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痕迹鉴定科》 序章 她已经连续全速奔跑了数分钟,从蛛般纵横交错的巷道之间不断地变换方向,以期能摆脱掉紧紧跟随在后面,隐藏在浓雾中的追踪者。 随着附着在她身上的强效敏捷术的效果逐渐消失,她奔跑的速度开始慢下来,肌肉已经感觉到明显的酸痛和疲惫。敏捷术的原理是通过法术元素的刺激,使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而令心肌收缩力以及心脏输出量极大增强,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的警觉性、兴奋性、运动能力都将会有极大的提高,这也是她为什么能连续保持高速奔跑如此长时间的原因。而人类的体能是有限的,尽管这个强效敏捷术是她一个珍藏的救命卷轴所镌刻的法术,能让她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堪比剑圣级别存在的高速,但是以她的体能也无法持续更长时间。 在敏捷术的效果过去后,她因为肾上腺素过量分泌而产生的不良反应就更加明显,心动过速、胸部压迫感、恶心呕吐的感觉都在桎梏着她的行走。而包裹着道的浓雾更加让她心悸,她明白在浓雾后面就隐藏着残忍的野兽,而她就是被玩弄于鼓掌中的猎物。 白雾的背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声音颇有节奏,如同一首轻快的歌。 “怎么可能……” 她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在如此复杂的巷道络里追上加持了极效敏捷术的她的,除非对方也能施放类似强效敏捷术的法术,但是那已经是专业变化系法师的领域,有这种能力的人真的会追杀她那么久吗? 她已经明白自己就算再有一张强效敏捷术卷轴也无法逃脱,对方很明显留有余力。这种情况下,只能像她曾经参加过的法术课程里面所教导的一样,面临退无可退之境,放手一搏了。 她开始回忆起她以前学的一些简单塑能系和防护系法术,细细回想着施法的动作和咒语,火舌术、冰锥、闪电枪、风刃、力场护盾、心灵防护……她开始后悔当年上塑能和防护法术课的时候没有认真听讲,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落到这等境地。 “石化皮肤的咒语是什么来着?” 少女很懊悔地叹了口气。 向空中抛出一些作为法术原料常备的的石英碎片之后,她稍稍收敛了心情,神情专注起来,精神也开始和法术元素的世界进行沟通。随着她手臂的挥舞和咒语的低吟,空气的流动稍稍变向,浓雾也远离于她,一个包裹着身躯的力场护盾首先被她加持到身上。 在力场护盾施放后,她马上开始进行塑造寒冰的吟唱。现在是雾天,水系法术的能力将会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作为冰墙原料的钙硅结合物满地都是,也会极大提升法术效果。这一个塑造寒冰很有可能能将整条路封住,那么就算是再好的刺客,要想越过它也很要花费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她又跑出一段距离去寻找求生的机会。 果然如她所愿,塑造寒冰一出手,浓雾中的水汽便迅速聚集到她面前的道路上,瞬间便在青石砖上布上一层寒霜。一些透明冰凌开始迅速成长,很快便将这条狭窄的巷道冰封起来。高大的冰墙会自己成形,大概还需要一两秒,她马上转头就跑。 没走出几步她就听见冰墙破碎的声音。不是一下一下地被一块块敲开的声音,而是瞬间倒塌的轰鸣声,这表明追踪她的人只用了一击就将她筑起的冰墙给毁掉,让它只剩下飞溅的冰渣和断裂的冰凌。她虽然不是一个熟练而专业的法师,但塑造寒冰这个法术也算用得得心应手,她筑起的冰墙曾经得到过费伦皇家法术学院塑能系教授的盛赞,有着堪比钢铁的强度。 她站在呼啸的狂风中一时呆立,沾满泥泞的裙裾和扎在脑勺后的马尾在巨大的风压中飞舞,直到她如梦初醒,认出这个大名鼎鼎的法术。 瞬发极效风枪术。 她原来准备施法的双手无力地垂落,速读了一半的咒语也骤然停下,高等法师的领域离她太遥远,在对方面前她根本提不起任何自信去对抗。她无力地看着对方的轮廓逐渐在大雾中出现,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呈现在她的面前。 高等法师的黑色长袍随风飞舞,五颜六色的虹光护盾不紧不慢地围绕在他的身旁,十数把被完全活化悬浮而在空中的匕首紧紧跟随在他的后面。急促的咒语随着他手势的飞快变换而从他的嘴中吐出,因咒语速度太快而压缩成一段段尖锐的鸣音,仿佛那并不是从人类嘴中发出的声音。 而随着高等法师塑造的法术成型,她最终也明白,她也该开始绝望地尖叫了。但她的喉咙被巨大的恐惧扼住,连一段短短的字节都无法喊出。她感受着周围如同实质的黑暗的拥抱,空中弥漫着的负能量,以及从浓厚阴影中透出的幽影界的气息,只能无言地颤抖。 (注:伪dd,只借用一些名词,没有费伦神系那么多神明,也没有魔和密斯特拉的设定,法师施法也不用准备。但是dd里面的设定仍在此沿用并作出一些更改,因为我觉得如果严格按照dd来写的话很难去解释或描述一些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序章 凝固的视线 卡拉图,阿尔法河沿岸,奥米伽山地丛林区。 娅弥达拉靠在一棵树后面,她被打穿的肩胛骨上插着一根弩箭,那根弩箭倒刺的箭头从皮肉里钻出来,带有温润的血腥,在雪地里闪耀着独属于北地的光芒。这根箭直接撕裂了肩部动脉丛,娅弥达拉已经无法再躲避卡拉图的追兵,她愈来愈能感受到失血过多的虚弱,追踪犬正在循着她的血迹前来:她的尖耳朵听到了猎犬的喘气声。 耳朵警惕地竖起的精灵在冬天的深寒中呼出一口白雾,在听到一阵兀然的踏步声后举起复合硬木弓,回身站定,不顾剧痛引弓拉弦,撒放而出。有着“神射手”职介的高等游侠一次性射出了三支箭,从沉闷的低响来看,三支箭精准地射入了三个目标的肉体,一个捂着被射穿的喉咙的士兵身旁的猎犬开始大声吠叫,往树后的娅弥达拉扑来。 娅弥达拉从背后抽出猎刀,快速俯身,清冷的刀光一闪而过,这头接受过良好捕杀训练、飞跃在半空中的卡拉图猎犬被费伦游侠直接腰斩。 她因大动作引动了肩上的伤口,还没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一圈血。娅弥达拉因剧痛跪在地上倒抽着冷气,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寒冷和失血的侵彻已经要把她拉向死亡。 再给我点时间……至少让我把信息传出去。 她感应了一下以太位面,失望地发现一个弱次元锚场已经封锁了这片树林,尽管无法封锁传送术的传出传入,但最关键的信息无法传出。承载信息的法术元素需要被封包成脆弱而具有高度稳定性的结构,弱次元锚场则专门针对以法术元素为载体的信息流通,无论是费伦引以为豪的光路通信,还是北方林地精灵德鲁伊常用的、依靠盛行风带和极地风带的风听术,都将无法突破弱次元锚场的信息禁锢。 看着地上咳出的血,她有些恍惚。 她听到了远方传来的猎犬和士兵的声音。 我的眼睛开始发黑了,我要闭上眼睛了吗。 眼睛。 我想到办法了。 娅弥达拉再次咳出一大口血,颤抖着掏出用墨水画在羊皮上的信件,文件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标记,它的结尾是卡拉图军工研究院所使用的雄鹰徽记,打有“顶级机密”的印章。这是卡拉图一个高度保密项目的研究成果的梗概,三天前,作为费伦间谍的高等游侠在停尸房里从她死去的同僚的胃里抽出了被象牙筒装着的文件,渗透出了黑玫瑰城。但她在阿尔法河边的前哨站被侦测哨发现,随后被一路猎杀至此。 约弥,我的朋友,看起来我不能再见到你和松加德,也不能陪你回去北方林地的那个森林了。永别,我的挚友,愿星辰指引你的道路,愿明月照耀你的未来。 最后的决断已经做出,她垂下眼睑,深深吸口气,稳定了一下呼吸,猎刀在她手上翻转,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她铺开沾血的羊皮卷,左手做出一系列繁杂的手势。 瞳孔镇静。 视觉神经细胞分层。 视膜分离。 雕刻开始。 “旌旗之指即为剑之所向,剑之所向即为帝国边疆。” 她带着一丝惆怅说出这句话。 随后,她在身后闻血而至的猎犬扑到自己身上,咬断喉咙之前,在失明的状态,以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的感觉,将锋利的猎刀准确地插入了心脏,永远停止了呼吸。 ————————————————————————————————————— 费伦,迷雾镇,宠物店“带来黎明的天鹅”。 约弥和往常一样,很早就起床,安静地从后院的井里打上一壶冷水。她还要给橡木架上的金丝雀、睡在鹅卵石堆上的斑点猫、货架上铁笼子里的蜥蜴喂食,虽然开在迷雾镇的宠物店没什么生意,但这也是平时无所事事的精灵唯一感兴趣的东西。而对于精灵这种长寿种族来说,在时间的冲刷下磨平了思维的棱角,很少再会对某些东西提起强烈的兴趣。 “自然之道,自然之道,遵循你内心的呼唤。” 约弥来自北方林地的精灵之林,那里是绿精灵的主要聚居地,时候部落的德鲁伊长老就是这样教导她的。随性的精灵文化从来以无比升华的艺术美感与高度的唯心主义著称,松加德曾经对她感叹,如果精灵种群能够在某件事上保持长时间的专注,那么整个世界在自然科学领域的水平将会提高三百年。 在约弥的记忆里,她认识的林间精灵们都安静而优雅,很少会有除了莫名其妙的哀伤之外别的情绪。如果说有例外的话,大概她当年的邻居、一起玩的好朋友娅弥达拉是个例外,以约弥的眼光看,娅弥达拉更像是一个人类,对射术和猎杀有着偏执而奇怪的激情。 不然她也不会成为巡林人。 约弥只记得引弓远射百步穿杨的娅弥达拉、满身血腥手持猎刀的娅弥达拉、全身裹在绿色大斗篷下的娅弥达拉、精通各类法术的娅弥达拉——北方林地少有的“神箭手”,高等精灵游侠,娅弥达拉——她沾满了寒铁与烈火的味道,山岳的意志与暴风的凌厉,那更像是热衷于同类相戮的黑暗精灵和人类。至于精灵柔美和脆弱的一面,溪流般的婉转和牧歌般的空灵,她从来没在娅弥达拉身上见到过。 敲门声打断了约弥的思考。 约弥放下手中的水壶,在生锈轴承的吱吱呀呀声音中打开木门。 松加德在门口看着她。 约弥茶褐色的眼眸转了转:“是你……怎么了吗。” 松加德:“约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约弥:“先坐下来吧,红茶还是绿茶?” 松加德拉住她的衣袖:“别,别去,我现在就告诉你。” 约弥撩了撩她的绿色长发,疑惑地看着松加德:“你说。” 松加德:“娅弥达拉死了。” 约弥思考了一阵,呆呆地回答:“哦?” 松加德:“前线传来的消息,我读给你听,这是守夜人收到的内部信息,‘十二月十五日下午,失踪的北方林地特种部队巡林人,费伦对卡拉图敌后渗透间谍,娅弥达拉正式确认死亡。尸体在阿尔法河岸的奥米伽山地区被寻获,拟追授帝国紫桐木勋带,将遗体运回北方林地精灵之林,以烈士规格下葬。’” 约弥:“我明白了。” 松加德继续说:“约弥,你要不要回北方林地,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绿色长发的精灵沉默了很久,她茶褐色的眼眸一动不动,似乎是在询问自己的内心。松加德耐心地等待精灵的抉择,他很熟悉约弥的脾气和温吞。 最终约弥点点头:“嗯,我也是时候回去北方林地了。” 显得有点异常沉闷的松加德没多说话,帮约弥收拾好她要带的东西。走之前,趁着松加德去拜托人来照顾宠物店,约弥站在门口凝望着她宠物店的牌子“带来黎明的天鹅”,那正是娅弥达拉的手笔,她用一把凿刀,以雕刻家的风范在橡木上刻下了笔走龙蛇的昆雅语。她和娅弥达拉之间还有很多回忆,但她一时并没有兴趣去回想。 “你死了呀,娅弥达拉。” 约弥歪了歪头,语气还是平时的冷淡,这次却带了一丝淡淡的怀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一章 黑十字之日 ar,arvrhas “黑色的十字已经悬起了,世界的人民们。” 五个月前,索瑞恩大帝头戴冠冕,身披紫袍,腰挂佩剑,端坐在古德里安大厅的“宣战之座”上,抑扬顿挫地向卡拉图、奥喀硫斯、法布隆恩赞的使者说出这句话。他很满意其中的韵律,就像古旧的十四行诗中所蕴含的力量,永远耐人寻味。 当第一发弩箭从北林快反部队旅长的手中射出,带领龙鱼部队向黑玫瑰城-诺顿堡防线发动进攻时,费伦和卡拉图便再次站在了地狱的火湖旁,搏斗着要把对方推入永恒的死亡。龙鱼部队在卡拉图支援空军的强大侵彻能力下瓦解后,费伦西部铁骑的轻骑兵先遣师踏上阿尔法河平原,和卡拉图重骑兵军团的支援部队展开了骑兵大战。同时,双方的法师部队在奥米伽山地区遭遇并爆发遭遇战,漫天的法术轰炸将整个山地活生生变成了平原地带。 这个时候,以高等法师、剑术大师、高等游侠、高等炼金术师等职介为代表的“战争力量”在大国斗争中的重要性开始被体现,双方在尖端领域和基础科学研究的差别也开始体现出来。卡拉图在数百年里一直专注于经营空军,其精密机械炼金学、奥术炼金学、法术空气动力学、动能加持学派、材料变化学派的水准,处于世界顶尖水平,其空中部队的战斗力首屈一指;费伦则在光学信息幻术学派、铭文卷轴材料学、工业锻造塑能学派以及一系列基础法术理论如法术场论、高等法术分析学、咒语拆解学、法术反制学等领域有极高的造诣。 而大名鼎鼎的皇家预言系,费伦的立国之本,奥术八大系皇冠上的明珠,结合费伦广袤的谍报路,在战争之初就给前线部队带来了巨大的信息优势,卡拉图部队的动向、布置、兵力全部在费伦的监控之下,除了能飞向高空躲避侦测、神出鬼没的卡拉图空军。 “这场战争将是费伦预言系与卡拉图空军的决战,将是信息学的战争。” 费伦陆军总参谋部和卡拉图空军指挥部同时作出相同的判断。 他们的判断没错,黑十字战争伊始,卡拉图防护系法师便不惜代价以弱次元锚场覆盖了整个奥索尔,黑玫瑰城-诺顿堡防线开启了专门用于隔断以太波动传播的符文法阵“广域反魔法场”,陆军司令部甚至下达了“尽量在无光条件下行军”的奇怪命令,来阻断费伦的光路情报。可惜他们轻视了谍报路的存在,这些无名的间谍依旧往费伦皇家情报局源源不断地输送情报。和很多守旧的大国一样,卡拉图的预言系还在起步阶段,谍报机关和外交机构在战争之前也不受重视,只能通过古老的空军斥候来进行先遣侦察,依靠零星的谍报来支撑自己的情报路,造成了目前卡拉图军队正面实力强劲、兵力充足,而处处受制于先知先觉的股费伦先遣部队的窘境。 同时,费伦和卡拉图在农业战略的不同也将对战争态势造成深远影响。卡拉图地处大陆极北,典型的寒带大陆性气候决定了农业在冬季的低产出,一直是勉强自给自足的状态。而费伦的核心农业区在南方,那里濒临大陆内湖,有冬季的海上湿季风支撑起良好的降水量,向前线提供优秀的后勤保障。费伦军部认为,上一次的白十字战争爆发在盛夏,且结束仓促,没有很好地利用寒冬所带来的农业战略优势,这次即使进入暴雪天气,也能凭借粮食的绝对优势攻克坚强的黑玫瑰城-诺顿堡防线,所以他们对黑十字战争的后续形势保持乐观。 另一方面,冬季大雪的到来让情况发生了变化,低温和雪地减缓了费伦部队的进攻,对其后勤线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卡拉图参谋部认为,费伦的军队并没有在寒冷山地作战的经验,开始成功的少许推进完全是凭借突然性的战术优势以及信息学上的战略优势,并不能适应深冬的暴风雪气候与雪地地形,从单线的后勤上看也不能与彻骨的低温对抗,更何况暴风雪会对侦察产生致命的影响,费伦的信息学优势将受到挑战。所以在深冬气候下,只需要坚守住防线,以卡拉图空军的立体机动优势切断费伦的后勤线,将能给他们的前线部队带来毁灭性打击。 双方对这场战争都有各自的考虑,而唯一相同的则是对黑玫瑰城-诺顿堡防线的高度重视,从地理上看,由于奥米伽山地区的阻碍,黑玫瑰城和诺顿堡之间的连线构成了卡拉图抵御从阿尔法河方向前进的费伦陆军的门户,也是大军的必经之路;从战略角度上看,黑玫瑰城-诺顿堡防线之后就是广袤的卡拉图中央寒带大高原,一旦费伦进攻得手,费伦陆军和奥索尔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的强行军,大名鼎鼎的费伦西部轻骑兵军团将能够以此为依托,直逼奥索尔。届时,卡拉图空军将被逼放弃在山地中居高临下的绝对优势,在平原开阔地带与费伦陆军一决高下。 无论是费伦军部还是卡拉图司令部都明白,黑玫瑰城-诺顿堡防线的争夺将会是黑十字战争中的第一场决战,整个战争的走向将会取决于这个战略要地的归属权。如今,费伦龙鱼部队残部、第一轻骑兵军团先遣部队、法师部队都集结于黑-诺防线的前方,在进击卡拉图的第一条战线上,与卡拉图空军、黑-诺城防部队一决高下。 ————————————————————————————————————— 黑玫瑰城,旧城区。 卡拉图空军老兵,秃鹫部队蜻蜓组前领航员,艾尔敏斯特已经在雨中站了很久,他在犹豫着要不要敲开面前的木门。他站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水泥和石灰的味道充斥着巷道,他又后退了几步看了看门牌,确定他没来错地方,才在斑痕的门板上敲击。 开门的是一个老人,他的行动有点僵硬,长期呆在密闭空间里不活动就会这样。老人抬头问艾尔敏斯特,他的声音很低,艾尔敏斯特需要低下头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清楚:“你是哪位。” “我是罗伊的下属,和他同属卡拉图空军序列,‘秃鹫’空对地近距离接触部队,蜻蜓组。” 老人顿了顿,一言不发地开始关门。艾尔敏斯特赶忙把手搭在门边,却发现老人的力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他需要加大力气才能对抗老人。 “您听我说……”艾尔敏斯特赶忙解释,他以为老人把他当成了骗子。 “我能猜到。” “那……您就是罗伊的父亲吗……我有东西要给您。”艾尔敏斯特一下子萎了下来。他不是很会说话,只好直入主题。 “我是。”老人最终放弃了关门,深深地叹了口气,让开一个身位:“进来坐吧。” 罗伊父亲的住处很,被粗糙的手工水泥墙分出来的厨房、洗手间、卧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隔间,狰狞的灰白墙壁涂着劣质的石灰,用手指一戳就掉下一块。艾尔敏斯特的斗篷混着雨水沾了墙上的石灰,脏了一大块,他在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直到老人颤抖着端着一杯水递给他。 艾尔敏斯特接过水,把一直夹在腋下的长条方盒放在桌子上。他有些嗫嚅地说道:“既然您大概能猜出来……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说说吧,他是怎么死的,战死的吗,病死、冻死,还是别的什么。” 艾尔敏斯特:“英雄而崇高的牺牲,他选择和敌人同归于尽。” 老人:“噢……” 艾尔敏斯特:“恕我直言……您好像不是很在意?” 老人:“在意什么。” 艾尔敏斯特:“罗伊是您儿子吧,据我所知,除了罗伊,您是没有别的亲人的。” 老人:“原来你是说这个……我这个年纪的人,已经不会再激动了。至于罗伊的死,自从他从军的那天开始,我便有觉悟。” “……” 艾尔敏斯特发现话题无法进行下去,他只好向老人展示那个盒子里的东西:“额……这是罗伊的一些遗物,里面有一封信,他以前穿过的战袍,还有……额……象征无上荣耀的……卡拉图雄鹰勋章……” 老人的话斩钉截铁:“那边有个壁炉,帮我烧了吧。” 艾尔敏斯特的话被噎在了嘴里,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来分析老人的话:“这……” 老人:“你刚才说的,我没有任何亲人了。我现在是自己一个人活着,不需要对任何人讲述他的过去,我没有孙子。” 艾尔敏斯特:“噢……盒子里还有抚恤金。” 气氛一下变得很尴尬。 老人咳嗽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需要金钱来支撑他活下去的:艾尔敏斯特从进门就看到了放在窗边的纺织机,一个老人靠这个维持生计还是困难了点。罗伊的父亲摇摇头,望向艾尔敏斯特:“你刚才说那盒子里还有信,你读一读吧。我的眼睛不是很好。” 艾尔敏斯特拿起罗伊的遗书。作为刀头舔血的军人,他们每个人都会事先写好深思熟虑的遗言,无一不是长篇大论,概述一生功过,儿女情长。他记得自己的遗书写满了三页纸,给父母的话,给姐妹的话,给战友的话,加上有时候有了新感触会进行修改,甚至三张纸可能还写不完。在来到这里之前,艾尔敏斯特还去过几个死去的战友的家庭,他们的父母看到遗书时哭昏过去又醒过来,从此他只敢叮嘱等他离开之后再看,因为不忍心。 而当艾尔敏斯特看到罗伊遗书上短短的一段,决定还是递给他的父亲,让老人亲自去触及他儿子的灵魂。而他,也想看看这个语气冷酷的老人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黑暗中,我高举油灯,那守夜人必以灯油填满它。 吾命随灯火飘摇,而夜色无垠依旧。” 罗伊的遗书只有这两句话,他的父亲却久久沉默。艾尔敏斯特耐心地等待,等待着老人的话。从老人剧烈起伏的胸腔来看,他知道罗伊的父亲需要很长时间去平复心境。 老人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说道,艾尔敏斯特看到他眼里涌出了泪光:“这是一首诗。” 艾尔敏斯特:“愿闻其详。” 老人将纸心地叠好:“这是陈年旧事。你要听故事吗?又臭又长的那种。” 艾尔敏斯特拉过一张椅子,表明了他的态度。 老人轻笑一声,他的第一句话就将艾尔敏斯特吓得正襟危坐:“我曾经是卡拉图陆军骑兵序列的枪骑兵百人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一章 “皇家内卫,宫廷安全部,法术痕迹鉴定科。” 法洛向着身前的卫兵展示了一下他的证件,然后越过让路的卫兵走向事发现场。 一边走他一边在好奇于这次的出勤,皇家内卫一般只负责宫廷内部的大事务,很少会顾及到整个费伦皇都。从他在皇家法术痕迹鉴定科任职开始,工作范围很少会延伸到皇家宫廷之外的费伦的巷道中:那本应该是费伦巡卫队的职责。 他一边走一边伸了个懒腰,跟迎面走来的法医道了声早安。一身黑袍的法医戴着一个厚重的鸟嘴面具,踉踉跄跄的步伐表明法医正若有所思,听到法洛的问候只是含糊地咕哝一下就当是打了招呼。两人交错而过,走了几步法洛就被法医叫住:“法洛,你等等。不要这么快就进去。” “怎么了?”法洛愈发好奇了,他跟法医认识很久了,但他很少见法医这么嗫嚅地说话:“不像你啊,里面很那个吗?” “不是一般的残忍。”法医摆摆手,又把手捂在鸟嘴面具上,似乎在干呕:“去吧,你去吧,我只是想让你做下心理准备,希望你早餐没吃。” “那真是遗憾,我的早餐是麦片粥,还有一大杯豆浆。”法洛知道法医并不是一个会危言耸听的人。他只好停下来回想一下自己经手过的最可怕的血案。 一件典型的多人碎尸案,一家三口被一个变态的死灵法师活活折磨到死,然后被残忍地分尸,尸体的各部位被混合排列缝合变成新一具混合的尸体,最后死灵法师赋予它活动的能力,将其变成一个巨大的僵尸到处杀戮。 这个事件曾经惊动皇家内卫,它发生的地方就在皇都费伦,加之手段之残忍,影响之恶劣实在罕见,震惊的皇帝亲自下令让皇家内卫参与破案,法痕鉴定科自然也要跟从,最后法痕鉴定科根据现场的法术痕迹鉴定出死灵法师施放的一系列法术,其中便包括他最后所打开的,用于逃匿的传送门的目的地。倚靠着预言系高等法师的全力追踪,宫廷卫队直接开过去就轻松干翻了这个死灵法师。 而最后这个变态的死灵法师的下场是火刑还是其他肉刑,法洛并没有在意,他当时完全被那一家三口混在一起的尸体吓到了。那时他再认识到人性的底线和残忍的极限,这让他做了几个星期的噩梦,每个梦里他都梦到死状凄惨的一家人,还有死灵法师被捕时的大喊大叫: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这多么美!你们懂不懂美?” 法洛每次想起这句话都感到后背发凉,那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就算是那个死灵法师已经被拷上黑曜石手铐和嘴锁,但他的眼神令法洛记忆深刻,那是一个彻底疯狂的人的眼神,视人如草芥,视自身亦为草芥,他的杀戮只为了追求他所谓的艺术,这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杀人本身并不恐怖,残忍的手段本身也不令人畏惧,最可怕的是杀人者对于他累累罪行所持的态度。这种如同牧者之于羔羊、人之于猪狗的态度,才是帝国上下一心,顶住他国各种谴责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强硬拒绝废除“特别残酷”的死刑的原因。 法洛再次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将蠢蠢欲动的不安压在心底。 他起步走向现场,那是一个巷道的转角,有两个皇家内卫的士兵在把守。走近的时候,法洛注意到两人的表情都十分辛苦,似乎是忍受着恶心的感觉。巷道两边的墙布满飞溅的血点,暗红色的血液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即使血液已经干涸,但法洛还是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似乎在预示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残暴的事件。 他走到拐角处,卫兵识趣地让开一个身位,以便他探头看另一边的场景。 法洛只探头看了一下就马上闭上眼睛,慢慢把头收回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地狱。”卫兵声地说:“一个地狱。” “那还不够。”另一个卫兵接话:“远远不够。” 法医又走过来,已经恢复好心情准备开始工作。法洛注意到萦绕在他身旁的烟草味,显然他刚才狠狠地抽了根烟来压惊,法洛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法医给法洛一个大拇指,然后指了指巷道的拐角。法洛仍有些怯意,但还是踌躇了一下后跟上法医的步伐。 ————————————————————————————————————— 受害人是一个身份未明的女性,穿着正常,看不出职业,应该比较年轻,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除此之外法洛并没有注意到她有什么突出的特征,她身上也没有贵重的装饰,手指和脖颈处也没有长期佩戴首饰的痕迹。她的左臂画有一个用来储存法术的魔法刺青,但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光亮术,并没有奇怪的机关在里面。 法医摇摇头:“发现尸体的过程很简单,有人路过,报了案。我是内卫里面第一个来的,现场并没有遭到破坏,受害人的腹部从外阴到膻中被竖着剖开,后背处也有两处利器造成的伤口,内脏全部被掏出,大肠、胃、胆、肝等所有处在横膈膜下方的器官从腹部开口处被拉出,两个肺分别从后背的两个伤口处一左一右被扯出,其他部分也有很多锐器造成的浅层拖擦伤或是穿刺伤。受害人的骨架保持完整,肋骨也没有任何损伤。而被挖出的心脏被放置在了她的左手,两只眼珠在右手,她的子宫也被摘下,被凶手塞在她嘴里面。” 法洛:“那她的大脑呢?” 法医:“应该没问题,她的头部并没有被打开,但是现在不方便开颅查验。而且你注意一下,你来之前我放了个侦测魔法,发现现场有很多个高级的法术被使用过,但我不像你是专业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我只验出来一个低级一点的,二级法术,兴奋术,而且被重复施放了很多次。” 兴奋术直属附魔系,是一个比较实用的法术,通过刺激大脑过量分泌多巴胺来使人体机能保持兴奋状态,从而变得积极向上或者鲁莽草率起来。但以大多数法师的程度,都只能让大脑分泌少量多巴胺,甚至专业的附魔系法师都难以让这个法术的效果提升。 法洛并不是毫无经验的菜鸟,一听法医说有兴奋术曾被施放就明白过来。一般说来,在这种案件中会使用兴奋术这种法术的人只会是凶手,原因大多是为了满足各种变态而血腥的欲望。 法洛:“这么说她被活生生地掏出所有的内脏,还要吃自己的……恩……那啥?” 法医点点头,表示同意:“可能顺序有点不同,但大概就是你说的这样。” 法洛耸耸肩:“你再去抽根烟吧,这里我来搞定。” 法医起身,又点点头:“恩,那你忙去。” 法洛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女尸,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开始施法。数年的磨砺下来他以为自己的神经已经足够坚韧,但现在显然不足以应付这种血腥的场面。尸体的肠子被全部拉出来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两个肺被扯出来像展开的翅膀一样列在尸体的左右两侧,其他的内脏就被掏离了身体,随意散落在地面,其中肝脏好像还被人踩过一脚,有点扁扁的。 虽然有着很剧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但他还是稳定地给自己加持上一个二级预言系法术奥术灵视,并且开始释放真知术。奥术灵视是一个很基础的预言系法术,属于古典预言系里面最古老的部分,这个法术最先被开发出来是为了侦测并回避一些简单的触发性法术陷阱,后来被顺理成章地用在刑侦领域,并且在古典刑侦学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虽然现代法术体系中有很多办法可以干扰奥术灵视,甚至回避它的侦测,比如说无痕施法技巧、叠加多重施法、恒定环境幻术等等,但加上“看穿一切虚幻”的六级预言系法术真知术之后,奥术灵视才成为预言系法师看穿一切的利器。 现在法洛的视界跨越物质界以及以太位面,在物质之间缓缓流动的以太长河可能会给新手一些困惑,让他们在面对以太河汹涌浪涛时会有躲避的动作。但以太是灵魂和法术的载体,本身并没有物质的力学性质,并不会与物质界的物体相互影响,这一点作为经常与以太位面打交道的预言系法师是须知的,法洛作为皇家法痕鉴定科高等鉴定师,不会连这点都不清楚。 他的视野里一片模糊,这是以太位面和物质界叠加时所产生的朦胧的视觉效应,但他依然能分辨出青石板和巷道的转角,只是面前的尸体上的许多可怖的细节都被羽化而看不清楚,这令他舒服了很多。 他看到许多围绕在尸体周围闪耀的魔法灵光。于是他闭上眼睛,仔细用精神触角去感知这些法术,分析其内在构成以分辨出具体的法术类型和等级。 很快他便得到结果,三级法术食尸鬼之触和皮肉枯萎腐化、四级法术凌虐术,这些危险而变态的死灵系法术在这种单纯为了施暴而杀人的案件中是很常见的,罪犯往往是为了追求刺激而违反法令偷偷学习死灵系法术,然后又不满足于纸上谈兵,最终付诸实践。这种人法洛没少见过,他们无法驾驭内心对暴力的渴求,最终与秩序和公义倒戈相向。 除此之外他注意到以太长河中一些长长的划痕,这往往是活化武器所造成的现象,武器在空中划动就会留下活化术的痕迹,这正好和尸身上遍布的锐器伤相吻合,尸体上的伤痕果然是活化武器所造成的。 法洛站起,沿着划痕的起源方向走去,这就是很多罪犯总是忽略的地方。就算是悬浮在空中,活化武器在运动时依然会留下痕迹,在犯罪活动中提前活化武器极其容易被奥术灵视侦测到,最好的做法应该是靠近目标之后再选择使用活化术。这种让一堆武器活化并悬停在空中的做法不仅装逼品位低下,而且还容易暴露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罪犯应有的素质。 他在心底一边嘲笑着这个罪犯,一边朝前走去。 不多时划痕到了尽头,显然这里就是活化术的施法地点。这里四周法术灵光十分显眼,法洛敏锐的触觉马上嗅出混杂其中的低级法术塑冰术和力场护盾,但这些低级法术并不是现在工作的重点。 他的精神触角再抚摸了一下另一个比较复杂的法术,花了点力气分析出这曾是个风枪术。他有些讶异,风枪术毕竟是七级法术,这个罪犯很有可能是一个高等法师,脸色变得凝重。直到他探知到另一个法术,总算是明白自己刚才的嘲笑都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幻术系法术,触发幻影。 触发投影的应用十分广泛。它指定一个触发条件,满足这个条件后就会产生一个幻影或者其他预先储存好的信息。这种低级法术本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在意的地方,但在一个犯罪现场中被发现,而且施法者是一个高等法师,那么它的寓意就只能是罪犯留给侦察者的挑衅。 结合女尸的毁损情况,法洛觉得这段信息很有可能是用受害者的血液凝成的血书,如果他的判断正确,那么正确的触发条件就只能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古典刑事预言系法术,鲁米诺视界。 鲁米诺视界是最著名的刑事预言系法术之一,它唯一的用途就是侦测血液的存在,加持了鲁米诺视界的受术者将会发现他眼中的血液都变成了淡蓝色,而且只要是曾经有血液存在过的地方都能看到淡蓝色的痕迹。鲁米诺视界侦测血液的灵敏度之高,甚至能检测到百万倍用纯净水稀释的血液。 法洛回忆了一下法术的施放要素,撤去奥术灵视,抬手给自己加持了鲁米诺视界,在他的视野骤然变色的瞬间他就发现一片规则的淡蓝色,就在活化术痕迹最多的地方的下方的青石板上。他仔细看了一下,果不其然是一段歪歪扭扭的淡蓝色的文字,在黑色的石砖上特别显眼。 ————————————————————————————————————— “让皇家事务厅派人来一趟,这件案子很可能跟上层家族的内部事务有关。”一路跑过来的法洛阴沉着脸对卫兵说,后者一脸茫然地跑步去执行命令。 美滋滋点着一根香烟的法医看着法洛,歪了歪头,显得有些好奇:“怎么?皇家事件?” 法洛:“是,而且很有可能是大家族的内部事务。我们现在暂时不要再侦查现场,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法医:“哪里判断出来的?毁尸手段,还是你侦测到了家族秘术?” 法洛:“巷道的尽头,你用鲁米诺视界去看就知道是谁。” 法医不明所以:“谁?” 法洛扭头看了看那具躺在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回过头来低声说:“马修斯。” 法医颤抖了一下,两指间的香烟在这突如其来的颤抖中掉落在地。 (主角名字来自拉斐尔·加罗法洛,现代犯罪学创始人,犯罪学三圣之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章 久远的罪与罚 “傲慢与淫欲在她嘴中生根,懒惰与暴食在她腹腔滋生;她的嫉妒置于她的右手,她的贪婪置于她的左手;我的愤怒如同浪涛,要淹没万物。” 皇家事务厅的来人,兰彻斯特撇着嘴重复了几次罪犯留下的信息。他并不会鲁米诺视界这个法术,他现在看的是法洛抄下来的句子。 “从文风和手段上看的确是马修斯的风格,你确定这是你看到的所有信息吗。” “是,我确定,我们一同鉴定过现场。”法洛扭头望向法医,法医朝着兰彻斯特点点头。 “受害人身份鉴定?”兰彻斯特问。 “尚不明,如果假定凶手是马修斯的话,那么可能要请安德烈大公来辨认一下尸身。”法医又点了根烟:“但我听说安德烈姐夜不归宿是经常性的,这尸体的确有是安德烈姐的可能性,但尸身身上并没有什么家徽之类的标志物,所以如果这就要请安德烈大公那边的人来辨认可能说不过去。” “如果搬出马修斯的名字,安德烈大公会不顾一切来插手吧。”兰彻斯特说:“毕竟深仇大恨,好像有差不多十年了。” ————————————————————————————————————— 十年前,马修斯还不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他就像是所有默默无闻的人一样,淹没在人潮人浪中,在安德烈大公的府邸中任职,是一个很平常的仆人。 但和很多故事一样,开端无非三个,一个是仇恨,一个是爱情,一个是贪婪。而马修斯刚好三个占全,在更早的十年前,安德烈大公为了上位设计谋杀了一整张名单的人,其中便包括马修斯的全家,而马修斯很幸运地逃脱了,并在一系列的阴谋诡计后成功混入安德烈大公的府邸任职,任劳任怨地安静地当一个仆从。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以马修斯成功刺杀安德烈大公完成复仇结束,那么这只是一个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故事,也不会成为无聊的费伦民众茶余饭后津津乐道长达十年的话题。 故事的重点在于抱着复仇心态混入府邸的马修斯,最终日久生情爱上了安德烈大公美丽的妻子,十分渴望占有她。而大公同样美丽的女儿却对马修斯芳心暗许,在一次偷翻日记而发现马修斯对自己母亲的情感后,安德烈姐的大姐脾气和嫉妒心性达到顶峰,开始屡次顶撞安德烈夫人,甚至谋划暗杀她的亲生母亲。 而安德烈姐精心的谋划最终成功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夫人糊里糊涂就死在一堆流氓的棍棒下,被活活殴打致死,成为一具看不清人形的尸体。值得一提的是,安德烈夫人的这件案子最终惊动皇家内卫,最后由法痕鉴定科出手,耗费魔法材料无数,聚齐全部科组内全部预言系高等法师联手施放九级预言系法术大回溯术,成功将凶手以及幕后指使者安德烈姐缉拿归案。 凶手们作为一群没有社会地位的流氓,下场自然很凄惨;但安德烈姐身份特殊,而且死者也是安德烈夫人,按照帝国法令以及各种各样的潜规则,这种凶杀案由家族内部的族长处理,故安德烈姐最终交由安德烈大公自行处置。而大公自然是舍不得女儿的,只好将她关在家里。 但马修斯却没这么好说话,他在一天夜里闯入安德烈姐的房间要为安德烈夫人复仇,并第一次展露出他一直隐藏的高等法师的实力。但是身为剑术师的安德烈大公及时赶到拦下马修斯,并从惊慌失措的安德烈姐嘴中得到一切真相,勃然大怒,提剑和马修斯从安德烈府邸的内庭一直打到大门,最终马修斯付出三根手指和几条肋骨的代价成功抓到机会传送逃遁,随后连开八道传送门全速逃避皇家预言系的追踪。 马修斯的反预言系侦测实在做得是太好,皇家预言系虽然精锐尽出,但仍然在对马修斯长达三年的缉拿上面失败。而马修斯也是一个充满骚气的罪犯,每一次逃脱都要给预言系的人留下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一句充满嘲讽的诗,一节新鲜砍下来的手指,一个刚刚剥下皮来的无辜受害者的头颅之类。 预言系倾尽全力追踪了数年,人又抓不到,继续追查耗资也是个未知数,所以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成为了悬案。 但是在四五年后,马修斯又在一个雨夜里成功杀回安德烈大公处,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几乎将安德烈大公所有的子嗣杀光,只留下一个安德烈姐。虽然付出十数名安德烈家族豢养十数年的高强剑士的代价,但是最后还是挡住了已经将要迈入传奇境界的马修斯。安德烈家族为此元气大伤,虽然皇帝事后给了许多支持,但是家族直到现在仍呈颓势。 这就是坊间传言的“如何一个人干翻一个老牌家族”,马修斯这种让人梦寐以求的主角模板至今仍为许多人津津乐道。而马修斯在攻进安德烈府邸时使用的是死灵系和塑能系结合的被称为“皇帝之矛”的极具侵略性的战斗法术体系,现场一片狼藉,死者的尸身基本都被极效尸爆术完全毁坏,整个现场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当年法洛随队前往勘察,看到安德烈大公站在摇摇晃晃的大门前暗自垂泪,心底也不禁感叹仇恨的延续。 ————————————————————————————————————— 法洛接触马修斯的案子也就是差不多三四年前的事,那时候法洛刚来法痕鉴定科,跟着带队的前辈看世面,对马修斯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都有很深刻的印象,马修斯案中的一系列受害者的遗骸也是法洛曾经噩梦的主角之一。 现在马修斯作为一个旧有的梦魇突然以新的姿态出现在法洛面前,法洛一时间感受非常复杂,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兰彻斯特打破了沉默:“这样,你请他们管家来看一眼吧,这样也比较好说的过去。安德烈大公你们还是先不要直接接触了。” 法医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法洛:“好吧,看起来也只能这样了,让人来收拾一下现场,我们转移一下受害人的遗骸到停尸房去。嗯哼,你来冻住尸体。” 法医又点点头:“好,到时候你打个报告,去找安德烈家的管家来。” ————————————————————————————————————— 法洛对于现场的法理痕迹勘察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要让路给物理痕迹鉴定科,现在他的工作主要是对受害人的遗体进行法理检查,但这要等物痕鉴定科的人勘察完现场,双方敲定没有保存尸体完整性的必要性之后,才能开始解剖检查。他招呼了一下现场的卫兵,就和法医一齐把被冰冻的遗体弄上马车,回皇家法痕鉴定科。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法洛不时瞟着马车后装载的被一大坨冰块冻住的尸体,有些出神。 法医蹭过来:“想什么?” 法洛:“想东西啦,坐一边去。” 法医:“又来思考人生,现在的案情就已经够麻烦了。马修斯,马修斯,我刚调来法鉴科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名声大到不行的杀人犯,现在又来,烦得要死。” 法洛:“马修斯向来是预言系的噩梦,无论怎么追踪都差那么一点。” 法医摸摸头:“所以才烦躁啊,接下来的几个月可能又要忙了。不过一切都要有了结论才能说,万一这尸体不是安德烈姐,那就轻松多了。” 法洛:“这种恶劣的杀人案,无论死者是谁,我们都不会轻松的。” 法医把头扭向窗外:“相对而言。” 哐啷哐啷响的马车轮子终于停了下来,法洛首先跳下来,抬头看一眼他供职四年的地方,皇家宫廷安全部办公楼,法术痕迹鉴定科。 宫廷安全部大楼的建筑风格十分宏伟,是典型的哥特风格建筑。尖塔高耸,如同千剑指天,寓意森严的法律与安全部所代表的暴力职能;塔的下方都是巨大的窗户,窗户是皇家事务厅赠送的珍贵的水晶玻璃,这种玻璃能够单向放大光线的强度,从远处看上去闪闪发光,耀目无比。 而大楼主体采用十字教教廷式的十字形架构,分东南西北四座塔楼,中间以一个巨大的花园连接。四座塔楼风格相似,细节各异。东塔楼是安全部的行政办公塔楼与内卫管理处,有着四塔楼里最高的高度和最庄严肃穆的内部结构,如同一把巨大的长剑指向天空,象征誓死捍卫帝国的荣耀;南塔楼是宫廷情报科的所在地,负责渗透和反渗透的职务,为了有一个高效快捷的情报交接的空间,故南塔楼的构造十分简约;西塔楼作为档案卷宗存放处、魔法物品仓库和宫廷预言系法师管理处,结构比南塔楼还简洁明了:每个房间都非常大,足够放下许多用来存放物品的箱子或者是高柜。 而北塔楼,法洛面前的塔楼,就是刑侦科与鉴定科的所在地:尖形拱门下的三百级环形楼梯每次都能给来访者以巨大的震撼,感叹这就是帝国不可撼动的至高威严;而拱门之上,皇家安全部的徽记更是夺目,由一把长剑和一面盾牌交错而成,中心处一只睁开的眼睛点缀其上。剑与盾分别代表为帝国开疆扩土和守家卫国的希冀,而那大张的眼睛才是核心,被称为“不眠之眼”,号称看破一切迷雾,象征宫廷安全部为法律追寻真相,为皇帝监视众生的职能。 和其他的塔楼不同,北塔楼的主体在地下,许多科室的办公场所都在负数楼层,特别是痕迹鉴定这种十分受不得外面干扰的科组,更是在塔楼的最底几层。北塔楼的地下一共有四层,地上全部都是刑侦科的科组办公室,楼下一层是预言系法师用来集体施法的窥视大厅,楼下二层是物理痕迹科组所在的办公厅,楼下第三层就是法痕鉴定科的所在,至于最后一层,就是最阴森的太平间,整个楼层被皇家法术院的塑能系法师们恒定了一个强效低温术,用来存放尸体。 法洛和法医站到一起,看着卫兵将冰块里的尸体用铁柜装载好,抬向楼下四层。 法医:“等物痕鉴定科的人勘察完现场,我们就可以对尸体动手。总之,因为是马修斯,我们可能要联系一下防护系的来帮一下忙,到时候尸体上面恒定了个什么极效尸爆术、烈焰风暴这类的法术,那又要打扫很久了。” 法洛:“防护系的人好说,苏伦娜就是防护系出身的,我让她来帮个忙就好了。” 法医:“嗯哼?苏伦娜是个女孩子诶,你让她看这种东西?” 法洛:“专精塑能和防护的女汉子,曾经用魔法飞弹打老鼠来玩的男人婆,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见过。” 法医揶揄地笑笑:“呵呵,你也只有现在才有胆子说她这样。” 法洛尴尬地摸摸鼻子:“好了反正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早退吧。明天我让苏伦娜来帮个忙解除一下可能有的陷阱,然后等物痕鉴定的搞定完,我们就去找安德烈的管家。” 法医拍拍手:“那就下班咯。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要怎么请苏伦娜过来,她不是说过她不喜欢这里么。” 法洛挤挤眼睛:“那个死傲娇说的话你也信?” 法医:“说得也是,苏伦娜这种傲娇妹,不喜欢这里的话就不会跑这来给你送汤送饭了。” 法洛一下子无以为继,脸突然有些发红。 短暂的沉默后,最后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三章 流淌的静水 “苏伦娜,今晚上我请你去吃饭吧。” 听到这句话后,正低头在一本厚厚的《高等塑能原理》上面做着笔记的苏伦娜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她面前有些局促的法洛。 “哦?”苏伦娜很奇怪:“怎么这一次一点铺垫都没有?” “呃……”法洛坐在椅子上紧张地在苏伦娜母亲笑眯眯的目光中缩了缩:“啊哈你在说什么铺垫啊我听不懂。” 苏伦娜歪歪头,这令得她看起来很可爱:“你以前如果要叫我出去玩,不是要绕一个大圈子才谈得到的么。” 苏伦娜的母亲笑意融融地走过来:“娜娜,难得法洛今天带你出去玩,你就去嘛。” 苏伦娜回头白了她妈妈一眼:“我没说不去。但是干嘛这么突然,一点都不合逻辑,肯定没什么好事。” 苏伦娜的母亲的声音意味深长:“苏伦娜,你还不懂吗?” 苏伦娜云里雾里的,显然是不明就里:“恩?” 法洛倒是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迅速打断苏伦娜母亲的话头:“不是的阿姨,你误会了!我是有正事找苏伦娜帮忙。” 苏伦娜的母亲的声调依然高昂而耐人寻味:“哦嚯?难道我女儿的幸福就不是正事了?” 苏伦娜这时才明白过来,立刻变得比法洛还局促:“妈!你走远点,不要来烦我啦。” 苏伦娜的母亲摸摸女儿的脸蛋,嘻嘻哈哈地走开,还不忘轻轻拍了拍法洛的肩膀,用鼓励的眼神看了看他一眼。法洛只好报以傻笑,企图蒙混过关。 苏伦娜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低着头不敢看她的法洛注意到她在桌子底下的两只脚也是在相互轻轻摩擦,显然和法洛一样,她也变得害羞得要死。 “等我换衣服。”苏伦娜抬眼偷偷看了法洛一下,又恨恨地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偷偷看他们的妈妈,低声说道:“几分钟就好。” 法洛回以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 每一次只要苏伦娜的母亲在场,两人的见面就会变得很尴尬。苏伦娜和法洛两家人在他们出生之前就是好友,苏伦娜和法洛也是很典型的青梅竹马,所以苏伦娜的母亲一直都用看女婿的眼光来看法洛。加上法洛是她从看到大的,长得也不赖,人品也好,没什么不良嗜好,在宫廷安全部任职拿着高工资也是很有出息,苏伦娜的母亲当然对法洛满意得很,恨不得赶苏伦娜去法洛家里长住。 可惜两人都没有双方家长想象得那么大方,长大之后,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依旧玩得来,谈得来,但是一到家长面前就突然变得很害羞,像是换了人一样。对此着急的双方家长磋商过很多次,但是两人就是不配合,后来他们也只好顺其自然,只在情人节的时候施加一下压力。其中承受压力的主要是法洛,苏伦娜倒是没什么,但是法洛死也迈不出关键性的一步,为此被家里人数落得比狗还惨。 两个人都二十四五了,还没怎么认真谈过恋爱,对方的手都没拉过,说出去都没人信。 “等等我,不要走那么快。”苏伦娜咬咬牙勉强跟上法洛的步伐,最后还是开口要求。 “哦?早说嘛。”法洛回头看:“你穿成这样走路当然慢啦。” “我……我妈让我这样穿的。”苏伦娜又恨恨地咬咬牙:“这么长的裙子我也不想穿呐,还有高跟鞋,烦得要死。” 法洛仔细想了想怎么回应她,在一系列严谨无比的推演后,他最后说道:“很漂亮啊。” 苏伦娜的脸一下子红了,沉默了一阵子,显然也是在仔细推算如何回答:“哦,恩……谢谢夸奖。” 法洛一下班就直接跑去餐厅订位,然后以最快速度去找休假的苏伦娜,衣服都没换,一身正装,皇家内卫的黑色制服威风凛凛,身披一件印有安全部北塔徽记的黑色大麾,无可挑剔的正气浩然。至于他身旁的苏伦娜一身漂亮而端庄的长裙,绸缎一样的黑发装扮得无比精致,完美衬出她的美丽。如果忽略掉他僵硬的动作和她踉踉跄跄的步伐的话,这两个人完全是完美的组合。 从原则上讲,这个时候法洛应该搂住苏伦娜的肩膀,或者苏伦娜上前挽住法洛的手臂,这样更符合程序和双方家长的希冀。但是两人虽然走在一起,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是在给对面来的人让路的时候稍稍碰撞一下,随后又保持标准的间距。 法洛又偷偷去瞟苏伦娜,后者正因为长裙紧凑的设计极大地限制行动而苦恼不已,站不直又走不稳,这落在法洛眼里简直萌出血来,一时间又差点把持不住自己。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一直说不出口,这么多年话到嘴边好几次,又不知为何咽下去。 他们很顺利地步入餐厅正门,然后坐在预定的位子上,又平稳度过了点菜阶段。法洛倒是希望有一两个不长眼的而且又可以让他欺负的人过来狗眼看人低,让他表现一下。但皇家安全部的徽记早就让人敬而远之,法洛的算盘虽然打得啪啪响,不过还是只能存在念想里。 落座之后,很快法洛就发现他陷入一个巨大的窘境,他没话题了。原来在路上他回忆起了很多八卦新闻和坊间传言,这些都是他从情报科的朋友处听来的,他的老朋友法医也曾经喋喋不休给他说过很多,他专门搜集了一大堆用来准备现在这种状况,但是现在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来一个生硬一点的开局,直接以“苏伦娜,我给你讲个故事”起手,接着自顾自地说下去。 装作看菜单看了很久后,法洛终于艰难地开口问好:“那个,苏伦娜,你最近怎么样呢?工作顺利吧。” 苏伦娜身兼高等塑能系与高等防护系法师,和法洛一齐毕业于皇家高等法术学院。只不过和法洛不同,法洛读的是刑侦预言系。而苏伦娜读的是塑能与防护基础法术理论,而且非常罕见地成绩优异。毕业之后,苏伦娜作为特殊人才在皇家法术院中取得一席之地,出任基础理论研究员,而且是一堆老头子里面最年轻的一只妹子,皇帝还为此接见过苏伦娜,勉励其在基础理论研究领域作出卓越贡献云云。 如果从级别上讲,曾经带过法洛的法痕鉴定科首席鉴定大师布兰达诺斯和苏伦娜是同级,同为皇家法术院的研究员,有时候法洛在苏伦娜面前都会觉得矮了一头。但如果从前途上讲,做基础研究的人真的很少很少,基础理论也很难很难,法洛这种应用系人才的出路比苏伦娜好得多。 但是法洛的问题就很没有水准,苏伦娜的主职是研究基础法理,特别是早已成型的塑能与防护基础理论,没有任何突破是家常便饭,一旦顺利起来就要迎来整个法术界的重大变革,彻底改变整个现代法术体系。那以目前魔法理论学术界的状况,苏伦娜从任职开始好像都没顺利过。 当然苏伦娜也有副职,研究员的生活很清闲,工资福利自然也不高。除了在皇家法术院任职外,她同时也是费伦军方特聘的高级法术教官,主要工作是训练或教授军方法师的施法技巧以及战斗技术。有时候她也会随部队去清剿边境的强盗或者是魔兽,但是这么多年来就一两次要出远门,其他时间都呆在费伦,也无所谓顺不顺利。 苏伦娜口口啜饮着柠檬汁,努力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终艰难挤出几个字:“啊,还好啦。” 法洛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不安地摩擦着桌面,似乎要擦去一些并不存在的污渍。他心想这餐厅效率这么低,菜怎么还不快点上,现在哥已经完全没话题了。 还好苏伦娜看出法洛的窘迫,不忍心看他的脑细胞这样死下去:“恩呐,法洛,你不是说找我有事么。” 法洛长出一口气,急忙接她的话:“是的,的确有件急事要找你帮忙,我想你明天应该有空吧。” “有的,我休假休一个月。”苏伦娜喝完柠檬汁,舔舔嘴唇,差点又把法洛萌出血来。 “明天我想让你跟我来一趟法痕鉴定科,帮我解除一下……一些可能存在的法术陷阱,以及提供一下专业的技术支持。”法洛毫无风度地挠挠头,最终还是选择略去“尸体”“谋杀案”之类的敏感词,毕竟现在还在餐厅,说出来影响胃口。 “……这样啊,你介绍一下简单的情况吧,我好准备一下。”苏伦娜本来想回答“好的”,但看着法洛说完又没词,觉得自己说完“好的”之后可能又要陷入冷场状态,于是思考了一阵子换了个说法,让现场不变得那么冷清,这样法洛就有话可以说。 苏伦娜一时为自己精妙的话术得意起来。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法洛的表情明显是欲言又止,于是她好奇地开口低声问:“不能说吗?保密事项?” 法洛苦笑:“不是机密,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苏伦娜不解:“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说呢,你要我干什么就说呀,非要我到你那里才可以告诉我么。” 法洛想了想,勉强地开口:“苏伦娜,这一次我们要下到第四层。” 苏伦娜:“第四层是什么地方。你们法痕鉴定科是地下第三层哦?” 法洛:“你想想,我们法痕鉴定科的地下三层就已经是最深了,第四层还能是什么呢?” 苏伦娜思考了一下:“难道是停尸房?” 法洛点点头。 苏伦娜的脸上一闪而过踌躇的神色,有些退缩:“停尸房啊……那么恐怖的地方。” 法洛有些着急,他原本是想着先把苏伦娜骗到法痕鉴定科那里,再哄她去第四层帮忙。但苏伦娜问问题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法洛实在是忍不住不去老实回答。苏伦娜其实不喜欢北塔这种阴森的地方,有时候来地下三层送饭的时候,她也要在一楼大厅那里等个人顺路下去陪着,才敢走通往地下的楼梯。虽然通往地下的楼梯恒定了光亮术,但是塑能与防护系的双料高等法师苏伦娜还是对那里抱有未知的恐惧。法洛想如果不是他在那里工作的话,苏伦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北塔的门。 