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济》 正文 一、非我所愿 黑夜,满天星星,没有月亮,也不知几点钟。 武文举穿着单衣,双臂抱在胸前,紧缩了身子,坐在一处丛林里。 望着一树树婆娑枝叶,相信应该是在夏天或者秋天。 远处,海浪声阵阵传来。他能估计出海岸离他不过200米,因为他打小在海边长大。 他数次问自己:”我在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当晚正和心爱的女人唐闻在一起。 这年是2008年,他49岁整,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 一阵咸腥的海风吹来,让他清醒了不少。仔细搜索大脑,他确定,以前的那个他真的死了,死在情人唐闻的怀抱里 ”靠!”他感到愤懑,”死的名声还难听,传出去都得说是马上风!” 又一阵难过,泪水流下来。 ”这是重生了?我是多么地不情愿!”他想,”上一世的自己几度沉浮,饱经沧桑,又肩负重担,从来就不想再有下一世!今天怎么轮到了自己?” 低头郁闷了半天,东方渐渐放白,有几声鸟叫,让他稍感安慰。 跟前什么都没有,更不知是那年那月。他摸着不多不少的胡子,感觉起码不在少年。 ”重生在清朝?民国?那真是倒了大霉。”抹了把眼泪,思忖着,”更不要重生在1982年7月7日前!自己从1977年18岁就开始考大学,一直考到1982年的23岁,六考才中,和范进有一拼!真不是有多么向往城市的生活,而是为了一个姑娘——下乡在本大队的知情又返城的程阿慧。” 老娘满头白发c颤颤巍巍的形象又出现在脑际,心道:”可怜老娘啊!我死了,谁来管你?还有那个不正常的弟弟!” 那时,母亲时常抹着眼泪对他说:”老大啊,你一定得出息啊,要不我们死了,他们可谁来管” 怎么出息?在家种地c打鱼自然出息不了,所以,母亲克服千难万难也要他考大学 几缕红光从枝叶间透出来,天亮了。 文举赶紧起身穿越丛林,快步朝涛声奔去。 他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片海,若是,那就是回到了家乡。 可眼前的海岸完全是陌生的,连自己最熟悉的地标——鹰嘴崖和驻军的观海楼——也不见。 于是,沿着海岸线快步寻找。 让他难过的是,他又回到了原地。最多不过二十分钟,显然,他重生在一个小岛。 太阳跃出了水面,小岛的轮廓愈来愈清晰。 岛上林木葱茏,最多是松树和柞树。北首一座小山虽低矮却很醒目。 不闻鸡鸣,也听不见狗吠,难道这里没有人居住? 他冲那小山跑去,匆匆爬到山顶,举目四望——天!除了海鸥c麻雀,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别说人,连个房顶也不见。 他确认这是个无人岛。 硬逼着自已远眺大海,正如先前担心的一样:茫茫一片,不见船帆也不见大陆。 他确信这还是个远离大陆的无人岛。 一时紧蹙了眉头,悲从中来。 瞥见西首林中有湾水,更觉口渴难忍,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起来。 那湾水倒还清澈。先对着水面照了照自己,不错,正是本人20左右岁的样子,还算英俊。 心头又一抖,”千万别在23岁之前,那样还不如到清朝。” 掬了几口水,刚抬起头来,就觉那里不对,眼望10米开外的树林,一只又老又肥的黑猫正警惕地望着他! 文举看见它也吓了一跳! 目前,两个仅有的动物惴惴不安地对视了两秒钟,那猫一下子弹起身来,毫不笨拙地跑进了丛林,再望去,已是踪影全无。 ”不管怎么说,这里还有个喘气的!” 太阳已经升起来,气温渐渐升高,他能确定这是夏天了。 海边有几处礁石露出水面,知道这是退潮了。 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过去,这会儿那里有一点变化,他都认为是一棵可以抓牢的稻草。 那只猫比他先到。它爪子利索地掀开小石板,于是一大堆比大脚趾盖大不了多少的小螃蟹就四处逃散,它就一个个叼进嘴里,又嚼得”格格”响,黄色的蟹汁儿从嘴角流出来吃得津津有味。 不等他走到跟前,那猫又跑了。他的目光锲而不舍,直到它消失在小山北侧。 他像士兵执行任务那样,猫着腰冲过去——不知道为啥采取这姿势,或许是为了减轻脚步声吧?他要看到那只猫身后的秘密,它的存在就让他感到惊奇。 那猫吃得满嘴是血!此时,它正在小山的背阴处。 它究竟吃了什么?身前不过是鹅蛋大小的蛋壳。文举心一动,就喊了一嗓子:”嗨!” 猫发现他,躲到一边。上去查看,原来那猫是在吃尚未孵化好的鸟胚胎!怪不得它那么肥,这才是它的大餐!文举一阵恶心。 因为这是个背风处,鸟儿就把巢筑这儿了。周围还有十几窝。 猛一抬头,却看见那猫正在几步远的缓坡上瞪着他,身后是一片树丛。他抬脚跺地吓唬它,它一转身就没影了。 他跑上前去,拨开密集的树枝——这里竟然有一个洞口狭小的山洞! 怪念头在心里一个个闪回,心跳开始加速! 他拾块石头扔进去,”硿硿”作响。 跟着,一大群蝙蝠”呼啦啦”从里边飞出来。 他趴下身来,往里瞭望,那只猫正蹲在洞口不远处。 它蹲得怡然自得,似乎就在家里! 他找了块石头攥在手里,硬着头皮进了山洞。 他仔细打量它,洞口虽然狭窄,内部却宽敞。 远处,漆黑一片。 ”叽”几只蝙蝠掠过他的头顶飞出洞外。 他一惊,身体紧靠洞壁,水立刻浸透了后背。 ”咚儿!””咚儿!””咚儿!”水滴从洞顶跌进下面的水洼,声音越听越大。 他睁大了眼睛,因为惊恐而亢奋! 他犹豫着,是不是走向那片黑暗。 ”走!”他下了决心。 扶着洞壁走,脚下不时地溅起水花。 走了二十几步,却发现山洞在这里拐弯,再往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停下来。 那只猫却从洞口飞奔过来,从他身前一掠而过,在拐弯深处蹲下来,就剩两只棕黄色的光球。 文举向猫靠近,猫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它在守护它的东西!” 他一阵激动! 奔着那两只光球窜过去,猫”嗷”地一声后退,文举”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和猫对峙。 那猫比他还惊恐,那双眼睛又圆又亮。 身下是一滩水。 洞口的风声”呼呼”灌进耳朵。 水滴又重复着有力又神秘的声音。 他稳了稳情绪,一股淡淡的臭猪肝味儿呛进鼻孔。 匍匐前行,伸手四下摸索,触到一堆湿漉漉的c松软的东西。 再摸,腿c脚c胳膊c手,衣服 ”人!”他的脊梁骨倏地一下冷透。 这个判断冒出来之前,他就有预感,只不过不愿意相信。 他现在面临如下抉择: 赶紧出去,再不要和这不知生死的人发生一点联系。 留下来,彻底弄清他的身份。 虽然这后一种想法让他有些担忧,可是他觉得自己和这人似乎就在另外一个星球一样,这样抛下一个同伴,于心不忍。 他坐起来,安慰自己:”不过就一个人!” 他站起身来,把住那人的双脚,把他拖到洞口。 这是一个能有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一张惨白c肿胀的脸! 显然他已经死了。 白色上衣,黄色裤子,脚上没鞋没袜。 尸体表面并没腐烂,那臭味估计是内脏引起;加之穿着夏天的衣服,应该是死了不久。 ”如果是溺死的,不该躺在山洞里;如果是自杀,何必跑到这小岛?” 文举开始翻他的裤兜,希望获得有用线索。可是,只摸出了一只钢笔。 正在他失望时,突然觉得他紧紧摁在胸口上的右手有些怪异,像是抓着什么又像是护着什么。 文举挪开他的手,又掀开敞着的衣领,发现三枚巴掌大的半枯柞树叶叠在胸口处!文举知道,这绝不是一般的叶子了。 拿到手里细看,上边有字迹,可看不清楚。两步跨出洞外,又因为纹理纵横和青黄不匀的缘故,也是不甚清晰,勉强拼下了如下一段话: 唐,滨海市人,水公司员。宋海。 我许诺,发现人,我家赠一万元。 公司:中区,秀水号。 电话:248。 经理:得水。 落款日期是1982年月#日。 天,到底是那天?再盯着看,还是分辨不出。 稍感安慰的是,这滨海市正是自己的家乡城市。 刚重生还赶这么个倒霉事儿,这也没谁了。 文举决定帮他,如果能走出这小岛;即便是没钱,也义不容辞。 不过,这一万元真是个巨大的诱惑,这阵子,万元户可没几个 他把树叶放进裤兜里,就坐在洞口,望着洞里的死人,想着他的死因 心头猛地一颤,心道:”就凭这个字迹模糊c断断续续的树叶信,就能证明这人和那个”宋”有关,而不是我吗?” 他埋下头,恐惧占据了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平生头一遭 武文举担心没有错。 在度过了酷热c饥饿和极度渴望有船路过两天后,船是来了,下来的却是两位年轻的武警战士,把一副铮亮的手铐戴在了他的双手上。告诉他,他们来自英河县边防武警大队。 罪名是嫌疑杀人犯。 ”我没杀人!”文举目光凛冽。 ”没说你杀人!只是嫌犯!”其中一位矮个武警回敬道。 ”我有证据证明我不是!”文举理直气壮。 ”在哪里?拿来看看!”武警比他矮了半头,扬脸命令道。 他本能地伸手掏兜,可双手已被限制,就一赌气,傲慢地指了指右边裤兜,说:”在这里!” 武警一把翻出裤兜内衬。 悲剧了! 一把烟末状的东西洒落一地,随风飘散。 文举一惊,惊得脸色煞白——疑惑c自责c愤怒和恐惧都清晰地写在脸上。 他明白:他将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这是什么?”武警满脸疑惑。 ”这是死者写在三片树叶上的一封信。”文举解释道,”这两天,我南出北奔找船找吃的,气温加体温烘烤,那叶子就焦脆了,再一走动c挤压” ”姓名?”武警打断他,并示意同伴记录。 ”武文举。” ”年龄?” 文举迟疑了一下,道:”23。” ”职业?” ”农民!” 武警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看他肤色白皙,长发浓眉,双目炯炯,全没一丝农民模样,道:”这模样难道也是苦大仇深?” 文举苦笑:”岂止苦大仇深,简直是千古奇冤,六月飞雪!” ”说实话!”武警道。 ”英河县高中学生。” ”哪里人?”武警和气了一点儿。 ”英河公社鹰嘴大队吴屯小队。” ”啥时上的岛?” ”大前天。” 武警边思考边说,”那是5号。——在死者身上你还发现了什么?” ”除了一只钢笔和这封信,再没任何发现。”文举答。 ”一只黑色手提包呢?” 文举白了他一眼,道:”没看见!” 武警不再问,命令道:”上船吧。” 那人的尸体此前已经被抬到了艇上。 驾驶员坐在船尾,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这是回家了,以特酷的方式!”文举坐在死者脚边,在心里自嘲。 问驾驶员一些话,只回答了一句,说是来寻找落水失踪者。别的,一概不答。 ”看来我是自投罗网了。”文举苦笑。 大概半个小时前,当文举站在小山上向这条小船高声呼唤时,身上有孔的地方都在笑,更听得心里那一块石头扑通一声落到了胃! 等它靠近时,才发现这是条边防武警巡逻艇。 然后,就把死人的事儿告诉了他们 结果是气愤c冤枉两股气,在他体内来回鼓荡,直撑得他两边肋条骨都隐隐作疼。 直到暮色笼罩,那两位武警才回到船上。除了抱回那只猫,看样子一无所获。 驾驶员启动马达,小艇飞快地向北方奔去。 小岛渐渐在视线中消失。望着身边的死者,文举陷入沉思 等小艇靠了码头,下了车,已经是明月高挂。 早有一辆bj212型吉普停在岸上。 时光倒流。 军车,军服,军人;码头上一排蓝漆斑驳的渔船;一身蓝色劳动服的工人;水银灯下,一圈挽褪坐地抽着旱烟目光朴实的渔民;那个站在平房门口,大声喊一个人名字c扎着两条短辫的女孩;手里拿着五分钱一根小豆冰棍吃得趾高气扬的孩子既熟悉又陌生,曾经痛恨又念念不忘的故乡! 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安静c淳朴而温馨。 他几乎忘记他还戴着一副锃亮的手铐。 县城离这里不足一公里,那是文举上一世呆了七年的地方从高一到”高七” ”上车!”武警一声断喝,文举就上了吉普车。刚才来了一辆救护车拉走了死者。 吉普车开上了县城唯一一条有路灯的马路。 唯一的电影院c百货大楼——三层高,仅有的一个重点高中——文举的母校,以及权力部门都分布在这条路的两侧。 