒，层层的树根成为世上最坚硬的铠甲，他被大地所接纳，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也成为了大地的匕首。贝克王站立不动，挥舞长剑不知疲惫的砍杀着一切冲向面前的敌人，曾经强大可怖的地底人在神圣贝克的长剑之下如同草芥般不堪一击，他一人一剑，如大地之灵现世一般将无数的地底人砍成碎片。地底人的尸骨堆积如山而神圣的贝克却越战越勇，直到他杀死了最后一个地底人，贝克·威尔逊所立之处已接近洞穴的顶端，而脚下正是数不清的地底人碎片。时至今日，它们已然留在那里，它们的尸体硬化开裂，如同石灰一般干燥脆弱，可千年以前它们正是人类最大的威胁！这里，正是数千年前人类与地底人决战的战场，我们眼前那座双手持剑刺入尸山的耀眼雕像并非真的雕像，那正是贝克·威尔逊的真身，大地之能源源不断地注入贝克的体内，时至今日依旧如此，也就是说，今天，他与圣山依然是活着的！并且，这溢出的大地之能源源不断地灌入这座托兰圣山，也正是汲取了这些神圣的大地之能才成就了今日的山下石与山下城。现在我要你在神圣贝克与托兰圣山的见证之下向我宣誓！成为我永恒不变的誓言骑士！” 卢·赫本缓缓起身并单膝下跪，用象征着骑士伟大荣誉的远古誓言向山下城代理城主布莱斯宣誓效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六章 巴赫 （1） 今天的气氛比往常任何一个节日都要热闹，街上的每个人都在为这个伟大的日子庆祝。樊萤城的居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瓜，他们会纪念任何一个有意义或通过各种独特的解读方法令其有意义的日子，有时理由很牵强，但庆祝绝对是樊萤城居民不可或缺的生活养料。这座城太富足，太安逸，自与地底人决战并重建之后，这座不夜城便再无战乱，无论多么缓慢的生活节奏，它的经济与军力都会让饱受争斗与响马之乱的城堡望之不及。这里的居民热爱英雄故事，他们会为一切凯旋而归的冒险者写歌，传唱，如果冒险者取得了极高的成就，他们甚至会以他的名字命名一个节日，让他在每年的这个日子都享受人民的赞美。也正是如此，樊萤城的节日才多得根本记不住，或者某一天被命名了多个节日，哪怕是生活在这里的老者，都不可能将他们的日历说清。他们是如此喜爱冒险者和冒险故事，可自己却不愿走出王城半步，他们就像生活在童话中的乐园般无忧无虑，又乐在其中。 但这一切在巴赫的眼里却并不是让人喜爱的地方，这里和山下城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在父亲与自己两代人的治下，山下城成为了这片大陆上发展最快的城市，在这个愈发注重建筑美感与雕刻艺术的时代，城中居民用务实与勤劳令一座城的发展称得上是情理之中的奇迹。每每想起这些对比，巴赫都会更加热爱自己的封地，而这一点也始终源源不断的增强着自己的荣誉感。同时，也正是山下城的繁华，才让这个新晋贵族在老牌家族的面前依旧保持骄傲。 巴赫与万斯学士在一队护卫的保护下沿着挤满人群的街道中骑行。人们都是朝向一个地方，他们自然也不例外，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涌向方形广场来见证新王加冕仪式的人，他们中不乏领主老爷，贵族骑士，小偷流氓甚至是来自遥远其他王国的间谍探子。如今的他们在挂上了可亲的笑容后，看似都是在为新任国王送上祝福，可心里的如意算盘却各不一致，这里面也包括巴赫与万斯，他们清楚自己只是来此履行领主的职责，而非为新的国王做出发自于心底的祈祷。 “高贵的山下城领主，巴赫爵士及睿智的老学士万斯·南德为国王陛下献上祝福，请进，您的位置被安排在紧邻王室席位下面一排的领主席。” “谢谢。” 二人走进了方形广场，随行的护卫被留在了门外。这个方形广场基于古时的斗兽场重建而成，这种血腥的奴隶运动项目在一千年以前便随着奴隶制度的废黜而销声匿迹，而这宏伟的建筑更是经历了数次翻修，成为了今天这个为王国重大活动而准备的广场。按照惯例，新王的加冕仪式理应在圣泉广场上举行，但由于那场烧死了卢克的大火也一并将广场上的诸多建筑焚毁，而若想修复则需要数年的时间，因此才将登基仪式的地点迁至此处。 广场上早已按照客人的身份与地位安排好了坐席，巴赫只需在指引下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好。由于山下城的历史并不久远，他的位置理应在远离中央的席位，然而，为了表现山下城在王国中如今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他们的座位却又十分靠近中心，巴赫一眼便发现了这个位置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确定下来的。 “我们的好朋友们都还没到，看样子我们要给国王留下一个好印象了。”万斯开口道。 “如果他不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我倒真想给新的国王留下好印象。”巴赫说道。 “看来一切都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我们多爱在他的面前出现，他就有多厌烦。这一点从他对待各城主的区别态度上便可见一斑。”万斯压低了声音对巴赫说。 胖胖的西境守护格林·兰德尔家族及他的封臣们用那一张张满面油光的笑容令新王甚是欢心，他们总是那副德行，在洛伽大陆上西部人最爱吃肉，尤其喜爱油腻腻的香肠，这让他们随时看上去都像是从油壶里爬出来的样子。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正逐渐成为新国王的左右。罗伊将他们的地位一再巩固，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会为其卖命。 想到这，巴赫只觉可笑，自己怎会陡生酸涩。 “很高兴见到我们的石头贩子爵士。”旧港守护者用一只雕刻鲨鱼家徽的手套压在了巴赫的肩膀。 这个世代靠着贩卖龙虾而在南部富甲一方的贵族港督叫库柏·马琳，旧港的龙虾有着极其鲜美的味道与极大的个头，更要命的是它们的生命力极强。如果运输路途足够顺利，它们至少能够活着被送到五百里格以外而不死不臭。因此这儿的龙虾在王国南部极其走俏，也让征收巨额捕捞税的旧港守护者马琳家族世代繁荣昌盛。但是，仅靠商业来支撑贵族的荣誉总是会被其它贵族所取笑，因此在山下城崛起之前，马琳家族显得十分另类而孤单。现如今，人们只会在背地里讲一些闲话。大意无非是靠着资源而昌盛的斯威夫特家族与马琳家族与其说是守护者更像是商人，而商人的眼中只有利益没有荣誉。这让这两个家族在近年来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古怪感情。 “龙虾爵士，我想你来得正好，现在没什么人，讲讲你们是如何战胜沼泽穴居人的吧。” “如果你想听，我会和你讲，但这里不是地方。相信我，真相比敌人更可怕。”库柏大人脸色大变，甚至左右环顾是否有其他的人听到。这个话题显然让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港督大人变得紧张起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巴赫发现，港督大人的双眼不受控制的僵直，似乎在神游，而偶然间一闪而过的焦虑在瞳孔中转瞬放大。这也让巴赫开始回想自己方才是否说错了话。 “我知道，有些事你会相信我的…在这个王国里很少有人愿意与我为伍，他们认为我的身上只有鱼腥和铜臭味…因此，一些事我需要与你分享，”港督大人的话开始语无伦次。“晚上，我想和你在城后的小河边碰面，我有话和你说。” “不，在破损城墙后的树林里，那里更安全些，不见不散。”巴赫说道。 巴赫隐约间感到港督大人会带来可怕的消息，抑或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但他对这个人的好感竟莫名的深，他不愿拒绝这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六章 巴赫 （2） 巴赫隐约间感到港督大人会带来可怕的消息，抑或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但他对这个人的好感竟莫名的深，他不愿拒绝这个人。 片刻的清净之后，高台上的贵族逐渐增多。气氛也达到了高点，领主老爷们相互寒暄客套，巴赫与库柏自然也加入了其中，他们或开怀大笑或点头致意，欢乐的气氛将抹了蜜的假话伪装得十分得体，但无论抹了多少的蜜糖，假话终究是苦的。巴赫观察到，贵族老爷的夫人们多数彬彬有礼，但他一眼便看出来，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装的。一个女人的端庄不在定格中的画面有多美，因为一个微笑或一个转身都会让没有涵养的女人暴露本质。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老男人，做到一眼辨别出他人话语中的真伪十分容易。 当喧嚣逐渐趋于平静，贵族要员们纷纷坐定之后，加冕仪式也即将开始。总主教戴着一服儿子脱下厚重的盔甲，留在爱他的人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六章 巴赫 （3） 加冕仪式结束，但按照惯例将会举行的盛大歌舞及滑稽表演随后即将呈上。一万余人无一退场，要知道在这样盛大日子里的演出可是极其少见的，而下一次这般盛大的演出可能会在罗伊百年之后了。观众们兴致高涨，高声呐喊出他们喜爱的樊萤城当地著名艺人的名字。而大典的筹备者们自然不会忽视这一点，他们邀请了一切能够想到的稍有名气的艺人，他们都被藏了起来，或是在后台，或是在奇怪的角落里。也没人知道都有谁被邀请，艺人上台也没有先后顺序。是由现场上观众们对艺人的呼声来判断，呼声最高的，就会被第一个请出。以此类推，这就导致了一些没有名气的艺人会白来一趟，但这怪不得别人。而这种盲点艺人的形式会让艺人在出场的一刻将气氛瞬间点燃。可想而知，对于观众来说，由未知的盲点艺人到他真的呈现于眼前时的那种热烈的满足感在一个瞬间爆发所引起的那种感情会是何等的狂热，且这种刺激而激动的表演形式更是会让场上的观众们爱上表演当日的主题。 巴赫可能是这一万多人中极少数不爱观赏表演的，不光是对这场表演，他甚至对一切演出都嗤之以鼻，因此人们总是评价他为只爱财与荣誉的古板之人，且不喜欢他的人总是刻意忽略掉后者。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樊萤城的表演，其意义则远超过表演本身，它往往揉进了当日的主题或当日主人公对宾客的礼数，如果在表演中顾自离开，那便是对当日主题的轻蔑，有心者甚至能做更多的文章。因此，无论他多么想找个静谧之处安静的呆着，他都只得继续在众人中强忍着坐定，他看向万斯，老学士似乎有着与他相同的感觉，只是老人显然更懂隐藏。 “大…点…声！告诉我们的国王，谁是你们最爱的艺人？男人？女人？还是打滚唱歌的野猪？”一个矮胖的黑皮肤中年秃顶男人是今天的主持，他的声音极大，很难想象他一个人的叫喊声竟会掩盖上万人的喧嚣，而他却显得很从容，因为一般人的音量都与他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凯莉！凯莉！凯莉！…”，“老维克和他的木偶…”这两个呼声最高，似乎在争夺今天首演的致高荣耀。随着更多男人声音的加入，凯莉的呼声呈现压倒性的优势。巴赫听见身旁某个樊莹贵族在高声谈论。“凯莉在任何演出中都会争到首演，男人都爱这只小猫。”，“当然，去他的木偶，只有女人和小孩才爱看。”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凯莉！你们爱她，就像爱我一般…”现场的欢呼声同嘘声一同响起，“今天，她就在你们的身边！”场上的呐喊声，口哨声瞬间爆发，这气氛恰似战争前线传来的捷报一般狂热。 一位穿着巨大黑色斗篷的女人缓缓从西区看台第三排的长椅上站了起来，广场顿时肃静，她的脸在兜帽的遮挡下无法看清，只能从斗篷的形状上看出她瘦小的身材。她猛地甩开了黑色斗篷，一个娇艳欲滴的女人在众人的眼前呈现了出来。现场的气氛从宁静到沸腾只在那扬手的一瞬间。 “凯莉！凯莉！凯莉！” 这声音再次席卷而来，她没有辜负爱她的人们，她真的来了。 巴赫看着这个女人，她是个身材火辣，眼睛会说话的女人。她很小，让男人看上一眼便本能地希望将她抱在怀里。她那张俏皮可爱的脸蛋就像磁铁一般可以将男人的目光吸引，那娇小的身躯亦可极其夸张地将女性的曼妙特征展露无遗。但更重要的是，她穿的很少，实在太少了，这让男人们送给她的口哨声远远多于欢呼，她确实太迷人了。 她迈着妖娆的步子，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走下来，乐队奏响了属于凯莉的经典歌曲《晚宴》，她的身躯也一步一停地随之扭动了起来，她与观众们的距离之近，使得与她接近的几个男人甚至伸手在其腿上摸索，而歌者却并不在意。 离开了观众席之后，歌者来到广场中央。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截馈成很短的短鞭，并不住地把玩着。她的双眼迷离而充满魅惑，纤细的腰间扭动起婀娜的舞姿，修长的玉手扬起短鞭挥向空中又温柔地劈下。巴赫只觉一阵诱人的热浪席卷而来，此刻的凯莉就像广场中娇艳的太阳，用她所特有的方式炙烤着方形广场上所有男人的理智。她的歌声与皮鞭破空之声一样诱人，就像一只烈焰中等待解救的小猫，充满了魅惑与渴望。她能够激发男人拼死的保护欲，就像魔法一般，更能让男人心生无限梦幻般的遐想，她美得脱离了实际。《晚宴》是首歌而非酒，却让人迷醉于这艳阳之下。 “……汝之杯盏，呢喃 吾之长剑，犹叹 谁人不识泥花瓣？ 水漫旧人颜……吶噜，呐呖” 《晚宴》的最后几句词唱罢，凯莉向罗伊的方向深深地鞠躬。场上的观众却似乎并未发现这一幕，他们的瞳孔紧紧地定格在歌者的身上，可显然，他们的意识已经沉沉地陷进了凯莉给的梦里无法自拔，在她这为上万人奉献的一场醉人的美梦中。 数秒的沉寂之后，气氛狂风般地被引燃。巴赫观察到，国王甚至站起身来为她喝彩。贵族与平民有样学样，共同为这美艳的女子献上自己的祝福。 依照传统，每一位上台的艺人都当献艺一次，此举是为避免某一位艺人独揽全场的情况以及不可预估的冲突出现。凯莉自然要尊照这样的传统，她在众人不舍的声浪中挥别方形广场。但毫无疑问，这女人的演艺生涯将在今天再上一层楼。 之后的演艺依次是老维克的木偶戏、樊萤城之子汤姆表演的滑稽剧《剑客松鼠》、杜林的歌《微笑的头骨》、和两个肥得惊人的胖子的打滚戏等等。虽然他们的节目都十分精彩，也都博得了场上观众的欢笑与叫好，但在巴赫的心中却只深深地记住了凯莉的《晚宴》。这个名字很美，人更美。 时间已接近太阳落山，久坐令巴赫与万斯早已浑身不自在，演艺也进入了枯燥的阶段。再上来的艺人已无法再令大家动容或发笑。现场的主持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用喊了一天的沙哑嗓音宣布今天的表演结束。罗伊在他的影子骑士的守护之下离开了方形广场。巴赫看得出，国王在欣赏了一天的表演之后开始显出疲态。在国王离开之后，众贵族也纷纷起身，巴赫与万斯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觉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六章 巴赫 （4） 时间已接近太阳落山，久坐令巴赫与万斯早已浑身不自在，演艺也进入了枯燥的阶段。再上来的艺人已无法再令大家动容或发笑。现场的主持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用喊了一天的沙哑嗓音宣布今天的表演结束。罗伊在他的影子骑士的守护之下离开了方形广场。巴赫看得出，国王在欣赏了一天的表演之后开始显出疲态。在国王离开之后，众贵族也纷纷起身，巴赫与万斯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觉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此次赶赴樊萤城的目的已达成，明日，与国王辞行之后便可回家。在樊莹这几日的经历实在没有在巴赫的心里留下太好的印象，而途中秘密收留的女人和她的儿子更是让巴赫觉得忐忑不安。带着这样的心情，巴赫与万斯在城堡的宴会厅同几乎洛伽大陆上所有的贵族进了此行最后的晚宴，他们只喝了应酬所需最少的酒，并保证了最大限度的清醒才离开了宴会厅。 他们沿路离开了城堡，今晚会有许多参加国王登基大典的远方贵族去参观这座繁华都市的夜景。巴赫二人自然也属于其中，为避免不必要的关注，他们没有骑马，仅是步行融入在街道之中。他们特意考虑了打扮，将一切光鲜的服饰留在了城堡内，因此，粗略看去，他们只是两个干净的平民，而绝非城中眼线所需关注的对象。今晚的樊莹城热闹非凡，白天的演艺显然未能让挑剔的王城居民彻底尽兴，而夜晚的市集更是将王城的热情变本加厉。基本上只需走出一百尺左右的距离便会撞见一队街头杂耍艺人，而商贩更是随处可见。当然，只要有这样的场合便一定会有小偷出没，这是世上任何地区都不可避免的。 巴赫与万斯二人在水泄不通的街道上艰难地挪动着，他们推开了一堵又一堵的人墙，在缝隙中艰难的地穿行。终于，他们从人群中得以抽身，远离了热闹的夜市。二人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别于众人的举动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便闪身走向黑色的暗巷甬道。夜晚的暗巷同白天一样死气沉沉，只是在这样特殊的一天即便是流浪汉也多走入欢庆的队伍之中，显得本就破败的暗巷区更加黑暗阴沉。二人找到残墙的缺口便闪身而入，森林里的黑暗更甚于暗巷，站在这里可以让二人获得短暂的喘息。眼前一个人影出现，正是身披鲨鱼纹章的旧港港督——马琳·库柏爵士。 库柏爵士似乎也是刚到这里，他的精神显然不似白天与众贵族寒暄时的高亢，而深陷的眼窝与斑驳的白发让他看似愈发苍老。 “你很守时。”库柏爵士称道。 “这是我们这样的生意人必须具备的素质。”巴赫与万斯学士找到了一棵巨大的树根坐了下来，外露的一部分树根刚好形成了椅子。库柏爵士跟着坐了下来，他们的关系比其他贵族更紧密一些，虽谈不上推心置腹，但也能达到互相保守秘密的程度。 “是什么事让两个商人这样小心？”巴赫给了库柏爵士一个微笑，他很少给人微笑。 旧港爵士对巴赫回以一个苦涩的微笑，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有许多的心事却不知从何吐露。 “我们是商人，对吗？这个称呼在贵族圈子里算得上是一个讽刺吧？他们总是认为在这个王国里商人与荣誉是不搭边的，他们认为我们只与金钱为伍，哪里有钱可赚便可以抛弃一切去追求金钱，这是多么的可悲且无奈啊。我们没有荣誉，我们没有感情，我们的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古怪而抽象的数字。”库柏率先发问。 “如你所说，这是我们两个才懂的痛楚。但似乎这么说也有些言过其实，至少那些人在表面上对我们还算尊重。”巴赫说道。 巴赫对库柏爵士所言不敢完全苟同，他显然没料到库柏爵士对商人的身份有如此偏激的论断。在这个王国，被欺骗过的人对商人多少会有些许的偏见，可这感觉在自己身上体现得并不深。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想将库柏爵士的言论全盘否定，因此便顺着他的话茬接了一半。 “当然，这感觉别人是决不会懂的，因为他们口中的贵族商人只有我和你。然而，你知道吗？当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可以做对比时，他们总是会把那个相对差的人当作笑话。而我，就是那个人们闲暇时便被呈上来嘲笑的傻瓜。我与你是不同的，我是一个差劲的商人，当别人对我商人的身份指手画脚时，又会给我扣上一个差劲的帽子。” 库柏爵士的话让巴赫不知如何作答，他没想到这个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人会有这样的情结。也许正如旧港爵士所言，人们真的对他怀有偏见，而就连自己似乎也不自觉地认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龙虾贩子。巴赫感到一丝尴尬的气氛在二人之间环绕，只好找些说辞来缓解这种感觉。 “你说的那些感受其实我也会有，我不是人们所言更好的那个。既然同为商人，且已经受到偏颇，为何还要分出高低……”巴赫尽力寻找能够让库柏爵士感到平衡的说辞，却不料被打断。 “啧啧，得了吧。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点不公才感情泛滥到找你倾诉的吗？我不是谁家的大小姐，自然不会那么多愁善感。还记得白天你曾问我，灰水城的事吗？” 巴赫显然忘了白天寒暄时的一句问候。他对灰水城的事知之甚少，南方的小城很多且不稳固，经常由一些很小的冲突事件便会从地图中被抹去，因此很少有人会记全善变的南方地图。若非宴会中听人提到灰水城事件已平息，巴赫甚至不知道灰水城这个地方。那么说，这里一定有文章。 “灰水城是属于我的一座小城堡，那里的领主叫路易斯·海沃德，全城人口不足二百人，城只是南方人的叫法，实际上在你们中部或北方，这样的规模更像是一个小村庄。今年的雨季时分，藻泽穴居人的居所被洪水淹没，他们四处寻找避难所与食物，而灰水城遭到了藻泽穴居人的猛烈袭击，若不加以遏制，更多的城镇村庄会被洗劫。为保证我的人民的安全，我向议会提出增派军队予以协助，最初几次我的求助均石沉大海。最后，我向国王撒了一个谎，我在信中说灰水城已破，以为这样他们便可立即派兵支援。我还在为这个小聪明而沾沾自喜，然而，这也许是我这一辈子说过的最愚蠢的谎！”巴赫观察到库柏爵士的手握成了拳头，他不住地颤抖，经过了片刻的舒缓以后，他接着道，“这一次，议会很快做出了回复，他们向我保证，泽地人之困会很快得到解决。如今他们真的兑现了承诺，而我却痛不欲生，说实在的，他们的协助让我无数次想要撒手离开这个世界。可我不能，我必须背负着巨大的屈辱苟活在世，我必须赎罪！” 巴赫被旧港爵士的话吓了一跳，他惊讶地望向被人称为龙虾贩子的男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六章 巴赫 （5） “我必须赎罪！” 巴赫被旧港爵士的话吓了一跳，他惊讶地望向被人称为龙虾贩子的男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该问，他们对神做了什么。”旧港爵士扭过头继续道。 “议会在回信中给我们带来了指示，用以配合行动的开展。信中说，在军队到来之前我们需停止对泽地人的一切对抗行为，周边四散的泽地人自然会闻讯而来在此落脚，当他们进城后我们需为他们提供补给与特定的营地，在军队到来之后便会将它们一并逮捕。他们没有语言，不会劳动因此无法做仆人，可他们会被调教为最可靠的劳动力，他们完全可以胜任重体力工作，并将为王国一座座城堡的建设贡献力量。我深信不疑，便按照他们所说的去部署。只是，我将我的人民与他们隔离开来，我将一半的城区让给了泽地人，而依靠坚固的石墙将泽地人与我的人分割开来，我深信不疑，深信不疑……可你能想象，他们所谓的军队就是一群靠吃树根，啃食尸体为生的恶魔！地底人！他们将一群地底恶魔送了过来！” 只听到这，巴赫便心中一惊，地底人族，那个手脚如钢刃般坚硬，牙齿如碎骨之刀般锋利的地下种族，他们简直就是魔鬼的近亲。而将它们释放到人间来对付泽地人的举动是何等的恐怖！更何况，还有那些无辜的灰水城居民！ 巴赫看得出库柏爵士的眼眶已湿润。他不忍打断旧港爵士的话。 “当这些怪物进城之后，一场残酷的盛宴就开始了。地底人一闻到活人的气息便饥渴地露出了锋利的尖牙，而为他们带路的尽是一群套着盔甲的死囚，他们一路上都被当做地底人垂涎的美味，因此在抵达灰水城以后，他们成了第一群被撕碎的可怜人，就在他们成为魔鬼口中之食前的一刻还叫嚷着克里特家族允诺的自由。屠戮在开胃的死囚之后便达到了无法遏制的程度，泽地人的营地成了地底人的餐厅，整个局势不可避免地失控了！泽地人的长矛会刺穿布匹制成的轻衫，却无法伤到地底人坚硬的皮肤分毫。他们颤抖而恐惧地做出无畏的反抗。他们中有男人女人，甚至被我们双手迎来的儿童，我们本想给他们王国所允诺的全新的生活，却将他们双手呈递给了魔鬼！地底人尖刀一般的利爪就是他们的餐刀，轻而易举地将活人的躯体切割成可以吞食的大小，无论是肌肉还是骨头都会被他们锋利的碎牙毫无阻力地大块朵颐。而活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部分称为魔鬼嘴里的美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被恶魔吸吮。他们挣扎，哭泣，呐喊，惨叫，然而，这一切只能让地底人的进食过程更加愉悦。但这些还远远不够，地底人进食过程中最为愉悦的部分则是当他们用肮脏的利爪将活人的心脏一把扯出来的时候，他们会注视着人的眼睛，而人类的眼睛则会注视着自己从未目睹过的属于自己的腥红心脏。地底人很欣赏这样的惊恐表情与刺耳的尖叫，但更欣赏人类亲眼目睹自己跳动的心被缓缓地送往它们口中时所露出的无法形容的表情变化。那是参杂着绝望，屈辱，哀怨与恐惧的虚弱表情，但这其中却绝对没有疼痛，相信我，你无法从他们的眼里读出任何与疼痛有关的表情。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境下都不会记得痛楚！他们的心中只会想着他们吃掉的是本属于我的心啊！随后，他们很快便会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了。” 说到这里，库柏爵士止不住地开始干呕，他的眼中流下了浑浊的泪水，也许是出自呕吐所带来的痛苦，抑或是发自内心的沉痛悲伤。巴赫与万斯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因此他们等待着库柏爵士的情绪稍作平复后的言语。 片刻之后，库柏爵士才带着哭腔继续开口道。 “他们就像生吃虫子一样撕咬营地里的泽地人。而我趁此期间立即疏散了我的人民，但还是太晚了，上千泽地人在几百地底人的面前只能撑得片刻光景，活人的气味指引着这些没有眼睛的怪物朝着营地外的市集而来。我的人民许多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地底人扑倒，幸运的会被痛快的拧断脑袋，而不幸的则会遭受到他们的细细享用。我的人民与泽地人虽然都是人，但我不得不说，这二百人的惨剧带给我的伤害远远超过了近千数量的泽地人的死亡。因为我的人民会说我能够听得懂的话，他们知道我是谁，他们会盯着我的眼睛对我重复最为恶毒的诅咒，儿童与少女会用揉杂着疑惑的纯洁眼神望向我，渴望我告诉他们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目睹这些的我却只能倚靠在高高的塔楼上不敢靠近半步。我知道这些诅咒与谩骂对于我来讲都是莫大的仁慈，但我只要闭上双眼片刻便会从黑暗中涌现出无数绝望凄厉的眼睛，满地的猩红血液，与红白相间的土地，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我，像匕首在我的心脏上不停的戳刺，像烙铁在我的皮肤上烫下挥之不去的耻辱印记。我有罪，我罪无可恕，他们不许我死，令我活着承受莫大的痛苦。” 库柏爵士的哭声在黑暗的树林里显得苦涩而凄哀，但这里十分隐蔽。在这里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树林所遮蔽，而第二天到来后，树林也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遗忘。 三人都攥紧了拳头。 “恐怖的屠戮过后，地底人挖穿了一条洞穴，他们沿着洞穴离开了这座被吞噬的城。我在学士与几名护卫的搀扶下回到了旧港，路上我吩咐他们保守所见的一切，但他们给我的回应是告老还乡，我答应了他们，他们也永远的离开了我，可我却无法离开这世界。我亲自写信给王城，将这里的遭遇向罗伊国王倾诉，并提出是否哪里搞错了，才出现这般异样。我收到了回信，国王在回信中确认了对地底人的使用是他的安排，而且他还言辞强烈地对我进行了抨击。他对我说，所有的商人都是一副嘴脸，而我更是一个狡猾的商人。正是由于我对议会撒的一个谎才酿成了灰水城的惨剧，这足以构成叛国大罪。但正是我出于商人的身份，他会与我做一笔交易来挽回这个局面。一个肮脏的交易。他们认为我是一个丑恶而软弱的商人，因为关于灰水城的事即便传出去也会被国王轻易地洗白，届时无人会相信一个我本就声称是空城的地方会遭受地底人的血洗，他们有恃无恐。而我则会因出言重伤国王而被定为叛国大罪……这个交易很简单，我将真相烂于心中，来保住我的项上人头！