苏伦娜不安地搓搓手,看看法洛哀求的表情又心软:“我没说不去。只不过……只不过……” 她一连说了几个“只不过”,踟蹰很久之后最终还是轻轻点头:“没什么,我会帮这个忙,我只是有点害怕那里。” 法洛看着她恢复平静的纯黑色的眼眸和置于桌上的白皙手掌,突然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冲动涌上来,这种冲动来自他心灵的最深处。他感觉到他的血液如同波涛般冲撞着他的血管,心脏的汞动瞬间提速,一种惊涛骇浪般的呼声在他的耳中回荡,驱使着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苏伦娜上。 他这一生所有的勇气和力量聚集在左手上,左手前探如长矛刺出,四指回缩如猛虎捕食,紧紧扣住没反应过来的苏伦娜的手掌。现在他完美地做出了在接受格斗训练时无论怎么被教官狠操都做不出来的虎爪的动作,迅猛而刚烈,精准而有力,当年的教官如果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加以盛赞,欣慰无比。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绷紧全身的肌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在呢,苏伦娜。” 苏伦娜的头几乎要垂到桌子上面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平时她幻想过很多类似的场景出现,也想出过很多优雅而得体的应对策略,甚至还做过几页笔记记在她那本《高等塑能原理》后面。但是当她的幻想在她猝不及防之时成真的时候,她发现她完全想不起任何应对方法,只能无言地垂首,木讷地嗯嗯哦哦点头。 法洛只恨自己没摘手套。 “苏伦娜。” 沉默了一阵后,肾上腺素流遍全身的法洛决定牢牢把握住自己最具魄力的时刻,他的喉咙尽管干涩,手臂尽管颤抖,但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他的全身涌起四年前第一次随队出勤时的巨大的兴奋感,眼中是猛烈燃烧的意志,现在没有任何存在能够阻挡他摧枯拉朽的情感: “帮了我这个忙之后,过几天,我们就……” “两位客人你们好你们的点餐到了这是你们的……” 脸已经红透了的苏伦娜正在凝神倾听法洛的告白,混乱的思绪一下子被上菜的侍者超快的语速打断,差点毫无形象地笑场。而法洛猛烈燃烧的意志突然被如此霸道地强行熄灭也是一下子呆了,抬头木然看着侍者手脚麻利地上菜然后鞠躬离去,许久之后才回过神,再也提不起刚才的气势来。虽然非常不爽那个侍者但是又不好无理取闹,只好把手收回来,无奈地用餐刀刀柄敲桌子来玩。 一定要投诉这餐厅,上菜慢点不好么。 完全忘记之前还抱怨上菜太慢的法洛恨恨地嚼着牛肉,心里想妈的老子一定要狠狠地打击报复。 他对面的苏伦娜很高兴地在桌子底下晃脚,盈盈地笑。 ————————————————————————————————————— 苏伦娜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蹦蹦跳跳显得很开心,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法洛。法洛在她身后看她的身影,心想今天总算是前进了一大步,很难得的一个美好的晚上。 苏伦娜的屋子就在法洛家隔壁,很近,近得时候晚上两个人就能隔着花园在各自的房间里用光亮术打招呼,然后被各自的家长呼喝着上床睡觉。现在长大的苏伦娜站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平视长大的法洛,眼里全是溢出来的笑意,并且很难得的用上了略带撒娇的语调:“今晚上谢谢啦,明天我就跟你去上班,早上你来找我哦。” 法洛点点头。虽然很想多说点什么,但是夜的确有些深了,他只好回去。 进门之前他扭头看了看苏伦娜家,看见苏伦娜还在门口踮着脚在偷看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四章 解除陷阱 1 法洛早上很早就起床,在镜子面前认真仔细地整理衣服和修胡子,直到他觉得足够好了的时候才发现过了很久,赶忙跑到苏伦娜家赴约。 以前法洛和苏伦娜经常互相串门找对方,但从法洛在皇家内卫任职以来,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就很少去苏伦娜家玩,而苏伦娜也是那时候变得淑女起来的。法洛看着苏伦娜家的门一时有些恍惚,想起以前两人疯玩的时候,感叹当年真是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敲了几下门之后,苏伦娜给他开了门,简单道一下早安后又光着脚跑回了厨房。 “你坐啦,我在做早餐,麦片牛奶粥哦。” 苏伦娜从厨房探出头来说,她的双手在维持一个燃烧之手来用来加热,碗里的牛奶在高温的包裹中咕嘟咕嘟冒着泡。从原则上讲法师施放像燃烧之手这种引导法术时应该全程保持高度专注,否则法术很容易消散,但苏伦娜毕竟是高等法师,又是塑能专业的,燃烧之手这种一级塑能法术当然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然对不起她皇家法术院研究员的头衔。 法洛乖乖坐下,等在餐桌前像个孩子等饭吃。 “这么早呀法洛。”苏伦娜的爸爸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坐着等吃的法洛。 “啊伯父早。”法洛连忙站起来问好。 苏伦娜爸爸对法洛点点头,又往厨房里看了看,看到女儿忙来忙去,也忍不住吐槽:“平时起床不见得这么早,人一来就这么来劲……” 苏伦娜:“爸!” 法洛尴尬得要命。 苏伦娜爸爸看了看法洛,拍拍他肩膀让他放松:“法洛,伙子要有活力,坐这么端正干什么。你看苏伦娜从来就不会像你这样。” 苏伦娜:“你干你自己的事好不好!” 法洛更加尴尬了。 ————————————————————————————————————— 费伦,宫廷安全部,北塔,地下四层。 法洛和苏伦娜站在停尸房的门前等待走得慢吞吞的法医过来。 法医:“物痕鉴定科的人走过流程了,同意开检。” 法洛:“他们有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法医:“现场只有利器的痕迹,没有火器的,然后他们在受害人的肝脏上面检到脚印,现在还在研究,但是这案子应该主要还是在法术领域。顺便一提,你不用去找安德烈的管家了,物痕鉴定科的人帮我们去接洽,应该中午的时候就到。” 法洛:“那这件案子应该是法术刑侦组接手了?” 法医:“对,还要加上皇家预言系。” 法洛点点头:“哦哦,对的,毕竟马修斯是第一嫌犯。” 马修斯不仅和安德烈大公有着血海深仇,和皇家预言系也是苦大仇深。马修斯被皇家预言系倾尽全力追踪四五年之久,一直东躲西藏,光是用来逃跑的传送门就开了至少三位数的个数,逃得狼狈到像只狗;而皇家预言系同样在马修斯身上耗资无数,堂堂九级法术,预言系的最高法术之一极效追踪术放了又放,这个辐射范围达到费伦帝国全境的法术每次都被马修斯不明所以地躲过侦测,预言系因为巨大的财政赤字被皇家财务部在皇帝面前弹劾得像只鸡。双方的怨念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形容的。 而马修斯的神奇逃脱也纳入了皇家法术院的重点研究范围,几次下来皇家法术院对马修斯讨论的结果居然是马修斯能够制造死魔法领域,末了还要在报告结尾加上一句“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一时间追捕马修斯的重任又落到皇家法术院法术基础理论研究部的身上,一定要攻克死魔法领域中魔法无法起效的难题云云。 几年下来解决方案提出了很多,第一个就是灌注以太工程结合以太监测体系的方案。因为法术必须在以太位面中才能流动与起效,而死魔法领域就是以太位面的空洞,没有以太的地方,故法术无法起效。所以基础理论研究部提出了这样一个方案,通过法术催动以太进入空洞以令死魔法领域消失,以此填平费伦国内所有的死魔法领域,然后调用皇家法术高塔向整个费伦境内发出甚轻微的法术波动,来检测任何一处出现波动中断的死魔法领域,若出现那么这一处便是马修斯的位置。 这个方案完全建立在马修斯能展开死魔法领域的基础上,而且耗时耗资巨大。立志死也要咬住马修斯的皇家预言系和觉得预言系的人就是逗比的皇家财务部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皇帝实在是看不过他们用在开会争论上面的巨大花销,叫停了这个计划。所以这个方案还没执行就已经被放弃。 第二个方案由苏伦娜所在的塑能基础理论研究部提出,方案的内容很简单,如果法术无法在以太空洞也就是死魔法领域中起效,那么就将法术改造成可以携带以太的类型。因为追踪术通过广谱的魔法波动扫描来获得目标位置,而费伦境内的死魔法领域数不胜数,而且死魔法领域并不是不变的,虽然它消逝或是创生的时间要以百年千年计,但从本质上说,通过制作费伦全境内的所有死魔法领域位置图,再找出新生的死魔法领域,以期找到马修斯的位置是不现实的。 而这个方案实用性强就在于它能改造法术本身,而不是搞一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如果让极效追踪术能够裹着以太来扫描费伦全境,就完全不用担心死魔法领域的问题。但是改造法术又谈何容易,而且涉及的领域还是法师赖以生存的根基,最神秘的以太位面,光是这种技巧的出现可能会对以太位面造成何种冲击的环境评估至今仍未做出,塑能基础法理研究部忙活了好几年都没有任何进展。这个计划至今还在进行,可是也跟搁浅了差不多,已经很少人会在这个方案上抱希望。 这两个方案提出的时候万众瞩目,但最终还是昙花一现。后来也出现过很多奇葩的计划,但它们的可行性被一一证伪,进而放弃掉。 马修斯真的是无解的吗? 整个大陆的预言系法师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费伦皇家预言系发言人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被问到这个问题,发言人当即指着他身后代表预言系学派的徽记与皇家印章,以坚定的目光直视记者:“我代表整个皇家预言系,以皇帝和预言学派古老的荣誉起誓,马修斯必将被我皇家预言系缉拿归案。我们是皇帝与秩序的意志,难道这世上有人能抗衡我等吗?马修斯这条丧家之犬,不过是暂时嚣张,无情的法律最终将将他制裁!” 但虽然皇家预言系的人放了好多次狠话,却依然追踪不到马修斯。巨大的耗资让苦恼的皇帝不得不削减皇家预言系的预算,预言系的人虽然很纠结,但是也明白极效追踪术不能再乱放,再放,皇帝恐怕就要问责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家预言系和安德烈大公一样,都是一肚子的气,如果这件案子真的和马修斯有关,恐怕预言系和安德烈大公的人会像狗一样扑过来死咬住不放。 “皇家预言系和安德烈大公肯定是要插手的,人手方面我们不用担心,充足得很。”法洛伸伸懒腰说道。 “不过我们还是要干活,皇家预言系的人没多少个在刑侦里面干过的,都是业余的,安德烈大公那边的人更不用说,就是一堆随便用的打手。”法医耸耸肩。 “毕竟你们是宫廷安全部的啦,你们是最厉害的刑侦预言法师,肯定是要跟到底的。”苏伦娜在旁插嘴。 “诶?我才不是预言法师,你的法洛才是最厉害的刑侦预言法师,当然你要加上一个之一,毕竟法洛还是布兰达诺斯大师带出来的。”法医撇撇嘴。 “什么叫我的法洛呀……”苏伦娜不满地抗议。 法洛咳嗽一下:“咳咳,我们……开始干活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四章 解除陷阱 2 苏伦娜虽然嘴上说很害怕这种东西,但是一旦被迫实操起来就很快把最初的恐惧感丢掉,加上法洛早就给包裹着尸体的寒冰外层上了个朦胧术,羽化了尸体大部分的细节,也极大减轻了苏伦娜的心理负担。 她起手快速叠加一层又一层的力场护盾,将数十层叠加的力场护盾包裹住尸体,防止一切有可能的爆炸。力场护盾后,苏伦娜又给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加持了强效心灵防护和法拉第避雷护盾,顺手再起了一个空气过滤泡来预防可能出现的毒气;最后在经过长时间的吟唱后,将一个反制幻术结界打到太平间的地板上,笼罩整个地下第四层。 整个过程流畅无比,毫不拖泥带水,思路清晰,目的明确。物理、光电、思维、幻术、毒气的攻击都被考虑在内,如果想要突破这种级别的防护,必须是无限接近于传奇法术的甚高等法术,这种法术想要镌刻在尸体简直不可能。一旁在看的法医不由得赞叹:“不愧是法术院的,一出手就看出水平来。” 苏伦娜甩甩头发,脸色有些得意,但还是没搭法医的话。在加持了足够的防护后,她准备对尸体进行检查,从长袍的兜里拿出必须的魔法材料,然后开始吟唱一个新的法术。 不多时一个敲击术出手。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法术,很早之前被开发出来是用来开锁,通过精妙的机械波共振来令机械锁的锁芯自动打开,或者用伪装的魔法波动来骗过法术锁的鉴定。 而之后敲击术被军方开发成排除法术陷阱的工具,低级敲击术散发的甚轻微法术波动能够有效侦测法术陷阱的所在,将其暴露在奥术灵视的视野内;强效敲击术的强大法术波动则能直接引爆大多数法术陷阱,省去心翼翼的功夫。现在苏伦娜施放的是一个试探性的低级敲击术,由经验丰富的法洛用奥术灵视视界看看尸体有没有内置的法术陷阱。 在法洛的视野里,敲击术的魔法波动就像是波浪一样轻轻拂过第四层,短暂的散射之后在苏伦娜的指引下集中涌向尸体。波动毫无阻碍地穿过塑冰术塑成的寒冰扫过尸体,尸体上马上映出绝不该有的闪耀无比的法术灵光,之后光芒又马上暗下来消逝不见,这很明显是镌刻了触发法术的标志,刚才的甚轻微法术波动侦测到了这个触发法术。 法洛朝着其余两人点点头:“尸体的头颅的确有触发法术,具体不明。” 法医:“触发条件明朗吗。” 法洛:“外部剧烈的法术手段,或者开颅时集中在颅骨处的机械应力,两者都能触发。这个陷阱可能是魔法阵,阵的线条被破坏就触发法术。但具体还要多检查一下。好了,现在让专业的上,该你干活了。” 法医带上鸟嘴面具,轻轻敲一下突出的鸟嘴就算是应是:“再确认一下,魔法阵是在颅内还是在颅外头皮?” 法洛:“颅内,魔法灵光是从里面透出来的,相对来说比较暗,不然的话应该会更亮。” 法医点点头,施法解除了一部分的塑冰术,露出尸体的头颅,剩下的部分还留着包在寒冰里面。寒冰一融化成水就在法医的操纵下形成水球悬浮在空中,因为法医等下要高度集中精力,所以水球由法洛接手维持在空中。而尸体的头因为低温和尸僵并没有垂下,而是依然维持原来的位置僵直。 苏伦娜怯怯地后退一步,躲在法洛身后。法医刚才解除了附着在塑冰术上面的朦胧术,她已经能清楚看到尸体的面容,绿色的腐败静脉已经在脸上皱裂的皮肤浮起,显得十分可怕,而两个没有眼珠的眼眶也吓到她了。 法医和法洛无动于衷,比这更恶心的场面他们见得多了。 法医开始吟唱法术,和苏伦娜这种学院派法师急速的咒语倾泻不同,法医的语速显然非常慢,一字一顿,抑扬顿挫,起伏不定,充满感情,是可以拉去参加歌咏朗诵比赛的那种水平。苏伦娜能够非常清楚地听到他咒语的每一个字节,每一个句子,但她并不能判断出法医用的是什么法术。 一切生物和以太位面的沟通都是通过特定的语言,即特定的音节,来让流动在以太中的法术元素听从不同的命令,而这种音节在古代被称为“言灵”,在现代被称为“咒语”。咒语是特定的,唯一的,每一个特殊的字节只能沟通对应的法术元素,让它做出特定的动作。从古代开始,咒语的概念就存在,发出几个连贯的特殊音节,以太位面给予人类特定的回应。 但古代积累起来的法术咒语都是经验的产物,并没有系统化的咒语系统在里面,到了现代,随着法术基础理论的发展,无数先驱者用汗水和鲜血作出无数贡献后,法师们走过了认识法术本质、认识以太位面、认识法术元素这几个关键节点,终于走到认识咒语这个阶段。咒语的许多关键信息,现代法术理论界仍然在争论,但是有几个公理是肯定的: 一,咒语是不变的。火球术的咒语,从古代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改变,这也说明和法术元素沟通的音节,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的。 二,咒语是简单的。基础法术理论发展到了现在,发现所有在古代称为“高等咒语”的冗长的能引起法术元素复杂运动的咒语,其实都是由大量最基础的几段咒语组成的,这个公理是现代法师之所以能拆解法术的理论依据,也是咒语分析学的理论基础之一。 三,咒语和效果是对称的。这个公理就是高等法师所要掌握的技巧之一“逆向读法”的理论基础,咒语引发法术元素的运动,而倒过来的咒语自然也可以引发法术元素的运动,而且是对称性的。变化系的法术“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塑能系的法术“塑冰术”和“消融术”便是很好的例子。 而在所有高等法术中,法术元素的运动极其复杂,既需要一定的速度,也需要极高的协调性。法医所吟唱的法术出乎意料地慢,在苏伦娜看来根本就是体制外的法术,这令她很好奇,认真开始听每一个字节,试图判断出这个法术的大概效果。 可是让她很失落的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判断出任何音节的任何效果。最后法医的右手上凝上一层肉眼可见的大气凝胶,呈刀状向前突,这是个很明显的标志,表明这个法术只是一个二级变化系法术雷洛的锋锐之手,凝聚并压缩大气令其呈凝胶状态,俗称“大气刀”。 这个法术有时候会用在医生手上用来在没有柳叶刀的情况下进行开刀,不过一般只加持在一两根手指上面,太大的加持面积很难控制,而像法医这种加持整个手的不是准备去打架就是去砍树。 苏伦娜问法洛:“他刚才念的真的是锋锐之手的咒语?” 法洛:“呃……有一部分是。” 苏伦娜睁大眼睛:“交叉读咒?好厉害啊。” 法洛耸耸肩:“另外的……应该是他最近去听的歌剧吧。” 苏伦娜有点激动,法洛从她眼中看出一些崇拜的星星:“那也好厉害了!” 交叉读咒是高等法术领域的一个比较偏的技巧,具体就是分别念几个法术的咒语,让它们最后几乎在同时成型。这种技巧的要求非常高,对咒语时间的控制力,对节奏的掌控力都非常重要。 这个技巧如果弱化一下,也会出现在表演性行业,例如各大马戏团,都会有一两个人掌握这种技巧,通过这种技巧他们可以在歌唱的时候将法术的咒语糅合进歌词里面,借以形成舞台效果:烟花术、云雾术这种低级法术想要嵌进歌词里并不算很困难。 法洛:“他一直都是这样子的,放个法术就要鬼哭狼嚎半天才放出来,烦得要死。” 苏伦娜:“不是鬼哭狼嚎!这种技巧很厉害的,你这种搞应用的俗人不要反驳我。” 法洛再想回嘴,但看着苏伦娜认真的神情只好服软:“嗯……他的确是很厉害,这点我也赞同。但是这是不是鬼哭狼嚎嘛……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你高兴就好。” 苏伦娜又为法洛的最后一句话而脸红,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法医手起刀落,随手几刀以堪比理发大师的准确度切光尸体的头发,露出一个无毛的头颅,看得苏伦娜又是一阵惊叹,全然忘记她还站在太平间里这个事实,差点就鼓起掌来。 法医:“嗯,腐败绿斑很严重,可能是魔力的流动加速了尸体头颅的腐败,这样下去那个法术迟早要被触发,中午之前可能就要糟。最好尽快接触魔法阵,看看是解除掉还是迁移出来,这样的话,我们还等不等安德烈的管家?” 法洛也很苦恼,于是让他们在太平间里面等,自己跑上负二层物痕鉴定科问管家到底什么时候来。 苏伦娜:“怎么不带我去……这里好可怕的。” 法医又点了一根烟:“啊?我就这么没安全感吗。” 过了一会法洛又推门进来,神色有些诡异:“物痕科已经找我们好久了,差点就把我们办公室翻过来。” 法医:“妈的这群鸡,不会来第四层找人么。第三层就那么点大,人不在的话就第四层了啊。” 脸上写着“不爽”两个大字的法医骂完又问:“那么有定论了吗,物痕科请的人来了没。” 法洛摆摆手:“不用等了。” 法医大喜:“早该这样。来,我们动手搞掉这个法术,运气好的话就是一个骚气的触发投影,然后我们回办公室打地铺睡个午觉,一觉醒来发现凶手自首,然后升职加薪,皆大欢喜。” 法洛喘口气:“你不要再白日梦,马修斯是罪犯的身份基本可以坐实了。” 法医很疑惑:“哦?” 法洛的声音像是见了鬼一样:“安德烈的管家早上死在自己房间里面,物痕科的人现在在那边,我们也要过去。” 开始哀叹的法医和不明所以的苏伦娜一齐歪了歪头,前者是因为震惊于管家的死讯,以及感叹假期的逝去;后者纯粹只是因为站久了脖子有点酸。法洛看着这两个家伙,觉得先要让他们感觉形势严峻起来:“现在直接敲掉那个触发法术,然后我们下午出发去安德烈府邸。整个宫廷安全部已经进入紧急状态,皇家预言系的人可能也已经在现场了,我们也不能慢。” 苏伦娜举手:“我呢?” 法洛认真地看着她,嘴角泛出一丝柔软的笑意,虽然是轻声低语,但却无比坚定:“苏伦娜,你不觉得休假的时候去参观一下安德烈大公的府邸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五章 安德烈大公的过去 安德烈大公领地。 “究竟是何等的罪恶,才能孕育出如此的残忍。吾主,你何等荣美,倨行于大地之上,为何却对此视之不见?” 虽然对十字教的信仰不怎么感冒,但是站在案发现场的法洛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完全赞同十字教牧师的感叹。 管家苍老的身躯被寒冰凝成的长矛钉在墙上,全身皮肤被以极其专业的手段完整地剥下,整齐地叠成一个方块放在悬空的尸体下方。管家的腹部同样被从生殖器到膻中剖开,但里面所有的内脏都消失不见,而他的头颅被切下,被塞入他已空无一物的腹腔内。整个房间没有一滴鲜血,干净无比,如果别的不管只把管家的尸体撤下来,不说的话,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里发生过这种凶杀案。 就算是法洛和法医,面对这种完全由恶意凝成的犯罪现场也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更不用说苏伦娜。还好跟着他们的苏伦娜一进安德烈府邸就被宏伟无比的罗曼式建筑吸引,立马打报告出去四处走走,现场从法术痕迹鉴定科来的人只有法洛和法医两人,剩下的是物理痕迹鉴定科和皇家预言系的来人,当然安德烈大公的下属也在此,而应该算是无关人员的十字教廷不知道为什么也派了人来,而且没有被闻讯而至的皇家内卫挡在外面。 法医:“他们检查过了,外伤就两处,腹腔部和脖颈。两处的伤口都很平整,都是一刀切开,而且尸体的颈椎同样是被一刀砍断,没有骨刺和骨折。” 法洛:“我只检测到冰矛,房间没有其他法术释放的痕迹,而且没血,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 法医:“没有隐形术、传送门之类的法术?那马修斯是怎么移尸的。” 法洛:“物理手段吧,这个要问问物痕鉴定科。反正我是没看到别的法术了。” 法医转头问他身旁的人:“喂,维克多,物痕鉴定有什么发现没。” 站在他旁边正在跪地仔细检查地板的维克多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报告!前辈……我们还没有发现任何能确定是房间之外的物品,鲁米诺视界检测也没有发现血液,恩……我在找脚印,但是还没找到……” 法医霸气无比地直接打断维克多的叙述:“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告诉我你们找到的东西。” 维克多继续心翼翼地回答:“前辈……我们在窗台的大理石那里发现有硬物射入和摩擦的痕迹,初步判断是弓弩一类,但是不是火器还要等楼下花园在做的硝烟反应鉴定……” 最后法洛实在看不过去,捅捅得意洋洋的法医:“你说话客气点,别吓着人家。” 半年前才入职的维克多是痕迹鉴定科中最新的新人,一直被物痕鉴定科和法痕鉴定科的所谓前辈们调戏欺负,加上她可爱的长相和逆来顺受的性格,有时候就算是为人比较厚道的法洛也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倚老卖老,更不用说法医这种天生就和装逼二字分不开的人。因为大家都比较喜欢捉弄新人,所以搞得维克多见谁都是点头哈腰,特别是对法医这个没事就跑物痕鉴定科进行跨部门蹭饭的无耻之徒。 法医哼哼一笑:“不要紧张呀维克多,姑娘要放松……” 法洛叹气,心想妈的果然还要我来:“算了维克多不要理他,你刚才说窗台有硬物射入的痕迹,那有没有攀爬的痕迹。” 维克多:“这个……窗台很干净,管家应该经常打扫。墙外的痕迹还没开始检测,现在大家都在楼下搞硝烟鉴定。” 法洛:“这样啊,你跟他们提一提,现场除了冰矛没有其他法术,这次可能你们物痕鉴定可能要忙一阵子。” 维克多放松了点,礼貌地点头应是。 法洛拖着似乎还要继续调戏维克多的法医走出门外:“来来来,我们去楼下花园看。” 法医被法洛拖着走了几步,觉得形象不雅,于是急忙十分不满地挣脱:“走就走,动手动脚干什么。” 因为皇家内卫早就封锁了案发现场,整栋楼闲杂人等无关人员不得出入,楼下花园早就塞满了或是看热闹的仆人或是被无关人员挡在外面的宫廷安全部人员,实在挤不进来于是就顺便去围观在楼下做硝烟检测的物理痕迹鉴定科科组成员们,搞得又是水泄不通。法洛和法医花了大力气从人群中披荆斩棘杀过去,火气大到不行,差点没忍住一个火球术扔进人群里。 法洛十分不爽:“这么多人!安德烈大公在搞什么,不好好帮忙维持秩序?闲杂人等这么多哦?” 法医更加不爽:“妈的这么多人!老子钱包还在兜里,被人顺手摸走了还怎么吃饭?饿死能算因公殉职吗?” 正在努力地驱散人群的皇家内卫卫兵一见到法医和法洛,马上让出一个空位让他们钻进去,然后又用矛把过道给重新封起来,并大声呼喝皇家内卫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没说完又被人群的推推搡搡给挤断话头。 法洛和法医大步流星走过绕了一大圈的罗曼式宽阔走廊,才走到物痕鉴定科人员所在的花园。安德烈府邸的花园是古典宫廷风格和现代风格的集合体,高杉和枫树挺立其中,配以大理石雕的喷泉湖,湖中粼粼水光上漂浮着点点草叶,显出一种坚挺而宏伟的气度。另一方面,花园中的道全部由红木木板铺成,皮靴踩在上面铿然有声,和湖中各种名贵的鱼类游动时发出的声响相互衬托,又有一种宁静和安然的感觉充斥其中。如果苏伦娜这时在身边,法洛会非常乐意丢下案子,和她在这里偷偷走走。 安德烈大公安静地站在喷泉湖前面,头发花白的他一身笔挺而光亮的戎装,身披代表帝国大将的红色大麾,头顶一顶装饰着金色毛鞭的大沿礼帽,依旧如当年法洛第一次见他时候的那样威风八面,不怒自威。皇帝曾经亲自赐予的指挥刀佩戴在左,他锋利如斯的爱剑斜插于右方的土地,一生所得的勋章别在戎装上,在烈日的照映下闪闪发亮。大公嘴中叼着象牙制成的名贵烟斗,灰白色的胡子随着他的吞云吐雾而抖动,他所吐出的大片云雾和园林的葱葱绿色交相辉映,更显花园的静谧。 法洛看见全副武装的安德烈大公挡在红木过道上,只好扯扯大大咧咧往前走的法医的衣袖,拖着他绕路走,不要打扰到安德烈大公的沉思。法医对安德烈大公也是十分敬畏,罕有的抱怨都没一句就乖乖跟着法洛绕路走。 但背对他们的安德烈大公听到身后来人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好似偷鸡摸狗的两人:“你们是皇家内卫的吗?还是其他单位的。” 法洛绝对不敢怠慢,立刻恭敬地回答:“大公,我们是宫廷安全部的法术痕迹鉴定科的鉴定专家,隶属于皇家内廷保卫厅,奉命来此出勤。” 大公的声音有些懈怠:“法术痕迹鉴定科吗。法洛应该是你们的人,这个人你们知不知道。” 法洛听到自己名字狠狠抖了一下,老子什么时候威名远扬得这么厉害大公都知道自己了:“大公,我……就是法洛,费伦的法洛,法术痕迹鉴定科科组成员,高等鉴定师。” 大公也有些惊讶,原来眯缝起来的眼睛略略睁大了些:“哦?……你就是法洛是吧,你的女伴来找过你,她现在在花园里面,你去找他吧。” 法洛脚都软了,差点站不住:“……是!大公,我立刻就去找她。” 大公点点头。 法洛低头后退两步,转身叫上法医去找苏伦娜,然后准备狠狠骂她一顿。虽然苏伦娜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对于骂完一个高等塑能防护法师之后活下来,他也并不抱多大希望,但是法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苏伦娜智商真是低,居然去跟经过这样变故后的安德烈大公攀谈,已经不能用不知天高地厚来形容了。 大公沉默了一下又开口问:“那女孩子……叫苏伦娜是吧。” 正准备走的法洛又生生刹住车:“是的,她叫苏伦娜,在皇家法术院任职。” 大公:“她跟你的关系好像很好。” 法洛有些窘迫,不知道大公为什么会关心这些无聊的问题:“是的,我们从认识。” 大公:“未婚妻?” 法洛的大脑开始全功率运转,首先用了一秒钟来全速推演大公为何会如此八卦,得出一个“大公应该只是闲得无聊”的答案。然后第二秒用全力思考该如何回答,最后选出一个作为军人的大公应该会欣赏的绝不拖泥带水的回答:“不是!” 大公的声调依旧不变,法洛根本把握不住他的意图:“她很有意思……很好的女孩子,要珍惜。” 大公到底想干嘛呢? 法洛想了很多,最后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想太多了:“是的,大公。谨遵命令。” 大公突然笑起来,像是高兴又似乎是苦笑:“法洛,我记得你,你应该知道,我们四年前见过。那时候马修斯打进来,杀掉我家族十几个剑术师,然后第二天我在我家门口……哭。你是唯一一个上前安慰我的人,其他的人都躲得很远,像是我要吃掉他们一样。” 法洛愕然地垂首:“想不到大公还记得。” 大公:“很有意思不是吗,四年前你第一次来这里认不出我来,四年后你的女伴也和你一样。我想你应该回头会狠狠教训她,但看到她的时候你不也是看到自己么。当年我几乎家破人亡,控制不住自己,很不符合自己身份地在我家大门前偷偷地哭,你给我递纸巾,我当时也十分尴尬。后来也释然了,我有什么好尴尬呢。无非是哭罢了,谁没哭过呢…… “……你的苏伦娜让我想起我的夫人,她也曾是少女,也和苏伦娜一样充满活力。看着苏伦娜我就羡慕她的年轻,我现在真的不能不感叹我真的老了,风烛残年,年逾古稀。我年轻时候精力充沛,总是想着我要锐意进取,女人、财物、地位、学识,这些我都要得到,并为此付出许多。而曾经有个东方来的僧人给我传道,他有一句话很有道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我当时不明白这句话,但是最后发现自己已经老了的时候已经迟了,如花的少女、无尽的金钱、他人的崇拜、渊博的知识,这些都是虚的,所有的东西都带不进我的坟墓,我所拥有的,只有我自己…… “……第一次放出法术,第一次成功举剑格挡,第一次打败对手,第一次追求女生,第一次为女生而决斗,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有了孩子,第一次参军作战,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获得军功,第一次晋升……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个第一次,这些很多个第一次的记忆往往就是一个人的全部,如果不去珍惜并铭记每一次全新的尝试,那么就是虚度年华。我就是被很多无谓的东西蒙蔽,只注重一些虚的东西。现在我很多东西都忘记了,第一次抱着我爱人的感觉,第一次送女儿上学的情景,第一次施放高级法术的兴奋感,这些我都完全回忆不起来…… “……我忘了太多东西啊。法洛,我说一句真心话。如果有机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放弃一切我曾经用汗水甚至鲜血拼杀出来的成就,只与你交换你的年轻,你二十来岁的年纪。” 法洛望向大公,只见大公脸上依旧写满坚毅,如同凝固的石雕,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法洛曾经看过安德烈大公的履历,上面的光鲜让一众人等啧啧称叹,感叹大丈夫真当如此。他一生经历过的许多,惊心动魄的搏杀,撕心裂肺的战吼,狼藉遍野的残肢,千疮百孔的军旗,所换来的赫赫战功,都比不上他永远逝去的年轻。法洛想安德烈大公在摩挲自己履历的时候,最令他感慨的地方,应该就是年龄那一栏了吧。 “今吾垂垂老矣,唯有长剑傍身。” 大公轻声低吟。他仔细抚摸着身旁爱剑装饰朴素的剑柄,轻轻敲打着依旧平滑的剑身,似乎是在追忆自己的一生。苏伦娜似乎让他想到很多,他很需要一个人倾听他的倾诉。 “宫廷安全部不属于军方,你入职的时候可能没有宣过我们的誓,我现在告诉你我们的誓言:以铁为骨,以火为血,披荆斩棘绝不畏惧,践踏万物毫不怜悯,所见之敌均闻风丧胆,皆因吾等乃费伦之剑,皇帝之矛…… “……法洛,我是曾在帝国狮鹫旗下宣誓的军人,绝不退缩,绝不怜悯。我血肉包裹着的是钢铁,血管里流动的是烈焰,没有任何人能够击溃我,包括马修斯。我的身躯尽管衰老,但我的意志和我的长剑从未钝化,未曾有一丝一毫败退之意。” 安德烈大公的声音铿锵有力,法洛从他眼中依然能看到狮鹫的凌厉,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大将风采可见一斑。他凝固在喷泉湖前,披风随风而动,飒飒生威,令法洛联想到以太位面汹涌的法术流,沉稳有力而冷酷致命。 法医突然插话:“那么驱动您前进的,是您的仇恨么。” 大公又笑笑:“非也。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看清很多东西,马修斯对我而言是一个新的第一次,我是第一次陷入如此被动而绝望的境地,而这一次我依然不会退缩,也不会再忘却。我不是为了复仇而战,也不是为了荣誉而战,我是为了我的记忆而战。我不想再在回忆往事之时记不起任何东西,我只是要永远铭记这一战,直到我此生的彼岸。” 法医认真地施礼:“请接受我最崇高的敬意。” 大公矜持地点点头。 “我很少说这么多话,甚至对我的管家我也没说过这么多。管家在我府中任职数十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现在遭此变故,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希望你们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吧,皇家内卫也可以调用安德烈家族的一切资源来搜寻马修斯。虽然这不符合官方程序,但我希望你们能够看在这是一个老人的夙愿的份上,能够做到这一点。” 大公看着他的剑,缓缓说道。 “是,大公。”法洛踌躇一下,最终仍然表示同意。 “去吧,苏伦娜应该在另一边。”大公把头转回去,静静地看他家花园的喷泉湖。 “是,大公。” 这一次他们终于不用绕路,沿着红木过道他们很快就找到物理痕迹鉴定科成员的所在地,当然还有坐在一旁托着腮帮进行强势围观的苏伦娜。看着物痕科一堆人不怀好意地笑眯眯看着他,法洛就知道没好事,虽然痕迹鉴定科的人都比较熟悉这个妹子,但内卫的士兵根本不认识苏伦娜,苏伦娜肯定是报出他的名字才突破皇家内卫的封锁。 一个熟识的朋友捅捅法洛:“哎哟可以嘛,居然把人给约出来了。” 法洛给他一个白眼,懒得搭话。 苏伦娜看到他们过来,朝着法洛和法医挥挥手:“我在这里!” 法洛叉着腰:“苏伦娜,你见到安德烈大公了?” 苏伦娜:“是啊,吓到我了,他带着剑嘛,我以为他是大公的贴身卫兵,跟他谈了一阵子。” 法洛想说一些狠话,但是又说不出来,安德烈大公的话还萦绕在他的耳旁:“你们说了些什么啊,安德烈大公好像很感慨。” 苏伦娜抿起嘴,显得很神秘:“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 法洛换了个问题:“你找我干嘛。” 苏伦娜有些得色:“不是你叫我来的么,我逛了一圈当然要回来找你啦。我不在的话,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那怎么办。” 苏伦娜开始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法洛看她又陷入白日梦状态就不去理她,和苏伦娜这个完全是来旅游的人不同,他还要找物痕科的人来交流情况,甚至还要接洽皇家预言科和十字教廷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六章 回溯过去 安德烈大公领地,安德烈府邸,大花园,物理痕迹鉴定科与皇家预言系人员所在地。 “罪与罚的荆棘爬行在这布满罪恶的墙上,却无法刺破罪人攀登的脚。墙的一面是殉职的死者,另一面却是徒劳的生者。这片土地唯有罪恶而不见鲜血,待到雪落之时,又如何去摘一朵血的玫瑰,来装饰这素白的雪景……” “咳咳,我来翻译一下,他的意思是,我们暂时还没有在外墙找到任何线索,包括任何血迹,也没有检测到任何法术释放的痕迹。当然物理痕迹鉴定科可能会有发现,但是他们也说没有在花园里面检测到硝烟反应和任何可疑的脚印,我认为他们的进展可能也不大……就是这样。” 看着眉毛不断抖动的法洛,一身皇家预言系标志性的红色长袍的莎士比亚身旁的同僚赶忙翻译一下他说的话,并致以抱歉的笑容。 法洛只好回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的耸肩:“那还是没什么线索,楼上房间里我只检测到一个冰矛,如果这里也没有的话就没办法了,这件案子可能完全要落在物痕科的头上。但是如果他们也没有检测到什么的话,那么这就是完美犯罪,要继续查下去就十分难了。” 莎士比亚:“此言差矣。摘下带刺蔷薇的摘花者,尽管能尽享馥郁的胜利,但必定会被尖刺扎伤,流下狼獾最爱的鲜血。不论是为了花朵那枯萎的芬芳,还是为了端坐于王座之上的赏花者,狼獾们也将沿着血迹追到天涯海角。” 法洛抬手制止了还要继续翻译的莎士比亚的同僚,苦笑不已:“我听得懂这货说什么,我当年和他同一个学院同一个专业出来的。这样说来,你们皇家预言系还要咬着马修斯不放?” 莎士比亚:“彼岸之花的花瓣从湛蓝的天幕泄落,黑鸦盘旋,秃鹫飞舞,这片土地早已白骨累累。他手中的猎枪已经再次对准猎物,随时都可能击发。如果牧羊犬再安然卧睡于蒿草窝中,洁白的羔羊又该何去何从?” 法医捅捅法洛:“我们要不要打他一顿……” 法洛很无奈地摸摸发热的额头:“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他就是这样的啊……” 莎士比亚声音低沉,如同亘古的回音:“猎物无论隐藏得多么好,总会留下气味以供狼獾追踪。无论是通过主物质位面,还是以太,亦或是时间长河,狼獾必将咬断猎物的喉咙,将它的尸首供予于赏花人面前。天恢恢,疏而不漏,秩序与法律的铁蹄碾碎一切,公正与皇帝的意志无可阻挡!” 法医愣了愣,变得不爽起来:“又要来大回溯术?几年前不就是搞过么,听说你们搞出的影像很模糊,也没什么进展。话说皇家预言系就这么有钱,预算被皇帝砍成这样还能放这种九级法术?” 法洛沉吟一下,作出表示:“不,这一次是我们最接近马修斯的一次,大回溯术说不定还真的能回溯出一个清晰的影像。” 法医:“根本就是完美犯罪,哪里接近了。” 法洛:“不是说现场,我说的是尸体本身。无论是昨天早上的案子的女尸,还是现在的管家的尸身的状态,都不是只用远程手段就能做到的,一定要近距离接触用物理手段才能呈现这种形态。特别是太平间的女尸,就她的毁损状态来看,可能马修斯花在她身上的时间还不短。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大回溯术是有效的,不过我建议还是先使用常规的回溯术先进行试探,再选准目标来施放大回溯术。毕竟我想皇家预言系就算预算再多,九级法术也只能放出来一次吧。” 莎士比亚的同僚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安全部的人,行家,就是经验丰富。我们也是这样打算的,等到物痕科弄完,我们就打算分头去试探各个点过去的影像,当然我们也要派个人跟你们去你们太平间那里,也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法洛赶忙回礼点头:“那当然是的,通力合作嘛。” 莎士比亚上前一步:“饕餮的时光啊,几乎磨钝了雄狮的利爪、狼獾的尖牙,但鲜血的沁馨唤醒了沉睡已久的时光巨龙。苍穹的巨龙已经振翅飞翔,蹒跚的愚者却不知不觉,他的罪早就在它的眼中,只等待一只合格的牧羊犬前来攥取这份宝贵的敕令。” 法医略微有些不满:“这样啊……能换个人跟来吗,皇家预言系首席大文豪亲自出马,我等愚民配不上呀。” 法洛笑笑:“谁都一样的啦,你不也经常这样嘛,还没有人家这么有文采……” 法医挥挥拳头以示抗议:“妈的,除了这货你见过谁能全天候全地形装逼的么。” 莎士比亚完全无视法医,反正更加露骨的嘲讽他听得多了去了。 ————————————————————————————————————— 九级法术,拉普拉斯大回溯术。 预言系顶尖法术之一,时间预言学派至高法术。它一被发明出来就震惊了整个世界,各大国争相研究这个离传奇法术只一步之遥的甚高等预言系法术,用了百年的时间也只在上面成功地作出了些许稳定的改进,其施法要素被作为最高保密等级的国家机密封存。在费伦帝国中,除了历代皇家预言系成员,无人能知晓这个法术的细节。 古代法术发展史从四大基本元素的认识开始,到了解咒语等施法要素的存在,再到探索法术基本定理、发现惊动世人的以太位面,最后以东方著名大炼金术士徐福进行大陆史上第一次位面传送旅行为标志,宣告法师们脱离了古代法术体系中机械发现、机械操作的法术体系,进入具有丰富多变的法术以及各种施法技巧的古典法术体系,以及整个大陆在地理上的大一统。 古典法术体系的建立完全根植在对位面的发现与研究上,在浩长的古典法术史中,许多其他位面的发现震撼了整个世界,一度引发许多哲学讨论与十字教从上至下的巨大宗教危机,甚至爆发了著名的八次十字军东征战争,将法师与骑士推到两个完全的对立面上。而随着法术体系进入近代化,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导致教廷的影响力迅速下降,教权已经无法压制王权,曾经占有半片大陆的广袤国土的圣十字教国也分崩离析。 教权的衰落导致了巨大的社会变革,以当时的费伦公国为中心的文艺复兴以极快的速度席卷整片大陆,极大地刺激了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发展,进而推进了法师对法术的认识。 解剖学专家兼变化系法师安德烈·维萨里的著作《人体构造论》以及伟大的先驱者、殉难者塞尔维特发现的人体肺循环系统根本地改变了变化系法术,使得一直存在于理论中的人体变形法术如谭森变形术、拟态狼爪术、索尔石行术等法术变为现实,虽然也同时促进了死灵系法术的发展,但他们的巨大贡献无可置疑;多重位面的发现、多元宇宙三大定律的提出,以及一直沿用至今的咒法召来学派高等法师让·雅克·卢梭提出的咒法契约理论亦在极深的深度上改变了咒法系的现状;传奇法师、传奇炼金术士伊萨克·牛顿爵士研究并发展了光学,提出了一系列全新的概念,让操纵光线的法术登上历史舞台,从而建立现代八大系之一的幻术系;而锻造领域的精进,重装骑兵的出现以及步兵长剑术的成熟也极大地威胁到职业法师在战场上的生存,进而刺激了塑能与防护两个大系的法术理论以及攻防理念的发展…… 在无数先驱者前赴后继的献身中,预言系最伟大的法术亦孕育而生。被称为时间预言学派的开山始祖的传奇法师拉普拉斯发展了机械决定论,并提出了著名的拉普拉斯妖理论作为时间预言学派最坚实的基础理论,而回溯术的细节则是后人在他浩如烟海的手稿中发现,再加以补充,就是现代法术体系中的至高法术之一拉普拉斯大回溯术。 从它作为最伟大的预言系法术之一被写入高等教科书时,回溯术的原理一直众说纷纭,历来为理论学术界列入重点讨论的项目。对于每一个生物而言,时间都是神秘的,在各自文明漫长的发展史中,从古代到古典法术体系,从古典到近代法术体系,几乎所有的文字记载在与时间有关的法术的原理上面都是空白一片,就算是传奇法师拉普拉斯本人,在其手稿中也语焉不详。 而如果这个世上曾出现过完全了解时间奥秘的人,那么一定是被誉为“神选者”的高等精灵、传奇吟游诗人诺查丹玛斯。作为历史上最神秘的预言家,他没有任何继承者,也未曾有盗贼能得到他的一片手稿,唯一的著作《诸世纪》仅存的两卷分别珍藏在费伦皇家博物馆以及悬空城达拉然中的法术高塔内环区。这篇长篇四行诗每一句每一章都是对未来神秘而正确的预言,在他之前和之后从未有任何人做到这一点,就算是在现代已经高度成熟的法术体系,也只能勉强看到模糊无比的过去,未来更是无从谈起,而《诸世纪》对未来作出了此等精确的预言,实在是令后人为之疯狂,崇拜其为“神选者”。 《诸世纪》的预言由诗句写成,有着典型的预言学派式模糊和不知所云的细节,但后人从他的预言中发现他的确精确预言了历史上数个重大的事件和伟大的里程碑。从大工匠哈格里夫斯发明炼金傀儡标志整个世界进入近代文明,到塑能系法师詹姆斯·瓦特发明蒸汽动力驱动的、完全脱离于魔力之外的机器,标志迥异于魔法炼金术的精密炼金机械学成为一门新的学科,再到一系列高等或传奇施法者如法拉第、奥斯特、库仑、富兰克林等先驱者发现了制约闪电力量的方法,进一步细化了塑能系的分支,标志着施法者应用能量的形式得到深度改革,法术体系由此进入近现代领域。 在电塑能法术出现后,一系列的发现和发明如爆炸般出现,大陆上的法术基础理论研究有了井喷式的巨大发展,有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学派建立的从属于现代附魔系法术体系的潜意识附魔学派、麦克斯韦等人建立的从属于现代塑能法术体系电化塑能学派、以太学派建立的从属于现代幻术系法术体系的以太流幻象学派,也有费伦皇家法术高塔、奥喀硫斯神十字、卡拉图塑能炮台等伟大的近代工业成就。后人将这些成就誉为智慧生命最伟大的结晶,而这些全部都在《诸世纪》的预言中能找到踪迹,早就在诺查丹玛斯看破一切迷雾的眼中。 皇家内卫宫廷安全部法术痕迹鉴定科首席鉴定大师,皇家法术院预言系研究员,传奇法师布兰达诺斯也曾骄傲地对他的得意弟子法洛宣称:“预言系早在这些伟大的法术出生之前就已经同样伟大地看到它们的存在”。故预言系被称作“在命运之眼的领域进行操作”的学科,并不是空穴来风,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它,“看穿一切”并不足够,而是…… “……凌驾万物。” 挺立的莎士比亚看着几乎要睡着的三人吐出几个铿锵有力的字眼,尽显皇家预言系大气尊贵预算足的王者风范,衬托得他面前刚刚接受一系列关于大回溯术科普的几个人宛如乡下来的土鳖,文盲一般木讷。 “我们这个时候是不是需要鼓掌。”一直在挑指甲的法医听到莎士比亚没声音,冷不丁来一句。 旁边昏昏欲睡的苏伦娜一听“鼓掌”两个字马上醒来,两掌娴熟无比地迅速打开,要开始致以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被法洛拍了一下脑袋之后终于发现这里不是皇家法术院的会议厅。而法洛则是用看上去很认真在听的姿势站了好久,至于他是真的在听莎士比亚的科普还是再想别的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动手吧,早搞完早回家吃饭。”法医拍拍手拨掉指甲屑,扭头望向被冰裹住的无头的尸身,尸体的脖颈有着爆裂和破碎的痕迹,但尸身基本保持完好,那是苏伦娜花了大力气做足了防护,再引爆头颅上的触发法术之后才将剩余部分保存完好的。 莎士比亚以轻不可见的幅度点了下头,干脆利落直接上前,甩手一整包用来加强和以太位面沟通强度的魔尘抛出,双手抬起开始施法。闪光的魔尘在空中飞舞,如同无数的蛾在太阳的光柱中滑翔,也如漆黑夜空中的繁星闪耀,最后魔尘慢慢沉积下来,伴着莎士比亚操纵的法术流开始搅动。 在魔法阵散发的微黯光芒的映衬下,莎士比亚的声音显得十分空灵: “吾已身处命运之领,但迷雾笼身而不见明路。真实之眼,我躬身在你的威严下,谦卑地赞美你的睿智,只为求得火炬破雾的一瞬…… 法术流的搅拌引发了巨大的波动,震荡的高能法术元素在人类的意志下被强行溯回以往的状态。法洛只需要站在原位就能感觉到尸身上方聚集的浓厚法术元素,以他专业鉴定法术的眼光来看,一种独属于甚高等法术的极端复杂性也在其中开始展露,磅礴的能量开始以精巧无比的方式进行构筑法术本体。 理论上,以人类的肉体和精神力,这种级别的法术不可能能够独自施放,高等法术其中极高的复杂性和极易失控的能量都无比危险,对施术者的要求非常高。但是早在古代,炼金术在发展中就发现了和音节本身就具有力量,能与以太位面沟通一样,特定的图形图案也能做到这一点,而且更为稳定和强力,从而发明了魔法阵。而刚才四个人就是在地上用魔尘画魔法阵画到手都差点断,用了半个下午,一个涵盖整个太平间的魔法阵终于成型,这才让莎士比亚能够独立施放回溯术。 “吾已眼窥真相之貌,但阴影遮蔽而不见轮廓。真实之眼,我躬身在你的威严下,谦卑地赞美你的睿智,只为求得烈日照耀的一瞬…… 法洛从已经成形的法术中看出,回溯术已经开始回溯尸身之前的经历,他能嗅到浓厚的过去的味道,这令他高度兴奋起来,刚刚被一番科普洗脑的萎靡精神又迅速振作。在回溯术将尸身的过去以法术痕迹与以可见光为主的物质的形式呈现出来之后,莎士比亚的工作就算完成,剩下的就要由高等鉴定师法洛接手。 “真实之眼,吾已看清面前的路,吾已详阅真相的书。我躬身在你的威严下,谦卑地赞美你的睿智,只为求你征服时间的涌流,永留这甜蜜的真相,将它铭刻在以太的石碑之上!” 莎士比亚刚喊出最后一个字节就差点站不住,踉踉跄跄朝前了几步,差点扑在包裹尸身的冰块上,他已经出现了精神力透支的临床症状:失去平衡、脚步轻浮、心动加速、大汗淋漓,法洛赶紧扶他坐下。 构筑回溯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就算是有魔法阵的辅助也只是勉强在能力之内而已。以太是灵魂和法术的介质,在以太位面内建筑法术依然服从等价代换原则,他精神力的消耗非常巨大,可能三四天都睡不好。 “vi,vidi,vii(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 莎士比亚用尽全力再吐出一句尽量清晰的话,旁边在听的法医罕见的没有嘲讽,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回溯术上面,完全没有理会莎士比亚最后的装逼。 法洛看着法术元素逐渐在物质界呈现,无法准确描述出自己的心情。虽然他并不是第一次参加回溯术的现场回放,但是这一次不同,法痕鉴定科已经接近穷凶极恶的帝国通缉犯,强健有力的法律之手已经触摸到他的衣角。 和他预测的一样,回溯术的效果非常出众。在他奥术灵视的视界中,从过去涌现出来的痕迹让他目不暇接,他能迅速从中判断出受术者遭受的各个法术攻击施放的顺序,从最开始的凌虐术到最后的活化术拖出的痕迹,但这些细枝末节并不算是什么决定性的线索,更重要的是现场的真实回放。 法洛仔细观察法术元素的形状,抽调包裹着影像的法术元素。法术元素往往会在可见光波频上和当时的影像结合,从而记载一段时间的影像,这些记录的影像会随时间推移而逐渐没入以太长河,渐渐消失不见。不过法洛并不担心这点,因为这次回溯术的效果相当好,而且凶案发生也不过三两天,影像还没被以太长河的涌动冲淡。 影像在法洛的操纵下逐渐从法术元素中被抽析出来,独立于法术元素之外而存在。法洛能清楚感受到影响中蕴含的真实与清晰,显然这一个回溯术非常成功,甚至到达了大回溯术的水准。 “年度最佳回溯术,厉害。”法医难得地夸奖了一次别人。 其余三人没理会法医的赞美,他们都被回溯术回溯出来的影像吸引住了。法洛已经将影像放映出来,除了在半空中成型的人影,还有相当的声音和若有若无的气味从回溯术的中心衍射。可见光能被法术元素记录之外,组成组成声波的机械波以及气味的化学物质也能和法术元素结合从而被回溯,只不过后者的几率和所占比率更加。 而这个回溯术的效果相当好,法洛清楚地看到黑色长袍的法师在施放隔音结界之后就一个凌虐术上去,这个法术通过直接刺激面部神经丛来引发剧烈的三叉神经痛,受害人的脸部马上因巨大的疼痛扭曲,倒地挣扎。而法师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在受害人的惨叫声中使用皮肉腐化和食尸鬼之触来剥离她身上的皮层和皮下脂肪层,方便接下来的惨无人道的操作。 被吓坏的苏伦娜两只眼睛大张,一边发抖一边不由自主地看。法洛只好走过去一点挡住她的视线,想让她舒服一点平静下来。但苏伦娜无视法洛的遮挡,还要把头搭在他肩上去看影像,并且随着画面中的场景越来越血腥而抖得越来越厉害。 紧紧跟在法师身后的十数把蓄势待发的活化匕首立刻上前,将已经因疼痛而接近休克的受害者开膛破肚。法洛能在其中闻到浓烈的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几乎让在场几人窒息。 至于之后马修斯对受害人的所作所为,法洛已经没心情看下去,法医一回想起来胃部也有点抽搐,苏伦娜和莎士比亚早就惊呆,在旁机械麻木地睁眼看。最后还是法洛主动把回溯术的影像卡停了,不然后面两人可能要连午饭都吐出来。 在原地静立了相当一段长时间后,恢复过来的法医说道:“影像十分清晰,但我暂时看不出有什么线索。后面可能也只是看到一个触发投影,没什么用。” 法洛:“可能还要靠大回溯术去回溯更久远一点的故事。当然,影像交给法术刑侦科去研究,我记得物痕科在肝脏上面检到一个脚印,你去问问。” 法医点点头:“影像我来送,我们回头看完它。” 法洛点头应是,算是同意,尔后又无奈地转头望向身后两个吓成狗的家伙,但还是按照官方程序和礼仪先对皇家预言系的莎士比亚致谢:“这样,莎士比亚法师,这次谢谢你了,回溯术的效果很好,之后可能你们皇家预言系还要来这一趟放一次大回溯术,或者我们把尸体运过去也可以。” 沉默的莎士比亚无言地回礼。 法洛又连忙安抚苏伦娜,朝她宽慰地笑笑:“恩……苏伦娜,这次也十分谢谢你啦。我回头包你一个星期的饭,‘金色刀叉’餐厅,喜欢的卡拉图牛扒你随便点,吃多少我都顶着。” 苏伦娜的声音很纤细,有些有气无力:“呜……我这几天可能都睡不好了。但是原来法洛你经常要面对这种东西啊,好辛苦的样子……” 法洛摆摆手:“没有辛苦的说法,工作而已。” 苏伦娜:“不过你刚才提到‘金色刀叉’,那里好贵的。” 法洛赶紧充爷们:“我有闲钱的啦!” 苏伦娜:“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法洛疑惑地看她,心想自己难道这次白感动了? 苏伦娜有点后怕地却有点回味地咂咂嘴,但还是用很神秘又有些邀功意味的语调低声说:“刚才回溯术的影像,我闻到了卡拉图牛排呢,黑胡椒和松露泥配料的味道,这种味道费伦只有一家餐厅能做得出来…… “就是‘金色刀叉’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七章 启示录的开章 一天后。 入夜。 “金色刀叉”餐厅位于费伦宫廷的不远处的商业区,坐落在最繁华的街道的最繁华的位置,日夜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这个餐厅十分有格调地只接受预定,而且消费额度相当的高,但是它提供的美味菜肴和优质服务足够值回票价。 法洛和苏伦娜现在就站在餐厅门口的街对面,前者看着餐厅上头以不知道什么贵金属塑成的“金色刀叉”几个大字招牌,感叹这些大字给我半个拿去卖都够我吃半年饭;后者则颇有一个熟客的风范,拉着法洛的衣袖拖着发呆的他往前走。 