没等他回味完那些坐在街上乘凉,身着老头衫c摇着芭蕉叶大蒲扇的老人;迈着方步,手提录音机,身着喇叭裤的时髦男孩吉普车已经进了武警大队的大院。 还好,起码管饭。卸下手铐,文举狼吞虎咽吃完饭,就简单履行了手续,被连夜送到县看守所。 这个时候文举才知道害怕。那三块英河县看守所c拘留所c收容所的牌子,左二右一挂在大门两侧,触目惊心! 武警挺立的身姿,冷嗖嗖的刺刀,还有他身后重重铁门的威严c阴森的院落,都让人不寒而栗。 ”你被专政了!”文举心里嘀咕。那些年,这个字眼不知让多少人心惊肉跳,彻夜难眠。 在前院办公区一楼,履行了一系列入所程序。穿上扔过来的橘色马甲,重新戴上手铐,他被带到二楼审讯室。临走他暼了一眼桌上的闹钟,21点整。此前,《收押人犯登记表》落款日期是1982年8月8日。 ”这倒霉又幸运的日子!”他嘀咕一声,摇了摇头。 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眉毛很短,眼睛大而亮的民警,外加一位20多岁的书记员和文举隔桌对坐。 一通姓名c住址之类的例行询问后,文举说完了经过。 民警直指核心:”你为什么要到岛上?” ”我说过了,是落水漂去的。” ”巡逻艇到那小岛单程都得两小时!”民警道,”你有那水性完全可以游上岸!” 文举辩解:”不是我游,是激流把我带过去的。你可以去试,四个小时都有可能!当然,你得有个好水性。” ”有这本事你可以当运动员了,一样进城,何必屡败屡战?!”民警挖苦道。 文举心道:”这考大学事儿他也知道?” ”你看见那人时,他当时是什么状态?” ”死了还能有啥状态?只能躺着!”文举答道。 ”上岛前几天你在干什么?” 文举回忆了一下,快30年了,记忆已经模糊。不过他能清楚记得,受邻县庆阳县在本校复课的几个同学邀请,在庆阳镇呆了半天。时间在七月底八月初,具体那天不记得了。 当天下午,就一个人去了另一个县镇凤凰山,也是旅游区。各大学负责本市考生录取的工作人员,都集中在该县招待所。听人说,可以和录取人员见一面,送点礼会增加录取机会。可是,呆了四天,也无法和有关人员接近。于是就回家了。 于是就说:”7月31号到庆阳县找同学玩了。吃过中饭去了凤凰山,待到5号回家的。” 不说具体时间过不了关,眼下只能这么回答了。 ”谁能证明?挨个地点说。” 文举报了庆阳县同学的名字c大致地址。 又说:”凤凰山住的是小店,名字叫向阳住宿,不知道店主的名字。” 民警又问了去凤凰山干吗之类的话,文举一一作答。 ”5号回到家了?” ”没有。”文举解释道,”从公社车站下车,走回家,我家就在海边,我就沿着海滩走,半道就看见个海里有个木檩子,下水抓,顺流了。” ”谁能证明?”民警打断他。 ”有人证明我们还能见面?”文举道。 ”除了这人你还看见了什么?” ”海鸥,螃蟹,羽毛靓丽的鸟儿,鸟蛋” ”别废话!”民警打断他 ”对了,”文举道,”还有一只又老又肥的猫。” 民警点点头。突然沉默了,紧盯着他,面色冷峻,又若有所思,半晌才说:”你说有封信,什么内容?” 文举把那信背了一遍,连空格都加上了。 ”给他纸笔。”民警吩咐书记员,又对文举道,”把这封信写下来。” 文举照办,默写了一遍。 他写得极其认真。他明白,这差不多就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当把这封信交给民警时,他纠结的心瞬间舒展了许多。 ”好了,今天就到这。你要回忆每一个细节,再提审时老实交代!”民警说。 初次过堂至此结束,这让文举有些惊讶。 一位姓王的,能有四十来岁的管教进来带他下楼,又穿过三道武警把守的铁门,每道都得登记。 夜里看到那四周森严的高墙c电网,文举一阵心悸。他知道,命运再也不由自己把握了。 管教把他带到三监区,又登记。到了二楼205号监舍,管教打开铁门,卸下手铐,把他推进去,锁上门,走了。 眼前的情景让他触目惊心:十几平的房子,20多人分南北两排睡在地铺上。人挨人,每人身上都是油光光。屋里温度足有30度。 两排人中间是一窄窄过道,一同室犯人在那来回溜达。他是值班的,防止夜间有人干出违法c违规和自残的事来。 西首尽头是厕所。 安全员c也叫”牢头”,左边眉毛白了一半的矮胖家伙喊了一声:”把衣服脱了,转一圈!” 文举照办。 ”把裤子c裤衩也脱了,转一圈!” 文举心想:”这会儿还没有一说,他要干吗?” 拒绝。 白毛过来就要扇耳光,被文举举手挡住。看看文举块儿也够大,就没再伸手。 靠门一中年人说:”进来就守规矩吧,这是看你身上有没有伤和伤疤。如果没有,到这才有了,上边要追查的,为你好呢!” ”哦!”文举答应一声。脱了裤子。没脱裤衩,转了一圈。 白毛把他安排到靠厕所的铺位,又扔来几件破衣服给他当枕头,文举接过来倒头便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那年同学 武文举虽然睡了一夜,可大脑私下里却在翻江倒海!——一会儿死了,一会儿活了,一会儿被抓,一会儿被毙,一会儿在今世,一会儿在上一世乱七八糟,几乎是在煮粥。 一早被喊醒,似乎是一夜未眠。 洗漱c吃饭然后就是一阵阵恶心。 ”看来我有病了!”武文举站起身来,把头伸向窗栅栏,一下子爽朗起来。 原来是尿骚味c汗臭c脚臭味儿把他给腌了。 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螃蟹被放进容器里,再加盐c加水,密封,放到闷热角落,不久就臭了一样——有时候比新鲜还受欢迎。 站起来没两分钟,白毛立刻喊:”坐下!”文举无奈,只得坐下。 这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左右的光景儿。监舍没有钟。 一共22个人分南北两排坐在矮板凳上。背权利c义务和规定。背完了还得抽查。有个精瘦的农民不会背还顶嘴,白毛不客气,上去就是两嘴巴。 白毛就是这里腌得最臭的那只”螃蟹”。 这个时候,外面一声喊:”武文举!” ”到!”他起身立正响亮地回应一声。这是规矩。喊完这一嗓子,心里透亮,这是美好征兆吗? ”提审!”外面回应。 按着牢头教的规矩,需要走到离铁门2米处,左膝跪地,两手抱着后脑——这是防止袭击提审管教。 文举不想逾矩,就这么狼狈地跪在地上。 铁门打开,却让文举愣住了!片刻他感到名誉扫地c羞愧担当! 此刻,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位人民警察,他身姿端庄,威风凛凛。 而自己却是个杀人嫌犯,奴颜婢膝,垂头丧气。 虽说文举屡试不中,但是每次都是三分c五分落榜,政史地甚至可做其他同学的老师,只是数学c英语太差。他从来就不是被嘲笑的对象,而是作为”坚强不屈”的榜样存在。如果那位同学不愿复读,家长必然会说:”看!英河的武文举” 可如今,无论事实如何,跪着的人都只能仰望对方。 啥叫仰人鼻息?此刻恰是了。 两个人眼圈都红了。也不知说啥好。 还是文举打破僵局:”管教,很荣幸,我成了您的罪犯。” ”很好!”民警凛然道,”我准备关你一百年!” ”为啥?” ”因为你不用再考那该死的大学!” 两个人都笑了,只是文举笑得尴尬。 ”免礼,快起来!”民警边说边拉他起来。 这人正是他高中两年同座的同学c家住县镇的恭为民!此时,他是文举所在监区的管教之一,王管教的搭档。 走出门外,恭为民想起了什么,连忙拉住他,”先委屈一下。”说着,给他戴上了手铐。 出了监舍,到了监区管教办公室,恭为民给他打开手铐,递给文举一支烟,他不要。 为民边去倒水边说:”昨天我不当班,今早才听老马说昨天你来了。对了,就是昨晚提审你那位,我们很熟悉。” ”嗯。”文举说,”你不是在四家子当民警吗?啥时调来的?”武文举迅速融入当世,这个细节也马上在大脑中涌现。 ”三个月前。想去找你们也没空。”恭为民把水杯推给他,笑,”堕落的人才找我帮忙,希望你不是。” ”呵呵”文举笑道,”到了鬼门关,不拜阎王爷还能拜谁?你必须帮我。” ”说吧。”恭为民道。 ”先打电话到高中问我考到哪了,这个时候应该知道了。然后,再打电话到大学问清可不可以延期报到。” ”这么肯定能考上?” ”重生人啥不知道?”文举差点说出口,忙收嘴,只是点点头。 电话打到高中,果然被本省的全国重点齐州大学录取,校址就在黄河岸边的济南。 来不及恭喜,恭为民急忙到办公室申请长途联系大学。得到答案是9月1日开学报到,除非特别原因不得延迟报到,否则除名。 ”这特别原因四个字怎么理解”为民说。 ”我理解是病残在床,不能动弹了。”文举答。 ”如果你是正常人,或许可以找找人,有百分之一可能办个重伤证明。”为民说,”关键你是杀人嫌疑犯啊,没人敢给你办!” ”这条路死了吗?”文举问。 ”连缝儿都没有!”为民斩钉截铁。 两个人开始沉思。 ”我有一招你敢不敢用?”为民睁大了眼睛。 ”说吧。” ”给学校讲清楚,就说是嫌疑犯,请求延期报到。”为民说道。 ”不可以!”文举坚决拒绝,”那不光没有名誉,还影响毕业分配。况且,学校会录取嫌疑犯?没看见有关规定,这么做只会节外生枝。再说,满学校都知我是杀人嫌疑犯,谁还理我?那我就成了最热情校园里最孤独的人,这样的大学还不如不去!” 为民不语。 过了半天,文举说:”我相信最后我没杀人可以弄清楚。但目前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我必须在8月31号前出去。” ”怎么出去?”为民道,”今天就会给你签发刑事拘留通知书,7日内你能证明自己无罪吗?证明不了,那就延长30天,也就是9月16号你才能保释出去,怎么能报到” ”还有啥法子?”文举着急有个毛病:脚痒。这会儿双脚正叠在一起使劲搓,那双看守所配发的拖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为民说:”几乎没办法。我们所还没有在押人犯请假的先例。你这情况也是第一次遇到。法律也没规定你有重要的事可以请假。即便能开恩,准许你去,那也得民警押送。你觉得政府会为你兴师动众吗?而且还冒着你可能逃跑的风险。” 文举从被戴上手铐起,最担心的就是耽误报到,进而残了大学梦。至于坐监或者被杀头,他倒没有多想。 如今,为民的说的每一个字,对!是字字珠玑,又言之凿凿,那根悬着的线即便是不断,也是铮铮有声,连把自己都吓着了! 六年高考,就像怀了六次胎,五次都满怀期望,五次流产——这把可逮着一个,居然要被强制流产!咱生个”娃儿”咋就这么难?看看前边走的那些同学,一甩一个,一甩一个这就是命吧? 他把拳头攥的紧紧的,却找不到目标——”咣”的一声,锤大腿上,继而垂了头,像一只雨里奔回来的家雀——这是说他的头发——凌乱不堪! ”这是文举吗?!”为民激将道,”你不是总喜欢背诵一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一吗?” 又紧盯着他,”这回都全了,看你怎么不死吧!” 文举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又意识到了什么而紧闭了嘴,那些郁闷之气从鼻孔里呼呼地窜出来他要喊什么,又咽了回去。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如雷贯耳:”我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看见对面屋的一位管教望着他,只得重新坐下,狠劲地撸了一下鼻子,一股恶气又从鼻孔冲出来,发出一声闷响,就像驴子打了个响鼻。 叹了一口气,”摊上了,说啥也没用了!即便所里同意让民警押我去报到,我也不会去!那将对不起我为之奋斗六年的大学生涯!” 可他却在心里说:”可我必须去报到,就一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 现在,他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汗珠给他减压,一个个冒出来,亮晶晶。 抓了那杯茶,”咕咚”一口,手掌抹了一下嘴巴,道:”为民,你那天偷空把我录取通知书拿来吧,然后再说。” 为民点点头。 文举又去关上房门。 ”为民,我有一个疑问,”他压低声音说,”那死者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规定我是不能给你透漏任何案情。”为民道,”可谁让我们是同学?我可以透漏一点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白天比夜黑 为民接着说:”那人姓唐,是市水产公司的收购员。