众神啊！他是一个恶魔，我毫不怀疑如今的我也成为了恶魔，但我更恨他！他是一个流淌着王室之血的恶魔！他践踏了我的荣誉，我的子民，我的神明……我之所以还活着，正是为了用他的恶魔之血来为被地底人所杀之人复仇。我会亲手杀了这个恶魔！之后我会愉快的下地狱再杀他一次！” 库柏爵士的泪水已经风干，这让他红肿的双眼更加坚定，万斯学士向巴赫耳语了几句。微风轻拂着树叶的声响让几个人感到须臾的轻松。 巴赫开口道。 “你让我羞愧，我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你，我们都曾深受误解，但这些并不重要，你应该清楚我儿艾登的光荣任务实则为一个九死一生的骗局，所以你才来找我不是吗？你清楚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我想我们有必要联手做一些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七章 罗伊 （1） “陛下，我们从没想过，拿你的子民去喂养这些怪物。它们只是一种工具罢了，为您的王国服务的工具。”温莱学士的毕恭毕敬依然保持着，但许多事情的走向已变得脱离了罗伊的控制。灰水城的人民成了一场盛宴中的鱼肉，而用泽地人的血肉去犒赏地底人的主意则实在有失妥当。尽管事发以后罗伊更恼火这个库柏爵士，他也许业已将真相漏给他人，但好在并没有人来找他和那些地下盟友的麻烦。 “是这样吗？事情出了岔子，我真不知是否应该怪罪于你，你和海鲜贩子应该共同为这件事负责。”罗伊在说话前仔细地斟酌了这一番话的尺度。眼前的老学士并非平常之辈，自己还无法摆脱他的协助。而他也是亲手策划这场屠杀的始作俑者，这件事却又不得不表。如果让世人知晓真相，那么他可能是洛伽大陆上第一个因背叛人性与伦理而被推翻的国王，或许他的下场会是历史上最惨的了。好在，温莱学士在态度上还依然保持君臣间应有的礼数，这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办。 “陛下，我不否认我的失策，但此刻也许更应该考虑如何处置库柏爵士，登基大典以前我们不便采取更大的动作，只是与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协议。现在，他的嘴成了一个隐藏的祸根。”温莱学士说。 “那么，依你的意思是？” “依我之见，他贵为旧港伯爵，坐拥三大港口和十二座海边小城。很难将他轻易地搬倒，如果行事过于莽撞一定会引起十分强烈的反抗。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旧港所有人都低下头的理由。” 罗伊倚在巨大的靠椅上摇晃了两下。他早已习惯在自己的卧室里密会老学士，只是现在地点变成了曾属于父亲的巨大寝宫。 罗伊手上的酒杯又空了，但他不想唤来侍酒，他来到酒柜前为自己斟上一杯，却没有倒老人的，只为通过这一小小的细节来传达那种微妙的主仆关系。 “这么说来，你对于这个理由已经有了眉目了？”罗伊边饮红酒边问。 “自然如此，我们的探子占了樊萤城内欢庆人群的将近二十分之一。因此任何异样的举动都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睛。就在刚刚，我们获悉了一个消息，库柏爵士与山下城主巴赫爵士的密切接触看起来十分可疑。追踪者已经找到了他们密谋造反的证据。如果我们今天就把情况理清，那么在明日二人辞行之时便可将他们逮捕。”温莱学士答道。 “这很好，旧港和山下城都该死。他们这下倒是一块来了。能让我看一下你的追踪者吗？”罗伊问道。 “当然可以。”老学士唤来了侍者，并吩咐了几句。 罗伊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 “艾登是不是已经死了？为什么山下城这么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艾登的确已死，安排他去送死的计划是不会落空的。他的荣誉感不会允许他空手而归，而如今他并未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或他父亲的身边，这就说明他一定被埋在了那片绿色的土地里。”温莱学士说。 “从我父亲那里搜查出来的山下城信件中看出来巴赫已经表明了对我们的反对，但当时我还是个王子，而他是个商人，我原本以为在我登基后他会权衡局势的利弊以做出倒向我们的决定，但很遗憾，他似乎认为靠近我们无利可图。这个时候还不见我们的英雄凯旋而归，巴赫自然会坐不住，但这个时候仍然选择与我们作对显然不合时宜。”罗伊国王说。 “若艾登死，巴赫一定会猜到我们。他对我们的敌意只会随着对艾登回归的期待的降低而增多。”老学士答道。 “这毫无疑问。我们很早就明确了应该除掉山下城的势力，看来对付这个敌人的计划也要提早实施了，我们在山下城周边布置的兵力是否已经就位了？这一次我绝不要地底人来玷污我的名声，我要一场真正的战斗，人与人的战斗。”罗伊想着半个月以前的那次秘密部署，老人应该不会令自己失望。 “毫无疑问，那些兵力已经准备就绪，他们就像黑暗中的影子，手持利刃，没人会发现他们的存在。就等我们的指令，若没有指令，他们可以埋伏在那里等上一年、两年，但一旦收到信号，他们会以最凶猛的姿态破城而入。” “这很好，”罗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眼下我们的目标是龙虾贩子，但我们不能放巴赫离开，现在山下城的代理城主是那个年轻的孩子，没有巴赫坐镇，山下城不可能守得住。等处理完旧港港督，再着手收拾这个棘手的家伙。” “国王明鉴……” 扣门声响起，温莱学士来到门前轻声确认以后便示意让来人进屋。 罗伊举起了剩下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他瘫向座椅的巨大靠背上。用半睁的眼神打量着进来的人，作为国王本应以威仪的姿态示人，但对待学士安插在王城各地的探子则不必，他们本就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而面见国王更会令他们诚惶诚恐，与他们交流并最快的获取有用信息，就要以一种接近他们的行事方式来表演。至少在德行上消除他们的距离。 此人被温莱学士称为追踪者。这似乎是对其跟踪水平的一种褒奖。老学士经常会为手下的得力干将取上一些言简意赅的称呼以示对其工作的肯定。 此人身材瘦削，长脸，而头发也长过脸的长度。他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和极小的黑眼珠，与淡淡的一字眉却很搭。他高高的鼻梁是他脸上最有立体感的部位，却过分喧宾夺主，让他本就毫无血色的嘴唇显得更加苍白。总之，他的长相并不能给人安全感，而更多的却是传递一种狡诈与危险的信息，这让他看起来与所做的工作十分契合。唯一能让人留下好印象的地方在于此人十分干净，他没有平民身上的汗臭味，反之更像是贵族人家的香薰气息。他的金色头发光泽耀眼，罗伊猜想，他如果将头发梳成发辫一定不会让他看起来如此怪异。 “追踪者，你叫什么名字？”罗伊发问，用尽可能平淡而温和的语气提问。他想让对方相信，自己象他慈爱的主人，只要他将所获悉的一切告诉自己，就会得到应有的奖励。 “我叫凯雷斯，我擅长跟踪与情报收集，是温莱学士的追踪者。”男人低声回答，他的声音很轻，若是放在嘈杂的环境中将极不易辨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七章 罗伊 （2） “我叫凯雷斯，我擅长跟踪与情报收集，是温莱学士的追踪者。”男人低声回答，他的声音很轻，若是放在嘈杂的环境中将极不易辨认。 “很好，学士和我说，你收集到了关于巴赫与库柏爵士对我的一点儿……不太友好的言论。” “是的陛下，那夜晚上欢庆的人群中有很多小偷，他们并非真的是为偷取钱财，而更多是盯住人群中的大人物。混乱的情景往往蕴藏着混乱的计划，我们的小偷在巴赫的身上拿到了这个。”说罢他将一块山下石材质的印章递给了罗伊。 “精致的雕工，圣山纹章。”罗伊仔细地打量着手上的印章。“看来它的确是属于巴赫的小玩意。继续说。” “我的小偷拿到印章后通知了我，我便开始跟踪这个大人物。他的去向很特殊，在人群中他稍作停留便朝暗巷区走去，由于那里几乎没有他人的干扰，而气味追踪法让他的行踪十分容易辨认，我一路尾随他的气味，并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最终在断墙外发现了他与他的学士，而他的对面正是提早等在那里的库柏爵士。”追踪者说。 罗伊叫来侍酒，并示意为追踪者满上一杯。凯雷斯并未表现出国王身前应有的谦卑，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罗伊仿佛从他机敏而阴郁的眼神中看到了饥渴，而并不只是口渴。 “他们谈了什么？” “关于灰水城，库柏爵士将灰水城居民被地底人残杀的经过向巴赫描绘了一番，但我不清楚这是否是事件的真相，我的意思是，我不会……” “我清楚，那些都是假的，往下说。” “他们将全城居民与泽地人的死归咎于您。库柏爵士提出要您血债血偿，而巴赫爵士显然被他的谣言所迷惑，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要推翻您。”追踪者说道。 “你听到他们密谋推翻我的具体计划了吗？”罗伊露出了一抹慷慨的微笑，对于下层人，国王肯定的微笑足以让他们一连做上几个美梦。 “并没有，他们并未立即制定计划，至少没有在那里说。”追踪者答道。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们终将以叛国罪被除掉，而你更是为王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待事情被我平定，定将对你施以重赏。现在下去吧，追踪者。”罗伊毫不吝啬口中的赞许，但此人却并不值得信赖，是杀是用还要另做打算。 “我的荣幸，陛下。” 追踪者单膝跪地，行礼离去。他的动作很轻，很静，似乎只是落叶扫过地面一般，但国王寝宫之内却不可能有风。 待凯雷斯离去，罗伊转向温莱学士。 “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但显然这个印章并不是他们密谋推翻我的确凿证据。当我逮捕了他们，他们可以说只是饭后散散步，不过是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可我又不能让众人都知道我在他们欢庆的场所安插了大量的探子。” “当然，我们不该把监视他们密会的事情摆上台面。但我们可以对他们各个击破，我们的旧港伯爵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商人，因为他失去了诚信。”温莱学士说。 “你是说，那个交易？但巴赫的性格我很了解，他不会为我们指证库柏爵士的叛国言论。因此我们依然没有指控他的证据。”罗伊国王说道。 “当然，但你该记得刚刚从你我身边走出去的追踪者。他就是证据！”温莱学士的眼神再一次焕出了光芒。那污秽眼球中阴邪的光。 罗伊显然没能明白老学士的意图。 “他叫凯雷斯，曾任旧港伯爵的侍从。他的追踪与潜行术十分强大，但却始终未能在库柏爵士那里得到提拔，那个海鲜贩子认为他的技能不符合正派人的作风，却屡屡利用他的能力为自己办事，因此凯雷斯对库柏爵士已是积怨极深。正是因他的保护，库柏爵士才在地底人屠城时得以幸免。然而，平安回家的库柏爵士又再一次拒绝了他护主请功的请求。因此他随当天告病回乡的几个护卫一齐请辞，随后才投奔我而来，毫无疑问，只要我们给他想要的，他就会在任何时候说出我们需要的话。” 这个信息无疑是个突破口，这将是扳倒旧港伯爵的关键点之一，但一面之词仍然不够，罗伊心想。 “事发后，愤怒的库柏爵士第一时间将事情原委透漏给远在樊莹的灰水城城主的女儿米拉尼雅。而她却对旧港爵士素未有好感，因此她向我求证。我向悲痛的女孩儿确认了她已失去了全部亲人，但却在细节上做出了微小的修改。接着，我向她承诺了一切她所追求的虚荣与尊重，至此她成了我们的客人，她只需说出她自认为的真相就可以。” 罗伊未曾想到温莱学士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如此缜密的部署。表面上看起来这一切是在为自己分忧，然而心中却总会有一些不踏实的感觉。 “很好，但旧港库柏家族根基很深，扳倒他一定要拿出足够有说服力的证词，你的台词设计得怎么样了？”罗伊继续追问，他想确保这一切万无一失。 “不用担心，我已经教好了他们，他们也很乖。我们的两个证人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海鲜贩子的贴身侍从。他们足以让商人明白，诚信的重要性。尤其是当其与国王做交易时。”学士答道。 “希望你的演员们明天的表现会令人满意。” 罗伊抛给了学士一个满意的微笑。 “毫无疑问！” 一夜，罗伊的睡眠很艰难。他梦见父亲离去时苍白的脸，他用肯定的眼神望着自己，并告诉自己那个真正的国王是自己而非哥哥，再没人可以否定自己，他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欣慰。然而，转瞬间，父亲的脸变成了红色，那个病榻上的父亲腾地窜起，他用手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令自己喘不过气。他的脸因愤怒而变得狰狞，他仿佛从地狱中挣扎着爬回人间。他狂笑，他咒骂，他将最后的力气用在了已加冕为王的儿子身上。父亲叫嚷着，把我的王国还给我，那不属于你。须臾间，父亲的脸上燃起了熊熊烈火，火苗从胡须处开始蔓延，火舌舔过父亲宽大的腮帮，罗伊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火焰，它吞噬人皮的速度是他见过最快的。烈焰如同剃刀，在父亲宽阔的脸上一层一层地剥下皮肤，肌肉组织瞬间暴露在外，嫣红的血液滴落在胸膛之上，又变为火焰，火焰亦如剃刀，在胸膛上继续剥落皮肤，留下一片片鲜血淋淋。随后在火焰之中皮肤再次生长，然而这一次，眼前的人却变了模样，他变成了哥哥卢克。哥哥却不再如记忆中那般严厉，他只是用浸满鲜血的双眼将哀伤而痛苦的目光投向自己。那一幕似曾相识，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目光，那目光让罗伊猛然惊醒，对于自己来说他的出现注定让这一场梦变成噩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七章 罗伊 （3） 痛苦的梦…… 罗伊睁开双眼，外面的天空还未亮起，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的寒冷，但天亮的时间会比其他季节更晚一些。一片漆黑之下，新王缓缓踱至卧室的窗台之外，夜风略显刺骨，可赤裸上身的罗伊却对此不以为然，适当的冷风会让被噩梦惊醒而狂跳的心脏获得平扶。罗伊清楚，现在的自己要想在王座上坐得安稳，就必须要具备超过他人更多的决心，必要时也可以让王国流下更多的鲜血。罗伊饶有兴致地盯着远方的地平线，一丝金色薄纱披在了失心森林茂盛的树木之上，接着是越来越多的树木染上了金色的颜料它们开始反射初升太阳的淡淡光泽。樊萤城是一座金色的城，金色也正像是它的外衣，每每天亮，这座华美的壮阔古城便披上了属于自己的外衣，继续傲然立于洛伽大陆之上，这座城正在缓缓的苏醒。罗伊将视线投向远方，他注意到远处的金色光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炙热的太阳正将自己的轮廓展现给大地，它在上升在扩大，直到一瞬间，它猛地弹了出来。他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明光，将这座洛伽大陆上最古老的城市彻底唤醒。 罗伊从未注意过日出，他曾经无数次彻夜不眠，但却从未关注过这每天都会出现的再平常不过的景象。他为这壮阔的美景所惊叹，这情景又是那样的感人。 当黑夜占据了整个世界，阳光是多么的无可奈何，但漫长的寒夜终将离去，第一缕曙光带给人以希望。它的微光可以驱散恐惧，尽管孤独的第一缕光芒是如此的渺小，但他却意味着黑暗正悄然收回长爪，光明正如潮水般涌进大地。真正的阳光会助希望的火苗燃得更旺，而且它也绝不食言，直到高升的太阳完全露出了他的脸。 罗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近来他很反常，他的情绪总是很难平静，且泪水总是伴随着情绪的波动而涌出。如今的自己时常会触景生情，罗伊意识到他正变得更加感性。 罗伊在阳台上站了一会，他很享受抚摸在自己身上的风，在阳光的作用下它已变得不似夜晚一般尖锐。这让罗伊十分满意。若不是自己贵为国王，而今天又有事要做，罗伊很想就这样看着这座王城，这座撒着金色光芒的伟大城市的灿烂与繁华，直到日落。 但他是国王，他必须肩负起王国的一切重担，与家族的一切重担，这个家族的血脉正在衰减，而自己决不能让克里特家族失去支持者的信任，决不能让刚坐上王位的自己与魔鬼的瓜葛被世人看到，一点都不行。忽然间，他心中闪出一个念头，一个危险却可行的计划。 罗伊吩咐人打来了洗澡水，他喜欢清晨的沐浴，那样他就会拥有一整天的清醒和干爽。沐浴更衣后，他吃了侍者端上来的鳗鱼三明治。随后，罗伊在几名守卫的保护下来到议事厅，这里早已挤满了一众远方而来的贵族，他们都是为辞行而来。在罗伊一个个准许他们之后，轮到了旧港港督，库柏爵士。 “国王陛下，对于数日以来的悉心款待，我代表旧港全体属地与全体马琳家族族人向您表示感谢。旧港距此路途遥远，我等愿即日返还，还请准许。” 罗伊站起了身，护卫在两旁随他缓缓挪动。他来到旧港伯爵身旁，用极轻的声音耳语道。 “我给了你机会，然而你却要蔑视与国王的交易，你让我没有选择。” 罗伊观察到库柏爵士瞳孔中的变化。罗伊指了指人群中带着兜帽的一男一女两人，他们的身形十分熟悉。 罗伊继续他的耳语。 “男人曾是你的侍从，而女人则是一位刚刚失去全部亲人的可怜少女。” 旧港港督猜到了他们是谁，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大半。库柏爵士探身抽出了藏在长筒靴内的匕首，他不是一名骑士，更没有太多实战经验，但对危险的敏感却不输任何人。他扬手将匕首抵住了罗伊的喉咙，然而只在这一刹那，一只金丝盘绕的黑铁手杖从匕首下方向上挑开，将库柏爵士的挟持化为无形。罗伊应声跳开，他看见一位躬身驼背身披着白色披风的老人，温莱学士，他再一次将危难化为乌有。老人的手杖没有停止动作，他用力的下劈，在手杖与库柏爵士的手腕相接触的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库柏爵士的匕首飞了出去，落在了罗伊的脚下。这一声响动之大，任何人都可听出这一击至少打断了筋骨，库柏爵士立即压住手腕，他的表情可以清楚地表现出所受的痛苦之大，双眼却倔强地瞪着国王一声不吭。 议事厅内寂静万分，静得能将自己的心跳放大给周围的人听。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观望着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直到国王身边的守卫回过神来，纷纷将长剑架在旧港港督的肩上。是的，温莱学士在罗伊国王朝着库柏爵士迈出第一步时便猜到了罗伊的意图，由此才先守卫们一步将国王的危机完美地化解掉。 罗伊眼见此景，不禁感叹方才的那招险棋。行刺国王的重罪旧港伯爵算是坐实，并被众人亲眼所见。这就免去了对簿公堂的麻烦。没人会相信一个对国王图谋不轨之人的话，而旧港自然没理由造反，就算他们真的打算为龙虾贩子报仇，贸然的起兵，也会轻易地被自己策反掉，显然，他们已经不具备构成威胁的能力了。 “魔鬼！你们的国王是魔鬼！他与魔鬼串通！给魔鬼喂食！他…他供养着魔鬼！灰水城的人，泽地人成了魔鬼的食物…只因为……” “啪”的一声，旧港伯爵的嘴上挨了狠狠地一记枪柄，他的牙齿被打落在地，口中都是泊泊的鲜血。 “国王陛下，我们当如何处置此人？”温莱学士身旁的年轻护卫单膝下跪，“此人行刺国王，辱没国王，蛊惑人心，请国王定夺。” “我们别无选择，拔了他的舌头，打入黑牢。” 罗伊扔下一句话，失落的转身回到王位。身后的罪人被拖走，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七章 罗伊 （4） “我们别无选择，拔了他的舌头，打入黑牢。” 罗伊扔下一句话，失落的转身回到王位。身后的罪人被拖走，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印。了却了一件棘手的事，他现在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下来，但却必须装作惊魂未定而痛心疾首的模样。他单手扶额，表情犹豫，面向众人开口道。 “我是克里特家族的罗伊·克里特国王，我们家族的血脉可追溯到海潮之纪元。昏王肯斯顿二世屠杀异族，无数无辜的受害者只因姓氏的意义不祥便惨遭屠戮。我的先祖帕提拉·克里特起兵反抗暴政并建立了如今的洛伽王朝，被人传颂为神圣的帕提拉，他将光明送还给每一个姓氏，更将荣耀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大陆，自此，克里特家族世代与荣誉为伍。现在，我以我克里特家族的荣誉，以罗伊·克里特之名，向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发誓，向这个王国上下所有的人民发誓，这个世界上没有魔鬼，地底人早已爬回了属于自己的坟墓，他们不敢再一次掠夺我们的世界，国王决不会让魔鬼的爪牙重现人间。” “你说谎！” 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女孩，她长得清秀而瘦小。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彩，明亮的眸子里更是透露出楚楚的柔情，从穿戴与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上可以看出此女绝非寻常的女儿家。她就像是一位从画师笔下走来出的漂亮女孩。 “我是灰水城之女，米拉尼雅·海沃德。我的家人，我的所有朋友，都死在了灰水城，他们死于地底人之手。这些地底人正是刚才那个企图行刺国王的疯癫之人所引过来的，他是我们家族的凶手，是一整座城的凶手！” 众人一片哗然。一天之内，两个人，一个是灰水城覆灭的见证者，一个是灰水城覆灭的受害人。他们都提到了地底人，人类口中的魔鬼，地底人。罗伊没料到女孩会在这时站出来提及这个禁忌的词。这一句话就像利刃一般在人群中割开了一条口子。人们的窃窃私语像伤口上的浓汁一般不可控制地向外流淌。 “灰水城的覆灭难道真的与地底人有关？” “地底人，我确有听说王城内地底人的传言。” …… 怀疑与恐惧在巨大的议事厅内蔓延开来，怀疑是因为女孩对他说谎的指控，恐惧是为人类即将面对的灾难而担忧。人们的脸上写着五花八门的信息。但他们都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罗伊，以求证这片大陆上的人类是否正遭受地底人的威胁。抑或他们真的被蒙在充满危机的鼓里。 罗伊心想，今天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地底人这个不可触碰的脓疮终究要被割碎，无论这伤口会有多痛。成为国王的罗伊自然不会惧怕又一次的考验。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然的转身，一步一步攀向高高的王座之上。高大的石制王座光滑而陡峭，却承载着几百代不同姓氏君王的责任与压力。攀登的路上罗伊没有停止思考，恍惚间，他觉得迈起步子来并不难。 “我承认，地底人正有向地上侵袭的势头…”台下众人如预料般给出了巨大的反应。“我不认为我应该向所有人袒露真相。在场的诸位，如果你们并不清楚王国所面对的地底人危机，那么只能说明，王国早已在你们知情以前便将危机化解。” 人们的眼神开始变得统一，他们似乎正在努力地接受所听到的“真相”。 “诚然，我们付出了灰水城，作为国王，我和你们所有人一样心痛。商人伯爵谎称灰水城在泽地人的袭击下告破，事实上，泽地人的长矛定将无法刺破坚硬的灰水城城墙，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诱饵，而愚钝的我却轻信了他的诡计。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我调去身边的尖锐兵力，并在灰水城与地底人联手设下埋伏，而可怜的城中居民却成了无辜的陪葬。” 说罢，罗伊抬头看向已哭成泪人的米拉尼雅。 “米拉尼雅，不要哭了，来到我身边。” 女孩抽噎着，她的泪水在众人的注目下是如此剔透。她踉跄的攀登着王座下的陡峭石阶，国王也起身向下迎接楚楚可怜的女孩。他们在未过半的地方相遇，国王在女孩的额上印下一吻。他牵起她的手，缓缓向王座顶端攀登。石阶狭窄，他们靠得很紧。女孩干净漂亮，泪水让男人心生由保护欲转变而来的占有欲。有那么一瞬间，罗伊十分强烈地渴望拥她入怀，给她一个热烈的潮湿的吻，一个紧密而甜美的拥抱，在众人的瞩目下封她做王后。然而理智告诉国王，不应该是这么一个女孩，她失去了领地，失去了倚靠，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她已经不再是一个贵族了，如果真的娶她只会让王族蒙羞。剩下的台阶在胡思乱想中度过，谢天谢地，他们总算来到了王座边。王座只能容下一个国王。因此他们只能站在那里。 “让他们看看你，看看这个可怜的女孩。她的家族曾是库柏爵士的封臣，然而我们的旧港港督却为了实现他那邪恶的对我的刺杀计划而让可怜的海沃德家族与整个灰水城彻底覆灭。”罗伊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姑娘，他发现自己很难移开视线，太久了，他盯着女孩太久了，在众人面前。他必须强迫自己将脸转向人群，然而手却握得更紧。 “我要感谢库柏爵士的侍从，凯雷斯，他将重要的信息带给了我。否则我无法预知旧港港督今天针对我的刺杀计划，谢谢你……” 罗伊勉强将话讲完，人群中不再有异议，看来众人完全接受了他的说法。罗伊只觉眼前一阵眩晕，他的脑中尽是女孩柔弱的脸，他的胸口有温暖而湿润的感觉，那是女孩靠在国王胸膛上留下的热泪。她并未将自己当做高贵的国王，而更像是那墙头枯草唯一的倚靠。 罗伊闭上了双眼，搂紧了女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八章 巴赫 （1） 巴赫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迅速的发生变化。昨晚的密会无论是以被窃听到还是库柏爵士的被屈打成招而暴露，都必将使自己卷入这场纷争。如今自己的处境已十分被动，虽然新王罗伊还未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但那已是早晚的事。 明暗之中，罗伊在这个王国已然握住了很多条黑暗的缰绳，他们的存在让反对新王变得难以实现。显而易见的是罗伊身边的党羽正在逐渐壮大，而巴赫自己却不是这其中的一员。更何况，如果库柏爵士所言属实，自己将无论如何都不会与这样的人为伍。 库柏爵士被拖出议事厅时巴赫在旁目睹了整个过程，他观察到人们在对行刺者评头论足的时候没少用到商人这个字眼。他意识到，在其他贵族的意识里，自己这样靠经商起家的贵族是没有与他们平起平坐的机会的。这很可悲，也让自己感到孤独，和库柏爵士一样孤独。 那天，巴赫原本是要排在库柏爵士之后向国王请辞。但混乱爆发又迅速的平息以后，朝会便被迫中断了。巴赫自知身边没有可与自己为善的人便悄然离开了议事厅。他找到了守候在门外的万斯学士，多年以来无数次的协作让两人通过一个眼神的交流便可迅速达成默契，他们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住处。 进屋之后，巴赫将厚重的木门仔细地掩好。他掏出了纸笔，迅速地将朝上的事情描绘给了万斯学士。看到这段文字的学士脸色大惊，凝重，在二人的眉头间铺张开来。 地牢中的库柏爵士被作为人质，他的存在能够确保旧港中与国王敌对的势力被悉数拔除，这就意味着，对新王素无好感的山下城将艰难的孤军奋战。 好在他们还有底牌，那个古安布罗尔女人，安澜，和他的孩子，那个幼年的王子。 短暂的笔上交流过后，他们确定了接下来的打算，留在这里的一切情形均对自己不利。罗伊清楚山下城的敌意，也许很快也会知道山下城与旧港联合反叛之事，他们需要立即动身带着安澜与她和卢克国王所生的孩子返回山下城。但若这样做，就刚好给了罗伊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他会借着山下城不辞而别蔑视王威的说辞而进一步孤立山下城甚至……这个极端的国王不知会做出何事。 