法洛和苏伦娜拉拉扯扯地穿过人流走到餐厅门口。 门口的侍应生轻轻躬身:“晚上好,这位先生,这位姐,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法洛发了会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还要预约的吗,我们没有哦。” 侍应生很客气:“那很遗憾,本餐厅的座位需要提前一到两天预约,现在的座位应该已经满了。先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预约一到两天后的座位。” 苏伦娜连忙吸引注意力:“他没有预约,我有的我有的。” 侍应生很明显愣了愣,旁边的法洛察觉到了侍应生的错愕也是觉得很羞愧,居然让原本应该被请吃的苏伦娜提前订了位,一时间他也觉得自尊心很受损。还好苏伦娜看出他摇摇欲坠的自尊,赶紧扶一把:“啊,不是你想的这样,你等下就知道了。” 苏伦娜赶忙把头扭向侍应生:“我叫苏伦娜。嗯……你应该是新来的吧。” 的确是新来的侍应生听到最后一句话冷汗都吓出来,心想这又是什么惹不起的大爷,我应该没有说什么得罪人的话吧,赶紧更加低声下气:“请等等……请务必稍等,我查一查预定名单。” 侍应生翻了几页的预订单都不见苏伦娜的名字,为求保险侍应生又重新仔细翻了几次,但是依然没看到她的名字。一时间更加心里没底,要知道自己这个职业,如果在说里就是专门供主角装逼用的,被秒杀是分分钟的事,理都没处说。 侍应生心翼翼:“姐,我的确是查不到你的名字,你看……” 苏伦娜突然又朝着门里招手打招呼:“嗨!蕾莉姐!” 侍应生的玻璃心一下子就碎了,蕾莉就是侍应长,如果这是在说,就是专门替主角惩戒他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侍应的人。他立在原地听着背后的脚步声错落有致地朝前踏来,以标准优雅的礼仪步伐,步幅四十五厘米,每分钟八十到九十步,很明显这就是领班蕾莉不会错了。 侍应生几乎要不顾形象绝望地闭上眼睛。 “两位晚上好,请稍等。”老早就看到苏伦娜的蕾莉稍稍躬身行礼,虽然她隐藏得很好,但法洛依然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惊讶和好奇。 随后蕾莉转头去拿侍应生手上的预定册,直接翻前面的几页,上面写的都是长期预定的名单,很快就找到了苏伦娜的名字和凭证内容。这个发现直接震惊了侍应生和法洛,前者是因为自己工作疏忽到如此程度而感到不安,后者就是因为上面写的长期和贵宾两个词,心想妈的这个败家富婆。 蕾莉转头望向苏伦娜,苏伦娜笑嘻嘻从兜里掏出一个作为凭证的布袋。 蕾莉朝着侍应生安慰性地点点头,示意他并无大碍,转头望向两人:“两位随我来。” 法洛呆呆地跟着两个人走,他刚才觉得苏伦娜掏出来的那个布袋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在路上一直思考这个问题,等他记起这是他曾经送给苏伦娜的装魔法材料的自制布袋,还因此扎到几根手指的时候,蕾莉已经领他们来到苏伦娜订的位置。 蕾莉以极其隐蔽的手法轻轻捏了捏苏伦娜的腰:“嚯嚯,两位请稍等,我去拿菜单。” 蕾莉噔噔噔踩着侍应步走去拿菜单和茶水。 法洛见蕾莉走远,低声跟苏伦娜说:“三楼靠窗长期贵宾座,这么贵你居然还定了长期的?我以为你只是经常来,没想到居然还订了长期的位?” 苏伦娜看着桌子上的花:“我工资基本都花在这上面了喏……” 法洛觉得她真的败家:“太腐败了!不打算存起来吗。” 苏伦娜不满法洛的指责:“我喜欢这里。” 法洛无言以对。 苏伦娜又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法洛茫然地摇头。 苏伦娜轻轻地说:“你看窗外面。” 法洛闻言望向窗外,窗外的街道是恒定不变的繁华,涌动的人流如同奔腾的河水般来往。再往远看就是森严宫廷和喧闹市井永恒的分界——黑曜墙,黑曜墙上是全副武装的外廷卫兵,他们手中是皇家标准制式的两米精金长矛,矛尖闪烁着星星寒芒,那寒芒就来自他们身后远处高耸大楼数十个窗口内的火光和烛光。 这幢大楼是典型的哥特建筑,占地数百亩,高七十米,尽管在夜里有些难以辨认,但在里面供职四年的法洛一眼就认出这是宫廷安全部大楼的轮廓。他再仔细看了一阵子,一瞬间整个心都软下来,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一种极度复杂的情感在他的动脉里横冲直撞,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北塔。 他回过头来望向苏伦娜,看到脸色微红的苏伦娜也在看他,眼睛水盈盈的,欲言又止。 ————————————————————————————————————— 费伦,宫廷安全部大楼,北塔,地上二层,法术刑侦科,十二号会议室。 物理痕迹鉴定科代表维克多站起向各位与会者鞠躬,然后拿着发言稿正常发言:“各位前辈,物理痕迹鉴定科只在两件命案的现场寻找到两条特别的线索:第一条是女尸案中,受害人肝脏上面的脚印,根据土壤鉴定表明,构成脚印的泥土主要由常见的黄土组成,但是在上面检测到了少量一般花园种植或者绿化所使用的红粘土,除此之外,我们也在上面检测到了数量较多的羊毛纤维,初步判断是羊毛地毯;痕迹鉴定表明,凶手所穿的靴子是标准四十二码型,从脚型上看应该属于男性,但是应该是非常常见的男式长筒靴,材料可能是较名贵的魔兽制皮…… “第二个线索是管家案中,我们在管家房间的窗台上梁发现硬物射入的痕迹,入射形状呈四角星形,深五到六厘米,从入射口形态来看初步判断是钢质射索弩,凶手可能通过索箭来进入管家房间,但更详细的手法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法术痕迹鉴定科的代表法医把一叠厚厚的报告摔在桌子上,然后翘着二郎腿正常发言:“情况都在报告里,常规的我就不说了。我提几点比较特殊的: “第一,高等法师水平,这还不是已知上限。第二,折磨性的法术非常多。第三,精通外科手术。第四……等我再想到了再说。” 皇家事务厅代表兰彻斯特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又喝口茶,然后气运丹田很有中气地正常发言:“在过去两天接连发生的两件命案中,皇家事务厅的调查范围主要在上层家族之间的流动,还没有延伸到下层贵族。所以我们得出的线索并不多,具体如下: “第一,安德烈大公平时疏于过问府邸事务,管理任务完全落在管家身上,而管家,从他被发现死亡时候开始算,已经有两天的失踪时间;第二,安德烈姐从几年前起就平时很少在府邸中走动,夜不归宿也是经常性的,但我们并没有她的交友圈的任何线索;第三,安德烈府邸的夜晚基本禁烛,安德烈大公本人一到夜晚也基本不会出来。” 宫廷安全部刑侦科代表雷斯垂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金色衣领,正襟危坐正常发言:“我们看了法痕科的影像,他说的基本属实(雷斯垂德指了指法医)。那么,现在问题是,我们的方向到底是什么,坐实凶手的身份,还是追踪马修斯?这两件案子,如果只看物质证据,和任何一个人都扯不上关系,嫌疑人一个都没有——当然安德烈大公勉强算一个——但是他又不是高等法师,而我们只能通过动机来将马修斯列入嫌疑人名单。那么,如果是马修斯的犯案,那么我们还开什么会呢?应该让皇家预言系和安德烈大公的人来干啊。” 兰彻斯特:“马修斯跑了好几年,皇家预言系出手也抓不到。” 法医:“就是啦,马修斯这混蛋专门挑差不多冬天最冷的时候来闹事,烦得要死就够了,过几天入冬我们还不冷成条狗。” 雷斯垂德没理法医的抱怨:“假设马修斯是凶手,那么我们考虑一下他是否会有连续行凶的可能性……” 法医哈哈笑着晃着二郎腿打断雷斯垂德的话:“有!这就是第四:凶手有连续行凶的能力和可能性。” ————————————————————————————————————— 费伦,宫廷,黑曜石城墙。 他将思绪从远方收回,不再任由呼啸的大风灌进自己的兜帽里。他的右手轻轻把玩着一把纯黑色的匕首,匕首在月光下舞动,如同黑洞一般吸收照在锋刃上所有的月光。风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收起匕首,裹紧身上的黑色长袍。 黑色长袍的下摆在花岗岩过道上不断摩擦,露出他的华美皮靴。他曾经为了做这双鞋子专门花了大力气去猎杀了帝国南方日落沼泽中的魔化鳄鱼,用它们身上最坚韧的皮做成了这双经久耐用的靴子,他很满意这双合脚的靴子,踩在黑曜石制成的城墙上啪啪作响。 在他身边不远就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在百无聊赖地跺脚,卫兵一边吹着口哨,脚上的钢铁长靴一边踏在地上发出铿然的声音,如同一首欢快的歌。时间快到了,他抿着嘴唇这样想道。于是他走过去拍了下卫兵的肩膀,轻轻吹着口哨的卫兵转过头来看他。 他问:“你们什么时候撤岗?” 卫兵瞟他一眼:“等下就撤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恩……你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今晚一直就只有你一个在这里。” 卫兵点点头,答话时他的瞳孔稍稍放大,随即便回缩成正常大:“恩,我刚才一直一个人,我今晚没见过你,只看到一把匕首。” 他耐心地纠正:“不,是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站岗,你从来没见过我。” 卫兵再点点头:“我一直在站岗,我没见过你……你是黑色的。” 暗示术尽管有效,但效果并不总如人意,直接针对潜意识作用的法术都有这个特点。潜意识基本不受单一句式的影响,在环境变量的大背景下总会有这些或者那些的意外麻烦出现。他还想再作些纠正,但拿着火把巡查的卫兵队长就要过来监督换岗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作调整,只好放弃尽早走人。 希望暗示术的效力强一点,足够让这家伙永远对今晚闭上嘴巴。 他这样想着,向前跨一步踏到城垛上,双臂张开望向黑耀墙外的繁华街景,高声咏叹:“呵,至高之处荣耀尽属我主,在地上平安属于他所喜爱的人。(《新约·路加福音》:14)” 随着黑色长袍翻飞的衣裾,他消隐在茫茫夜空中,黑夜包裹着他消散的的身影,混入苍穹的帷幕,如同一滴墨汁融入一瓶墨水,再也分不出彼此。 “嗯?” 卫兵好奇地望过来,钢铁甲胄下的身躯慵懒地转向他刚才消散的地方,但卫兵一无所获,黑耀墙的城垛已经空无一人。 “可能只是幻觉吧。” 卫兵又转身回去,把刚才听到的声音甩在脑后,他眼角的余光瞟到前来巡查的队长的火把,立马站得笔直等待撤岗回家。 ————————————————————————————————————— 费伦,“金色刀叉”餐厅门前。 在金色刀叉餐厅用餐的这一段时间,他已经从蕾莉口中了解到当晚的情况。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得到的答案没有一个是在他可接受范围之内的。 思维混乱的法洛望了一眼远处的黑耀墙,上面的星星火光让他格外温暖。皇家外廷卫士不分昼夜地在黑耀墙上护卫帝国宫殿,持矛挺立的哨卫总能给失路之人莫大的安慰。 他回头看向餐厅门口的两人,蕾莉和苏伦娜还在窃窃私语,两人还不时你打我我打你。他想开口叫苏伦娜回家,可是又觉得自己现在插嘴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于是还是站在原地慢慢等。 九十分钟前。 法洛:“蕾莉姐,我想问你一些问题,以皇家内卫的身份。还请你认真回答。” 蕾莉:“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法洛:“请结合以下关键词回忆一下两天或数天前的晚间时段:卡拉图牛扒、神色较慌张的女性、黑色长袍、法师、大量匕首、金属碰撞声……你有没有回忆到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 蕾莉:“的确有,两天前的晚上有一个女孩子来过点了份卡拉图牛扒,还要求用最快的速度上菜。她神色有些慌张,经常看门口。” 法洛:“她的穿着?” 蕾莉:“普通的毛料长裙,漂白的亚麻披风,头发用粉色丝绸带扎起来。不过她最后付钱用的是金币。” 法洛:“那对于黑色长袍和法师这一块,你有回忆到什么吗。” 蕾莉用一根手指托住下巴:“……安德烈家的管家?那女孩走之后,他来过逛了圈,穿的是黑色长袍?羊毛呢子的那种,有兜帽。” 法洛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你确定你看到的真的是安德烈的管家?” 蕾莉不明所以:“干嘛?是安德烈家的管家没错呀,我又不是没见过他。” 法洛的回想到此为止,因为两人一系列亲昵到让他差点把持不住的告别后,苏伦娜已经跟蕾莉结束这次谈话,慢悠悠地走过法洛这边。于是他只好打断自己混乱的思绪,任由她拖着自己淹入流动的人海中。 苏伦娜抿着嘴想了很久:“法洛呐……” 法洛:“嗯?” 苏伦娜:“说好的一个星期哦。” 法洛:“富婆走开,不要再理我。” 苏伦娜:“呜……” ————————————————————————————————————— 奥托飞行术涌起的气流轻柔地托起他,在夜空中他如同一只张开双翅的蝙蝠,宽大的黑色长袍完全遮蔽他的身影。在他眼中,街上的人就像是一只只蚂蚁,组成浩长的蚁流流过干涸的大理石河床,一直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繁华彼方。 “他的荣耀,使月亮星宿黯淡无光,显得渺。世人在他的眼中,不过像蚂蚁。(《旧约·约伯记》4:5-6)” 他感叹道。浓浓夜色中,和凛冽的风一起飘散的,除了他萦留在风中的低吟,还有手中一闪而逝的奥术光芒。这时如果从地上望上去,他便如闪耀的星辰,定格在他做出来的最后一个姿势上。 “真是不知为何而活的蝼蚁,真不知羔羊的血是为何而流……” 他的目光聚焦在从人流中被吞吐出来的苏伦娜和法洛两人,两人正磕磕碰碰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无言地抬起手,手中是冷酷的法术洪流,高等法术特有的奥术光辉大盛,摧枯拉朽的力量就蕴含其中。 “我看见羔羊揭开七印中的第一个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白袍者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发征战,得胜又得胜。(《启示录》6:1-)” 他的眼就如一湖静水,无波无澜。如同审判日来临时安然端坐于白色王座上的神之子,作为超越于所有世俗之外的律法,毫无感情地裁决世人的罪恶和功德。 等待已久的蛇,终于露出它的毒牙。潜藏于以太位面的法术洪流被瞬间激发,在看似平静的物质界中引发以太位面剧烈的震动,强大的法术波动一刹那间荡过费伦宫廷前的皇帝大街,包裹住一大块区域。如果有高等法师在此,一定会非常惊讶于这个法术的巨大影响力,惊叹于施法者强大的法术增幅能力。 咒法系八级法术,迷宫术。 法洛只觉得一股从以太位面袭来的震荡包裹住了他,然后就是强烈的被挤压的感觉。突如其来的惊骇之下他伸手去抓苏伦娜,令他感到安慰的是,苏伦娜的手还在他的手中。 被挤压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两秒,法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挤压感是在灵长类在经历传送法术的时候的特征反应,而现在他只想起《刑侦预言概论》中的几句话: “迷宫术是高等施法者常用的、将受害人和物质界隔离开来的法术手段,具有高选择性和高隐蔽性的特征。受术者会被暂时转入虚拟的半位面,不能与现实物质界进行任何形式交互,并受到来自施法者的直接威胁。” 猎犬成为了猎物,这如果是以前,会使得他无比紧张:罪犯无疑拥有先手的优势,而作为专司侦测和驱散的预言系法师自然不可能安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这个时候不同,法洛绝对有自信挡住这个不明身份的高等施法者并将其擒获,他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精神高度集中,准备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任何攻击。 而他的这种强大自信,或者说这种幻觉的来源,防护系与塑能系双料高等法师苏伦娜,还在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八章 塑能六印 1 “羔羊揭开第二个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二个活物说:‘来吧!’于是另一匹马出来,是红色的。那骑马的得了无上的权,使地上发生征战,人与人互相残杀;他手上挥舞着锋利的大剑。(《启示录》6:-4)” 他嘴中吐出的鸣音尖锐无比,快速而精准的咒语倾泻而出。法术元素回应他的呼唤,在物质界凝成纯的火焰,随着他的指引轰击在苏伦娜苦苦支撑的反魔法场上。烈焰之矛扎在可视的暗绿色反魔法场,被反魔法场瓦解而引发剧烈的震动。如同一块石头被狠狠扔入平静的湖,荡起无穷的涟漪。 火焰的长矛受到反魔法场的瓦解或偏转,狠狠钉在附近的青石砖上,随即爆炸开来。灼热的气浪涌过狭窄的巷,尖锐的音爆灌入法洛的耳中,爆炸的火光也遮蔽了他的视野,让他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分析局面。 苏伦娜竭尽全力维持她固定在前方的反魔法场,那是法洛付出左臂脱臼的代价给她争取机会才释放出来的法术。在被迷宫术精确笼罩后,拥有和犯罪分子丰富斗争经验的法洛比苏伦娜更早地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处在一个虚拟的半位面,随即用瞬间叠起来的十几层力场护盾和自己的身躯堪堪挡住袭来的魔法飞弹风暴,最后拼了老命挤出了点时间给苏伦娜从她挂在长裙上的包中毫无风度地掏出施法材料。 “现在什么情况!”苏伦娜好不容易喘息一下,转头询问苦苦想望穿夜幕的法洛。她在繁密的攻击下已顾不得优雅,高跟鞋已经被她甩飞了,现在光脚的她和法洛一齐狼狈地缩在一个巷,以求将受术面最化。但即使如此,反魔法场依然很难抵挡爆裂长矛的直接轰炸。 抵挡实体攻击法术的最佳选择应该是坚实的虹光护盾,而不是用来抵御一些精巧法术如敲击术、暗示术、驱散魔法之类的法术的反魔法场。但虹光护盾的施法材料并不是说带就带,苏伦娜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反魔法场,但她能把一般来说在实体法术面前脆弱无比的反魔法场用成这样,与七级法术在正面硬碰,也算对得起她皇家法术院的职位,无愧于高等防护系法师之名。 “迷宫术!大概十五分钟!”在这种情况下法洛的鉴定也只能做到检测持续时间,他不可能有很多时间去分析这个法术的节点并加以破坏。而他们的敌人很明显是高等塑能法师,这一点从轰击在反魔法场上的七级法术爆裂长矛就能看出。 “我撑不了多久了!……他的速度开始加快了。”苏伦娜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单位时间内击中反魔法场的长矛开始成倍增加,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对手选择的是精准而有力的打击,而现在对手很明显也认识到迷宫术的时间问题,直接选择倾泻法术这种暴力的方式来敲开苏伦娜的防御。 ————————————————————————————————————— “揭开第三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三个活物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黑马。骑在马上的手里拿着天平。我听见四活物中,似乎有声音说,一钱银子买一升麦子,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油和酒不可糟蹋。(《启示录》6:5-6)” 他缓步逡行于巷道中,天空与大地都是一片火雾,爆裂长矛和反魔法场碰撞瓦解的声音充斥于整个位面。他低头看了看地板,原来平整的路面已经被犁过一遍又一遍,如同被矛林刺穿的破碎纸片。 具现在物质界的法术元素轻柔地包裹着他,将所有处在可见光波频的光波从他身上折射,让他完全遮蔽在光和影为他撑起的大幕下。 他目及之处就是蜷缩在墙角的苏伦娜和法洛,再前一点就是苏伦娜撑起的反魔法场。这个反魔法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从来没有见过能抵挡住数十支爆裂长矛以连射、齐射、速射、点射等方式进攻的反魔法场。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双方正面作战,要敲开这个防御还要使出一点真功夫,而且这个还不是以绝对防御著称的虹光护盾,若果对上这种级别的施法者的虹光护盾,还真的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攻破。 时间实在是有限,他只好抽空吟唱了一个幻影投射和隐身术降落地面来寻找机会。现在他的幻影还在空中悬浮,事先准备好的爆裂长矛法术序列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他必须在迷宫术被外部破解和爆裂长矛序列到头之前找到进攻机会。 法洛和苏伦娜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空中的幻影,在烟尘的掩护下拥有隐身术加持的他几乎不可能被发现。那么现在他一直等待的机会就来了。 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纯黑色的刀身映不出任何火光,在空中随着他的手势轻轻舞动。 “隆基努斯之枪,艾琳娜的圣钉,紫荆棘的王冠,神圣的裹尸布。看着我吧,我父,我最终还是要让他流血了。” 他轻轻叹口气,积蓄了一下力量,目视前方,身体轻轻下蹲,两腿前后分立,前脚稍弯,降低重心。拇指、食指、中指紧握匕首刀柄,肌肉绷紧,手腕爆发用力,直接将黑色的刀刃送出。 飞速甩出的匕首极其精准地穿透反魔法场,毫无阻碍地通过苏伦娜的防御:如果说反魔法场面对实体法术轰炸时候脆弱无比,那么它面对高强度的机械冲击的时候几乎形同虚设。虽然反魔法场拥有一定的力学性质,但几乎等同于没有。反魔法场一般都会与力场护盾交叉使用,但苏伦娜显然完全没有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 黑色的流星跨越硝烟弥漫的战场,直接穿透暗绿色的反魔法场,全神贯注维持引导法术的苏伦娜根本没有注意到,但是她身旁的法洛一眼就从涌起的雾霭中辨认出投掷武器的特征。法洛没有想太多,本能地抬手一个力场护盾卡在匕首的必经之路。 可惜于黑曜石的反魔法特性和匕首出手抛射的高速,这颗流星直接击碎了法洛的力场护盾,射穿了法洛的左胸,匕首透过法洛钉在巷道另一面的墙上,整个刀身没入墙壁,可见力度之巨大。他看见法洛摇摇晃晃踉跄了几步,鲜血从胸前汩汩流出,扬起手臂向苏伦娜挥舞了一下,似乎是要抓住她,但最后仍然是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红色的血很快便聚成一潭湖泊,倒映出不断敲击在反魔法阵上的爆裂长矛。 他缓缓站起,闭上眼睛,心情复杂无比: “收刀入鞘吧,皆因凡动刀的,皆死在刀下。(《新约·马太福音》)” ————————————————————————————————————— 费伦,一片混乱的皇帝大街,闻讯而至的巡卫队的临时指挥部。 “看都不用看,迷宫术。精度非常高,早有预谋的犯罪。”法医恨恨地跺跺脚。 “你也知道是迷宫术啊?那还催什么,这种事能催得来么。”兰彻斯特正忙着指挥维持现场秩序,根本不想鸟他。 “法洛和苏伦娜!妈的在迷宫术里面的是他们啊!”法医声音突然高了几个档次,旁人为之侧目。 “你越催越慢,你没参与过迷宫术的即场破解吗?这种事急不来,你不会不懂吧。”兰彻斯特明白法医的暴躁来自何方,只好耐心安抚他。还好兰彻斯特平时也可以算的上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还能平心静气地说话,换个人来可能就直接以妨碍法术破解的由头赶走这货。 兰彻斯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雷斯垂德的嗓门直接盖过了他:“摸到迷宫术的核心了!全体注意,破解还有三分钟!一队准备接洽敌人!二队抓紧疏散周围行人!防护法师组准备次元锚!” 法医立马蹦跶起来,嚷嚷着要代表法痕鉴定科出战。 雷斯垂德大怒:“干什么!这种事交给我们!你不要再来乱事好吗!” 法医丝毫不留情面,比雷斯垂德更加勃然大怒:“说我要干什么?我法痕鉴定科的人就在里面你说我要干什么?你说交给你们,你们出个比我能打的人来!” 雷斯垂德一下子噎住,兰彻斯特也无言以对,在旁的卫兵队噤若寒蝉。法医当年的所向披靡有目共睹,军队给他的评价不是一般的高,他的名字甚至引起过皇帝本人的关注。 法医看都不看雷斯垂德,直接拨开外层的守卫要进入一队的包围圈,略有难色的卫兵想要阻挡他,但雷斯垂德摆摆手示意放法医进去,卫兵如蒙大赦地让开一个身位。法医的步伐直指包围圈中心,黑色披风随着他的大步流星飘起,披风上安全部北塔的徽记夺目无比。兰彻斯特和雷斯垂德沉默地看着披风上威风凛凛的不眠之眼与交叉剑盾,目送一身黑袍的法医淹入一队的阵列。 “‘乌鸦’。”雷斯垂德看一眼兰彻斯特,眼中尽是无奈。 “不要让他听到。”兰彻斯特将一根手指点在嘴唇上,示意他注意说话。 雷斯垂德耸耸肩,不置可否。 法医缓步在森严的战斗队列中,破坏了整个队列整齐划一的美感。一队队列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防护系法师已经准备好随时架起各种大型护盾,准备完全的次元锚随时准备出手封锁空间,前方的枪兵也已经作好冲锋架势。他看着这些整备完全的士兵,而手持长矛的武士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 这让他想到很多,从整齐的方阵到帝国的荣耀,从同僚的险境到自己的一生。他也想和这些士兵一样永远直视前方,如松般挺立,可惜这种尊严已不再属于他。 “‘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我的士兵依然忠诚。死神来往,唯有军人长存。’”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布满划痕的费伦紫金币,不禁苦笑地自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八章 塑能六印 2 “羔羊揭开第四个印的时候,我听见第四个活物说,来吧。我一看,看见一匹灰色的马;那骑马的名字就叫‘死亡’,阴间的鬼魂紧随着他。他们得了权,要统辖四分之一的土地,要用战争、饥荒、瘟疫和地上的野兽杀人。(《启示录》6:7-八)” 不愧是皇家法术院。 他不得不佩服他的对手的实力,在进攻的同时一边分出精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虹光护盾。在匕首钉穿法洛之后他的身影就已经暴露,随即和苏伦娜转入法师之间的正统交战,法术的暴雨终于来临。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苏伦娜的心理素质远远比他想象的要更为强硬,在相互的攻防对决中几乎不出一丝失误。刚才他的虹光护盾被苏伦娜反手的三个极效风枪术序列连续正面击中,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在虹光护盾上留下可视的裂痕。虽然堪堪挡住了风枪术序列,但巨大的正面冲击打断了他的施法,让他又要重新吟唱。 在高等法师的对决中吟唱法术的时间点至关重要,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分秒必争的局面,时间更加是消耗不起。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处在战略的下风,虽然他的准备非常充分,完全可以用长法术序列将苏伦娜淹在法术风暴中,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做。 他透过烟雾看到在反魔法场掩护下的苏伦娜和倒地的法洛。苏伦娜在得手之后并没有追击,显然是作出固守待援的准备。他看不出在反魔法场之下的高等塑能防护双料法师还有什么后手,但可以想象那将是何等的雷霆万钧,他已经无力再去试探。 他咬咬牙: “既然四骑士的剑也无法将你击溃,那么就请领教一下天使的怒。” 一声悠远的长叹从他嘴中呼号而出,他决定放手一搏,孤注一掷。将虹光护盾修补完全后,他扬起双手,远古的音节从他的喉中吞吐而出,那并不是属于人类的声音,甚至不是这个等级的生物的声音,仅仅倾听这些音节就能感知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如同凡人仰望天幕的穹帷,只能无言地膜拜。 “d(冷霜)” 他十分艰难地吐出第一个字节。 古龙语。 苏伦娜只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真正接触到这门只存在于传说和史诗中的语言:传奇的英雄吟唱着龙语召唤毁天灭地的力量,将他面前的魔鬼和罪恶一扫而空,只留下它们的灰烬。而现在吟游诗人诗中的主角就在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地以巨龙的口吻呼唤狂暴的法术元素。 古龙的咒语并不能以人类的喉腔发出,它独有的音律只有龙的喉腔能够以奇特的方式吐出。人类若要说出龙族的咒文,就必须用法术改造自身喉腔并加以独特训练才有机会做到。他施加在喉部的变形法术十分精细,需要他倾尽全力去维持: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拥有了龙族的喉部。 “f(寒冰)” 在这个时候,第二个音节同样非常考验他的能力,他一方面需要维持喉部的变形法术,一方面也要注意苏伦娜的动作,一方面还要随时准备补充虹光护盾,更要用舌头或法术控制流过喉咙的气流来发出古龙的音韵。 苏伦娜有些脱力,她完全提不起任何勇气去面对传说中的龙语法术。在她读过的所有的言情骑士说中,无一不盛赞龙语法术的无穷伟力,就连她时候她妈妈给她讲的床前故事,龙语也总是与创世主的威能联系在一起。 但她仍聚集起最后一点精力灌注到撑起的反魔法场中,进行最后的加固抵御任何正面的攻击。 这就是防护系古老的骄傲:绝不以背面示敌,面对任何长矛都绝不退缩的奥术之盾。苏伦娜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抽出来,龙语特有的威压极大地榨取着她的力量,但她依旧挺立如斯,只因为她身后就是法洛:她必须站稳。 “以防护系之名,我是你最后的盾。” 苏伦娜的嘴角泛起轻微的笑容,如棉花般柔软。 “sru!(暴雪)” 他的最后一个咒语字符已经喊出。 龙吟之下的暴风雪瞬间就将她淹没在一片突如其来的昼白当中。(作者:古龙语来自游戏《上古卷轴5》中的龙语) ————————————————————————————————————— “羔羊揭开第五个印的时候,我看见在祭坛下有那些曾经为了传扬道义而被杀人的人的灵魂。他们高声呼喊:‘神圣而信实的主宰啊,什么时候你才审判地上的人,为我们所流的血伸冤呢?’(《启示录》6:9-10)” 看着单手平伸的黑袍法师,法医不禁感叹。 龙语法术何等强大,震荡的法术波动瞬间破开迷宫术,原来精巧无比的法术构造被强横的力量直接肢解。迷宫术在龙语法术酝酿时就已经十分不稳定,脆弱的人工半位面根本承受不了呼啸而至的暴风雪,在寒冷席卷之时便彻底破碎。三人的身影最终重回物质界。 黑袍法师屹立于大地之上,无言地收回指引法术方向的手臂。吟唱龙语时散发的龙威依旧萦绕在黑袍法师的四周,尽管费伦卫兵队已经将法师所在的位置团团包围,防护系法师的次元锚早就禁锢住这片空间,但依然无人敢上前挑战巨龙的威严。 黑袍法师的声音一丝波动都没有:“我只能说,不愧是皇家法术院。” “秩序与法律的铁蹄碾碎一切,公正与皇帝的意志无可阻挡。” 苏伦娜的声音同样没有任何波动,反魔法场已经被龙吟下的暴雪彻底击碎,但她最后一刻在反魔法场破碎之前举起右手,精准地指引她的连锁闪电击中龙语法术召唤出来的暴风雪的核心将其粉碎,完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法术反制。 苏伦娜与黑袍的法师毫无畏惧地对视,在她身前是满地的寒霜和破碎的冰渣,但她的后方就是一片干净的砖石,这表明她的反魔法场和法术反制完美地挡住了神秘的龙语法术。现在她双手交叉横抱胸前,左右两边是再度展开的反魔法场,像一只母鸡展开双翅,完全遮蔽住倒地的法洛。 她有些激动地捏了捏拳头,毕竟是面对龙语法术,这种级别的法术反制真的不是泛泛之辈所能做到的。施法者在对抗龙语法术时,不仅要判断以随意性和偶然性出名的龙语法术的效果,还要承受龙语带来的威压,不是具有深厚法术分析功底的法师,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连锁闪电不可能瞬发,你早就准备好了。”黑袍法师自顾自地说下去:“在战术这个层面上,你给我上了一课。” 苏伦娜沉默地举起手,手指就是跳跃着的电火花,另一个连锁闪电就即将在她的指尖迸发。而黑袍法师的虹光护盾已经被暴风雪受到反制之后的反噬所摧毁,几乎不可能抵挡住苏伦娜的连锁闪电。 黑袍的法师同样沉默地摊开双手,似乎在迎接他的死亡和败落,也像是在作最后的挣扎。 可是无论他有任何打算,都是太晚了,苏伦娜已经激发了连锁闪电,跳跃的雷电从她的指尖直射黑袍的法师。 疾行的雷霆倒映在他的眼内,他的瞳孔连收缩都来不及:以光速前来的雷电之矛只需刹那便能将他的胸膛打穿,将他钉在死亡的十字架上,让他的血流干。 雷斯垂德激动万分地攥起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这一刻,帝国榜单上赫赫有名的头号通缉犯就要被斩落马下,宫廷安全部多年来的辛苦终于得到回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皇家预言系大仇得报,安德烈大公仰天长啸,皇帝陛下抚须微笑的场景。 但是没有任何预兆地,这支理应刺穿一切的长矛最后却骤停在了他的面前:这绝对算得上是奇观,闪电法术向来以速度闻名,包括历代施法者在内,无人曾一睹雷电的真容。而现在苏伦娜的连锁闪电如同凝固了一般定格在他的面前,一整条从苏伦娜指尖处开始延伸的蓝色电弧都如同雕塑般静止。 苏伦娜愕然地看着这静止的闪电,就像是看着一匹号称无法驯服的烈马在马师面前服服帖帖。从奥斯特到麦克斯韦,无论如何优秀的马师都不曾真正驾驭的雷霆,今天就在费伦宫廷门前的皇帝大街谦卑地低下了头颅,就在皇家法术院塑能基础理论研究员苏伦娜的面前。 “很漂亮的战术衔接。” 似乎在冷笑着的黑袍法师的皮靴轻轻拍打着地面,拍出一首轻快的歌: “但是,还不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围观的雷斯垂德探长倒抽一口冷气:“静止的雷电……到底是何等威能。” “……局部地区的时间停止?阻隔以太?固定以太?这些有可能吗?在法术理论上走不通啊……”兰彻斯特喃喃自语:“怎么会有这种情况。” “不可能……不可能。”苏伦娜怔怔地看着冰蓝色的电弧,想要伸手去触摸,但又不敢。 黑袍法师似乎很享受周围所有人的惊愕,慢悠悠地打拍子。 突然法医大喊:“苏伦娜!跑啊!” 苏伦娜愕然地回首,动作有些犹疑不定。 法医转身用尽全力怒吼:“防护系!展开护盾!连锁闪电已经被挡下来了!不要看了他妈的那只是个幻术,他在默读法术!” 众人大惊,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么逗比,瞪着一个幻象研究了半天。 可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黑袍法师的法术默读已经完成,浓厚的法术涌流骤起,防护系的法师们才发现自己刚才犯下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居然毫无察觉也毫无防护地让危险的犯罪分子完成了法术的施放——刚才他在默读的时候刻意隐去了所有会引起以太位面震动的咒语,留到最后再进行速读,骗过了在场的所有施法者,完成了一个和苏伦娜的法术反制同样完美的战术欺骗。 他呼喊的声调终于有所波动,尖锐得刺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我又看见那羔羊揭开了第六印。地上的君王和奴隶,都将去躲在肮脏的山洞岩穴里,他们将要对着山岭和岩石呼喊: ‘倒在我们身上吧!把我们藏起来,好躲避坐在宝座上的那些脸庞和羔羊的义怒!因为他们震怒的日子到了,有谁能站得住呢?’(《启示录》6:115-17)” 对应着他说的话,黑色的穹幕骤然变红,一颗颗淬火的流星从天而降,彷如神灵毁灭索多玛和哥摩拉时候所降下的罚。背负利剑的天使携着火与硫磺前来,瞬间跨越苍穹与浩土的永世鸿沟,带来来自天国之巅的震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九章 吾身为剑所天成 1 “雅威啊,你有看到吗。这是我的地狱啊” 他在这片火海中张开双手,在烈焰的映照下就像一个钉在大地上的十字架。如果这时还有人有闲心无视坠落的流星雨去看他的话,一定会联想到向着古罗曼帝国总督本德·彼拉多张开双手,慷慨赴死的圣子耶稣。 “法洛呢?”兰彻斯特趴伏在地上努力地抬头张望,然后被雷斯垂德摁在地上,鼻子砸在地板上痛得要死。 “应该是……没办法了。”雷斯垂德一边喘气一边心而仔细地选择词措。“我们自身难保。” 兰彻斯特无奈地叹口气:“可惜了……他还是个挺不错的人。” 雷斯垂德也很伤感,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表示哀悼的时间点。 整个巡卫队方阵都被流星雨死死地压制。第一轮攻击就造成了十数的伤亡,靠着卫兵的盾牌才勉强撑过,争取到时间给防护系法师展开力场护盾。现在防护系法师之间的力场护盾开始连接成片,继续扩大,要将整个流星雨隔挡在外。 “他的准备到底有多么充分,迷宫术、法术序列,还有居然是流星雨?这是战略级法术啊大哥。”雷斯垂德看着力场护盾已经包裹住整个方阵,感觉到自己应该算是安全了,恨恨地站起身来。“塑成流星的时间要多长?这么多的流星,我们真的没有事先侦测到?” 流星雨,准确学名高等化气为土,现代变化系杰作之一,法术元素强行将空气中或近地面的尘埃、土屑、金属屑积聚,再经过极高强度的挤压和混合形成密度极高的致密岩土混合物,就形成了一颗流星,这一步骤被称为“塑成”。之后再通过悬浮术或飞行术等一系列操作将其升空,赋予其巨大的重力势能,这一步骤被称为“赋能”;等到有需要时再撤去支撑法术令其坠落,就形成了流星坠落,这一步骤被称为“释能”。 “流星是召唤来的,他刚才默读的是咒法召来,次元锚没有阻止空间传入的功能。”兰彻斯特低声说:“战术准备极为充分,我们败得不冤。” 赋能于塑成的流星除了加持隐身术升空这个做法,也可以将其转入人工的半位面,等到有需要时直接召唤而来。召唤位点事先定在高空就能做到,这种手段更有威胁性和隐匿性,但这对法师的要求比普遍的隐身升空要高得多,单人完成这个任务的法师更是屈指可数。 “我只能说不愧是穷凶极恶的逃犯了,皇家预言系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雷斯垂德撇撇嘴,和兰彻斯特一齐猫在一个士兵的高大塔盾后面,探出头去观察情况。 “流星雨的法术波动足够扰乱次元锚了,他要跑。”兰彻斯特感知了一下防护系法师组布下的次元锚,从原则上说他们的布置已经万无一失,但又有谁会想到提防这种战略级别的法术呢? “……真的无解吗。”雷斯垂德怅然地低下头,在这种强度的法术轰炸下他们连自保都难以做到,更不用说给时间咒法系法师去构筑新的次元锚。 “恐怕这条方程真的无解了。”兰彻斯特叹口气:“无论是单兵能力,还是战术准备,我们都是被碾压的一方。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人手没来齐,手上的人都是普通的卫兵,根本没有真正作战的经验,镇压个暴动没问题,像这种情况,还是要靠专业的内廷哨卫队。” “恩……我们这里最能打的就两个人,一个是直属法术院的苏伦娜,另一个就是……”雷斯垂德望向不远处偏隅的一方,声音突然被硬生生截断。 坐在一片阴影中的法医也在瞪着他。 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曾经的费伦军方‘织雾人’部队最高指令长‘乌鸦’了吧……” ————————————————————————————————————— 法医以标准的步兵蹲姿蹲伏在一个安全的角落,浓厚的阴影在他的身旁欢呼雀跃,仿佛是在欢迎他的归来,重回幽暗与血腥的怀抱。 幽深的黑暗永远是他的避风港,唯有在一片黑暗中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现在他的血液开始慢慢升温,那种渴望冲突、渴望暴力的激情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回想起当年作为“乌鸦”带领“织雾人”在费伦和卡拉图的战场上披荆斩棘,无数次在腥风血雨中倒下又站起,托起残破的狮鹫旗,作为最后一个挥舞它的人而屹立在血肉的磨坊之上。 “真是何等荣耀,死亡亦不曾征服我。” 他曾自豪地在自己的履历上用沾了墨水的金头鹅毛笔将这句话一挥而就,然后将自己秘银铸成的帝国狮鹫勋章别在名贵的牛皮纸上面。 每一次当他怀念往事,他就会感觉自己的心跳愈发有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冰冷的动脉因为纯粹的鲜血与白骨而蠢蠢欲动:当年的剑术大师仿佛又回到这个世上,已经折断了的双手长剑似乎还保存在身边。 若是当年的我,这种蝼蚁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手把玩着一枚布满划痕的费伦紫金币,无言地看着缓步的法师。这一次,他的冷笑完全被阴影遮蔽,除他以外无人能见。 以铁为骨,以火为血,就让我再成为一次费伦之剑,皇帝之矛。 他猛然起身,跃动的阴影欢呼着送别。 ————————————————————————————————————— 当一支经过音爆加速术加持的精金长矛从方阵后方疾驰而来,瞬间和他的虹光护盾一起报废的时候,他才发现,虹光护盾的防御在这种速度抛出的长矛面前,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得多。 长矛出手后,同样身披黑袍的法医从塔盾的阵列中一跃而出,目标直指已经没有虹光护盾保护的黑袍法师。他的手上是从卫兵处拿来的一点四米制式精钢一手半剑,剑身寒光励励,映出法医兜帽上俯视众生的不眠之眼。 他的长靴坚实地踏在刚被流星雨洗礼的土地上,扬起遮天的尘埃。身负朦胧术的他不断地变换步伐全速接近黑袍法师,在身后带起一片如梦般的幻影。唯一的真实就是他手上长剑的闪闪寒芒,以及双眼中猛烈燃烧的杀戮意志。 这是他一个人的冲锋。但却彷同千军万马,所往之处无不折服万物,他的落步就是马蹄的步点,他的身姿就是马刀的锋刃。在这火的夜幕之下,在场的所有人似乎听到战马的嘶鸣和骑士的怒吼如林涛般随风涌来,手持长剑的法医就像是山岳般倒来的重装骑兵冲锋,每一步都要撼动这片大地。 法医的冲锋点和法师的距离不过百米,在敏捷术的影响下法医只用数秒就贴上了法师。这一次黑袍法师已经没有任何法术序列去抵挡法医的凌厉进攻,只能用最传统的力场护盾来抵挡。 法医只用一个标准的斜劈就直接击碎了他的力场护盾。 法医的斩击与劈砍非常有力。如同海浪拍击滩涂,他的每一下攻击敲在新建的力场护盾上都要发出铿然的碰撞声,强大的冲击力数次让黑袍法师站不住脚。 黑袍法师经过刚才和苏伦娜的高强度法术对射,消耗极大,已经很难再跟上住法医这种步步紧逼,侵略性极强的节奏。不得不打消反击的念头,选择全面防御,等待机会逃遁。 可是流星雨的轰炸已经结束,黑袍法师再无后手,卫兵队阵列看上去是铁了心要把他包在里头,防护系法师也已经开始全力施法。他必须趁着空间还算紊乱的时候打开逃遁的传送门,否则一旦让防护系法师组再次构筑起次元锚,后果不堪设想。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龙语法术,可是作为一个法师,在近战距离对一个身法灵活的剑术大师使用对稳定程度要求极高的龙语法术无疑是自取灭亡,更何况法医身上的朦胧术极大地影响了判断。就算侥幸成功,在这种距离内,毁灭性的龙语法术同样会将自己撕碎。 法医已经差不多将他逼到包围圈的边缘了,不出十步,他就会被卫兵的矛林刺成刺猬。 现在他已退无可退,只好把所有的底牌都拿出来放手一搏了。 他抬手再一个力场护盾卡在法医的进攻路线,然后直接开始速读打开传送门的咒语。 法医一见如此直接一个全力的横扫过去,长剑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从左至右水平斩过,击碎力场护盾后余威不减,直取黑袍法师的头颅。 法师咬咬牙,右手抬起默发了另一个力场护盾来保护自己,仍然在速读。 “哦?”法医有些意外,高速读咒期间默发其他法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个发现让他对他的对手高看了几眼。但这个力场护盾只是让法医略微有些惊讶,他仍不认为法师还能抵挡住自己的剑刃。 法医的剑轻轻向后一荡拉开加速距离,手腕再次爆发用力,彻底让这个力场护盾成为虚空的碎片。 这个力场护盾虽然在法医面前两秒都支撑不住,但已经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让他打开传送门。 以太位面涌来波动的浪潮,空间也稍稍扭曲,一个虚空的漩涡在空中成型,法师只需要引导到传送门漩涡成型就足够了,而这里的法术元素如此充足,以太的秩序也刚刚被打乱,让一个传送门成型几乎是瞬息之间。 法医打量一下还未成形的漩涡,觉得自己还有最后一剑的时间,而现在两人的距离已经是十几厘米的超近斩杀距离,再来默发一万个力场护盾也救不了法师。 法医转身直接一个最简单粗暴的下劈。 但黑袍法师没有被迫打断施法狼狈地打滚拉开距离,而是大大出乎法医意料之外,直接伸出左手挡在头上,以期能阻挡剑刃的冲击。 锋利的剑直接划开他的衣袖,然后到他手臂的皮肤、骨骼肌、胫桡两骨,斩下他的整个左手手臂,比切开一块牛油膏还要简单。利刃最后狠狠地砍在他的左脖颈,毫无阻碍地劈断他的斜方肌。法医还没来得及产生不屑的情绪,长剑就已经没入法师的半个身躯。 手持长剑的法医和废掉一只手的法师无言地对视。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能逃这么久了。”法医轻叹。 法师咧开腐烂的嘴给了一个恶心无比的笑容,随着这个笑容他已经没有肌肉的脖颈微微抽动,翻开了衣领露出黑色长袍内腐朽糜烂的躯干。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幽蓝色的火焰在不停地跃动,那是象征不死生物的灵魂火,在他的眼里熊熊燃烧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九章 吾身为剑所天成 2 法医想把剑抽出来,可是剑身被黑袍法师仅存的右手紧紧握住。 法师缺了一半的的脸凑上来,对上法医瘦削而冰冷的脸庞,眼眶中的灵魂火闪了闪。 “你是不是在想:死者竟敢行走于大地之上?” 虚空中的传送漩涡已经塑造完成,法师的身影开始变得扭曲而虚幻,他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钢铁的长剑,一声干枯的笑从他的喉咙中发出: “那我告诉你:生者也有缓步在地狱的时候,死者为何就不能行走于大地呢?” 法医冷冷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一句话都还没说。” 塔盾阵列的后方突然又有什么东西飞出来。 区别于法医出手的精金长矛,这一次,翱翔在空中的是逡巡的电之枪。 连锁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发出雷霆的鸣叫,没入虚空的漩涡,片刻之后双方就无声无息地湮灭,仿佛它们从未在世上出现过。法师最终还是没能完成传送:传送门的核心再次被苏伦娜的连锁闪电精准击碎,他原来已经变得半透明的身影又迅速回复到实在的原样。 全场肃静。 手指上冒着青烟的苏伦娜远远地朝法医点了点头,轻轻拂袖而去,再次隐在塔盾的后方,深藏功与名。 法师眼眶内的灵魂火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如果他还能做出人类的表情的话,那么他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无比错愕而痛心疾首:他完全没把苏伦娜考虑在内,但既然苏伦娜能进行第一次法术反制,那么为什么就不能来第二次呢? 法师轻轻叹了口气,这个连锁闪电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苏伦娜的出手精准而残酷,一击即中,毫无偏差,饱满着皇家法术院孤高冷傲的气质。 “次元锚已经就绪,你没有第二个传送门了。”法医认真地看着法师眼眶内跳跃的灵魂火,声音不带一丝波动。 “……不得不服,漂亮的战术配合。”法师也是爽快,毫不拖泥带水地低头。 法医:“你的牌全部出完,败局已定。” 法师点头:“的确败局已定了。” 法医:“那麻烦你放开我的剑,我来砍掉你另一只手然后把你押回去。” 法师轻笑着摇头,仍然握得十分紧。 法医皱眉:“还是要我动粗?” 法师的笑声还是那么干枯:“呵……我只说我败局已定,但手上的牌可还没用完呢……” 法师的右手轻轻放开法医的长剑,扬在空中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这个手势奇怪在于他的手指完全扭曲,根本不是人类所能作出,但考虑到法师是不死生物的存在,肌肉结构可能已经经过处理而和生前不同,做出一些扭曲的动作也不足为奇。但法医注意到他皲裂手指上的一枚红宝石戒指因这个手势而被触动,发出明亮的光芒。 以太位面开始强烈地震动。 远处的苏伦娜震惊地回首,那种级别的震动预示着甚高等法术的施展,甚至可能是真正的传奇法术。她只感觉到一股从灵魂深处爆发的战栗,人类的本能这一刻驱使她的瞳孔放大到极限。 法术元素在法师手上凝集的速度只能用恐怖来形容,法医的精神触角几乎要被以太位面强烈的震动撕碎。法医只能感知到法术元素从法师的身体内疯狂涌出,在他的指尖凝聚,法术元素的密度是如此之高,以至于根本不用任何指令就浓厚到明亮无比,令人不敢直视。 法术元素的凝集速度太快了,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已经密集到能摧毁整条街的水平。作为代价,法医能清晰感受到支撑着法师行走的魔力不断地消逝,几乎要到若有若无的程度。 法师眼眶内的灵魂火一跳一跳,黯淡无比。没入他身体的长剑和法医的身影在这烈光下也模糊不清,唯有他沙哑而苍老的声音无比清晰,荡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收刀入鞘吧,皆因凡动刀的,皆死在刀下。(《新约·马太福音》)” 这种直接抽取内在灵魂转换成法术元素的暴力手段,如此简单的法术结构,经验丰富的法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法术。他低声咒骂一句他妈的,持剑的手随后无力地垂下,一如当时苏伦娜面对龙语法术筑成的暴风雪。 九级塑能系法术,麦康提尔的最后一击。 法师眼眶内的灵魂火几乎要熄灭了:“这就是最后一张牌。” 法医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法师指尖上的法术夺去,这只死亡的精灵就要翩翩起舞,在狂暴法术元素的舞蹈中活人和死人都将归于灰烬,变成一缕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气,随着大气的环流同样沉默地飘向远方。 ————————————————————————————————————— “……该是时候了。” 虚空中传来梦呓般的回响,在这个所有人噤若寒蝉的时刻显得那么突兀,如同一只寂寞的蛙在静谧的夜跃入悠悠的古池之畔,扬出激越的响声,彻底击碎此刻的宁静。 法师像触电一般蓦然回首。灵魂火跳跃的频率突然直线上升,作为不死者的他,情绪居然开始剧烈地波动。 法洛抬起右手点在法师破缺的头颅上。 法医轻笑一声,无言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法洛。他摇摇头,努力挥去刚才脑中骤起的昏沉和不适感,那是附魔系法术被解除时候的特征生理反应,成功附着在神经系统上的法术元素在瞬间被剥离就会产生这种反弹。 远处的苏伦娜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布袋,安心地拍拍胸口。 法洛的嘴角轻轻引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尘,归尘。” 法师回身想要引爆指尖的法术,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掌控已经成型的麦斯提尔的最后一击。作为法术的缔造者,法师本应对这个法术有着至高无上的优先级,而现在他无法操纵他的法术,可怕的能量正无可逆转地渐渐消散,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驱散法术。 法医好奇地扫了一眼法洛左手上珍稀的羊皮纸卷轴:这种经过古老革化工序处理的皮纸是镌刻高等法术的最佳载体,最早于古典法术时代在魔法阵被发明后登上历史舞台,而到了近现代,随着变化系和机械加工能力的提高,宝石、高硬度材料如精金、陨铁等也相继成为镌刻法术的对象。但即使如此,革化羊皮纸依然是镌刻与铭文工程最珍贵用料,没有之一。 雷斯垂德和兰彻斯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不解和智力上的接受不能。从法洛的尸体到法洛的出现,给他们的感觉是很平滑,似乎一切都符合逻辑的,但他们的潜意识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些什么东西。 法洛看着法师腐朽的脸,看着他眼眶内跃动的灵魂火,无情地接下最后一句话:“土,归土。(《旧约·创世纪》:19)” 法师长叹一声,温顺地低下头颅,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般沙哑而疲惫,但却完全掩盖不住当中的喜悦和安宁:“……谢谢,我终于……解脱了。” 法洛轻轻欠身:“……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旧约·创世纪》:19)。