今天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颅脑被钝器所伤,出血而死。但不能确定是人为所伤,还是外部因素所致,比如,人被大浪抛起c跌落,头部撞上礁石或其它。“ ”但警方倾向于人为,也就是他杀,因为他的那些钱足以导致图财害命。更重要的是他艰难写下的那封信,应该是有某种强烈的动机,不仅仅要说出自己是谁,更要指明人犯是谁!否则,仅仅为一具尸体,他有必要倾家荡产c甚至倾家荡产都不够来悬赏吗?“ ”死亡时间在一星期内。你当时没有注意他头上有伤吗?” ”还真的没注意。”文举说,”这么说,和我提供的姓氏是吻合的,单位也差不多。” 为民点点头,说:”这是我还敢给你透漏信息的原因。” 两人对视一笑。 为民接着说:”死者公司内部有奖励机制,收购多,奖金就多。而眼下正是捕对虾季节,也是收购员一年里奖金来源最多的时候。老唐就铤而走险,带现金跟船收购,就是怕被别人买走。估计他至少带了10000元。” ”这样,他跟的那条船,不就有迹可循?”文举说。 ”对!”为民说,”那条船的船老大叫宋拥军。是我们邻县庆阳县的。还有五名船员。他们是在8月1日出海的,老唐失踪的时间是8月2日晚。8月7日他们船靠岸,报告了老唐失踪案。我先提醒你,从1号直到8号被抓前你都处于一失踪一状态。” ”先等等说那几天。”文举道,”这凶手都有了,不就是宋某人?” ”嗯。”为民笑道,”这是我能给你透漏情况的第二个原因。” ”继续。”文举催促。 ”我先把这话说完,第三个原因,”为民说,”公司地址是中广区,秀水街2号。经理名字叫海得水。” ”好了。”文举说,”根据你的信息,那封信就能还原了。死者叫啥名字?” ”唐三采。” 文举撇嘴。 ”采购的采。”为民补充道。 ”我还以为是唐三彩。”文举说,”这样,这封信就还原了: 唐(三采),滨海市人,(市)水(产)公司(职)员。(被)宋(拥军击晕落)海。 我许诺,发现(此信送给公司的)人,我家(将)赠(送)一万元(整)。 公司(地址):中(广)区,秀水(街2)号。 电话:248。 经理(姓名):(海)得水。 落款日期是1982年(8)月#()日。 为民思考了片刻,”不妥。”又皱了眉,“最关键的(被宋拥军击晕落海)是你的臆想,可能的说法还有许多种。” “你想说什么?”文举问道。 “怎么就不能是(被宋推挤失足落海),或是其他?当然我这只是比方,或许还有比这更严重或是更轻的。如果真如你所说是被宋拥军击晕落海,那外伤就是宋所为;可如果是脚踹落海呢?那外伤就不知怎么形成。” ”不管怎么说,这信还原了,我还有望尽快出去!”文举眼放光彩。 ”美得你!”为民严肃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可判你无罪。可是法律不是这样,证据加口供,你老兄证据在那?” 文举思考了一下,”那么,宋拥军在那?你们该有手段突破宋拥军!” ”关键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承认了就得死!你说他认账的难度有多大?”为民说,”我问过了,他和另外五人今天被庆阳县公安局拘留,正是你的那封信起了作用。可是,如果他们就不说,那年能突破?再说,你怎么证明不是你杀的?有可能就是你杀的!” ”如果是我干的,只有这个可能,”文举说,”唐三采被打晕落海c被踹落海c不小心落海,手里还拎着个大钱包,又上了岛。我见钱眼开,一棒子把他打死,抢来了钱。本来想搭条船回家,可是遇见了巡逻艇,以专业而极其敏锐的耳朵听出是武警来了,然后,毁灭了物证,又假装站在山头上欢迎所以是我杀的。是这样?” ”如你所说。”为民道,”假如他们在船上打起来了——唐三采拎着皮包站在船舷,宋拥军一棒把他打落大海或者踹他落海上岛,正好遇见你!” ”另外,”为民继续道,”不管唐是受伤落水还是失足落水,你以目前别人无法猜想的特别方式,获得了唐c宋等有关资料,以及唐抱着钱包困在岛上的消息。你上岛,杀了他,拿走了钱。因为特殊原因未及时返回。被抓。又捏造了那封信!” ”什么特殊原因?”文举摇头道。 ”比如,驾着小船去,船沉了,或者被风刮跑,你留在岛上。” ”天!”文举苦笑,”可那封信真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啊!”文举又说。 ”怎么知道不是?”为民说,”就算你没有特别方式获得唐c宋等人的资料,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即:你熟悉老唐和渔船那些人情况——” ”你的意思我是——”文举打断他。 ”是同伙!”为民说,”1号到8号被抓前,你的行踪都无人证明。7月31号你在庆阳县,你说吃了午饭去了凤凰山,可谁能证明?渔船1号出海,老唐2号晚落海,都在你可能作案的时间范围内,为什么不可以怀疑你就在船上?!” 文举沉默半晌,道:”也就是说,民警可以认为我们是一起图财害命,把老唐杀死。然后我们分钱,分赃不均——” 为民打断他,”对!宋也要杀你!你跳海逃脱了,然后来到这小岛——正好老唐也死在那!你呢,抓不着就不会报案;抓着了,就捏造一封信,以死者的口吻把警方注意力导引到宋拥军的身上,就如你所说,'被宋拥军击晕落海'来报复他!” ”你说的就跟小说一样!”文举不同意。 ”这只是推测案情的可能性。”为民说,”以上两种可能,或者还有更多我想象不到的情况,就决定你目前解除不了嫌疑,除非他们开口承认;不承认,你就面临极大风险。“ ”他们就咬定一点:唐三采是抱着钱包失足坠落大海的,而你正好撞在枪口上。如果他们知道你在岛上,更不会轻易承认。你甚至可能被错判。你想证明无罪,需要很多调查,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更奢谈什么大学报到?” ”你会这样怀疑我吗?”文举心里一阵急躁,又搓起脚来。 ”当然不!怀疑不会有这次交谈。”为民的丹凤眼闪闪发亮,”可法律会这样怀疑,它必须面面俱到。”顿了顿,又说,”同桌两年,我相信你。再说还有极大希望上大学,谁能干出这操蛋事?” 文举感动地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重生人的身份。从铜臭熏天的世界跑回来,犹如挨饿时钻进了苞米地里,闻着味儿就醉了。如果没人干涉,就那也不想去,——接地气c掏心窝c以诚相待,甚至相濡以沫。 两相对比,这才是最令他怀念的。甚至有了极端想法——贫穷毕竟饿不死人,可没了情感,人还是人吗? 为民说:”如果我主导侦查,我倾向认定那封信是真的。那么,我会认为这是个图财害命案。即宋拥军们想分掉这笔钱,把他打”死”,又扔进大海。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只是晕了。因为都知道人在他们船上,所以不得不报案说是失足落水。” ”本来就是这样!”文举肯定道。 为民说,”因为你就是个学生,认识外县渔民可能行不大。再说,以那些特别的方式获得唐c宋等有关资料可能性也很小。所以,那封信才显示出了价值,才有了宋拥军们被拘留。“ ”不能排除的就是唐真的抱了钱包落水又上岛,而你以神鬼莫测的方式得到了消息,又来到岛上作案。你失踪八天不好解释。还有,究竟上岛做什么?以你的随流偶然入岛说,能信的人微乎其微。不过他们应该能考虑。”为民似乎在安慰他。 武文举还能怎么说呢? 心想:”如果我说是重生在岛上,估计不是把我当成鬼就是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了。如此,不如在监狱吧。” 不禁仰天长叹,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让他们开口了。” 为民说:”对,可这需要时间。” 文举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那只猫呢?” ”老唐的爱猫,走那带那。”为民说。 仿佛是满天的阴霾刚透出一丝阳光,现在又被隐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目断魂飞 鹰嘴子自北向南突入大海,只有北面连接陆地,西面和南面都是陡峭的山崖,东面坡度稍慢,落潮时,有一条小道可以下到海滩。崖头上那座灰色的四间瓦舍,便是文举的家。 其实,这是大队的看海房。文举的三舅也是继父周大得被照顾看管这一片海,他们就跟着搬过来。离屯子足有2里地。 母亲在厨房做饭。听见门外一声高喊:”妈!我饿了!”正是放学了的大弟弟周家国。他是三舅和母亲的大儿子,十四岁了,裤子还是永远提不起,总堆在髋骨上。常年一挂鼻涕沾在鼻孔下,不时地吸一下,以防止它掉嘴里。他有精神疾病。 母亲看见他就闹心,也没笑面,只是说:”快好了,快好了。” 家国又冲进堂屋,对着大姐武文珠和邻居湘子扔过来一封信,道:”又是那瘪犊子来的!” 两女孩正坐炕上织渔网。文珠拿起信,看了一眼,说:”哦!程阿慧来的。” 家国又一把抢过信来,拆开,说,”姐,你念给我听,看她说啥!”家国6年级,连一封信的字儿也认不全。 姐不高兴,数落他:”你哥的信你顺便拆,这毛病可得改。” 七岁的小妹周家颖也来凑热闹,”俺也要听。” 拗不过他们,姐姐被迫念起来,”想念的文举——” 觉得以下内容儿童不宜,就摘了几个句子给他们。 湘子头先还有说有笑,这会儿却沉默了。 湘子大号叫蓝荣,她比文珠小一岁,今年十八。 文举c文珠兄妹俩和母亲本来是随父亲住在滨海市造船厂宿舍的,父亲是这家工厂的焊接车间工程师。不想他在文举七岁那年心梗去世,一家人只好回了母亲娘家吴屯。娘家住不下,就借住在湘子家的西厢房。算命先生说湘子不好养活,就认了文举母亲为干妈,她和这一家就有了一层特殊的关系。所以,走2里地也愿到这海边来。 本来,她和文举才是一对。在程阿慧出现以前,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湘子自己对此更是坚信不疑。他们一院里住了10年,耳鬓厮磨,好到让文珠都嫉妒。她觉得她的心在五岁那年就给他了。 那是一个春天。一窝刚孵出的鸡崽儿蹲在锅底坑儿取暖。湘子觉得好玩,也蹲在那里,左手拎着小鸡,右手把那小脖子一拧,“吱”地一声,它就不动弹了,特有成就感。一路拧下去,”吱吱”声一阵接着一阵等她妈发现了,已经拧死一堆了。 她妈要打她。 恰好,这个时候文举出现了,一个劲地央求她妈饶了她,还给她妈来了一段笛子独奏《bj的金山上》,直把她妈逗乐了,也饶过了湘子。自此他就成了她的”英雄”,见面就叫哥,比叫自己的哥还溜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阿慧!当初她听说,好一阵子不理他,更讨厌他爱上的竟然是自己的英语老师,那叫不伦不类 所以,每年文举考大学别人都是在祈祷能考上,唯有她暗地里希望他考不上,这样,程阿慧那势利眼就不会要他。她想,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进城了,文举考上了,就是不和程阿慧,也会和别的城里姑娘,他们注定是走不到一起了。 听见那句”想念的文举”,湘子放慢了穿线的梭子,脸蛋儿微微冲文珠侧了侧,文珠念的那几句,她一字未拉,手里的梭子也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待文珠念完了,她耳朵还支楞着,直到文珠的目光转向她,她才猛一摆头,知道过劲了,又迅速调整过来,脸却红了。 家国喜欢湘子,看不上城里人,所以才有那一句骂。 三舅领着小儿子周家邦从海滩回家来。小弟今年12了,智力还正常,可几乎不说话,轻易不和人接触,用当今的话说就是自闭症患者。一直没上学,却把文举那根笛子吹得出神入化。 他似乎是单识这路经,只要听见了就能吹得有模有样,十二分的投入。武文举甘拜下风,他不过是在少年宫跟一个业余老师学了两年。不经意间却成了小弟的引路人,这根笛子也成了小弟唯一的寄托。 这或许都是近亲结婚的恶果吧。三舅天生痴呆的妈正是文举母亲的亲姨娘,他们是一对儿姨表兄妹。文举父亲死时,三舅一家已经搬到北大荒住了好多年了。他一直打光棍,因为要和母亲结婚,才不得不一个人搬下来。 母亲正在拾掇饭,却看见两个武警小兵走进院来。 母亲有些奇怪,手拎着锅屉侧身望去。与此同时,炕上正在织网的文珠和湘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梭子,疑惑地望着窗外。 