最终他们没有动摇，他们必须回家，哪怕与王城结下梁子也不愿留在此地成为他的笼中之鸟。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巴赫开始整理重要的随行物品，他们不能给人留下此行是远行回家的线索，要让他们在发现自己失踪的同时自己已在千里之外的家中，万斯学士将安澜带到了山下城主的身边。这一次安澜的样子是一名矮胖红发长着一只狮子鼻的洗衣妇，依她现在的样子来看，没人可能怀疑她的身份，但却让认识她的人感到格外怪异。 罗伊将他与万斯的手书递给了红发的洗衣妇。短暂的沉默后，女人将手上的文字架在灯芯之上，火焰迅速地将这个计划化为灰烬。 巴赫召来了此行南下樊莹的随行卫队长。 由于此行的目的为见证国王的登基大典，按习俗庆典类的活动每名领主只可带五名守卫进入樊萤城巨大的金色城堡。巴赫带来的是从山下城中招募并一路提拔上来的五名精壮骑士，更是巴赫治下最为得力的战士。他向队长交代了在金色城堡外的接应事宜，作为多年来城主的贴身护卫，巴赫的命令他从来未提出过疑问，却每次都作得刚刚好。 巴赫一行出发时七人七骑走了近十天，好在回归时队伍中多了这位来自古安布罗尔的东方巫师。这让他们回山下城的方式变得十分简单。他们只需回到树洞，再倚靠树洞内空间木屋的神奇力量传送回山下城。 三人在夜色中自金色城堡里富丽堂皇的待客房向外移动。他们这一路上要尽量表现出轻松的样子，只想让碰面的人觉得他们是临行前再一次感受那令人留恋的樊莹夜市。 毫无疑问，无人会阻拦大名鼎鼎的山下城主，而在这短短的走廊与楼梯间一路上却撞见了好几个相识的贵族或曾为自己服务过的侍者。好在他们的眼中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怀疑之色。 离开了金色主堡，他们踏出了连接樊萤城与金色城堡的大门。离开时，巴赫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座城门，城门极高，抬眼望去有八十尺余，宽度也能够容纳四列中等马车共同出入，显然这样的宽度是为了王家那架出行时所乘的奢华而笨拙的轮宫而特意设计的。巴赫转头看向木门，木门的主体是由巨大的白橡木切割后拼接而成并漆成了耀眼的金色。拼接好的木门再用厚度惊人的金属条带将木板死死固定，最后在门板上钉下九行九列的巨大金属门钉。据说这些门钉是效仿东方王国的做法，这样的数字似乎是象征着吉祥，同时更能让木门坚固难破。巴赫不觉得这样做会为金色城堡添加哪怕一丝安全感，因为一旦樊萤城破，主堡再坚固的城门也不过是一面宏伟的艺术品而已。更何况多年以来的风雨侵蚀早已让巨门无法正常的开闭，它就像是金色城堡的一个奢华的标志。因为它实在是，太美了！ 巴赫由衷的发出了赞叹。来自东方的女人却并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幅画面显得不伦不类。他们继续沿街在樊莹城内缓缓地踱步，穿过一排排街道，穿过喧闹的街市。对巴赫一行人而言，这里的一切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三人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前方的黑夜更浓，星星却更亮，城市的灯光渐远。在穿过贫民区的破败街道后，断墙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他们看到了护卫队长葛兰·奥登和他的四名手下。他们是巴赫再熟悉不过的山下城战士，这些人有着无人能及的勇气与无可置疑的忠诚。他们的出现让巴赫的心放下了一半，因为这说明至少此处应该是没人追踪的，奥登看见城主后立即俯首行礼，其余四人紧随着他的动作而俯身。巴赫示意他们免礼。接着，他们踏上漆黑的林中小径。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八人的小队全靠步行前进。在安澜的建议下，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光源，在漆黑的林中小路上，任何微光都将成为被跟踪的目标。而无论经验多么丰富的追踪者也不可能在漆黑夜幕下的失心森林中跟踪一行被夜晚所掩护着的同样漆黑的影子。 他们现在只要找到那个树洞，便可脱身，这在安澜的带领下显得轻而易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八章 巴赫 （2） 他们现在只要找到那个树洞，便可脱身，这在安澜的带领下显得轻而易举。 只一会功夫，他们便找到了树洞，发动与那晚所见相同的机关之后。树洞的入口出现了，一行八人鱼贯而入。还是相同的颠簸，树洞变成了北境的一所房屋，这一刻巴赫感到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紧接着，便是等待安澜将出口转接到山下城。 由于树洞的传送机制使然，它的一端必须被固定在一个永久的中转空间。在众多古老巫师的使用经验里得出，这个中转空间必须是一个鲜少被外界发现且不易遭到破坏的空间。安澜在登上洛伽大陆的最初便看中了北境的僻静。他在此处的一幢废旧而古老的房子发动了中转魔法，这栋房子也自然就成了这一中转魔法的法术泉眼。 罗伊看见那名刚满周岁的男孩正躲在母亲释放的防御护罩下睡得香甜，口中含着动物的**。一头母鹿正在为男婴哺乳。安澜变回了东方人的模样，美丽的黑色大眼与漆黑的长发在白皙的鹅蛋脸上显得神秘而冷艳，薄而艳红的嘴唇却在精巧的面部形成了唯一的一抹热情之火。他微笑地看着摇篮中的男婴。 “宝贝，别怪妈妈，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妈妈必须要去面对的。他们谋害了你的父亲，也让你失去了本应拥有的一切，我必须将我们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她向男婴解释了自己的去向，又在双眼刚刚泛起红晕时停住了口中的话。她转头拍了拍母鹿的头，母鹿像听懂了一般朝着东方女人的脖颈处温柔的蹭了蹭。 “现在，我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将黑暗的世界照亮，让人们看见，樊萤城的光明下，有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伪君，而真正伴随光明降生的王室传人终将统治这片大陆。”巴赫挺起胸膛，像他无数次激励自己的手下那样。 女人站起身，仿佛片刻前的温柔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一般。她来到最近的那扇窗户旁边，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一道耀眼的白光从窗口猛然射入，屋内的众人无法承受突然出现的刺眼光线，纷纷用手遮住了眼睛。护卫队长尖利而敏捷的拔剑声响增加了屋内的紧张气氛，他挡在了山下城主的身前。但巴赫却坚信，眼前包括白光在内的一切事物都不会构成危险。这并不是属于危险的味道，或许是队长过于紧张了。 紧接着，房屋开始晃动。婴儿被剧烈的摇晃惊住，开始不停地哭闹。巴赫留意到，屋子的木门开始变形，暗红色的门板似乎在融化。它的颜色变为灰色，门的样式由拱形变为方形。除此之外屋内的其他一切都未出现异样。 “我们到了。”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边说。 “现在，我们已与敌人相距千里！” 方正的门型是山下城再熟悉不过的建筑风格，巴赫看了一眼安澜，后者点了点头，众人一同向门边行去。巴赫最先推开了木门，熟悉的咸涩海风灌入城主的肺中，空气显得有点冷，在樊莹城穿的凉衣凉鞋在这里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用武之地。灰暗的天空映着与樊莹城相差无几的星图，然而，这显然是两个世界的景色。 他们看清自己的所在之处正是山下城东海岸边的渔家海湾，这里住着山下城最原始的居民，几千年来他们世代在此以打鱼为生。换句话说，他们才更像是山下城的主人。不知怎的，平日里的渔家海湾每逢夜晚都会歌舞升平，庆祝一天下来所收获的劳动硕果，而今晚却失去了往常的活力。也许是深秋已至，天气转凉，才让这黑夜黑得吓人，才让这渔村里寂静无声……尽管如此，漆黑的夜晚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阻碍巴赫一行人回家的障碍，万斯学士就算是闭眼都能够轻易的回到那座宏伟的城堡。 巴赫与万斯行在前面，他们注意到越是邻近城堡，所见之处就越是处于剑拔弩张的备战状态，所有的守城士兵看到了他们都会俯首行礼毕恭毕敬，一路上畅行无阻。 这里的一切都紧张得很，难道家里出了什么岔子？ 巴赫不禁在心中暗想。 进入城中，时候已经不早，城主唤来侍者，吩咐了母女二人的衣食起居后。便同万斯赶忙前往儿子布莱斯的住所。 未经守卫的通报，万斯学士轻轻地叩响了布莱斯的房门，少主快步开门，一瞬间惊住了。 “父亲，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儿子并未休息，他依然穿着厚实的羊毛外套与轻皮革外裤。书桌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摞古书，一只鹅毛笔静静地搁在袖珍的笔记本上，上面有记载了一半的文字，蜡烛已烧剩了一小截，在微微敞开的窗边迎风摇摆。 “布莱斯，我没有通知过你我会今天回来，这不是你的错。但是，我想问你，为什么我一路上会遇到那么多的守军，出什么事了吗？” 父亲言辞焦急，儿子却一头雾水。难道说，他误会了所收信中的意思？ “父亲，你把我搞糊涂了，你不是在樊莹就用鸽子捎来指示，让我们在此做好防御准备吗？难道说是我误会了您的意思？” “信鸽？指示？我从未寄出任何信件。” 布莱斯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父亲，并将桌边的信纸递了过去。 父亲匪夷所思地读着信中的内容，一种疑惑涌上心间。 忽然间，窗外传来了喊叫声，接着是号角声四起，山下城有危险！ 城内的所有人刹那间放下了眼前的事，布莱斯探身望向窗外，只见城墙外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有敌人发动了攻城战！战斗竟如此突然地爆发了开来。 “所有人立即到城墙上防守，所有人立即到城墙上防守……” 布莱斯边向外冲边高呼着。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年轻的骑士。这让他们的背影看起来就像是艾登与卢克。 奔跑在旋转的楼梯上向外看去，巴赫看得出正因早有准备，山下城的战士们均已整装出击。攻其不备的敌人似乎并未占到丝毫便宜，巴赫不禁心中疑虑，是谁在冒充自己给了布莱斯如此重要的信息？ “保卫山下城！山下城万岁！” 高呼着遥远的战吼，巴赫提起自己的战锤冲向城墙，很多年了，巴赫自己都差点忘记了上一次使用战锤是何时了。因此，人们总是记得他是个商人，而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首先是个战士，曾作为洛伽大陆上最强大的坚盾守护国王，守护王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八章 巴赫 （3） “保卫山下城！山下城万岁！” 高呼着遥远的战吼，巴赫提起自己的战锤冲向城墙，很多年了，巴赫自己都差点忘记了上一次使用战锤是何时了。因此，人们总是记得他是个商人，而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首先是个战士，曾作为洛伽大陆上最强大的坚盾守护国王，守护王国。 城墙上，山下城众将发出了对城主歇斯底里的回应，他们已然做好了战备且并不漫长的等待还无法让他们陷入疲惫。敌人选择在此时来犯而这对山下城来说也正是抗敌的最佳时机。弓箭手在城齿中依口令放箭有条不紊地射杀着敌人，虽有少数敌人站上城墙也会被守军立即击杀。沸油此刻已经备好，正一桶一桶地向下倾倒。城墙沿边的敌人被淋得痛苦嘶嚎溃不成军。守军欢欣鼓舞，要知道，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来说，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场战斗。他们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一战，对山下城来说亦是意义重大，这是一座崭新的富饶之城，从未经历过战火的蹂躏，也从未经受过鲜血的洗礼。山下城在王国上下更像是一位美丽却含羞的处子，虽娇艳欲滴却未经世事。她急需这样的胜利来帮助自己认清这世界。 而对于斯威夫特家族而言更是如此，艾登虽为王国屡立战功。但他却鲜少独自带兵打仗，更未曾为山下城而战，胜利往往被冠以铁肘骑士团的名字而非山下城少主。斯威夫特家族需要这样的胜利来为自己的圣山家徽镀上一层荣誉的光泽。 而就现在的情形来看，胜利似乎已经无比接近。看到城下场景的巴赫不禁露出了笑容，他看着布莱斯，由衷的感谢这个可爱的次子。在众人的眼中，他更像是一个沉迷于的听话少年，走路都带着鹅毛笔优雅的气息，可是今天，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然而，就在须臾间，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就在他们刚刚走过的东海岸边的渔家海湾处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阴影，他们如同潮水般向城堡的方向蔓延开来，密密麻麻，行动迅速，他们的双眼处似乎闪着暗绿色的微光。弓箭手再次搭箭，拉弓，放。作战法师的火球射程较短，只能用寒冰法术将射程内的敌人狠狠的钉在地上。一排排黑影应声倒地，有的触地粉碎，有的蹒跚再起。巴赫注意到，他们有一个惊人的相同之处，那便是他们绝对不会挣扎，就连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在他们的脸上看见丝毫的痛苦。 “他们……不是人？”巴赫惊讶的叹道。 “难道说关于地底人再现的传闻属实？”布莱斯侧头面向父亲，紧张地问，却并未忽略对守兵的指挥。“拉弓，搭箭，放。” “他们不会是人，再坚强的人在痛苦面前也不会表现出如此的镇定。也不会是地底人，地底人的皮肤坚固无比，身上插几支箭不会让他们马上死去。根据这些东西的眼睛来判断，他们或许就是艾登口中所说的格洛姆家的亡灵战士。”尽管万斯学士是外人，但却几乎从未错过斯威夫特家族的任何一次危机，而有他在的时候，十有八九斯威夫特家族的人都会化险为夷。 “艾登始终与之对抗的东西，如今却找上门来了。”巴赫说，但手边的弩箭却一刻未停地向下射出。 一排排的绿光黑影有节奏地倒下，但他们数量繁多。敌人推搡着向前翻涌，最前面的不是被射死就是被踩死，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翻滚着飞快向前推进的速度，没人喊疼，没人害怕。迅速地堆积到城门的脚下，他们不怕沸油，不怕箭矢。靠的是从后滚滚而来的巨大力量一波波地冲击着城门，先前的攻城梯已成为摆设，因为成为这幅模样的敌人根本不会抬腿攀爬阶梯。他们就是用最远古，最简单的方式对城门造成伤害，当然也十分有效。 “所有人！除弓箭手外全部与我到城门御敌！所有人！除弓箭手外全部与我到城门御敌……” 布莱斯与身旁的骑士一同飞奔而下，身后是手持刀剑的战士或零星的作战法师，战士们持刀做好应敌姿态，法师手中的火球烧得劈啪作响。 城门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顶木所支撑，门板处却传来令人紧张的咯吱咯吱响动。城门里的人屏气凝神，城门外的魔鬼蜂拥而至。 片刻的宁静过后，眼前的静止被撕裂。随着城门破开，战士们眼前的世界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先涌入的是早已被挤碎而成的绿色“肉泥”，称之为肉泥实不为过，因为它们早已分不清楚形状，只是一片浓稠的血肉模糊的绿色飞溅四处。随后是支离破碎却仍可活动的亡灵士兵，它们破碎的骨茬裸露在千疮百孔的皮肉之外显得格外狰狞，再后边便是一望无际的亡灵大军。卢·赫本疯狂地挥舞长剑与他们奋力拼杀。然而，站在最前面的战士们显然难以招架汹涌的绿色潮水。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城墙上多出的那个黑色的人影，这人用低沉的嗓音吼道。“它们怕火，火焰必须接触它们的身体。” 众人听罢方才醒悟，火球飞射的过程会损耗掉极高的热量，尽管火球打在身上与被火球直接灼烤这二者相对于常人而言并无差异，但对于死灵之物来讲，其区别却极大。因此，法师不再远远的弹射手中的火球，他们手持手中的火焰向堆积成山的亡灵士兵飞奔而去，火球与不死之物接触的刹那，亡灵被火焰瞬间吞没。但法师实在过于稀少，仅凭这等兵力依旧很难将敌人击溃。 城墙上的阴影之人缓缓踱下，他的身边似乎跟着什么生物，人们不敢确定，因为那生物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并伴有星光般闪烁的光点，它步伐缓慢，行走的姿态显得十分优雅，在这样的情景之下这一人一兽十分引人注目。尽管众人无暇顾及此人的样貌，但此人身上所散发的巨大能量却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他缓缓来到守军的最前线，将双手随便塞进了一只死物裸露的腹中。须臾间，所有亡灵的动作都仿佛被定格。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忽地一下，王灵山被引燃，火焰就像遇到了干草堆一般迅速扩散。只需几个心跳的瞬间，亡灵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天空飘下的片片灰烬。所有人被眼前的一幕所惊住，静静地观瞧这不可思议的奇景。 就在众人眼看亡灵被火焰吞没之时，黑影男子身旁的幻影生物却闪电般蹿上城墙。动作之快令巴赫只能勉强看见一条优雅的淡蓝色光带向自己袭来，巴赫来不及躲闪，那生物便已贴到自己的身上，将自己撞开。与此同时，巴赫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肩胛骨上不知何时已镶进一支弩箭，这支箭没得很深，很疼。巴赫看向城墙外，只见一身形佝偻的怪异男子正手持十字弩，恶狠狠地与黑衣人对视。他与自己相距很远，但那狰狞的五官却给巴赫留下极其恐怖的印象，令巴赫感到二人似是对立而视，不寒而栗。那人绝非亡灵，他并没有活死人的绿色双眼，但双手上却隐现出暗绿色的幽光。 巴赫重重地倒在了城墙上坚硬的山下石地面上，他看清眼前的幻影生物是一只优雅的小鹿，它正用幻影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它是那么优雅，那么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八章 巴赫 （4） 巴赫重重地倒在了城墙上坚硬的山下石地面上，他看清眼前的幻影生物是一只优雅的小鹿，它正用幻影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它是那么优雅，那么迷人…… 天已蒙蒙亮。 巴赫只觉眼前的世界正逐渐模糊，他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清楚地感知自己每一次疲倦的眨眼，与每一次艰难的睁眼。太难了，睁开双眼太难了，巴赫任凭眼前的视野变成椭圆形，然后是灰色，渐深，渐暗。但他还能听见。断断续续地。 “父亲！……不！……父亲。” 昏迷间，巴赫还能听见守城士兵的怒吼，再后来，一切归于平静。 …… 巴赫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是一只怪诞的人皮狒狒的仆人。那狒狒，长着人类的光滑皮肤，却生着鬼狒狒的恐怖面庞，那样子活像浑身没毛却狰狞万分的魔鬼。他呲着獠牙，张牙舞爪，他吩咐自己给他倒酒，他命令自己在寒冷的冬夜里为他打造一柄世上最锋利的剑。他做不到……因为没有火。 “我无法打造这把剑，我需要火，而且，我冷。” 狒狒听后哈哈大笑，那是如此远古的笑声，掺杂着最贴近自然的情感，巴赫不理解这句话为何这么好笑，但他不敢问。 “我们都没有火，我怕火，况且，我和你一样冷。你也看到了，我没有毛，可我却会说话，请你告诉我，我是一个变成狒狒的人还是一个变成人的狒狒……”短暂的停顿，“火烧掉了我的毛，火又给了我智慧，所以我是一个变成人的狒狒，火给了我智慧，又烧烂了我的脸，所以是变成狒狒的人。” “那么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火，而是在于你与火接触以前是有毛还是有张人脸。” 巴赫瑟瑟发抖，他不清楚自己的答案是否会令主人满意。而令他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自己为何会害怕这个狒狒而心甘情愿做他的奴隶。 狒狒的脸开始变得平静，他看见狒狒眼里的泪花，他在哭。 “我让你造武器只是希望你能够终结我这可悲的生命！你既然无法造出这把武器，你就来当我的武器吧！呜呜……哈哈哈哈……”狒狒不知是哭还是笑，但却是无比的歇斯底里。 巴赫看到这不禁为他感到悲伤，他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比狒狒高出许多。勇气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胸中，他举起了身旁的坚硬石块朝那张狰狞的怪脸砸去。将这可怜的生命终结。 …… “他陪在你们身边的时间不会太多，现在他回来了。”那是个粗低的嗓音。 视线慢慢展开，是那个熟悉的房间，身旁多是熟悉的人。他本能地想要起身，但虚弱却疯狂地袭来，一阵眩晕后，巴赫狠狠地倒在了床上。 最靠近自己的是眼眶通红的布莱斯、简和那个年轻的骑士卢·赫本，那个黑衣男子也在自己的身边，和他的幻影星鹿，另一边是万斯学士、安澜和她的孩子。 “父亲，您醒了。”简带着颤抖的哭腔询问道。 “嗯……咳咳……”巴赫没料到开口会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一直咳到他的肺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我被这只美丽的幻影鹿所救，若不是它，弩箭将刚好射穿我的喉咙。” “她叫蒂，她的所作我们有目共睹。”布莱斯答道。 巴赫看向蒂，她真的很美。以至于很容易便会让人忽略掉她身后的黑衣男人。这个男人在室内也一直披着那件厚重而残破的兜帽斗篷，他的脸总是藏在兜帽的里面，但不难看见他浓密的连毛胡子与散发着深蓝色微光的眼睛。男人与蒂站在一起实在很不显眼，尽管他是如此的高大而壮硕。巴赫仔细地观察那张躲在阴影之中的脸，却只能隐约间看见他脸庞间那硬朗的轮廓线条，不禁猜想，他是否和艾登一样是个英俊的勇士。 “这位朋友，你是谁？”巴赫虚弱地问。 “我叫威尔·卡特。”男子说。 “感谢你与蒂，你们的帮助是山下城得以保全的关键。” 卡特并未街上话茬，这让城主显得多少有些尴尬。 “呃…卡特是名先知，先前通知我们全城戒备的那封信就是卡特寄来的。否则…否则我们早就被攻破了。” 布莱斯识趣的接上话茬。 “哦，先知？我只在遥远的记忆中听说过这个词，没想到，世上真的有如此神圣的存在。”巴赫惊讶的说道，“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帮助我们，王国如今正被邪恶所笼罩，而山下城现下成了唯一正面与罗伊抗衡的势力。” “我已预见到了黑暗，所以才来到这里加入你们。赢得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将无比艰难，而王室之血将是这一切的关键。”卡特说。 “我们带回了王室之血，就是那个母亲手里的小男孩，他就是卢克国王的儿子！”众人转向母女二人，安澜依旧面无表情，巴赫继续说，“此行南下，我已弄清罗伊的邪恶作为，没错，你们所听说的关于地底人的传说都是真的，新王罗伊正是借着地底人之力才坐稳了王位。”巴赫看了一样先知，继续说道，“他将活人的血肉作为回报，来犒赏为他杀戮的地底人！” 此言一出，众人为之惊愕。 “现在，我们有真正的王家血脉，他将成为我们的真王！”巴赫继续道，激动的言辞让自己咳嗽个不休。但看到身边人的毅然神态实在让自己感到欣慰。 “我们来谈谈我昏迷后的事吧，这样一场胜利会让人欣慰，毕竟战争太过沉重了，我们都需要轻松些的气氛。” 这是战场老兵的经验，战后谈些战场上的轶事会冲淡过分的紧张与恐惧，甚至能治愈噩梦。 “你晕倒后我抱着你回城堡寻求救治，卢·赫本冲向用十字弩的怪异老人，但却被先知卡特制止。先知说那个人叫什么…‘缚魂士’，对，是这个名字。我在山下城的藏书塔中曾了解过这些缚魂士，他们能够操纵死尸，可以驱赶他们朝任何一个方向前进或攻击敌人，缚魂士还分为许多个级别，低级的缚魂士又叫缚牙，能够操控死尸前进，中级的缚魂士又叫缚骨者，可以操控死尸攻击敌人或原地防守，而高级的缚魂士又叫猎瞳者他们甚至能够将自己的精神注入到尸体当中，让他们就像活人一样有思维，会思考，而且他们的思维方式会与猎瞳者本人如出一辙。我们所遭遇的正是缚骨者，却已是如今世上最厉害的缚魂士，猎瞳者目前还依然是个遥远的传说。” “我能感受到一股黑暗的力量正在凶猛的聚积，或许，猎瞳者将不再只是传说了。”先知阴沉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或许，与黑暗力量的那场真正的决战已并不遥远了。 巴赫心中升起了一阵压抑的感觉，那感觉呼啸而来，痛苦而致命。既然山下城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那么，对于自己来说是否还有一场更加要紧的战争还未打响呢？他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胆怯，鼓起了勇气问出了积聚在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 “我儿艾登还会回来吗？”巴赫盯着先知卡特问道。 “会！但你将不会再见到他了。”卡特说道，声音异常平静。 “谢谢你，我听到你们刚刚说过，我已命不久矣。我不怕死，但只要知道艾登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先知似乎想要出口辩驳些什么，但他终究没有开口。 巴赫看了看从自己肩膀上的伤口里向外渗出的黑紫色脓液，知道绷带下的身躯一定已经腐烂发臭，死亡已经近在咫尺，只是没人愿意将真相捅破。但他们不知道，当得知艾登未死的消息之后，这个真相对自己来说并不残忍。 “布莱斯，山下城现在就交给你了。别说话，更别推脱。现在，我想休息一会。” 巴赫安静地合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九章 布莱斯 （1） 许多时候，人总是要面对一些无法接受的现状。就像现在沉眠于送葬车上的那个骨瘦如柴的父亲，他终究还是离开了他爱的孩子们，和他所爱的城。自从父亲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天起，他的伤势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恶化。布莱斯猜想父亲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诸神的恶意为之，但他还不敢去恨诸神，直到父亲合上了双眼。父亲醒后的每一天都不停地在清醒中承受着痛苦的煎熬。他眼睁睁地看着仆人们掀起沾满脓浆的纱布，他是那么坚强，他亲眼看着自己腐烂恶臭的伤口流出黑色的毒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被浓浆所腐蚀，他没有喊疼，没有呻吟。他闭眼之前溃烂已经爬过了他的半边身躯和他那坚毅的半边脸颊，那漆黑而凹陷的皮肤下面已经没有了肌肉，他的一只眼珠只能凸出在外而无法闭合，一半的嘴吧半张露出了牙齿与牙床，同样的，黯淡无光。简整日守在父亲的身边，她也是坚强的。她从未在父亲的面前留下过一滴眼泪，她会守在父亲的病榻旁边为他唱歌，她会在父亲身旁与他一同回忆儿时二人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每每这时，父亲就会努力的做出接近微笑的表情予以回应，肌肉的溃烂让他早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然而他们的交流却是那么的自然，你来我往，仿佛将咫尺间的死神置于无形。 