只是职责所在而已,无须多言。” 法师引起的所有的以太位面的震动瞬间平复,他指尖的能量如同淙淙的溪流般流逝,最后只留下干涸的河床。以太的长河缓缓润过重归平静的物质界,在魔力被驱散干净后所有支持他行动的源泉都归于虚无,法师的身躯最终随着长河的流动慢慢枯萎,变成一缕尘埃和灰烬的混合物,随着起舞的风飘飞至远方。 法洛的声线有些伤感:“秩序与法律的铁蹄碾碎一切,公正与皇帝的意志无可阻挡。” 法医饶有兴致地看着法洛,似乎刚刚认识他:“刚才那是……进攻驱散?……什么级别的进攻驱散能够驱散掉大自爆和死灵傀儡术?” 法洛安静地看着法师的灰烬,沉默很久之后吐出几个极具分量的字眼: “……魔邓肯大裂解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章 律法的长杖 已入深夜,费伦宫殿前的皇帝大街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姗姗来迟的禁卫以极高的效率清理现场,不出半时就已经完全处理好外围封锁,作好必须的保护措施和安排善后。流星砸出的陨坑和内里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尸体处理部队正在不慌不忙地从中挑出灵长类的碎片;不远处就是有着星星烛火的居民区,许多居民都透过窗户看个究竟。 生者缓步于地狱之中,死者却再也无法行走于大地之上:生者和死者仅相隔一条窄窄的巷道,活着的努力探出头来观望死者的遗态,死去的却永远沉默,对现世的一切都再无评论的资格。 “灰白色灰烬,难以点燃,不溶于水,标准的死灵生物。”法医蹲身拨开法师遗留的法袍,认真看着骨灰:“这就是他逃过极效追踪术的原因。” “回头把这个情况给皇家预言系。”法洛:“不知道他们知道这个后会有什么表情。” “说到这个。”法医抬头:“马修斯肯定加持了奥术灵视,你到底释放了什么法术,能躲过真实之眼的检测?” “你说呢。”法洛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最开始猜想是隐身术,但我也加持了奥术灵视,理论上你能躲过我的侦测的可能性很低。后来我们躲流星轰炸的时候,我觉得你是躲进了另一个半位面,可能是幽影界,可能是以太位面,但是仔细推算一下,你本身就是在迷宫术里头,能突破迷宫术的封锁传送到另外一个半位面的话,你早就该带着苏伦娜出来了……” “对的。”法洛点点头:“但是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死了呢?我准备了好久的速成化泥为石和化石为泥啊,做出来的尸体足够精细,而且前面还顶着苏伦娜的反魔法场,以你当时站着的角度不可能看出来的。” “看苏伦娜的反应就知道了吧。”法医哼了一声:“兰彻斯特和雷斯垂德两个神经病还夸她心理素质好,我呸。” “……”法洛一时无言以对,回头看一眼在卫兵阵列中像女王一样被服侍着的苏伦娜,如同众星拱月般被斟茶递水,受到英雄的礼遇。 “你的大裂解术也是苏伦娜的吧……”法医捏起一撮骨灰磋磨一下:“……恩,颗粒很细腻,法术加工非常复杂,核心源泉可能处在脊椎,非常接近人类的生理体系,顶尖的死灵傀儡。” “收齐骨灰,这堆骨灰可能有人在意。”法洛:“我刚才一直不出手,就是观察他到底会不会尝试同归于尽。如果他不会,那么可以确定他没有同伙;如果他会,那么他很可能有同党。死灵生物是可以通过残骸中遗留的法术要素还原的,虽然现在他被大裂解术分解得很彻底,但是顶尖的骨灰还原技术的确可以做到复活他。” “我们要销毁骨灰吗,沿着皇帝大街撒一圈,谁要是能复活他,我跪着叫他爸爸。”法医撇撇嘴,用铲子铲起骨灰装进专用的牛皮袋中。 “留着,最后物证鉴定肯定要用到。”法洛摇头,转身慢慢走向苏伦娜:“还有记得那个戒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心捻起法师灰烬中央的红宝石戒指的法医不满地抬头。“最后我感受到了,是附魔系,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懂了。” 法洛回身轻轻笑了一声: “法术孢子扩散的极效鹰之威仪,你做下原理分析就懂。” 法医垂着头想了想,然后不由自主地笑出来:“妈的你这条狗……” 隐身术的原理很简单,折射照射到自己身上的可见光至身后的位置,再调取身后场景的信息,使用法术元素模拟光线反射。这样敌人永远只能看到自己身后的场景而无法看到自己,而隐身术的关键是,折射可见光的时候,法术元素会在受术者身旁形成不规则的六面体来隔挡光波,而这个六面体由纯粹的法术元素组成。这就是奥术灵视是隐身术天敌的原因,奥术灵视本身就是检测被激发的法术元素存在的法术,在奥术灵视的视界中,隐身术无异于明火执仗。 黑袍法师的隐身术之所以能够接近苏伦娜和法洛就是利用了奥术灵视侦测隐身术的原理,爆裂长矛和反魔法场本身都属于被激发的法术元素,而隐身术的六面体可以被爆裂长矛和反魔法场的形态所掩盖:尽管奥术灵视能清晰地检测到法术元素的存在,但却被反魔法场的魔法灵光干扰了检测。法师就是通过这点成功地进行第一个战术欺骗:隐身落地。 尽管法洛本人是预言系法师,熟知许多干扰侦测的技巧和手段,但法洛并不精于幻术系。所以他还是选择了附魔系的方式来隐藏自己:极效鹰之威仪。 鹰之威仪,又名强调术,属于附魔系中应用得比较广泛的法术之一,用法术元素稍稍刺激新皮质前额区域、大脑皮层边缘系统和脑干状结构令其活跃,以及施以足够的外在刺激或心理暗示,让受术者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某个人或某个物体上。它需要多人合作联合施法,构建起巨大的附魔系结界场来让法术起效,一般用在高等官员的重要讲话、盛大的仪仗礼仪事务中。 而法术孢子扩散技术是神经附魔学派最出众的技巧之一,这是近代施法技巧一个巨大的突破。以往的群体非实体法术都是以法术场,也就是俗称的“结界”来令法术起效:特别是幻术系法术,所有的幻术系法术都建立在法术场论的基础之上,所有的幻术现象都是法术场的作用。 而一个法术场的建立不仅耗费巨大的魔力,也需要维持引导状态,有时甚至要多人联合施法才能保证法术场不至于崩溃,尤其是永久结界的建立更是对高等魔法材料有着巨大的需求。所以结界的建立需要天文数字一般的资源,曾让费伦皇家防护系成为十年内财政赤字最大的部门,比第二名的正在全力追踪马修斯的皇家预言系高了整整一个数量级。 在这种局限下,另一种施法技巧应运而生:法术孢子扩散技术。这个技术仅仅限于神经附魔法术:附魔法术起效的基础是神经系统,而古典群体附魔系法术通过场的作用来影响受术者的神经系统,这显然是浪费极大的:附魔系以精细的法术结构出名,如果要放大到用一个场来构建附魔系法术,无疑要对当中的结构作出极大的简化,这将会极大削弱法术本来的作用。 而法术孢子扩散技术,则是将受操纵的法术元素如同孢子一样扩散出去,形成具有自扩散性的法术孢子云雾,直接通过呼吸道或者耳道进入受术者的神经系统,附着在神经系统上进行直接刺激。这种技术从根本上改变了附魔系的施法手段,虽然比起结界场来说法术起效的速度、广度、精准度都要弱化许多,但它让附魔系群体法术正式登上单兵作战领域的舞台,成为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法洛的法术孢子云雾在法师降落之前就已经覆盖了地面,法师在降落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受术者。而因为法师从本质上说是死灵傀儡,神经系统完全由魔力模拟,不会对附魔系法术产生天然的生理排斥反应,在被法术孢子附着上去根本不可能察觉——当然最重要的是法师并没有提前给自己上一个心灵防护。 孢子附着在法师的神经系统上之后,极效鹰之威仪就开始起效,法术元素刺激法师的注意神经元结构,驱使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而这个时候作为吸引因子的苏伦娜是他唯一且强劲的对手,自然而然占据了他的思想。 迷宫术破碎之后,法术孢子云雾弥散开来,除了作为施术者的法洛和苏伦娜没有受影响外,其他所有在场的卫兵,包括法医、兰彻斯特、雷斯垂德。他们的潜意识都完全被苏伦娜、法医和法师的战斗所吸引,完全忽略了法洛的存在。 就像是安然蹲踞在蛛中央的大蜘蛛,只需感受蛛丝的震动就能掠食,隐于潜意识之下的法洛完全游离在战斗之外,判断着自己出手必杀的最佳时机。而镌有号称“轰裂千咒,破碎万法”的魔邓肯大裂解术的卷轴就在他的手上安静地躺着,只等待展幅之时那一刹那的绽放。 ————————————————————————————————————— “这一次就不是一个星期的饭这么简单了!” 马车上的苏伦娜突然生气地朝着法洛挥了挥拳头。 法洛无奈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怪我?” “我花了半年才做出来的呢!”苏伦娜哀怨地叹口气:“被你一晚上就用了。” “总有一天要用的啊,你做出来难道就真的等着上面的魔力全部流失完你才开心?” “哼……至少你先跟我说一下嘛。” “那种情况下,怎么跟你商量啊。法术孢子一出手我就要找地方躲了,当然是直接挑最好的拿。”法洛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首先,没大裂解术我们就不能完成战术欺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有,对方很可能已经迈入传奇,特别是他还掌握了龙语;最后……” “我不管!”苏伦娜突然大声打断他的话,引来法洛旁边假寐的法医的一声不满的咕哝声。 “反正……总之……就是你的错了!”她的声音又马上低下来,说完别过头去看窗外。 “好好好……我投降。”总算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法洛举起双手:“都是我的错。” 苏伦娜眼角有些窃喜地瞟了一眼法洛:“那……这笔账要怎么算好呢?恩?” “那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啊。”法洛也看了看窗外,估算一下到达的时间。 “……哼,这个以后等我想到再说。你先把我这个星期的饭给包了。” “好好好……你说了算。”法洛深知陷入傲娇状态的苏伦娜的不可战胜与无人可挡,只好放弃抵抗。 “你又多欠我一张大裂解术卷轴了哈。”苏伦娜高兴地晃了晃脚:“算上旧账,接下来的十年里你都是给我打工的啦。” “是是是……” 让擦着冷汗的法洛大喜过望的是,马车一路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突然停了下来,表示着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路上毫无存在感的法医此刻起身伸了富有存在感的懒腰,几乎霸占了整个车厢的空间:“啊,好舒服,虽然皇家预言系的马车是响了点,但是座椅还是挺不错的。” ————————————————————————————————————— 费伦,黑曜墙内,皇家宫廷,皇家法术院。 马车轻轻靠在一处宁静的树林的宽阔林道边,苍老的古松挺立两旁,高大的云杉随风涌起林涛:这是黑曜墙内难得的一抹苍绿,就像是一枚翡翠镶嵌在黑曜石的板上,给古老而威武的森严宫廷带来一丝轻盈的生机。 苏伦娜第一个跳下车:“嗯哼,总算是回来了。” 她叉着腰乐滋滋地跟林道上来来往往的一两个老法师打招呼,完全看不出是刚才在生死之间打过滚,还没了一张大裂解术卷轴的人。 “真是没心没肺,麻烦你有点胜利凯旋的样子好吗。你这样更像是个外出旅游度假回来的家伙啊。”法洛在车内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也慢慢下来:“……你还在干什么?快点啊。” “伸懒腰……真的舒服……”法医还在柔软的座椅上打滚。 法洛没好气的给他关上门:“你就死在里头吧。” 被一片浓密的树林包裹着的皇家法术院就坐落在黑曜墙内最为远离世俗的宫廷的最深处,典型而简约的砖瓦砌体结构搭建起皇家法术院的主楼,既有着罗曼式建筑的古典和浑厚,也有着法兰斯克风格的温婉和柔软。皇家法术院的建筑风格向来在建筑界以极致的优雅闻名,而看着皇家法术院朴素的院落,没有任何人会将法术院和“财政赤字制造机”这个外号联系起来。 皇家预言系在皇帝大街的战斗开始不久之后就已经接到外廷哨卫部队的友情通知,但是没等到皇家预言系的精锐们整装待发,甚至连门都没出的时候,战斗就已经结束了。现在皇家预言系的精锐们只好齐聚皇家法术院的正门,眼巴巴地等着圆满他们夙愿的法鉴科科组成员到来。 皇家预言系的精锐们无言地矗立在皇家法术院的大理石门拱之下,如同一片沉默的森林:大理石门拱上是皇家法术院的徽记“狮鹫之书”,由一本翻开的书和书页上展翅的狮鹫构成,而这本书就是象征现代八大系的奥术之书,狮鹫则是皇帝和宫廷的标志,所有直属皇家管辖的组织的纹章上必然有狮鹫徽记。 预言法师们一身深红金边长袍。远远望去这片红色的森林在烈风中岿然不动,就算是看到了所待之人也依旧优雅而固执地站立原地,极有耐心地等待所待之人的前来。 法医伸了好久的懒腰终于肯下车,打着哈欠走到法洛旁边。 苏伦娜哼着一首不知道名字的歌,很温顺地呆在法洛后面。 法洛深深吸了口气,提步前行。他的步伐稳健无比,兜帽上随风而动的不眠之眼在夜幕下若隐若现,这一刻,宫廷安全部象征法律与暴力的徽记“不眠之眼”和皇家预言系成员胸前代表真实与命运的纹章“真实之眼”遥遥相望。律法长袍下的正义所执的秩序之剑终于出鞘,要挑开真相的面纱,让烈日的耀光制裁最阴暗的罪恶。 ————————————————————————————————————— 费伦,黑曜墙内,皇家宫廷,皇家法术院,皇家预言系分院,真实大厅。 “死灵傀儡……死者竟敢行走于大地之上,生者居然是隐居在幕后的操偶师。狼獾,和时间的巨龙都只看到死者腐朽的外壳,而不见浓雾下荼毒的黑寡妇。真像是在隐居在黄金树下织的命运三姊妹,在死寂中编织诸神和时代的命运……”坐在会议桌一边的莎士比亚低声感叹。 “你们居然真的没有想过马修斯可能是死灵生物?”法医无情嘲讽。 “当然有,请不要把我们当成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家伙,不要说是死灵生物,就算是以太生物、星界旅行者、幽影界住民,甚至是内奸,我们都曾纳入考虑范围之内。”皇家预言系的一个法师没好气地说:“如果没有就好了,我们现在回去做一次带死灵监测的极效追踪,收工睡觉。但是我们的确在追踪里面加入了检测死灵生物的部分,还是被马修斯躲过,这点才是最让人难以理解。” 气氛又尴尬起来,在场人员一时无以为继。 法洛只好打圆场:“额……这个……你们已经做完大回溯术和回溯分析了吧,没有监测到傀儡术的存在吗?” “没有,我们得出的过去很清晰,杀死安德烈姐的人是管家。”莎士比亚身旁的同僚回答:“安德烈姐在受害的那天晚上在费伦地下巷道乱走,然后到了金色刀叉吃了顿饭,最后还是在巷道系统那里被截下并遇害。从以太波动上看凶手没有加持任何改变面容的法术,杀害安德烈姐的人的确是管家。” “我们在皇帝大街的对手明显不是管家,是另一个死灵傀儡。”法洛愕然。 “管家有没可能是操偶师?”法医问。 “难说。从原理上说,在操偶师死亡后死灵傀儡会停止活动直到魔力消散。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主要取决于你们安全部对管家死亡的鉴定情况,如果管家真的死亡了,那么死灵傀儡自然不可能由他来操作。” “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这个死灵傀儡是由事先设定好的魔力回路进行活动?”法洛举手。 “这个显然不可能了,现代法术体系还没有发展到这么高的高度。而且我们的对手很明显具有自思考能力,他是最顶尖的一类死灵傀儡,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要把他的自主行动纳入考虑范围内。”坐在一旁的苏伦娜直截了当地回答了法洛的低级问题。 最后法医慢吞吞地给了总结:“那么目前有两个考虑:第一,管家尚未死亡,他是操偶师。第二,除了管家还有第二个罪犯,他是操偶师,并且很有可能是杀害管家的凶手。” “这样……”莎士比亚的同僚说道:“我们在大回溯术给的影像里抽取出来的线索也不多,还不如让你们专业的来看,我们等下会把影像移交给你们。如果你们有什么进展也请知会一声,我们随时提供全力支持。” “当然会的。”法洛点了点头。 “其实这次我们拿到的线索好像也不多,马修斯是死灵生物,但是他躲过侦测的方法依旧是谜……不过我们也没有再追踪他的必要了……”皇家预言系的一个高层人员起立,并向三人致意: “法洛法师,我代表皇家预言系,郑重地向你和你的同僚致谢,感谢你们伸张了正义,再次证明了皇帝的意志和预言系古老的骄傲不容亵渎。” 在场的皇家预言系其他成员也纷纷向三人轻轻地点头行礼。 法洛代表法鉴科无言地回礼。 “还有……”莎士比亚突然说道。“法洛法师。” 低头心不在焉地研究桌子边上花纹的法医为这句话惊愕地抬头,法洛则更是惊呆在原地,皇家预言系与会人员更是表现出明显的不适应和面部表情的僵硬:发生了什么鬼?到底是何等的存在才能让预言系首席大文豪屈尊放下身段,用凡人的语言与他们交谈? 莎士比亚尴尬地轻轻咳嗽了一声:“阁下的老师,布兰达诺斯大师想要见你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一章 真实之眼 法洛走过真实大厅长长的行廊,一身红袍的莎士比亚手执黄铜制成的烛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为他引路。 “他最近怎么样。”法洛轻声问道。 “和以往一样。时间并没有让他痊愈,重回命运的舞台;也没有让他腐朽,跌落虚妄的深渊。他依旧如此,被放逐在在尘世和繁华之外,眼见万物而不能触摸,脚踏一切而不能步进。”莎士比亚的声音很平静。 “老师有什么事要找我?”法洛望向走廊的尽头,象牙色的大理石墙体在此处突然换成了纯黑色的黑曜石墙体,显得十分突兀。这段墙体在模糊的阴影和舞动的烛光下被朦胧,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在黑曜石墙体的正中央有一道同样是黑曜石制成的门:这就是传奇预言系法师,布兰达诺斯的居所。 “……”莎士比亚摇摇头,继续缓步前行,沉默不语。他手中烛台的烛火在微风的吹拂下明明灭灭,勉强驱散了黑曜石门前浓厚的黑暗。 黑曜石,又名十胜石、龙晶,由高温熔岩冷却凝固而成,多产于火山口或红龙出没之地。因其特殊的反魔法特性,自古以来被用作稀释或隔绝法术波动的建筑材料或锻造材料。 从灵长类步入古典法术时代开始,越来越多的致命性进攻法术被开发,职业剑师的地位愈发摇摇欲坠:直到黑曜石的反魔法特性被发掘,黑曜石护甲出现,才让手持利剑的剑术师在面对拥有充足法术材料准备的法师面前拥有一战之力。而随着锻造技术的精进,以及剑术攻防理念的发展,黑曜石全身步兵甲、黑曜石合钨钢兵器和破法者剑术的出现,将战场上的法师彻底逼向了绝路。 黑曜石绝对是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法师杀手”,无数身披黑曜石护甲的剑术师曾手持黑曜石兵刃不费吹灰之力将冰矛斩断,毫发无伤地从烈焰中穿过,以破法者剑术精准击碎一切法术的核心——还好在生产力尚且低下,且瘟疫横行的年代,这种昂贵的装备根本无法大规模列装,否则法师将无法在大陆容身。 这个时期正是十字军东征,骑士与法师处在完全的对立面互相厮杀,在重重压力下,施法者们不得不转头寻求炼金术的帮助:毒气和强酸就能有效地解决这些昂贵的法师杀手们。而当塑能系濒临绝境之时,塑能系的继承者们毅然放弃了火焰和寒冰,重拾古老的动能加持法术,将加速术发展至音爆加速,将加强箭矢穿透发展至加持热熔射流,令动能加持法术在对抗如黑曜石之类的反魔法护甲时不落下风。 而相对于兵刃的原材料,黑曜石作为建筑材料的运用则更为广泛,黑曜石的硬度并不大,所以加工难度不是很高。其实在土木工程中,困难的并不是黑曜石本身的加工,而是黑曜石在建筑结构中的布局,如何在保证隔绝敲击术、阻断法术窃听、干扰传送门定位这三大安全要素的前提下,不对日常法术如光亮术、低温燃烧之手、塑冰术等造成影响,才是真正考验建筑师和结构师实力的地方。 而法洛和莎士比亚面前的黑曜石房间,根本就是一个拥有实体的恒定极效反魔法场:一整片墙体统统由纯度极高的黑曜石晶体铸成,而这种级别纯度的黑曜墙,法术隔绝能力甚至比军方专门用于隔绝法术的高纯度黑曜石-厚铅混合墙体还要高上一个等级。似乎建造者根本不懂任何建筑艺术,只知道一个简单的“反魔法”。 “引路人只走到这里了。”莎士比亚低声说。 法洛点点头,心地推门而入。 ————————————————————————————————————— 费伦,黑曜墙内,皇家宫廷,皇家法术院,皇家预言系分院,黑曜石内室。 内室尽管没有窗户,却有通往外界的空气流通通道,所以空气也不让人觉得沉闷。一些简单的生活起居设施诸如床、凳子、碗碟、洗手间,还有作为法师的标准配置如书台、书架和各种品质的纸张,都简单地陈列在室内。一根差不多要烧到尽头的蜡烛在提供着可怜的光明,蒸腾起一片模糊的雾。 法洛安静地注视着斜靠在柔软鹿皮躺椅上假寐的布兰达诺斯。 相比法洛记忆中的两年前那个精力充沛的布兰达诺斯,现在躺椅上的布兰达诺斯已经可以用苍老来形容。突出的颧骨、布满皱纹的皮肤和斑白的鬓角,干裂的嘴唇、苍白的脸色和不加修整的胡须,都给人一种从骨头深处透射出来的衰败。布兰达诺斯长长的白胡子垂到他修饰讲究的皇家预言系的暗红色黑环金边长袍上,遮住了上面代表命运的真实之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布兰达诺斯终于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动了动,呼吸也稍稍加重。他抬起头来与法洛对视,喉咙蠕动了一下,发出一阵干涸的轻笑:“清醒的时间总是不确定的,让你久等了。” 法洛欠身行礼:“不敢。” 布兰达诺斯的脸色这时似乎红润了点,他舒展手臂,在躺椅上调整了一下位置:“坐吧,对面。” 法洛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老师……莎士比亚说你找我……” 布兰达诺斯摸摸自己的白胡子:“的确有。我的时间不多,我们就快点入题吧…… “我们来谈谈死灵傀儡。” 法洛闻言挺直腰背,正襟危坐:他一直所等待的,他一直所期待的,终于来了。 ————————————————————————————————————— 皇家内卫宫廷安全部法术痕迹鉴定科首席鉴定大师,皇家法术院预言系研究员,传奇法师,布兰达诺斯。 那是布兰达诺斯三年前的头衔,现在他的头衔只有一个。 传奇法师,布兰达诺斯。 如果要详细点说来,那么还可以加上一个: 世界上施法者等级最高的“以太监视者”症状患者,传奇法师,布兰达诺斯。 “以太监视者”,学名间歇性灵魂脱离,因灵魂在以太中行走这一常识而得名,成因不明,发病规律不明,唯一被医学界了解的,就是它的症状:间歇性,灵魂,脱离。每个患者在发病时间和灵魂行动范围都有不同之处。就布兰达诺斯而言,他的情况很稳定,平均每隔二十二时能掌控身体两时,误差不过半时,灵魂行动范围不大不刚好涵盖整个皇家法术院。 灵魂行走于以太位面内,而以太位面充满危险的法术流,灵魂在其间行走,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撕碎。为了保证布兰达诺斯的安全,皇家预言系经过研究,划出了原来用作施法和冥想的黑曜石内室,供以布兰达诺斯日常起居以及研究工作。 虽然只有两个时的肉体活动时间,但是布兰达诺斯拥有二十二个时的思考时间:他是不用睡眠的,他可以将他所有的时间用来思考,时间对他来说一方面是珍贵的奢侈品,另一方面也是毫无意义的垃圾。 在他灵魂脱离的状态下,他可以游走在整个皇家法术院内,不受任何阻碍。当然他需要十分在意法术的流动,这也是他从来不逛塑能系那边,只在附魔系、预言系这些地方散步的原因。 布兰达诺斯开口:“刚才我在场,听到了你们的报告。现在说说你的想法。” 法洛是布兰达诺斯一手带起来的,明白他的性格,何况现在时间真的有限,就不再注意乱七八糟的礼数:“是。我们在现场拿到一个红宝石戒指,现在在物痕科那里检测,我们怀疑戒指上面的宝石刻有大自爆。拥有这种加工能力的人或者组织不会多,结果出来之后我们就会以此进行排查。另外,骨灰那边,我们会跟军工的人接洽一下,看看他们对死灵傀儡的评价再看情况。” 布兰达诺斯:“你还是没抓住重点,已经知道了马修斯是死灵生物。那你能看出什么,作一下大胆的推测。” 法洛:“第一,他背后有人操纵,并且管家也作为罪犯之一,那么多年来的血案的罪犯不会少于两个;第二,他是拥有自主意识的顶尖死灵傀儡,拥有接近传奇的实力,这种级别的傀儡制作肯定会消耗大量的材料,那么我们只需要对珍稀法术材料的市场流动进行调查,相信一定会找到线索。” 布兰达诺斯:“这些都是对的。那么他的动机呢?我是说他今晚袭击你的动机,你和苏伦娜知道了什么,以至于他们要对你或者苏伦娜灭口?” 法洛:“我还在回想,一时找不到头绪。” 布兰达诺斯:“好的我们跳过这个问题。那么你觉得马修斯是如何躲避侦测的呢?” 法洛:“有能力制造这种傀儡的人,自然可以开辟抵抗极效追踪术的反魔法场,或者甚至是死魔法领域。” 布兰达诺斯:“极效追踪术并没有检测到任何反魔法场的阻挡;而从皇家法术高塔的监控报告来看,十年间并没有新生的死魔法领域,旧有的死魔法领域都在各地军队的封锁下。” 法洛很疑惑:“那……我就不懂了……” 布兰达诺斯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法洛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他看到他瞳孔中锋利的刀刃,那预示着布兰达诺斯将要挥舞他锐利的刀,破开遮掩真相的蒙布:“法洛,你想一想,怎么样才能避开极效追踪术,如果是你。” 法洛:“逃入死魔法领域,这已经被证伪了……转入其他位面,法术波动太大会被侦测到……还有我想只能自杀了……” 法洛说完最后一句偷偷抬眼去看布兰达诺斯,似乎是回到当年在他的训斥下拼凑真相的日子。他看到布兰达诺斯苍老而陌生的脸庞上依旧如炬的目光,深感欣慰地得知布兰达诺斯依旧是法洛熟识的那个睿智的首席鉴定大师。 布兰达诺斯的声音在这一刹那无比铿锵有力,似乎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对!自杀!” 法洛努力跟上布兰达诺斯的思路:“老师……我听不懂。” 布兰达诺斯语气中全是恨铁不成钢:“三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蠢……死灵生物、自杀和复活,很容易就可以联想到巫妖吧。” 法洛恍然大悟,头仰天向后倒在椅背上,哀叹自己的智力低下:“……巫妖……巫妖本身就是最顶尖的死灵生物,真的有可能制造出巫妖级别的死灵傀儡吗?” 布兰达诺斯追问:“你有没有近身和他对视,他的眼眶内的灵魂火是什么形态的?” 法洛窘迫得满头大汗:“我……我……没注意,好像的确是巫妖的蓝色微光……” 布兰达诺斯打断法洛:“好了!我时间不够了。你记住这个推理:马修斯是巫妖,他可以通过自裁来将灵魂收回命匣,躲过侦测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一直维持着没有复活的状态,在需要进行犯罪时才复活。很显然,巫妖复活的时间一般以数十年计,他在十年内多次自裁并复活,并不符合客观规律。而巫妖复活的原理是命匣自主吸收能量,要加速他的复活,只需要供给大量的法术元素。那么要寻找有关马修斯的线索,只需寻找不正常的大量消耗法术元素的场所,而我们隔壁刚好就有一个地方可以帮上忙……” 法洛喃喃地接下布兰达诺斯的话:“皇家法术高塔……他们监控流过费伦的以太长河……” 布兰达诺斯向后舒服地靠在躺椅上:“没错……你需要的只是一份来自皇家法术高塔的分析报告……” 法洛长出一口气,这次谈话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慢慢消化:“我……我懂了……” 布兰达诺斯看着他的得意门生,拿过旁边的烟斗开始往里面塞烟草:“法洛,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外,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法洛呆呆地看着布兰达诺斯开始吞云吐雾。 布兰达诺斯:“不要气馁,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我能用来思考的时间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而我的余生只能在黑曜室里度过,思考是我存在的唯一证明,不然我就会迷失在以太的海洋里。” 法洛听出布兰达诺斯语气中些微的唏嘘:“心怀希望,老师,心怀希望。你终有一天能再次沐浴烈日的光。” 布兰达诺斯挥了挥他的烟斗,自嘲而无奈地轻轻笑起来:“对的对的,心怀希望,心怀希望……你去吧,皇家法术高塔那边应该随时都有人。” 法洛躬身行礼,感情复杂地看着布兰达诺斯。对他而言,布兰达诺斯是可以互相探讨争论的良师,亦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同袍,作为法术痕迹鉴定科的首席鉴定大师,布兰达诺斯可以说影响了法洛的整个职业生涯。布兰达诺斯一手将他带到这个位置——他亏欠布兰达诺斯太多太多,而后者一直沉默地付出,从来不问任何回报。 下一次来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法洛这样想着,低声叹了口气。布兰达诺斯的身体状况并不能让他随意走动,间歇性灵魂脱离让他的肉体长时间保持静止状态而缺乏运动。现在,钙质流失、关节脱位、褥疮、下肢深度静脉栓塞都开始折磨他的身躯,但是对于每天保持二十二时活动的灵魂来说,肉体的痛苦和无力只是一场伴有剧痛的噩梦。但随着并发症的加重,他的语言中枢和运动中枢也将逐渐被毁坏,成为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而失去依托的灵魂也终将在以太风的吹拂下渐渐消散。 法洛颇有不舍地推开沉重的黑曜石门:“我走了,老师。” “去吧,去吧……”布兰达诺斯在躺椅上醉心于享受短暂的烟草时光,对法洛的告别只是简单的一句回应。皇家医学院的医师告诫他在清醒状态要尽可能地多做运动,但布兰达诺斯作为几十年的老烟鬼,混杂有薰衣草叶的黄花烟草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法洛垂下眼睑,再深深地看一眼布兰达诺斯,之后心地关门而去。 “去吧,去吧……”沉浸在尼古丁刺激中的布兰达诺斯还在重复这句话。他在躺椅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根本不打算遵循医嘱。他在红烛微弱的光芒下露出半个身子,剩下的一半隐没在一片纯净的黑暗中,右手托着烟囱般冒烟的木制烟斗,嘴角引起一丝苦涩的笑:现在,黑曜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auaiuruva(精灵语:长夜终将过去,白日终将驾临。)” 他轻声咏叹,在轻盈的白烟和浓重的阴影中起身,向着铺满草稿纸的书桌走去。 ————————————————————————————————————— 费伦,黑曜墙内,皇家宫廷,皇家法术院门口。 法洛和苏伦娜在林道上站着,看着法医跟雷斯垂德交代法洛刚才告诉法医的布兰达诺斯的推理,后者一脸震惊地点头,随后表情严肃地登上回皇帝大街的马车。 “那么,夜也深了,我先走一步。明天我和雷斯垂德去皇家法术高塔一趟。还有,我想你这两天也很累了,所以我叫雷斯垂德替你请了假,这几天你们两个就去随便哪个地方玩吧,剩下的事我来跟进,有情况我会来到你家通知你。” 法医回过头来干脆利落地说完,裹紧自己的黑袍,在愈发凛冽的林风中头也不回地从皇家法术院的大理石门拱阔步而出。他沿着细长的林道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林涛的娑婆声中。 两人目送法医。法洛面无表情地站立原地,心事重重。苏伦娜则安静而慵懒地在他身边伸着懒腰。 法洛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苏伦娜,我们也回去吧。” 苏伦娜温顺地点点头,揉了揉眼睛:“回去吧回去吧,我已经好累了。这次回去还要写份报告。” 法洛回头看着苏伦娜,努力地选择词措表示歉意:“很累吗……真是麻烦你了呀。” 她哼哼一声,摇摇晃晃地没心没肺笑起来:“这次当然麻烦我了!要请我吃顿好的!” 可能是因为太疲倦的原因,苏伦娜完全忘记了她平时遵行的笑不露齿的淑女风范:她笑得很甜,露出两只可爱的虎牙。这一刻法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攥紧,一种强烈的冲动又从他的潜意识层浮上来,那种如海涛般的呼声又在他的脑中回荡。只不过,这一次的冲动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来得都要猛烈,他的超我完全无法压制这种直接来自本我的冲击。 法洛双手的骨骼肌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颤抖不已,他的思维被这种强烈的欲望填满。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只好让它如决堤般涌出。 “去吧,去吧……” 法洛看着苏伦娜的虎牙,也笑了起来。时候,她的虎牙就已经是他们俩打架进入到撕咬阶段时,他完全无法抵御的武器;而现在,她的虎牙同样也是他根本无法招架的存在。 他只好闭上眼睛,遵循本能伸出双手将仍在笑嘻嘻的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就像抱着时候床边的大抱枕。那种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让他心脏的泵动骤然跃升,他的大脑几乎要为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短路。 苏伦娜反应过来后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软趴趴地任由法洛抱着。 “……心跳得很快呢。”苏伦娜整个人倒在他的怀抱里,隔着胸腔感受法洛过速的心动。 “说得好像你的心跳很稳一样……”法洛抱稳他怀里的大抱枕,摸摸她的头:“不也跟我一个样么。” “难得你主动一次。”苏伦娜舒服地扭了扭头:“我有些高兴也是正常的啦。” “有些高兴会抖得这么厉害?”法洛睁开眼瞄了下苏伦娜,后者一副紧张的表情咬着下唇闭着眼睛靠在法洛胸前。 “我冷……不行嘛?”苏伦娜踩了法洛一脚,娇羞地捏起裙褶。 “死傲娇。”法洛在苏伦娜头上轻轻敲了敲:“明天开始我也有个假期了,有什么打算么。” 法洛很高兴看到时候跟他打闹的苏伦娜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虽然淑女的苏伦娜的美丽和温婉足够让他心动,但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现在法洛总算明白自己一直渴望着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两只虎牙吗?就像是孩提时代那些柔软的梦一般,令他想要永远一直拥抱下去。 “嗯……”苏伦娜不怀好意地瞟着他的脖子,还在对他的那句“死傲娇”耿耿于怀,盘算着要不要咬下去,让他回忆一下童年阴影。但是苏伦娜想了一阵子也为自己的傲娇觉得好笑,最后还是好好回答了法洛的问题:“你要是没有哪里好去的话,去我们那边玩咯,你没来过我们这边的吧?” “你那边?是皇家直属军队啊。虽然我挺想去,但是我去不合适吧。”法洛虽然表示同意,但还是有些犹豫。 “合适的!”苏伦娜高兴地晃晃他的手臂:“可以带家眷的嘛!那里又没什么秘密。” 法洛一瞬间在“家眷”这个词中看到他光明的未来,在这个未来里他挽着苏伦娜的手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他看着苏伦娜,苏伦娜也含笑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法洛看着她微微眯起来的双眼,一时又把持不住自己,决定克服自己不知道从何处来的踌躇,要在她的额头上留下自己的吻痕。 就在他还在克服这份踟蹰的时候,苏伦娜轻轻踮起脚尖,拉着他的衣领往他的嘴唇深深吻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二章 雾中的高塔 两天后。 费伦,费伦城墙外,费伦郊区,费伦皇家巡卫队驻地。 “走快点啦。”走在前面的苏伦娜生气地催促法洛。 “穿成这样真的可以吗。”乖乖跟在她身后的法洛摸了摸套在自己身上的毛衣,那是苏伦娜强迫自己脱下正装后给他穿上去的。虽然在这个冬天很暖和,但是颇为少女范的紫色和粉红色的色调还是让他十分尴尬。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穿着宫廷安全部的制服前往费伦巡卫队驻地这种事情想想就可怕,宫廷安全部和费伦巡卫军向来以相处不睦著称,时常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摩擦发生。从当年皇家财务部将宫廷安全部的拨款的一部分调给费伦巡卫队,到近几年皇家事务部修改了一年一度的皇家角斗比赛规则以允许两个部门同台竞技,再到宫廷安全部北塔的精英以横扫之势干翻久已懈怠的费伦巡卫队,两方面的积怨就越来越深。 还好苏伦娜挽着法洛的手没走出几步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马上赶他去换衣服,不然走到半路还得回家。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穿在外面的风衣和外套足够挡住大片的粉红和紫色,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变态。 法洛顶着郊区的风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围巾,让黑棕色的围巾挡住最后一抹粉红:“我穿这件毛衣感觉好别扭啊……” “哪里不好了啊,很暖的啊。”苏伦娜挽着他的手臂往前拖。 “……我是说颜色不适合我。”法洛苦恼地将围巾尽可能地展大点。 “挺适合啊,傻瓜不就应该穿这种衣服吗?” “……我的智商怎么突然就低了?” “你说呢?”苏伦娜神秘地笑笑。 法洛最头疼她这点:“不能好好说话么。” “不能。”苏伦娜冷哼一声,扭头不理他。 “哎……”法洛叹了口气:“我发现你们女的都很喜欢这样说话诶……都不知道想要干嘛。” “所以你才傻啊!”苏伦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狠狠地捏了一下法洛的腰,让他痛得差点叫出来:“如果不是有我的话,你这种人一辈子单身也不奇怪。” “对对对,没有你我一辈子没老婆。”法洛只好好笑地拍拍她的头,嘴上认怂,又摆弄了一下围巾遮住毛衣,好让已经进入他视野的卫兵看到他们的时候不会有“这个妹子旁边是个变态”的想法。 ————————————————————————————————————— 费伦,费伦城墙外,费伦郊区,费伦皇家巡卫队驻地。 费伦巡卫队总部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首先,费伦巡卫队负责保证帝国首都费伦的安全,其管辖区域包括费伦郊区、费伦商业街区、费伦巷道系统和费伦下水道系统,但它的总部和驻军点却设在费伦郊区的一个镇;其次,据传出于某些神秘的原因,费伦巡卫队真正的精锐都集中在这个好像很不起眼的镇内,而种种围绕着这个镇的坊间传说也长久为无聊的费伦民众们讨论纷纷。 穿过费伦外城墙沿着大道按着标识牌一直走,不久就可以来到这个名为“迷雾”的镇。镇在费伦巡卫队的保护和监控下犯罪率几乎为零,从表面看上去十分平和,整洁的街道和明亮的巷道都表明这个镇良好的治安。而镇不出两公里处就是费伦巡卫队的驻地,护卫费伦外廷的全部后备力量基本都集中在此处。在帝国强横武力和严格法律的制约下,这里民风淳朴到极致,可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迷雾镇的产业主要面向费伦巡卫队,大部分出售的商品都力求和士兵们的需求贴合。所以苏伦娜和法洛在路过一间店的时候,法洛停了下来,很稀奇地看着这家店里头的猫猫狗狗。 法洛好奇地问:“你们这里还有宠物店呀?” 苏伦娜:“有的呀,这里毕竟还是一个镇诶。这店也开了好多年了,不过我只来过这里一两次。” 法洛看着在店铺门面橡树板上龙飞凤舞且不知所云的店名:“这字是什么来的?” 苏伦娜:“可能是精灵语吧,店老板是精灵哦。” 法洛的表情很惊讶:“精灵?很少会见到开店的精灵呢。” 苏伦娜还没回答,身后一个低沉的嗓音替她回答了法洛的疑问:“的确很少见,但并不是没有。费伦核心商贸区也有很多相异的灵长类在交易吧。另外,如果翻译过来的话,店名应该是‘带来黎明的天鹅’,但不是昆雅语或者辛达林语哦,是北方林地德鲁伊的欧甘密文。” (作者:昆雅语和辛达林语是jrr托尔金所著《魔戒》中的自创语言;欧甘语言是现实中古凯尔特地区德鲁伊教内部所用的被神圣化的文字) 苏伦娜转身,好奇地看着她身后的男性法师——他身着朴素的灰棕色法师长袍,双手抱着一整个袋子的食材,浅黄色的头发凌乱地披在后肩,尚显柔和的面部线条和青色胡茬表明他的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而如果不是他那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深蓝色双瞳和刚才那段话所展露出的学识,苏伦娜可能会直接把他当成一个落魄的低级法师。 “阁下应该是苏伦娜吧,我听法洛提起过。”法师笑笑。 又没等苏伦娜说话,法洛只回头看了一眼怀抱面包和芹菜的法师,就以少有的轻佻口吻说道:“今天又是芹菜噢,松加德。” 被称作松加德的法师朝法洛点头示意:“今天又是芹菜,法洛。” 苏伦娜呆呆地看着他们,看看松加德又看看法洛,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显得自己很蠢。 ————————————————————————————————————— 费伦,黑曜墙内,宫廷深处,皇家法术高塔。 “能不能把腿迈开点来走?”走在前面的雷斯垂德大怒,训斥后头走得慢吞吞的法医。 “闭嘴行吗,你嫌慢表演一下三条腿走路给我看啊。”法医忙着摆正他胸前代表宫廷安全部的不眠之眼徽章,那是雷斯垂德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命令他别上的。虽然法医很讨厌戴这种回形针结构的装饰,但雷斯垂德毕竟是他名义上的上司,法医就算是不爽,也还是要听话。 但在雷斯垂德看来,这是必须的事,宫廷安全部的成员必须表明身份昂首阔步地走进皇家法术高塔的大门,宫廷安全部和皇家法术高塔向来以竞争对手著称,时常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摩擦发生。从宫廷安全部的信息渠道莫名其妙地受到皇家法术高塔的制约,到皇家财务部将大量高端法术材料拨给皇家法术高塔,再到宫廷安全部代表在皇家年度财政会议上狠批了皇家法术高塔的烧钱行为,两方面的积怨就越来越深。 还好雷斯垂德从办公室出来没走几步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马上跑回去带上一大把秘银质地的不眠之眼徽章,不然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又得折返。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时间并没有浪费多少,他们的时间还十分充裕。 法医笨拙地将不眠之眼别在左胸前,调整了下让它看上去不那么突兀:“闲得无聊,要是不爽法术高塔的话就找个理由去跟他们打架啊。” “妈的你别这么多废话行吗,让你带个徽章是不是会死?”雷斯垂德比法医更加不爽。 “……颜色不合我这身衣服。”法医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风衣,他说的没错,银色的徽章的确和他一身纯黑色毫无装饰的打扮格格不入。 “挺适合啊,神经病不就应该穿成这样吗?” “……为什么穿成这样就是神经病了?” “你说呢?”雷斯垂德不屑地笑笑。 法医像看神经病一样瞟了雷斯垂德一眼:“要打架么。” “恩?你来啊,你来打我啊。”雷斯垂德同样骂骂咧咧,完全不虚法医,他受到过相同的威胁太多次,但是法医没一次是真的动手的。 “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啊……”法医擦擦汗。 “闭嘴行吗,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皇家法术高塔。”雷斯垂德十分亢奋,一副大仇得报人得志的表情:“我手上是盖有皇家印章的准入令,看他们这次还敢挡我进去?老子是要在里面随地大便的!”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法医只好奸笑地看雷斯垂德兴奋地昂首阔步走在前头,嘴上认怂,又摆弄了一下徽章,尽量走得器宇轩昂些,好让已经进入他视野的哨卫看到他们的时候产生“一个正常人遛着一个神经病”的想法。 ————————————————————————————————————— 皇家法术高塔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最初,皇家法术高塔的前身以太监控部从属于皇家法术院,在数十年前法术高塔建成之后分离出去成为独立的皇家情报机构,其职能为监视帝都费伦内以太位面的一切中等较大规模震动。后职权扩大,负责监控流过整个费伦帝国的以太长河,收集帝国中几乎一切和法术震动有关的信息,和宫廷安全部、皇帝直属反渗透部队“牧羊人”并称费伦三大情报部门。 穿过黑曜墙沿着林道按着标识牌一直走,不久就可以仰望近代工业最伟大的成就之一:皇家法术高塔。在帝国情报络中,宫廷安全部负责复杂繁乱的“内外廷事务”;帝国最强反渗透部队“牧羊人”负责诡谲多变的“反渗透”;而皇家法术高塔,作为在整个世界上灵敏度和广度首屈一指的以太监控设备组,则负责规模庞大的“法术监控”。虽然组成情报的三方时常会有龃龉,但他们的强强联合无疑使费伦帝国情报触角囊括四方。 当然“三方时常会有龃龉”只是一个比较温和或者说已经是相当昧着良心的说辞,“牧羊人”部队和双方的关系倒还算过得去,但宫廷安全部和皇家法术高塔十数年的恩恩怨怨岂是一个“龃龉”能说清楚的?在宫廷安全部待的时间并不长的法医可能还没有理解之间的纠葛,但是在法术刑侦科供职十几年的雷斯垂德对此可是深有体会。 高塔内走在廊道间的法医好奇地问:“这里是可以抽烟的吗?” 雷斯垂德:“当然可以,你还要记得一定要乱扔烟头。虽然我只来过这里一两次,但是我已经做过很多次在这里放火的梦了。” 法医犹豫了一下,最后看着四周墙壁上绵延不绝的发光符文,还是没敢点烟:“这些是什么?我觉得真的点了就会爆炸什么的。” 雷斯垂德的语气充满不屑:“这点胆子都没有?” 法医的表情像吃了蟑螂:“那你敢不敢抽,你要说一个敢字,我跪着给你打火。” 雷斯垂德还没回嘴,一个清丽而婉转的嗓音便从他的身后传出:“卢恩符文‘h’,代表‘永远的延续’,这面墙的墙体里面有强度加强法阵,这些卢恩符文的作用就是延续墙内魔法阵的寿命。换句话说,你就算在这里怎么点烟,或者是放火,也不会爆炸。” (作者:卢恩符文,又称如尼字母,在现实中古北欧地区和不列颠群岛应用。在神话中,卢恩符文被认为是有神秘力量的字母,被认为是智慧和神秘力量的来源) 雷斯垂德转身,好奇地看着他身后的女性——一头银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身着有金黄色蕾丝点缀的紫色连衣裙,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两人,冷冽的气质就算是透过她那大大的灰白色眼睛也能感受到。但雷斯垂德觉得如果她嘴边没有挂那么一丝窃笑,来表达她对他们在高塔里找不着路的不屑的话,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冰山美人。 “两位,档案室在这边,请跟我来。”她笑笑。 又没等雷斯垂德说点场面话,法医就以低沉到极点的声音唤出了她的名字:“好久不见,‘夜莺’……” 被称作夜莺的女性深深地看了法医一眼,声线是和他一样的无波无澜,但却带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久违了,‘乌鸦’。” 雷斯垂德对气氛的转变完全不明就里,看看夜莺,又看看法医,显得自己很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三章 延续的恨意 费伦,费伦城墙外,费伦郊区,费伦巡卫队驻地,迷雾镇,“带来黎明的天鹅”宠物店。 “三位请慢用。”拥有一头翠绿色及腰长发的尖耳朵精灵款款而来,给坐在藤椅上的三人轻轻斟上冒着热气的茶。她转动着茶褐色的眼眸,站在松加德身后,心翼翼而好奇地打量刚刚介绍完自己的法洛和苏伦娜,以一个精灵的直觉判断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好坏。 “多谢……精灵姐。”或许是感觉到了面前精灵的些许怕生,苏伦娜有点尴尬地道谢,随后将目光移向一直吸引着他的注意的她发鬓后的细长耳朵:她一直很羡慕传说中精灵漂亮的长耳,更甚于他们的长寿和魔法天赋。她眼巴巴地盯着精灵的耳垂,想象着自己如果有这样一双耳朵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调回来这里的。”法洛心不在焉地看着精灵退回去翻桌子上的袋子,但注意力全部在松加德上。 “两年前,当时出于保密,才没告诉以前的老朋友,真是抱歉了。”松加德口啜饮着还有些烫的茶,看着轻盈的热雾蒸腾而上。 “看上去你最近都很闲的样子,三十岁不到在这里养老。”法洛也拿起茶杯。 “的确,从一年半前我就基本没接到任何命令了。但是你平时也很闲啊,就是这两天费伦出了事你才开始忙的吧。”松加德回头看了眼在翻袋子的精灵,着急地蹦起来:“你要的芹菜在白色的那个布袋子里头!另外那些是我的材料,你别乱动。” 精灵乖巧而无言地点头,找到芹菜和面包就往厨房走。 “好漂亮啊,性格又好,真是美得冒泡呀。”一直捧着脸看着精灵的苏伦娜赞叹道,想了想又站起来:“我去跟她玩,你们自己聊,法洛你要走就叫我。” “哦……”法洛完全不敢说三道四,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看着苏伦娜跟着精灵蹦跶。 “我这年都呆在迷雾镇,在费伦巡卫队当个医生。”松加德给法洛加茶:“这也算是本职工作啦,毕竟我也算是生理变化系加医学院出身的。你闲着的话,不如给我说一下费伦那边的事,我听说是你们北塔干掉了马修斯。” “恩……苏伦娜和乌鸦出手干掉的他,我当了个围观群众。”法洛耸耸肩。 松加德:“谦虚了,你的能耐我还是知道的。不过乌鸦居然会出手,以他的身份不会很敏感么。” 法洛:“我不觉得他出手会有什么问题,本来他被调来我们那里就是上层的意思。而且那些都是过去的事,‘织雾人’全灭的谜底谁也不知道,就这样把罪责归到他头上也不好吧。” 松加德:“我看过‘牧羊人’对这件事的调查报告,‘织雾人’的幸存者只有两名,一个是你认识的乌鸦,现在就职于安全部北塔法鉴科;另一个,代号‘夜莺’,事件发生后被调往皇家法术高塔。他们都对‘织雾人’全灭的情况表示不知情,而且这件事的处理也很潦草,直接对外公开‘织雾人’被歼灭。再后来就听说和卡拉图谈战争赔款的时候因为这个占了不少便宜,多了多少吨黄金还是别的什么。当然这也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在法术学院吧,本来这场战争打得又不久,战线又不长,都在边境线那里打,印象都不怎么深刻。” 法洛:“号称百年来最灭绝人性的‘白十字’战争诶,不是说各种剥皮火刑十字架么。” 松加德:“就是因为太惨烈太残忍所以才打得不久,这些情况传到国内,高层支持发动全面战争和支持和平谈判的都有。最后不知道是因为我们‘守夜人’灭了一半卡拉图首脑层还全身而退吓到了卡拉图,还是皇家财务部吵架比军方的呆子们厉害,或者两者皆有?反正两国还是和谈了,不然这场战争打下去,就可怕了。不过停战对于乌鸦来讲可能很难接受吧,他的同袍全部都埋在卡拉图那里,尸骨都拿不回来。” 法洛:“乌鸦……其实我跟他挺谈得来啊,除了有时候会很傻里傻气,他还是个很不错的人。” 松加德:“表面而已,你想他参加战争的时候才二十岁多点吧,怎么可能放得下……亲历那场战争的人的心理创伤不是用时间可以填平的,只能用血去灌满。这是我们那一个老兵跟我讲的,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和语气真是……我跟你讲……真的是可怕。” 法洛颇为唏嘘:“复仇吗,这种东西我还是理解不了,我倒是想起马修斯最后讲的话,是什么来着……收刀入鞘吧,皆因凡动刀的,皆死在刀下。(《新约·马太福音》)……复仇这种东西啊,真是……等等……” 松加德有些诧异:“搞什么,刚刚才文艺起来呢。” 法洛皱眉:“‘收刀入鞘吧,皆因凡动刀的,皆死在刀下’,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松加德:“字面意思,感叹世事之多变,感叹仇恨之延续。他杀得累了吧。” 法洛解释:“他是死灵傀儡。最初的死者是安德烈姐,凶手确认是管家。后来管家也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我们在安德烈姐的死亡现场找到的一个脚印,和马修斯的靴子吻合。” 松加德闻言沉吟许久,法洛和他一齐陷入沉默中。精灵和苏伦娜细声细气的交谈从厨房里钻出来,还有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水流的声音……显得原本就已经足够安静的宠物店内更显静谧,唯有站在木架子上的金丝雀轻轻地啼叫。 松加德终于打破两人的沉默,惊疑不定地望向法洛,眼中全是困惑:“我们先做个简单推理:姐、管家、复仇、马修斯、傀儡、操偶师……” 法洛长叹一声,颤抖地接上最后一个词:“……安德烈大公。” ————————————————————————————————————— 费伦,黑曜墙内,宫廷深处,皇家法术高塔,档案室。 “十年内每个月的法术元素震动频谱图都在这里了。”夜莺曼妙的身姿淹没在档案室的卷宗中,最后花了大力气将最后一个卷宗从塞得满满的书柜里抽出来,扔给捧着一堆卷轴的雷斯垂德。 “分析报告我们的人在做,应该半时之内就可以完成了。当然你也可以打开来看,如果你看得懂的话。”夜莺从黑漆硬木踏椅上轻轻跳下来,雷斯垂德在她眼里看到一丝令人不爽的取笑,就像是在说“你不够长”一样。 “……这也能黑?这位姐,我们不妨来谈谈刑侦。在我二十年的职业生涯里,我……”雷斯垂德有些生气。 法医打断了他的话:“雷斯垂德,我们都是曾经的‘织雾人’……” 雷斯垂德一听到“织雾人”三个字立马脸涨得通红地闭嘴。