母亲问:”你俩来有啥事吗,孩子?” 打头的小胖武警笑着说:”我们可以进屋说吗?” 母亲连忙说:”行c行。”就赶忙把他们让进屋里。 小胖刚在炕沿坐下就说:”婶,你家大儿子上哪了?” ”他说说去凤凰城。怎么了?”母亲说,她还有些紧张。 ”他说去干吗呢?”小胖一直都很和蔼。 ”他说去办考大学的事儿。俺也不懂,也没细问。”母亲说。 ”他那天走的?” ”嗯上月29号?还是30号?”母亲望向湘子寻求帮助。 湘子想了想,说:”应该是31号。” ”他没说那天回来?” ”他说得一个星期,估计这两天就能回来。”母亲说。 小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来:”你别紧张啊,婶,他在县看守所,他被拘留了。今天是来通知你的。” 一家人都愣住了,寂然无声,只听得海浪声不厌其烦地传过来。 母亲似乎站不住,另一位武警赶忙扶她坐在炕沿上。 ”她犯啥法了?”母亲声音哽咽。 小胖很不情愿地回答:”杀人” 母亲的表情既惊惧又哀婉,干咳了一声,似乎是想镇定自己,”俺儿不能杀人!”她的语气坚定而果决,”武家二百年没人进监狱!他能杀人,俺这家庭妇女就能放火!” 另一位武警赶紧补充:”是嫌疑,还没定。” ”杀谁?在那杀的?”文珠浑身打颤,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梭子。 武警没有回答她。 武警待母亲在通知书上战战兢兢地签上”吴玉凤”三个字,又告知有关事项,便走了。 文珠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号啕大哭。小妹扯着母亲的衣襟,不知所措。 湘子埋下头,因为尽力忍住不哭,憋的面色通红。 文举的表弟吴宏义打这路过进门来,见这情景忙问怎么了。见没人告诉他,湘子就转过身来,只说了一句:”文举哥让人抓了。”刚说完,两行泪水再也忍不住,一直从粉红的脸颊流到粉白的脖颈,就像是雨滴打在杏花上。忙用手帕擦拭,再睁眼时,那双本是顾盼神飞的细长目登时就没了光彩,又添了几分哀愁。 宏义和三舅在争论文举怎么能杀人。宏义平静道:”俺哥这人胆子倒是不小,说杀人还是不能,过年让他杀鸡都不愿意,这样的能杀人?” 宏义长得和文举有几分相像。他是文举大舅的儿子,比文举小三岁。个子足有180,只比文举矮一点儿。只不过16岁就下了学,在县城一家国营饭店当了两年临时工,粗懂一些厨师技艺,怎奈转不了正,就又回家上船打鱼。日晒风吹,面色黑红,倒显得比文举还老成。 三舅瞪着一双常年因流泪而通红的小眼睛,拿起挂在门把上那条苞米璎搓成的燃绳——是为节约火柴用的——点燃一锅烟,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现在的年轻人可不一定!不是说八十年代新一辈吗?啥都敢干,况且他还杀过猪”母亲擦了把眼泪,白了他一眼,三舅赶忙打住。 小弟则木木地c冷冷地盯着他们。 湘子把梭子穿的飞快,心想:”杀人不会!文举哥比谁都知道这个家c这里的人都需要他不会不会”身前银色的渔网已经被穿错了好几扣,终于织不下去。 扔了梭子,木然地向窗外望去——海天连接处,一片寥廓。 大弟却突然冲向门外,大声嚎叫:”哥啊哥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围城VIP 不出所料,7天过后,文举被延长拘留30天。 跟着,就被王管教调到207监舍了。别的犯人都叫这”贵宾室”,因为有点儿关系才能进来。 东西上下通铺,只住10人。 武文举认为是恭为民和王管教商量好了照顾他的。 这些天反复提审,最长时三天三夜连轴转。文举咬紧牙关,坚决否认这案件和自己有关。这还是人治时代,口供是定罪的重要依据,承认了,就意味着罪名成立。 8月20日,刚吃过晚饭。为民来到监舍,把他叫出门外,将录取通知书送来。正是被齐州大学中文系汉语言专业录取。看了一眼,赶紧装进兜里,他不想让屋里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看一眼,给我!”新牢头杨哥正坐在靠门处,伸出手来。他显然指的是通知书。 这位傲慢的牢头名叫杨志刚,这年28岁,因为非法拘禁罪被判一年,就在看守所服刑,进来快半年了。此前是县建材公司的业务员。据说人脉广泛,黑白道通吃。为民曾经提示过文举,尽量不惹他。 可是,从过来那天起,两人就一直针尖对麦芒,互厌互烦,动不动就火星迸溅。 ”你想看啥?这是我女朋友来的信!”文举说。 ”啥都想看,只要我愿意!” ”呵呵!那我的屁股你也要看看?!” ”看着呢,小子,它正在放屁呢!”牢头怒道。 对挑衅者最有利的回击就是一拳打过去让他闭嘴!可武文举想起为民的提醒,再说也怪寂寞的,就陪他玩吧。 ”那好,你坐好了仔细一闻一。”文举拉了个板凳坐下,笑道,”这屁呢,分很多种,单就腔调来说,就分'美声一唱法和'通俗一唱法。” 靠窗坐着的李子舒c人叫小李子”嘿嘿”窃笑。他只有十八岁,长得短小精悍,和文举一个公社的。不爱念书,跑镇上瞎混,因为打架致人伤被拘留。他昨天刚被人告了一状,说他夜里哼哼唧唧,不知搞什么鬼名堂。被王管教提去,小李说:”我解决个人问题也违法吗?”王管教一时语塞。 牢头这当儿正斜睨着文举,愤怒加鄙夷。 文举接着说:”比如,有的人'唱一得字正腔圆,高昂激扬,不卑不亢,痛痛快快,有道是有屁就放!有的人一唱一得躲躲闪闪,隐隐藏藏,专找阴暗角落,窃窃私语,一一诉一衷肠一!岂不知,有人愿听,那是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有人愿一唱一那是一嗓子一太差,还想讨巧卖乖!” 小李旁边的老张拍了一下手,表示赞同。他那双永远半睁半闭的眼睛这会儿成了一条缝。其实,他也就三十多岁,因为行事严谨,老成持重而这么称呼他。上个月,在英河进海货被骗又指挥小弟行凶伤人进来的。外地人,家住省城济南。 ”蝙蝠身上插鸡毛——”牢头怒道,”你算什么鸟?!” ”我不过就一小麻雀。”文举道,”你是凤凰,当心出去掉河里!” ”就是变成一只鸭,跺一脚,英河地面也颤一颤,就你?!” ”你英名远扬,千万不要永垂不朽!”文举蔑视道。 ”大哥!别和他废话!” 文举斜后的凳子上窜起一个黑大个,手里抓着一个板凳。 此人正是正阳街道号称”一拳倒”的赵永来。 他面如黑麦,目光如炬,肌肉虬扎,虎背熊腰,身高足有190,是英河镇有名的打手。 ”慢!”老张喊了一嗓子制止,”你还想蹲禁闭吗?!” 这黑大个上月才被禁闭过,正是把小李打了。所以老张才有此说。 黑大个一怔,又高喊一声,”去他妈的!”抡起板凳就朝文举脑袋砸来。 文举也一怔,稍一迟疑,不等闪躲,那板凳不偏不倚正砸在头顶!只听”咔嚓”一声,板凳迸裂,碎片四溅他没想到黑大个会真打。 所有人都认为文举会立仆——翻白眼——腿筋抽搐,甚至一命呜呼! 那知道,文举却是稳坐不倒,两眼因愤怒而光芒四射! 别人都以为,既然你没倒,倒是马上起来还手啊! 可文举除了愤怒外,还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有了金钟罩?我怎么没有多少感觉?就像被婴儿的小拳头擂了一下!此处是何处?今夕是何年?我怎么有了乘风离去的快感?挨揍还打出兴奋来了?这也没谁了!” 他眼珠一转,终于明白了:”我是重生者!我被赋予了异能!就是说再也不怕打了!” 文举仍在”回忆过去”。那黑大个呆怔在一旁,不知所措。似乎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目光也变得晦暗c胆怯。 文举的双臂搭在膝上,低下头颅,似乎为下一步的动作选择煞费苦心——他明白,拳头打在黑大个的的身上就是打在牢头的脸上不是他惧怕牢头,是因为那难产的”开学报到”而畏惧不前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然而,他突然弹起身来,猛地抡起了右拳 他不能不打了!如果说监舍的”强奸犯”是牢头,那么,黑大个就是那个摁胳膊c摁腿儿的从犯!牢头每天都在”强奸”着每一个人,他们必须接受他的”指导”c”指教”甚至训斥c谩骂c打耳光虽然内心强烈的排斥,可既不敢回嘴c更不敢反抗,只得”张开双腿”默默地承受如果他一定要问感觉如何,对方还得回答:”我在享受!” 这个时候,文举眼前这张黑脸上的每一寸都代表牢头特定的的符号:傲慢c狡黠c阴险c毒辣即便是因为他的目光萎靡而隐去了不少成色,可还是让文举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为它激动和愤怒不已!如果是牢头该有多好! 为了自己,为了这间房里的弟兄们,干他娘的!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男儿受辱不动手,就等于是那头被阉割不伦不类的猪!莫说韩信甘忍胯下之辱,那是贫穷为他特别造就的坑,就算多大的成就也填不平——最后还是死在女人的手里——更大的耻辱! 牢头亢奋c得意的神情,毫无顾忌地击打了文举最后的自尊;其他人屏住呼吸的期待更是给了他最后的勇气! 武文举重拳出击! 这一记摆拳距离只在半米之内,疾如闪电,气贯长虹!正打在黑大个那肌肉饱绽c线条分明的左脸上! 只听”咣”的一声,黑大个消失了! 文举在心里告白:”这是我无法回避的选择!” 黑大个居然也是一声没哼,直接窝到了床底下了!那里可是只有一尺来高! 直到另外两个小弟把他掏出来,众人才发现他在那,直怀疑自己的眼睛!英河镇有这样的拳头?简直是雷霆万钧! 文举也思忖:”以前打架都是全力以赴,恨不得一拳把人打倒,可就是打不倒。今天,不过是略施吹灰之力,这大家伙居然钻进了床底!这是说,从此我也成了大力神?!这真不可思议。” 黑大个歪歪斜斜地爬起来,随即倒地不起,几个舍友赶忙把他抬到床上。 这一拳,真是打得威风凛凛,气宇轩扬!黑大个这个全所一霸就在这栽了。你道是天算人算?天算!重生人本就难得一见,偏偏让他撞上了,还主动挑衅!就像文举撞上杀人案再陷囹圄一样。你道是谁最兴奋?自是受尽欺压的狱友们——狱霸丧胆,牢头胆寒! 他们就差鼓掌了。 全舍震惊! 看到黑大个失神落魄c奄奄一息的样子,文举直担心,幸亏不是全力一击。 牢头的面色阴沉如铁,额角青筋暴突,明显能看出那地方突突直跳。屁股下的板凳”吱嘎”作响显然,他在强烈地制止自己不要冲动,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事。 他被这一拳震慑住了? 可是武文举想错了,就在他坏笑着c以胜利者的目光审视牢头时,突然,背后有人只轻轻撩起一脚,他人就像布娃娃一样飞向空中,又重重地撞回地面,”咚!”地一声,满屋震颤!文举嘴巴着地,满嘴是血。 这一脚踢得真是举重若轻! 他忍痛抬起头来,大吃一惊,这一脚居然是来自““弱不禁风”的小李子! 文举内心对他的判断完全错了。 牢头站了起来,面带微笑,道:”既然是女人的信,还是恭管教送来的,我就不看了。以后长点儿记性!”牢头显然是想息事宁人。 这一脚让武文举见识了,这小县城也有此等厉害人物,那么,还没有露一手的牢头又该如何强大? 他小看他们了,他甚至怀疑他们也是有了异能的重生人。这监舍果然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恍若隔世 天下小雨。 文举今天本来有个”美差”,给所里菜地浇大粪。虽然臭,可”自由”。 自由!这如水c如空气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却成了奢侈品,这困境让人苦恼不堪。如果冲出去有20可能死亡,很多人还是愿意试一试的,当然不是死刑犯。可这好事让这雨给耽搁了,文举失望。 在监舍编购物筐。 牢头说:”听说是出口曰本,真假不知。小鬼子不配使好人做的东西!还是让咱们这帮杀人放火的家伙们来干吧!给他们带去邪气,一股股!就是替c替我中华民族出气” 他竟然不是开玩笑! 监舍今天的任务是50个,文举分得5个。这任务不轻松。 牢头说:”干不完就滚蛋操!”也不知他能让人滚到那。 编筐的原料是玉米苞叶搓成的绳子。 小李和老张不知是真恨曰本人还是用力过猛,正咬牙切齿搓得紧。 文举刚编完一个放到门口,牢头就”啪”地一声甩到他前胸,”错了!”他不满道。 文举看了半天,才看出,原来是大写英语单词”g一一d”成了“一d”了。还真不是编错了,而是“g”中间一横那两条绳子红漆忘刷了。 ”你不是给曰本人带去邪气吗?”一d”的意思就是慢性梗阻!