然而，这一幕之于旁观的布莱斯却是残忍的，这温情而残忍的一幕每每上演，布莱斯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向外涌。他会假装自己忘记了什么而转身离开父亲的卧房，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放声痛哭。当然，简也是如此，只不过她还有布莱斯这个依靠，她会边哭边对弟弟吐露出她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无助。然而，布莱斯岂不亦是如此？但弟弟清楚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他会温柔地安慰姐姐，他会努力地表现出一家之主的风范。 他是男人了，再不是小孩子了！ 布莱斯轻轻地擦拭呼之欲出的泪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那些被挡回去的咸涩眼泪让自己清楚，悲伤根本无济于事，唯有用行动来祭奠远去的父亲。 “山下城交给你了。”他还记得父亲那重如山峦的嘱托。 父亲啊！我亲爱的父亲，你可知道，我不要这座城，这座打上你深深烙印的城，我要的是你啊！我的父亲！ 骑行在送葬车旁的布莱斯再也无法掩饰那眼中打转的泪水，任凭咸涩的眼泪从眼中向外流淌。送葬的路途并不遥远，目的地就在山下城圣堂旁的地下墓窖中，然而，短暂的路途，却成为了布莱斯与父亲所共同行进的最漫长最遥远的路，这条路，跨越了生与死。 送别的路已行至尽头，布莱斯不记得父亲是如何被抬进的山下石棺之中，因为那眼中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他羡慕姐姐，她是女人，可以放声痛哭，可以用任何方式来表达对父亲的思念与留恋。可他不能，那沉重的使命，让他必须时刻保持坚强。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任何反应都代表着山下城与斯威夫特家族的荣誉。 回城堡的时候，天地间已是阴雨蒙蒙。 布莱斯昭来了万斯学士、先知卡特和安澜到自己的房间。四人围坐一团并没有刻意区分高低主次。布莱斯开口道。 “你们曾是救过我父亲的人和我父亲最相信的人，现在他走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乐意之至。”安澜说。 “我会尽我所能服侍斯威夫特家族。”老学士跟着表态。 先知卡特没有说话，但却用点头作为回应。 “很好。卡特大人，对于这场战役，你曾预见到的细节还有哪些？” “我曾看见你父亲的死，那一幕刚刚上演过了。也正是他将这场战争带到了这里。所以他的死不可避免，更不能回避。” “哦。”布莱斯轻轻地叹了口气，并未表达出过多的感情，“你是如何预见到这场仗的？还有，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的预知究竟有多准？我们应该如何去应对你接下来的预言？” 卡特的的脸依旧埋藏在深深的阴影之下，他开口道。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我正在塔楼里读书。突然间，一阵眩晕将我拖入梦魇之中，我在混沌的梦境里向下坠落，但我却是清醒的，我看见漫天的绿色火焰与满城的食腐乌鸦，乌鸦在伴着绿色的火焰舞蹈，火焰吞噬着满城的活人，活人融入到绿色的海洋之中，他们先是挣扎，却慢慢变成了舞蹈，那舞姿就像乌鸦，他们继续享用死亡的盛宴，将舞会推向高潮。随后，我惊醒，我努力地回忆梦中所见的一切。我试着解读，绿色的梦，代表着邪恶与死亡，而满城的死亡将活人缠住并将它们继续推向邪恶的舞蹈。瞬间，我明白了，这是个关于亡灵再临的预言，它是如此的强烈，如此的无可辩驳，却又如此的隐晦，难以解读。无奈梦境太过模糊，我看不清那座城是哪里，更无法凭此预知那里真正的遭遇。于是我发动了预言之术，经过了几次的尝试，后面的结果便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直接。从预言中的画面看得出，那里正是这座城！于是我第一时间放出了信鸽，随后我与蒂一同向这里赶来。这个预言，它太过强烈太过真实。它让我知道这里的事一定会发生！” 卡特一席话说完后，众人陷入了沉思。 “我清楚樊莹城对父亲一定没有善意，这场突袭有极大的可能是与樊莹城有关，可缚魂士为什么会向我们发起袭击？难道，这与艾登在外的冒险有关吗？或者说，天呐，这些不死生物不会真的与罗伊有关吧？”布莱斯本能地将关于缚魂士的信息与卢·赫本带来的关于亡灵的信息连在一起，这似乎说得通。 “如果真是那样，那情况就对我们太不利了。”万斯学士接到。 “是这样的！”安澜刚刚并未参与到讨论之中，但她猛地站起，似是有重大发现。“我刚刚一直在回忆这个人的脸，它让我感到非常的眼熟，现在我终于记起他是谁了。” 众人静静地听，鸦雀无声。 “他叫安德鲁·戴瑞，曾任先王陆奈的御前首相，也许你们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么我来告诉你们！”女人扫视身边的三个男人，继续道。“在罗伊登基之前，议会曾试图阻碍新王登基，他们推举出安德鲁·戴瑞为摄政王。可他却在罗伊与议会发生冲突的那天身着全身黑甲，手刃了几名力荐自己之人，他是罗伊最有力的支持者！更可怕的是他明知罗伊与地底人的交易，却依旧忠心耿耿。我不敢相信，如今的他已堕落至此，很显然，这次战斗与罗伊绝对脱不了干系。” 惊恐，在其余三人的脸上绽放开来。布莱斯只觉不寒而栗，脊背发凉。如今事情已经明朗，敌人已经完全的浮出了水面，只是他们没料到此一战的敌人竟然是如此的恐怖，如此的黑暗，如此的堕落！ 布莱斯不敢再去细想。他清楚，山下城已经无法回头，就算自己此时望而却步，敌人也绝不会放过自己半分。眼前已只有一搏。他开口道。 “不管罗伊用了何种恐怖的手段，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他们的堕落终将被审判！开战迫在眉睫！” 他看见众人眼中的坚毅目光，没人显出半点惧色，这很好。 布莱斯知道，现在是时候召集家臣了，他命管家去办。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悉数来到城堡中巨大而威严的议事大厅，他们有八人，都是山下城所辖封地的领主，在得知城主下葬的消息而特地赶来，很显然他们没料到送葬的半途中会突然间下起大雨，光亮的山下石地板被踩得泥泞不堪。布莱斯看到他们来的如此及时，这让他稍感安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十九章 布莱斯 （2） 布莱斯坐在议事厅宽大的镀金山下石椅上。这些天来，作为代理城主的他曾在这张椅子上坐过几次，但今天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它坚硬，冰冷，虽华美却光洁得让人不舒服。这感觉，让布莱斯消除了一切曾经对这把椅子的怯怯向往，也许，这不是什么好的开始。 老学士万斯与先知卡特分列在布莱斯的两旁，距离他们五码远的距离是满脸伤疤的骑士卢·赫本与来自东方的女术士安澜。他们不是曾经救过父亲的人，就是父亲生前最信任的人。 布莱斯学着父亲的姿态，他身体前倾，用双肘支撑身体的重量，眼中射出的视线异常锐利，传达出一种能够看透一切的信息。那是一副深沉而老成的姿态，但他必须学会用这样的姿态来面对自家的封臣。他缓缓地开口道。 “经过艰难的鏖战，我们的城市已经保住，我代表我的百姓与斯威夫特家族向所有在这光荣的一役中战死或负伤的勇士致敬。但此刻并不是行赏的时候，因为我们面临的是一场更加残酷的战役，它残酷得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如今我们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你们看到了，那些我们正与之交战的敌人是些什么？它们是行尸走肉，他们是复活的枯骨，是亡灵，是恶魔将恐怖播撒向人间而结出的恶毒果实……”布莱斯顿了顿，他发现石椅下人们的表情正在发生着变化，他们正在被自己的话所感染。“曾经，我们以为，我的哥哥艾登与卢克王子联手打败了黑暗的格罗姆家族便可以将这阴毒的魔法杀死在摇篮之中。然而，我们错了，这些可怕的亡灵，如今并不是仅存于吟游诗人为我哥哥所谱写的赞美歌谣之中。他们这一次真的走出了坟墓，他们来到了我们的家园，更夺走了我的父亲。” “血债必须血偿！”乌木堡的领主库普·斯隆说道。其余的人纷纷应和。 “但你们可知敌人是谁？” 布莱斯问道，却没人回答，当然，他们中没人清楚就来犯的亡灵应该找谁去算账。 “我不管他是谁，我的战斧属于山下城，属于光明，属于正义，而不是黑暗，哪怕黑暗再强大，我也会如此坚持。况且，既然那个敌人已经将恶臭的活死人带到我的家门口，我绝不会吝啬我的刀刃，我一定要让它们死个透。”酿酒湾的领主赛文·康恩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的封地相较于其他七位领主来说是最大的。他的人和他的封地一样也是最大的，他足有七尺高，莫论是山下城所处的中部地区，就是在整个洛伽大陆来说，也少有人在身材上出其右。 布莱斯暗自感到些许的轻松，在这个时候有人能说出如此提振士气的话，着实会省去自己不少的口舌。 “我很感谢你的忠诚，那么我要告诉你，那个堕落的人，正是如今才刚刚登上王位的罗伊国王！” 布莱斯可以看到众人放大的瞳孔中溢出的不可思议。诚然，如今王国中部在这片大陆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特别是在山下城崛起后的几十年，中部地区已经成为了除南方樊莹城地区外最富饶的区域。生活在中部地区的人正在逐渐增加对自己家乡的热爱，毕竟在逐步变得富有的同时，全年冷热适中的优越气候是王国上下任何地方都没有的，因此，这里的人也正逐渐失去对南方热情似火的樊莹城的向往，甚至对那种近乎骄奢的生活嗤之以鼻。 然而，起兵反抗国王，哪怕是堕落到深渊的国王，这等事也绝非只言片语便可决定的。场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感谢你们的坦诚，我承认，如果仅凭我的几句话，你们一定会认为我疯了，因此，我要给你们讲几个故事……” “也许你们听到过关于地底人的传言，但你们所了解的只是这些怪物再临人间的只言片语，你们所不知道的是，罗伊以活人为食，为地底人开了一场血腥的盛宴！他的政权来自于地底人的协助。而将嫣红的血肉作为对魔鬼的回报，他和他恐怖的学士温莱，一同造就了一个人间炼狱！”万斯学士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发现领主们的眼中稍稍燃起了怒意，这很好，星火燎原。 “就在那天的战场上，你们中也许有人认出了那个亡灵的操纵者是谁。没错，他就是老王的御前首相安德鲁·戴瑞。罗伊将安德鲁·戴瑞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并教会了他操纵死人来屠戮活人，我想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死后成为魔鬼的傀儡，任由他人牵引你那残破的身躯，撕咬你的妻儿，践踏你们经营了数十年的土地吧！他的堕落令人发指！不可救药！哪怕他是国王！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必须应战！”布莱斯趁热打铁，他清楚，若想对抗强大的黑暗。此刻的星火必须燃得更旺。 “我知道你们山下城治下的人民都爱戴斯威夫特家族，这无可厚非。是我的话也会热爱如此仁慈正义的领主，更何况这个荣耀的家族中还出了一个因对抗黑暗力量而举国闻名的大英雄艾登。啊，我很想念他，但他也许回不来了。”骑士卢·赫本瞟了一眼先知卡特，继续说道。“他被罗伊设计杀死在巫师塔之上！” 下面的人再也无法抑制地发出了低吼，他们或是交头接耳或是捶胸顿足。但布莱斯知道，效果达到了。 就在这时，安澜接过了卢·赫本的话。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你们还不敢确定应该如何选择，现在，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今天所作的选择必将被后世所传唱。因为我们并非师出无名，而是为了推翻坠入邪恶之中的伪王！是的，坐在王座之上的是个伪王！”安澜转头望向身后，大声地吼出。“将我的儿子带来！” 布莱斯与万斯学士惊得无法说话，他们万万没想到安澜会将自己与卢克的骨肉公之于众。这一举动对这个孩子来说恐怕没有任何的好处。接着，安澜抱起那个刚刚学会走路的男孩，开口道。 “国王卢克是被罗伊设计所害，烧死他的圣水中事先掺杂了血水银，它们融合后滴在任何人的皮肤上都会形成无法扑灭的死火！”她顿了顿，望向手中的男孩。“这个孩子是我与卢克所生！他的体内流淌着真正的国王之血！我们为他取名，库普·克里特。” 这一下，布莱斯看到，大厅内所有山下城属地的领主们彻底的沸腾了。他们仿佛一下子全部被感染了一般。是啊，当这个小王子站在了众人面前时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赛文·康恩在众人的注视下第一个走向了安澜的脚边，他单膝跪下，并高声说出了他的誓言。 “我以我世代驻守酿酒湾的康恩家族之名义，我的剑将为克里特家族的真正国王，库普·克里特而战！” 随后是又一个领主，再一个……直到所有的领主封臣都上前宣誓效忠之后。布莱斯带着身后的简、万斯学士一众人一一上前宣誓效忠。布莱斯在怀抱男孩的安澜身前单膝跪下，他的眼神无比坚定，语气无比坚决。 “我以洛伽王国中部守护者，斯威夫特家族的布莱斯之名起誓。斯威夫特家族及全部属地与封臣，将永远维护库普·克里特国王的统治，世代维护克里特家族的王室地位。我的剑，为国王而战。” “为国王而战！……为国王而战！……为国王而战！……” 语毕，布莱斯起身，他听到身后众人的欢呼如同潮水般翻滚。是的，这么做也许是对的。他们没有其他的办法做到一呼百应，哪怕他们真的对罗伊这个伪王恨之入骨，可若想在这个王国里掀起真正的波浪，师出无名也是万万行不通的。毫无疑问，这个年幼的国王在此刻出现，刚好满足了他们反抗伪王的最后一点理由，一个正当的理由。 “国王会记住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但他毫无疑问过于年幼，他还无法处理朝政。更需要真正睿智勇敢的人为他做以引导，而我想，布莱斯大人作为这个人选再合适不过了。”安澜说道。这个提议其实并不出乎众人预料，放眼整个王国中部势力范围内，无人更能比得过布莱斯这个山下城少主了。 “我建议，由布莱斯大人任职洛伽王国的摄政王及国王顾问之职，代为国王主持朝政，直至库普国王长大成人。”安澜继续推波助澜，这个提议更佳的合理，以至于在场的任何人都没能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他们现在是布莱斯的人，原来是巴赫的人，一直都是斯威夫特家族的人。 这个决定就连布莱斯自己都没有感到意外。他点点头，对着年幼的国王单膝跪地，对这一提议表示了认同。 “布莱斯……布莱斯……” 再一次地，欢呼之声四起，昭示了这片古老大陆上真正的克里特政权才刚刚诞生，它就像是这个稚嫩的婴孩般青涩而脆弱，却将以推翻企图将王国推向邪恶统治的伪王叔叔为目标，夺得被忽视的正义，夺取本属于自己的王座。 但这个刚满周岁的国王却如此幼小，布莱斯实在不清楚为他过早地戴上王冠是否明智。他未来的路原本那么长那么多彩，却被迫要面对无数的尔虞我诈，刀戎相见甚至暗杀荼毒，生离死别。看现在的他笑的多么开心，多么纯净啊。 但无人知晓年幼的国王会变成何等的样貌，也许他会面对一切常人眼中棘手的明争暗斗而从容不迫，抑或在刀光剑影中游刃有余。但绝无可能再笑的如此纯净，如此欢心。 布莱斯看着这个男孩良久…… 而后高呼道。 “国王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章 罗伊 （1） “我的好学士，我不清楚应该如何去理解这场战斗，我是不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我的部队是他妈的一群死人的？”昏暗的房间内，罗伊面对被摇曳的黄色油灯照得忽明忽暗的学士的脸。那张老脸上沟壑密布，看起来着实会让人心生嫌恶，此刻，怒火中烧的罗伊越看越恨这张脸。是的，他曾无数次为自己献策，也曾屡次助自己化险为夷，然而，对于灰水城的过激处理已经险些让自己声名扫地，而运用黑暗魔法进攻山下城的失败更是让樊莹城与中部地区的矛盾直接激化。就在今天晚上刚刚截获的消息上显示，山下城的城主巴赫死于安德鲁·戴瑞爵士的箭下，并且愤怒的他们已经直接另立了一个“真王”，是哥哥卢克的血脉。如果消息全部属实，那么，第一，埋伏在山下城周围的安德鲁·戴瑞爵士在接到巴赫北上回城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对山下城发动了进攻，以试图在巴赫回城之前这段山下城无人坐镇的绝佳战机里占得先机，然而在这场山下城之战中，巴赫却被安德鲁·戴瑞所伤以至于伤口恶化而死，那么他又是如何在同一个夜里在两地一同出现的呢？这是一个巨大的疑问，由此可见这些消息并不可信，而且他极有可能现在还没赶到山下城。这一点暂且不提。第二、真正的宣战书此刻应该在来樊莹的路上，在接到书信之后再对巴赫的事做以分析也不迟。为确保消息能够送到，他们会尽量多的送出信鸽。更可怕的是，无疑会有更多的信鸽身上携带着对自己的种种指控与所谓真王的热忱邀约，以欢迎王国上下所有自己潜在的敌人投入所谓真王的阵营。 这很可怕，坊间早有传闻称自己与地底人有多亲密，而这个屋子内的两个人都清楚，这都是真的。而且真相的残忍更是变本加厉。虽然，从头到尾知晓全部地底人真相的人多数都在坟墓里，抑或地底人的尖牙之下，但无论怎样质疑山下城的信件为恶意捏造，真相毕竟是真相，它毕竟存在过。罗伊清楚，恨自己的人一定会信。他必须考虑如何回复这些让人头痛的指控，但在此之前，罗伊需要听温莱学士好好的解释一下，亡灵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指安德鲁·戴瑞爵士的军队？”温莱学士依旧用那阴沉的嗓音说着。他那副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事实上，罗伊从未见过他那副刀刻般的脸庞上出现过任何表情。 “去你的军队！”罗伊感到怒火烧到了喉咙，然而，他还并不敢太过激烈地训斥这个近乎妖魔般的老人，他恨这个老人，又怕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这个老人，他若现在弃自己而去，天知道下场会有多惨。因此，下面的话他用较为缓和的语气说道。 “你向我保证过，这一次的攻城士兵不再是地底人，而你却给我耍了个更大的把戏！我要你把这件事的真相和你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不想再被世人指责为堕落的灭绝人性的伪王，而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罗伊无法克制地将语调上扬，愤怒更是明确的写在了脸上。 “我很遗憾，国王陛下。”至少，他还是那么懂礼数，自从自己登基为王以后，这老人的态度始终未能逾越雷池半步。这让罗伊感到些许的欣慰，他继续道。“忠心耿耿的安德鲁·戴瑞爵士是我的一个伟大实验的最新作品，不光是您，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对于这个实验从始至终我们的交流就只有那一句话，我问他‘是否愿为克里特家族的罗伊国王奉献一切？’。高贵的御前首相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有着一颗忠诚于您的心，这是他成为试验品的关键。” “实验？”罗伊不解的问。 “是的，我的陛下，这是一个实验。微臣始终致力于帮助陛下您打造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这支军队神出鬼没，坚不可摧，他们不会恐惧，更不可能在战场上叛逃。无需为这支军队作战前动员，更不用怀疑他们的勇敢与坚强。是的，这支军队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你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人，安德鲁·戴瑞爵士。但他在战场上会变出千军万马。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登基礼物。” “这支军队可都是死人啊！”罗伊说。 “正因是死人，我们才无需去担心他们的死活。我们不用再去理会战争中牺牲者的家属对我们没完没了的哭诉，我们不用去考虑军粮，不用考虑胜利后的行赏，或战败后的军心溃散。因为这只军队早已经死过一次了。安德鲁·戴瑞爵士走到哪里，这只钢铁军队就走到哪里，因为这个王国上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死人！他只需来到战场边的村庄或坟地，召唤出一具具棺椁中的尸体。我们的军队就能再生，就能战斗。这就是我送给你的死人军队的好处啊！” 罗伊沉默了许久，也许温莱学士说的有道理。但这渗入骨髓中的寒意却是越积越多。在这温暖的夏夜里，罗伊依旧感到瑟瑟发抖。这恐惧是来自于人性的最深处。是的，这只强大的军队将无坚不摧，也摧毁了罗伊心中那最后一道防线。关于人性的防线。 “可这支军队还是败了，他们败给了一个会使用死火的人的手里。你能把这叫做成功的实验？我的好学士，如果，我们和山下城开战，那么毫无疑问，他们还是会用这样的办法将我们打败，一次又一次。”国王说。 “但是，陛下别忘了，首相大人的这个实验仅仅进行了数月，便取得了这样的成绩。很难想象，假以时日，他的召唤术取得了突破以后，他的军队将会达成何种的战斗力啊！”温莱学士说。 “让我见见安德鲁·戴瑞。”罗伊单手扶额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章 罗伊 （2） “让我见见安德鲁·戴瑞。”罗伊单手扶额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片刻以后，国王的房门被叩响，在得到罗伊的准许后，消失了许久的御前首相来到了罗伊的面前 那个曾经英俊挺拔的安德鲁·戴瑞爵士已经变得认不出来了。他原来那一头黑直的长发如今已经几近凋零枯萎，所剩无几。干枯的白发长得更长，分叉纠结在一起显然许久未曾梳理过，且稀疏得可以看见头皮上的片片暗红色斑块。岁月的痕迹在这短短数月的时光中变本加厉疯狂地在首相的脸上堆积。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脸上的眼袋昭示着他所承受的疲惫。更令国王心惊的是首相的身躯，曾经的他是多么的伟岸强壮啊。可如今却佝偻得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憔悴而毫无生气，罗伊不禁在想，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首相究竟遭受了什么。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我忠诚的首相。御前首相对于一个王国来说，是无比重要的职位啊。要不是我听温莱学士说起，还以为你失踪了呢。”罗伊示意首相落座。 “很不好意思让国王为我如此担心，当我接到了温莱学士授予我的光荣使命时，便一心扎进了为国王打造军队的事宜之中。在温莱学士的授意下，我们的工作一直在秘密地进行着。因此未能及时让您知晓，请您恕罪啊。” “不是你的错。”罗伊瞟了一眼一旁恭敬地站着的温莱学士。“把你所知的你认为有用的全部细节都告诉我。关于实验，关于山下城，不要漏掉任何的细节。” 安德鲁·戴瑞点了点头。从始至终没有斜眼看向温莱学士一眼。 “我们的实验是在一个空旷的地下墓窖中进行，下面开阔而阴冷无光，但却是亡者的圣地。温莱学士的助手们带着奇怪的乌鸦面具协助我学习召唤魔法，他们教授我以血为媒介，用远古的安布罗尔语念诵起遥远而美妙的咒语。然后我的手上就亮起了美丽的绿光，就像木偶师一样将一个个残破的身躯在地下提起，他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听话，双眼冒着和我手上一样的绿光。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指引他们，命令他们，这些亡灵战士的全力以赴让我感动。于是我爱上了这种巨大的成就感。然而，在长期的训练以后我发现了这种法术的弊端，我的战士们会被星空在地面上的投影所干扰。施法过程中所召唤的亡灵一旦误入星区，那么这个亡灵便会被注入星罗之力而变得疯狂而不听指挥。他们甚至互相撕咬直至最后一个对手被粉碎。温莱学士的助手们在地下墓窖中立了无数个石桩，这些石桩是按照星空的排列方式而立的。经过更多的练习，我已经学会让他们完美地避开一切星区，而达到自由操空亡灵战斗的目的。这个实验是成功的。” 接着，首相大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至于山下城的情况，我有一些疑惑，当我收到温莱学士给我的进攻信号后便开始着手进攻山下城。一切都很顺利，但当我们抵达山下城门口时，我惊讶地发现，温莱学士在信息中所指的刚刚叛逃而从樊莹城离开的巴赫·斯威夫特竟在我的眼前出现，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就是那样真真切切地站在那里，在全城戒备的山下城门楼上，他们显然早有准备。可我无暇顾及更多，我只能全心投入到支配这只大军之中。为保险起见，我让那些伪装成渔民而实则是从辖海对岸花重金所雇的佣兵作为这一战的先锋军，然而山下城早已做好的森严戒备让我方死伤惨重，这些佣兵死了，他们显然无法拿到钱了。而同时，他们未寒的尸骨刚好可以为我所用，于是我操纵他们再次投入战场，同坟地中爬出来的残破尸体一同涌向城门。这场面异常壮观，无数的绿色眼睛就像暗绿的萤火虫一般，将类似于樊萤城的美景再现在千里之外的石头商人的领地之上。城门轻而易举的破开，眼看战斗就要胜利，却不料被一个衣着怪异的人用死火将全部亡灵烧成了灰烬。我眼见胜利无望，便提起十字弩射穿了巴赫的肩膀。” “这很奇怪，瞬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巴赫，会用死火的人。恩，这实在无法解释得通。好了，我清楚了，谢谢你，安德鲁·戴瑞爵士，我们的御前首相。你的忠诚让我颇为感动，我希望你回去好好休息。做好再次攻打山下城的准备。” “谢陛下。但是，我还有一事需国王您恩准。”佝偻的壮年首相再一次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依照他的年龄，他本不该衰老成这副模样。可现在他的样子着实让曾接近过他的人心寒。“我请辞王国御前首相一职。如今的我更乐于为国王带兵夺下每一座反叛者的城池，而不是在战场的背后做些读读写写的工作。还请陛下恩准。” 罗伊听罢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很清楚你的想法，并对你的忠诚表示感激。既然你热爱征战在外的感觉，那么我免去你御前首相之职，同时认命你为北征统领，你可以调遣樊萤城内三支军队中的任意一支。并在将来为我带回每一位反叛者的头颅。温莱学士，你可有意接替安德鲁·戴瑞爵士留下的空缺？” “感谢陛下。” “感激不尽。” “很好，明天我会在朝中宣布此事。现在你们回去休息吧。” 二人一同从罗伊的房中离开，当木门重重的关上以后，罗伊望着书桌前摇曳的蜡烛静静地发着呆。烛光随着风的方向左右不定，却不肯咽下那微弱的光芒，自己的处境也是正如此。如今的克里特家族虽依旧统治着这个王国，但却无法与百年前的那个旺族相提并论。父王相对于历代其他君王，在留下后代的方面实在不能称得上出色，这点在兄弟二人间的斗争中便可窥见一二。而仅有的两股脆弱的血脉之间，竟因这把粗糙而丑陋的王座而自损一股。罗伊不禁陷入思索，假若当初未选择与温莱学士为伍，今日的克里特家族又会是何种面貌？会有这么多不可控的局面吗，人们会在背地里大胆而狂妄地指责自己的种种行为吗？又或者，朝中又怎会有人不顾国王的态度而私自决定做一些可怕的混蛋实验？可这又能怪谁呢？如今的自己虽贵为国王，但生活在这硕大的金色城堡中却越来越感到形单影只。罗伊自己清楚，这把椅子是谁给的，只要在这把椅子上驻留一天，便不可能摆脱这个人的阴影。罗伊深深的感到，这个王国已经失控了。 国王继续在烛火的面前发了一会呆，便渐渐感到索然无味。