“织雾人”作为费伦决战卡拉图的先遣精英,他们曾经在战场上的势如破竹已被传唱甚广,拿自己的资历去跟这些真正的屠杀大师比显然是不够看。他也明白法医的意思,其实翻译出来就那么一句话:“不要讲了,再说下去北塔的脸就要被你丢光了。” 雷斯垂德只好冷哼一声抱着卷宗到一边自己去研究。 夜莺看着雷斯垂德赌气地坐到一个大圆桌边摊开卷宗,去研究那些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鬼的数据就觉得好笑:“你的朋友真是有意思。” 法医站得笔直,目视前方,表情冷酷得像钢铁,或者换个修辞就是僵硬得像木头:“他是我的上司,直系上司。” 夜莺叹气:“你也是我的上司,乌鸦。” 法医沉默不语,就像是凝固的雕塑。 夜莺换了个话题:“前天晚上,听说你出手了?对手是叫什么……马修斯?” 法医:“他是巫妖傀儡……你记得这东西吗?” 夜莺抬起灰白色的眼瞳惊愕地看着法医:“卡拉图?我们曾经要去销毁的东西?” 法医:“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卡拉图与此案有关,但巫妖傀儡这项技术一旦出现在正规战场上,你想一想那将会是怎么样一场浩劫。永远不死的士兵,永远被禁锢的士兵,永远没有未来的士兵,无论是对敌人而言还是对他们自身而言都是一场永久的噩梦……我不可能不出手,我们已经是最后的知情者。” 夜莺有些着急:“我们不再是当年的‘织雾人’了!我们当年报告的时候已经隐瞒了真相,难道现在你还要追下去吗!你已经离开了我一次了,还不够吗!” 法医摇摇头:“不,我们永远都是。无论是否涉及到帝国核心机密,我都会咬住这件案,一直到底。” 法医顿了顿,继续说:“我今年三十一岁,十年前我遵循帝国的命令,带领你们杀入那片地狱。就在那几个月我看清楚了自己,我生来是要踏着血前行的人,屠杀和战斗才是我的本能。当我的同袍因为这东西全部死光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已经是疯子,所有和这有关的,我都要让他们下地狱。” 夜莺呆呆地看着法医瘦削的脸庞,踌躇一下最终轻轻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乌鸦……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全部都已经在战争中死掉。我只有你一个……我真的不想你越陷越深,如果连你都离开,那我该怎么办?” 法医的眼神坚定而冷冽,夜莺看着他的眼,仿佛透过他深黑色的瞳孔看到他内心被鲜血浸透的灵魂与永不熄灭的杀戮意志,让她联想到古罗曼神话中大力神海格力斯手臂上盘虬的筋脉,亦或是太阳神阿波罗所执泛着金光的长矛。她无奈地垂下眼睑,低声说道:“法术元素近年来最不正常的流动点,在安德烈大公的府邸。就像是河流的漩涡,以太的河水在那里不知所踪。” 法医不解地低头看了看夜莺。 夜莺从身后抽出封好的信封递给法医,笑得很苦涩:“以太流动报告昨晚就出来了,不要看皇家法术高塔的办事效率。我只是不希望你……离我越来越远。” 法医接过她递来的信封,叹了口气:“我……很对不起,洛洛莱雅。” 夜莺灰白色的眸子因他喊出自己的真名而抖动了一下,她捋起自己银白色的头发,认真地看着法医:“乌鸦,记住这句话:凡与魔鬼搏斗的人,须心自己成为魔鬼;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亦回以凝视。(尼采《善恶的彼岸》:格言1八八)” 法医也看着夜莺,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同荒废已久的村庄中的古井,干枯而无波:“伸冤在我,我必报复。(《希伯来书》10:0)” 夜莺辛酸地摇摇头:“因为经上记着:‘伸冤在我,我必报复。’所以你的仇敌饿了,就给他吃;若渴了,就给他喝。因为你这样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你不可为恶所胜,反要以善胜恶。(《罗马书》1:19-1)” 法医闭上眼睛,艰难地咬了咬下唇:“……秩序与法律的铁蹄碾碎一切,公正与皇帝的意志无可阻挡。” 他按住还想要说话的夜莺的双唇,缓缓低头,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嘴唇,就像是亲吻娇嫩的花朵。夜莺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如同被冰冷夜雨浇淋的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四章 过载的扳机 费伦,宫廷安全部,北塔,地下三层,法术痕迹鉴定科。 法医深深吸一口气,检查好他身上携带的所有的法术材料、炼金药水和护具,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匕首和长剑,确认自己已经处在准备就绪的状态后,接过法洛递给他的黑色披风,轻轻摩挲印在上面的北塔徽记不眠之眼。 一身轻装的法洛在旁无声地看着他,宽大的黑色斗篷完全遮蔽他的面容,一把巧的轻型复合十字弩挂在他的腰间。他完全是一副经典的先遣斥候装扮:软底黑色长靴、硬化皮革轻甲、牛皮防滑手套和典型的厚亚麻布箭袋,还有插在大腿两边的匕首。他看着站在旁边的苏伦娜,把玩着她黑色的长发,后者正像个买到便宜水果的人妻一样,高兴地把桌子上的法术材料一堆一堆地塞进几个分类的布袋子里。 “想不到预言系还有人会学刺杀。”一直打量着法洛的夜莺歪了歪头,好奇地问。她全身包裹在一具黑色的全身轻型皮甲里,银白色的长发已经被束在脑后,腰际插着两把纯黑色的黑曜石长匕,胸前挂着一排完全不会反光的飞刀:“你不是鉴定科组的人么,又不是战斗序列的。” “附魔系的法术我也比较擅长。”法洛说:“而且我以前是战斗序列的,大概一两年前才调到鉴定科组,也不是没杀过人。” “哦?皇家部门果然水很深,看你还是挺年轻的样子呢。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专精幻术系,附魔系刺杀者真的是少见,至少我没有见到过。”夜莺灰白色的眼睛掠过一丝惊讶,随后望向法医:“你这里的人比我那边有意思多啦,而且战斗力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啊。兼修预言系和附魔系的鉴定专家,专精塑能系和防护系的可爱妹妹,还有个变化系的‘守夜人’。” “额……我不是北塔的,我只是来帮个忙。”松加德打了个哈欠,身上一套朴素的便于行动的轻甲,只是在桌上的选了几种平时比较少见的比如蓝宝石屑、晨露、狮须之类的的法术材料,和对面嘻嘻笑着一抓一大把的苏伦娜形成鲜明的对比。 “其实他也是闲着,不如来帮个忙。”法洛吹了吹口哨。 “现在费伦也算和平,我们也没什么大事做,无非就是抽个空去干翻哪个非法奴隶贩子集团,还不如跟着两位‘织雾人’的老前辈看看世面。”松加德礼貌地回应夜莺。 “老前辈?你这样说得我好像是满脸皱纹的大妈一样。”夜莺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帝国皇家直属特种部队“守夜人”身上,松加德不得不佩服:卧槽不愧是当年杀得卡拉图鸡飞狗跳的织雾人,思维都和我等凡人不一样的。 “跟我们看个毛世面啊,都是被历史淘汰的人了。”一直没说话的三十一岁的法医最终是忍不住吐了个槽,他回头瞪了一眼夜莺,仿佛还在为她死皮赖脸要跟来而生气:“还有,夜莺她不要脸跟着来就算了,苏伦娜你算是什么回事?” “我?我为什么不能来啊?我想跟着法洛啊。”苏伦娜闻言委屈地抬头。 “你以为这是旅游吗……算了,我投降。”法医叹了口气放弃了争辩:“只不过我想强调一下,我们要做的是潜入安德烈大公的领地,甚至是直接进攻。如果一旦出事的话……” “出事就出事,皇家事务厅帮你们压着。”大步流星的兰彻斯特推门进来,打断了法医的话:“皇帝陛下已经了解过情况,并且作出了相应的回应。” “皇家搜查令申请到了,法术刑侦科的人今晚会去按程序搜查安德烈府邸,你们到时候趁着机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雷斯垂德跟着兰彻斯特进来,把来自皇帝的敕令摊在摆满法术材料的桌子上:“皇帝陛下已经默许了这件事,不过你们要注意,皇家事务厅和‘牧羊人’部队希望你们不要杀人,至少不要太多,不然很难收尾善后。” 兰彻斯特冷冷地开口:“安德烈大公的领地离帝都不算很远,道路畅通,马车全速半天就可以就位。各位都是专业人员,我就不多说废话。你们要做的事有三样:第一,找出安德烈府邸异常消耗法术元素的原因;第二,调查巫妖傀儡技术是否与安德烈大公有关,以及安德烈大公是否与卡拉图方面有联系;第三,如果可能的话,找到马修斯的命匣。” 五个人懒洋洋地应是。 ————————————————————————————————————— 十年前,白十字战争,卡拉图境内。 法医轻轻抚摸着他的双手钨钢长剑,反射着白光的钨钢长剑上面映出他血迹斑斑的脸庞,就像是从巴托地狱中一路苟延残喘到主物质位面的恶魔。日光从破碎的灌木之间漏入他躲藏之处,打在干枯的血迹上,反射出暗红的光芒;沙尘随着微风飘摇,轻轻地渗入废墟,在日光的映照下飞舞,如无数的蛾在光柱下滑翔。他探头望向外面,只见残阳如血,漫漫长夜即将来临。 法医看了看身旁早就已经因流血过多而死亡的同伴,他的同伴身上有一个巨大的撕裂,如同被猛兽扑在身上撕咬过,被活生生撕下一大块缺口,那是被风枪术近距离正面击中所留下的伤痕。狂暴的大气撕裂他的身体,翻滚他的内脏,在死之前他一直在无言地挣扎,而良好的训练素养让他在失去喊叫的能力之前一直保持痛苦的沉默,只在生命完全流逝之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法医记得他最后低吟的话,那是费伦军人的宣誓,他们心里最深处的骄傲:“以铁为骨,以火为血,披荆斩棘绝不畏惧,践踏万物毫不怜悯,所见之敌均闻风丧胆,皆因吾等乃费伦之剑,皇帝之矛……” 他望向远方,巫妖傀儡们缓步靠近他的掩体,他们眼中的蓝色流光如同在墓地上空飞舞的荧光蓝蝶。而织雾人只有依靠他最后的武器,他最后的信仰,他最后的骄傲:他手中的双手长剑,以及在战场上受血与火锤炼,以血腥灵魂与森森白骨铸造而成的,剑术之道。 他看着原本装着炼金药水的空瓶子,熔岩般炽热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血管,澎湃的力量迅速从已经脱力的身体涌起。他感受到自己瘦弱身躯内汹涌的血流在冲撞着血管以及他的灵魂,渴望暴力的激情彻底占据他的脑海,仿佛是他远古时代的祖先遗传给他的源自心灵最深处的杀戮本能。 血液充盈他的双眼,他提剑前行,义无反顾地杀入敌阵中。 ————————————————————————————————————— 费伦至安德烈大公领地路上,皇家事务厅马车。 众人好奇地围观法医手上托着的一瓶黄色的炼金药水,后者十分认真地解释: “‘破灭之枝’,学名无限体力药水,近代炼金术四大成就之一,极效分解剂。效果如同名字,分解一切可以分解的来提供葡萄糖,同时麻痹痛觉神经,加强分泌脑内吗啡,大概半个时之内无论怎么蹦跶都不会觉得无力,亡命徒长时间作战的必备药剂。但是对神经系统和肌肉的损害很大,要是不注意用量和时长的话,不知不觉就会把肌肉和器官都分解掉。” “很少有人能在它效果发动的时候抵制住那种快感,无论如何运动都不会感受到劳累。就像是恶魔的诱惑,拥有无穷的力量,稍不注意就会坠入深渊。”夜莺说道:“或者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春药,最贵的那种。” 法医:“这瓶药水是我的珍藏,上一次用这种药剂是十年前的白十字战争,如果不是这种药剂,当年我坚持不到夜莺的支援。代价也很简单,我左手的肌肉神经被钝化,有时候我甚至会感觉不到左手的存在……还好我平时用右手。” 法洛:“嗯?你平时不是去皇帝大街那个酒馆的吗?叫‘粉红大腿’是吧。” 夜莺和苏伦娜一齐挑了挑眉毛。 夜莺冷哼一声:“素质真是低。” 苏伦娜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表情却是那种“老娘回头少不了跟你好好谈谈心”:“法洛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地方啊?” 法医捂着脸:“妈的猪队友……其实是叫‘粉红母猪’啦。” 松加德专注于看窗外的风景,这时才注意到车厢内尴尬的气氛:“嗯?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在一旁的雷斯垂德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咳嗽一下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各位注意,我们就要进入安德烈大公领地格拉斯通,你们将会在领地镇外围下车。一下车你们就需要马上行动,法术刑侦科的成员会在两个时之后敲开安德烈府邸的大门,你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而五个时后兰彻斯特和我会亲自开马车过来接你们。 “各位都是身经百战的专家,我就不多废话。但记住,这次行动是皇帝亲自允许的最高保密级别,除了我们这里七个人,知情者不超过两位数,你们在行动的时候务必以最隐蔽的手段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们的身份和目的,包括两个时后到位的法术刑侦科。” 打扮成马夫的兰彻斯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们到格拉斯通了,趁现在周围还没什么人,快下车。” “走吧,祝各位好运。”雷斯垂德给他们掀开帘子,一瞬间夕阳的光辉涌入不大的马车厢,阳光刺痛了众人的眼。 ————————————————————————————————————— 安德烈大公领地,格拉斯通。 迅速下车的五个人靠在狭窄的巷道里,靠在低矮的墙下。他们已经潜入了格拉斯通的中央地带,也是巷道最密集的地方。五人并不打算去找个旅馆或者酒吧,因为这样暴露身份的风险太大。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直接潜入安德烈大公府邸,中途不与任何闲杂人等产生交集。 一直在研究地图的法洛给出指令:“日落之后出发,我和夜莺负责先遣侦查和扫除威胁,你们三个在我们给信号之后潜入。安德烈大公府邸和街道有高为三米的围墙隔开,分为三个部分,大花园、主楼、副楼,主楼和副楼之间有廊道连接。我们的潜入路线是,先从大花园那边进入府邸,然后从下往上搜索副楼,最后再通过奥托飞行术或者物理手段进入主楼高层,从上往下搜索。 “在搜索过程中,优先对安德烈大公进行定位,我会用侦测法术解析大楼的结构,你们注意用敲击术搜索地下室和暗室,并且尽量不要杀人。我们要寻找的目标可能是一个类似炼金室那样大量消耗法术元素的房间,书房内可能会有的文件和信件不要去管,优先寻找暗门暗格。我们五个人保持在同一层楼里行动和搜索,不要单独进入房间。” “我们会在花园的墙外等你们。你们扫清外围之后,夜莺你给个信号。当然你们要是够厉害,顺便去厨房给我们拿点鸡腿。”法医叼着根烟一边吐烟圈一边说道。 “安德烈大公怎么处理?”松加德问道。 “尽量不要去惊动大公,如果出现情况,可以致晕,但千万不要下重手。” “可以。”夜莺表示赞许。 “那么我们出发吧。话说回来,我已经很久没在战斗序列这样行动过了,现在还真是怀念以前。”法洛回头,从袋子里摸出一朵紫莲花。他安静地看在躺在手掌心的花瓣,深深吸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仿佛回忆起很多。 夜莺轻轻吹着口哨,完美地隐藏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中,把玩着手上的黑曜石匕首,如同一把入鞘的利剑。在这日暮之时,她和她手中的利刃都安静无比,静静等候出鞘之时的那一刹那的绽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五章 无云之夜 格拉斯通,安德烈府邸,大花园。 法洛以标准的坐姿狙击姿势蹲踞在树下的阴影,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十字弩,但平时闲着没事也会有所练习。所以当他再次拿起十字弩的时候,欣慰地发现自己还是能够使箭如臂,在五十米内依然有顶尖射手的水平。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弩机,瞄准夜莺正在前往的下一个目标。大钝角箭头的弩箭静静地躺在弩床上,这种大钝角流线型的箭头最大的优点就是极高的稳定性,缺点在于其低下的穿透力——但在这种潜入行动下,穿透力较低反而是优点,能保证击入人体而不透出,极大地降低了二次打击不可控的风险。在两人不慎暴露的情况下,法洛就会毫不犹豫地扣下弩机击杀目标,他对自己的射术有着充足的自信,在三十米的距离内直接打穿目标的喉咙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次他似乎并不需要用到他精心挑选的大钝角箭头,在林木间轻盈穿梭的夜莺自己就足够无声地解决花园里的所有守卫。夜莺的步伐完全没有声音,身形完美融入阴影中,如果不是自己一直看着她,根本不会发现她是如何一路贴着墙壁投射的阴影潜入的。 夜莺使用的致晕手段很多,从法洛比较熟悉的勒绞窒息致晕,到很难控制力度的脑干颈椎打击致晕;如果碰上二或三人一组的守卫,她会果断出击,直接击打守卫的头部,使其头部发生位移。而受击者的颈部和身体肌肉在后退时的退让性发力不能抵消头部的速度时,由于惯性作用,大脑枕叶可能撞上颅骨内侧壁造成脑震荡。特别是从后面推击头部使前额撞上墙壁,此时大脑额叶撞上颅骨内壁,发生脑震荡眩晕的机率将明显增加——她就是通过这种手段解决了法洛原本以为要配合强效晕眩术才能解决的哨点和巡卫哨。 晕眩术和脑干颈椎打击致晕的原理一样,只不过不需要直接接触对方,但是有效受术距离只有数米。只有强效化之后才能延伸到十米以上,但这样处理,法术波动将会大大被增强,很容易被感知到。所以夜莺的手段让法洛不得不服,毕竟是织雾人的专业刺客,法术都不用就解决了几乎整个花园的守卫。 夜莺已经摸到了大花园最后一个守卫旁边。她从原本的蹲伏前行姿势变为站姿,拨开守卫的脸扭向一侧令其颈部动脉暴露,迅速以手刀击打颈动脉窦,干净利落地将守卫击晕,之后迅速将守卫的躯体拖行至黑暗中。 她举起手臂对着同样处在暗影中的法洛做了个“一切安全”的手势,法洛沿着墙壁的阴影一边前行一边举着十字弩警惕大花园的几个入口,以防有任何守卫出现。 夜莺对着墙体连续施放了几个敲击术。通过敲击术的定向法术波动传递信息是很常用的通讯手段,这些波动一般以摩斯电码作为通用密钥。但夜莺并没有使用标准摩斯电码,而是敲出几个很难察觉的短促的波动,需要集中精神才能清晰感知到,法洛知道这可能是他们以前约定的信号,所以他无法读出她传递了什么信息。 不多时三个穿着黑色轻甲的鬼鬼祟祟之徒翻过围墙,其中一个黑色长头发的还踩着一地的树枝跑过来。 “怎么这么大声!你是怎么当上费伦巡卫队的法术教官的?”法洛很生气地质问。 苏伦娜不为所动,屹立于大地之上,叉着腰俯视心蹲伏的法洛:“你们不是说都搞定了嘛,还怕什么。” 法医在对松加德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完全无视法洛的警告。松加德则一脸崇拜地看着老前辈:“后生我跟你讲啊,当年我们在卡拉图的首都奥索尔跟守夜人的接头点,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酒馆旅店之类的,这个乱七八糟是什么意思你是懂的吧。奥索尔那里的舞娘的平均胸围至少要比费伦这里的大上那么一个罩杯,真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没时间再作停留,五人只好抓紧时间鬼鬼祟祟毫无风度地摸到副楼,又是由经验丰富的预言系专家法洛作先行侦测。 “六层楼,无地下室,十五到十七个房间,没有检测到触发警报和陷阱。”一只手按在副楼外墙上的法洛没好气地说道。刚才他利用预言系法术侦测密门和侦测魔法,将副楼的建筑结构大致分析了一遍,但因为法术分析结构最清晰的方向是力传递的方向,所以这种分析手段只能大概侦测到每层楼房间之间的隔板。如果要提高精度,还是必须进入建筑内部,最好是能摸到整栋建筑的承重柱。 “两个时之内搜索副楼,然后我们趁着法术刑侦科进入的时候从上层进入主楼。”法洛稍稍沉吟,看了一眼弯曲的回廊:“法术刑侦科的人会简单搜查府邸,然后他们会发现晕倒的守卫,这个时候我们只要全程定位安德烈大公就可以了。如果安德烈大公坐得住的话,那我们先行搜索主楼上层,刑侦科的人多半都会先搜比较近的副楼。” “里面的人再要打晕就难了。”夜莺看着六层高的楼有些苦恼地说:“至少两个时是搞不定的。” “我来解决。”法洛收起十字弩,从口袋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紫莲花花瓣:“苏伦娜,给我们上心灵防护。” 苏伦娜很好奇他想要做什么,但还是依他的话迅速给在场几个人都加持了心灵防护。 法洛把紫莲花放在手心,一段标准的学院派速读咒语后,他手心的紫莲花瓣迅速散作大量的微光悬浮在空中。然后他闭上眼睛,认真地用精神触角指引这些点状微光涌进副楼中。 苏伦娜:“这是什么?” 夜莺:“神经孢子扩散的灵长类睡眠术吧。在这种狭窄空间里的确很有效。” 法洛过了一会睁开眼睛回过神来,拍了拍手:“孢子扩散的睡眠术十五分钟就可以起效,有效时间三时,足够我们搜索这栋楼。这里一共六层,我们要抓紧时间搜索,而且分一个人把守楼梯,防止从主楼那边过来的人。” “我来守楼梯就可以。”夜莺看了眼远处高大的主楼:“副楼是仆人和守卫居住的地方,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在主楼吃晚饭,我们还是比较安全的。” 法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法医依然在跟松加德吹牛:“可能是卡拉图平原地理环境好吧,卡拉图牛的确是世界第一的,卡拉图牛排好吃啊。还有我跟你讲卡拉图牛奶啊,知道为什么奥索尔那边的平均罩杯会比较大吗?就是因为卡拉图牛奶营养好。我当年在奥索尔酒吧看到的十来岁的女孩的胸,一只手都抓不全……” 法洛觉得很烦:“你别吹了行不行!” 夜莺拍了拍还想说些什么的法洛的肩膀,低声在他的耳边说道:“让他说吧。” 法洛不解。 夜莺:“你看看他的眼睛。” 法洛依言深深看了还在喋喋不休的法医和连连点头的松加德一眼。在法医一长串的吹牛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完全散失焦距,呼吸急促而凌乱,仿佛是在努力压抑着些什么。他对面的松加德神情比他还紧张,倾尽全力去应付他,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拔剑砍过来。 “真他妈的疯子。”法洛有些意兴阑珊,无奈地摇了摇头。 ————————————————————————————————————— 寻找密门的方法很简单,常驻性法术密门一般会向周围发出持续稳定的法术波动,很容易被敲击术和侦测密门注意到。至于物理性密门,只需要进入建筑物核心利用法术分析建筑结构就足够下判断。 法医、夜莺都是曾经的先遣精英织雾人,而松加德是帝国特种部队“守夜人”的士兵,三人都接受过搜索密门的训练。法洛更是专司侦测和搜索的预言系高等法师,侦测效率高得吓人,一个侦测密门术直接曝光一整层楼。剩下一个无所事事的炮台法师苏伦娜,逗仆人们在房间里养的猫猫狗狗来玩。 但实际上,夜莺被分出去戒备楼道,法医忙着和松加德吹牛,到处跑的苏伦娜完全帮不上忙,整栋楼的探测密门全是法洛一个人干的,气得他脸都变黑。而令法洛稍显欣慰的是,他的强效睡眠术效果还不错,副楼里的所有人都陷入深沉的梦境中,五人如入无人之境。 一个时很快过去。 苏伦娜抱着一只不断挣扎的白猫跑过来:“没有没有,什么都很正常。” 法洛原本就不对这个到处逗猫的炮台抱多大希望,倒是对法医和松加德很生气:“你们两个是来旅游的么!都不干活!” 法医很无耻地逃避责任:“我又不是专业的,我是打手呀。你要是触发什么陷阱召唤出来什么怪物就找我。” 松加德讪讪地笑:“我是医生,如果你快要死了就……” 法洛更加生气了,心想妈的这事完了老子要找你们两个好好谈谈:“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夜莺这个时候慢慢走上来:“大公的卧室,大公的书房,主楼隐藏的地下室,这三个地方才是最可能有线索的地方吧。在副楼找到线索的可能性也不大,我们应该把搜索重点放在主楼。” 还没等法洛接话,法医就一眼看到了夜莺脚边的一大坨黑色不明物体:“恩?这个又是什么?” 夜莺满心欢喜的抱起脚下温顺的黑猫:“刚才看到的!这只猫很乖哟。” 苏伦娜举起手中的白猫应和道:“我这里有只白色的!” 法洛看着两只可怜的猫被强行配对,叹口气:“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是认真工作的吗……” 他想了想又觉得很不爽,凭什么老子干了这么多事!你们都是来观光的吗!于是像奴隶监工一样拖着四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上了顶楼,发现顶楼上面还是没什么能发泄法洛的不平衡感,只有呜呜吹着的风和几件挂着的衣物。 倒是法医迎着呼啸的狂风硬是点了根烟:“风速太大,奥托飞行术飞不过去的。” 夜莺跟苏伦娜挤在一起,抱着刚才苏伦娜抱着的那只白猫,终于抽空说了个坏消息:“索箭我们也不够长,只带了五十米的,这距离得有差不多两百米吧。而且这个方向是逆风,箭也飞不过去。” 松加德:“如果要从地面潜入就趁早行动,半时之内进入主楼不是问题。法术刑侦科的人应该差不多到位,到时候走地面路线就困难了。” 法洛:“我们要从上往下搜索才有效率,而且主楼人多我们很难从下往上走。” 松加德:“那怎么办,回撤吗?取消行动以后再来?” 法洛:“放弃这次行动,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来解决。” 苏伦娜咯咯笑:“嗯?你好像变得很靠得住的样子啊。” 法洛根本不想理这个偷懒的家伙,抬手就构造出一个秘法之眼,并将自己的视觉神经将秘法眼连接在一起:“保护好我,我先定位安德烈大公。”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苏伦娜很有默契地抱起法洛,捏着他的双手,防止他通过秘法眼观察时产生的条件反射比如缩手反应、膝跳反射、肌肉痉挛伤到自己。法洛操纵秘法眼望向主楼,开始有意识地想象自己在一个大水池中游泳,以此来驱动秘法眼。在空中悬浮的秘法眼缓缓地向主楼飘去,沿着直线穿行在呼啸的风中。 秘法眼飞出去不过十几秒,靠在苏伦娜柔软胸前的法洛就突然问道:“白色鸟翼、红蓝绿三色圆环的徽记,有黄色荧光标识,奥托飞行术支持的飞行单兵,是哪支部队?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徽记,这支部队应该不属于帝国空军吧。” “卡拉图的‘秃鹫’,世界上唯一一支能在风速每秒十五米以上的环境下,以奥托飞行术单兵升空作战的空中作战部队。”法医叼着烟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语气越来越冰冷,直到最后的沉默。但他眼中跳跃着的火光愈加热烈,倒映出淹没在一片阴影中的锋利长剑。 “十七名敌军,正前方两千米,高度七十五米,冲击速度大约二十米每秒,还在加速中。预计六十秒后进入俯冲,两分钟后进入接触阶段。”开着鹰眼术的松加德首先给出了敌方信息。 “地面也有敌军接近,二十至三十人。全部身着条形甲片铠甲,持盾持剑,有远程打击能力,目测无专业法师。”一直观察着廊道的夜莺终于肯放下抱着两只喵喵叫的猫,抽出沉寂在刀鞘内许久的黑曜石匕首。 “准备接敌,我们被锁定了。” 法洛说完收回秘法眼,从收拾着法术材料的苏伦娜的胸前回过神来,携着复合十字弩缓缓站起,一枝大钝角流线型箭头的弩箭就安静地躺在弩床上。在这群星闪耀之时,五人组眺望从远方云层疾驰而来的星光点点,无言地矗立,如同一湖无波的静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六章 群星闪耀之时 卡拉图“秃鹫”空中作战部队。 这些持着利剑翱翔在天空中的士兵是卡拉图的特产。卡拉图位处大陆最偏远的北方,典型的寒带大陆性气候决定了卡拉图常年寒风吹彻的气候环境。在卡拉图境内常见的寒带针叶林中,高大的林木和复杂的地形往往会给地面步兵的推进以极大的阻碍,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卡拉图只能侧重于发展空军,其空军实力和军事理论在千年的淬炼中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其中便包括大名鼎鼎的“秃鹫”部队。 从高空中俯冲而下时,他们手中附魔的长剑能洞穿钢铁铸造的盾牌,也能够像切黄油一样切开最坚硬的铠甲。这些在空中盘旋掠食的秃鹫甚至能直面流着龙血的龙鹰,他们飞速以高超的技巧与同样高速的龙鹰交错而过,用手中的利刃直接切割龙鹰的翅膀,将对方斩落天空。 “前方安全,没有检测到幻术场。”开着奥术视觉的秃鹫部队副指令长对身旁不远的指令长说。 “五十米距离!第一序列进入冲击姿态!”指令长大喊。他的吼声和烈风的呼声混杂成含糊的杂音,但这并不阻碍其他人弄明白他的意思,所有士兵都举起利剑指向在楼顶上的五人组,分成数个序列分批次进行冲击。 第一序列的士兵们激活了长剑上的符文法阵,作为回应,魔法阵立即开始产生高热与振动。炽热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焰的浪涌,浪涌的尽头将是在十几秒内迅速搭起来的多层多角度力场护盾防护体系,以及后面还在全速施法叠加力场护盾的苏伦娜。 法洛蹲在后面看着卖力的苏伦娜和完美遮罩住顶层的防护体系,欣慰地心想虽然这货平时很脱线,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加持好洞穿法术、音爆加速、延时爆裂的弩箭,抬手一箭就在巨大的音爆声中打穿了高等防护法师苏伦娜的防护体系,直接将秃鹫部队第一序列的一个士兵炸成碎片。在鹰眼术和黑暗视觉的辅助下,他要精确命中射程的任何目标还是挺简单的,虽然目标正在高速移动,但这并不妨碍法洛算好提前量一箭把他射落天穹。 倒是苏伦娜很惊讶:“你干嘛!” 法洛担心她又不着调地跟自己吵起来:“一个洞而已,快点补上呀!” 秃鹫的第一波冲击集中在力场护盾防护体系的侧翼,他们并没有选择直接正面冲撞,而是选择了从侧面进行切割。就像是洪水撞上堤坝,高热振动的长剑与力场护盾如同两只猛兽展开了撕咬。在力场护盾的破碎声和长剑的断裂声中,法洛的第二发音爆再次射穿一名秃鹫的头颅,让他带着他熔化扭曲的长剑坠落。 秃鹫的第一序列飞速掠过,扔下已经几乎报废了的武器,从背后抽出第二把长剑。他们的第一波冲击就几乎打穿了防护体系的侧翼,苏伦娜脸色有些发白,秃鹫的侵彻力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她觉得自己还能够扔一两个火球进行反击,但现在看起来能不能守住顶楼都成问题。 她眯起眼睛看着第二波袭来的微光估算了一下:“力场护盾最多只能撑过这波,给指令吧。” 没有力场护盾的保护他们在秃鹫的面前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宰割。迫于严峻的形势,法洛不得不作出后撤的决定:“准备回撤到下一层。” 苏伦娜呆呆地“哦”了一声,转头继续加固防护体系。 法洛并不希望放弃顶楼从而给秃鹫部队以降落的机会,那样会让他们腹背受敌。在空中的机动单兵攻击手段还比较单一,但谁知道他们落地之后有什么手段?不过战斗的天平似乎并不垂向他们那边,他只好放下空载的十字弩,从袋子里拿出一把犬形根和沼泽真菌荚,阴沉着脸开始吟唱一个新的法术。 整栋建筑开始低声鸣叫。 ————————————————————————————————————— 奔涌的血液在他身躯内撞击,他的心脏在有力地搏动,仿佛要直接跳出胸腔,他全身都在因无比的兴奋而微微颤动。他轻轻挥动沾满鲜血的长剑,面前是瑟瑟发抖的持剑的士兵们。士兵们丝毫不敢上前,只能如同孱弱的羔羊一般等待审判日来临之时,来自白色王座的裁决。 手足无措的士兵们被长剑直接贯穿,连人带盾被钉在古旧的墙上,染红了墙上灰白色的石灰,就像是古罗曼的罪人被钉上十字架,只能在窒息的苦痛中无助地期待死亡的青睐。乌鸦行云流水的杀戮如同名为死亡的怒涛,瞬间就将无力的羔羊们卷入地狱。 对面的夜莺从一个垂死的士兵身上抽出黑曜石匕首,用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布擦干净上面的血。她的身边是一地的尸体,她蹲下来仔细寻找,然后从尸体的心脏或脖子处回收深深击入他们身躯的黑色飞刀。 满地的鲜血聚成的湖泊,浸过在刚才的搏杀中倾翻的水果篮子。副楼的楼道内早已寂静无比,唯有夜莺拔出飞刀时的扑哧声和松加德粗重的呼吸声。在充满血腥味的狭窄楼道内,松加德呆呆地看着手上沾血的苹果,为夜莺和乌鸦的实力而震惊不已。 四分钟前,手持长剑的乌鸦从楼道间一跃而下,直接就将一个士兵从上而下钉穿,作为古典剑术大师以及曾经的织雾人,在刚好足够长剑施展开的楼道内,解决这群士兵并不需要花多大力气。 事实也证明如此,如同虎入羊群,他落地便挥舞出一片剑光。理查特纳尔派古典长剑术、圣十字教国十字军剑术、法布里斯派刺剑术、破法者剑术交相辉映,鲜血到处挥洒,士兵们的断肢散落四周,他们的身躯连同铠甲被极效锐锋术加持的长剑平整地切开,露出森森的白骨。剑舞过后,唯有乌鸦和夜莺站立在这片地狱中,还有一个站在楼梯上根本来不及出手的松加德。 而如果说乌鸦的剑术风格是暴力的杀戮机器,那么夜莺的风格就一定是优雅的死亡使者。在松加德看来,夜莺的出手精准而迅猛,往往直取喉咙和心脏。裹着朦胧术的刺杀大师在敌阵后方以优雅的舞步突入,所到之处留下一片无声的死亡。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屠杀,在剑术大师和刺杀大师面前,他们的对手连给他们留下一道伤痕都做不到。 松加德此时终于明白他的上司为何总是以心翼翼的语气提起“织雾人”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绝对压倒性的强大实力。“织雾人”作为费伦帝国在特种作战的军事理论成熟后组建的第一支投入战场的特种部队,囊集了整个帝国的精英与各个领域的巅峰,在白十字战争的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在卡拉图更是能止儿夜啼的存在。 夜莺收拾好匕首,看着乌鸦,语气颇为唏嘘:“你最终还是变成了乌鸦。” 乌鸦静静地看着地上流淌的血:“我闻到了卡拉图的味道。” 夜莺注意力集中在他面前的一堆残肢:“那你没有留活口。” 乌鸦抬眼看她:“你也没有。” 夜莺拨开她眼前的银白色刘海,轻轻笑起来:“因为我闻到了乌鸦的味道。” ————————————————————————————————————— 格拉斯通,安德烈府邸,主楼,大书房。 安德烈大公站在一个杂乱的书堆边,数百本古旧封面的书籍散落在他身边。他叼着烟斗不急不缓地从走到另一个紫檀木书架前,看着上面摆着的成千上百个古卷,吐出一大口白色的云雾后从中轻轻抽出一个的卷轴。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瑞普利卷轴。”他身后的人轻声惊叹。他急促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伸出手接过大公手上的卷轴。但手伸出一半突然僵硬地停在空中,最后缓缓将手收回,再次将它藏在宽大的灰色披风下。 稳定下情绪后,他对安德烈大公欠身以示歉意:“目睹传奇中的传奇,一时略有失态,请大公原谅。” “无妨。”安德烈大公点了点头:“世界上最原始也是最重要的炼金术文献之一,它在炼金术史上的地位至高无上,换谁来都会心潮澎湃。” 安德烈大公看着对方:“虽是伟大而古老的文献,但它的拓本并不算珍稀,其中记载的资料也多有过时。这卷轴对我来说也只有收藏意义,你们蔷薇十字会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来交换,到底想干什么?” “永生、贤者之石、人工生命、永动机,大炼金术的终极目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有什么好猜的。”黑暗中传来对方幽幽的声音。 安德烈大公:“真是敷衍的回答。十年前你们为了瑞普利卷轴不惜以那项技术来交换,却一点都不急于得到这东西,拖到现在才来取。而且这只是一张古卷,历史价值远远高于它的技术价值,我不认为它能对现代炼金学有多大推动力。它对蔷薇十字会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夜色下融在黑暗中的人轻笑一声:“命运之蹄永不止步,所谓意义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德烈大公回以一声冷哼:“果然是典型蔷薇十字式的神秘主义,但我的好奇心依然不变。” 灰袍者稍一沉吟,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将手杖置于三脚架正中,将水泼向皮袍的下襟和足面。神谕是如此恐怖,令长袍之下的身躯颤栗。神圣的光辉中,上帝与我同在。’” 安德烈大公:“诺查丹玛斯《诸世纪》,序章第二首四行预言诗。” 对方点头:“是的,我们相信这个预言就要实现。三个月前,在十字教廷在奥喀硫斯举行的圣礼中,一个仆人端着的清水洒在了教皇身上,他的十字杖不慎从二楼掉落,刚好插在了一楼的一个三脚架的正中央。那么按照诺查丹玛斯的预言,神会降福于十字教廷,那么并不排斥死灵系法术的蔷薇十字将遭到教廷毁灭性的打击。” 安德烈大公:“所以你们需要瑞普利卷轴来帮助你们渡过难关?难道你们觉得这卷轴里面有什么藏宝图吗。” 灰袍者将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嘴唇上,微微摇了摇头。 安德烈大公也有些意兴阑珊,于是不再多问:“算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而言也没有意义。那么按照约定,为我开路吧。” 灰袍者将右手按在心脏上,对大公深深鞠躬:“那是当然的,安德烈大公。” 安德烈大公望向远方的副楼,那里飘来的血腥的味道让他高度兴奋,但他的心脏却不能再像当年那么有力地搏动。他摩挲着所配爱剑朴素剑柄上的钨钢配重球,看着桌子上灰袍者留给他的一排炼金药水,浅黄色的汁液在蓝色托帕石雕成的药水瓶中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妖异。 “‘破灭之枝’吗……” 安德烈大公无来由地感到一丝悲凉,心底滚过一声浩叹: “今吾垂垂老矣,唯有长剑傍身。” ————————————————————————————————————— 皇家法术院,皇家预言系,黑曜石内室。 莎士比亚看着推开黑耀门,暴露在火光和月色下的布兰达诺斯:“布兰达诺斯大师,您的肉体在没有黑曜石的保护下很容易和灵魂脱离。为了您的安全,请留在黑曜室内。如果有什么需要,只需要吩咐一声。” 提着油灯的布兰达诺斯轻声回应:“今夜的月色真是美啊。你看这个月相,深红色上弦月,真是少见的天文现象。或者说根本就是稀有吧,我数十年的生涯内,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深红月相。” 莎士比亚的反应很快:“布兰达诺斯大师,月神阿尔忒弥斯的容姿的确惊为天人,但您依旧可以游在以太长河中欣赏她的美貌,并不需要踏着岸上硌脚的石头。” 布兰达诺斯:“莎士比亚法师,你应该有过从以太位面观察物质界的经验。那么,试问水底之人又如何欣赏岸边少女的美貌呢?” 莎士比亚:“少女的美貌虽然朦胧,但仍依稀可见。您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踩着荆棘,稍不留神就会被尖刺刺入脚底。为了一窥少女的容貌,去冒流血的风险,是否值得呢?” 布兰达诺斯低叹一声:“今夜的月色真是美啊……” 莎士比亚:“布兰达诺斯大师……” 布兰达诺斯突然打断他:“十年前,卡拉图空军越过阿尔法河杀入费伦,发动‘芬布尔之冬’攻势,开启白十字战争的那天晚上,我就在阿尔法河后方三百公里的费伦快速反应部队。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记忆最深刻的除了卡拉图空军的强大侵彻能力,就是那个巨大的红色上弦月。当我们几乎所有人都死光的时候,唯有那个深红色的月亮仍旧挂在天穹。 “但白十字战争已经过去,就和一次流行性感冒一样,迅猛的开始和突然的结束,留下一地尸体。活着的平常人感到庆幸,随后把它丢在脑后。只有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白十字战争曾经的残酷只能用灭绝人性这个词来形容。费伦和卡拉图这种不死不休的战争不可能能以和谈结束,和平只是虚假的面纱,当它再次被扯下的时候,两只野兽又会再次丑陋地撕咬在一起。 “白十字战争的导火索无非就是‘阿尔法之骨’事件:十字教廷在费伦和卡拉图交界阿尔法河发现不死生物,而费伦和卡拉图都将罪责推给对方。这只不过是一件再无聊不过的政治事件,但最后还是发展到兵戎相见。费伦狮鹫和卡拉图雄鹰延续千年的仇恨早就已经浓到化不开,只能以一方彻底沦为尘埃为结局。” 莎士比亚闻言肃立:“‘旌旗之指,即为剑之所向;剑之所向,即为帝国边疆。’先帝康斯坦丁一世的教诲,我辈绝不敢忘却。建立一个伟大的帝国靠的绝不是梦想,它必须要诉诸铁与血。” 布兰达诺斯冷笑:“……莎士比亚法师,你经历过白十字战争吗?” 莎士比亚摇摇头。 布兰达诺斯回以一声幽幽的叹息:“……战争和胜利、爱人和死亡、荣誉和绝望、国家和战士、苦痛和等待、天堂和救赎、永恒和自由,没有沐浴过战争的人真的不会懂得血与骨背后的含义:那是真正的罪与罚。” 莎士比亚一时无以为继。 “我们的挣扎只是这个世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酝酿千年的风暴即将到来。”布兰达诺斯低声感叹:“奥喀硫斯十字教廷不止一次地介入,希望缓和双方民间舆论的关系,但又不止一次地失败。我很敬佩他们的努力,但依旧不得不承认:他们都失败了,白十字必将再临。” 莎士比亚看着迈步的布兰达诺斯,语气很难得地带上一丝焦急:“您要去哪?” “‘老兵永远不死,只是渐渐凋零。’”布兰达诺斯对他笑笑,但莎士比亚根本无法透过他的大胡子看到他的笑容,否则他将会颤抖:“当年在卡拉图首都奥索尔和谈的时候我就明白,战争从未结束。现在我听到了命运的呼唤,那些消失在白桦林后的士兵,他们从未远离我等。” 布兰达诺斯沿着廊道远去,莎士比亚静立原地看着他萧索的背影,终于明白何为“腐烂凋零却不曾死去的老兵”:衰败受伤而苟延残喘的狮鹫,他血管内流动的鲜血从未冷却,他的疯狂和残忍也未曾随着岁月的流逝褪去。那份来自皇家法术高塔的调查报告瞬间点燃布兰达诺斯的灵魂,钉在坟墓前白十字上的蒙布被蓦然揭开,露出狰狞的白骨。 渴望战争之人,必是未历战争之辈。然而逃避战争之徒,又何以超脱自身。唯有浸淫战争,直面白骨与鲜血,通过死亡与命运的筛选,而又不沉浸在杀戮的渴望中的人,才能升腾灵魂,被称为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七章 远去的时光 格拉斯通,安德烈府邸,破碎的副楼。 站在楼道间的乌鸦、夜莺和松加德看着蹬蹬蹬跑过来的法洛,后面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苏伦娜,再后面就是一片漏入楼内的月光:楼层被直接斩去一大半,整栋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焦灼的气味充斥其中,混杂着碳与钢的味道,灰白色的烟雾伴着月光蒸腾而上,随着风与血肉的腥臭飘向远方。 松加德吹了吹口哨:“连锁大爆裂术。不愧是顶尖的预言法师,直接打穿了承重柱,怪不得声音这么大,半栋楼都要没了。” 夜莺微微颔首:“你们那边解决了吗?” 法洛快步向他们走来:“没有,只是解决了最先落地的那些秃鹫,现在这里很危险,我们马上出发去主楼。” 乌鸦靠在窗边望了一眼窗外:“法术刑侦科的人准备到达,我们是请求支援还是避开他们。” 法洛的双眼闪耀着鹰眼术的光芒,他指了一下侧门的方向:“情况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范围,安德烈大公已经离开了主楼,从方向上看是侧门。” 苏伦娜:“安德烈大公要逃跑吗?” 松加德:“那……?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搜索?还是……” 法洛的声音低沉如坠入湖中的石:“全力追击,逮捕安德烈大公。” ————————————————————————————————————— 格拉斯通,镇中心街道。 现在是大风天气,副楼爆炸的拌夹着石灰的巨大烟尘一下子就笼罩整个镇中心,整条街上的人都被呛到咳嗽,其中便包括刚跳下马车准备集队的法术刑侦科。 “烟怎么那么大,什么鬼被炸了的样子。”身穿红色法袍的兰彻斯特眯起眼睛,好让自己已经开始被烟尘刺激到流泪的双眼舒服一点。 “安德烈大公的府邸。”套在一身标准制式重型金属甲里头的雷斯垂德慢慢下马,在马匹如释重负的叫声中从马背上抽出两米长的金属矛:“他们出事了。” “头儿,指令?”雷斯垂德旁边给他牵着马的副手百无聊赖地询问。 “强行突入安德烈大公府邸,找到可能的爆炸中心,或者烟雾源。没有我的命令,除非自保,否则不允许进行杀伤。” “收到。”副手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开始聚集法术刑侦科的人。 被冷风吹着的兰彻斯特有点焦躁。虽然出发之前就有这事不会简单了结的预感,但是一旦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他还真的没有办法去解决。因为格拉斯通的地理位置十分靠近卡拉图和费伦的边界线阿尔法河,安德烈大公一直都在帝国情报的重点监控范围内,“牧羊人”和宫廷安全部很早之前便已经开始怀疑安德烈大公和卡拉图有联系,巫妖傀儡的出现更是证明了他们猜测的正确,但真相仍然裹在一片迷雾中: 管家杀死安德烈姐的动机到底是什么?马修斯的故事到底是不是如传言所描述的那样,他为什么要攻击法洛和苏伦娜?安德烈大公在此案中到底扮演一个什么的角色?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向兰彻斯特涌来,使得他心乱如麻,一时间烦躁无比。 总之,先把眼前的事干完再说。 他这样想着摇了摇头,望着朦胧的深红月色,努力地将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甩去。 在兰彻斯特一旁的雷斯垂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抽动了一下鼻子,轻轻说道:“血腥味,闻到了吗。” “没闻到,不过你的鼻子向来比我灵得多。”兰彻斯特轻笑一声,翻身下马:“会是他们么?” “法洛和乌鸦都在那里,再加上一个苏伦娜,如果会是他们的血,我们还是赶紧跑吧。”雷斯垂德正色道,随后摆正了他的头盔,任由上面的龙鹰羽毛被风吹拂。 他看着面前集结完毕的法术刑侦科队列,轻轻咳嗽一声,斩钉截铁地下达指令:“全体注意,进入战备状态!目标,突入安德烈大公府邸,找出烟雾源并定位安德烈大公。没有我本人的命令,除非自卫,不得进行杀伤!” 他又顿了顿,用洪亮的声音说道:“诸位,出鞘吧!” 话音刚落,他面前闪现出一片刺眼的剑光,月光之下,银白色的长剑阵列在出鞘时闪耀出冰冷的芒。 ————————————————————————————————————— “苏伦娜。” 奔跑在廊道间的夜莺望了眼天空,盘旋的秃鹫依旧暂时不敢俯冲。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们离开屋顶的掩护,秃鹫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夜莺站定思考了一下,叫住了跟着法洛的苏伦娜。 “什么事?”苏伦娜回头一脸傻乎乎地问。 “准备连锁闪电。”夜莺扔给她几个微光洞穴蘑菇,后者忙不迭地接着。 苏伦娜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当然除了在法洛面前。她打量了一下廊道间高大的罗曼柱,闪进一个安全的位置进行吟唱。随着她的吟唱,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噼里啪啦的静电声从无到有,浅蓝色的电弧开始在她的指尖凝聚。 夜莺略一沉吟,给乌鸦打了个眼色。乌鸦会意,望向松加德和法洛,指了指廊道的尽头。法洛看到乌鸦的指示愣了愣,但毫不迟疑地和松加德冲了出去,而乌鸦亦紧随其后。 夜莺看着他们三人冲出了屋檐的掩护,看着朝她示意已经准备完毕的苏伦娜,看着盘旋的秃鹫原本松散的阵型突然变得紧凑而密集,最终无奈地摇摇头:“原谅我吧。” 她打开封装的晨露,将它倒在手心,将其抛在空中。晨露的水滴在空中迅速在法术元素的作用下分解消失,大片的雾气在晨露分解后涌起,轻纱般的雾气裹住廊道的尽头。手指上闪烁着一个连锁闪电的苏伦娜一眼就看出这是弱化的雾隐术,随即明白她的战术意图,朝她点点头。 夜莺低声自言自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被称为‘织雾人’。” 她看着螺旋冲锋的秃鹫,又伸了个懒腰。 ————————————————————————————————————— 格拉斯通,七十五米高空。 “进入螺旋规避姿态。” “螺旋接驳完毕,没有受到法术冲击或结界抵抗。” “全体进入冲击轨道。” 指令长满意地看着在空中有序地散成冲击阵列的秃鹫部队,他们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击阶段。在夜色下,他们身上卡拉图空军的鸟翼标识依稀可辨,而他们手中长剑的锐利寒芒让人心悸,如同一只只在苍穹中翱翔的雄鹰,将要用它的利爪撕破敌人的喉咙。 这就是卡拉图高地的雄鹰,当它振起双翼,日月的光也要被遮蔽。 他轻扬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失去屋檐掩护的三人。在他眼中,秃鹫的长剑将毫无阻碍地斩落他们的头颅,在高频振动的高温长剑的攻击下,就算是号称究极防护的虹光护盾也绝不可能抵挡雄鹰的侵彻。 一声冰冷的哼声后,已经不屑于将注意力集中在被马与车围攻的王的他转而望向棋盘之外的远方。他深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格拉斯通无云的月夜十分清丽,森森绿野围裹的城镇笼在轻柔的月光中。吹了声口哨后,他的目光沿着格拉斯通星火点点的大街一路延伸回来,只见一抹薄雾安然地伏于地上,迷蒙了三人的身影,如同死刑之时循着血腥而来的乌鸦,将要啄食死者的体躯。 指令长的嘴角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直到居高临下的他看到在薄雾的边角处突然绽放的连锁闪电,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 雾。 织雾人。 他的瞳孔急速放大,在似乎将要得胜的喜悦下,他完全抛开了卡拉图在白十字战争后建立的铁则:见雾必避,逢林勿入,遇夜停行。这些信条是费伦帝国三支最负盛名的特种部队——最强杀戮机器“织雾人”、林地游击部队“巡林人”、顶尖刺杀组“守夜人”所教会卡拉图的。在白十字尘埃落定后,卡拉图终于从累累的白骨中总结出了这三条铁则,并且不顾脸面地一再强调费伦特种部队在规模战场上的所向披靡。 但是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盛开的闪电一瞬间就沿着这片雾炸开一片,将整个府邸映成冰冷的蓝色。细微的电弧随着弥漫的水汽飞窜,尽管在这种湿度条件下,雷电并不能直接碳化人体,但却完全能做到麻痹肌肉。 对于俯冲而下的秃鹫来说,可能被闪电直接碳化是个更好的解脱。 高空中的指令长脸色发白地看着蔓延的电弧荡过冲击的秃鹫,后者的长剑纷纷从他们僵硬的手中随着凛冽的风坠地。而身着盔甲的士兵们完全无法抵御他们高速移动的惯性,一瞬间就在大理石板上用血和肉涂了一层油画。 他看到从士兵的盔甲缝隙间漏出的内脏,无力地在空中晃了晃,几乎维持不住奥托飞行术。 半透明的法拉第避雷护盾悬浮在三人的四周,法洛抬头远望空中的指令长,举起手中加持着音爆加速和延时爆裂的十字弩。大钝角流线型的弩头上所散发的无尽杀机,透过深沉的夜色倒映在他的瞳孔,让他不自觉地发抖。 挂着鹰眼术的两人静静地相隔千米无言地对望。 “吾名不眠之眼,吾即费伦之剑,皇帝之矛。无可阻挡,无可违逆。” 颤栗的他从法洛的唇语中读出这句话。 “晚安。”棋盘上的王轻轻对着他吐出最后一个词,心不在焉地扣下扳机。 随即,一发流星带着巨大的音爆声射穿迷雾,从无垠的浩土射向同样无垠的苍穹。 ————————————————————————————————————— 格拉斯通,安德烈府邸,侧门。 牵着马的安德烈大公看着灰袍者为他推开的侧门,上面已经爬满藤蔓,显然仆人们已经很久没仔细清理过这里。他不满地冷哼一声,回头再深深看一眼被冠以他姓氏的府邸,像是终于从一场梦中惊醒。数十年的光阴在他的眼前涌起又飞逝,不知不觉间他已泪眼朦胧。 “卡拉图部队全灭,大公,还是请你加快速度。”灰袍者站在侧门轻声催促。 安德烈大公深深吸一口气:“我的半生埋在这里。” 灰袍者:“是的。” 安德烈大公的声音有些唏嘘:“我老了。数十年前我能挥起巨剑,我能拉满强弩,我能举起重盾。当年我站在阿尔法河岸边一动不动地面对箭雨,一人单骑手持马刀和重装骑兵团对冲,顶着烈焰风暴朝着塑能法师团撒尿。但现在我只剩下一个老去的灵魂,带着这副腐朽的身躯,站在枯井边回忆我蒙尘的过去。六七十年的岁月,只不过是一场不知生死的梦。” 灰袍者:“您老了。过多而不合时的回忆也是一个人衰老的标志。但您放心,我们的条件都已经成熟,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十年前的失误引发了阿尔法之骨事件,而这次我们不会再失败。” 安德烈大公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在颤抖。年轻的我绝不会畏惧死亡,当年我懵懂单纯而意气风发,随时准备着为国捐躯、血洒沙场,想象着自己是女武神瓦尔基里(valkyrja)一般永远冷酷而无情。但当我老去,见得太多残忍和诀别,多少人曾在我面前死去,终于明白我头上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上面刻着的是‘生与死’。” 灰袍者轻叹:“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下一切安然去往他的国。但,大公,越过死亡这个坎,你能看到的,你能经历的,将会是无法想象的多。” 安德烈大公冷笑着反问:“衰老的亡命徒可以为了活下去而付出一切。