诅咒他们都得肠梗阻,咱不都解气了?”文举气他。 文举今天心不在焉,原因是一早就从为民那得知,今天,文珠要来探望了。为防止串供,见面是不能了,但可以送点东西来。文举数次到后窗瞭望,对面不远就是看守所接待室的大门。 他在猜想阿慧能不能来。自高考后他们就没有见过。爱情的能量对于一个人,有时就像犯烟瘾终于找到一支烟一样,再不安的心只需一口就消停了。 人和社会被强制隔离最重要的影响,就是那些沉淀在血液深处消极的原始本能,比如,寂寞c担心c害怕c惭愧c困惑c绝望等等被重新翻弄出来,添枝加叶再加工一番,存储在目之所及,神之所往的每一个角落,无时无刻不触目惊心再令人心碎特殊的时刻他更需要她。 文举刚拿来毛笔把那一横刷上,牢头直接把筐夺过去又撕烂,嘴里说:”先给绳子刷漆再编,必须!” 跟着,扔过来一张图纸,道:”干不好就干这个!” 文举一看,懵了!这筐要编两朵荷花图案,这工作量不知翻了多少倍!就说:”这个太复杂,干不了!” ”只干三个,许你!”牢头又是难得的一笑,接着嘴里发出”嗤!”地一声,再也不理他。 十点多钟光景,文举又一次站在窗前,他看见不光是文珠和阿慧来了,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湘子也来了。 三个女孩都打着白色塑料雨伞从接待室大门走出来了。 阿慧还是来啦!文举的目光首先被她吸引,是因为伞下那墨绿长裙,白上衣的时髦人儿,似乎还化了淡妆,显得神采奕奕。 文珠边走边抹眼泪,显然是因为没见到哥哥而伤心。 而湘子正张着一双俏眼四处张望。 他也不好喊她们,只能透过雨帘望着,希望有人能往上瞭一眼。 还是湘子眼珠灵活,一眼瞥见了他。 三个女孩一起奔到楼下,文举在楼上示意她们别出声。 就这么望着。 文珠看见哥哥: 光秃秃的头。 橘色的囚衣。 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铁青铁青的下巴。 忧郁的能装得下整个空中阴霾的眼睛 一下子就退却了青年的朝气而走进了中年的老成 她的心瞬间被恐惧塞满了:”不,不,不!这不是我的哥哥!” ”他不是,真的不是!” 文珠扔了雨伞,双手捂脸,亲人之间那血脉相连的痛能通过雨线传过来。 她忽然又垂下了双手。 那出门才穿的咖啡色直筒裤和束腰淡蓝上衣,平时会轻巧地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这会儿却是佝偻了身子。 那光秃秃的头。 那橘色的囚衣。 她瞪大眼睛勇敢地注视着。 ”哥哥永远阳光,能照亮一个世界!” ”哥哥灿烂的不输给任何一个春天!” ”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那铁青铁青的下巴。 ——那忧郁得能装得下整个空中阴霾的眼睛。 ——那一下子就从青年走进了中年的老成 ”谁说父亲才是孩子的主心骨?在我心里从来就是哥哥!我做了无数次噩梦,每次出来横刀立马的都是哥哥!也不要说母亲才能洞察女儿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对于我,恰恰还是哥哥!不论我怎么躲藏都逃不出他锐利的眼睛,哪管我把针一样的心思扔进一片野地里” ”他怎会变成这样?” ——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那忧郁的能装得下整个空中阴霾的眼睛! 可是,可是 ”他必定是受了莫大的冤屈才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他一定是受了不尽的摧残才会变成这样” ”他必定是心碎了一万遍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文珠落汤鸡一样呆立在那里,亮亮的眼睛被恐惧和绝望占据了。 阿慧突然醒悟般把她揽在怀里,再把雨伞往她的头上移了移。 联想到恭为民满腹心事的样子,以及吞吞吐吐的话,文珠心里那根绷的紧紧的弦”咚咚”作响,仿佛是哥哥的丧钟已经敲响,没错!这内心的声音从来不欺骗一个真诚的人。从今往后她就得战战兢兢地等待那一天的来临,而且是每一天!这是什么日子?从此家里再也没有晴天! 此刻,她不想要那个能上大学而让她骄傲哥哥了,只想要一个囫囵的哪管在家种地的他她终于站不住,蹲下身来把头埋在两腿间,自己发誓:”我必须救哥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文举的目光投向她,马上就变得就像父亲一样淡定和慈祥,似乎在说:”一切都会过去的,都是误会,别担心。” 他也觉察到另外两个女孩震惊的目光,就尽力微笑,固然那不自然的双唇之间的缝隙就像是被刀子嘞出来的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初恋之争 不管在那里,文举看到阿慧内心总是温暖的,这就是爱的力量。为了照顾湘子的情绪,他尽力让目光在她们俩身上来回移动。 虽然不说话,但是从阿慧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还能读出很多意思来: ”我很担心你,亲爱的。”那是她蹙着的眉和红红的眼睛在说。他知道她一定会说这年月还不流行的亲密的话,这是她英语背景造就的惯性。 阿慧的父母都是滨海市理工学院的英语老师,她从小跟着学,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是,在那英语还不普及的年代,还是出类拔萃。 当时县及县以下中学英老师奇缺,县教育局长随同县长到她们知情点考察,听说了她,就推荐给了英河高中,成了文举的老师。这年是1977年的秋天。她比文举大二岁。 当年冬天,文举第一次高考感觉没希望,她也是这样的表情,”我担心死了,亲爱的。” 文举的微笑真实了许多。这会儿眼里自信和炽热交织的目光,即便是透过雨水也能感受到温度。她读懂了,那是说:”阿慧,我怎么能杀人?你最知道我了。你安心等我回家。不是说好了?我们一定要在滨河有个温暖的窝” 文举和阿慧恋爱一直都处在地下状态,1978的冬天还是被学校知道了,她被开除。虽然回了城,可因为这师生不伦之恋被安排到街道大集体企业——一家塑料制品厂做了名工人,算是对她的惩罚。文举被警告。 阿慧右手抚着头发,嘴角撇了一下,眼睛向四下观望。 文举读懂了。夏天的时候,阿慧总是先到校南那块高粱地旁的小河边,文举来晚了,她就是这样的表情和动作,直到河风掀开了她那粉红色布拉吉的裙裾,才慌张地放下手上下整理。他明白,她在说:”我着急啊,亲爱的。你快点回来吧。”他看见,她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人在抽泣。 阿慧这会儿更多的是为她的爱情而哭。对她来说,那工厂炼狱一般的苦难能否成就她的爱情,还得以他考上大学为前提。如果不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她认为的牲口才能生存的农村。 所以,她见到为民第一句就是:”他杀人是不可能的。您告诉我,他能及时上大学吗?” 而为民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这加更加剧了她的忧虑。她在盘算,怎样和父母交代这件事,说不好一定会引来他们更强烈的反弹,因为他们一直就不赞成她和文举谈恋爱。 而眼前事实告诉她,即便他不死,能入学也是难上加难! 文举现在完全从开头的状态中走了出来。脸上浮现出标志性的坏笑。这是他”阴谋”得逞时惯有的表情。 阿慧至今还认为那个决定他们恋爱的c既危险又羞耻的意外邂逅,是文举的阴谋实在难以启口。 阿慧对自由之爱c对男友容貌c风度的追求,有着教徒对神一样的执拗。精明的文举不能不看透,而且他有这样的自信,也有这样条件让她着迷。 他也知道她在严谨c严肃,固守传统的乡下奶奶家生活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内心还是刻下了传统烙印的,所以他一开口,她就无法拒绝了 她怀疑过,自己并不漂亮,用文举的话说,是爱上了她一握的小腰和走起路来一耸一耸的美臀就这些?是不是把咱当梯子,爬上他遥不可及的城墙呢? 可是,不可救药地陷入,陷入,越陷越深,甚至为了他付出被发配到街道小厂的代价。 ”你这个该死的!”阿慧在心里骂道,”你还笑!你知道我就要崩溃了吗?你竟然被人怀疑去杀人!我比你自己还望眼欲穿的大学梦就要毁于一旦,你可笑的出来?整个公社的人都在说你将被判处死刑,你还笑的出来?!” ”可不管怎么样,我得求求爸爸动用那个特别通道,救救你的大学,大学得救了,人也自然死不了。” 文举双手搭成一个喇叭筒,冲着文珠似乎要喊什么,可文珠还在埋头哭泣,没有注意他。 文举把目光投向了湘子,又转过头往屋里看了一眼,似乎要做什么 湘子开始并不知道她和文珠要在汽车站与阿慧会合后再到看守所,半路文珠才告诉她,一时恼得要下车。可终于放心不下文举,也得遵守答应文珠一同前来的诺言灯泡当定了,她准备满满一脑子柔情蜜意都”掏”出来,再一把一把随车窗往外扔,最好见了阿慧一点儿不剩,不能让她看笑话! 可看到文举就什么都忘了,那不争气c不知羞耻的泪水比程阿慧流的还多!又突然中止,因为被旁边老程那”做作”的眼泪给惹恼了。索性就不哭了,看她如何表演! ”再演也不俊!”湘子在心里恨恨地说,”我偷偷问过为民,我说文举哥能死吗?能上大学吗?”为民笑了,他说,大学不好说!那意思是说肯定死不了就是了,可大学就玄了!你再等吧,文举哥再考十年,等你个地老天荒!” ”不不不,”湘子在心里担忧,”或许是为民只挑轻的说他会被判死罪?如果是那样不会的不会的” 从为民嘴里知道了文举考上了大学那一刻,湘子就绝望了。可她不知道这是再生的文举,他的世界观c恋爱观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况且,那些当年城乡之间巨大而沉重的篱笆就要被掀翻城乡男女再不会因为户口的原因而难以结合。 湘子扭头从阿慧身前挑衅地走过,那一身白衣白裤c项上系条黑红相间的纱巾的装束,比阿慧更清纯更有灵气。她拉起了文珠,文珠勉强睁开了泪眼。 文举手里攥着个东西,再向屋里和四周望了望,又突然喜笑颜开c孩子似的地扔下来个纸飞机。 那纸飞机在风雨里摇摇晃晃,摇摇晃晃,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像不愿意下来一样 文珠和阿慧都觉得文举没心没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耍小孩子把戏。任凭它飞在雨里,不屑一顾。 唯有湘子反应过来了,跳着脚把那纸飞机一把抓在手上,又赶紧塞进文珠的裤兜里。 她们走了,留下了一地泪水。这年月,虽然犯罪率有所抬头,但还是一个干净c纯情的社会,犯罪的人就是不死也意味着是个活死人——没有立足之地。 文举拒绝了牢头给他派的新任务,他感觉一屋子人就他做荷花图案这本身就蹊跷。于是,就帮别人搓绳去了。 可老张对他说:”别没事找事!”硬是带了两个小弟替他做好,又以他的名义交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特别时刻 第二天九点钟左右,监舍里的人被陆续提到王管教处,最后轮到了文举。 ”你的事情所长都知道了,你这是上眼药!”王管教气的脸色煞白。 ”我都不知啥事。”文举说。 ”不知道?恶意对抗!”王管教说,”把荷花编上筐怎么回事?!” ”这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荷花在rb是丧花!” 文举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重生人也不能无所不知。 ”那是小rb没文化!”文举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才是正解!” 文举明白这是被牢头算计了,而老张也是他的打手!他完全估计错了形势,这监舍根本就没有他的同盟军。 ”够黑!”文举心道。 ”别放罗圈屁!”管教横眉道,”还敢抢图纸?” 这又让文举发蒙了。转而一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无言以对,只是平静道:”随便你说吧!” ”你真是又臭又硬!”