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回头已经没有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章 罗伊 （3） 国王继续在烛火的面前发了一会呆，便渐渐感到索然无味。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回头已经没有可能。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剧烈地拍打着窗框，罗伊来到了窗前，试图去关紧窗户。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窗外来回踱着步子的一只花斑信鸽，这只信鸽不像是樊莹城的品种，罗伊打开了窗，取下了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 这是一只来自山下城的信鸽。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字条上通篇都是对自己的猛烈抨击与言辞激烈的宣战。罗伊放下了字条，他看向窗外那一群黑压压一片的花斑信鸽…… “叫米拉尼雅来这里。”罗伊吩咐门口的守卫，这已经是这一周以来第三次叫这个悲伤的女孩来国王的寝宫了。起初，是这个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罗伊为之心动，看见她哭红的眼睛，罗伊本能的希望将自己的肩膀递上去。看见她得到安慰的微笑并重拾生活的信心，自己竟也会产生荒唐的成就感。几次的接触后，他发现女孩竟然是个未经世事的深闺女子，她的纯净将他心底里早已隐藏不见的善良再次唤醒。他想，她所经历的巨大而恐怖的伤害对她来讲实在是太不公平，因此，每每在女孩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沮丧神情的时候，罗伊就会不厌其烦地给女孩讲述世间的美好。他描绘甜美的果汁河流上跃出水面的黄金鳟鱼，青青的绿草间蹦跳穿梭的玻璃松鼠，微风拂过生长着奶油派和榛子的糖果田野，和一到夜晚可以将天空照的如同白昼的萤火虫。他们都来自童话中的樊萤城，那个不存在的梦幻乐园。罗伊甚至愿意将这位少女带进童话，自己则是那个童话世界的国王，罗伊相信这一切都会办到的。 然而，这里是樊萤城，是这个王国的王城，而自己所处的黄金城堡更是这个王国的权力中心。它有着与童话完全相悖的全部特征。这里酝酿着伟大的决策，酝酿着狡诈的诡计，酝酿着生离死别，更酝酿着流言蜚语。流言是伤人于无形的利刃，是夺人性命的暗器。在这座城堡中，已经有无数的人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东道西。尽管自己是国王，然而没有任何亲信的国王又有谁会真的尊重他，真的在意他呢？没人会真的去维护一位形单影只的国王，就算再有荣誉感的骑士也无法去制止洗衣妇们暗地里对国王的偏颇说辞。但那又如何呢？就算真的有人明里嘲笑国王与一个出身卑贱的小贵族孤儿厮混又如何呢？就算有贵族为此而怒发冲冠又如何呢？他们的言辞对自己毫无作用，他们只会屈膝给强者，既然自己已经坐在了这张椅子上面，又何惧这些乌合之众。尽管罗伊清楚，他们的交往本身就是对这群自以为是的乌合之众的一种侮辱。 在胡思乱想之中，女孩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守卫们对女孩的到访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便直接将她放了进来。 “抱歉，这么晚了将你叫来。”国王温柔的说。 “没关系的，我的国王殿下，我刚好也没睡。您是想找我聊聊吗？”女孩上扬的长睫毛将她的天真展现得淋漓极致。 “当然，你知道吗，国王并不是那么好当啊。”罗伊说。 “我知道，正因如此，历史上才会有那么多昏庸的国王啊。嗯，抱歉，我不是……” 罗伊笑了，一天的疲惫让罗伊一时间记不起如何去微笑。但他还是笑了。他在笑这个女孩的天真或是笨拙。 “我明白你的意思，哈。但我还是希望听到你的评价，说说吧，做为国王，我是否还够格？” “当然，你是一个温柔的国王。你好体贴，也懂得关心受伤的女人家。”女孩俏皮地说道，将飘着淡淡清香味的头发凑到了罗伊的眼前。 “哈哈哈，但你说的这些，并不像是在评价国王，更像是对……” 罗伊想说爱人，但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他是在试着与面前的女孩交往，但多日以来的交往似乎让自己更难以将爱字说出口，这是一种美妙又奇怪的感觉。 “对亲密的朋友？”女孩接住了话茬，巨大的眸子里如同含着一汪清水。 “是啊，亲密的朋友。这个说法很好，要知道很少有人会和国王成为亲密的朋友的。”罗伊答道。 “那是为什么呢？”女孩的疑问似乎总是带着一种无法阻挡的甜蜜。 “因为在很多人的眼里，国王是个即高贵又危险的存在，他们看见我宁愿躲着我，而不是接近我。”国王若有所思地答道。 “这种想法很奇怪，我却偏不，国王也是人，是人就需要朋友。难道不是吗？”女孩眨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罗伊，似乎是在他的脸上寻找答案。但在国王的眼中，这眼前的画面却表达了另一种感情，令人心跳加速的感情。罗伊发现自己已经僵在了那里，是女孩的发问叫醒了自己。 “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你说得很对，谢谢你，米拉尼亚。”罗伊说。 他看着女孩干净的笑脸上跃动着调皮的光彩，夜晚的倦怠一扫而光。他不禁回忆，自己在十六岁那年为什么没有如此干净的心灵。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国王提议。 “好吧。” “等等……”罗伊心中的那个字似乎就快要跳出来了，但他不清楚如何开口。她那么纯洁那么美，在这个世界上很难再遇到这样无暇的少女。 “愿你做个好梦。” “谢谢你。对了，还有两周就是我十六岁的生日，到时候我就成年了。别忘了为我准备礼物哦。” “当然。”罗伊的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女孩被守卫护送着离开以后，罗伊独自倒进宽大而柔软的羽毛床上。他感觉疲惫再次袭来，离开了女孩片刻，疲惫就会占有自己片刻。这个王国带给自己的疲惫，和身边那些缠着自己的人和事带来的疲惫，疲惫就像身边疯长的野草，企图将自己淹没，然而做为国王，这些疲惫却逐渐被日益滋长的虚荣所掩盖。身处高位，罗伊可以为女孩伸张正义，尽管这正义来自于谎言。但却可以让女孩将自己视为依靠，仅仅是这莫大的满足就够了？或许，还不够，罗伊想要占有这个女孩，在她透明如水的生命中留下灿烂的注脚。 罗伊带着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意，甜美的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章 罗伊 （4） 清晨很快到来，罗伊用完了早餐便早早地来到了议事厅。今天有许多事项要宣布，也许会是自己做为国王以来作出的最重要的决定。罗伊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左右是御前会议成员。安德鲁·戴瑞爵士今天一袭黑衣，又将斗篷遮住了稀疏的几缕头发，仅露出半张脸来，但只需这半张面孔就已足够。当人们发现首相大人失踪许久又终于回归时，都不禁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他们没人清楚这个昔日威严高大的国王之手究竟在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以导致他的身型佝偻得颇似温莱学士一般。而又是何种原因使其失踪如此之久的。但他们不会知道真相，自己决不会让他们知道这其中黑暗的真相。在御前会议成员所立的台阶下面是王国以及樊萤城的一众要臣。在他们的台阶下面是来自于天南地北一睹国王风采的大小贵族，他们按理来说，应算得上是客人，然而与高台之上的人们比起来，他们与地位卑微的平民却没什么两样，财政大臣格林从来不会将金币浪费在招待他们身上。罗伊瞧着王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该来的重要人物都已到齐，便不等醒堂钟声敲响而自己开口说了起来。 “今天，我不想处理来自天南地北的纠纷，或你们没完没了的请愿。我只想向你们宣布几件事，几件非常重要的事。”王座下的众人立时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国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你们，也许你们中的一些人已经读到了那封来自山下城的信。他们由大量的信鸽送出，不远千里，来到樊萤城，来到金色城堡，目的却是向你们的国王宣战。”说到这里，罗伊顿了顿。从高大的王座上看去，从人们脸上的表情中不难读出谁已经读到了那封信，谁还没有。 “做为国王，我并没有比你们更早的获悉这个令人遗憾的消息。我很费解，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我的父王，我的哥哥将山下城视为情同手足的兄弟，而他们竟在我这个正统王室传人登基不久的时候造我的反！” “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山下城竟编造出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离谱谎言来抹黑你们的国王。他们说我将活人的血肉出卖给地底人，将死人的血肉出卖给亡灵！”罗伊看了看身旁的御前首相。在厚厚的兜帽下，很难看出来他与死人的关系，尽管他们的区别也并不大了，“我可怜的首相大人，他们竟污蔑你操纵着恐怖邪恶的亡灵来攻打那世界上最坚固的山下石垒成的厚重城墙！他们看来是真的疯了！是的，巴赫死了，我很难过，他的不辞而别本就让我十分懊恼，这让我认为我对他的款待竟换不回山下城的一句辞行！然而，无论他是死在尚未惊醒的噩梦中还是漫长遥远的林荫大道上，对我的指控都无法洗清了，因为山下城的小少爷认为他父亲的死与我有关。为此，他们还编造出来一个我的侄子，那个所谓真正国王的襁褓中的婴儿，那个紧张过度的山下城小少爷竟还自封为摄政王！我的本意是并不想与他们做这场该死的过家家游戏，然而，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却是毁灭我的王国！我无法容忍这样的行径发生，做为国王，这种行为必将受到制裁，因此，面对他们那封荒诞的宣战书，我决定打破沉默。唯有开战！” “哗……”王座厅里的众人似是炸开了锅，这个决定对无论是否事先得知战书一事的人来说都太过突然。一方面，罗伊国王如今的处境正如他自己所说还仅是刚登基不久的新王而已，面对军政大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上任便能够理清，况且，历史上的历代君王至少也是在王位上坐得足够久了才开始兴兵打仗的。另一方面，国王面对这样的挑战未免显得过激，收到战书的第二天便匆匆决定应战，这样的举动是否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呢？毫无疑问，这两点罗伊都已经想到，然而，国王看了看温莱学士皱起的眉毛，却心生快意。 “安德鲁·戴瑞爵士，你是我一直以来最勇敢的战士，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山下城图谋抹黑你的名誉，而我将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错误的。现在，我将免去你御前首相的职位，并任命你为北征统领，你可以随意调遣樊萤城内驻军中的一支军队。率军北上直取樊萤城。” 樊萤城中直属国王的的驻军中有三路，分别是杜灵爵士的红衫军自由风帆，派克爵士的黄衫军金色圣火，与波顿爵士的尖盔军国王之刃三路，其中尤以国王之刃的规模最为庞大，也是历朝历代国王亲军中声誉最高最忠诚的军队。由于这支军队中的头盔前额上都立着一只象征国王至高无上荣誉的尖尖的角，因此得名尖盔军。 “遵命，我将亲率国王之刃。并为陛下献上山下城！” “很好。你将得到尖盔军的指挥权。” 罗伊说罢，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温莱学士。 “温莱学士，你一直为克里特家族提供着忠诚而睿智的谏言与服务，并全力地维护着王国的利益。你全心全意的服务被我看在眼里，王国的御前首相一职由你填补，同时，我认命你为大学士，负责王国境内的全部内务事项。” 说罢，国王起身迈下了高高的王座，离开了议事厅，罗伊清楚，他如果提出反对的声音，那么一切就都完了，所以趁着这片刻的安静，他必须立即离开。国王的侍从卡斯见状立即宣布退朝。 罗伊大步流星地离开，他的步子之快似是希望甩开身后的所有人。他独自走在通往那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破败花园，心中不自觉地掂量起人们听到刚刚宣布的决定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罗伊很好奇，但他确定，有一个人决不会欢迎这样的决定。那就是那个无数次助他脱离困境又将他亲手扶上王位的温莱学士。罗伊将他任命为御前首相，这个决定昨晚就已告知了他，然而，让他当大学士却是罗伊强加于他的。做为御前首相，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国王的身边，他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的，因此，在温莱学士的名字前面冠上御前首相的称谓实则意义不大，他的权力则与原来相当。而大学士的职责却更偏于内务，相对原来的温莱学士来说，大学士的权力却要窄得多，且繁琐而细碎，更重要的是，他将远离军政。这个称谓将成为一根绳索，紧紧地将他拴在每日没完没了的账目开销，平民纠纷，与建设施工这样的内务事宜之上。实为换了一种方式将他试探着操纵军队的手硬生生地拽了回去。而安德鲁·戴瑞爵士对王家的忠诚，让国王毫不怀疑地送上了那只无数人魂牵梦绕的军队。这便是罗伊一直以来所计划的改变，今天，他终于将第一步迈出来了。 “我是洛伽大陆的国王，我不再允许任何人将权力凌驾于我之上。”国王面对着依旧空旷的废弃花园喊道。接着他换了一种温柔的口吻说。 “米拉尼雅，你会看到我的时代正在拉开序幕，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深藏着何种意义。为此，你会感谢命运的神奇。”接着，罗伊的目光变得坚硬如铁。 “你们，所有人，都会看到我的决心。我要你们知道，你们面前的是真正的国王。这一切，将从流血的山下城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一章 布莱斯 （1） 布莱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却并未看见一如往常的和煦阳光，他看了一眼时钟，没错，是该起床了。自从成为一城之主，布莱斯便已摒弃了睡懒觉的习惯。他发现早睡早起更能够让自己精力充沛，从而更好地处理每日的纷繁事务。布莱斯来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这是一个黑如浓墨的早晨，呼啸的狂风催促着蓄势待发的倾盆大雨，真是一个糟糕的天气。 布莱斯看了一眼日历，今天是逝者日。说来也怪，记忆中每一年的逝者日都会恰逢雷雨交加的坏天气，来映衬缅怀亲人的压抑情绪。布莱斯呆呆地伫立在漆黑的窗前，心里却想念着父亲。父亲已离开自己两个多月，但感觉上父亲的手似乎是刚刚松开不久。这两个多月以来布莱斯从未停止忙碌，白天不是操练士兵就是接见前来投靠的其他诸侯，他不知疲惫的忙碌着，给人一种乐在其中的假象。然而，个中原委唯有他自己清楚，他唯有没完没了地忙碌起来才不会被沉痛的悲伤所淹没。 而此刻，面对如此漆黑的白昼，沉重的思绪还是无法抑制的渗出了心房。 父亲将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哥哥却要何时才能归来啊。我和姐姐想念着你们。 短暂的放空以后，布莱斯将思绪强行拉回到眼前的繁忙事项上面，以免再次坠入多愁善感的泥沼之中。尽管雨天里已无法操练士兵，但却依旧有许多事情要办，他需要会见北方小氏族联合会的代表，他需要以摄政王的身份为他们提供尽可能多的利益输送以确保战争爆发以后，北方的小氏族们会为真王的军队提供帮助。这些小氏族的领地土地贫瘠而资源匮乏，但艰苦环境中锤炼出来的北方人却拥有着王国上下无人能出其右的坚韧品格，他们的忠诚与无畏在无数的诗歌与曲目中被广泛传唱，他们的战斗是至死方休而从无投降可言的。为此，布莱斯必须拉拢他们。 吃过早餐以后，布莱斯来到了城主的会客厅。这里虽没有议事大厅那般富丽堂皇，却依旧称得上气派非凡，若放在其他的贵族家里，这样一间厅堂是会被当作主厅来使用的。爷爷冈特与父亲巴赫在建筑上的投入称得上是极尽奢华。布莱斯与先知卡特是最早来到这里的，这场会面真王方面将有六人参加，其余人还有万斯学士，卢·赫本，安澜以及简。而对方的参会人数则有七人。在洛伽大陆，人数不对等的谈判很难不让人怀疑谈判双方存在着差异甚至是歧视。布莱斯深知此道理，但他实在难以再找出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索性就在真王这方的正中央摆上了一张空椅子，以表示无法出席会议的国王对来人的欢迎与敬意。布莱斯挑了国王空椅子右边的位子坐了下来，先知却坐在了最靠边的位子上，布莱斯看着这个随时能够给人以一种压迫之势的高大男人，心中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敬畏之情。卡特预言了氏族联合会将在战争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对此布莱斯毫不怀疑，这也就给这次谈判增添了更多不可失败的压力。作为城主，做为摄政王，布莱斯的心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随着真王这边的人逐一来到会客厅坐下，布莱斯的心跳也开始越来越急促。他不住地盘算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并尽可能地回忆万斯学士昨晚给他说的关于小氏族们各自的历史与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他必须在对方面前表现出对他们有着充足的了解。 小氏族一共三十九家，他们世代居于自己的领地之中。与南方的小贵族不同，他们的属地往往极其辽阔，却因为严寒与土地缺乏营养的缘故，他们无法在自己的领土上进行耕种。因此，他们都是群居于一种低于部落形式的氏族之中，以畜牧为生，饲养牲畜，繁殖牲畜，喝牲畜的奶，吃行将死去的牲畜的肉。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祖先，换句话说，他们本就是一个家族。他们没有因时代的变迁而消失，正是因为中部甚至南方的贵族领主们不屑于占有如此寒冷贫瘠的土地。而氏族联合会的雏形则是部落，随着时代的变迁，部落这一称呼显然过时了。他们在三十九个氏族中最庞大的七个氏族里每家推举出了一位精明能干能说会写的代表，组成了这个氏族联合会，而会长则是轮换制，这第一把交椅每年由七家轮着来做。 他们的关系看似坚固实则并不稳定，随着外界的影响越来越大，单纯的氏族联合会中也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流于表面或口蜜腹剑的阴谋阳谋。因此，万斯学士告诉他，与氏族联合会打交道一定要有耐心，通过在谈判的过程中不断地观察发现，就必然会找到许多混乱的矛盾点可以作为突破口，而且相对于布莱斯这方来讲，这些小氏族的人依旧是单纯而容易对付的。 正当布莱斯回忆着他们复杂的关系网络的时候，会客厅的门被直接推开而非叩门或通报。推门的人是个身高约莫五尺六寸的矮胖光头男人，他的面相十分凶恶，脸上的皱纹深而密布，在小得几乎找不到的眼珠的衬托下，让人实在无法分辨他脸上哪道是眼皮而哪道是皱纹。这人的身上穿着厚重且夹了棉的鹿皮外衣，外衣上是用多种颜色绘制而成的蛛网图案。布莱斯认出这一族是异行氏，他们的图腾是一只红色的蜘蛛。他腰间挂着一个巨大无比且随着身体移动而四处乱晃的大水袋。根据事先所得的关于他们的描述，这人一定是戈多。他的形象实在是太过鲜明，以至于今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布莱斯一定第一个就认出他来。在他的身后跟进了六个男人，他们虽不及戈多那样显眼却也依旧是一身怪异的打扮。细长身段的索伦是这一届的联合会会长，他有着和身形一样的细长脑袋，而下垂得极其严重的眼袋突兀地镶嵌在那张毫无特点的长脸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随时都在生气而又毫无生气的麻秆，他穿着红蓝相间的棉背心，看起来实在有种不和谐的怪异感觉。布莱斯小心翼翼地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打量着，试图从他们的特征上读出他们的身份，并从他们互相之间的细微动作上找到印证那些关系网络的证据。他确实找到了，这些小氏族的首领们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在配合那些传言一样，泽鲁氏与海盐氏的首领之间似乎是将对方视为无物，显然他们的关系真的不那么融洽，而海盐氏却总是走在异行氏的身旁，也印证了这两个氏族之间的关系确实更加密切，他们就是这样毫无掩饰地表现着他们的关系，哪怕是在陌生人的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一章 布莱斯 （2） 待他们喧哗着坐定后，作为主人一方的摄政王布莱斯率先开口。 “十分欢迎真王远方的朋友们，你们的到来为山下城带来莫大的荣光。”布莱斯念起了无数次从父亲的口中听来的待客用语，那些话大同小异，信手拈来。 “铁拳雷蒙德不信这些家伙……他们总是说一些好听的话……呃呃，不信，说什么都不信……休想呃骗我。”这是一个十分细小却沙哑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将布莱斯这边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这声音来自一个低着头驼着背的精壮男人口中，这人有着看似是这七人中最魁梧的身材。却在那宽大的肩膀上话的孩子。但氏族联合会的理由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在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中，安澜抱着襁褓中的国王来到众人的面前。起初，国王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有些恐惧，他不住地盯着面前的每一个陌生人，这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反应。他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身边的众人。开口清晰的迸出了几个字，“妈妈……妈妈……” 在布莱斯的带动下在场的众人齐齐地单膝下跪，国王朝着他们露出笑容，天真而清澈的黑色大眼睛在高高翘起的睫毛下朝着看向自己的人们挨个不停地眨，而嘴里依然不停地叫着“妈妈……”他将双手伸向布莱斯，仿佛是渴望他将自己温柔地抱起。他是那样的可爱，布莱斯忽然间感受到爱意萌动着填满整个心房，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一把抱起这个婴儿，但他忍住了，他需要时刻记住眼前的婴儿正是自己宣誓效忠的国王，哎，他若不是国王该有多好。 他应该享受到的是田野间的芬芳，无忧无虑的童年，然而却在只会说妈妈的年龄被捆绑在权力的枷锁之上。布莱斯发现自己对国王的感情竟更偏向于同情，他同情国王连选择自己喜爱的生活的权利都没有。然而，现在的自己却也别无选择，更无法替国王选择道路，他要做的只是，将这条必将血流成河的路尽可能的铺平。 “看啊，他真的是个和卢克国王一样美的孩子，嗯……请原谅我，我是说……国王。”索伦站起身，边说边走向国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一章 布莱斯 （3） “看啊，他真的是个和卢克国王一样美的孩子，嗯……请原谅我，我是说……国王。”索伦站起身，边说边走向国王。 婴儿对这个奇怪服饰的氏族首领很感兴趣，他望着走向自己的索伦开心地大笑，襁褓中的国王伸出双手，他想触摸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似乎也想触摸这个欢迎着他的国王。布莱斯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他开始紧张起来。太近了，他就在须臾之间已经来到了国王的面前，这不对！ 布莱斯突然间窜了出去，跟他一样发现不妙的还有骑士卢·赫本。骑士的动作显然更快，他窜到了自己的前边但却依旧于事无补，索伦的手已经抓住了婴儿国王的头。他的力气极大，一下子便将国王扯到了自己的手中，吓得呆住的安澜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瞬间发生的巨大变故，任凭婴儿在一声似乎是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中从自己的手中被夺去。坚硬而细长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国王幼小的头骨之中，鲜血从索伦涂画着恐怖鬼怪的指甲上涌出。 一声尖利的啼哭响彻整座城堡。布莱斯只觉眼前一片空白。扑了个空的卢·赫本望着索伦手中的国王不敢动弹。而安澜依旧伫立在那里，面无血色。先知仿佛没看见眼前的一切，依旧笔直的站在他的位置上。万斯与简瘫倒在地，惊恐万分。 索伦开始疯狂地笑，仿佛这世间的乐子在一瞬间突然爆发。他炸开了花般的狂笑在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将世间的邪恶张牙舞爪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就像一张涂画着炼狱中的恶犬的恐怖画布，将疯狂的黑暗展现得淋漓尽致。 索伦一手提着啼哭着挣扎着的婴儿，缓缓地移动到窗边。 “不……不不不不不不！求你了，你就当他是个普通的孩子，不要拿他当国王，我求你放过他！他只是个孩子啊！”布莱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而眼前却依旧模糊，他发现糊住自己双眼的是不觉间溢出的泪水。 索伦饶有兴致的看着布莱斯，却依然没有止住阴邪的笑，他就站在那里“嘿嘿……嘿嘿……”的笑个没完。 “嘿嘿……你说……他是个孩子……可他是个国王啊……嘿嘿……嘿嘿。”他笑得摇头晃脑，国王的四肢不停地挣扎踢打，他无法够到深深扣住自己头骨的指甲，身体在空中乱晃。撕心裂肺的啼哭在癫狂一般的笑声里显得更为凄厉。 “咔嚓……”彩绘玻璃窗的碎裂声将无法动弹的布莱斯惊醒，他发现自己可以站起身来，也发现眼前的世界正变得清晰。索伦就在眼前而手中的国王却不见了，他冲到窗前，看到了遥远的地面上倒在血泊与碎玻璃中的国王安静地一动不动。 索伦病态般地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笑。氏族联合会的其他人也瞬间变得没了生气，他们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就连雷蒙德也安静地如同定格一般。霎那间，一道寒光劈开了索伦的身体，将他斩成了两截。卢·赫本再次挥砍，一个又一名氏族联合会成员被劈成两半，他们没有抵抗，甚至没有丝毫的反应。卢·赫本的剑像切开一颗颗熟透的南瓜一般将七人砍倒，剑锋划过之处没有遇到丝毫的阻力，甚至没有听到骨头碎裂的声响。 氏族联合会的七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他们的皮肤出现褶皱并干枯开裂，眼球从眼洞中弹落在地滚出老远，他们没有骨骼，只有皮肤下的绿色液体支撑着各自的身躯。绿色的血液从划开的皮肤里向外涌出，沿着地板的缝隙汇聚到了一处又慢慢地凝结。