你们说你们可以通过将我转化成死灵,来让我看这个世界更久。但试问,这真的能够让我归于‘不朽’吗?” 灰袍者一时语塞:“……您该知道,无论如何,一切都有尽头。就算是行走于大地之上的亡者,也有命运的终点。” 安德烈大公冷哼一声,扭头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着灰袍的炼金术士。炼金术士向前一步踏入月光里,大公透过他脸上绘有蔷薇与十字的面具和他的双眼对视:“你能理解吗,炼金术士,生命是一件多么宝贵的东西。越是拥有,就越是畏惧失去。” 灰袍的炼金术士谦卑地轻声回应:“人皆向死而生。(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 “那我便逆流而上。” 安德烈大公策马前行,夜色下的深红色的大麾随风舞动,虽颤抖而瘦削的身躯不再如以往健壮,但金色大沿帽下的双眼仍是永恒的不屈和坚毅。在他逝去的数十年中,他参加过费伦对卡拉图的攻坚战,战线一度推进到卡拉图首都奥索尔;他带领的皇家军队曾兵临奥喀硫斯城下,教廷也不得不向着这只威武的狮鹫低头;他的车辙留在了北方林地大德鲁伊的帐前,他的马蹄印在了无尽之海(a俄刻阿诺斯)的岸边,他的披风划过高等精灵女王的裙裾,他的盔甲上有兽人剑圣刻下的刀痕。 而这次,他的剑,要斩下死神的头颅,将它钉在白十字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八章 暴怒的灵魂 格拉斯通,安德烈府邸侧门。 大公早已策马远去,迅速冲击至侧门的五人组只能远远地望着大公的深红大麾和炼金术士的灰色长袍,就像是岸边的人目送海天一线的孤帆,无论如何都只能望洋兴叹。 “可恶……就差那么一两分钟,就差那么一两分钟!”夜莺一时失态,无力地将匕首归鞘,气急败坏地顿了顿脚。 “呼,好累……逃跑了吗……那我们今晚白忙了呀……”最后赶到的苏伦娜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就扒在法洛后背喘气。 夜莺转头望了望沉吟许久的乌鸦,想从他的脸色看出点什么来。其实她巴不得大公走得越远越好。她最害怕的还是乌鸦的情绪失控,更畏惧他依旧不死心地追击。“伸冤在我,我必报复”这句话,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因为就像谚语说的那样:“如果你要想去复仇,那么挖好两个坟坑。” 乌鸦没有理会她,反而朝着法洛的方向侧了侧头:“你……能做到。” 法洛会意地颔首,轻轻一笑:“当然……” 苏伦娜感到支撑着她身体的法洛微微俯身,几声令人牙酸的机构扭动的声音传来。苏伦娜趴在法洛俯下的后背上,看着他放下完全转换形态的十字弩,然后很乖的帮他从袋子掏出铁质三脚架,以及几支完全区别于刚才使用的铁箭的弩矢,递给法洛。 “观察手,给数据。”法洛高兴地从苏伦娜手上接过三脚架,向松加德轻轻扬了一下下巴,后者早就在他展开狙击弩的时候进入鹰眼术状态,为他观察并评估射击环境。 “七百米到八百米之间。风向变化很大,你需要看着他身上的披风来判断。四级风力,风速在五米每秒到七米每秒之间变化。在这个距离上你还需要考虑科里奥利效应。总之,祝你好运。” 松加德眯起眼睛,从远方摇动的树林处收回注意力。随着烈风婆娑的林木沿着一条蜿蜒的林道延伸,林道的尽头就是骑马奔腾的安德烈大公和灰袍的炼金术士,他们的身影在鹰眼术的视野中清晰可见。 “大约二十秒后脱离视野,你自行决定。”松加德估算了一下他们的速度和距离,扭头对举着完全展开的十字弩的法洛说道。 十字弩不复于平时精巧的形态,弩臂延伸大张,一个插在草地上用于稳定弩身的大型支架搭起弩床,弩床的背后就是同样进入鹰眼术状态的法洛。法洛轻轻拿起一枝经典的穿甲秘银箭,按在机括上:这种昂贵的秘银箭专门用于超远距离狙击,秘银的强亲和魔法特性能让极效音爆加速完美附着和作用,而它强悍的物理性能同样保证了让人满意的侵彻能力和破坏水平。 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让狙击弩的颤动和自己的呼吸完美一致。在他的视野中,大公深红的大麾只是一个不断飘动的红色方块,正确击中大公胯下的马难如登天。秘银箭射出的机会只有一次,再次装填的时间足够让目标脱离视野。重重压力下,一丝久违的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流淌,滴落在抵在他肩上的狙击弩。 在地上蹲到一边的苏伦娜注意力集中在法洛身上,屏气凝神等待他必杀的一箭。 一旁的乌鸦点着根烟,目光涣散地看着茫茫的夜色,向空中轻轻地吐出一大片云雾: “srsiais,iais,rauvbilis,saas,vaasas,srdissbilis(布兰诗集《噢,命运女神》:虚无的命运之轮无情转动,恶毒凶残捣毁所有幸福。)” 乌鸦的咏叹回荡在林风的叹息中,如潺潺溪蜿蜒地流向柔软的草滩。夜莺深深地看他,终于明白乌鸦的意志从来无可逆转。当年乌鸦一袭黑衣,挺立在卡拉图与费伦的边境线上,剑指天穹,怒吼一声“剑之所向”,引起在场所有士兵山崩地裂般的“即为帝国边疆”的回应。他带领着退无可退的织雾人高歌《博伊伦之歌》的序章向数十倍于己方的敌军正面冲锋,以血肉之躯将卡拉图陆军的攻势硬生生地扼杀在阿尔法河的彼岸。 沉默的夜莺站在乌鸦的身后,这一刻她深深感受到这个男人语句中潜藏着的狮子的咆哮,以及不会因任何阻挡而停步的信念,无论这障碍来自一生的所爱,还是来自天道与人性。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地前进,直至手刃他的仇恨,如同淹没在名为“暴怒”的黑暗中的飞蛾,扑向火焰,燃尽一切,只为求得弹指光明。 “bu 法洛轻轻吸气,屏住呼吸。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扳机上,只需要最后的密位修正。作为曾经的顶尖射手,他不止一次在这种距离下将敌方重要人物击落马下。但这次,他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无论如何平心静气都无法稳定准心,只因为他面对的是安德烈大公,身经百战的老兵与运筹帷幄的大将,这支弩床上的秘银箭将会决定未来十年的帝国政治局面。 秘银箭已经指向了大公,然而执弩人的手指却在颤栗。 “srssais,viruis,ihiuraria,saff,df,sriagaria(命运摧残我的身躯,无情地打击我的意志,要终生奴役我的灵魂。)” 烈风最终拨开云层,抹入暗红色的月光。暗沉的大地终于沐浴在轻纱般的月光下,阿尔忒弥斯在盖亚的手中翩翩起舞,另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也终究显露出他的身影。 乌鸦的烟几乎要燃尽,他看着在出现空中的那个由奥托飞行术支持的黑影,右手轻轻搭在入鞘的陨铁手半剑上,嘴角引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全身的肌肉突然如同捕食之前的猎豹般紧绷。 法洛同样被出现在半空中的黑色人影夺去注意力,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分神对于一名射手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的失误。他不敢再犹豫,果断地击发扳机,让秘银箭带着尖锐的啸声出弩,随后在连续三段巨大的音爆声中射向八百米外的目标。 “haihra,sira,rdulsuagi,drsr,sifr,gi!(在此刻,切莫有一丝迟疑。因为那命运的操弦者,也被命运所击垮。诸位,让琴弦拨响,与我一同悲歌哭号!)” 随着最后一句咏叹没入万象的虚空,乌鸦手上的烟头缓缓落地。 “马修斯。” 他看着那个浮在空中的人影,高兴地咧开嘴,给了个残忍的笑容,指尖轻轻地在剑柄上点击,敲出一首欢快的歌。 ————————————————————————————————————— 八百米外。 安德烈大公的直觉何等敏锐,毒蛇般的第六感指引他以闪电的速度翻身下马,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翻滚拉开数米的距离,以不可能的反应躲开了秘银箭的轰击。跨越八百米的利箭直接从侧后方射入马匹的体内,瞬间将它炸成血肉与碎片,但可惜并没有伤到安德烈大公。 大公放下遮蔽自己的大麾,深红大麾上布满暗红的血,像是刚从染坊中浸出来的布。从背后被袭击的他头也不回,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伴着和风缓缓落地的黑袍者: “马修斯……今天意料之外的事还真是多……” 深黑的兜帽下传来马修斯依旧干枯的声音:“我还留在这个世上,让你很意外吗?” “有情报说你在三天前被大裂解术摧毁了身体。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重塑,可以被称作巫妖界的奇迹了。”大公同样不紧不慢地回答。 马修斯抚摸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这枚戒指,里面留着一个九级变化系法术神经系统塑成术,和刻有九级塑能系法术麦康提尔的最后一击的红宝石戒指是一对,分别象征生命和死亡……这是她当年给我的礼物,而你也应该很清楚和它一对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是从哪来的才对,安德烈。苏伦娜的大裂解术破除了蔷薇十字的傀儡术的总体结构,但剩余的魔力并未消散,命匣也回到我的控制下,我用备用的骨架再造了一个身体……如果你能要到皇家法术高塔的报告,就会发现在这三天内,你的地下室变成了以太长河的黑洞,想要不引起注意都难。” “是你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所以内廷护卫才会介入。”安德烈大公扭头看了看笨拙地下马的炼金术士:“开始我还以为蔷薇十字的行踪被‘牧羊人’知晓,毕竟费伦的立国之本就是强大的预言系,我从来不敢看帝国的情报。” “哼,费伦的命运之眼向来只扫视水平线之上的苍穹,但印在水底的蔷薇十字从不上浮。”语气自信的炼金术士一手叉腰,另一只手隐没在宽大的灰色衣袖下,不知道在准备着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子有施放大裂解术的能力。”安德烈大公问道。 “苏伦娜……那女孩叫苏伦娜。”马修斯笑起来,声提醒:“几天前你和她在人工湖边谈话的时候,我就在附近,大裂解术的味道我闻得很清楚。你不会忘记吧,巫妖最强大的特长就是敏锐的法术嗅觉以及分析法术的能力。” “原来如此,真是精妙的计策。”安德烈大公轻轻鼓掌:“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安娜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安娜·安德烈……”马修斯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是的,趁着傀儡术的衰竭期,能够自主掌控意志时,我破除了你施放在她身上的智障术和暗示术。但是没想到你的管家动作这么快,在我到达和她约好的碰头地点之前把她杀了……是你给的命令吧,罗格·安德烈。” 安德烈大公依旧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恨意总是相对的,马修斯。生的总归是,她一次又一次在我身下叫的时候,你应该感受很深才对。” “无聊的戏码啊,安德烈,当着仇人的面强暴他爱的人,真是古老的套路。但如果加上你是安娜的父亲这点的话,或许还会让人感到刺激一些。”马修斯缓缓说道,仿佛在述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无聊,但的确有效而富有娱乐性。你相信吗,剑术师能够感受到敌人的杀机。尽管你现在表现得很平静,那种巫妖式的镇定和超然;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你的恨意,和当年看着安娜被我压在床上时候一模一样,熟悉的、只属于人类的,火的温度与铁的味道。” “……的确,我无法反驳……我的杀意已经沸腾了。安德烈,你总要为你所作的恶,付出代价。”马修斯骤然拉下他的兜帽,露出缺了一块的苍白颅骨,他眼中剧烈振动的是蓝色的灵魂火,仿佛是墓园上空振翅的蓝色蝴蝶。 “呵呵,我的妻子说相爱的人自然应该在一起,然后我用木棍活生生打死了蒙在麻袋里的她;我让我的女儿变成了一条什么都不会的弱智的狗,最后让我的管家肢解了我叛逆的女儿;我让蔷薇十字把我女儿爱的人做成了傀儡。以你的眼光看,我的罪深重吗?你的雅威如果知道这些,不知道会有什么看法呢?”安德烈大公不屑地笑了一声,随后转向灰袍的炼金术士,不着痕迹地向他打了个眼色。 炼金术士会意,低声地回答:“敲击术信号发出去了,我们的支援正在越过阿尔法河。” 马修斯:“哼……安德烈,一切早就在雅威的眼中,我父的旨意,凡人只需遵行,无论是苦痛,还是死亡。你的灵魂就和你死去的管家,在无信者之墙和虚空中相见吧。” 安德烈大公冷哼一声:“他果然是你杀的。你要复仇吗,绝对唯物主义信徒。刮下我身上的每一块肉,然后丢去喂狗。或者你可以把我的灵魂做成结晶,每次想折磨我的时候就敲掉一点。” 马修斯摇摇头:“不……安德烈,我只是想杀掉你。说完我该说的话之后,就来一次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斩杀,直接将你所谓的回忆全部埋在虚空中。” 安德烈大公:“真是了解我啊……的确,我最恐惧的,并非痛苦,并非折磨,而是毫无感觉的死亡。但是你觉得,那边的皇家内卫会让你杀掉我吗,他们出两个人就足够挡住你。” 大公所言不虚,正在全速接近他们的皇家内卫五人组的确是拼了命也要保证大公存活,大公的下场应该由皇帝亲自裁断,否则帝国的威严将不复存在,所引发的一系列政治问题亦会引起政局巨大的动荡。 马修斯轻笑一声,他干枯而皲裂的声线几乎没有震荡:“那我就……屠尽一切。” 大公抽出他的爱剑,将刃狠狠地钉在地上,眼中是彻底的不屑:“马修斯,我要不要这样说:你觉得,你杀了我,她们就会复活吗,她们会感到欣慰吗,嗯?” “哼,‘凡动刀的,皆死在刀下’,但我不再在乎,因为她们都已经死了……” 马修斯举起法杖平指大公,盛满纯粹杀意与暴怒的杯即将溢出: “……我只是,想杀了你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十九章 砝码与棋 如马修斯所说,他的出手毫不犹豫。手上平举的乌木法杖杖端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就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发炎爆术以雷霆万钧之势出膛,拖着长长的尾巴直接朝着大公轰击过去。炎爆术直接正面命中了安德烈大公,刹那间盛开的火焰映红了这片树林。 尽管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炎爆术中蕴含的庞大破坏力,但灰袍的炼金术士依旧在一旁站着一动不动。他轻轻捻了一下下巴的稀疏胡子,用十分惊奇的语气惊叹道:“真是可怕的瞬发炎爆术,和真正的阳炎爆几乎只有一线之隔。” “一线之隔就已经是永恒的天堑。”马修斯并不着急追击,反而慢悠悠地跟炼金术士搭话:“无论用如何珍贵的材料、如何精巧的结构、如何伟大的原理所做成的傀儡,也无法跨越传奇的鸿沟。神的领域不是凡人应该涉足的,你们同意吗,蔷薇十字。” “你这样说,他还真的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你是他们最好的作品,没有之一。”被炎爆术直接命中后,理应淹没在一片烈焰中悲号的安德烈大公嘲讽地说道。他毫发无伤地穿过火焰,一把绅士刺剑轻轻地在他的右手上挽着剑花,刺剑的黑曜石尖端在月光下闪耀着乌黑的光。 炼金术士干笑一声:“破法者剑术,大公还用得不错。” 安德烈大公晃了一下他的深红大麾,上面被激发的符文法阵的线条还依稀闪着金光:“也并不全是,如果没有附魔过的披风。可能我现在就会狼狈很多了。” 马修斯耸耸肩:“我也没有用出全力。这个炎爆术是这个法杖本身固有的,占了我一个法术位节,我只是随手甩一甩。” 大公冷哼一声,摆出待击姿势:“嘴硬。” 马修斯回以宽慰的笑声,并不理会大公的冷哼:“安德烈,你我都只有一次机会。你的唯一倚靠就是破法者剑术,能不能用黑曜石捅穿我的能量核心将会决定这次对决的胜负。我的胜算,则完全在下一次出手的法术。虽然你已经不再当年,但我并没有经历过你的全盛时期。而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完全不敢在你面前掉以轻心。” 炼金术士点头:“这样看来,战斗的天平似乎是平衡的。我认为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但我想说的是,请把剑尖和杖头都对准对方,不要伤及无辜哦。” 大公晃了晃脑袋,不置可否,依旧维持着刺剑的待击姿势。 马修斯悠闲地在原地站了一阵子,又叹了口气,突然抬起手。 炼金术士马上毫无风度地打滚滚到一边去。 安德烈大公岿然不动,眼中的瞳孔连收缩都不收缩一下。他已经看出马修斯这个抬手毫无意义——或者说唯一的意义就是让絮絮叨叨的炼金术士爬到了一边去。 马修斯笑了笑,指向安德烈大公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最后还是转向指往远处林道处正在全速冲击的五人组:“安德烈,看起来,安苏的羽毛已经上场。你的心脏,我的心脏,也该是时候……” 他眼中莹蓝色的灵魂火突然激荡,变得如血一般鲜红。 “……放上阿努比斯的天平了。” 五人组在全力的奔跑中完全呈散兵队形,拉成了一条线。第一个到达的是稳稳平举着十字弩还能奔跑的顶尖射手法洛,第二个就是吊在他后面的松加德,其他三人不知所踪,完全隐没在黑暗和林木中。 “所有人举起手来!”法洛狠狠地停下来,给草地留下一大条刹痕。他并不打算客气或者打官腔,他明白,无论是安德烈大公还是马修斯,亦或是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炼金术士,都是真正的危险人物。 “马修斯,举起手来!”他硬着头皮瞄准马修斯的头颅,特意点了一下他的名字。马修斯眼眶内诡异的鲜红色灵魂火依旧在沉默地晃动,让他汗毛倒竖。 “马修斯,叫你呢。”安德烈大公看了一眼谨慎地对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的法洛,转身对马修斯说道。 马修斯歪了歪头,发出一阵关节碰撞的咔咔声:“我拒绝。” 法洛一句废话都不想再说,直接让另一发秘银箭直接出弩。在十来米的距离,超越音速的秘银箭在音爆还没传出去之前就已瞬间打穿了马修斯的臂膀,巨大的冲击力撕裂了他脖颈的腐烂肌肉,流淌出一地的黑水。 啸鸣的秘银箭带着一整个左肩钉在远处的榕树,将树干打出数十厘米长的龟裂。 “呼……干净利落。年轻人将来必成大器。”看着马修斯被秘银箭带出几米之远的灰袍的炼金术士热情地赞扬道。 松加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闭嘴。” 安德烈大公望了一眼马修斯,声音略带疲惫:“皇家内卫,我虽然老了,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何况卡拉图的支援正在越过阿尔法河,你们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我的提议是,你们只针对马修斯发动攻击即可,我将会让你们安全离开,从此不再有任何纠葛。” 松加德活动了一下肩膀,半死不活地敷衍着安德烈大公:“真是令人心动的建议,不过这要等我们召开会议,研究讨论之后再做决定。” 安德烈大公耸耸肩,拔出刺剑:“真是遗憾。” “到你了,大公。请放下你的武器。松加德,去警戒马修斯和那个家伙。”再次拉满弦装填好弩箭的法洛将十字弩的准星移向安德烈大公,谨慎地拉开了数米的防冲锋距离。 “嗯?……我闻到了幻术的味道,但是居然分析不出来是什么法术。”马修斯突然发出了抽鼻子的声音——虽然他脸上没有鼻子这个器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出来的。他就站在原地拄着法杖慢慢地说:“这里还有个幻术刺杀大师,请现身吧。” “……说对了。”从一团扭曲的空气中骤然现身的夜莺不慌不忙地回应。她出现在炼金术士的身后,瞬间就将炼金术士从背后反剪,随后给他的头补上一脚,在一声清脆的脱臼声中拉断了炼金术士的右臂。 安德烈大公望着夜莺轻佻地吹了吹口哨,似乎是在对她的出场方式大加赞赏。 夜莺的目光审慎地从炼金术士、安德烈大公、马修斯三人之间游走,这三人的实力依旧是一个谜,夜莺也暂时不敢贸然出击。只是这样僵持下去,变化莫测的局势将会超越他们的控制:蔷薇十字的支援正在越过阿尔法河,而法术刑侦科离他们不远,只需要一点以太的扰动或是声响就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 局势尚未明朗,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法洛身上。作为五人组幕后领队的法洛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自己掌控局面的能力:他是个足够优秀的棋手,有足够的智力去处理许多不明不白的状况。 “li(龙语:冰)!” 实际上完全掌握主动权的马修斯不愿再等,他抓住夜莺现身转移了众人注意力的机会,古朴的龙语从他的喉中吞吐而出。地上流淌的黑水瞬间凝结,化作一条长长的黑色冰矛射向松加德。只用一个简单的音节就能引发如此复杂的法术元素运动,也唯有站在食物链顶峰的巨龙的咒语才能做到。 法洛低声咒骂一声,转向准心一箭就精准地击中黑冰长矛的应力集中点,将它彻底粉碎。冰矛失去了法术的支持,瞬间又融成黑水,秘银箭也被密度比水银还要大的黑水吞没,随着黑水掉在地上。在秘银箭被迫出手后,法洛最凌厉的一步棋已经走出,先手的优势已不复存在。他只好狼狈地向后打了个滚,躲开上前的安德烈大公同样凌厉的突刺。 他向后疾退,大公的突刺和回鞘太快,在他的额头留下一道浅痕,渗出鲜红色的血。一层薄薄的血流下来,遮住他的视野,他只好一边凭借着多年的直觉去闪避攻击,一边用手去抹一下眼睛。当他模糊而血红的视野勉强回复清明,他看到的是一发半径有车轮大的炎爆术向他飞来,灼热的气浪扑打在他的脸上,他几乎要闻到死亡的味道。 千钧一发之际,法洛被狠狠地撞开,炎爆术的怒焰就在他咫尺之间盛开。仓促之间他瞥到松加德的浅金色长发和黑色衣摆在热风的吹拂下飞舞,烈焰点燃了他咬着的狗尾巴草,像是一根冒出袅袅轻雾的烟。 松加德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来,锐利的冰蓝色瞳孔望向炎爆术的源头马修斯,轻轻放下被炎爆术的巨大冲击力剥去防护的裸露手臂。在红色的月光下,他的手臂闪耀着一大片黑曜石独有的冷光,几乎要刺痛马修斯的双眼。 马修斯用仅存的手顿了顿法杖,说话的音调难得地拔高了一点: “星界法师杀手的秘术,黑曜石之手……真是有意思,想不到,我的对手居然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虚空行者’。” ————————————————————————————————————— 阿尔法河岸。 跪在地上的乌鸦结束了冥想,一瓶用于加强爆发力与续航力的炼金药水“狼”和增强神经反射速度的“狐”早已灌入他的喉咙。他全身的肌肉浮起青蓝色的血管,颤栗的骨骼肌和似乎被火灼烧着的神经系统在大炼金术的伟力下被赋予山岳的力量与闪电的速度。 他漠然地睁开眼,深黑色的眼眸中跃动着有着毒蛇一般竖着的黄色瞳孔。这是“蛇”的效果,药水可以改造灵长类的视膜和晶状体,在药效的持续时间内,他将获得夜视能力和热感视觉,而作为代价的色觉丧失在“蛇”带来的恐怖效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狼”“狐”“蛇”作为古典炼金术在遭遇战领域极致的“三位一体”,拥有强大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增效,向来是手持利剑的剑术师面对敌人时最理想的选择。 似乎凝固的空气弥漫着熟铁的味道,执起长剑的铁匠儿子对此早已熟悉无比:昔日他的退伍老兵父亲便从让他握剑,以狮鹫的方式来锤炼他的意志。冰冷的林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仿佛是织完布的母亲用介于柔滑和粗糙的手在抚摸他的脸,也像是穿着缀花亚麻白布长裙的邻家姑娘背着手轻轻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可惜她们都在白十字的烈焰中被彻底燃尽,连灰烬都无法剩下。 他记得他十岁时参加爷爷的葬礼的时候,握着姑娘的手询问母亲他的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他们见面。 他的母亲似乎是害怕惊扰到深墓中的老去之人,摸着他的头轻轻地回答“永远。” “那就是多久呢?” “永远就是永远。” 当他被他的邻居们被钉在十字架上扭曲的尖叫震痛耳膜;当他被父亲持剑的尸体绊倒,干净的衣服浸满血腥;当他被他的母亲在刀剑临面之时拼尽全力和邻家姑娘一起推进地窖;当他被邻家姑娘被强暴完又强暴的赤裸尸体吓得呕吐。那些他以为会一直陪伴着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在他面前像野狗一样死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作永远不再相见。 从那时起,作为一个铁匠儿子、有着平常乡村生活的少年已经死去,三天之后,他手持双手长剑,以死神握镰的姿态,出现在已经把这个村庄屠戮得干干净净的卡拉图部队的面前。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得让人不敢相信的少年会有剑术大师的实力,只知道他秉着狮鹫凌空的意志,以虎狼之威疯狂地斩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时震惊费伦军方,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索瑞恩陛下对他那优雅而血腥的称号“乌鸦”亦有所耳闻。 “三百米……” 乌鸦长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在他一片黑白的视野中,越过阿尔法河的卡拉图步兵连是那么显眼,他甚至能看到他们身上的条形盔甲和腰间佩戴的宽刃短剑。他们绝非是乌合之众,在林间与河中穿行时,他们的动作和训练有素的乌鸦相差无几,他们有先锋和后卫,有呼应的侧翼,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每个人都是一触即发的临战状态。 只因为他们知道,直直地站在他们远方的人,是卡拉图曾经的噩梦。 “弓箭手!上前箭雨覆盖!步兵准备冲锋!”步兵团团长夏尔大喊。 乌鸦站在山丘的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迅速展开散兵阵列的卡拉图士兵们,将长剑插在面前,抽出腰间的匕首,割开自己的食指指头,轻轻地舔了一口: “……旌旗之指,即为剑之所向……” “准备三连齐射!瞄准!瞄准!”夏尔迅速下达指令。 卡拉图的弓箭手出列排成数行,手上搭着三支箭,用最快的速度拉开复合弓,瞄准那个朝着他们张开双手的黑色十字。但他们的双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钢铁的箭头在不断地抖动,几乎要从弓上滑落下来。 乌鸦将出血的食指按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上一层猩红的涂料,咧开嘴引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低声读出一段咒语。法术元素跟随他的指引,抑制他眼眶的上下直肌,让他的眼球彻底停止颤动。 五级附魔系法术,奥术蛙眼。 (引自百度知道:青蛙的眼睛无法看见静物或难以注意静物,但是对高速移动的物体的感知非常敏锐。它是专门看运动着的物体的。不动的蛾子、苍蝇在蛙眼中竟然是毫无反应,然而,只要蛾子一动,青蛙就会立即发现它,并根据它的飞行方向和速度,一跃而起捕食到口。) 他的视神经细胞已经完成了分层,在一片模糊到极致的黑白视野中,唯有林木的摇动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已经完全看不到山丘下开弓的弓箭手们,在他眼里他们只是一片介于黑与白的灰。他抚摸着面前双手剑的剑柄,感受着奥术蛙眼对他视神经的灼烧。 “放!”久违的命令终于传来。 弓箭手们绷紧而训练有素的神经马上作出反应,马上作出三次连射。利箭划破长空带起阵阵风声,扬在空中引出一条弧线,射向山丘上那个全身裹在黑袍里冷笑着的的梦魇。 乌鸦面无表情地站立原地,在暴雨来临的一刹那,他已看清每一支呼啸的箭,从它们泛着金属冷光的箭头,到箭尾的硬纸羽;从它们所携带的巨大动能和动量,到它们所象征的暴力和战争。 “……剑之指向” 他轻轻吐出这句话,眼中掠过一丝惆怅,皆因那些会接上他下一句的人们,那些他以为会一直跟随他的士兵,也同样一个接一个地永远离他而去。此刻,他在十年的阔别后踏上阿尔法河,竟不自觉地痛苦难忍地想到:他们终究是永远再也不能在这清澈的河中游泳了。他终于懂得,“永远如何”不过是一种奢侈的愿望,而唯有“永远不能”才是永恒的真实。 他不禁勃然大怒: “即为帝国边疆!” 他蓦然执起长剑,直面钢铁的豪雨,竭尽全力地怒吼,似乎要将自己的灵魂呕出。丘下的士兵为之胆寒,他们似乎能感受到翻腾的死亡与烈铁的余温,仿佛费伦开国皇帝,“狮鹫”康斯坦丁大帝就站在他们面前。 这一刻,当年的剑术大师终于回到世上,包裹在黑色长袍下的怒与仇终于满溢。 远处的阿尔法河波光粼粼的水面被狂风吹拂,又是一阵翻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章 眺望天涯吧,吾爱 “这就是……真正的剑术大师。” 夏尔喃喃自语。 乌鸦将剑尖指向丘下的持剑者们,猎猎而动的长袍边是一地的断箭。 就在刚才,乌鸦挥起长剑,以凡人绝对无法想象的速度将所有袭来的箭矢斩落,带起一片浓密到遮掩他身躯的残影,没有一箭遗漏,没有一剑多余。 这就是剑术大师,没有塑能法师的华丽炮火,没有预言法师的侦测预知,没有防护法师的护盾加持,唯有最简单的斩切,极致精准而完美的斩切。相传站在剑术师巅峰的传奇剑术大师,闪电、山岳、海洋、星空的聚合体,更可以在没有任何炼金药水和法术辅助的状态下,站在倾盆的暴雨中斩开每一颗雨滴。 “卡拉图?”站在高丘上的乌鸦以刚好能让他们听到的音量说道,尔后他又如梦中的呢喃一般重复了一遍:“……卡拉图。” 夏尔有些糊涂,一时拿不准到底要不要一言不发地进攻,但他还是决定按照战前礼节回以回答:“我们是隶属卡拉图陆军的步兵连,阁下就是费伦帝国特种部队‘织雾人’指令长,代号‘乌鸦’的剑术大师吗?” 乌鸦的话如同龙语的亘古回音:“……正是。” 士兵当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夏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阁下大名远扬,我等亦有所耳闻。那么,我有个问题要问,阁下站在我们面前是什么意思呢?是要阻挡我们的前进吗?战场上,我等各为其主。如果是,那么就请拔剑吧。” 乌鸦闻言久久矗立,长剑斜插在他面前的土地,如同凝固在教堂屋顶的大理石滴水兽雕像,永恒地守望着阿尔法河。 过了好久,夏尔的勇气似乎慢慢聚集起来,他看着丘上那个黑色的人影,再看看身后等待着他命令的精锐士兵们,终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下令进攻。无论从人数上看,还是从他们的任务目标出发,他们都必须且必定能打倒昔日卡拉图的梦魇,将他的断剑插在他的头颅前。 但是,我在颤抖什么呢?我在害怕什么呢? 夏尔不禁想道。突然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一个士兵,还需要亲身冲锋陷阵的时候,带他的老兵跟他讲过的话。当年,经历过白十字洗礼的老兵张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吧嗒嗒地对挥舞出一片繁密剑光的他指指点点,用似乎是很失望的语气奚落已经通过卡拉图职业剑术士考核的夏尔:你还没真正摸到剑术师的门槛。 夏尔不服:我已经是剑术士了,他们说我是最有天赋的战士,我要过剑术师考核,无非是再练个几年的事。 一身刀疤的老兵轻蔑地笑笑:剑术师和剑术士之间的天堑大到难以想象,大陆上日复一日刻苦锻炼的剑术士多了去了,但是称得上剑术师的又有多少?那些是真正可以改变一场战斗的力量,更不要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传奇剑术大师。总是能溅出水花的向来只有溪,夏尔,你内心的波涛太大了,你挥出的剑花,在真正的传奇剑术大师面前不值一提,他们击败你和击败我一样,仍只需要一个最简单的斩切。 夏尔:我缺了什么?平稳的心境吗?坚强的意志吗? 白十字的老兵这次的语气不再轻浮,而是充满不可知的神秘感,夏尔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种诡秘的笑容:“是爱呀,夏尔,爱。” ————————————————————————————————————— 二十年前,阿尔法河边的一个村庄,乌鸦家的铁匠铺。 “安格尼薇,给我倒杯水。” 铁匠铺里挥汗如雨的男人朝着外头大喊,一边将烧红了的铁块放进温度刚好的水里,看着它滋溜滋溜地发出淬火的响声。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将冷却的铁块再扔回炉火,维持着燃烧之手的灼烧,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然后朝着坐在门边椅子上的女孩说道: “莉莉安娜,帮我叫下你安格尼薇阿姨,叫他给我倒杯水。” 一直好奇地在看他锻打剑条的莉莉安娜乖巧地点头应是,蹦蹦跳跳地就要去找安格尼薇。 “哦对了,莉莉安娜,顺便叫那家伙过来,他想要的东西我打好了。” 走到一半的莉莉安娜回头朝他笑笑:“好的,海耶叔叔。” 锻打已经走到了最后的阶段,海耶转过身来,从炉火中再拔出已成型的刀条,放到铁砧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中的锤用力地敲击火红的刀条。大片的火星随着他的敲击浮起,随后淹入黑暗。 叮叮咚咚的铁匠铺和海耶的家一起坐落在一个并不起眼的村邑的不起眼的边缘: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隶属于安德烈大公的领地格拉斯通,走出去不远就是阿尔法河,站在山坡上就可以眺望卡拉图。牧者、铁匠、织布人、商人和嘻嘻哈哈的孩童们组成了这个的村庄。 在脚踏砂轮磨床的转动声中,他满意地看着砂轮和熟铁迸发的火花,随后望向门外: “怎么还没有人拿水给我?” 就在海耶抱怨莉莉安娜做事总是慢几十拍的时候,温温吞吞的莉莉安娜现在就站在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身后,用十来岁的女孩子特有的棉花糖一般柔软的声音说道: “你爸爸叫你去他那里,你的剑弄好了喔。” 蹲在地上的少年完全没理会莉莉安娜,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草堆上的蚁群与蜜蜂。断翅的蜜蜂在细细的青草间挣扎,残翅被少年握在手中,它的周围就是心试探的蚁兵,这个突然出现在它们洞口的大家伙让它们感到威胁。 “啊,好讨厌的……你又在搞这种恶心的东西。” 少年似乎这时才听出是莉莉安娜的声音,冷哼了一身并不作反驳。在他眼里,莉莉安娜这种总是叽叽喳喳跟着自己的家伙根本没有搭理的必要,自从她不再喜欢跟他一起玩虫子的时候,他就不大想搭理莉莉安娜了。 少年瓮声瓮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莉莉安娜:“你爸爸叫你去找他,他说你的剑打好了。” “你怎么不早说!”少年的眼睛叮的一声亮起来,站起来大声抱怨。不再管那只可怜的蜜蜂和疑惑的蚁群,撒腿就往铁匠铺跑。 “是你没理我啦……哎呀等等我……”莉莉安娜不满地嘟起嘴抱怨,随后发现他根本没有听自己抱怨的意思,只好温温吞吞地拉着他的衣摆,跟着他一路跑回去。 草地上,蚁群终于结束了对蜜蜂的试探,蚁兵如潮水般涌上挣扎的蜜蜂,在春日的暖阳下,活生生地将它流血的身躯撕咬成不知形状的血肉。 “爸!我的剑!” 他拽着莉莉安娜的手一路跑回铁匠铺,在门口就看到海耶从安格尼薇手上接过一杯水,咕嘟咕嘟地灌进喉咙。 “里面的那把,还没开刃。”海耶把水杯递回给安格尼薇,指了指里面。 铁匠台上放着的是一把一点四米的双手长剑,有着标准的带有剑脊的三角制形,从护手到剑尖急剧地变尖,外形如水流一般优雅。整把剑由熟铁、精铜和些许的黑曜石打造而成,拥有致密的晶体结构和相当的反魔法能力。剑尖经过特别的热处理,能让它有足够的硬度去进行破甲。 少年带着崇拜而敬畏的目光看着安静躺伏的长剑,虽然未经开刃,但他只要看着它就能感知其中蕴含的极致锋利——在常人的眼里这把剑只是一条拥有剑的外形的铁条,但谁能想到呢?只要经过开刃和锐锋术附魔,这铁条就能成为真正沐浴鲜血的杀人之器。 “咳,按照家里的传统,它以后就是你的剑,只属于你的剑……虽然你现在可能还拿不起,不过你迟早有一天可以轻松地挥舞它。十八岁的时候,你将会亲自对它进行开刃和附魔,但在这之前……你要先和我学习长剑术,我也会竭尽全力地教导你,儿子。” 海耶摸着莉莉安娜的头,对一脸憧憬的儿子轻轻地说。 “是的,爸爸。”他激动地点头。 海耶看了他一眼,走出铁匠铺,深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才十一岁,还是幼稚又多事的年龄,要是变得像你一样争凶斗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叉着腰的安格尼薇向他低声抱怨。 “你有看见他看着长剑的眼神吗?”海耶一边无奈地笑着,一边点着了嘴上叼着的烟卷。 “看见了,狂热、热情、热爱,和你一模一样。哼,莉莉安娜跟当年的我一个样,甚至还站在和我相同的位置。”安格尼薇拨弄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好笑地看着呆呆看着少年的莉莉安娜。 “的确是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你没看到别的?他眼里有我这一生都未曾有过的东西。”海耶把烟放下,一把抱住安格尼薇,在她的惊呼中靠近她的耳垂边,轻声说道:“我在他眼里……看到了那种扭曲而克制的渴望。和我父亲曾经告诉我的那样,他是真正的‘超人’。” “什么呀……”安格尼薇知道自己力气不够,只好倒在丈夫的怀里,任由他的双臂环绕自己,认真倾听耳边传来的海耶那充满诡秘的声音: “就是爱呀,老婆,爱。” ————————————————————————————————————— 十年前,阿尔法河,卡拉图的“芬布尔之冬”攻势。 海耶一身猎人重型皮甲,长剑在他的背上映出烈烈的火光。站在阁楼上的他远眺阿尔法河,久久的沉默后转身对他的妻子说道: “安格尼薇,带他们走,地窖里那个通道。” “他妈的,卡拉图的陆军越过阿尔法河了。海耶大师,给个办法吧。”村的老猎人将箭搭在强弓上,抬起头焦急地询问海耶。旁边的几个稍微年轻的猎人和士兵闻言,都用无比惊诧的目光投向海耶,能被一向眼高于顶、能轻松百步穿杨、毫不留情斥责佣兵工会的射手为垃圾的老猎人称为大师,到底是什么人物? “海耶大师?” 少年睁大眼睛,似乎是现在才认识和他相处二十年的父亲,“大师”这个称呼,并不是能够随意使用的。二十年里,他亲眼看着斑白的头发和褐色的老人斑爬上他父亲的脸庞,感受到当年能轻松将他推翻在地的力量日渐衰弱,但他不得不承认,在无数次的交锋中他从未看清他父亲的实力。 “是的,海耶大师。”老猎人对少年咧开嘴笑起来,随后把头拧向在楼上眺望阿尔法河的海耶:“达摩克利斯之剑要落下了,海耶大师。在这最后的时光,我这么称呼你,你应该不会向我发脾气了吧。” “随意吧,汉克大术士加半吊子游侠阁下。”海耶抽出背上的长剑,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过多。 “是的,随意吧,海耶剑术大师。”汉克轻笑一声,往空中洒出一袋魔尘,在旁人的惊呼中直接翻起面前的土地,将泥屑凝聚成恶犬的形状。随后,绿色的火焰突然从泥犬的身上迸发,蔓延到全身,两头浑身冒火的猎犬在他面前成型。 他只用了一个字节的咒语。 海耶也吐出一个激发咒语,冰蓝色的符文法阵瞬间从他手上长剑的剑尖蔓延到剑柄,空气也随之鸣动。海耶轻轻挽了几个剑花,对汉克点点头表示准备完毕。 汉克认真地说:“海耶,你和我不同,我一直无牵无挂。你要是现在走,我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你有家人,你有所爱。” 海耶摇摇头:“汉克,职责所在,你我退无可退。” 汉克会意大笑:“好!秩序与法律的铁蹄碾碎一切,公正与皇帝的意志无可阻挡!” 海耶转头望向莉莉安娜:“莉莉安娜,跟安格尼薇阿姨走。” 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莉莉安娜的手被少年握住,让她感到无比安全。她轻轻摩挲着合身的亚麻白布长裙,对海耶点点头,并没有意识到老猎人刚才对海耶的称呼何等惊人。在她心里,海耶依旧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叔叔:“好的,海耶叔叔。” 海耶笑着摸摸她的头,走到他儿子的面前:“走吧,我的孩子。走到天涯的尽头,走到你看不到光的地方。” 少年看着海耶:“剑术大师,你是剑术大师。” 海耶的脸在火光下若隐若现:“我不仅仅是剑术大师,我是费伦帝国的军人,皇家间谍,直属内廷安全部。阿尔法河是费伦和卡拉图的边境线,你真的不会以为费伦对这块区域不会重点监控?” 少年:“我没想到是你。” 海耶:“那你也可以想想,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我和汉克都是内廷骑士,帝国情报部对于阿尔法河的几乎所有特异情报都是我们提供的……哦,还要加上那个经常来卖糖的贩子,他是‘牧羊人’,和我们不在一个机构。” 少年:“是吗……真是厉害,父亲。” 海耶:“知道吗,我的孩子。剑术大师、高等法师、大术士、大德鲁伊、高等游侠、神箭手、刺杀大师以及其他同级的职介,被世间称作‘战争力量’。我们是大国斗争的中坚支柱,我们是灭世的骑士,我们是帝国的剑刃。所以当战争来临,我们必须出鞘,染尽敌血。” 少年:“你对我的教导,也是希望我走你的路吗?” 海耶轻轻笑起来:“不,孩子。我引导并塑造了你的一切,性格爱好、剑术风格、交际方式、世界观、哲学观,但唯有一样东西我无法触及,那就是你的灵魂。从你的童年我就知道,你的灵魂在渴望争斗,或者不能说渴望,是爱。和我们这种深爱剑术的人不同,你的生命在呼唤纯粹的暴力。 “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乐衷于研究虫子之间搏杀的孩子,你和其他孩子不同,他们的天性是玩耍,比如莉莉安娜,随着他们的长大他们最终将脱离这个阶段。但你,你的天性是暴力,似乎总也离不开低级的搏斗,几年前你在那些流氓面前保护莉莉安娜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你的眼,你在兴奋,不是因为守护身后的人,而是因为斗争的发生。你有着恐怖而绝对的自制力和扭曲而纯净的欲望,而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教育你,孩子。但我知道,孩子,你注定是要成为传奇的‘超人’,因为你的爱,连我也无法触碰。” 少年一时失语,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海耶看着他的眼:“我给你最后的礼物,那就是仇恨,我的孩子。看着我们搏斗,看着我们死去,用恨去粉饰你的爱,顺应你内心的呼唤,沿着火剑之路(ahfhfigsrd)前行!登上传奇之树(aba)的顶峰!” 安格尼薇脸憋得通红:“海耶!你不要再说了!” 汉克拍了拍安格尼薇的肩膀以示安慰,在她耳边轻轻说:“让他说吧,夫人。他在‘种树’,你能感知到强效暗示术吗?传奇的种子已经种下,待它破土而出时,整个世界将会战栗。” 海耶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变得血一般深红,急速放大,随后又在刹那间回复原来的黑瞳。他向着他的儿子轻声呢喃,明白这将是父子间最后的一句话: “眺望天涯吧,。你且远眺那无穷的天涯,去看那地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新约·路加福音》《浮士德》) 海耶语毕,深深地看了一眼拖着呆滞的乌鸦远去的安格尼薇和莉莉安娜,举目眺望破晓的天涯,转身随着等待已久的大术士而去。在地狱猎犬的低吼与符文长剑的辉映中,剑术大师和大术士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寂,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路,一直走到迷雾的远方,消失在白桦林后,终已不顾。 ————————————————————————————————————— “我父,我已眺望天涯。那么请告诉我,那棵树(生命之树卡巴拉hahayi)的顶端,到底是什么。” 乌鸦苦笑着,拔剑指向慢慢前行、似乎想要把他围在中间的卡拉图部队。他用最后一丝理智与人性去对抗海耶留给他的“礼物”,艰难地询问他早已逝去的父亲。 夏尔凝神聚气,在谨慎接近乌鸦的同时,他的剑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击的姿态。夏尔的确是个天赋异禀而且刻苦努力的剑术士,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为了职业剑术士,但他也保持在剑术士的水平十数年之久,久久不能突破。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是一个强大的战士,有着足够的自信,足够到让他直面一个鼎鼎大名、仅仅位列于传奇之下的剑术大师。 乌鸦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因为紧张而突出队列的夏尔,冷笑一声,疾跃而动。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踏步都出自本能,每一个细节都久经磨砺而足够致命。他在山丘上踏出迅速的三步,那第三步正如重复过的千百次的那样,以左脚有力而坚定地踏下,扭动身躯将剑刃变向,以鹰击式(safal)高举长剑,斩下无比有力的一剑。 夏尔凝固地看着剑术大师的锋刃携着山岳与风雷前来,在最后的一刹那,他从挥来长剑滢滢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双眼,在剑锋挥来之际直面自己灵魂的深处,他看到了自己以为早已消失了的怜悯、不忍、软弱、悲哀,一切原罪之下软弱的情感。 他的嘴唇咧开一个弧度:“呵,原来如此,这就是爱……这才是爱。” 乌鸦以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剑刃挥砍而下,以同样的节奏迈出了第四步,随后半转过身,向后疾退。利剑从夏尔的脖颈中抽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鲜红的线。 夏尔的头颅终于滚落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一章 传奇之人 “刺杀大师,我们来聊聊吧。” 被压在夜莺身下的炼金术士突然说道。 “等你烂在帝国地牢里头之前,我会抽空跟你谈一谈人生的。” 夜莺敷衍地回答,她在注意观察面前一片混乱的战线。松加德和法洛组成的攻防组合迫使安德烈大公的攻势缓和后,马修斯就将进攻的矛头指向措手不及的大公。就在风枪术序列差一点就能打穿大公之时,姗姗来迟的苏伦娜瞬发的力场护盾偏移了它的方向,风枪术击碎力场护盾后,擦着大公的耳朵划过,打碎了他身后的一棵树。 “极效风枪术。”被摁在地上的炼金术士赞叹道:“能瞬发极效风枪术的高等法师,就算在皇家法术院中也是寥寥无几。它不仅需要高超的压缩咒语的技艺,也需要丰富的抽取法术字节的经验。真不愧是我们花费多年的作品。” “但是如你所说,马修斯还未进入传奇领域。”夜莺的左手按在炼金术士的头上,右手抽出胸前的飞刀,随时准备支援。 “传奇……呵呵,传奇不是职介,而是一个种群。凡世离传奇境界的差距只是一棵树——分辨善恶树,凡尘从至高之境有了‘自我’后才拥有善和恶的意识,但是世间其实并无善恶之分。而进入‘传奇’的火剑之路,则是逆着分辨善恶树攀爬,完全碾除作为灵长类的自我,找到原本属于自己的‘真名’,才能登上传奇之树(生命之树卡巴拉hahayi)的顶峰。我们原本为终于完成了人造的传奇而欢呼,但马修斯,他的执念太深了,虽然他的杀意是沸腾的,但是他的意愿却不是来自自我……所以巫妖傀儡迈不过传奇的天堑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马修斯本人。成为传奇的真正内在核心不是肉体,而是形而上的灵魂。” 炼金术士低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传奇的实力并不是灵长类所能理解的,作为能够与巨龙比肩的存在,力量和智慧都不能够用来度量他们,就像拥有力量的狮子无法理解人的智慧。许多年前,蔷薇十字曾和费伦快速反应部队在北方林地有过一次遭遇战,这次战斗应该能在‘牧羊人’最高保密级别的卷宗里面找到。蔷薇十字的炼金术士和法师们几乎被瞬间歼灭,而唯一的原因就是……当时的费伦快速反应部队的带队人正好就是一位预言系传奇法师。我当时通过强行进入幽影界的方法摆脱了他的追击,用了两年的时间爬回主物质位面。噢,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位传奇法师是谁,他在世俗的名字叫…… “……布兰达诺斯·阿伽门农( 夜莺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布兰达诺斯大师?皇家法术院预言系的那位?” 炼金术士只是冷笑。 “你还是那么多话……老朋友。”布兰达诺斯背着手,毫无预兆地从一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夜莺的眉毛为此高高上扬,虽然不至于被布兰达诺斯突然的说话惊吓到,但是作为刺杀大师,而且还是在奥术灵视、生命侦测术的辅助下,她为居然完全没有发现离自己不过十米的布兰达诺斯而深深感到挫败。 “放开他吧,姑娘。再不放开你就没有机会了。”布兰达诺斯从挂在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把名为死亡丧钟的草药,仰起头对夜莺说道:“被你压在身下的,是蔷薇十字的传奇炼金术士,千百年来吟游诗人的素材,传说曾饮下永生之酒,炼成贤者之石的不死者…… 布兰达诺斯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尼古拉·勒梅(is·fl)。” “晚了……布兰达诺斯。”夜莺感受到身下的炼金术士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以绝对不符合理论力学的姿势直接掀翻了刺杀大师,夜莺只好就地打个滚拉开距离,飞刀掉在地上都不敢去捡回。站起身的尼古拉·勒梅扭了扭脖子,露出固定在肩关节的注射器: “你要知道,一个炼金术士,如果他想,能有一百种方法喝下药水。” “噢……这个我知道,只不过我没想到起效得这么快。看起来这瓶‘狼’也不是便宜货。”布兰达诺斯不动声色地往夜莺那边走了一步。 “别慌,我对乱杀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尼古拉·勒梅嗤笑一声,嘲笑布兰达诺斯:“隔着几十公里就能闻到‘以太监视者’的味道,看起来你还没彻底摆脱我的这个诅咒。这几年你好像过得不怎么舒服。” “姑娘,你走吧,去帮法洛他们,这里交给我。”布兰达诺斯完全无视炼金术士,转头对仍然惊魂未定的夜莺说道。 带着绘有玫瑰与十字架的面具的炼金术士歪了歪头,充满绅士风度地对夜莺轻轻俯身:“布兰达诺斯说的没错,美丽的姐。传奇的战斗,不是凡尘能插手的。” 布兰达诺斯看着夜莺心地走远:“我们还是走远一点再打?” 尼古拉·勒梅摇摇头,语气很平淡:“不行,我要保证安德烈大公的安全,他用瑞普利卷轴和蔷薇十字交换他的安全和永生。” 布兰达诺斯耸耸肩,有些唏嘘:“那果然和我猜测的那样,大公早就背叛了帝国,投向蔷薇十字——那也差不多等于投向卡拉图了,毕竟你们控制着卡拉图的地下政治。我还在快速反应部队的时候就听说过大公在家中的专横,安德烈夫人和安娜姐都苦不堪言,对老去的恐惧让他的性格发生了变化,他以前还是个不错的人。” 尼古拉·勒梅摸摸面具:“布兰达诺斯……你不惜强行延迟了未来,从皇家法术院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叙旧?” 布兰达诺斯:“当然不是,我来的目的就是干掉你。不过在我动手之前,我要问个问题。” 炼金术士颔首:“问吧。” 布兰达诺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凌厉地直视面具背后的双眼:“‘阿尔法之骨’的研究……你们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炼金术士摊开手:“永生的傀儡,能量来源依存于以太,实验品是马修斯,成品嘛……安德烈大公。” 布兰达诺斯攥紧了手中的死亡丧钟,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果然如此,你们真的已经摸到了不该碰的门把……那我,布兰达诺斯·阿伽门农,费伦皇家法术院预言系首席法师,以真实之眼、皇帝之手的名义,代表费伦皇家法术院,向蔷薇十字团正式宣战!” 炼金术士终于将手从宽大的袖袍内伸出,手中握着两瓶的药水:“我,尼古拉·勒梅,蔷薇十字团的真正创始人,以衔尾之蛇、永生十字的名义,代表卡拉图所有的炼金术士,接战。” 布兰达诺斯用燃烧之手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双眼闪耀着独属于预言系至高法术“解析万物”的光芒: “水底的战争正式开始了,尼古拉·勒梅。” 炼金术士放手,任由两瓶药水跌落地上,混成绚丽多彩的颜色和震荡的魔力,在涌起的一片浓雾之下,是密密麻麻令人目眩的金黄色符文法阵: “它从来就没有结束过,布兰达诺斯·阿伽门农。” ————————————————————————————————————— 七十五米外。 “我感觉我们两个都是来看热闹的,他飞得那么高。” 松加德悠闲地对刚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夜莺说道。他的手依然是黑曜石状态,但从一脸不爽的表情来看,他拿飞在空中的马修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可以升空!你没带奥托飞行术的材料吗,我这里还有几把羽毛。”夜莺说着就要往法术材料袋掏。 “不用了啦。我们注意安德烈大公就好了,法洛和苏伦娜两个足够挡住马修斯。”松加德往各种爆炸和轰鸣声传来的方向撇了撇嘴,但仍然观察着面前不远处半跪在地上拄着刺剑喘气的安德烈大公。 夜莺也扭头看了看法洛、苏伦娜、马修斯三名法师之间的攻防交换和法术暴雨,沉默了一阵后终于发出感叹:“噢……他们两个,还真的是……强悍。” 马修斯所擅长的领域是塑能系和死灵系,两者结合就是被称作“皇帝之矛”的进攻方式:在室外作战时,以奥托飞行术为核心,在高空中对地面进行强悍的火力覆盖,并辅以死灵系法术进行攻击。而因为塑能系强大的正面突破能力和死灵系极具隐蔽性的攻击,这种久负盛名的进攻方式一向无往不利。 而唯一的例外,就是防护系和预言系组成的防护体系“命运之盾”。专精搜索和侦测的预言系能极其有效地针对死灵系法术,并且对战局的判断占有极大的优势。马修斯的毒云术、连锁闪电、音波矛、风枪术、深度冻结全部被苏伦娜的空气过滤泡、法拉第避雷护盾、静音结界、大气神盾、反魔法场依次抵消,完成法术交换。而他刚开始吟唱凋零之矛就被法洛侦测到,随后被法洛一个预谋已久的法术反制打断施法,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死灵,本身的魔力结构十分稳固,恐怕这一个反制就已经足够让他因为魔力紊乱而坠落天空。 “哼哼。”苏伦娜甩甩扎在脑后的马尾,得意地朝法洛挥了挥拳头。他们所有的防护都在刚才的法术交换中被完全剥离,除了一个用来保底的双层力场护盾夹着一个水盾的防护:这种结构足够抵御大多数实体法术,低速的机械波震荡可以被力场护盾阻挡,而甚高速能够击碎力场护盾的抛射武器则会接触到水盾时因为冲击而自毁。 法洛倒是很紧张地盯着马修斯。 马修斯看着他们,沉默一阵,操纵奥托飞行术慢慢落地:“我的目标是罗格·安德烈,原来还想留点力气,但是不想陪你们玩多久……我们速战速决吧。” 苏伦娜抬手,电弧迅速在她的手指上汇集。 法洛把她的手压了下来:“别浪费了,让他下来。” 苏伦娜担心地对他说:“有办法面对龙语吗。” 法洛叹口气:“除了法术反制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苏伦娜皱皱眉:“反制龙语的难度有多大你知道的吧。” 法洛拍拍她的肩膀:“我当然知道,但也姑且试试……如果失手的话,我就只能把保底的最后一张牌打出来了……” 苏伦娜脸色凝重地歪了歪头。 另一边,松加德看着马修斯站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把嘴中的狗尾巴草吐出来:“大公,你们有话要说吗。” 安德烈大公沉默不语。 夜莺歪头看了看他:“大公还在等阿尔法河的支援吗?我个人劝你不要再抱有幻想了,对付他们的是乌鸦,织雾人的那个乌鸦。” “我为什么要等支援?你当我是什么人?……趴在地上的老狗吗!谁给你们的勇气!” 安德烈大公眼中掠过一丝愤怒,他已经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求生机会。他不顾骨骼的痛楚,奋而站起。虽深红披风下的身躯不再如当年,面对法师杀手和刺杀大师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但是只要有了这个…… 破灭之枝。 大公的手摸到了挂在腰间的袋子,摸到了冰凉的托帕石药瓶,摸到了软木做成的塞子。近代炼金术四大成就之一就在他的手中,随着软木塞子被拔出时扑通的响声,浅黄色的汁液晃动着灌进他的喉咙: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安息的长夜 日暮之人应在月出之时燃烧咆哮 痛斥、痛斥流逝的光 临终的智者终于明白归于漆黑才是真理 尽管他们的话语不如雷电般轰轰烈烈 但他们不会温顺的走进那个安息的长夜”(狄兰·托马斯《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大公放下刺剑,第一次抽出背上的双手剑。他张开血红色的双眼,黑色的血管蔓延他的全身。他低声呢喃着一首诗,透过血红而晶莹的视野,那些过往的岁月和褪色的记忆依稀可见。 “来,让我记住今夜,血红之夜。” 深红色的披风落下,露出身穿一身轻装皮甲、手持双手剑的老兵,磅礴的力量在他干枯的身体中涌起。只需要站在原地,那份凌厉的气势就足够让法师杀手和刺杀大师不寒而栗。 夜莺望了一眼松加德。 松加德长叹一声,点点头。 双方不约而同地同时起步,无言地撞击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二章 追逐琉璃的虚幻之人 每当林风愈发凛冽,我就愈加容易感慨往事。 我听到他们的声音,如梦里呜咽的河;我看到他们远去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时光虽在我的指缝匆匆流逝,但无数曾淹没在命运长河中的人和事又翻涌而出。在二十五年前那个萧瑟的秋夜,我站在阳台回首那些更为久远的往事之时,我的女儿,安娜·安德烈出生了。 我的家族一直都是军人世家,祖辈是跟随“狮鹫”康斯坦丁大帝开疆扩土的大将,在费伦开国之役中立下赫赫战功。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我的父辈就以军人的条例要求我。当其他公子沉迷于骑射猎狐、讨好姑娘、风花雪月的时候,我在学习枯燥的重型骑兵冲击体系、军队后勤调度系统、理查特纳尔派长剑术、塑能火力支援运用理论。这种日复一日的学习和训练让我在成年后,以军队精英的姿态出现在那些糜烂的公子和姐们面前,站在了能和大臣们直接对话的高度。 随后便是简历上写的那样,帝国长剑勋章、秘银十字勋章、紫桐木勋带、狮鹫英雄勋带、猩红烈焰纹章,这些帝国至高的荣耀纷纷加冕于我。在奠定大陆政治格局的温森莱顿战争结束后,我便从前线退下来,众人传颂我的威名与成就,而我只关心怀孕的妻子,我的温琳,还有她腹中的婴儿。 就当我暗暗决定,要遵循祖辈的训诫,对自己未来的儿子严加管束与教育,让他出人头地时,上天却赐予我了一个女儿。 当我的管家来到书房,轻轻告诉我我的孩子是个女儿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啊,我终于有了孩子了。我这时已经四十岁,这份迟来的初为人父的喜悦占据了我的全部,我是如此的狂喜,以至于按照我的性格,本该会产生的因她不是男孩而产生的微微失落,也在许久后才出现。 书房离我妻子的产房并不远,只隔着一条走廊。当时我走过这条走廊,总觉得有无限长,印花的墙纸、羊毛地毯和黄铜油灯台都那么的遥远,远到触手可及,却又远隔天涯。门把似乎是生了一层坚硬的锈,我需要平复下心情认真起来才能打开它。 温琳躺在床上,她正注视着被裹在白棉布里头的宝宝。 “罗格,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呢?就用之前你定好的名字?安娜·安德烈……” “是的,安娜·安德烈。” “真是个平凡的名字呢,罗格。” “噢,温琳,的确是很平凡。但是安德烈家族的子嗣并不需要响亮的名字,他们的姓氏就足够显赫。” 我附身去看她身旁的婴儿,皱巴巴的脸和眯起来的眼睛,就像是一只粉红色的猴子。她的脸蛋像是桃子一样红扑扑的,嘴轻轻地撅起,充满了生命和活力——真是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孩子,这令我不禁轻笑起来,憧憬她的未来。 “在那柔软的河畔 那潺潺的流水旁 清晨的露水静静地流淌 打在雏菊的花瓣 清晨的露水静静地流淌 滴在她的脸庞” 躺在床上的温琳轻轻唱着,不时心地用手指点一下安娜的脸庞,对我灿烂地笑起来。 安娜·安德烈就这样长大了,从当年抱着我手臂睡着的粘人婴儿出落成和当年的温琳一样的女孩,高挺的鼻梁和纤薄的唇,曾经那点可爱的婴儿肥也已经褪去,和她妈妈一样有着精致的脸庞。她的眉宇间依稀有着我的影子,那双刻着狮鹫的双瞳,倔强而不屈。 不愧是我的女儿,她是和我拥有着同样的灵魂的人,耐得住等待,耐得住掩埋。无数个夜晚,每当她在油灯旁埋头在经济学原理、金融学原理、古典与现代宪法条例,我都会路过门外,久久地伫立,犹豫着要不要敲开。 然而敲开门的工作永远由递水的温琳来完成。 我已经五十多岁了,那些深夜熬夜的日子不再属于我。看着她我就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精力充沛,总是想着要锐意进取。地位、学识、荣誉、爱戴,这些都是她所追求,而我所拥有的。我知道,她很多次看着我挂在大厅的代表帝国大将的猩红大麾出神,她和她尚且年幼的弟弟不同,她的目标一直就是超越她的父亲,到达另一个巅峰。 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你知道吗。 如果有机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放弃一切我曾经用汗水甚至鲜血拼杀出来的成就,只为与你交换你的年轻,你十来岁的年纪。 生命、活力、精神、年轻,这些都是你拥有,而我所失去的。 每当我像以前一样熬夜到深夜而感觉胸闷气短、眼球干涩,我就会感受到一种来自骨髓的痛和畏惧:我终究是老了,以往的时光真的只是以往的时光。长夜是人最容易思考深远的时候,这种想法毒蛇一样啮咬着我的心灵,几乎要将我逼疯。 你又可曾知道,我曾无数次向后仰,倒在藤椅上,轻声低叹: “今吾垂垂老矣,唯有长剑傍身。” ————————————————————————————————————— “你问我对安德烈大公的评价?” 无数个尼古拉·勒梅的嘴唇同时闭合,回答布兰达诺斯·阿伽门农的问题。他们站在远处,准备好了各自的法术,在魔力浓雾的遮掩下,黄金符文法阵的光辉依然耀眼,无数个杀机重重的法术已经待命: “……一个追逐琉璃的虚幻之人罢了。” 无数的法术无声地释放,如浪涛般的阳炎爆、死亡波纹、真空矛、纯魔能射线刹那间朝布兰达诺斯的虹光护盾和反魔法场涌来,磅礴的法术波动震荡着格拉斯通,掀起一场法术风暴。 “vi(我来了)。” 布兰达诺斯不为所动,轻轻将已经揉成粉末的死亡丧钟撒向空中,用燃烧之手点燃它。他闭上眼睛,平伸右臂,食指中指直直伸出,无名指和指相扣,大拇指轻轻画了一个圆。 “vidi(我看见)。” 他的眼睛张开,金黄色的瞳孔内倒映着法术“解析万物”的符文法阵。只需一次环视,所有法术的细节,从强度、角度、速度,到原理、构成、法术应力点,都刻在他的眼里。疾风萦绕在他的袍间,他的须发被乱风吹拂,不怒自威;但他血管内的鲜血未曾加快一丝一毫,仍在安然地流淌,如同古井的静波。 “vii(我征服)。” 只需要轻轻一个响指。 所有的法术一刹那全部消散,所有的回路被瞬间切断,所有的魔力顷刻之间在布兰达诺斯的虹光护盾一米之外失控,弥散成莹蓝色的淡光,最终归作烈风随着呼啸的林涛而去。 布兰达诺斯再吸了一口烟,袅袅的雾遮住了他的眼,但解析万物凌厉的金黄色光芒却刺透这片轻盈的雾,直射无数个炼金术士中唯一真实的那个尼古拉·勒梅。 炼金术士们轻轻拍起手来:“果真如法师间盛传的那样,世界上的预言系法师有两种,一种是预言系法师,另外一种,费伦预言系法师。布兰达诺斯·阿伽门农大师,费伦皇家预言系首席法师,真不愧‘虚数之瞳’之名。” 布兰达诺斯:“几百年前的幻术和几万年前的恭维手段,就不要用了,拿出点真本事来吧。” 虚影们闻言稍一沉吟,随后一个接一个消失,最后只剩下黑袍的蔷薇十字炼金术士。 尼古拉·勒梅扶正了脸上有点歪的十字面具:“罢了,罢了,今夜已然尽兴,我们就此别过吧。” 布兰达诺斯笑着吐出嘴里燃尽的烟头:“逃?你想逃就能逃?别忘了我曾经是什么人,尼古拉·勒梅,血红之夜,猎杀之夜,就算‘猎犬’已经老了,但留下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布兰达诺斯的指尖跳跃着的是一丝魔力,微薄到几乎让人感知不到。但只要尼古拉·勒梅胆敢打开通往任何一处的位面传送门,这丝微到忽略不计的魔力将会摧毁他的一切希望——在“虚数之瞳”布兰达诺斯的面前,一切作用于物质界的法术都只是流动在以太的虚数,捏碎法术就像是擦去一个草稿纸上的虚数一样简单。 面具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布兰达诺斯,很多东西,不能以绝对的自然规则去量度。我明白,在你面前,我打开的任何传送门都毫无意义,你摧毁它的速度绝对要比我的脚踏入它的速度要快。但是,我并不用担心这个,因为你将不会阻挡我,你忽略了一样东西……” 蔷薇十字的徽章在深红月光下一闪而过。 “……你的本我。(yurid)” “我被催眠了?……什么时候进行的催眠?”布兰达诺斯瞳孔中的金色暗光一震,他终于开始紧张起来:“我没有察觉到任何法术波动,那只能是物理的古典催眠了。” “跟你的第一个眼神接触就开始了,而且诺丁花和薰衣草的混合烟雾也有助于催眠环境的形成……你也不用慌张,我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也只能是这样。古典暗示手法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怎么做都做不到暗示术这样能直接让人自杀的。”炼金术士朝布兰达诺斯摊开双手。 布兰达诺斯阴沉着脸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就算如此,安德烈大公你又怎么办呢?法洛、苏伦娜、乌鸦,还有一个织雾人和一个守夜人,完全足够解决马修斯和安德烈大公。” 尼古拉·勒梅摇摇头:“我只需要瑞普利卷轴,大公其实可有可无,他对蔷薇十字的了解未及核心,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从头到尾,这么多年来,他连棋子都不是,他的女儿比他还强点。” 布兰达诺斯感到很意外:“哦?安德烈姐居然和你有过联系?” 尼古拉·勒梅:“安娜姐毕业于皇家经济学院,毕业论文题目《论卡拉图的灰色经济》。从标题上看平淡无奇,但是你要知道,她成功且精准地描述了蔷薇十字的整个结构——之前她从来没有听闻过蔷薇十字的存在,她在文章中用‘一个极大且蔓延全国的地下政治结构’来指代我们,并完美地分析出了我们的经济来源、去向,甚至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数据。如果这份论文十年前能够引起费伦特工的注意,蔷薇十字将不复存在。” 布兰达诺斯:“那你怎么样解决她?你没有杀她。她当时二十岁不到,过得好好的。” 尼古拉·勒梅:“直接绑架她只会引起‘牧羊人’的注意,用意外的方法刺杀她的话……因为她刚毕业,她的论文将会是一份遗稿而受到关注。所以我考虑了很久,想到了一些办法。” 布兰达诺斯好奇心被提了上来:“什么办法?” 尼古拉·勒梅冰冷的嗓音从面具后传来,五根手指编织出一个惨绿色的符文法阵:“你以为大公那种变态的恐惧真的是自然而然的?” ————————————————————————————————————— 我以尼古拉·勒梅的身份行走于大地之上已有数千年之久。在这数千年里,我见证过无数凡人的诞生和死亡,无数帝国的兴盛和衰落。在数不尽的千年之下,是命运的长河与潺潺的流水,我在千年的守望中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感情,不再为了某件事而狂喜,不再为了某件事而落泪。但即使已经失去了激动不已的能力,有时候,我还是会为了那么一两个人而感到唏嘘。 安娜姐和安德烈大公就是其中的两个人。 安娜·安德烈姐被称为当世天才绝对当之无愧。她在经济和政治领域的敏锐触角令人叹为观止,完全靠数据推理和分析就能猜测出蔷薇十字的存在和经济来源,如果当时她的论文被安德烈大公看过,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是蔷薇十字自十字教廷正式宣战之后面临过的最大危机,我当时从安插在费伦皇家学院的间谍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少有地出了一身冷汗。 但和很多历史中如繁星一样存在过的天才们,她性格倔强,孤高骄傲。她对她的论文保护得很好,好到连她的父亲都不曾过目;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站在能被父亲仰望的高度,只是想获得他的跪拜而不是认同:她只想击溃她的父亲,而不是得到他的赞许。这种扭曲的厄勒克特拉情结最终将她带入灭亡。 千年的时光里,我的面前凋零过无数的天才:他们都是会或将会对整个大陆起决定性作用的人物。特别是他们将会威胁到蔷薇十字,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在古老的蔷薇与十字纹章面前依然不堪一击,无声地被拖入永恒的黑暗和静默。 我曾经在埃瓦里斯特·伽罗瓦的决斗前夜里,浸湿了他枪管里的火药;我曾经趁着尼尔斯·亨利克·阿贝尔去洗手,在他的黑面包种了一株结核分枝杆菌;我亲手点燃了弥贵尔·塞尔维特脚下的柴堆与白袍;我在莱昂哈德·欧拉演算彗星轨道的时候,往他的杯中滴入了三滴纯甲醇。 对付安娜姐也是如此,安德烈大公对老去与死亡的畏惧就像是伊甸园的古蛇,已经爬到了他的心脏,只需一个最简单的暗示术和一次恰到好处的相逢,他的恐惧就在我的手中翩翩起舞:他手刃了他女儿的情人,将他做成死灵傀儡,只因为自己的女儿爱上了他;他用铁棍活生生打死了麻袋里的温琳夫人,只因为她的一句“安德烈,你已经老了,放手吧”;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未曾老去,日复一日地强暴被施加了弱智术的安娜姐。 数年后,大公让他的管家操纵马修斯进攻府邸,屠杀了他几乎所有的族人。格拉斯通的那个血红之夜,猎杀之夜,大公坐在昏暗的烛光下和我面对面,听着外面逐渐微弱的尖叫和呻吟,轻轻捻起棋盘上的战车,吃掉了我的卒子。当年热心于民众和领地的大公,最终还是变成了一个只渴求生命的老人。 在命运的长河面前,人们如水面的落叶般被冲刷、沉入河底安然腐烂。而我,则扮演着历史巨轮的角色,将所有逆转车轮的人全部碾碎,不留一点痕迹,不留一点灰烬。 皆因吾名为尼古拉·勒梅,永生之人,不朽之鹰。我即是历史本身,千年的车轴,千年的织者,千年的浮世巨浪。 (温琳夫人念的诗出自燕垒生的《礼物》,我记忆很深,就拿来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上 穷尽铁风雷火之能事 剑术大师。 自世界上第一把沐浴鲜血的长剑出现后,“铁风雷火之人”的称号就一直伴随着手持利剑斩杀敌人的剑术大师们。他们高举寒铁,以狂风、雷霆、烈火的威能将剑术这一古老的杀戮艺术发展到极致,活生生将剑术师推上无敌的神坛。在那个古典而令人向往的时代,利剑区别于长矛和强弓,成为唯一同时象征着暴力和优雅的凶器。 法师与炼金术士崛起后,灵长类对以太位面的研究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逐渐遗弃了旧日的剑术。随着学科交叉的深度越来越深,法术已经深深地改变了剑术的形式,纯粹剑术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已经和法术深层结合的奥术剑术,以及专门面向法师和炼金术士的破法者剑术。 如今,纯粹剑术只是一门纯粹的表演艺术,它唯一能焕发些微光辉的地方,恐怕只是吟游诗人的剑舞上了。但是,古典纯粹剑术真的已经被法术和炼金术的浪潮淹没,随着古典剑术大师们的逝去而逝去了吗? “虽然剑术师曾几度落败,但剑术本身,永世不败。” 安德烈大公将长剑从夜莺的右肩抽出,一脚将她踢开。刺杀大师的身躯在地上滚了几圈,软绵绵瘫在松加德的脚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大公的实力果真是深不可测。” 松加德倾尽全力加速自己细胞和血板的再生,绞尽脑汁去赞美安德烈大公,以期能拖一下时间。虽然他早就对大公的强悍和“破灭之枝”的效果有所耳闻,但真正面对两者的结合的时候才发现多么让人绝望。 “破灭之枝”会驱除几乎一切法术加持和法术作用,除非传奇亲自出手,否则没有任何接触类法术能够对大公造成威胁,相对的,大公也无法使用任何法术加持。而这时,古典纯粹剑术终于露出久违的獠牙,安德烈大公挥舞长剑,以绝对无敌的姿态击碎松加德和夜莺所有的进攻。在安德烈大公的剑影中,松加德看到了约翰尼斯·理查特纳尔、汉斯·塔尔科夫、雅各布·苏托、西格蒙德·塔恩瑞克的身影,看到了那些存在于吟游诗人口中的,纯粹剑术黄金时代的传奇剑术大师们。 在这一刻,松加德终于明白,纯粹剑术的时代从未远去,灵长类最古老的杀戮艺术从来没有失去过它的光芒。 大公一言不发,将剑柄举起回复窗口式(safisra)的姿势,随即一个凌厉的单手前突刺出手,如闪电般击碎了松加德仓促之间凝成的石甲术,在他的左胸留下一道狭窄的剑痕,只差分毫就能捅入他的心脏。 松加德因强烈的痛楚而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他右手的筋腱早已被斩断,大量的出血和精神力的极限压榨让他游走在休克的边缘。但他毕竟是皇家特种部队的守夜人,以铁为骨以火为血的费伦军人,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那种绝对的冷酷与精准依旧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就地打了一个滚,用最后的体力完美地避开了大公的上挑。他用仅存的左手从怀里拉出一条项链,毫不犹豫地挤出项链上镶嵌的淡蓝色刚玉,将它抛向空中。 “aiiruvarvaryuvali……” 松加德压缩到极致的咒语只念出了一半,大公以超越他想象力的速度再次突进,锋利的剑尖抵在了他的喉咙,刺入了气管,他的剩下所有咒术音节全部变形,化作一声单纯的呼啸透出口腔。 安德烈大公只需要再在剑上稍稍加力,就能刺穿松加德的喉咙。 “……varilyaauvilya!(精灵语:愿众神护佑你世间的路程)” 千钧一发之际,倒地的夜莺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帮他接上缺失的咒文,在散发着魔力光辉的淡蓝刚玉落地之前完成了法术的构造。 聂兹然蓝宝石护幕一瞬间展开,一个浮空的蓝色方形护幕卡在了长剑的中间,牢牢地控制住了长剑——原本松加德的计划是,在宝石落地之前,大公突刺的瞬间撑开蓝宝石护幕,将长剑卡在护幕中间。但是大公的冲击能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的气管被刺破,已经没有控制法术的能力。 大公不费吹灰之力将长剑从裂痕遍布的护幕中抽出,以一个标准的竖劈击碎了本来就十分暗淡的法术立场。 松加德浅金色的头发布满血迹,他无力地捂着喉咙跪下,所有话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大公挽了一个剑花:“遗言?” 松加德张开锐利的冰蓝色双眼,风情万种地给大公翻了个白眼。 大公无奈地歪了歪头,谨慎地用剑量了量松加德和他之间的距离,确定自己能够砍到他的脖子后,举起剑瞄准。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伴着这句话的是利剑划破空气的尖锐鸣音:“大公,不打算留一下你的遗言吗?” 大公瞳孔遽缩,在生死之间久经磨砺的本能让他汗毛倒竖。他无暇顾及松加德,而是立即转身以巨大的幅度劈砍,以期能防御来自后方的攻击。 一声清脆而铮然的声音。两把双手剑交接在一起,在这一瞬间,大公看到同样一身黑袍的剑术师,看到了那双漆黑如最深夜空的双眼,溢满了晨光破晓前最后的疯狂。 “越过我国边境线阿尔法河的卡拉图步兵连,一共一百四十五人,自指挥官到普通士兵,全部被击杀,无一幸免。帝国特种部队织雾人最高指令长,代号乌鸦,向大公报告。” 乌鸦的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在深红的朦胧月色下,大公从他锋利的犬牙中看到了沸腾的杀戮意志: “大公,白十字的恶鬼回来找你了。” ————————————————————————————————————— 若问战火为何而燃,如询秋叶为何而落。天性不可夺,吾辈心中亦有惑。 白十字战争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它是我们命运的转折点,把我们从本来平凡而安静的生活中一脚踢进血与骨的深湖;或许它是悲痛的离殇,我们被迫与那些我们所爱的人相离,连一声诀别都无法道出;或许它是我们永远的噩梦,在无数个夜晚梦到那些死去的人,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冷汗浸透;或许它是刺穿我们良心的长钉,将我们钉在十字架上,为自己同样诸多的杀戮赎罪;或许数者皆有? 我一般很少去思考生死意义的问题。因为它对于一个镇长的大姐来说实在太过沉重和遥远,而对于一个满手血腥的刺杀大师而言又未免显得伪善和做作。但白十字的确把这个问题摆到了我们面前,我们织雾人面前:我等到底为何而拔剑。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答案。我是为了什么?溢满暴怒的仇恨吗,保家卫国的慷慨吗,守护挚爱的誓言吗?许多年过去了,我从十七岁长大到了二十七岁,但依然没有摸到谜底。 而乌鸦,自他把还穿着舞裙的我从摇摇欲坠的大厅废墟中拖出来后,我就一直跟随着他,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十年里,他同样始终无法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曾无数次地低声询问我: “我等到底为何而拔剑?” “不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吗?” 我总是这样讪讪笑着回答他。每次听到这个回答,他都会不屑地扯起一个让人心烦的微笑,然后被我气鼓鼓地打发走,过了一段时间后又会找我来问同样的问题,重复同样的问答。 我知道他需要慰藉,但我并不能满足他所有的欲望。每次缠绵之后我只能轻轻抚摸他背上的疤痕,感叹他的仇恨何时才能熄灭: “抱紧我吧,混蛋。忘了所有的过去。” 然而当夜莺顶着锁骨碎裂的剧痛和血液流逝的虚弱,用尽全力抬头,看到乌鸦暗黄色的爬行类双瞳,里面流动着的不是复仇的疯癫,而是另外一种她未曾理解过的狂热。这时她才终于明白,乌鸦的暴怒不过是虚妄的伪装,他的眼里,闪耀着的分明是对血的渴望。那份远眺天涯的喜悦,只需看一眼就足够让夜莺胆寒: 一只暴食的恶鬼,无论用多少鲜血与白骨都无法填满它的食欲。 我等到底为何而拔剑? “不为何事,不为何物,只是拔剑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下 杀尽三千世界的寒鸦 剑术师之间的对决就像是草地上两只独角仙的角斗,除去繁杂而无休止的试探,剩下的就只有互相冲击搏杀的一刹那。“铁风雷火之人”绝非浪得虚名,作为剑术大师的乌鸦稳稳压制住大公的进攻,在双手剑相互的疯狂撕咬中完全控制住了节奏,等待决胜的一剑到来。 吟游诗人一直在传言,与施法者的决斗里的那些枯燥而绝对的数据计算不同,顶尖剑术师之间的残杀比拼的并不只是剑术的造诣,还有各自的内心。“执剑如心,独步天下,静行林中,随云雀之鸣。”正是吟游诗人口中剑术大师们的写照,静谧沉稳如入鞘之剑,出鞘之时若铁风雷火降临,剑刃闪耀必见血光。 安德烈大公纵横沙场数十年,倒在他剑下的冤魂浩瀚如海,多到他记不清。他也曾和许多剑术大师交过手,在无数次交锋中意欲领悟何为静波一般内敛锋芒的内心,但他心中的古蛇蠢蠢欲动,让他一直无法跨越通往树顶的壁垒。 但是他面前的对手,和曾经交手过的剑术大师们的剑术风格完全不同,只需要看着他的剑势就能感受到何为寒铁、狂风、雷霆与烈火。在他咄咄逼人的进攻中安德烈大公甚至感觉自己并没有喝下那瓶破灭之枝。本该是疯狂进攻的自己转入守势,而刚刚完成了一整个步兵连的屠杀的剑术大师理应疲劳无比,但他的威势如同凌空的狮鹫与持镰的死神,直接将大公逼入死地。 从乌鸦肌肉浮起的青蓝血管和他爬行类动物的瞳孔,安德烈大公能够判断出对手喝下了“狼”、“狐”、“蛇”,但他依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何陷入劣势。破灭之枝副作用的体现是突然且无法预料的,没到内脏被掏空、完全断绝能量供应之前都感知不到自己的败亡,他必须在副作用对自己身体的损害无可逆转之前喝下解毒剂。 “不愧是费伦最顶尖的剑术大师之一。”两剑相交,双方进入角力阶段,安德烈大公疯狂地给剑柄施加压力,以对抗乌鸦。乌鸦并不足以抵挡喝下了破灭之枝的大公的力量,在草地上被一路平推开数米:“你知道你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吗,乌鸦,我看到很多东西。” “比如说?”乌鸦巧妙地撤去力量,侧身让自己的剑面从大公的剑刃边滑开,以剑柄直取大公的面门。 “你和我一样,都是渴望着某些东西的人,单纯的、纯粹的欲望。我刚开始以为你说的‘恶鬼’会是复仇的鬼魂,想不到和我一样,也是暴食的鬼。” 大公后撤闪身就躲开了乌鸦这一下突然的进攻,拉开距离后再扑了上去。 “执剑如心,大公,你的剑乱了。”乌鸦稳稳格挡住大公的挥劈,只是回以一个冷冷的评价。 “……”大公无言,只能长呼一口气。他开始感受到破灭之枝对他身躯的腐蚀了,有些地方的神经已经感知不到剧烈运动的痛楚——他已经不得不喝下解毒剂。 大公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用最快速度摸出一瓶绿色的药水,单手拔出瓶塞,喝下解毒剂。 乌鸦微微眯起眼睛,摆出突击姿势。 大公喘着粗气把空瓶子扔到一边,双眼里的血丝开始迅速褪去。他看着乌鸦,乌鸦看着他,双方静默许久,最后由大公打破沉默:“乌鸦,让你放过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在求饶吗,大公。” “只是一个交易,你可以要求一切我能做到的,金钱、权力、女人、力量,或者可以让我学狗叫,可以让我跪下,可以让我舔你的鞋,但这只是代价。我从不求饶。”破灭之枝的效果逐渐在大公身上消失,大公的身躯恢复了那副老人的模样,浪涌般的力量如潮水般褪去,虚弱再次找上了他: “而且,杀了我有意义吗,你要复仇?还是满足你杀人的欲望?” 乌鸦的眉毛向上挑了挑,他轻轻说道:“‘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大公,我是你放出来的恶鬼,如今我只是回到一切的源头。有话要说的话,去跟那些永远不能再在阿尔法河游泳的人说吧。” 安德烈大公:“乌鸦,我劝你再考虑一下,你到底为什么执剑指向我。恕我无法理解,一个珍惜生命和尚存理智的人并不会做这种事,这是有意义的事情吗?” “大公,我刚好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有自己的正义——那就是沿着我父亲消失的路,一路杀回。我说过,无需缘由,白十字的恶鬼回来找你了。” 乌鸦站直,认真地向大公行了一个骑士礼,这也预示着决胜的一剑终于到来。乌鸦回复突击姿势,谨慎地判断在这个距离上,自己的冲击能否够到大公。随后身体重心下移,脚部开始沉积力量,青蓝血管内流动的磅礴力量将灌注在这一发突刺上。 大公有些按捺不住情绪,他的声音陡然变高,花白的胡子不住地抖动:“你真的要杀我……你有考虑过后果吗?皇帝陛下不可能会容忍帝国的贵族被一个平民杀掉,哪怕你是乌鸦!” “fiajsuiia!raa!(拉丁法谚:为了实现正义,哪怕天崩地裂)” 乌鸦的怒吼响彻苍穹,如同火焰与雷霆在崩裂的大地上流动。倒地的夜莺深深地看他,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祈求都是阳光下被风吹起的蒲公英,从未触及与黑夜共生的寒鸦。她只能躺在地上翻身仰望黑夜,在面对深空的本能恐惧中无力地拭去泪水。 不要再杀下去了,乌鸦!宽容你的一切,不然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谁他妈要原谅他们!我也是人,为什么要和他们不同? 剑术大师提步突刺,长剑如毒蛇吐舌般出手。大公难以拨开灌注力量的剑尖,只好侧身回避。但乌鸦的刺只是佯攻,长剑的突刺在大公转身之时遽然而停,迅速抽回,转换成强而有力的劈斩。他所有的动作与细节都久经磨砺,剑刃所向,大公已退无可退。 大公想回敬以同样的劈砍,这也是理查特纳尔古典长剑术的特色:攻防一体,能在同一个动作里完成进攻和防守。乌鸦的进攻其实会比大公慢一拍,双方的劈砍抵消之后,大公的剑尖刚好可以顶在乌鸦的喉咙。 但是他害怕了。 剑锋就要挥来之际,大公被死亡的恐惧攥住心脏,绝望之龙尼德霍格终于咬穿了他的树根,支撑着他的世界之树(yggdrasil)轰然倒塌。全身的肌群一瞬间紧绷,肾上腺素流遍全身,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如巨钟般轰鸣,跳动出绝对的求生意志。 我不想死!没有人想死! 在生死的一刹那,大公选择举剑横向格挡。两人同时出手,乌鸦已不再多想,这一剑已是决胜之剑,没有后手,没有佯攻,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倾尽全力的挥砍呼啸着劈下,大公横向格挡的构型根本无法抵挡乌鸦从上而下的全力竖劈,乌鸦的剑锋裹挟着铁风雷火,直接从根部敲碎了大公的剑。 在利刃碎裂迸发的钢铁碎渣中,大公最后看到的是临面而来的死亡。眼中写满恐惧,他的意志已经和长剑一齐断裂。 “消失吧,白十字。”乌鸦垂头低语。 一丝晨光破开云层,林间的鸦扑哧着展翅飞起。 当法医从飞溅的鲜血中抬眼的时候,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劈断大公的锁骨。 安德烈大公无力地抬起手,指向已经开始破晓的天涯。他的泪压抑不住地涌出,打湿了他斑白的胡须,垂死而充满憎恨的低吟回荡在林风同样低声的叹息中: “好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四章 Nemo 法洛双手插袖,嘴唇快速翕动,挺立在奥术的飓风之中,蓝绿色符文法阵的丝线在他的黑袍上游走,魔力凝成的不眠之眼高悬在他的身后,成为了他的背景。闪耀的纹章如同无形的礁石,将以太的浪潮全部隔开,清理出一个完全的真空地带。 符文法阵“不眠之眼”:战术级逆螺旋场。 二十一支死灵系八级法术瞬发凋零之矛、十三发塑能系七级法术极效风枪术、四十二次五级法术瑞普斯波月弓术以及无数的风刃、冰枪、炎爆术,纷纷折戟于不眠之眼注视之下的这个战术级法术面前。就算是以强悍进攻性著称的龙语法术,也未曾能叩开逆螺旋场的防御。 逆螺旋场,作为针对以太本身的法术,和死魔法领域、黑曜石并称三大法师天敌。通过强行改变以太的相对平稳结构令其完全扭曲,增大临界雷诺系数,使得稳定的法术层流转变为复杂的法术湍流,同时也让法术的作用路径完全偏移。马修斯的所有法术进攻都完全落空,没有任何一发有效的法术能够击中苏伦娜维持的最后一道防线:反魔法场。 以传奇之下的计算能力,根本无法突破流体力学的中心问题:纳维-斯托克斯方程,这个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组以其求解的复杂性和困难性著称;无法解决这个方程,就没有任何排除逆螺旋场干扰的可能性。除非马修斯能以超越传奇、直逼神域的正面力量直接强攻,否则只能等到这个法术产生的湍流场消失。 “扭曲以太结构,费伦皇家法师果真名不虚传。” 马修斯晃动了一下他的脑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阁下也非浪得虚名,我们就算在逆螺旋场的保护下,也抽不出手来还击。” 法洛咳出一口血,那是之前马修斯的高阶音波爆炸所导致的肺爆震伤,直接炸碎了他肺表面的几层毛细血管。肺泡破裂和内出血让他的呼吸有点窘迫,但依然能勉强维持激发符文法阵的咒文。他身上黑袍所刻有的就是名为“不眠之眼”的逆螺旋场符文法阵,在这个紧急时刻,当年被称为“北塔最没鬼用的福利”终于派上了一次用场。 “作为一个法师,我的确再也没什么手段……” 马修斯摊开右手,任由已经完全失去光辉的法杖倒落在地。空洞眼眶中的灵魂火轻轻地跃动了一下: “但是生前作为一名战士,还尚且有一战之力……” 他向自己的左胸摸去,硬生生拔下一根肋骨,在飞溅而出的黑水中,一声充满爆发力的呼号从那完全不相称的瘦弱骨架中爆喝而出: “吾骨为铁……” 在变化系法术的影响下,他手中破碎的肋骨伸长、变形、展开,变成一把白骨制成的利刃,倒映着巫妖眼中深红的灵魂火,只需要看一眼它惨白的象牙色,就能感知其中蕴含的无尽杀机:灵长类深藏于身躯内的终极暴力,这一刻终于出鞘。 “……吾血为火!” 流溅的黑水一瞬间燃起苍白色的火焰,黑袍的马修斯在其中无比显眼,如同持着利剑的狂人,摇摇晃晃地行走于寂静的河边。他的灵魂火疯狂地震动,当中的鲜红色快速暗淡,他的身体也变得朦胧,仿若飘渺的烟雾。 死灵傀儡的身体结构已经和普通的灵长类不同,马修斯的双腿很容易就能转换成具有良好爆发力和冲击力的反关节。他只需要轻轻一蹲便能一次跃进数米,法洛离他也不过三次跳跃之内。 敏捷术、朦胧术、转换反关节,三个加持法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但即使如此,对马修斯而言,在三次跳跃之内完全避开苏伦娜的进攻依旧非常困难,就算苏伦娜的精神力已经明显开始干涸,他也绝对不敢轻易试探皇家塑能法师的极限。 那只有代入最后一个解了。 他这样想着,轻轻垂下头,反关节向后拉开,摆出猎豹待击的姿势。在不眠之眼的注视下,马修斯在短暂的蓄力后抬头,提步冲刺,从他腐朽的口腔中流出了几条咒文,法洛瞬间就从以太的流动判断出了这个法术。 传送门!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太晚了,法洛身体的反应完全跟不上他思考的速度。马修斯作为一名能够在皇家部队全力缉拿下仍旧保持逃脱的死灵法师,他对传送门这个法术的应用能力已经登峰造极,将冗长的符文压缩至十几个短短的音节,也已经无需任何施法材料的辅助:传送门的开启要求以太流紊乱,那么在这个战场上,还有什么地方的以太会比逆螺旋场的前方更扭曲? 一刹那的传送门的蓝色光辉映入法洛的眼眸,他的瞳孔连收缩都来不及,瞬身至此的巫妖手中骨刀的刀锋就已经贴近了他的喉咙。法洛倾尽全力向后倒下,但马修斯反身一脚将他的腿骨扫断,在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中让他狠狠倒地,然后将脚用力踩在他的胸上。 “呜……” 法洛的喉腔涌出一大股血,他感觉马修斯将他肺里面的全部血都给一脚压出来了。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他看到惨白的骨刀在马修斯手中优雅而轻盈地挽了一个刀花,刀尖指向他的喉咙,暗红的月高悬在漆黑的深空。 他的指尖触到了苏伦娜的裙裾,绒布和亚麻布交织面料的质感是那么熟悉,柔软的触感带有她的体温。他的一生似乎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掠过,而当中每个惊鸿一瞥的主角都是苏伦娜,他的苏伦娜,法洛的苏伦娜。布兰达诺斯曾经告诉过他,人要死的时候,会出现在眼前的过去都是最珍贵的,但很残酷的是,以闪电的速度回忆完这些美好的过去之后,一切将归于虚无。 一阵苦痛的痉挛掠过他全身。 马修斯离苏伦娜只有一米不到,和几天前乌鸦贴上马修斯时候一模一样,超近的斩杀距离已经让任何施法者无计可施,任何攻击性法术都可能同归于尽。而手臂上瞬发法术全部耗干的苏伦娜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闭上眼睛。 不要,不要啊。 苏伦娜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骨刀的刀尖,凝固地看着它垂直地落下,脑中一片空白。 “操。” 法洛的嘴角努力扯起一个尽可能不屑的微笑,面对着落下的刀尖难得地骂了一句脏话。 ————————————————————————————————————— “最后一个故事,讲讲马修斯?”布兰达诺斯问道。 “嗯?……有什么好听的呢,他的故事很无聊。”正要施展传送门的尼古拉·勒梅闻言,于是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下。 布兰达诺斯也想了想:“他原名真的是叫马修斯么?” 尼古拉·勒梅耸耸肩:“谁知道呢,现在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怪物罢了。” 布兰达诺斯:“我听说他的父亲在与大公有关的政治斗争中死亡。但是传闻中他、安娜姐、温琳夫人是三角恋——现在很显然又不是,所以我想问这个传言属实吗?” 尼古拉·勒梅:“可能是,我不怎么了解过他。和传言不同的是,他是安德烈家族的高等侍卫而不是一个杂工——好像是安娜姐的贴身侍卫?反正他能和安娜姐搭上一些话,不然安娜姐也不会爱上他。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也大概能猜到接下来发生的是什么吧。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个:当时我和大公刚刚相遇,为了向他证明蔷薇十字有制造永生者或者类永生者的实力,就顺手拿了他来当牺牲品……噢是大公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也没多想。” 布兰达诺斯:“这故事就完了?” 尼古拉·勒梅:“不然你想要多长?我已经尽可能把细节都掏出来啦,你能想象一个乞丐努力要从身上摸出一个硬币的那种感觉吗。” 布兰达诺斯点点头,语气颇为唏嘘:“好像的确是有点无趣。” 尼古拉·勒梅的声线没有变化:“平淡的悲剧罢了。” 布兰达诺斯:“最后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尼古拉·勒梅:“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很重要吗?” 说完他转身轻吟,不等布兰达诺斯的回答,消失在一片灿烂的传送门蓝色光辉中。 布兰达诺斯无奈地看着他消失。 “呼,算了,马修斯……就算你有名字又怎样呢?和尼古拉·勒梅一样,就算得到了名字,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叫他的人了。” 他又点了根烟,望着蒸腾的轻烟淡淡地说道。 ————————————————————————————————————— “你们很像我们……十年前的我们。”从马修斯的喉咙中流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法洛只感觉耳朵有一股温热的感觉,也许是他耳朵被擦伤了。骨刀钉在他的左边,没有刺穿他的喉咙,但他还没从那种死亡的恐惧里回复过来,鼓点般的心律还未平复,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喘了口气。 看到法洛动了一下之后,脸色苍白的苏伦娜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马修斯抽开骨刀,慢慢站起。林间的苍白火焰环绕着他们,如同紫荆棘的王冠戴上耶稣的头颅,罪与罚安然流淌在这大地上,浸过费伦的身躯。他甩了几个漂亮的刀花,微微躬身,后退几步,表示自己已经不会再动手。 法洛看了眼哭着爬过来的苏伦娜,摸了摸她垂下来的长发,歉意地笑笑:“别哭了,我活着。” 苏伦娜点了点头,擦去滴在法洛脸上的眼泪。她的动作很缓慢,仿佛害怕不心就揉碎了白纸一般脆弱的法洛。 “真是美好,十年前我们躺在树荫下,安娜也是这样看着我。可惜现在一切都成过去,当时的情景,我也忘得差不多了。”马修斯转身,他的身躯又变得虚幻,语调也如同从虚空深处传来般低沉。他看了一眼榕树上他被秘银箭一箭撕裂的左肩,沉吟了一阵,又转身向着法洛,把右手递给他: “这还有枚戒指,你拿了吧,做个纪念,当做是那个大裂解术的回礼。” 法洛愣住了。 马修斯晃了晃脑袋,单手褪下指节上的蓝宝石戒指,灵魂火诡异地跳动了一下:“罗格·安德烈已经死了,我能感受到他的死亡。这枚戒指和那枚刻有麦斯提尔最后一击的戒指是一对,如果可以的话,把它们埋在安娜·安德烈的坟前吧。要是你有需要,就留着它们。” “大公真的死了?”法洛长叹一口气。 马修斯:“你好像并不意外。” 法洛:“我能猜到,只是当时不愿去相信。乌鸦,他最后还是被原罪驾驭了。” 一直沉默的苏伦娜低声补上:“‘暴食者的寂寞’。” 马修斯的身形变得虚幻,他的话仿佛从深渊中传来:“没错,寂寞,苏伦娜,说得没错。‘孤独是原罪的原罪’(卡森·麦卡勒斯《心是孤独的猎手》)。在这个意义上,我、乌鸦、罗格·安德烈都是同一种人,我们都孤独地直面内心的挣扎,寂寞地叩问自己的本能,直至最后一刻也许都找不到答案。” 苏伦娜抱紧法洛,晨露和她眼中闪烁着的泪水溶成一团,沿着她的脸庞滑下。她询问道:“那么,你要去找什么答案呢?” “无名之人,何以为人。为了这个答案我会咬住蔷薇十字,直至我彻底化为灰烬。” “你已经不记得了你的过去吗?” “罗格·安德烈已经死了。于我而言,往事已如镜花水月。” “你到底是谁?” “吾名尼摩,子虚乌有之人,无名的恶鬼。” 马修斯的身影终于消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无穷的涟漪打碎。 (最后一段如果不知道我在写什么鬼的话。。。推荐看一下《女巫之锤》原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报告书 “那时上帝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的哭号,因为以前的事都已过去。(《启示录》1:4)” 跪在树下的法医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滴血的脸上洋溢着的是那种只有孩童才有满足的笑容。他沙哑的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血迹斑斑的长剑倒影映出他翘起的嘴角。 “乌鸦……” 他面前雷斯垂德和兰彻斯特对视良久,最终还是兰彻斯特踌躇地开口说道: “……先跟我们回去吧?” “我擅自违背了行动指挥官法洛的指令:一定要保证安德烈大公的存活。是我擅自在挡下卡拉图的援军之后,击杀了大公,和其他一切人无关,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吧。” 法医的眼依然闭着。 “责任认定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之内,你跟我们说也没用。”兰彻斯特叹口气:“法洛、苏伦娜、夜莺和松加德,还有我们,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雷斯垂德丝毫不留情面:“乌鸦,你把所有人害惨了。” 法医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没有正面回应雷斯垂德:“雷斯垂德,我以前听说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一个吟游诗人带着他的鲁特琴走在河边。他看到水面一大片的落叶,停下来赞美秋天。随着他琴弦的拨动,河流也开始翻腾,最后他发现,那些落叶下面隐藏着的是一只吃人的河怪。琴声吸引了这只河怪,一探头就连人带鲁特琴吃掉。” 雷斯垂德冷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烟草,卷好之后递给法医:“命运之河……哼,那你就是那个吟游诗人么?拨动引来河怪的琴弦,在赞美秋天的自我满足中自我毁灭。” 法医接过烟,向后倒在一片阴影中,笑了笑:“不,我只是鲁特琴而已。” ————————————————————————————————————— 一个星期后,北塔。 法术刑侦科总长雷斯垂德在木椅上坐直,他努力地绷紧自己的脸,提醒自己这一次真的是出了大事。发生在格拉斯通的事件引发的震动和他预想之中的一样巨大,尽管这次事件依旧处于对外高度保密的状态。但整个高等贵族圈的政治格局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皇家部门,皇家法术高塔、皇家内卫、牧羊人部队等等,都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法鉴科和法术刑侦科,更是压力巨大。 牧羊人部队最高指令长“云雀”坐在他的正对面。他翻弄着一叠报告,显得很懒散,但即使隔了一张长桌,他的声音依旧清晰:“你们申请的是皇家搜查令,结果弄出了一堆人命。不过死的人大多都是卡拉图的,要不是安德烈大公的问题,上头还可能会给你们发几堆勋章。那么我们按程序走吧,雷斯垂德总长,说一下你所得知的情况。” 雷斯垂德如实回答:“我们在副楼爆炸之后突入大公府邸进行搜索,发现秃鹫部队的尸体,然后一直搜索到府邸后门发现马蹄足迹。沿着足迹我们发现了先遣组,到达的时候安德烈大公已经断气,旁边只有乌鸦一人。” 云雀:“从时间上看,你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支援。为什么法洛的报告里没有提到你们?” 雷斯垂德:“我们进入了主楼的地下炼金实验室,铅块和黑曜石内室隔绝了强法术波动的传入……我们的搜索集中在炼金实验室,分出去警戒的士兵没有收到任何请求支援的信号。” 云雀的笔刷刷刷地在报告纸上写了几行字:“请描述一下炼金实验室。” 雷斯垂德:“标准配置,和我们平时看到的实验室没什么不同。你知道……有些专业名词,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 云雀理解地点点头,又写了几行字:“皇家炼金术士会勘探现场并作出报告,这点你只要说个大概就可以。还有什么特别需要说明的吗。” 雷斯垂德:“没有。” 云雀草草地给报告纸打了个勾:“那辛苦了。其实你不用担心什么,我可以私下透露给你:皇帝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震怒,但具体怎么样处理我们还要看皇帝陛下的意思……就这样,你出去的时候,顺便……” 一直用沉稳语气说着话的云雀突然顿了顿,他难得地摆正了一下面前的报告纸: “……叫一下……哦不……请他进来吧。” 雷斯垂德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 ————————————————————————————————————— 会议室里只有云雀和法医两人,法医静静地坐在雷斯垂德刚刚坐着的木椅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云雀审慎而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手指轻轻在报告纸上敲击。他的目光游弋在法医和窗外的景色之间,最终锁定在桌面上一个密封的牛皮信封。 云雀开口:“在判定卡拉图援军全部被歼灭后,你回到先遣组接触安德烈大公的现场,救下了两名队友,并击杀了大公。” 法医:“是。” 云雀:“根据守夜人和夜莺的描述,大公曾经向你求饶,或者有类似的交易请求。我们认为,你可以做到制服大公、拖住大公而不需要斩杀他,但你没有,我们想知道理由。” 法医挑了挑眉毛:“你说的‘我们’是谁?” 云雀:“‘牧羊人’部队,皇帝赋予我们权力对此次事件进行调查。” 法医:“事实不是很清楚吗。我击杀了大公,简简单单几个字而已。” 云雀:“我们想知道理由。” 法医:“是你想知道。” 云雀叹气:“是的……我想知道,只是好奇。” 法医的声线依旧平稳:“云雀。” 云雀条件反射地坐直,随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在。” 法医翘起腿,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又回到他身上:“云雀,看在我曾经救过你的份上。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个问题,诚实地回答:法洛、苏伦娜、松加德、洛洛莱雅,他们会接受怎么样的处理。” 云雀的手指绞了起来,他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整个帝国真正知道实际情况的人不多,你们加上我,还有几个高层的人,再算上皇帝陛下,不超过二十人……恩,可能不超过三十人……反正数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依旧需要这次事件的真相处于高度保密状态。” 牛皮信封从桌子的一边滑到另一边,停在法医面前。 无视法医有些疑惑的表情,云雀继续说:“乌鸦,对帝国而言,你依旧是精英人才,皇帝陛下无论如何不会选择放弃你。安德烈大公的事件我们牧羊人部队会处理,尽可能给出一个让各方都能接受的答案。” 法医面无表情:“我问的是他们,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 云雀摇头:“乌鸦,我真的无法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法医轻叹:“云雀,我很少去低声下气地求一个人……” 云雀打断了他的话:“打开信封。” 法医还想说什么,但云雀坚定的眼神驱使他拆开了蜜蜡的印封。他从牛皮信封中抽出一封写着密密麻麻字母的信纸,很显然这封信是手写而成。永恒黑的墨水和漂亮的圆体,法医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还有那个皇家印章…… “皇帝陛下亲手书写的敕令?”法医闪电般站起,行了个帝国军礼。 云雀点点头:“我不知道内容,你看吧。” 法医:“单纯是字母的排列,我不知道它的内容是什么,可能是经过加密的密文。” 云雀:“陛下的确喜欢用维吉尼亚密码来加密信件。既然他给了你密文,那么你一定知道密钥。” (维吉尼亚密码:密码学中的一个加密方式,古典密码学的重要成就之一,差分机发明前被视作是不可破解的密码。其加密方法是类似凯撒密码的多表移位加密方式,需要一个单词作为密钥。破解方法为一战时期某普鲁士军官发明的卡西斯基法,再辅以频率统计法。) 法医:“和我有关的密钥……‘织雾人’‘乌鸦’?我能想到的单词就这两个了。” 云雀耸耸肩:“我不知道,反正皇帝陛下交代过,你要在一个星期之内给我答复——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会给我什么答复,但是等待也是一种乐趣,不是吗?