王管教说,”你不抢,图纸怎么到你那了?!” ”牢头给的!” ”滚蛋!”王管教怒道,”这图纸发完时厂里就紧急通知不能用,还说用了会影响中日关系!他敢发给你?” 夜里是找不到乌鸦的! ”你可以调查!”文举嚯地一声站起来。 ”坐下!”管教命令道。 ”调查完了!”管教说道,”你不但改变花式,破坏中日关系,而且,还公然打黑大个!这是什么行为?是要被惩罚的行为!怎么惩罚?蹲禁闭!所长决定,禁闭十天!” ”” 文举张口结舌。 他心中方寸已乱。 如果仅仅怕吃苦,文举的定力也绝不会如此不堪。 实际上,如果说晴天霹雳对无准备之人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这对于文举这个有准备之人的打击则是毁灭性的,因为,他的一个重大计划将毁于一旦,而且这与将来与命运都息息相关。 震惊的间隙,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是打了黑大个惹来的麻烦,花式问题不过就是个引子。 事实也是如此。上次黑大个被打,牢头也是汇报给恭为民的,只不过这事让他压下来了,文举并不知情。 文举的天空昏天昏地。他像一只丧家犬一样被王管教拽到禁闭室。 这是间三c四平方的平房。坐落在后院一个角落。门前有人站岗。 头顶有个透气孔,铁条横亘。条件简陋,还是木头门,如果足够给力,一脚能踹开。可是脚是戴上脚镣的,铁链子的长度不足以到达门前,一头用手铐扣在埋在水泥地里的一个铁环上,这也和拴狗没有多大区别。 水泥墙壁,墙上被以前的人划得乱七八糟:有数学公式,诗,图画,甚至还有英语单词写的最多的是:妈呀,妈呀,妈呀看来,艰难时刻还是妈管用。 大门右侧,高及胸口的位置,是一个饭盒能进出的孔洞,既是监视窗口又是送饭口。 文举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块石子,在墙上郑重其事写上:8月27日。往下没写的是:离9月1号开学还有5天。 按着他目前的能力,以及和恭为民的关系,他完全可以找个机会逃出看守所去报到的。然而,逃跑就触犯了逃脱罪,等于是旧罪未决又添新罪,而且是实打实的无法解脱的罪行。那就不是报不报到的问题,而是彻底葬送了大学生涯。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做。如果想跑,以现实看守所的条件是挡不住的,那不过2米的高墙,时常断电的电网——每一个囚徒都知道。 他计划的方式是在不知不觉中去报到,再回来。 一个原因是他根本就是被冤枉,读大学是他一辈子的梦想,他必须这么做。 二是,他还想回来把这罪行弄清楚,不想背一辈子。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本意不是要逃跑,只是去报到。当然,这需要一些最幸运的事件恰到好处地发生,他坚信能够如愿。可如今蹲了禁闭,一切都要泡汤了 外面的人总说时间不够,可这里最难打发的就是时光。 开始一天,感觉并不强烈,就像是一个人身处深山一样,寂静,孤僻,百无聊赖。 中午和晚饭都是一块玉米饼子,没有菜。 傍晚,实在无聊,就唱了首歌,谷建芬那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亲切c激扬c撼动心灵: 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 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们自豪地举起杯, 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这就是八十年代年轻人的胸怀和担当。 这时候,阴霾向天空的两边散开,中间就是这行醒目的烫金大字:八十年代新一辈! 希望和寄托都在他们身上。 文举还不错的嗓音打动了看守。他唱的激情满怀,惹得看守不断往里看,笑着制止他。 看守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在文举眼里就是个孩子。他希望能用打动年轻人的方式,和他有所接触,然后再说。然而,直到晚上看守换班,也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这一夜他席地而睡。 8月28日。 早餐是炊事员把饭递给了看守,——就一块饼子,看守又给了文举。勉强和看守攀谈了两句,看守一直说,不允许和犯人交谈。这时候的看守人员,纪律严明,几乎无懈可击。文举试图从他们身上突破也成了徒劳之举,于是放弃了。 这一阵子白天晚上都在纠缠上学的事情,真是疲劳不堪。这一下关了禁闭,断了念想,倒让他轻松了许多。 上一世他从来就不信命,更不相信鬼神,受得是正宗唯物主义教育。甚至按当地风俗年三十晚上去坟地请先祖回家过年他都拒绝。他认为那是请空气。 可一世下来,他越来越觉得生命中有个冥冥的存在主导了人的命运,或者说是你生而带来的——那些你无法改变的东西。比如,作为长子,一波三折的家庭,那些你不得不承受的责任这些曾经让他的上一世精疲力尽 这一世,按目前的走势,那是来受罪的。所谓降大任劳其筋骨,纯粹是扯淡,幸运的人生下来就幸运,不幸的人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那么,是有一股力量让我今生不上大学?那我将做什么?”他在问自己。 上一世他就对母亲说过,无论何时何地,绝不自杀!如果有一天无缘无故死去,那一定是他杀,你们得报案申冤。 这一辈子,也是这样,他不会选择自行了断。如果就得在乡下,那就是神秘的力量在起作用吧。 认命,哪管是留在乡下。 他的内心并不拒绝农村。 上一世文举就怀念八十年代甚至以前的时光,这一世又重新体验,就觉得像吃了顿老家咸萝卜条就大饼子一样,一阵”碦嘣””碦嘣”响,虽说并不好吃,却吃的满嘴干脆c痛快。 ”谁能否认这个时代?这是一个除了钱什么都有的时代!”他想喊出来。可这会儿还没人懂。那些真诚c互助c死心塌地的相爱是挂在秋树上最后一批果子了,在风中招摇,却也没人急于收藏她们,等下一个秋天到来的时候,这些将成为怀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千钧一发 如果不是为了程阿慧,不是为了所谓”出息”的责任,他真的没有必要连考六年的大学。或许他本身就不向往城市,这在父亲死了那年,他从城市回到乡村,高兴的满街奔跑就是明证。 可如今,箭已经在弦上,不发,就意味着屈膝投降,这不是男人的做派。而且,为了爱情,这不过是尽微薄之力。 他又不信命了。”无论如何,我必须去报到!”他想。 夜幕降临了。这要是在村子里,这会儿是吃完了晚饭,踏着一双木屐,”咔咔咔”一直从家走到村旁那个清凉的小溪,洗了脚,听一段故事,再回家睡觉 眼下,最难熬还是蚊子军团来袭。不知昨晚为啥那样少,今晚都得到了通知?——这儿有一块历经两世的肉! 这个时候需要镇定,一身的包,奇痒无比,有让人拿头撞墙的冲动。 怎么镇静? 先背唐诗吧。不顶用。把这些吸血鬼再置于诗情画意之下,那是找抽! 还是唱吧。雄壮有力的《国际歌》最实用!一边吼,”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一边狠劲地拍着大腿打着拍子,有效!虽然大腿已经拍肿。估计是蚊子也经不住无产者滔天气魄,吓跑了 看守厉声制止:”安静!” 8月29日。 凌晨才入睡,跟着就是一连串的梦境:挤火车,抢座,一路奔向学校又被拽下来,再扒几乎没睡。 明天必须行动! 家离省城坐火车需要七个小时,开学当天报到是来不及的,必须在31号到达。这样,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怎么也得余富几个小时。 可怎么行动?脚还拴在铁链上,根本就没有机会到门外!怎么到得了省城? 这会儿,他又相信有神了,说不上到时候神灵一现,所长拿他那212bj重吉普把咱送去! 不怪说中国人功利性信神,有用就信,没用就不信,这根据明晃晃的。 不对吧?才关了两天大脑就出现问题了吗? 错乱!错乱!赶紧摸了裤裆,那神一样的录取通知书还在——这些天一直就用胶带贴在大腿根,多么明智的选择!若留在监舍,这会儿已经被搜走了。 早饭没来送。给看守要了一牙缸水就算是早餐了。 中午,是一块半饼子。炊事员说,算是补了早餐。 这真让人难过。上一世自打进了城,文举可都是吃香喝辣的。这会儿,就算这如同猪饲料的东西也成了珍馐,真是此一世彼一世啊。不过,炊事员还算厚道。 文举已经不饿了。 这是怎么了? 从进来那天起,他就开始收集身前身后的石子了,这些天,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墙上磨石子玩了,足有一小碗,两头就像刀子一样的锋利!他盼着吃下去,这”刀子”能豁开他的胃——出去,这是唯一选择!至于残到死,残到不能动弹,还是残到恰如其分,这就得靠神来把握了。 ”神啊,请你来到我身边。”他在内心呼唤。 文举是在上午九点钟左右就着那缸水把石头吞下的。 这会儿,他感到那些”刀子”在胃里蠢蠢欲动。 有时候,突然会感觉一阵刺痛,他就不得不蹲下来。 他忍住。坐下来,就像女人等一个孩子出生那样,虽然痛,可还满怀欣喜,因为将迎接一个”新的生命”到来。不过,不用像女人那样因为要立一大功,就放肆的大喊大叫。 这会儿他还能忍得住。 疼痛加剧,他感觉上腹部就要豁开! 天意呀!如果有早餐,没准儿会吃下去。这胃裂开了,那食物还不得祸祸的满肚子都是?没吃!所以,”神就在我身边!” 他已经坐不住了,腰稍微的弯曲,就会疼得要命——这是”刀子”触到胃壁的反应。 目前还不敢躺着,只能站起来,遇见看守回望,还得回报一个灿烂微笑 站也站不住了,胃部下坠的力量似乎比一个人的力量更大!这就是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原因 终于忍不住了,躺下来看守看都没看。他们一直对他很放心,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梦,梦的没完没了。梦中他回到了家里,就在那崖头上瞭望大海,希望能抓到一根盖房的檩子,或是一条半死不活的大鱼 一觉醒来,居然完好无损。 文举坐起来,除了胃部稍感胀痛外,一切正常! ”难道都被消化了?!”文举惊讶,”这么强大的胃也真的没谁了啊!” 8月30日。 禁闭室没有厕所。 一早,文举就蹲在角落里,他感觉肚子里的石头争先恐后要出来! 一阵”喧哗”,那些石头就灰头土脸的出来了。这会儿都缴”枪”了——没有了”刀锋”,都成了一块块平凡的得不能再平凡的石头了! ”真是太客气了!你们这些货啊。”文举在心里感叹。 计划失败。 一天都在焦灼中 早饭,午饭都没吃,也不饿。 晚饭,送来一个馒头,居然加了一碟咸菜,塑料碟装的,他们很细心。 难得!狼吞虎咽吃完,没多久,腹部就开始剧烈疼痛。 起初还以为是那石头所致。后来,感觉越来越不对,像是有人洗完衣服,再咬牙拧干那样,不知是胃还是肠子,是被人拧着劲儿疼。 这疼法文举经历过。小时候过年贪吃,渴了喝凉水,坏了肚子,就和这疼法一样。而且,肚子里会传来激情澎湃的声音,潮水一样,一起一伏,不绝于耳! 开始还想忍一忍,可是终于忍不住,蹲在墙角就”噗嗤噗嗤”一顿狂泻!虽然疼,可也真痛快,似乎是进来这些天的怨恨都奔涌出来了。 文举估计是这咸菜出了问题。 拉了一泼,舒服了几分钟。跟着,更强烈的疼痛袭来,似乎要断肠!他不由得大喊大叫起来 看守先是透过孔洞询问,文举已是说不出话来,大汗淋漓。 ”哐当”一声,大门洞开。 最”伟大”的一刻来临了: 看守刚刚靠近,文举直挺挺跌倒!还是脸冲下! 看守紧急躲开——这是他们躲避袭击的应对之策。 文举却结结实实摔下去!70公斤体重呀,只听见”咔嚓”一声,脸部正摔在地上那个铁环上,顿时面部扭曲,鲜血横流,不省人事 看守又喊来两人,把他抬到医务室,一检查,鼻梁骨断了,医务室处理不了。 正好是恭为民值班,赶忙向值班领导请示,就送到了县医院专门病房了。 这能说是神迹显现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真理必释尔 进了手术室,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推出来快半夜了。为民为他垫付了费用。 不是一直都在说”痛且快乐着”吗?此刻文举就在做最现实的体验。 