布莱斯被眼前的变化惊得呆住，他不明白这又是什么样的诡异魔法亦或是黑暗国王的什么新鲜把戏。这让布莱斯感到十分不适，又不知该如何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可以说一切都乱了。 布莱斯瞪着眼睛，缓缓回过头去，他看着依旧呆立不动的安澜，又将目光扫向倒在万斯学士怀里颤抖着哭泣的简的身上，再从骑士卢·赫本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定格在先知卡特的脸上。布莱斯开口询问卡特。 “你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布莱斯一开口便发现喉咙干涩得像着了火，字句十分艰难地从口中迸出，但他不去理会。“我们为一个婴儿戴上了王冠……他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他朝着所有人笑……但是他却被一群用绿色液体填满身体的怪物抛出了窗外。”布莱斯有些语无伦次，他抑制住了即将再次外涌的泪水，继续说，“先知，我知道你能够比我们看得更多，求求你，告诉我这里发生的都是些什么啊！” “我们的国王被保护得很好。”卡特开口，一瞬间，所有人齐齐地注视着他。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安澜太后抱出来的是一只灵猫！我在东方见过这种动物，它十分稀有，这种生物的身上长着一个奇特的香腺，它会发出十分迷人的香味，而这种香味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如果将这气味稍作改动，让灵猫在别人的面前呈现出任何形象都是轻而易举的。在她从门外抱着灵猫进来之时我便发现了她的意图，我想，我说的应该没错。” 卡特看向安澜。 “当然，我决不会允许我的孩子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安澜说。 布莱斯立即跑到窗口向外看去，他发现陡峭的石墙边有一只精瘦古怪的黑白斑纹动物，大小像一只猫，而脸上却长着狗一样凸出的嘴巴，双目大而有神，在洛伽大陆上从未曾有所耳闻。它正抬头看着自己，布莱斯先是一阵惊异，随后便狠狠地舒了一口气，他发觉这一瞬间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鼓舞。 “你为什么不早和我们说呢？”布莱斯问安澜。 “你们有山下城，你们有军队，你们有对抗伪王的武器。而我却只有我的孩子，你们的国王，他就是我的全部。在我完全信任你们之前，我说过，我不会拿我的孩子去冒险。”安澜顿了顿，仿佛在考虑下面的话是否合适，但她还是开口了。“因为就连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将荣誉视作生命的巴赫城主最初接纳我的时候也是用了交易这样的字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一章 布莱斯（4） “因为就连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将荣誉视作生命的巴赫城主最初接纳我的时候也是用了交易这样的字眼。” 布莱斯不想在父亲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更何况，他还是非常理解这个母亲的心情，他清楚，安澜做得没错，他转过头看着地上那几具枯萎的人皮，问道。 “这些又是什么呢？” “他们被叫做‘骸’，是活死人的一种。高阶的缚骨者便可以造出这种‘骸’。它是在刚刚死去之人的灵魂里通过充入黑魔法的方式来为其下达指令，之后立即使之复活并为自己效命的一种法术，这种指令是深深嵌入灵魂之中而无法抹去的，当满足这一指令的条件具备后便立即触发指令，完成行动后他们就会变成你所看到的样子。复活之后的‘骸’会保留着死前的习惯与记忆，并按照原来的做事风格来为复活他的缚骨者效命。骸的身上没有死亡的味道，除了缚骨者自己，活人很难将他们与真正的活人区分开来。我也是在看到刚才那一幕后才知道他们是什么的。”卡特回答。 这七个氏族联合会的首领已经死了，而且刚死不久，待他们组成新的首领团体势必需要许多的时间，看来目前很难将他们拉拢过来了。黑魔法、骸……战争已经近在咫尺，布莱斯暗自思量着。 “很显然，罗伊已经逼到了我们的家门口。上一次是活死人大军，这一次又是骸。我们必须拿出对策了。”布莱斯眉头紧锁。 “我们还没有失去国王。这是我们最大的资本。”卢·赫本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还有国王。但灵猫替国王死了一次，这一次就绝不能白白的浪费。”布莱斯说道。 “你的意思是……”万斯学士似乎明白了一二。 “我们要让整个王国都知道罗伊利用死灵法术刺杀了真正的国王！而且，国王活着的消息一定不能走漏！”布莱斯转过身面向众人说道。 “那也就是说……刺杀本身就可以解读为罗伊承认了自己伪王的身份，否则便没有理由下此毒手！”万斯学士接着道。“但真王既已死去，我们又如何吸引盟友呢？” “无论如何，刺杀真王血亲与召唤死灵的行为也是不会被世人所容忍的。我相信，就算没有了真王，正派人也一定会拔刀相助。而一旦我们的实力强大到能够与布莱斯正面交锋的时候，再将真王搬出也不迟。”布莱斯说道。 “我赞同，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滴水不漏地保护国王平安长大实在太难了。倒不如以此为契机来激发所有正义之士的热血，来一同反抗伪王的黑暗统治。”简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她看着不住点头的众人。 “我儿会感谢你们的帮助。”安澜说道…… 入夜，大风在窗口间细小的缝隙处吹出忽高忽低的旋律，丝丝的风声像极了初学的乐师所演奏的难听曲子。睡梦中的布莱斯猛烈地摇头，汗珠从他的发间滚落，滑落在脸上。布莱斯猛然间从梦中惊醒。在梦里，依然是那熟悉的会客厅，夕阳倾斜着照进屋内，他看见满地嫣红的鲜血和窗外支离破碎的婴儿尸体，手中举着破碎铃铛不停摇晃的安澜和哭个没完的简，卢·赫本刺入先知体内的匕首正泊泊地向外涌出绿色的鲜血。鲜红，绿色交织呈现编织出一幕荒诞而可怖的画面。画面中的他们是如此的陌生！ 卧室中的布莱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荒唐的梦，近来自己的情绪实在是太过紧张，噩梦带来的剧烈心跳正在缓缓衰减，布莱斯看着墙壁上的挂钟，时值凌晨，距离天亮还早。但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实在清醒得很，根本无法继续入眠。于是布莱斯随手抓来了一件厚实的灰布斗篷披在了身上。他打开阳台的门，一阵疾风顺着斗篷的缝隙钻入体内，布莱斯打了个寒颤，随后他迈步走向阳台。布莱斯望向远处的海面，浪潮在海风的鼓动下不停地向陆地涌动，海鸟依旧不知疲倦地在湿咸的海风中寻找被冲上水面的牡蛎，海水在涨潮，这画面无论何时去看都会让人觉得宽心。这让刚刚还被梦魇所困扰的布莱斯感到了难得的宽慰。 啊，多想永远平静的守在海边，看着波涛壮阔，看着潮起潮落。 靠近码头的瞭望塔燃起了暗红色的火焰，这个颜色，是最高级别的警戒，传递了近在咫尺的危险信号，多在数量众多的军队被发现时才使用。看到这些，布莱斯先是愣住了片刻，随后他定睛仔细观瞧，海滩上停靠了密密麻麻的船只，它们每一只都极小，若不细细分辨很难认出它们是船。随后是船上不停向外涌出的人，这些人穿着夜里十分显眼的金属盔甲，还携带着闪亮的钢铁武器，他们铺满了整个海岸线，并迅速汇聚到一处，显然他们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并通过周密的计划来实行此次行动，最重要的是，他们来者不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战号声响起。将整座睡梦中的山下城惊醒，布莱斯不敢肯定眼前的一切是否是这场噩梦中的一部分，但他确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对方死得干脆！ 布莱斯转身离开阳台奔向卧室，和前来通报的卢·赫本撞了个正着。布莱斯来不及去传唤侍从，只好委托骑士为自己穿好盔甲，他的锁甲是哥哥艾登为他打造的，算不上厚重仅可以抵御不那么致命的攻击，但套在布莱斯的身上依旧显得松松垮垮。穿好了护甲，布莱斯抓起了自己的佩剑“粉红格林”便同骑士急匆匆地赶往城墙下。兵营就在距离城墙边很近的地方，士兵听见号角声便立即就位，等候自己的长官下达命令。因此当他们赶到时看到的是一副令人振奋的迎敌姿态。一线的指挥者已经做好了战前动员，不用费过多的口舌，战士们便准备好了足够的怒火。就在不久前，他们的城主大人才刚刚战死，而敌人又是恐怖的亡灵战士，因此现在的守城士兵正是杀意十足，士气高涨。更何况今天行刺真王的举动之恶毒，手段之残忍，更是将山下守军心头上燃起的斗志上浇了一捧油。布莱斯心想，你们来得正是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一章 布莱斯 （5） 时间很快，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他们的数量实在众多且远远超过了布莱斯仅靠海面船只数量上做出的预估，布莱斯猜想，数量如此庞大的敌人一定不是全部从海路运送而来，否则那将是一支何种规模的船队啊，除非瞭望塔上的人瞎了才会现在才提出预警。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的办法绕过托兰圣山来到山下城的正面？布莱斯感到不解。 “摄政王陛下，敌人兵临城下，他们的指挥官就在下面，在这里，安德鲁·戴瑞爵士，看他的样子是想和你谈谈。”万斯学士轻轻地对摄政王说道。 “首相大人，你又一次带兵来我山下城是何用意？”布莱斯说道。 “布莱斯，我想你自己一定清楚，斯威夫特家族自被封为中部守护还没有超过三代的血统，这就想自立为洛伽王国的摄政王，还企图让一个没断奶的孩子来篡夺罗伊国王的王位。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叛国，而且是一个可笑的叛国，我是奉罗伊国王之命，将你这个愚蠢的篡夺者的人头提回去的。”安德鲁戴瑞爵士向城墙上喊道。 “篡夺者此刻应该正躲在他那阴暗的卧室里等待你刺杀他亲侄子，那个理应合法继承王位的婴儿死去的消息。而此刻携带这个令他开心到无法入眠的消息的鸟应该正飞在空中，我比你和他更希望那只鸽子飞快一点，那样我就能早一点知道他的心究竟有多黑！我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心肠会让你们干出这种勾当！杀害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孩儿，用人肉去饲养魔鬼，用死人奴役活人。我想问你，你们的心中还有没有哪怕一丝的人性！而你又是为何会堕落至此的？”布莱斯朝下喊去，怒火使他的嗓音越来越大。 “咳咳咳咳……”戴瑞爵士用鼻音发出了几声轻蔑的讥讽，“荣誉本身就应该浸泡在鲜血之中，它对我来讲高于生命……陆奈国王曾经给了我无上的名利，我也十分幸运的一路攀升直至官拜御前首相，掌管着这个王国的近乎一切权利，但同时，我的手上似乎又一无所有，陆奈是个英明睿智的国王，王国上下所有的决断统统由他独自完成，我这个首相就像是个游手好闲的摆设，如此多年。直到陆奈死去的那一天，我才发现我真的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而此时，罗伊国王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他真正的做一些事，那对我来讲是无上的荣誉，我重新将生命奉献给国王，无论是我的生命还是任何人的……我不会理会你死前的痛苦哀求，相信我，使出你能用的一切办法来和我战斗吧，否则我也不会怜悯你这个叛国贼！”前首相边说边陶醉在自己的言辞之中，似乎只在最后一句话出口才将视线移到城墙上的布莱斯。 安德鲁·戴瑞爵士，在布莱斯的童年的记忆中他是个身披白色披风，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他有着让人羡慕的头脑和传奇一般的履历，年少成名，曾用计逼退了西方叛乱的诸侯，离间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令疲惫不堪的西方叛军无法踏过孤影河流域以东的半步，而克里特军此役的全部损失不过是往来的二十多张羊皮纸和十几只半路走失的信鸽。这一战让安德鲁·戴瑞在王国中的名誉几近达到了巅峰，也再无可能被超越，那年他才十九岁。直到今天，十多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立下过寸功，甚至未能献出一策。这些年来，他每一天的工作都是将厚重的文件拿给陆奈国王，或向下传达国王的意思。他就像一只野兽被圈养在黄金花园中一般，任凭自己的意志与理智统统腐烂。 今天，布莱斯看到的是，他疯了。 “杀！”前首相挥起了象征这支尖盔军最高指令的匕首“剔骨之刃”。无数的战士蜂拥着冲向城门，一根巨大树干制成的撞锤被从后边抬到城门口来，布莱斯认出，那棵树便是锯齿岭深谷下的巨大古树，那是他与姐姐无数次嬉闹玩耍的地方。也许就在刚刚，它还活着，而现在却成了肮脏的敌人手中的攻城工具。这个念头在布莱斯的脑中一闪而过，他根本无暇为一颗树而感伤， “放箭！”布莱斯下令，数不清的箭矢自上而下倾泻而出，就像瀑布。它们刺穿攻城士兵的胸甲，射进他们的眼睛、喉咙以及防护不那么坚固的地方。一排排敌人倒下了，可后边却有更多的填补上来。弓箭手们的阵型十分规整，城门上的箭塔被设计成内凹的弧形刚好可以以一种十分舒适的角度向下边的撞门士兵放箭。很快，撞锤上钉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撞门的士兵更是惨叫着倒下去一波又一波。 然而，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城墙上的守城法师所射出的范围魔法由于溅射到的敌人过多而很难起到较强的伤害作用，因此，他们无奈改为单体攻击，但这样的效率实在太低，这让他们在密度较大的战场上所起的作用还不及弓箭手。先知卡特不停的挥舞手中的权杖召唤着大地系法术，那是一阵随着卡特的手而舞动的龙卷风，它就像被牵引着一般从战场的一端扫向另一端。风眼中的敌人被狠狠地抛向空中又重重地摔在他们用身躯所组成的钢铁洪流之中，粉身碎骨。龙卷风的威力让对手望而生畏。头顶着尖角头盔的士兵素来以骁勇善战无所畏惧著称，然而在如此强大的龙卷风面前依旧乱了阵脚，甚至有人丢下武器朝着与龙卷风相反的方向跑去。这些人此刻应该意识到了，他们在战场上是最卑微的砂石，无论战争胜利与否都不会对今天的他们产生任何的影响。他们依旧会是几万人大军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他们的所有人都是，永远都是。然而，这些人却是这支队伍中的极少数。并且，很快的，他们会被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所杀死，因为这只尖盔军所信奉着的唯一真理便是无畏，所有失去这一品格的战友都将被视作敌人，会被身旁成千上万的战友杀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一章 布莱斯 （6） 卡特的幻影雄鹿蒂不停地来回穿梭在敌人用刀剑编织而成的海洋之中，它嗖地起跳，而后消失，在离起跳位置几码远的地方又忽然出现。不同的是，它的角上或口中却多了几颗人头或是几条手臂。敌人面带恐惧地向它扑去，但是每一次都会落空，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与这只幻影雄鹿近在咫尺而事实上他们却远似天涯。鹿会凭空消失又在他们的身后出现，并夺去他们身上的某个部位让他们痛得尖叫。布莱斯猜想，他们的尖叫或许来自于恐惧更多一点。但那却并不重要。因为那只优雅的幻影鹿所跳出的死亡舞蹈是那么的华丽，让布莱斯迷醉。 敌人来得实在及时，他们的援军一批又一批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登陆，而后便迅速地发起了凶猛的进攻。他们完全没有遵照攻城战的战术来进攻，他们没有造云梯，没有投石机，更没有飞弩，他们只是用行军路上砍下来的古树树干当作撞锤，而不停地撞击城门，这让城墙上的长枪兵显得有些多余。他们甚至没有准备充足的火把，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如此的仓促而又紧迫。这又是什么原因？布莱斯本以为对方会在夜里采取围城战，那样便可以以逸待劳休整队伍，并造出一切攻城所需的机械。然而他们没有，留给布莱斯的是一个又一个大大的疑惑。难道这其中会有陷阱？还是这么多年首相的脑子和他的理智也一起坏掉了？布莱斯只能继续指挥城墙上的弓箭手，搭箭，拉弓，放…… 由于没有敌人爬上城墙，这一次的卢·赫本显得有些焦躁。但他却只能和其他的骑士武士一样在原地打转，等待着可能会打进城门来的敌人，事实上敌人的数量远远的超过了预期，城门被攻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尖盔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有汹涌增长的趋势，布莱斯感到怎么打都打不完。撞锤的边缘已经堆满了山一样高的死人堆。后边的却依旧不懈地向上填充。前赴后继，简单而英勇。 城外的敌人更密集了，布莱斯恍然间清楚了敌人如此鲁莽来犯的意图。他们之所以不做任何准备就敢攻城，完全是因为他们有着足够多的可以用来浪费的士兵，而且这周围一定有可供他们藏身的隐秘之处。或许他们正是早早就囤积了足够多的兵力，却并未被守军发现，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戴瑞爵士依然站在箭矢射不到的地方安静地观望着，他很镇静，仿佛对死去的士兵漠不关心，只任他们平白无故地去送死而毫无反应。 “咔嚓”一声，轰然巨响，城门发出了第一声令人不安的撕裂声。布莱斯和所有守军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卢·赫本不由分说当即作出了反应，他带领城墙上的数百守军火速奔向城门，与城门内的数千守军汇合。布莱斯的不安打破了心中脆弱的平衡，开始逐渐占据上风。因为敌人实在太多了，而且源源不断，似乎无穷无尽。而守军，全部的守军，尽在眼前…… “咔嚓”这是第二声。 “咔嚓”第三声，第四声……城门所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响动时刻摧残着守军的信心，更可怕的是，那声音的间隔越来越小。站在城墙上，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城门晃动所带来的颤抖，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度的不安。城门挺不了多长时间了，而敌人一旦蜂拥而入，天知道，相对来说少得可怜的守军武士能够挺住多久…… “上火墙！”卢·赫本发号施令。 烧开许久的沸油被抬了出来。它是由厚实的黑铁制成的巨大油锅所乘。这一次的工具不同于两个月前的那场战役，万斯在上次战后便立即下令打造了这口巨锅，它庞大的体积让山下城宽阔的城墙上方通道显得拥挤不堪。甚至让宏伟的城门显得不那么壮阔了。 乘着油锅的车轮缓缓滚到内弧形城墙的边缘，连接着油锅底部的金属杠杆机制缓缓提起，整整一万石的沸油倾泻而下，浇在城墙之上，流过摇摇欲坠的城门，淋在敌人的头上，霎那间，泛着淡金色光芒的山下石城墙上蒸腾起一股灰色的烟雾。而正下方那些可怜的敌人们哀嚎着惨叫着死去，他们有的身躯直接被浇变了形，更多的则连痛苦的惨叫都还没有发出，便与身上的铠甲紧紧合为一体。一瞬间，雾气笼罩了城门边几十码范围内的一切事物。这一瞬间，布莱斯看到了城下的敌人那一闪而过的踌躇，与转瞬即逝的恐惧。布莱斯略微的感受到了满意。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依旧是那么的美妙。 布莱斯不清楚，下面的敌人是被施了什么魔法，才让他们片刻过后依旧毫无畏惧。他们依旧前赴后继，更多的武士向着城门口涌入。他们无谓得近乎丧失人性！ “点火”布莱斯命令。 一群手持火把的守军将手中燃烧着的熊熊烈焰透过城齿向下边抛去。一瞬间，山下城的墙外形成了一面火墙。火墙是万斯学士自创的自卫机关，是一个很久以前便设计好的机关。它是以向敌人头顶倾泻沸油的做法为基础并进行了改良。由于山下城的绝大多数城墙与建筑机构都是用坚固而抗燃的山下石制成，因此，他们便可以将淋下去的沸油点燃，即便是将整座城墙烧着，也无惧火势肆意蔓延以至于波及整座城市。当然，巨额的成本让它只能在城门即将破开之时使用。 炽热的火墙照亮了漆黑的夜，将半面天空彻底染成了耀眼的红色。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们纷纷左顾右盼起来，仿佛在寻找着发号施令的人。布莱斯也跟着搜索起来，在不远的地方，戴瑞爵士神情严肃的看着身边的士兵，他再次高声唱诵起听不懂的词句。似乎是咒语，但却绝对不是，因为他所指挥的士兵是真正的活人，而活人是不会被咒语所操纵的。士兵们听到那一长串单词后，变得亢奋，他们再一次重新整编，再一次朝着火墙进发。布莱斯心中不禁疑惑，他们都疯了吗？炽热的烈焰不是闹着玩的，布莱斯发誓，无论对方会以何种理由或是开出何种条件，自己是绝对不会迈入烈焰之中半步的。果然，再忠诚的战士也很难坦然面对烈焰，他们在距离火墙数码距离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但身后的战士却没有因怜悯而停下脚步，他们还是缓缓地进入了火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一章 布莱斯 （7） 卡特小心翼翼地引导龙卷风慢慢朝着火墙靠近，他十分谨慎，因为一不小心不可控的大风圈就可能造成城上守军的伤亡。就在这时，龙卷风的边缘沾上了火焰，一条明亮的火舌从龙卷风的风眼中心沿着眼壁向上飞快地蹿升，将近三百尺高的云柱瞬间被火焰所点亮。并且迅速扩散至整个风柱。一条耀眼的火龙卷摇晃着横扫在敌军的阵地之中。飞快旋转着的狂风将敌人的身躯切割成碎块，并在炽热的火焰之中火化成飞灰。 敌人还在向着火墙缓慢地推进，但那逐渐蔓延开来的的颤抖却表明了他们的恐惧。然而更多的人就像飞蛾，被耀眼的焰火所蛊惑。布莱斯忽然间对他们的勇气肃然起敬，又倾佩尖盔军在这样的火焰炙烤下依旧能够表现出来的强大执行力与不畏死亡的坚强品格。 火焰继续燃烧，敌人在火墙与火龙卷的双重炙烤下成片地倒下，而此刻的敌人似乎已经停止了源源不断地涌出，尖盔军似乎全在这了。方才所建立起来的强大决心似乎也如指尖之沙一般以不可见的速度在流失。布莱斯看到了胜利的天平再一次摇摆不定。也许再加一把力就够了。弓箭手一刻不停地射击，幻影雄鹿继续穿梭在敌人的阵中，它的动作更加迅速，更加轻快。给敌人带来的伤害也更加致命。但由于火墙的存在，山下城的守军无法出城迎敌，因此，布莱斯眼睁睁地看着痛揍敌人的机会在指尖溜走。但只要保持这样的势头，赢得这场守城战似乎不成问题。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轻松不起来，仿佛能够感到隐约间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在这时，布莱斯看到戴瑞爵士的脸上扫过的那一缕难以察觉的杀意。安德鲁·戴瑞爵士再一次开口唱诵起那首无法听懂的恐怖歌谣，尖盔军异域的紫色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先知卡特的脸上。随着戴瑞爵士所唱诵的字句中那最后一个音阶的落地，尖盔军便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上没有被火焰所覆盖的角落旁，最先抵达的敌人拥挤着堆积在城墙的底部，无数的敌人就像拍打着沙滩的浪潮般将自己拍在城墙脚下。接着，越来越多的敌人照做，城墙脚下很快便密密麻麻的堆满了敌人，布莱斯这时猛然发现，他们竟然是在搭人山！ 天啊，这是在布莱斯所知的人类战争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今天竟然如此荒谬的在自己的家门口上演了！布莱斯不是一个战士，但他至少对战争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他清楚，战场上的战士宁愿战死于敌人的枪刃之下，也不愿将自己的生命以成为他人的垫脚石的形式结束，因为这样的死去毫无荣誉可言。然而，尖盔军偏偏就是这样一支将命令视作高于生命的军队。他们要做的仅仅是执行。 几万人的尖盔军以山呼海啸之势迅速地将城墙一层一层的填满，很快，人梯的高度已经可以触碰到城墙边缘的城齿之上。卢·赫本显然已经急不可耐，他带领着几千名守军骑士与武士纷纷将手中的长剑出鞘，他们总算没有错过这场战斗。手中的长剑如暴雨般劈向自下而上的敌人。多数的敌人刚一露头便被砍倒，然而依旧有落网的敌人爬到他们的身旁，在城墙上向守军展开攻击。但布莱斯发现，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同眼前的守军开战，而是绕过他们，再疯狂地朝着正聚精会神操控龙卷风的先知卡特扑去，是的，布莱斯忽然明白了。 “卡特，小心！”卢·赫本一转头，当即反应过来，他和布莱斯一同朝着卡特的方向喊道。 高贵的先知依旧专注于对火龙卷的操控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与杀机。 “嗖……”随着一阵斧头刃面的破空之声，卡特的手臂被齐齐地砍断。鲜血飞溅，浇灌在城下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上，似乎是幻觉。布莱斯发现那片火墙的颜色变得更深了。 当卢·赫本赶来将敌人的心脏从后脊穿透至前胸的时候，高大的先知早已轰然倒下。伴着脸上深深的痛苦神情，卡特昏死了过去。 敌人沸腾了…… 布莱斯完全明白了安德鲁·戴瑞的用意。他知道倒下的先知意味着什么。 “快离开这里！”布莱斯歇斯底里的朝着身边的人吼道。 卢·赫本抱起了先知，幻影雄鹿衔着先知的断臂。万斯学士牵起了简的手快速地奔跑了起来，安澜抱着手中的婴儿打开了短距传送门。六个人陆续迈入了空间传送的法阵之中。他们在位面的另一头大声地叫喊着伸出手等待着布莱斯的进入。 布莱斯转头望向身后，时间已近黎明，天边泛起淡淡的光，只不过，这光的颜色是令人不安的诡绿色。回过头去，布莱斯大步地奔向了传送门。 安德鲁·戴瑞爵士的军队并不急于追赶他们，这些重新站起来的行尸走肉正在享受一场疯狂的派对。他们将还活着的战友刺死，并在戴瑞爵士癫狂一般的笑声中重生，他们沉醉于欣赏还在流淌着的嫣红鲜血慢慢变成绿色的奇异景色…… 布莱斯懂了，这世上本没有无谓，就算是尖盔军也没有。这世上或许只有诱惑，是诱惑让他们获得了勇气。因为，戴瑞爵士对他们反复不停地说出的那一串单词原来是，永生！ 布莱斯是一城之主。他深知这座城即将面临着什么，自己的子民又将会面临什么。这一座现代化的瑰丽之城将会血流成河，而更可怕的是，死去的居民又将重新站起来，成为黑暗的傀儡！ 布莱斯流下了眼泪，伸手关闭了法阵，他无法丢下这座城。他更想证明，这个世上是有无谓的，无畏才是对抗这个恐怖世界的唯一方法。他转过身去面对那染绿了半边天的夜空，一步步朝着戴瑞爵士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二章 简 （1） “不！”梦境里，简无助地目睹着那一瞬间的再现，以及回头时所定格住的那一幕。也许这会是自己看弟弟的最后一眼了。他竟是如此坚决地关闭了传送门。此一别注定再难相见。 他们会把他怎么样？他们或许会将他押送回王城，斩首示众。或许会将他直接杀掉，然后制成亡灵好任他们摆布。无论是这两种中的任何一个可能性成为现实，都是简这一行人所无法接受的。 她看着山洞中的其他人，他们沉默着，低头不语。幻影雄鹿用舌头舔舐着昏迷不醒的先知的伤口。来自东方的女巫懂得医术，她将先知那条被齐肩斩断的手臂接了回去。这很难，她尝试过无数次，直到先知的手臂再一次恢复了体温，直到血液的脉动再一次出现在那条粗壮的手臂上时。安澜才闭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眼小憩了片刻。 卢·赫本与万斯学士离开了山洞，他们去外面寻找食物和用来生火的的干柴。