如果有需要联系我,直接到迷雾镇——费伦城郊的那个镇子,你记得吗?镇中心有个钟楼,上去敲十三下,你下来的时候会有人带你来找我。那么好了,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 法医收好来自皇帝的密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云雀。” 云雀:“放心,大公的叛国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法洛之前已经给出不能伤害大公的指令,所以责任主要压在你头上,而不会波及他们的生命和人身自由,我只能告诉你这条底线。” 法医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感激:“我记住了,欠你一个人情。” 云雀看着法医的背影:“你也没回答我的问题,理由是什么?” 法医头也不回地扭动门把:“秩序与法律的铁蹄碾碎一切,公正与皇帝的意志无可阻挡。我是代表白十字的执法者,仅此而已。” 云雀看他关门离去,手指轻轻击打着雕花木桌,注意力集中到另外一份同时盖有皇家印章、牧羊人印章、守夜人印章、巡林人印章和织雾人印章的报告上。 “真的是仅此而已吗?……” 他注视着褪色的织雾人印章,以及乌鸦和夜莺在报告结尾处的签名。这份报告显然是很久以前的档案,虽然符文法阵抑制了纸张的氧化泛黄,但它的标题《对织雾人遭到毁灭性打击事件的后续调查报告》出卖了它写成的年份。云雀摩挲了一下这份他研究过无数次的报告书,无奈地站起身眺望北塔窗外的风景: “乌鸦,当年的真相,还沉在河底呢。” ————————————————————————————————————— 费伦,十字教廷下属修道医院,高级病房。 “等我写完最后一行……好了,松妮,别粘着哥哥。”法洛拍了拍挤在他身旁的女孩的脑袋,放下鹅毛笔之后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感叹这最后一份给北塔的报告总算是写完了。 “你还要我给你推轮椅呐。”松妮奶声奶气地反驳,踢了一脚法洛坐着的轮椅:“下楼的时候摔死你。” “松妮,你别把你哥哥真的踢下楼了哦。”躺在对面病床上的松加德捧着一本书,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要是那样,苏伦娜会不开心的。” 法洛瞟了一眼松加德:“别说话,你那声音简直跟青蛙叫一样。” 松妮咯咯笑起来,扎着黑色马尾的黄色绸带和米黄色洋装抖动着,就像一只不断点头的母鸡:“青蛙,哈哈哈,我觉得更像是缺了口的酒杯被风吹过时候的声音。” 松加德瞪了一眼松妮,后者还在嘻嘻哈哈地向法洛展示着她各种精妙的比喻,完全没有理他。他只好低低哼了一声——他不敢太用力,喉咙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一旦撕开来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几天他不能说太多话,实在是无聊,法洛又懒得理他;难得来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松妮,却总是粘着她的哥哥。 他忽然怀念起他在精灵开的宠物店里混饭吃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他这样想着。而一想到美丽而面无表情的精灵,他嘴角翘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扯到了他的伤口。 “痛……”他只好用手将自己的笑容给摁下去。 另一边,法洛和松妮在抢夺一个甜甜圈。松妮哇哇叫着让法洛把甜甜圈给她,但法洛只是举高拿着甜甜圈的手,让松妮无论怎么踮起脚尖都够不着。 法洛一边拨开松妮进攻的爪子,一边转头低声问松加德:“出院之后什么打算?听牧羊人说,皇帝陛下不打算对我们进行处理。其实我很奇怪,我们申请搜查令的时候他们一再强调不能惊动大公,但是现在出了这种事,皇帝陛下又好像根本不在意。” 松加德没理他,显然是还在对青蛙叫的事耿耿于怀。 法洛:“说话呀,说两句话还不至于死。” 松加德尽可能压低声音:“还能做什么?肯定是回迷雾镇,就是可能这次要回归守夜人了……皇帝陛下是什么人?早就做好两手准备不是很正常的吗?只要皇帝不想让大公死亡的真相暴露,那么我们就不用担心上断头台。” 松妮不搭调地哈哈大笑:“法洛你说的真的没错,真的好像青蛙叫啊!” 松加德气得一声不吭地一个枕头扔过去。 推门而入的苏伦娜一下就被枕头撞了个满怀,她只需看一眼做着鬼脸的松妮、黑着一张脸的松加德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法洛,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好笑地说:“你们都不了,怎么还这个样子?让着我家松妮不可以么。” “苏伦娜!”松妮笑着扑进苏伦娜怀里。 “松妮,好久不见啦。”苏伦娜笑着摸摸松妮的头,像陀螺一样把她转了几圈。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法洛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出大事,就写了份长得要死的报告。布兰达诺斯大师就更不用说了吧。” “这样说来,几乎所有压力都会在乌鸦身上。” “夜莺呢?她怎么样?” “她在我们对面的病房,昏迷了几天,但应该没什么事,这几天就牧羊人部队的云雀来过一次。” “喂喂!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呀?”听得很认真的松妮突然问道:“是抓不到坏人的事情吗?” 三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咳,不是……” 最后还是由她的哥哥法洛,带着些许宿命意味的唏嘘开口说道: “……只是一件注定没有任何人所知,不会存在过的故事罢了。” (第一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章 落落累累 这里会是我埋骨的地方吗,如果是的话,来得算早吗? 乌鸦轻轻叹了口气。 他耳边的蜂鸣声还没静息,耳膜似乎是被音波透穿了,乌鸦无力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把手放下来时发现满手都是血。被他压在身下的云雀还没回过神来,还在轻轻地喘气,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乌鸦用血肉之躯活生生为他挡下了一切。 松加德第一个冲上前,把乌鸦的身子翻了过来: “天啊……前辈,别动,你先用手捂着自己的腰……这里,没错。” 乌鸦听话地照做,他感觉到松加德把他的轻甲扒了下来,一把匕首划开了他的衣服。 “闭合性胸部损伤,大面积皮下点状出血,没有反常呼吸,还好不是链枷胸,不然就难办了。” “怎么急救?” “这瓶给灌下去,把他的后背垫起来,千万不要给他止痛药。我去检查云雀,他应该只有一点脑震荡。” 乌鸦嗫嚅着嘴唇:“夜莺……” “我在。”乌鸦感觉他的手被另一个温暖的存在紧紧握住,似乎要把他身上所有正在流失的热量都攥回。 “……生日快乐,洛洛莱雅。” 夜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卡拉图陆军没有动作。如果你是想说真实意义上的生日的话……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不是今天生日。” “不……我不可能记错……” “你记错了,我生日还有好几个月。” “生日快乐,洛洛莱雅……”乌鸦依旧在固执地自言自语,他的音量越来越低。 “笨蛋,我求求你,别说话了。”他感觉夜莺的手抚过他的额头和胸口,随后一瓶炼金药水伴着灼热的疼痛灌进了他的喉咙。 乌鸦开始咳嗽,动作之剧烈仿佛是要把内脏都呕吐出来,松加德和夜莺合力按着他,让他肋骨骨折的骨刺不要再刺破肺部。这瓶高浓度的愈合药剂会暂时帮助他脱离生命危险,被高度激发潜能的线粒体和酶在疯狂地发热,他却感觉全身发冷,如坠冰窟,身躯颤抖着向夜莺的怀里靠了靠。 夜莺呆呆地抱着他,她想不到相识十年的剑术大师终究也会有这种像孩子一样的依赖,她怜爱地拨开他遮住眼睛的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然而她的注意力都在乌鸦瘦削的面容上,却忽略了他如同垂死一般的呢喃: “……生日快乐,莉莉安娜。” 随后,乌鸦的意识开始在极端的疲劳下消散。他进入了近乎深层睡眠的状态,拥有着婴儿般平稳而深沉的呼吸,但他没有做梦,依旧能依稀听到周围的声音。 “他好像睡着了。” “让我摸摸他的眼……眼球在振动,进入快速眼动期(raidyv,r),愈合药剂会加速他的血板生成和伤口愈合,他会暂时安全,但是依旧十分危险,我们尽量不要移动他,别影响他的呼吸……” …… “卡拉图陆军开始有动作了,他们好像组织了一进。无空中部队,有弓弩远程打击能力,有职业法师,但等级不会高。” “夜莺、松加德,你们走侧翼,乌鸦和正面交给我。现在离求援信号发出已经两天了,支援肯定已经快要就位,我们撑到底吧。” “你一个人顶正面?你还有法术卷轴?我记得你刚才说用完了。” “我难道已经堕落到要靠卷轴才能杀人了?我可是皇家学院毕业的咒术系高等法师,也是一个真真正正从战场上用血喂出来的塑能系法师,牧羊人的头子,以一敌百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我以前遇到过比这凶险得多的情景,独自击杀一大群魔兽,带领一支队阻挡卡拉图骑兵的进攻,亲自断后并且面对卡拉图空军……卡拉图空军的那次战役是最后一次我参与白十字战争,乌鸦在我被一个秃鹫杀掉之前救下了我,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专门用来反冲锋的举剑姿势,顶位交叉手起手,转身一剑就把空骑士击落在地……但最后撤退的时候,我还是被切断了右臂肱肌,指挥官知道我是帝国将官的儿子,所以我被送下来了,没有参加后面的阿尔法河大会战——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吧,错过了最灭绝人性的那场战役。” “呵,从来没见你这么多话,一个有故事的男人,祝你好运。旌旗之指,即为剑之指向……” “……剑之指向,即为帝国边疆。去吧,这次,让我站在他身前,这是我欠他的。” 沉睡的乌鸦又听到短杖敲击木头的低沉声音,随后是法术元素高速聚集时候产生的尖锐鸣音,空气摩擦时产生的咝咝声,云雀低吟咒语的声音,飓风涌起的声音,皮质斗篷随着他蹲下的动作而拂动的声音,最后是杖端撞击大地的声音。 “哈,其实我的短杖里面还有最后一个法术。” 他听到了云雀的轻语: “封印太阳。” 一股足以撼动苍穹的磅礴浪潮掠过物质界,还好他的后背被高高垫起,不然他的肋骨可能会被行走于地表之下的机械波再次震碎。他看不到这个战术级塑能系法术的效果,但从这个爆炸过后林木在风中的悲鸣可以判断出,这一片已经成为了平原地带,这正是塑能系法师最喜欢的决战地形。意味着云雀已经放弃了原来便于隐匿和游击的地形优势,秉着塑能系的傲慢,拉开了厮杀的帷幕。 …… “侧面!侧面!抄到后面,他顾不住后面的力场护盾!” “弓弩手!维持正前方火力覆盖!” 乌鸦听到了吵吵杂杂的声音,那些声音很陌生,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三人的声音。与此同时他听到许多冷兵器敲击力场护盾的声音:云雀所构造的力场护盾结构显然是合格的,剑刃斩击在上面并没有发出应力集中时清脆的破碎声,而是表示着冲量被均匀分散的沉闷响声。难得被击破的力场护盾将会被云雀快速修补,而漏进来的卡拉图士兵则将面对夜莺和松加德的绞杀。 “松加德,照顾侧翼。” “我的剑钝了。” “拿这把。” 他听到了裹着愚者之溪的皮鞘在地上滑动的声音,显然是被云雀一脚踢过去的。 “噢,别告诉乌鸦。” “我以前听他说,这把剑重心比较靠后,变线快但是太依赖速度,你自己斟酌吧。” “随便吧,我身上已经没有锋利的东西了。” …… “掩护我,我把他放到那边。” 乌鸦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谁安静而极尽心地拖行,最后又被轻轻地放下。 “精神力开始枯竭,预计最多维持力场护盾体系两个时。”他听到云雀用依旧清晰的语言报告状态,排除了拖着他的人是云雀的可能性。 “不能再退后了,再退后就他们可以展开战线。”另一边又传来松加德的声音。 “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站稳。两位,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旌旗之指,即为剑之指向……” “……剑之指向,即为帝国边疆。” 抱着他的人轻轻回应,以夜莺悲鸣的歌调。 ————————————————————————————————————— 卡拉图,阿尔法河平原。 一发红色信号弹射向天穹。 作为先遣搜索斥候的法洛扔掉信号弹发射器,在马匹的狂奔中抽出钢制十字弩,他轻轻侧身,稍稍滑下马鞍,进入了骑射的稳定姿势。挂载着鹰眼术的射手平举十字弩,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一发音爆加速的秘银箭呼啸着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啪的一声贯穿了三棵树的树干。 这支箭只是信号。 云雀迅速捕捉到了战场中突然出现的声音,他举目远望,马上看到了在平原中策马的法洛,以及北方林地快速反应部队的踪影。已经到极限的他精神一振,明白他们的支援终于到来,一声破音的怒吼从他的喉咙中艰难地爬出: “机动支援到了!” 夜莺甩出最后一发黑色飞刀,看也不看那个眼睛被射穿的士兵,头也不回就往乌鸦的方向跑。 “夜莺,不要动他,我们不能背他,不然他肋骨的骨刺会把他的肺给捅穿的……我们跑不了的,只能等支援就位。”松加德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握着愚者之溪,阻止了夜莺的举动。他看着两个在被云雀召唤出来的幽灵狼搏斗的卡拉图士兵,抓了个机会一个突刺带走了其中一个。 “是特种部队支援吗?……不,鸬鹚鹰旗,北方林地快速反应部队。” “‘白十字军团’吗……你猜他们会不会带我们一路杀回奥索尔。” “我怎么知道……云雀,低头。” 夜莺把手上的黑曜石匕首甩出去,刚好越过云雀的身位,射入一个要偷袭云雀的卡拉图士兵的肩膀,接着她迅速滑步向前,一脚将那家伙踢到几米开外。 “无论怎么样,乌鸦必须被送到后方。” “……有点难。我和法洛是皇家法术院同一届毕业生,在成为守夜人之前,我在北方林地快速反应部队服役过一段时间。他们恐怕不会同意你的护送要求,甚至不会有人转身返回费伦,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他们路过顺路帮我们解决问题,然后我们自己爬回去。” “开什么玩笑?乌鸦能撑那么久吗,他连撑过这个下午都成问题。” “他们的眼里只有杀戮,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么‘女武神瓦尔基里’是最合适的。说真的,白十字战争后,还会选择留在军队的老兵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存在了,他们有多可怕,恐怕你要面对面和他们交谈过一些敏感话题之后才能明白。” “白十字战争……”夜莺沉吟许久,她有些恍惚。时间一下子仿佛是慢了下来,卡拉图士兵被一骑当先的法洛和紧随其后的龙鱼部队吸引了注意力,四人组的防守压力骤减,得以让夜莺发了一会呆。 “……他们和乌鸦,是同一种人吗。” 夜莺又叹了口气。 龙鱼部队的效率和他们想象的一样快,或许要更快一些。在第一轮接触后,卡拉图的临时指挥官看着一触即溃的前锋,就能清楚的预见这次战斗的结果,那必定是以他们的败亡为结尾,于是赶忙下令撤退。可是龙鱼部队怎么可能甘心放他们走,第二轮冲锋压上去就将断后的士兵全部斩杀,第三轮冲锋因为缺乏组织和命令没有进行,不然卡拉图的这支步兵团恐怕是要全部埋在这里。 “特种部队吗?”旅长大步流星走向疲惫不堪但依旧挺立的云雀和松加德,立定敬军礼。 “是。非常感谢友军部队的支援,我们这里有个伤员,已经进行了急救但未脱离生命危险,请求贵部队予以治疗护送。”云雀回以合适的礼节。 “恕难从命,我们的任务是打开战略纵深。支援贵部只是战术任务而非战略任务,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奥索尔。” “……至少给我们个医生。”松加德摁着夜莺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交给他来交涉。 “医疗兵在后面,他们在上来,但也不能逗留太久,我们需要在傍晚之前突进到诺顿堡-黑玫瑰城防线。话说,我们这里跟有两个皇家内卫,他们好像认识你们。” 松加德无奈地点头:“……我明白。” “皇家内卫?” “还能是谁,其中有一个肯定是法洛,剩下一个我就猜不出了。” 听到法洛的名字,夜莺显然稍稍安心了些,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点。 “那还好……” 她看着山坡下刚刚下马,拉着一个医生快速奔跑过来的皇家内卫,以及他黑色斗篷上抖动的不眠之眼,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一章 花镜 莉莉安娜。 她的亚麻布长裙裙裾和及肩头发翻飞在微风中,手捧一束向日葵,转身朝他灿烂地笑,草帽的阴影下微微露出了她白色的兔牙,胭脂红的脸颊泛出浅浅的酒窝。在盛开的花田中,她就这样笑着,一支静静绽放的红玫瑰。 木制的凉棚下,戴着渔夫帽的海耶在他身旁抽着一根烟,安格妮薇赶着一只偷吃卷心菜的公鸡,乌鸦记得那只全村唯一一只公鸡的名字,就叫“卷心菜”,他已经记不清为什么要给它起这个名字,或许是因为安格妮薇每次见到这只公鸡就大喊“海耶看好我们的卷心菜”有关。 所有人都还在这里,那个只剩下焦炭和残垣的村落,又如初见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我记忆中的过往吗?还是过去的事情只是一场大梦?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他被推着前进,走到那花田中,握起莉莉安娜的手。 少女的脸颊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彤彤的,她低声嘤咛:“喏……今天……” 乌鸦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故作平稳,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颤抖:“嗯……莉莉安娜,走吧……去镇上的马车就要来了,我们跟那麦芽糖贩子的车。” 莉莉安娜纠正:“是汤森叔叔。” 少年的声线还很稚嫩:“啊,是汤森叔叔……我有点……我一下子忘了他的名字。” 莉莉安娜害羞地笑笑,突然抓起他的手拉着他跑:“笨蛋……马车来了。” 她没忘对海耶打招呼:“海耶叔叔,我带他走了!” 海耶没回应她的话,他依然抽着卷烟,望着从停稳的马车上下来的汤森。后者拍了拍皮衣上的灰尘,向他轻轻点头示意。 汤森:“汉克呢。” 海耶:“风湿犯了,人老了嘛。” 汤森往莉莉安娜那边努了努嘴:“你放心让那两个家伙在镇上过一晚?” 海耶:“有什么,格拉斯通又不是什么治安乱的地方。” 汤森:“也是,今天毕竟是丰收节,好像还是莉莉安娜生日吧。” 海耶:“嗯。你还是快开车吧,他们爬上车在等着你呢。” 汤森无奈地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海耶。海耶不动声色地接过,随后和跃身上马的汤森告别,转身走向自己的铁匠铺。自此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那封信,没有看一眼那个画着狮鹫和紫罗兰的信封。 当年的少年握着莉莉安娜的手,兴奋得无以复加,完全没有注意汤森的这封信。然而现在乌鸦却看到了这份深藏在他记忆中的碎片,尽管隔得很远,但他一眼就认出了羊皮纸信封火漆上的牧羊人印章,因为在帝国内廷外勤序列中,只有牧羊人才会在信封打上冰蓝色火漆。 牧羊人…… 乌鸦无能为力地凝望在马车窗口外一闪而逝的景色,他忘记了当年自己和莉莉安娜趴在窗边看风景的感受,但可以想象当时的少年是多么的激动。然而乌鸦此刻只感觉到焦虑和不安,他可还没忘记之后要发生的事…… 丰收节是北方林地的一个喜庆的节日,但也只是喜庆。因为低温和低降水量,北方林地的农业产量有限,当地人的主要作物是耐寒果蔬,比如茄子、马铃薯、麦。不过在阿尔法河和奥米伽山脉地带,并没有太多的肥沃黑土和灰色森林土供以种植,乌鸦所在的村庄一直都是靠自给自足的苹果泥和土豆条还有阿尔法河的烤鱼过日子,气候回暖的时候,或许还能在树林摘到好几篮蓝莓和葡萄。寒冷地区的农业一向比较稳定,北方林地农业受灾主要是冬半年来自卡拉图方向的寒流,但是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农忙季节了,对农业生产影响毕竟有限。在这种情况下,丰收节对当地人的意义也有限,但它怎么说也是写在费伦年历上的重要节日之一,并不妨碍闲的无聊的未成年人们以丰收节的由头到处放烟花。 莉莉安娜就是其中一个到处放烟花的人,低温燃烧术的莹绿色火焰像鬼火一样在她手上跃动,不多时一根烟花从她手上射向天空,爆发出灿烂的星星点点。少女高兴地在镇的星空下转了几圈,少年和乌鸦呆呆地看着她。 当年我在想些什么呢?我在看她露出的白皙腿吗,我在看她柔顺的长头发吗,我在看她抿起来的樱粉色嘴唇吗? 乌鸦心乱如麻,以历经沧桑的灵魂的视角俯视一切,尽管是同一个人,但那份滴得出水的美好也不再属于他,而只属于那时的年轻人。他发现自己似乎有点理解了安德烈大公的想法,对往日的眷恋和不舍真是个恐怖的课题。 如果他现在能叹气的话,他会的。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在镇的街上,五六个喝得半醉不醉的酒鬼正要走过来,直至今日他依然能记得这些酒鬼当年走向他的时候身上所散发的酒臭,以及他们那种扭扭晃晃的姿态,还有他们在大街上就有胆量对莉莉安娜动手动脚。 乌鸦很头疼地看着自己当场就和其中一个流氓推推搡搡起来,然后被他们起哄着推到一个黑色的角落里。围观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没人敢上前阻止这些显然平时蛮横惯了的流氓。 啊,当年我为什么就不能冷静点。 噢,老子的脸又被砸墙上了。 乌鸦在一片黑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到背后一个含含糊糊的声音伴着莉莉安娜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子,你刚才不是很狂吗?叫老子什么放手,现在再给我叫一下试试看?什么,你还以为治安队会来?原来嘛你让那女孩被我们摸一下就行了,现在你这么狂,我们可是要做一点别的事情了啊。” 他听到了自己被挤在喉咙里的呜咽和骨骼恐惧的颤抖,头上是依旧绚丽地爆炸着的烟花。乌鸦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尽管他已经看得太多,但是他唯一听不得的还是莉莉安娜的哭泣,无论是年少轻狂,未历世事时,还是连灵魂也浸透鲜血之后,都是如此。 一声浩叹在乌鸦的心底滚过。 流氓:“……妈的你敢……” 乌鸦看到自己收回踢出的脚,在一处泥泞中执起了一条淹没在烂泥中的钢条,用力一挥就将刚才从背后按着他的人的腿扫断。在零零星星的围观者的低呼和流氓的惨叫中,右脸乌青的少年以铁为剑,满脑子都是海耶的教导: “记住,构型是剑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为你带来的优势可以是决定性的。当你面对敌人,你需要快速判断对手的剑术风格和攻击轨迹,从上而来的威胁,使用保守的牛位起手或者是激进的顶位起手应对;如果你有战术需求和自信,选择骗式起手或是长铁门式;面对左右方向的攻击,判断出对方的惯用手后使用相应的构型应对;如果对方偏向暴力劈砍,则选择女皇式、‘交击’(rhhau,五大‘大师剑’之一)或曲斩(kruhau,五大‘大师剑’之一);如果对方偏向一击得手即退,则考虑‘天边斩’(shilhau,五大‘大师剑’之一),以劈砍而不是格挡来防御。但是,所有的终点即是,当你走到最后,有丰富的经验去面对任何风格的对手后,你就会发现,你最终还是会回归最开始、最基本的犁式中段。” 呵,摆出了中段,当时我还以为自己要突破到什么境界去了。 乌鸦只记得这场战斗的结果,自己除了脸部软组织挫伤毫发无损,对手们则付出了三条腿、两根手臂桡骨还有四颗牙的代价。他对过程并不在意,一直在借少年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围观者们,他看到了眼中溢满崇拜的莉莉安娜,他看到了嘴边淌血连连后退的酒鬼,他看到了纷纷四散而开对他避之不及的人们,这让当年的少年肾上腺素水平剧升,而放在现在的乌鸦眼里,他可能只会打一个哈欠。 突然间,乌鸦的注意力凝聚在一个全身裹在深色风衣里的人上,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剑,那把剑他能够清楚地认得:银色圆柄头,鱼皮交缠的剑柄,纤细而微微翘起的十字护手,背负的时候会微微高于肩膀的剑鞘。 他根本不用思考,就明白那把剑的剑身一定会是纯黑色的。 那是愚者之溪。 作为剑术大师的海耶在人群中,交叉双手,安静地看着他的儿子拉起莉莉安娜的手,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乌鸦张张嘴,却忘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周围的景色像潮水一般退去,黑暗再次笼罩了他的视野。 当莉莉安娜和最后一丝烟火的光明从他的眼里暗淡时,他听到了自己的低语。 “生日快乐,莉莉安娜。” ————————————————————————————————————— 乌鸦蓦然从长时间的睡眠中惊醒,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被人猛地拉回到岸上。他不知道刚才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梦的话它又如此真实而刻骨铭心。在白十字战争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梦,深沉和甜蜜的安眠不再属于他们这些刽子手、屠夫、杀人犯和老兵。 他在平稳而慢悠悠的木板车上睁开眼睛,沮丧地发现自己没有力气抬起手。 “松加德,他醒了。”夜莺的声音。 松加德:“乌鸦,能说话吗?” 乌鸦尝试了一下,但败了舌头的僵硬上。 “没事,刚从深度假死状态回复过来是这样的。我们已经走了五天了,已经越过了阿尔法河,就快要回到费伦。” “他要多久才能回复过来?那瓶炼金药水……纯紫莲花萃取液,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会的。他的神经系统会不可逆地受到一定的损伤,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 “我明白。损伤会深到什么程度。” “取决于他的假死深度,主要集中在反射神经。” “他以后还能拿起剑吗?” “……”乌鸦看到松加德像是不敢面对他一样瞟了他一眼,选择了久久的沉默。 倒是说啊! 乌鸦拼命地睁大眼睛,在心底抓狂地大喊、怒吼、暴喝。 “就算没有那瓶紫莲花萃取液,你以为以你的伤势,胸部肋骨几乎被全部震碎,严重的肺爆震伤,右手大拇指粉碎性骨折,还有不同程度的内脏损伤,还能有机会吗?” 法洛的声音伴着富有节奏感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别这样说……”乌鸦又听到云雀的低语。 “乌鸦,我们之间有一笔账。我知道你听得见,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法洛的声音很冷淡,像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乌鸦感到无所适从,他甚至不知道他和法洛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想张嘴询问法洛,但却归于僵硬的无言。 法洛骑在黑马上,目视前方。正是法洛驾着的这匹黑马在平稳地拉动放着乌鸦的木板车,龙鱼部队只给他们留下了这个和一堆药品,随后头也不回地直奔诺顿堡-黑玫瑰城防线。不过不管怎么说,军用木板车的质量还是有保证的。他们走了好几天,木板车的轮子依旧坚挺,熬过了雨后的泥泞和石路的颠簸。 他在远眺下沉的夕阳。 他的十字弩挂在马鞍的皮束带上。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的腰间别着没有响珠的眺望之铃。 他兜帽上的不眠之眼依旧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二章 无罪 莎士比亚法师,你的脸色很不好。你这几天一直没说话。 没事,洛洛莱雅姐。我只是有点不习惯那种场面,那些被扭成一团的盔甲,还有从缝隙里流出来的内脏。 现在只是冬天罢了,莎士比亚法师。 嗯? 我们这些老兵早就习惯了满地死尸,相比于当年爆发的阿尔法河战役,这次战斗仅仅只能称得上是双方的一次“接触”。十年前,阿尔法河岸边,乌鸦带领织雾人活生生拖住卡拉图军队的进攻,等到真正的费伦大军降临,阿尔法河才真正成为一个战场。你知道吗,如果战争是台绞肉机,那么阿尔法河就是绞肉机的齿轮,纵横交错的阵地和堑壕就是沾满尸骨肉末的齿轮槽。那时正是少有的盛夏和雨季,整个战场都浸泡在高温和雨水中慢慢腐烂。莎士比亚法师,你有杀过人吗。 十分惭愧,我没有杀过人,但是我有参加过尸体解剖……上学的时候学院组织的。 我理解。 但是,我想听你讲讲阿尔法河战役的情况,洛洛莱雅姐……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什么地方触犯了保密条例…… 不,不,一切都没有触犯保密条例,没有的事。因为它根本没有什么军事秘密可言,打到最残忍的十来天,一切战术迂回都消失了,双方折磨完对方的俘虏,就开始在阵地的中央厮杀,杀到最后一口气。你知道吗?当你一步跃进卡拉图的阵地,陷到你膝盖深的不是红色的泥浆,而是和雨水浸泡在一起的黑绿色腐肉、黄色的脑浆、内脏、断肢残臂和白花花的蛆虫。你要是倒在一个地方不动弹超过三分钟,成群的蛆虫就能生吃了你。 …… 所以我说,能从阿尔法河战役中活下来的老兵,才是真正的白十字老兵。但是这种人,要么已经被吓得精神失常,要么就已经疯到骨头里。 那么你呢,洛洛莱雅姐,在那场如此残酷的战役中,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你? 你说呢。 伟大的爱吗,对乌鸦的。 ……也许是吧。我认识的所有人,家人、朋友、同学,都死在了白十字战争里,是乌鸦把埋在市政厅的我从废墟里挖出来,我没有别的去处。我跟在他身边十年,从单纯的女孩到一个半老不老的女人,从一个拿不起剑的人到刺杀大师,他是我的整个世界。 你杀过多少人? 我数不清。但我懒得想太多,我不认识他们,他们的一切我都不关心,尽管他们的爱人和儿女可能在家里苦苦等待他们,还是他们有个老母亲要赡养。我只在乎乌鸦和其他的朋友,还有今晚吃什么菜。 你会梦到他们吗? 不会,我一向睡得很稳,就像一个婴儿。不过,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阿尔法河战役里一个卡拉图俘虏,他是被费伦陆军抓获的前哨斥候。当时还在阵地战阶段,火拼的主力是塑能系法师的进攻阵列和炼金术师的魔能炮矩阵,还没轮到普通士兵上场,织雾人部队那个时候还停留在费伦的阵地,于是我目击了我这辈子最恶心的事……我们的士兵把他战友尸体上的腐肉剜下来,煮成肉泥一勺子一勺子地喂给他吃,医生们用抗生素来维持他的健康。那个斥候刚开始还很硬气,后来我们的人用另外的俘虏威胁他,他才一边哭着一边吃,要是吐出来也没关系,记得我说的吗,阵地上的尸体可以堆成高山。最后他精神崩溃,不能再大喊大叫,给我们的士兵提供乐趣之后,他吃的就是他的四肢,最终到他的……哎,其实,用你们的眼光看,我们这种曾经做出灭绝人性的事情的人,是罪人吗,应该上火刑架的那种。 你们是真正沐浴罪与罚的人,当然血债累累。猎巫运动、黄昏战争、十字军东征,它们的残忍都历历在目,我们绝对不敢忘却,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我们没有资格评价,也许让我们处于同样的环境下,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是的。尼采说过,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亦回以凝视,与魔鬼搏斗的人,需心自己成为魔鬼。(《善恶的彼岸》-ah146)民众听到的只是卡拉图军队的残忍,却不知道我们和他们一样毫无人性,他们在把我们的士兵肢解的同时,我们也在把他们的俘虏剥皮,他们把我们的士兵的头颅当足球踢,我们送回给他们一个血肉做成的稻草人。从本质上说我们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各为其主的士兵,和凶性毕露的猛兽。 和魔鬼搏斗,让你们变成魔鬼了吗。 不,我们即是魔鬼本身,我们都是魔鬼本身。 ————————————————————————————————————— 你能说话了。 舌头还有点不灵活,不够足够了。 你杀了她。 是。 乌鸦,回答我,当你把剑插进她的胸膛,她有叫吗。 没有,她一句话都没说,她一直在看着我,就像你现在在看我。 这个铃铛,是她送给你的吗。 不,这是她推门跑出酒馆的时候掉的。 你知道这个铃铛是什么么。 很漂亮的艺术品,仅此而已。 也对,它已经没有响珠了。无论它以前是什么,都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那么它原来是什么。 附着神术的圣器。你觉得意外吗。 我只觉得很好奇,难道她是奥喀硫斯的人么。 不,她应该是卡拉图的人,从口音判断。不过也不排除是她最近学来的,她一直都表现出对旅游的热情。 你叫得很亲密,‘她’,我还以为这个词在你嘴里只会特指苏伦娜。 她……苏伦娜还留在费伦。 你没有告诉苏伦娜,她如果知道你去卡拉图,肯定要跟着过来……不,她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去,可能会打断你的腿,甚至是忤逆皇帝。她明白这种行动有多大的危险。 可能吧。但我瞒过了她,松妮也有人照顾,我们也在回去的路上,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吗,你看我这样,满身都是绷带。 已经算好的了,不要奢求那么多。 我现在是残废了。 过日子绰绰有余。 你觉得我是过日子的人吗。 但是你总有一天要放下长剑的。 那将是我去死的时候。 你的剑上那么多冤魂,他们会缠着你么。 注意用词,不是冤魂,是怨魂……当然会,每到晚上我都能听到他们的哭嚎,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我所背负的战友的英灵比敌人的怨魂更多,我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倾听他们的咆哮,如果我放下了长剑,他们又会怎么怒号? 那无辜的人对你而言又是什么呢,雪莉呢。 什么无辜,她要杀我,所以我杀了她,这是个很圆满的逻辑。她是刺客,她是卡拉图的刺客,她知道我的身份和代号,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有关无辜的话,卡拉图在芬布尔之冬攻势之后,在阿尔法河沿岸发动大屠杀发生的时候,你说的无辜又在哪里呢?夜莺的全家埋在废墟下面,她自己差点就死掉。我的邻居像野猪一样被钉在十字架上,我父亲的头插在他们的旗杆上,我的心上人被强暴到死。同样的话我不想说三次,你明白吗,法洛。 你…… 又绕回去最初的话题了,你的逻辑很混乱,法洛,有什么影响了你的判断。是爱慕吗,一见倾心的那种。 我只是想调查,探明真相和维持正义是我们的本能。 噢,真相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正义呢。愚者之溪在这里,往我的头上砍吧,我还不了手的,如果你要当个糊里糊涂的执法者,我伸出脖子让你动手。 我不是来复仇的。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我看出来了,你在和什么搏斗呢? 我想拯救她,但失败了。 你做过什么努力? 我跟你说过了,我让她留在费伦,但马丁·安东带她去了金钟城。 你既然在金钟城遇到过她,那就应该明白,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过去,也就是她的未来。也许你让她留在费伦,正是促成她前往金钟城的因素呢。我很好奇,你见过的尸体也已经不少了,该冷的地方早应该就冷了下来,为什么这次给我一种入职新人满腔热血的感觉。 是的,我很混乱。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吗。和我以前在北塔法鉴科做事不同,这次,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逝去,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就像是你想抓住一片羽毛,但却无可奈何地看着它被风吹走,吹到你看不到的地方。 很有意思,你为什么想要抓住这片羽毛呢。 我…… 按附魔系精神分析学派的观点,所有情感都可以归结为性和暴力,你觉得你是哪种。 我没有这些想法。 法洛,你是法洛,而法洛不仅仅是你。你看,美丽的姑娘和追踪她的魔王,你觉得这个故事能改编成一本畅销的三流骑士说吗:这些说通过对女人和屠戮的描写,影响读者的肾上腺素水平,来激起读者的兴趣。那雪莉对你而言是不是又是这么一本说呢,你是垂涎她的美貌,还是沉醉于她的美貌所带来的冲突。 我不懂。 回到刚才的问题,你到底在和什么搏斗呢? 命运,未知的命运,残酷的命运。 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说谎,命运是你们预言系的终极信仰,你怎么会不知道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矛盾?你是在和你内心没冷下来的那部分搏斗,你之所以会想着抓起那片羽毛,不是想反抗命运,也不是想帮她,你还是为了一份责任而战,陪伴她到最后一刻的责任:你解决所有和她有关的问题,是要把和她有关的所有东西在你心里都埋葬。如果说她是一个远去的旅人,那么你就是一个挥手的送行者。 我想拯救她。 不,你不想。你只是在骗自己,用自己的无能为力粉饰自己的无所作为,用眼泪和悲痛掩饰你的冷漠。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肯定知道。你只是在畏惧,或者叫不忍心? 我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法洛。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当你最后一次遇到她之时,也就是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杀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法术痕迹鉴定科》正文 第二十三章 旅途的终点 法洛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的。越过阿尔法河,被边境守卫护送回费伦的这两天里,法洛的脑子就像是一桶黏糊糊的浆糊,和乌鸦长谈之后,他在旅途中就再也没说过任何东西,他耳朵里一直回荡着乌鸦的话。 “为什么不杀了她!?” 那个时候,如果出手杀了她,会怎么样呢?逻辑环会崩裂吗,世界会被毁坏吗,那么她的命运也随之再次紊乱了么……说来真是奇怪,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就这样在自己手上流走了。但也许不能成功吧,她手上还有神术呢。但是为什么不趁着和她睡着的时候动手呢,氰、毒蘑菇、匕首、绞绳,这些不都可以吗。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力气。 不过,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毫无心理负担地去思考去杀人的事呢? 法洛轻轻地叹了口气,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了他的大脑,让他回家后疲于应付苏伦娜的轰炸:她这次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或许用发怒能更好地形容现在的高等法师。 “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一点线索都不留?你没有在我的书里夹什么信,没有告诉我爸妈,甚至没有告诉松妮和你爸爸?”苏伦娜瞪大发红的眼睛,歇斯底里地朝他喊道。 “没有。” “在我认识的人里,还有谁知道,除了布兰达诺斯大师。” “雷斯垂德,兰彻斯特,李斯特,维克多,还有北塔的一些人……” “所以你宁愿跟他们说你的去向,也不肯告诉我?” “我……” “‘北塔的一些人’,你说,一共多少个,一百个吗?两百个吗?是不是整个北塔都知道?” “哪有这么多,最多二十……你干嘛……” 苏伦娜勃然大怒,恨恨地一把把法洛推倒在床上,然后咕噜一声爬上床,两只手探到脖子想要掐死他。后者赶忙挣扎,不是因为只裹着一张薄被的苏伦娜已经跨了上来,而是因为脏兮兮的斗篷和轻甲还没脱下来:在北塔做完笔录后,法洛才深夜回家,他当时蹑手蹑脚地不希望吵醒熟睡的松妮,但是却算漏了不知道为什么跑来他家里睡的塑能法师。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法洛就像一个被抓奸在床的男人一样,在苏伦娜的质问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啪。 “……” “……你打我。” “对不……我不该打你吗。我没用火球砸你脸还不够给你面子?你知不知道‘担心’这个词怎么写?” “我道歉过很多轮啦……你先让我洗澡好不好,我现在又脏又臭。”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你这几天都没洗澡吗,快走开……走开!别碰我。” 像个流浪汉的皇家内卫还没说几句话,她的气就消了,又连打带踢地赶他去洗澡。法洛被苏伦娜拉拉拽拽地进了浴室,曾在死缚者之林、阿尔法河、卡拉图跌摸滚爬的皮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沾了泥泞和血迹的披风被苏伦娜卷成一团扔在篮子里。 “你点声,松妮睡着了。” 关门之前苏伦娜一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法洛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妈的你自己刚才喊得那么大声,该醒的早就醒了。好在苏伦娜似乎并没有继续数落他的打算,披头散发地走回房间,抬头看了一眼啄木鸟座钟和漆黑的夜空,倒在床上继续睡。 所以洗完澡的法洛十分苦恼。 他在被子里缩成一条大青虫的苏伦娜面前叉着腰,在考虑是把她抱到另外一间房,要么自己去客厅睡一晚,还是干脆直接爬上去……他的思考没能继续下去,因为苏伦娜已经让出了一个身位。法洛抹了抹脸,用毛巾最后擦了一轮湿漉漉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钻进了被子里。 床单很暖。 法洛盖上被子之后就不敢动,苏伦娜背对着他,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撩得他的心有点痒。他鼓起勇气侧头过去看,她刚好扭头回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 “干什么?”最先开口的是苏伦娜。 “看你睡着了没有。”法洛随口就接上她的话。 “我睡没睡着关你什么事,你要趁我睡着做什么吗?” “……你说呢。” 法洛咽了咽口水,他的喉咙有点干。苏伦娜轻轻咬着下唇,虽然她的语气很镇定,但是眼中溢满的慌张出卖了她。他笑笑,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就像拥入一个洋娃娃,苏伦娜颤抖的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往里面挤了挤。 苏伦娜的话从他的耳边传来,他的耳垂痒痒的:“法洛……” 法洛:“嗯?” 苏伦娜:“这两个月……如果保密等级不高的话,告诉我……” 法洛唉了一声:“皇帝直属密令。” 苏伦娜的语气带了一丝慵懒的惊讶:“哇……最高保密等级。你这是要做大事啊。” 法洛扑哧一下笑出来:“做大事。说到这个,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快睡着,让我对你做点什么。” 苏伦娜捶了他一拳,没说话。法洛有点尴尬,但却发现他的注意力无法从怀中的苏伦娜身上的温暖和柔软移开,他的手不自觉地搭在了她的腰上,那份盈盈一握让他心跳加速。他轻轻闻了一下她发间的芬芳,熟悉的栀子花的味道。 “法洛,慢点……” 苏伦娜的话像轻飘飘的游丝,充满了甜腻的诱惑。 “苏伦娜。” 法洛和松妮的声音同时响起。 苏伦娜愣了一下,快速地分辨出了两个声音各自的主人,随后触电一样连滚带爬踢开法洛。法洛差点滚下床去,多亏是抓住了被子。他和苏伦娜挤在床边,像一对被猛禽凝视的雏鸟,用乌鸦的话说叫一对嫖客和姐,换雷斯垂德来形容就是一对被当场抓获的犯罪分子:他们如临大敌地看着站在床脚边的松妮,后者不满地嘟囔着什么。 松妮揉了揉眼睛,把怀里的布娃娃扔上床:“你们吵醒我了。” 苏伦娜:“松妮,你怎么醒了。” 法洛:“还好意思问,刚才骂我的是谁?松妮,回你房间睡。” 松妮:“不要,我要和苏伦娜睡。” 法洛:“你个熊……你还吗?自己回去睡。” 松妮说得很决绝:“不。” 法洛只好去哄她:“乖……听哥哥的话。明天给你买麦芽糖好不好,你要是不信我,我给你银币自己去买。” 法洛说着就从床头柜的金库里掏出两枚银币。 松妮没接银币也没接话,不屑地站在原地凝视了他一阵,直到他心底发毛之后,突然咚咚咚又跑回自己房间,不多时跑回来,扔给法洛四枚银币。 “你走开,我要和苏伦娜睡觉。” 法洛和苏伦娜愣了很久,最终两人一起笑起来,把松妮连同她的毛熊娃娃一齐裹进被子里。 ————————————————————————————————————— 第二天法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苏伦娜不见踪影,松妮还抱着他的手臂呼呼大睡。法洛为她盖上蹬掉的棉布薄被,捏了捏她的脸。 昨天晚上你坏了你哥哥的好事呢,坏蛋。 法洛穿好衣服,再把窗帘拉得更紧一些,让漏进来的光斑消失在书桌和松妮的脸上。 下楼之后,他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一封信。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的“皇家宫廷安全部,法洛阁下敬启”和普通的无印红色火漆,心想苏伦娜从来没写过巴斯克维尔体以外的字,认识的其他人还有谁会把字写成这样呢? “噢,那是雷斯垂德探长早上带来的。”苏伦娜从书房里探出头来对他说,她正在一本叫的书上添加各种各样的笔记,手边还有《防护结构力学》《电化塑能学派概论》《论防护系法师如何系统运用预言系侦测》,以及厚厚的《高等塑能原理》。 “他的字没丑到这种程度吧?这是用笔帽写出来的字吗?”法洛快速地回忆了一下雷斯垂德粗犷的哥特字体艺术签名,他时常在各种文件的结尾报告上看到法术刑侦科探长的落款。 “我看看……的确挺不好看的。你自己拆来看吧。”苏伦娜跑出来,看完信封上的字嘟了嘟嘴,又回到书房里去看她的书。 “别装啦,我才不信你会在家里好好看书。还有,你这是把你的书都搬来我这里了吗。”法洛白了她一眼。 “就你话多!”苏伦娜恼羞成怒,跑到书桌边,从《附魔系法术结合防护学派中的防守反击运用》下面抽出一本更加厚的《费伦特种兵与皇家学院校花》——法洛认得这本书,最近他不止一次在书店里看到这本又是描写情情爱爱和打打杀杀的畅销书。她又跑回来用书敲法洛的头:“快拆!我也要看!” “……火漆上又没打机密徽记,你爱看就看。” 法洛说着拆开信封。 “法洛阁下: 在下夏洛克·安度因,帝国西部死缚者之林边境将军,金钟城城防最高指挥官。若阁下仍能回想起在下,鄙人将感激不尽。金钟城一别已有数月,秩序也已基本恢复,兽潮破坏的设施也在逐步重建,不知阁下及维克多姐近况如何,在此问好并祝好。 金钟城兽潮之后,我城防部队在周边搜索之时发现一处没有登记在案的无名坟墓。据‘蛇眼’属下挂靠的佣兵团队,也就是兽潮时候和你们合作的佣兵队伍所言,这似乎是阁下所认识的好友,故特意修书来此以私下知会阁下。一片诚意,还望并无冒犯,我在此亦表示沉痛。 逝者已逝,阁下请节哀顺变。若果需要来到帝国西部祭奠好友,可随时召唤金钟城的城防军官为你服务,他们会为你指引道路并提供服务。 帝国军人,您忠实的好友,夏洛克·安度因。” 法洛折起信纸,久久不语。 苏伦娜捧着《费伦特种兵和皇家学院校花》,担心地看着他。 法洛叹了口气:“我出去一趟。” 苏伦娜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 法洛:“帝国西部,死缚者之林。” 苏伦娜:“我一起去。” 法洛抓起衣帽架上的风衣:“别,你留在这里。我一个月之内回来。” 苏伦娜在他身后大喊:“你又要走了!?你早餐还没吃呢,还有午饭!?” 他们推推搡搡到门口,法洛最终受不了苏伦娜的推打,反手抱紧苏伦娜,往她的嘴唇深深吻下。令人窒息的深吻过后,他看到的是苏伦娜发红的眼眶。 法洛:“别哭。” 苏伦娜:“别走。” 法洛摸了摸她的头,抱歉地笑笑,苏伦娜看出了他眼中的坚定,只好低头狠狠地咬了他脖子一口。 最后,他摸着脖颈的牙印,很快来到蛇眼佣兵团的驻地,见到了久别的佣兵队长,当时后者还在给他的新马调整马蹄铁,直到法洛拍他肩膀才反应过来。 佣兵队长:“是您啊,法洛先生。” 法洛:“夏洛克将军的信是你们带来的么。” “是,我们刚到费伦就马上送去费伦信访办了。” “怎么送去那个地方,你们应该送去皇家事务厅。” “我不知道这些……” “……也没事,信最后还是到我手上了。” “这个……法洛先生,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什么指教吗。” “噢……我想问一下,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费伦?” “我们准备一下就走,你看我就在搞马蹄铁,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们不回帝国西部了。” “啊?”法洛很惊讶。 佣兵队长吸了一口气:“我们不再在死缚者之林了,我们打算南下,寻找更多的机会,见识更多的事:我们将要去帝国南方的繁华经济区,肥沃的平原和草地,流着清澈的水的河流……我们将要去紫罗兰城一带,可能会在一个叫宁诺戴尔(irdl)的漂亮镇定居。” 法洛闭上眼睛:“你们要走了啊。” 佣兵队长对他深深鞠躬:“是的。多谢,法洛阁下,你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帮助和宽容,我们都会铭记于心。” 法洛:“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在帝国西部和费伦之间活动。但我还是想多问一下,这种重要的抉择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吗?还是一时兴起的……尽管我觉得后者并不可能,你的性格很谨慎。” 佣兵队长笑起来:“人总是渴望旅行。当你站在山丘上远眺四方,那种辽远的空旷感会填满你的心灵;当你站在山顶俯视大地,那种孤高的凝望会让你激动万分;当你越过湍急的河流,回首时,将会有一份感恩和谦卑。大自然是最伟大的,阁下,它可以教会我们很多。” 法洛喃喃自语:“‘远眺天涯’……” 他们在原地再攀谈了一阵,等到佣兵队伍的车队马车都已经准备完毕,他们将要开始一次长途旅程,佣兵队长翻身上马,对法洛说道:“法洛先生,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能够认识你,和你并肩作战的时光将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法洛递给他一个紫罗兰徽记:“队长,留着这个做纪念吧……不不不,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纪念印章,这是我从皇家法术学院毕业的时候,导师赠予我的礼物。” 佣兵队长:“何等贵重的礼物,法洛阁下,请收下这个。” 法洛郑重地接过蛇眼佣兵团的徽章,收在了最深处的口袋。 哨声响起,分别的时刻到来了。 佣兵队长策马前行,在马上回首:“再见,法洛先生。” “再见,队长。” 两个男人互相点头致意。 法洛站在原地,一股深深的唏嘘在他胸腔中翻滚:伤离别,离别最是吃不消啊。他看着车队逐渐消失在大街的尽头,想起布兰达诺斯曾经的教导:你在生命中会遇到很多人,但很多都是匆匆过客,只是浮萍之聚,就像一个长途车队上的旅客,你和一个人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可惜你们不在同一个城镇下车,生命之中,人来人往,只是日常,又何必苦苦相守。他又突然想起乌鸦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杀掉她呢?法洛。 法洛轻笑一声,把夏洛克将军的信投入旁边的篝火中,让它化作一阵青烟,似乎雪莉也随着这缕青烟烟消云散,他终于放下了她,他的目送已到尽头。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只是一个见证者,秉着我的好奇心和责任感朝她挥手送别。我不忍心,真的是不忍心去打扰一个过客的旅行。所有人都有他们的终点,所有人的旅行都应该被尊重,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第二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