没全麻,他神智清醒。脸上缠满了绷带。 走出看守所的愿望实现了。计划能不能实现,还得靠神的帮助,可毕竟是峰回路转了。 文举的左脚铐在铁床尾部的栏杆上。掌握钥匙的为民在旁边床上和衣睡下,睡没睡不好判断,文举相信他没睡。 他不和文举说话,是怕他张嘴疼痛。文举不和他说话是不想再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偶有护士推车走过走廊。 窗外的马路上,没有机动车发动机的声音。偶尔,有一辆自行车轧过一块碎石,发出车链条刮碰车链盒那种”哗啦哗啦”的声响。 县城已经睡熟。 屋内,一只蚊子在日光灯下毫无顾忌地扑上脸来,”嗡嗡”的声音分外刺耳。 文举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门上那块玻璃。 为民偶尔打几声呼噜,可马上就动弹一下身子,再平静地呼吸,眼皮微微颤动 走廊上终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文举坐起身来,警惕地关注周围的一切。 那张惊恐不安的脸在门玻璃上一闪,又隐去。 文举心中一阵狂喜。 随即小心挪下床,可左脚被铐,他没法下来,更不能站立,只能把身子探出床去,趴在地板上,伸手摸索对面床上为民的衣兜。 为民一动没动。 他在为民的右裤兜摸出了钥匙,还有100元钱。庆幸,如果是在左边,根本就够不着。 他把那100元钱放回兜内。 打开镣铐,将钥匙放回去。文举就要走出去的当儿,他回头看了眼为民,——他平静地躺在床上,眉头会偶尔微微一皱,似乎是想更紧闭了眼睛他猜想,或许为民根本就没睡! 一种既惭愧又感激的情绪弥漫了他的心头他湿了眼睛。 容不得他多想,文举快步走进厕所。拉开紧靠窗户蹲位的门,进去,关上门。 里边早已有个男子在等他。 他匆忙撕下脸上的绷带,又迅速缠在那人脸上,只给他露出一双眼睛。又脱下自己的病号服,和他换了衣服。文举嘱咐他进屋别忘记把脚铐铐上,那人答应一声就进了病房。 文举走在街上。风一吹,鼻子就痛的难忍。 他蹲下身来,双手笼在鼻子上,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 文举到达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先找了家区医院包扎伤口。中年女医生还直埋怨他,”都这个样子怎么没人陪?”文举只能苦笑。 她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医生,小心翼翼给他的伤处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警告他:”住院!否则有毁容的危险!” 文举说,他想回家乡医院。 女医生嘴里”啧啧”了一阵,坐在办公桌前问:”开啥药?” 文举想省钱,等到报到完后再说。就说:”我没钱开药了,等回家乡再说。” 女医生端详了他好一会儿,那目光慈怜得就像母亲一样。她拉开抽屉,翻出一瓶四环素递给他,嘴里又是一阵”啧啧”声。 文举让她在病志里把病情写的严重些。 她说:”再严重,你就没有鼻子了!” 济南的夜又热又吵。他住在离学校五里外的一个小旅社,无法入睡,几乎睁眼到天亮。 早饭吃了口油条,就奔学校而去。 他本想走着过去,可脚一落地就颠簸得鼻子疼。 没办法,只好找辆车。一身旧军装打扮的武文举站在路旁。 一个中年汉子戴着草帽骑辆三轮过来,居然还是电动的!搞笑的是,这车感情就是拉人的,车上安装了一个黑色c皮质的老式沙发,靠背c座位上一个窟窿挨着一个窟窿。 讲好了价钱,这有点儿老上嗨滩味道的三轮车就载着文举驶向他心中的圣殿。 学校又回到上一世的模样:以西方建筑风格为主,也采用了大量中国传统民居建筑手法和符号,让它看起来就是个中西合璧的建筑艺术品。只是五c六十年代画蛇添足般的红砖楼让人看了别扭。校园教学区南北轴线的最北端为校办公楼,最南端原叫康穆礼拜堂已经改成了大教室;道路两侧原考文楼与原柏根楼分别变成了物理系和化学系办公楼。原来的葛罗神学院被中文系占据,改名为浩然楼,与以前叫做奥古斯丁图书馆c现在改叫齐大图书馆相对。 这所创立于1864年,曾有老舍c钱穆等知名校友,以及”南齐北燕”名头的教会大学,还保持着庄严c肃穆的模样,仿佛还在默默吟诵着她的校训:”尔将识真理,真理必释尔。” 只不过,马列主义已经取代了基督教,校训已改成”学无止境,气有浩然”了。 当文举跳下三轮车,旁边好多新生和老生奇怪地打量他,估计是在想:怎么还来个伤兵?这会儿中越边境还有战事。 文举的目光更多投向了他们胸前那曾经熟悉的校徽:学生是白底红字,老师的是红底白字。当报到处一个女生把校徽递给他时,他立马戴在胸前,为了这一天,他比别人多努力了整整1825天!就和上一世的这一天一样激动。 从梦里走出来,那是比梦里更斑斓的世界,尤其是那些鲜活而充满生机的生命,他们是八十年代新一辈,是新一辈里的精英! 履行报道手续。 女接待员问:”你的户口呢?同学。” ”还没迁来,”文举说,”过些天可以吗?” ”同学,这得找你的辅导员。” ”下一步要干嘛?”文举问。 ”下一步得体检。”接待员说,”不过你的报到手续不全啊!” ”先让我体检吧,然后我再找辅导员。”文举恳求。 接待员和旁边一位似乎是负责人的男老师商量了一阵子,给了他一张体检表和体检牌。 学校的医务室居然有x光机,做完胸透再做其他例行检查。 文举找到一位负责大夫,对他说:”大夫,我鼻子受伤了,这影响入学吗?” 大夫让他坐下,然后打开他脸上的纱布,看了半天,说,”伤得这么重,一月内怕是无法上课。” ”那我回家治可以吗?” ”学校的规定,入学就是学校的人,应该在学校治。” 文举担心起来。如果留在省城,那一切都败露了。 于是,就说:”大夫,您高抬贵手,还是批准我回家治吧,省城医院费用太高。” ”这得系里决定,同学。我能给出的体检结果是你需要住院治疗。”大夫说。 ”不至于让退学吧?”文举担心。 大夫笑,”放心吧,不至于。” 做完了剩余体检项目,文举去看了一眼安排好的宿舍,就找到了辅导员。 他叫高长虹,留校的,估计和文举差不多大。 ”老师,你好。”文举因鼻子疼,声音放的很低,还有些瓮声瓮气。 ”同学,你受伤了?”高老师热情洋溢。 ”老师,我就在报到的路上受伤了。”他不得不撒谎。好在绷带遮住了大半个脸,高老师看不见他脸红。 ”哎呀,”高老师说,”需要住院吗?系里可以帮着你联系。” 文举把病志交给高老师,等他看完,就说:”我想回家治疗,省城的费用我家真负担不起。” ”这件事我就决定不了了,同学。”高老师说,”但是,你得先到校医那检查。” ”刚才医生也打开绷带看了,他说,需要住院治疗。” ”嗯。”高老师说,”这样吧,同学,等我去校医那拿你体检表,再和系主任商量一下,看看这事怎么办。你需要换药就到医务室。”高老师那张生动的脸,充满了朝气。 ”老师,”文举又说,”我的户口还没迁来,原打算在家治好鼻子再来时迁来。” ”这个按规定也是不行的,同学。”高老师为难了,”不过,我一起汇报给主任,下班前你再来一趟。” 文举回到了男生宿舍512号房间。这是个四张上下床八人住的房间。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了这间房,初次见面都是热烈的握手。文举似乎要握的更热烈些,他是这间屋子唯一的本省人。 跟着,全班三个宿舍,二十三名男同学陆续来到,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拉了一会儿家常,大家都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憧憬不已。他们应该骄傲,天之骄子,还是全国前数的重点大学。 文举替自己选了个靠窗上铺的位置。虽然没带行李,可躺在草垫子上一点儿也不影响喜悦的心情。 放眼望去,围墙外不是山却有个山的名字—柳影山。其实,就是一个刚凸起地面的山岗,上面怪石嶙峋,石头之间有一个面积挺大的湖,湖水碧绿,有几只鸭子悠闲地荡来荡去,湖名叫柳糊。湖边有几座凉亭。周围的柳树正逢季节,把目中所见用她极温柔的枝条给围裹起来。这不是学校的地盘,也不是公园,就是个郊外的憩息之处。 ”终于来了。”文举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惊艳同学,真情老师 上一世,也在这个校园,也是这五楼相邻的三间宿舍,也是这些同学相聚在一起,此刻,他们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中午吃了顿几乎是免费的大餐,红烧肉——真会做啊!是瘦瘦的肉块浮在酱红的汤里,咬一口,是一种嗓眼儿c胃管儿都想同时张开赶紧吞下的香味儿!这是什么香呢?文举说不好。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如同打小到大吃过所有的肉那些美好的香气混合起来的味道。母校这道菜的美味即便是历经两世,吧嗒吧嗒嘴,文举还能回忆起来不过始终没个正式名字,同学们都叫它红烧肉。但是红烧肉不是这个味道。 吃完回到宿舍,聊了一会儿,别人就睡了。济南的天气真的能热死人。 可文举睡不着,他不知道,这几乎穷其青春换来的校园,他还能否有幸呆下去那个冒充自己的病人也不知怎样了,只要给他换药就露馅了,也不知他能不能随机应变高老师能答应自己回家治疗吗?不答应又该怎么办一时间,千头万绪,让他根本闭不上眼睛。 命运没有理数,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他下了楼,想到那墙外的湖边散散心。刚到门口,对面来了两位女生。 一位是清新脱俗的美女——高挑,长发,娃娃脸,白衣,藕粉色长裙。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让人不得不多看两眼。 文举认出来了,正是当年班级的团支书。 另一位是身材娇小戴眼镜的女孩,正是来自gui_zh一u的同学,班级最小的小妹,当年只有16岁。 最真实的隔世之感!又遇见年轻c活力四射的她们,文举不由得心潮澎湃。 ”同学!”高挑女生开口问道,”中文82宿舍在几楼?” 文举笑道:”你找谁?” ”找所有的他们!”女生笑道。 ”哦!”文举温柔地说道,”我是他们中的一员,需要我领你们上去吗?” ”不用。”女生说,”这么说你是我的同学了?报上大名!” ”武文举,来自shan_d一ng省英河县。” ”夏天,来自shan_d一ng省蓝岛市。哈哈!我们是老乡。我查过了,咱班就咱俩是shan_d一ng的,常去看我呀!女生宿舍2号楼,602!”她兴奋地说。 ”一定!老乡还是美女,真是神往了。”文举贫了嘴。 夏天脸一红,娇嗔道:”同学!如此赞美太露骨,况且我还不是美女。” ”嘿嘿!”文举笑,”谦虚使人进步,你还能变得更美!” 夏天吃吃笑,道:”遇见这么贫嘴的老乡还真得好好认识一下!” ”我不是说了我叫武文举?” ”哈!”夏天道:”你只介绍了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别的呢?都在一云深不知处!一” 文举明白了,赶忙解释,”我的鼻子受伤了,不久你就会看见庐山真面目,暂时深锁闺中。” 两女生大笑。 眼镜女生笑道:”你好,挂彩的英雄,小妹名叫余明杰,来自贵阳,请多关照。” 文举笑道:”一定,到时你别跑。” 三人一阵笑,欢快的笑声引来路过的同学频频侧目。 原来,夏天和明杰是奉辅导员的命令来查询男生们住宿情况的。 文举告诉了她们房间号,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她俩上楼,文举去了湖边。 下午3点钟左右,文举找到了辅导员。 ”同学,系里的意思你还是在这住院治疗,住院费学校可以补助一部分。”高老师还是生机勃勃。 文举难了。他何尝不想在这治疗?可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就算是免费住院,他也留不下啊!他还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回去。 ”老师,”文举说,”我家实在太穷,就算补助也拿不出钱。”他还介绍了家里情况,高老师满心同情。 ”这样吧,”高老师说,”祝主任家就住在这院内,我告诉你门牌号,你晚上去他家求他吧,或许可行。” 