整整一夜的暴雨让山洞内显得寒冷而潮湿，但山洞里的女人和孩子却依旧不敢贸然离开这里，由于他们离开山下城时使用的是随机的传送法术，因此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方，而更不清楚应该去逃向哪里。只能期待着骑士与学士早点回来再做打算。 过了许久，安澜醒了过来，她怀中的孩子还在睡。安澜直直地看着简，仿佛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你醒了？”简率先开口。 “是啊，你没休息吗？”安澜接道。 “我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布莱斯。”简说罢又觉得鼻子一酸，但是她已经哭了太多次，眼睛已经哭肿了。现在，她只想尽量调整好心态，因为摆在他们眼前的困境也并不小。 “我能理解你，简。我的丈夫是国王，我们曾在你哥哥的见证下秘密地发下过誓言。当他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们的孩子才刚刚学会了走路。我知道，我和我的孩子会被他们赶尽杀绝，我必须逃，幸运的是，我逃命的技能十分精湛，正是如此，才让我门得以苟且地活到了今天。你的弟弟是城主，他很像他的父亲和哥哥，留下来是他捍卫自己荣誉的表现，这一点所有人都会记得。也正是因此，我们才追随着他，不是吗？” “谢谢你，安澜，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哥哥一去不回，父亲和弟弟……”说着，简感到又一阵抑制不住地泪水向外涌。她只想憋回去，却没能成功，一道泪痕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你不是没有亲人了。”一个苍老的男声从山洞的外面传了进来。 “万斯学士，你们回来了？”简问道。 “是啊，我回来了，小姐、安澜太后和我们的国王陛下。让你们久等了。”万斯学士的话总是能够给人以一种温暖的力量。 “您是说，我还有其他的亲人？”简赶忙接着问起刚刚的话题，这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当然，你是否还记得先知卡特在先主死前说过的话？”万斯学士看了看依旧昏迷的卡特和守护在他身边的幻影雄鹿，蒂。 “你是说，我的哥哥艾登？”简的眼神中再一次放射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光芒，希望再一次在她的眼珠里燃烧起来。 “是的，先知说，艾登会回来，而且这预兆十分强烈。就是说，他一定还活着！” “所以我们要去找到他！”简激动得开始颤抖。她想站起来，但是她忘了自己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虚弱得厉害。 “我们去找他，可是……”卢·赫本的眼神有些怪异。他清楚艾登在巫师塔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二章 简 （2） “谢谢。” “不客气，我将你的手臂接了回去，但却是你的鹿将你唤醒的。”安澜说道。 众人看着那只幻影雄鹿，它那原本的优雅与惊艳已然大打折扣，现在的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渺小，方才还闪烁着星光般耀眼色彩的半透明淡蓝色光芒现在也变成了半透明的暗灰色。但即便是这样，它所展现出的优雅也远远超过了其他的生物。 “谢谢你们，救了我。”先知抚摸着那只幻影雄鹿看向众人，但依旧未能将整张脸从兜帽中露出来。 “你曾说过，我的哥哥还活着的，是真的吗？”简开门见山地问出了这个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 “没错，他一定还活着。”先知回答道。 “我们要去找他！你愿意与我们同行吗？”简有些激动，听到先知卡特亲口承认哥哥还活着的消息让简喜出望外。但同时他也希望对方能够和自己一起走。 “我会和你们在一起，艾登在整个预言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我也一定要找到他。但我要提醒你们，在我们接近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卡特轻轻地说。 情况在朝着明朗的方向发展，轻松的情绪在几人间逐渐蔓延开来，许久没有过的短暂放松让众人感到了无比强烈的幸福感。柴火已经点燃，野猪后腿被架在火上烤了起来。简看着不时劈啪作响的火焰不禁出神。这短短的几个月以来，悲伤的消息接踵而至。亲人的离去，和家园的毁灭让简的悲伤从未停止过片刻，而今，仅仅是这一捧小小的篝火却给自己带来这有生以来最为温暖的感动。 这条野猪后腿大得惊人，又都是结实的肌肉，这让每个人都能够分得足够的食物。简抱着手中的烤肉一口一口地缓慢咀嚼着。忽明忽暗的火焰让人有一种迷醉的错觉，尽管在这种环境下，喝酒无异于天方夜谭。简闭上了双眼，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夜，简睡得很沉，很甜，还做了在自己的羽毛床上都从未做过的美梦。 清晨的光线斜照着钻进了山洞，一道光刚好落到了简的眼睛上。她睁开了双眼，望着外面日出时分浓墨重彩的红色太阳，时间还早。简想出去洗漱，却不清楚哪里有水源，索性继续留在山洞里，她朝着洞口挪了过去。日出，灿烂而美丽，曾几何时，艾登曾带着自己和布莱斯一起背着父亲偷偷早起去看日出，那时的自己还小，不懂事，只记得那画面很美，却不清楚为何艾登会盯着火红的太阳流泪。如今自己读懂了那时的哥哥，却说不出为何不愿流泪，纵使那景色再美，也不会。或许，是因为美好正在与自己渐行渐远吧。简不禁黯然。 正盯着火红的太阳出神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男人稳健的脚步声。简回头看去，是先知。 “早，你的身体好像恢复得还不错。”简对卡特说。 “谢谢，蒂将生命分给了我，加速了我的恢复。” “昨天，我看着蒂将蓝色的光芒注入到了你的体内。我碰了你，却仿佛被一股力量推开，那是什么？”简想起昨天发生在卡特身上的异样情形，于是发问。 “打到你的是闪电之力，是生命的一种介质。蒂本身就是由自然界的闪电构成的，当闪电被生命选中成为介质的时候，那么这团闪电便拥有了生命，也就成为了蒂。这一次，他将自己的生命以闪电的形式输送给了我一半，才让我立即活了过来。” “生命也有介质？我没听懂。他们究竟是什么？”卡特所说的过于抽象，简实在无法理解。 “生命是无形的，它不会自己存在，必须依托在某种介质之上，当那个介质是人的身体，那么这个人就拥有生命，他就是一个活着的人，生命还可以选择自然界的其他一切事物来作为介质，花草被选中为生命的介质，它们就拥有生命。只不过自然界对生命形式的定义往往不同于我们广义上的理解，这就是你难以理解它的原因。”卡特缓慢地解释道。声音十分温暖。 “那么，袭击我们的亡灵又是什么呢？他们也有生命吗？”简瞪大了眼睛看着先知，问道。 “在自然的法则上来看，万物只可拥有一次生命。而当生命的介质被强行扭转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身上，那么这个死人便会再一次拥有生命，成为亡灵，但亡灵是违反自然法则被创造出来的事物，所以它必然会受到自然法则的诅咒，这诅咒往往会让亡灵失去自己的意识，使这受诅咒的生命变得不完整，或是成为一具空壳。但是，创造它们的死灵法师恰好利用了这一点，这样就可以让亡灵成为自己的工具。你看到的戴瑞爵士的亡灵部队便是这样创造出来的。”先知说。 “我好像懂了，我的哥哥始终致力于的事业，就是要摧毁这些邪恶的违反自然法则被创造出来的事物。我会找到我的哥哥，然后，尽我的所能去支持他！”简隐约从卡特的黑色兜帽中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目光，她从未曾想过这个阴影一般的男人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一声孩子的啼哭唤醒了安静的早晨，人们纷纷爬了起来。简和先知也站起了身开始为今天要赶的路做打算。 片刻以后，一行人朝着长者森林的方向出发。 雨后的森林小路格外潮湿，过重的寒气、湿气与脚下的泥泞让人感到前行的路有些难走。但每个人都清楚，无论这条路如何崎岖，都不可能回头。 长者森林之中的树木是典型的北方植被。它们高大而粗壮，却并不似南方森林那般的茂密，树叶之间的缝隙投射出大片斑驳的光斑，照在地面上或大或小的水坑上反射出金色的太阳轮廓，实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简走得轻盈，她鲜少深入林间，即便是少数那几次，也都是艾登带着她和弟弟在城堡旁的小树林里嬉闹。那记忆实在过于遥远。险境丛生的长者森林她更是从没来过，这满眼的棕绿之色于她来讲实在新鲜。简一路上睁大了眼睛渴望将眼前难得一见的景色尽可能多地纳入眼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二章 简 （3） 不知不觉间，上午的时光已经过半，太阳已经上升到避开树叶的遮挡而直接照射在路面上的角度。年幼的国王在母亲背上的篮子里坐得疲惫，吵着要下地走走。简询问大家是否可以休息片刻，众人这才停下了脚步，找到路旁的树荫下稍作调整。男孩国王与变小了的幻影雄鹿蒂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追逐着笑闹着。在长者森林中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机，安澜不敢远离孩子半步，只好微笑地坐在林中，看着自己的孩子。简想四处转转可唯一的女伴却无法陪伴自己，简想到了先知，然而他的手臂伤势刚好，实在不好意思再去给他添麻烦，于是她找到了一旁低头用树杈在地上乱划的骑士卢·赫本。 “骑士先生，你能陪我四处走走吗？嗯…我想看看这座森林。”简平时与卢·赫本的交流甚少，于是一开口便格外的注意礼貌。 “当然可以，我的小姐。”骑士扔掉了手中把玩的树杈，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接着问道。“我们去哪？” “近处就好。” 简与卢·赫本同他人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人群朝着道路的西北方向走去。这个方向上并没有路，好在骑士的身上常备着罗盘，这才能够保证在这片巨大的森林中不至于迷失方向。尽管如此，卢·赫本依旧在走过的路上刻下了记号，以防万一。走出了一会，一阵潺潺的流水声渐隐渐现。 “前面有小溪！”简惊喜地说。简从小深居于城堡之中，但也会时常在保护条件足够的前提下出去游玩，但凡是在有河水溪水的地方，简都不会放过与水亲近一番的机会。 “是这个方向，小姐，跟我来。”骑士分辨出了方向，伸手拉起简朝着溪水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近。 声音越来越近，简已经可以看到那条小溪。它很小，水流显得很窄，并不似常见的溪水那般奔涌地流动。 “为什么它的水流这么弱？”简蹲在溪边不禁发问。 “呃……小姐，其实，这不是一条小溪。这不过是昨夜的大雨积存下来的水顺着高地势向下流去形成的一条水流，森林中到处都有这样的水流。也许到了晚上它们就不见了。”卢·赫本解释道。 “哦。它是清水吗？”简问。 “我想不会，这的水流过的地方或许会不干净。所以尽量别碰它才好。”骑士回答。 简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这森林中的水流，却只好失望的站在原地望着。出来散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简站起身对旁边的卢·赫本说。 “我们往回走吧，免得大家担心。” 二人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返。长者森林是洛伽大陆上最庞大的一片森林，若没有地图，除了森林之手兰姆以外，任谁也无法记住这片森林错综复杂的路线，然而，他已经死了。回程的路上，二人沿着树木上的标记行走，走了好一会，简隐约间感觉到回程的路远远的超过了来路的脚程，一种焦虑在两个人的心中开始蔓延。 “小姐，我很抱歉，我们可能迷路了。”卢·赫本对简说。 “但你无须对我道歉，这不怪你。”简说着，带着她对山下城里所有人那一贯的宽容。 “谢谢您的原谅，只不过……这实在是我的责任……但是，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沿着路上的标记走却依然会迷路。或许，这条路有点问题。”卢·赫本说着，满怀愧疚。 “是啊，我也能感觉到。”一股凉意蹿上简的心头，骑士刻下的标记在这边的树木上越来越多，愈发密集地出现，可却依旧走不出去。这让简感受到极度的不安。 “我们先不要动。”卢·赫本说，“这种情况我听人提起过，也许我们是遇到了树灵。” “树灵？”简疑惑地问道。 “木精灵的子嗣，它们是树木，但生命却是由木精灵所赋予，它们极富灵性，却十分少见。”卢·赫本说。 简想起先知卡特早上对她说的话，便很轻易的理解了其中的涵义。树灵与其余的树木同样都是生命的介质，只是在木精灵的改造下，拥有了奇异的灵性。 “它们会伤害我们吗？”简问道。 “不会，但它们会尽量困住我们，这是他们的职责，保护森林，或森林中的一些秘密……”卢·赫本若有所思的回答。 “森林中的秘密？你是说，我们也许是误打误撞地闯入了这个被守护的地方？” “没错，简小姐，我们回头，去刚才的那条水流，再重新向外走一次。这是一种破解的方法，不妨试一试。”卢·赫本建议道。 “好的。” 简跟在卢·赫本的身后朝来时的方向退去。果然，回头的路不再出现异样，很快地，他们退回到了小溪的旁边。然而，那条溪水却不同于片刻以前。 简清楚的记得，那是一条狭窄的小溪水，似乎随时都可能断流。骑士说那是高地势向下流过的雨水，然而，现在看来却一点都不像了，它变得宽阔、湍急，正有不断汹涌发展的趋势。现在的它变成了一条喷涌的激流！ “不好，小姐，这里的水势正在极具增长，有危险！” 卢·赫本显得有些急躁，简鲜少从这位少言寡语的骑士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上一次看到是布莱斯将那扇传送门关闭时。 简被这情景惊得说不出话，她没想到这个简单的散步的邀请会给这名年轻的骑士和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麻烦，此刻的简无比慌乱，以至于头脑中唯一想起的事便是和身边的骑士说上一句。 “对不起，都怪我……”简的话被打断。 “小姐，作为骑士，保护不力是我的错。然而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请您原谅，您可能会受一点惊吓。”卢·赫本满是伤痕的脸上再一次写下了坚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骑士用一只手臂猛然间将简拦腰抱起抗于肩上，那动作十分果断却又不失温柔。简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却已经是离开了地面许多。这须臾间的动作让简感受到血液疯狂地敲击着心房，她的头脑瞬间变得空白，身体只得随着骑士的双腿而奔跑，一种眩晕袭来……片刻以后，简的意识逐渐恢复。她感觉到骑士跑步的速度很快，耳边带起的风声正在与身后水流追击的声音做着异常激烈的搏斗。她不知这水为何会如此汹涌地追击着他们，或许，这会发展为致命的洪水？她想起了那几个陪伴自己的朋友，他们又在哪里？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同汹涌的洪水做着生死一线的搏斗？ 简的心跳依旧很快，少女的心中不合时宜地描绘起了一副画面，骑士肩上的自己看起来也许与一袋松果没什么两样。想到这，简的脸上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泛起了一轮红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二章 简 （4） 简的心跳依旧很快，少女的心中不合时宜地描绘起了一副画面，骑士肩上的自己看起来也许与一袋松果没什么两样。想到这，简的脸上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泛起了一轮红晕。 水流湍急，人的血肉之躯很难与汹涌追击的洪水做以搏斗，就算强壮如卢·赫本这般的骑士也不行。简发现，洪水已经没过了卢·赫本那双安装有金属护板并镶嵌钉刺的皮质战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样的战靴如果涉水会变得异常沉重，对于分秒之差便是生死之别这般境况之下的自己与卢·赫本来说更是恐怖的打击。 忽然地，洪水之中夹带着的坚硬树枝从骑士的两腿之间穿过又偏转了一个不大的角度，这角度很小却足以将卢·赫本绊上一跤。简只觉抱着自己的那个庞大身躯轰然间倾斜了一个巨大的角度。我们被洪水追上了！简心想。 霎那间，简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后向前推动着自己。骑士没有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他沉沉地双膝跪地，洪水从他的身后向前方奔涌，然而，自己却依然安全地倚靠在骑士的肩膀之上，即便是在凶猛的洪水之中卢·赫本依旧没有松开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简想着，不禁泛起一丝感动。但是，汹涌的洪水无情，简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冰冷的水流流过双腿的刺痛。随着洪水的疯涨，越来越多的树枝，泥水中卷积着的石块猛烈地砸向卢·赫本的后背。简能够清楚地听到骑士的金属铠甲被硬物撞击的声音。 “咔哒、咔哒……”这声音随着水流的增大也在逐渐变强，变得让人焦虑不安。恐惧，让简的视线再一次移到了骑士的脸上。她无暇细细端详那张脸。她只知道那张脸上纵横错乱的伤疤让人平日里不敢接近。然而今天却并非如此，他的严肃与坚定成为了简那所剩无几的信心与安全感的源泉。她只能更加努力地从那张脸上汲取勇气。 简能够感受到卢·赫本的肌肉在紧绷，他正尝试着再一次站起来，在这汹涌的水流之间。随着一声牙齿的碰撞声响，他成功了。简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硬生生拔高了数尺，自己再一次随着骑士移动了起来，那感觉如同坟墓中射入的一缕阳光。 然而，身后的洪水却并不会被两人的艰难困境所感动，又一波凶猛的水流自身后向前袭来。这一次比片刻以前更加猛烈，其中夹带着的石块与树枝也更大，更重。 这一次，或许就是命运。 喷涌着的水流冲击着一根粗大的断枝呼啸着朝着骑士的后背袭来，简率先发现。她想伸手去为骑士挡下这足以致命的撞击，然而太迟了。断枝从截断处伸出来的尖刺已经接触到骑士所披金属铠甲的后背之上，尖刺应声断裂，随后是一阵剧烈的震动。简感觉到，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忽地松了开来…… 紧接着，是整个世界的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疯狂地跳动着，晃动着，一会是阴暗的天空，一会是浑浊的水面，她能感觉到敲击在自己头上的石子，也能感觉到水下冰冷的地面。仅仅是几个眨眼的瞬间，简已经觉得头晕眼花。她拼命地乱蹬，乱抓，渴望在周围可以找到能够借力的东西，然而越是毫无目的地伸手，就越是一无所获，反而将自己的状况搞得更糟。 简随着水流飞快地翻动着，洪水中出现了一波接着一波的浪头，将简打得翻滚旋转。简会游泳，她此刻的闭气完全是出于本能，以防奔流着的洪水灌入口中、鼻腔进入肺里。 迷乱中，简逐渐感到意识正在悄然地涣散，她想吐，想喊叫，想让这一切都停下来。她受够了！然而，她一张嘴就灌入了更多的水，这让简更加清楚，眼前的艰难现状并不会因自己的愤怒而减弱半分。于是，她开始哭，泪水与洪水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这让她有一种自己的泪水并未流出来的错觉。 绝望……再一次涌上心头，无比强烈也无比致命，简意识到这一次或许真的无力反抗了，怕是要带走自己那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先是哥哥，而后是父亲，再是弟弟，是那闪烁着金光的宽阔海面，那伴随着咸涩海风的城堡露台与那令人向往的宏伟而灿烂的华丽城堡——山下城……他们都是这般突然地离自己而去。而此刻的自己，也将以这种方式告别一切美好，告别这个世界！从此，一无所有，失去生命！ 简的手指停止了漫无目的地抓握，她很清楚，面对现实的时候到了…… 突然地，一只手拉住了简的手腕，它的力气太大了，以至于将飞快向下漂流的她瞬间提起，那巨大的力量让简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仿佛要被扯断，而正是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将简再一次唤醒，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回归。 简的头离开了激流，阳光与空气刺激着简张开了嘴，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努力地张开了眼睛。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是模糊而旋转的，她无法清晰地辨认出眼前所见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模糊的一片绿，不是妖异的暗绿，而是属于自然的翠绿……她依旧置身于森林之中，当然，否则还能在哪呢？被洪水袭击过甚至差点丢掉性命的简不敢奢求更多，能够继续呼吸已经是感天谢地了。 眩晕逐渐退去，眼前的世界仿佛有一张幕布缓缓地揭开，逐渐清晰。简先是迅速地检查了一番身体，很幸运的，没有流血没有过分的疼痛，手脚与身体又都能灵活的转动，这已经令她知足了。接着，简观察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这是一棵大树的粗壮树枝，自己正凌空趴卧在树枝的上面，而脚下依旧是不断奔腾的洪水与滚动的石块、断木枝，她看着树下不禁心生一阵凉意，方才若是头上身上哪怕被一块重物砸中，自己至少也可能会留下终身的残疾了。接着，简开始环顾四周，这依旧是那片树林，依旧是同样的树木。她仔细地观察着每棵树干，发现卢·赫本所做的标记依旧存在，这意味着，方才，就连洪水都没有将自己与骑士冲离那个禁锢着两人的怪圈。就连简自己都理不清她此刻复杂的心情，她活了下来，却依旧在那个无法脱离的困境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二章 简 （5） 就连简自己都理不清她此刻复杂的心情，她活了下来，却依旧在那个无法脱离的困境之中。 一阵沙沙的声音在一旁的树上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树上移动着，或许，是野兽。经历了这么多，简并不敢往好的方向去想，即便是再糟糕，哪怕真的有野兽，受到它的伏击也总比被洪水切成碎片好上不少。 简压低了身体，希望用浓密的树叶将自己的行踪掩饰起来，然而，那声音仿佛知道自己的位置，径直朝着自己走来。简放下了一切念头，准备坦然地接受可能发生的一切。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出乎简的预料，那是一个人型，一个女人的轮廓，她轻盈地踩着脚下的树枝缓缓向自己走来。那步伐十分优雅，并不时调整着脚尖的力道，仿佛是一支树上的舞蹈，灵活得如同在地面上一般。女人的双手抱着一个人，那个人简认了出来，他们刚刚才算真正的认识，而且，那认识的过程或许永远都不会被遗忘。那个人是卢·赫本，他紧闭着双眼平躺在女人的双手之上。 女人的样子逐渐清晰，她面容清秀，身材娇小，有着倾泻如瀑布的过肩长发，两只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洁净的光泽，她的皮肤很白，却不是病态的白，洁白的牙齿在亮红色的小口中依旧闪烁着星点的亮光。光是从外表上看，她的确是美极了。 “请问你是谁？”简率先开口，不知怎么的她总是隐约觉得眼前的女子一定不会有什么恶意。 “我是这座森林的五圣女之一，我叫萨莉。”女人说着，将卢·赫本放在了离简不远的一处树枝上面，那姿势就是方才简醒来时的姿势，难看的趴卧。她这才了解，正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刚刚救了自己。 然而，这些却并非是令简最为惊讶之处。真正让她说不出话的是这女人的名字。 “你叫……萨莉！我知道你，还经常会听到我的哥哥提起你！我叫简！你可认识我的哥哥？他是艾登！” 说罢，简发现萨莉的动作变得僵硬，她看自己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一扫而过的讶异之色。 “你说你的哥哥……” “他叫艾登！” 简不自觉地加高了音量重复道。萨莉的脸彻底凝固，仿佛在回忆着好几个世纪以前的陈年旧事。简发现萨莉的眼中仿佛流动着一股滚烫的力量，那不叫眼泪，而是浓情。 “你是她的妹妹，是她叫你来找我的？她答应我会带我走，会娶我，在他完成那一次冒险以后……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哪怕是一封信，一个口信都没有，我想他，我爱他，可我却无法……找到他！”萨莉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不……对于这些，我很遗憾，我们此行就是来找我哥哥的！”简回答。 “找你的哥哥？难道连你们也失去了和他的联系？”萨莉问道，眼中多了一丝恐惧。 “是的，我们起初以为他出现了意外，然而，他没有，他一定还活着，先知为我们做过预言，所以我必须去找到他，现在，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简回答，同样的复杂表情也爬到了简的脸上。 萨莉听罢沉默了良久才说道。 “简，请你告诉我，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简能够感觉到对方眼中涌动着炙热的光，她缓缓地开了口…… 简将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了萨莉，后者静静地听着，直到简又一次抽噎着讲述完整个经过，两人都低下了头…… 片刻的沉默过后。 “我会和你们一起走，去找艾登！”萨莉道。 “和我们？可你是长者森林的五圣女之一啊，是森林的守护者啊。”简清楚圣女之于长者森林的意义。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继承人，自艾登离开之后，我就着手物色我的继承人，她来自另一片森林。守护着这片大陆上人类最后的火种，她叫蕾娅，现在她也找到了自己的继承人，正准备赶往这里。她将会接替我的事业，并统领五圣女，对抗这片大陆上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股力量！” 简没有完全理解萨莉的话，只是明白了萨莉同自己一起去寻找哥哥的条件已经具备，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看着萨莉医治伤痕累累的卢·赫本，骑士平静如冰面的胸膛逐渐开始出现了起伏，随后是与方才的自己一样剧烈的呼吸，他挣扎着醒了过来。 过了半晌，树下的洪水逐渐退去，水流恢复成了最初的细小溪流，地面已经可以行走。 “带我去找你的同伴们，简。”萨莉说道。 “可是，我们被这些树灵困住了，卢·赫本告诉我，它们在守护着一些秘密，我们惊扰了它们，但我们绝不是有意的。” “是啊，这里确实藏着一些秘密。和我走吧，他们不会再困住你们了。”说罢，萨莉抱着简从树上跳下，骑士紧随其后。 卢·赫本带着两人来到了标记开始的地方，重新寻找出去的路。果然，这一次，树上的标记变得清晰而熟悉，出去的路也被顺利地找到了。还是那条来时的小路，还是与自己同行的那些人，简看到了他们，尽管分别不到一天，那感觉却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她看着其他人，心想着害他们等着自己与卢·赫本将近一天的时间，这期间他们一定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甚至，还会被洪水所伤，想到这，简不自觉地红着脸，低下了头。 “是我不好，害大家为我担心了，你们没有被洪水伤到吧？”简率先开口，然而却发现众人并没有给出期待中的反应，他们的表情说明了他们的疑惑，仿佛不清楚简在说什么。 “简，你在说什么？你和卢·赫本才刚刚离开不久。我们怎么会担心？还有，你说的洪水……是什么？对了，这位是谁？你们新结识的朋友吗？”安澜率先开口询问。 简与身边的骑士被问蒙了，明明分开的时间已经如此之久，可是安澜的话又不像是在说谎，身边的同伴们也很像自己刚离开时的样子。简回头看向身后的萨莉，也许她会给出对这个谜团的解释。 萨莉看出了简的疑惑，她清楚眼前的几位都是与简一家一同经历了生死且确认是可以信任的人。 “你们都没错，这就是那些树灵所守护的秘密，你们所闯入的地方是个时间的绝缘体，这其中的时间会以外界时间的数十倍流逝，而外界的时间与之相比却近似停滞一般缓慢。至于那场洪水，则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洪水和你们一起都被树灵困住了，所以这场大水才没有冲到外面。” 听到这里，简与骑士才逐渐地理解了这一天时间里所经历的怪事。而万斯学士与先知卡特却都不约而同地紧紧盯着萨莉。 “你指的是，翡翠幻境？”卡特问道，“…那么…你是？” “我是长者森林五圣女之中的萨莉。现在，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找艾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三章 罗伊 （1） “有一个问题我不太清楚，你能帮我解答吗？”罗伊对米拉尼亚说道，嘴角伴着轻浅的笑。 “我的国王，我只是一介女子，如果您有什么无法解决的疑问，我也只能试着给您答案。”米拉尼亚的眼中伴着无法掩饰的蜜意和羞涩的浅笑，国王发现这个姑娘近些日子以来真的是越来越爱笑了，而她一笑起来实在是美得醉人。 “真的有人会相信商人的荣誉吗？”这个问题毫无疑问是个肯定的讥讽，它一点也不有趣。但是却能让这对男女的眼神交织在一起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啊，她太美了…… 那微微上翘的鼻尖与拥有月牙般优美弧线的嘴角让这张白中透粉的漂亮脸蛋显得十分调皮可人。每每看见这张笑脸，都会让罗伊国王回想起儿时在城外草地上骑着自己的小矮马无忧无虑奔跑的单纯岁月。那时候最爱罗伊的母亲还活着，她会在他跌倒并重新站起来时告诉他那样骑马是错的。就像他每一次犯错，她都不会责备他，只是深情的看着受伤的儿子，然后告诉男孩子该如何做才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哦，母亲，时隔多少年了，我终于找到了像你一样爱我的人。她有着和你一样的看我的眼神。我最信任的眼神。 那么，无论是母亲还是亲爱的米拉尼亚。请你们告诉我，我真的走在一条对的路上吗？ “商人没有荣誉，我不相信商人。那个鱼贩子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父母、我的家人被魔鬼当作宴会中的烤猪肉一样一口一口地吃掉，连骨头都不剩，而他自己居然还活着来参加国王的加冕仪式！我不相信商人，他们只会买卖，和堆积金子，却一定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荣誉是什么。”米拉尼亚依偎在国王的胸膛上，激动的言辞让她不自觉地将头微微抬了起来。 “是啊，他们的所作所为真的有失荣誉。”罗伊回答，他不禁在想，如果换成是自己又会如何……荣誉对自己而言又值几斤几两呢？ 他没有将战胜山下城的真相完全告诉米拉尼亚，因为提起为自己战斗的都是些死人一定会吓坏这个善良的姑娘。 啊，母亲啊，这真的是我想要的胜利吗？不敢承认真相的胜利，丧失荣誉的胜利，以及一场背离人性的战争。 啊，母亲啊，请你告诉我，我真的走在一条对的路上吗？ 罗伊不敢想象，如果将真相告诉米拉尼亚，她是否还会说出刚才的那番话…… 那将会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杀死女孩对国王的一切向往！ 女孩再次露出微笑，然后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国王心中的疑虑荡然无存。 他就这样看着怀中的女孩渐渐进入了梦乡，她真甜美。 片刻以后，布莱斯将目光移到摇摆着的烛光之上。一旦静下心来，巨大的烦躁便疯狂地向自己席卷而来。 罗伊松开了搂着女孩的手，起身来到案边。他从写字台上的灯座下取出读了好几遍的信，又一次看了起来。 罗伊的眉头紧锁，他读完了一遍之后又再一次读了一遍。大败山下城，生擒布莱斯，手中的信明明是一封捷报，但是却让罗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因为现在的他正走在了与人性渐行渐远的路上，如果说杀死森林之手和他的女儿兰曦令自己感到羞愧，那么用死人战胜山下城实在令自己无地自容。 罗伊再一次翻看信件，他已经记不得看了几遍了。他想将这封信的每一个字句记住，以用来质问那个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当做最强大的靠山的温莱。这一次，一定不能显现出半点的软弱。 信中指明，温莱学士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并没有闲着，而是在宫中操纵着一群地底人将托兰圣山的地下挖开了一条可以容纳整支军队通过的密道。就在几天前，这条密道派上了用场，战场上，整只十几万人的大军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山下城的腹地这才造成了我方士兵无穷无尽的假象。而后面的事情就算满腹疑惑的布莱斯如今也能猜得到了。戴瑞爵士才不顾牺牲了多少士兵，他只要他们再一次站起来，给他们永生。 看来，这一切都是温莱学士早就算计好的。温莱学士似乎并不仅仅是全力辅佐自己的御前首相那么简单。事实上，他已经上升到为自己做主的地步了。 想到这些，罗伊的心便感到了一阵刺痛。他考虑了好几遍质问温莱的语言，他怕自己说得不痛不痒，更怕……他不想去触碰，他是国王，他不应该怕。 罗伊爬到了床上，紧紧地搂着米拉尼亚裸露在洁白睡裙外边的光滑肩膀，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罗伊醒得很晚，睡眼惺忪的他发现自己错过了早朝，他通知守卫去传话，他要早朝一结束就请首相大人来自己的房间，他想见他。 没过多久，温莱学士就来到了国王的寝宫。这个老人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但罗伊就是从始至终都没能喜欢上他，现在则更甚。 “国王陛下，请问您今天是否不舒服？我观察到您今天没有上朝便代为您来主持朝政，希望我没有冒犯到您。” “你当然没有冒犯我，但是老东西，我可告诉你，现在的我要比我认识你的任何时候都想杀了你！反正你他妈的也会瞪着绿色的眼珠再一次站起来！”罗伊一股脑地将心中所想全都吐露了出来，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用预先想好的说辞来对付学士。 “您是指……戴瑞爵士的那场胜仗？” “别跟我装糊涂了，你我都清楚，从那条该死的开山通道说起吧。和地底人一起开凿的时候，有人通知过我吗？这么一件浩大的工程竟没人知会他的国王？更重要的是，现在王国上下都知道我和不死亡灵勾结在一起来对付活人。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计划这一切的，又为什么我一无所知，以及之后你又想耍什么把戏？……哦，对了，如果王国上下的诸侯贵族们联合起来将我送上断头台，那么你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会有人让你做国王吗？”罗伊说完了大段的话，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握着那封该死的信的手不住地颤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三章 罗伊 （2） 对于国王的指控，温莱学士没有说话，他就是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表情。一时间，罗伊反而感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就直接将冰冷的目光回敬给了对方。十个心跳的瞬间之后，学士开口了。 “今天下午，安德鲁·戴瑞爵士即将带着他的囚犯回朝，国王您将亲自出城迎接并在三天以后主持对囚犯的审判。”温莱学士轻声说道，仿佛方才罗伊的过激言语从未出现过。 罗伊感到心中似乎有一团火在不住地上下翻涌，他受够了眼前这个老头轻慢的嗓音和他擅自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己是国王，国王的怒火绝不应该被一笔带过，而国王需要做什么绝不应该由他来为自己定夺。然而，这种情况似乎在自己成为国王以来就一直存在着。没错，这个老怪物在时刻提醒着自己，你这座漂亮的王位是靠我得来的。罗伊还想继续发怒，更想将他劈头盖脸的骂上一顿，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并未如自己所愿般强硬下去。 “他的死人军队呢？和他一道开回来？浩浩荡荡，招摇过市？”罗伊问道。 “他必须将他的仆人带回来，以守护王国免遭暴徒的骚扰。”温莱学士道。 是啊，看来如今的自己已经成为了王国上下最恐怖最危险的角色。国王的军队战胜了山下城叛军，然而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叫自己为伪王。因为戴瑞爵士先是派人暗杀了那个东方女人怀中乳臭未干的婴儿，这就让世人认清了那个婴儿才是真的国王，之后又打着自己的旗帜在山下城杀人放火，再将他们满是怨气的身体唤醒来为自己所用。这毫无疑问会激起全国上下哪怕有那么一点血气的男儿的反感，戴瑞爵士一定是疯了，他打了胜仗，却把国王整个赔了进去。罗伊从未怀疑过戴瑞爵士的忠诚，而这一次却彻头彻尾地认清了他是一个蠢货。 “事已至此，回来也好，至少能够保护我的安全。”罗伊顿了顿，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如今让自己心烦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头痛又伺机剧烈地发作了起来。“我昨天才接到戴瑞爵士的信，但毫无疑问已经有许多贵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告诉我，现在有多少人站到了我们的对面？” “已经有三家明确的表示了敌对的意愿，他们的战书今天早上就已经抵达了。我想还会有更多，还有七家与我们划清了界限，他们宣布不再承认你的国王身份。还有一些没有出声，应该是在观望。” “那么，我们的支持者又有多少呢？”国王问道。 “戴瑞家，瑟琳岛的凯特家，影夜堡的布鲁姆家，当然，如果我们打赢了战争，那么一定会有更多的贵族站到我们这边。”温莱学士回答。 战争，它就摆在自己的眼前，近在咫尺。罗伊从未想过当上这个国王竟会惹出一出又一出莫大的是非。如今，战争即将演变为波及整片大陆的混战，如果战事顺利，则会很快平息纷乱，但这样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因为敌人的旗帜是为真王而打，为人类而战，如果我们继续贸然启用亡灵士兵，那么对方势必会战至最后一人，那千古骂名自己是背定了，更可怕的是，如果整个人类都败了，那么自己又会成为什么？ 想到这，剧烈的头痛再一次发作起来，它让自己的眼前只剩天昏地暗。 “出去，出去，我要静一静！”罗伊对温莱学士下了逐客令，后者依然用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礼貌来回答罗伊国王。 学士离开了，罗伊只觉眼前一黑，便瞬间瘫倒在地。 内屋里休息的米拉尼亚听见国王坠地的动静立即跑了出来，隐约中，罗伊听到女孩光着的脚踩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动静，和女孩带着哭腔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她想去叫人帮忙，却被罗伊一把抓住。罗伊示意她不要。 “扶我回去。”国王轻声对身边的少女说道。 似是昏迷，似是沉睡。当罗伊再次睁开了双眼，天已经全黑。 “国王，你醒了？”依然是那甜腻的嗓音，米拉尼亚轻轻地依偎在罗伊的身旁。 国王伸出食指轻轻地在女孩微微上翘的鼻尖上划过，他迎着那双热烈而爱慕的笑眼看得出神。女孩害羞地轻咬着嘴唇将柔情蜜意的双眼微微低下，一轮玫红色的云彩爬上了脸颊。 忽然间，罗伊感到自己的胸腔被突如其来的勇气所填满。一时间罗伊似乎感觉到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正在发生转变，他意识到，一定要做些什么，来守护属于自己的一切，属于自己的王国，属于自己的女孩。 一个任人摆布的国王，必将一无所有，甚至更糟。 他看着女孩的脸愈发出神，在若有所思间，罗伊变得更加坚定。他的心中响起了一段震耳欲聋的声音，来自心底的声音。 “无论我的王位是依靠何种方式得来的，我都是洛伽大陆的国王！我将履行对我的子民所允诺的职责，我会保护我的人民，尽可能地让他们免遭一切邪恶事物的涂炭，弥补已经造成的疮伤。一群黑暗中的乌合之众将我送上王座，企图将我调教成他们肮脏的傀儡，他们进行邪恶实验的工具！但他们错了，现在，我将让眼前的一切黑暗秩序远离我的王国，让一切见不得光的恐怖远离我的女孩。” 罗伊在米拉尼亚的脸上印下了深深的一吻。随即起身穿好衣服，离开卧室唤来了门口的守卫。 “叫安德鲁·戴瑞爵士来见我。”罗伊吩咐守卫，随后转身狠狠地咽下了一大口葡萄酒。甘洌的液体流过喉咙，仿佛冲刷着自己躯体内那早已污秽不堪的灵魂，让自己感到仿若重生。罗伊开始思考，戴瑞爵士到底是忠于自己还是…… 很快的，戴瑞爵士赶到了国王的会客厅。他单膝跪下，一如既往的虔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三章 罗伊 （3） 很快的，戴瑞爵士赶到了国王的会客厅。他单膝跪下，一如既往的虔诚。 “国王陛下，您找我有事。”戴瑞爵士说。 “戴瑞爵士，下午我身体不适，因而未能亲自恭迎你回朝。听闻你在山下城大捷一事让我十分振奋。那一定是一场史诗一般的战争。”罗伊小心地试探着。 “多谢国王的关心，守军很顽固，这一战其实并不顺利。好在敌方的先知被击倒，才能让之后的战况变得顺利。” “这么说，那只尖盔军用的还是很趁手啊。”罗伊问道。 “是这样的，陛下。感谢您给我的军队。” “哦？那么我问你，当你将这只如此好用的军队，变成了一只死人大军，你就不怕越来越多的人造我们的反吗？今天是一个山下城，明天就会是十个！你的亡灵大军，只不过是为我们招来一个又一个的仇敌，他们若是有一天联起手来，你就没想过，你所忠诚服务的国王会不会被你害死？”罗伊努力地操着十分平静的语调询问着，他想在对方的面前留下类似温莱学士的那种印象，表现出那种沉着的压迫感。 罗伊发现，对方的表情正以惊人的速度经历着巨大的变化。 他似乎早有准备，所以才轻易地放弃了那原本的谦卑与虔诚的态度，他开始挺起了胸膛。直直地与国王对视。 “国王陛下，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否知道农民与士兵的区别？”戴瑞爵士的话让罗伊摸不着头脑。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罗伊强装淡定，微笑着说道。 “所有人都认为农民与士兵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的战斗技能上。没错，这确实是他们的不同点，然而却不是最大的不同之处。他们之间真正的区别在于勇气的不同。”说到这，戴瑞爵士的话顿了顿，“世上所有无所畏惧的人，他们的危险都是一样的。哪怕是一个农民，只要他手中有战斧，当他被彻底激怒的时候，他的破坏力并不会比久经沙场的战士差太多。”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给你的，是一只完全不理解畏惧含义的军队！它将时刻保持全力出征，无坚不摧，而且取之不尽！他们就是您口中的死人军队。”戴瑞爵士开始激动了起来，以一种傲慢的姿态。 “唉，是温莱学士把你变成这样的，对吗？” 戴瑞爵士点了点头。 “很好，既然你说这是为我打造的军队，那好，把这支军队还给我吧。”罗伊依旧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戴瑞爵士脸上的表情产生了剧烈的变化，不悦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显现了出来。这是他从未在国王面前显露过的神情，哪怕这只在一个瞬间也被罗伊清晰地捕捉到了。罗伊此刻毫不怀疑自己所担心的一切，这一切竟是如此的真实而残酷。但没人比他更清楚，是他自己亲手为眼前之人送上了王国上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并被对方改造为专属于他自己的恐怖杀人机器。尽管如此，罗伊还是等待着对方亲口将答案说出来。 “我不能，国王殿下，这支军队只能够听我差遣。除了我以外，他们不会服从任何人的命令。”戴瑞爵士用相同的平静口吻回答道。而此刻，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了任何的谦卑与对国王的虔诚。 果然如此。又一个只忠于自己的人，他口中那些对王家的忠诚只不过是他为达目的而编造出来的借口而已。我的身边竟是些什么人啊？罗伊心想。莫名的恐惧与无助压上心头。这让那渗入骨髓的疼痛又再一次钻进了他头骨间的缝隙之中。那针扎一般的痛苦让他只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 “我明白了，你走吧。谢谢你为我带来的胜利…呃…和你的军队！” 没有应有的礼节，戴瑞爵士转身离开了国王的会客厅。客厅中昏暗的灯光让罗伊感到安全的区域只有眼前烛光所能及的范围而已。他的头疼得出了一身的汗，还差一点晕倒在烛台旁边。夜已经很深了，他踉跄着走进自己的卧室，女孩并没有等他回来，便独自睡去。罗伊听着女孩轻微的喘息声却毫无睡意，他很想保护她，然而，眼前最迫切的似乎是如何才能保护自己。 罗伊扶着墙，踉跄地走到窗前，拉开了许久未曾打开过的窗帘。月光从窗口照进屋子，将卧室照得明亮。罗伊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凄楚而明亮的圆月，看得出神。他将脸贴到窗边，却发现自己身后的影子是如此的形单影只，枯瘦而细长。他感到心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苦楚，与莫大的悔意。一种压抑许久的情绪正在逐渐膨胀。 他握紧了拳头，他必须反抗！ 罗伊回过身，穿上了一身紧身皮甲，又套上了厚重的兜帽斗篷。他将自己整个人藏在斗篷所制造出来的阴影之中。在出门之前，他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孩。女孩的睡姿与刚才有所不同，她翻过了身，将脸正对着自己，她睡得十分恬静美好，月光印在她的脸上显得如此清秀可爱。罗伊走近了女孩的身边，将一个温柔的吻印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国王穿过了会客厅，来到了寝宫门口，悄悄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他看见门边站着的两个介于半睡半醒间的守卫，他们一见寝宫的门被打开便瞬间提起了精神，直直地看着罗伊。 “别出声，是我。”罗伊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兜帽，露出了国王的脸。 两个守卫一见是国王刚要敬礼，便被国王伸手制止了下来。 “你们两个要是想活着就不要弄出任何动静，跟我进屋。” 两个守卫立即跟着国王闪进了寝宫。 “国王……”一个守卫刚一出声便被罗伊捂住了嘴。 “别出声，听我说！”看着两个人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罗伊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今天所要做的事，是为了你们的国王！而你们的国王也将会因此而记住你们，感激你们！”两个人像啄木鸟一样不停地点头，这让罗伊感到满意。 “你们谁认识地牢里的狱卒？”罗伊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山下挽歌 第二十三章 罗伊 （4） “你们谁认识地牢里的狱卒？”罗伊问道。 “我认识，他是和我一起来到这里工作的朋友，沃克，他现在当上了个小官。但他却是一个懒惰的……”其中一个守卫答到一半便被罗伊打断。 “很好，我问你，如果是你想带人进入地牢，他会不会卖给你这个人情？” “我想会的，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是国王寝宫门口的守卫，要知道，这在我的朋友之中可是莫大的荣誉啊。” “很好，我要跟随你去地牢，并且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此，我发誓你将会获得你从来都不敢去想的荣誉。而你……”他转头看向另一名守卫。“你要做的只是看住这扇门，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谈话，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扇门半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以及你们能不能为国王做到这些！” “我叫卡曼·布莱恩，毫无疑问我一定会办到，况且这不难。” “我叫迪克·劳伦斯，请您放心，我愿为国王奉献一切。” 罗伊看着眼前两名受宠若惊的年轻人，他们显然从未获得过为国王效力的殊荣，他们点头的频率如同捣蒜一般，仿佛稍有怠慢，这求之不得的表现机会就会从眼前溜走。 罗伊清楚没有时间再拖延下去了，他拽着卡曼的胳膊。 “我们走。” 他们轻轻地迈下楼梯。路上遇到的都是一些睡眼惺忪的守卫，这些人会感觉到身边有人自上而下地离开，但恍惚间看见他们的装扮便将他们认作换班的守卫而不会去过问。一路上十分顺利，没有人认出他们，除了国王塔门前的老狗哈林，它只有一只眼睛能够看见东西，可它那灵敏的鼻子却超过了任何的同类。令罗伊感到头疼的是，它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开心地狂吠，这一次也不例外。狗叫声会把周围的守卫都引来，当他轰走了老狗的时候，显然已经迟了。一个戴着新兵臂章的年轻守卫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他看见卡曼的徽章后恭敬地敬了个礼。 “长…长官先生，我听到狗…狗叫…的声音，怀疑有人闯入就过来看…看上一眼。”这个年轻的新兵是个结巴。他的语速有着让人无法遏制的反感。 “狗叫声是我引起的。”卡曼说。 “那我不…不清楚这…这位先生又…又是谁呢？” “我告诉你他是谁！他是一名战场上立下过极大功劳的英勇士兵，是国王陛下亲自接见的战士！也许即将成为我们的长官，如果你不想他一上任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的话就管好自己的舌头，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没有？” “不…不好意思，我…我无意…意冒犯您！我只看…看到了卡…卡曼长官自己一个人。”新兵并没有说完，罗伊与卡曼便消失在了国王塔的视线范围之外。 他们快步来到监狱的门前。叫醒了门口站着睡着的守卫，在这里工作的士兵多是些不被长官所喜爱的货色。本就没有前途的他们都不会有太好的脾气。更不会对夜里叫醒自己的人给予任何情面。 “妈的，不想尝鞭子就他妈的给老子快点滚！”门口站岗的士兵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就吐出了这句话。 “啪”地一声，一记清脆干净的耳光在狱卒的脸上炸开。这个士兵被彻底打醒了。他愣愣地盯着卡曼。 “看看我是谁，我是国王的护卫，很快我将晋升骑士，再对我说半个不字，我发誓我会宰了你！我要见我的朋友沃克，赶快让我们进去！” 士兵一听到这，吓得立即扔下了倚靠着的长枪，他吓得手忙脚乱，以一种十分难看的姿势敬了一个礼，并毕恭毕敬地拉开了地牢的大门。 罗伊与卡曼十分顺利地进入了监狱，他们一路上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几乎所有本应有人看守的岗位上都传出了震耳欲聋的鼾声。这让罗伊感到一种怪异的满足感。他们来到了最靠近地牢深处的一间房间，这里住着的都是狱卒中比较有威信的小头目。 卡曼推开了房门，里边的人是一个仰在宽大椅子上半睡半醒的肥胖男人。这个人眼睛似是微微睁开，但眼睛中间的狭窄缝隙却异常混沌，让人乍一眼看起来很难辨认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他肥胖的下巴将整个脖子藏在了厚厚的肥肉里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粪堆长出了一颗浑圆而愚蠢的脑袋。这个脑袋还不时的随着呼噜声起伏着，活生生就是一个死猪一样的人。 卡曼叫醒他的方式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在他握紧了钥匙的手上轻轻的拨了拨。这个男人立即警觉地醒来，他对着眼前的朋友怒目圆睁，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又逐渐柔和了下来。他微笑着对卡曼说道。 “我的老朋友，今天不在你那个狗屎国王的身边站岗跑来我这有何贵干啊？” 罗伊能够感觉到卡曼眼中闪烁着的怪异目光，他用十分不自然的语气开口说道。 “你不要乱讲，你没看到我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吗？” “哈哈，你还带了朋友啊，就随他告诉国王好了。呃，可是，这么晚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沃克问道。 “我们要去地牢里边，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只是用你腰上的钥匙轻轻转动那把该死的锁，就是这么简单。”卡曼回答。 “地牢里，你知道那里边现在住着什么人吗？”沃克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方才打哈哈用的轻佻笑容瞬间荡然无存。而从卡曼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犯人。我是国王的朋友，他是国王的守卫，我们都是国王的人。这里边关着的是企图推翻国王的犯人，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听他的忏悔，并将它悔过的泪水带给国王。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你都不要和人提起，因为国王不希望他的敌人向自己提出的求饶条件被外人知道。所以，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地打开地牢的门，然后闭上眼睛睡你的觉，将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当成一场真实的梦。”罗伊开口对狱卒说道。 “对不起，刚才多有冒犯。我指的是……呃，我对国王的言论，那不是我的意思。”沃克立即收起了一切怠惰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毕恭毕敬的奴仆嘴脸。这让罗伊感到满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