文举感激不尽,”老师,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文举的话发自内心。高老师笑着摆手。 这时候的大学生都是金蛋子,没有一个人不珍惜他们。 学校的家属院就在学校西北角,都是五十年代盖的那种红砖楼。 虽然这会儿还不时兴送礼,可文举毕竟是重生人,他知道礼物的巨大作用。 可他手里提的不过是一兜水果,外加两瓶白酒,就这么敲开了主任家的门。 祝主任一家刚吃完饭,开门看见他迟疑了半天,文举赶紧解释,于是,把他让进了屋。 聊着聊着,文举又遇见神了,主任的老婆冯老师居然是文举的同乡。 ”农村孩子考个大学真不容易,”冯老师说,”还考了六次!一般人可没你这精神!” ”我是笨啊,老师。”说着,文举捂住了鼻子,泪水流下来。 他不是哭,而是痛的。刚才一不小心,似乎是鼻子里边的碎骨移位了。 可两位老师都认为他是哭了。 七尺男儿,泪流满面,这内心是经受了多大的打击?考上考上了,可又受重伤,还穷的没钱治,作为老师怎能袖手旁观? 母亲的情节在冯老师身上起了作用,”老祝啊,让他回家治吧,他是上大学也不是进监狱,他还能跑了?!” 不亏是大学老师,这话说得真给力! 祝主任思考了半天,说:”好吧,我们就不通过学校了。给你一个月时间,保留你的学籍,到时候一块儿把户口迁来。” 从昨天起,文举就时来运转了。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祝主任又写了条子,让他去找高老师把录取通知书取回来,因为这是迁户口的唯一依据。 临走,冯老师非要把10块钱塞给他,说是不能要他的礼物。 文举内疚。 这是一个你说话别人首先都愿意相信的年代,尤其是对于知识分子。 而不是后来的,你说的第一句话,别人就会机械的判断这话是真是假,尤其对于陌生人。 更不消说后来的一些专家c学者为钱说话,让中国的士大夫们几千年来建立起的光辉形象一夜崩塌。 沧海桑田,弹指一挥间。除了重生人,几人能预料? 文举欺骗了以上所有的人们。如果是没有自己被冤枉的前提,他会自惭形秽。他们武家的人若干年来也没说出他这么多的谎话。 出了主任的家门,天边还有一抹余辉。 取了录取通知书,他急忙赶到火车站,第二天凌晨三点回到了病房。 他透过门玻璃观察了一会儿,估计为民是睡着了。替他住院的男子根本就没睡,看见了文举,如释重负般伸了一下懒腰。 文举小心翼翼进了屋,迅速摸出为民的钥匙,替男子打开脚铐,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厕所。 赶忙互换了衣服。 文举就问:”换药了没?” 男子说:”昨天晚上要换,一换不就露馅了?我高低不换,也没说话,也没吃饭,他们以为我情绪太坏,就没强求。” 男子刚要出去,又急忙回身,说道:”哥,你兜里有钱吗?我快饿死了。”文举连忙掏钱塞给他,男子就出去了。 文举回到了病房,躺下,给自己带上脚铐。两天来激烈波动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为民没有反应。 这件事真就做的天衣无缝? 他自己就不信,因为为民是那样的精明。 文举猜测,这是老同学在同情他,帮助他,冒着自己被处分c被开除警队甚至蹲监狱的危险在纵容他!为民应该知道,并且一清二楚。只是因为自己艰难的大学生涯,他不能c也不忍去阻止。他为自己考虑的只是把风险稍微降低:一旦露馅,他会给上司呈现出一个玩忽职守的假象。——这远比同谋要轻些。 更重要的,他相信文举,就像”胃信任嘴——你吃啥我消化啥;眼睛信任美好——有多少都要尽收眼底;心灵信任宗教——一句顶一万句”一样。 他相信文举没犯罪,也一定能回来。 信任的力量无边无际,渗透所有,它让一切都变得简单易行,而又饱含深情 他们合演了一出无声的戏,心照不宣。 其实,文举这个计划并不复杂,也是早就策划好的。 就在那天文珠她们来看他时,他扔下的纸飞机上就写下了这些: 一c本月30号,让宏义到县城,让他到县医院,设法找到看守所专门病房。 二c带100元钱来。 三c30号我会到县医院住院。 四c如果发现我住院,设法让我看见他。如果接上头,让他到男厕靠边的蹲位,最好靠窗的蹲位藏好。县医院我去过多次,厕所一般都靠走廊北侧,蹲位一般是四个。 五c如果我在31号晚饭前还没到医院,让宏义返回。 六c除了宏义不要告诉任何人。 虽然历尽磨难,可这个计划还是实现了。下一步,一个月时间内如果能弄清案情,一切都解脱了。就是弄不清,再想别的办法。 望了一眼为民,这会儿他呼呼大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遥远的地方 早晨,文举和为民几乎同时醒来。 ”还疼不?”为民问。 ”还行,能忍住。”文举说。 一阵沉默。 ”如果这个三十天拘留期满,没证据定罪,下一步就是保释出去,自由了?”文举问。 ”是这样。”为民说,”可也不是给你完全自由。一般情况下,一年内不准出本市c县,一定要出,得请示。除非情况特殊,一般不批准。” 这一语真是五雷轰顶! 出市c县都得审批,那去省城常住读书就更没谱了! 上一世文举就是个法盲,这一世还没来得及学习,他以为释放算完事,他就上他的学去。 可如今,即便是报到成功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脱裤子放屁穷闹腾!全完了! ”你怎么不早说?!”这句愤怒的话差点儿蹦出口来。 可他还是忍住,他实在没有责怪为民的理由。 于是,就酸了脸,说:”这可是为啥?” ”不为啥。”为民说,”你得随时接受问讯。你离家远了就不能及时赶回。办案,分秒必争!尤其是杀人案。” ”又开始倒霉了!”文举想,”如此,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再去学校请求休学一年?可理由在那?”想到这,他真恨不得这鼻子掉了,或许能成为休学一年的理由。 想想毕竟是走出了第一步,这罪也不算白遭。于是,就缓和了情绪,道:”不能到外市c县,这规定可能通融?” ”难!”为民说。 两人又陷入沉默。 为民说,”一会儿会有个管教来接替我,你有啥事可通过他告诉我。” 文举愣了一下,心道:”这么说,他这两天纯粹是为我的行动来值班?”不能说破,只能在心里感动。于是,说道:”好的,为民。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真的谢谢你。” ”说远了。”为民笑,”再说,铭记我做你的管教蹲监狱?最好是今天就忘记!” 两人笑。文举”哎吆”一声,痛的他又是泪流满面。 拘押期满。 武文举37天的囚徒生活终于告一段落,他被批准保释出所,保释期一年。 可一系列的规定如同软禁居住。比如,保释期内,未经执行机关批准不得离开所居住的市c县;住址c工作单位和联系方式发生变动的,在二十四小时以内向执行机关报告;在传讯的时候及时到案:不得进入特定的场所;不得与特定的人员会见或者通信;不得从事特定的活动等等。 这意味着,一年内武文举只能在县内活动,却不意味着这事从此与他无干,一刀两断。 按理说,他至少还应该住半个月的医院,然而他决定回家。 早晨,文珠和湘子来接他,湘子问他鼻子怎么了,文举说只是摔了一跤,擦破了一点皮儿,湘子就信了。 她俩给文举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现在,除了鼻子上一块纱布,他又成了原来的武文举。 囚服不在于它的颜色c大小,在于它那令人沮丧的符号——你是罪人!如同古代戴枷锁c坐囚车的罪犯游街一样——人们不会怜惜谴责你的目光,让你的内心只能束缚在自己的体内,昏暗中只剩下枯藤老树昏鸦那对往昔的怀念,如同老房子檐下的风铃,每一声都惊得你怀疑眼前是在梦境随即,挤压成大铁锅一样阴沉沉的天空就罩在你的头上——前不能憧憬未来,后不能回忆过去,左不能想念亲友,右不能顾及爱情因为每一次这样的行为都会因为心痛而碰壁——那口无法目视的”大锅”,”叮当”作响,更让你痛入骨髓——那些不容置疑的现实!无边的无聊c寂寞c无望和绝望就会蜂拥而至 这是37天看守所生活带给他全部的感受,其他如被诬陷c鼻子重创倒是可以不屑一顾。 所以当为民说下这句:”还上楼和狱友告别吗?” 文举就不容置疑地说:”算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回到那里去!” ”那东西呢?”为民又问。 ”没啥东西,谁愿意要就拿走,不要就扔了。” 文珠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一直死盯着他的鼻子,心疼得满脸忧戚。 湘子不知内幕,也不知伤势,所以一进接待室就兴高采烈。 ”终于回家啦!”湘子兴奋道,”就是瘦啦,回家杀一口猪补!” 走出大门,文举和为民深情拥抱,一切都在不言中。 上了客车,文举先问文珠:“妈怎样?“他知道他在母亲心里的分量,所以生怕母亲垮了。 文珠迟疑了一下,垂下了眼帘,说:“还好。“ 文举注意到这个细节,周围人多,也就不好多说。 时令已近秋收。大豆已经开始收割了。土路上不断有装了高高豆秸垛的马车经过。三两个坐在垛上的青年男女,毫不惧高,在那上面又打又闹可惜相机这会儿还是奢侈品,文举无法拥有,否则他会把他们抓拍下来,因为他们是共和国最后一批社员了。此后,将分田到户,各种各地,再也没有这样温馨场面了。 文举和文珠坐在客车的后排。湘子坐在他们的前面,她不断回头询问文举的大学如何,当前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 ”文举哥,”湘子说,”这都开学了,你不去报到,学校不会不要你吧?” ”湘子,”文举笑道,”我要不去念了呢?” ”你傻呢?”湘子沉默了片刻说,”大学加军官,乡下就这两样儿拿得出手,可别糟践了!” 其实,湘子刚听这句话,内心瞬间就亮了,只是不得不赶紧按下开关,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咱乡下挺好,”文举说,”城市也没啥,我呆了七年就是觉得人多。” ”那你出家吧!那人少。”湘子笑道,”大庙小庙正缺人呢。” 文珠插话,”那他出家你也去呗?” 其实,文珠心里更钟情于湘子,和大弟弟一样。 ”我才不那么傻呢!”湘子说,”咱就是个俗人,养鸡养狗,种田打粮,挺好!” ”就像你能干农活似的!”文珠讥讽,”生产队你干一天了?” 湘子笑道:”谁也别说谁,你不也是和我一样?” ”明年都得下地干活了。”文举说,”一家一块地,不干也得干。” ”我觉得生产队挺好呢!”湘子说,”这都分了,又赶解放前了,各顾各腚,不热闹!” ”那咱队渔船c晾子(下在海里网鱼的渔网等设施)c粉房c猪场什么的也得分了呗?”文珠问。 ”你要买下来?”文举说,”地都分了,那还能不分?” 几个人唠着,三十里路转眼就到,在英河公社革委会门口下了车。还得走七里地,翻过北山就到家了。 一条尺把宽的小路,一边是玉米地,一边是深沟,沟底是条小河,两帮都是茂密的树林。 因为这小路总有狐狸出没,所以也叫”狐狸小道”。 这条路文举曾经走过两年,或早晨太阳未出,或午后太阳已落。背着书包,拎着饭盒。他最闹心是秋天的早晨,走到学校裤腿定会被露水打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当年曾相知 离家越近,文举越是忐忑不安,他担心该怎么向母亲解释。似乎每一步都走的若有所思。 文举回头对文珠说:“妈该吓坏了吧?“ “可不是!“眼泪在文珠眼圈里打转,说,“病了好几场了。“ ”妈知道我鼻子上有伤吗?” 文珠知道湘子不知内情,只得含蓄地说:”宏义和我说了,我都清楚。我告诉妈了,就是一轻伤。” 三人低头走了一会儿,走在最后面的湘子说道:“看你瘦成这样,婶会受不了的,这衣服都晃荡了。“ 文举抖了抖白衣蓝裤,的确是宽松了不少。 “里边吃不饱吗?哥。“文珠问。 “吃不好,能吃个七分饱。“ “那——“湘子问,“你还挨警察打了吗?“ 文举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 又道:“我就担心妈,你们得破解给她听,我怎么能去杀人?“ “天天说啊,我和湘子来回说。“文珠说,“她一开始也是不信,后来看着关那些天就有点信了。这一信不打紧,饭都做不了了,都是湘子帮我做。“ 文举又回头笑着对湘子说:“谢谢你啊,湘子。“ 湘子笑,没答话,脸却红了。 “多亏湘子啊!“文珠说,“我也不会说,净她破解给妈听了,要不咱妈都活不了了。“ “看来我们家是离不开你了,湘子。“文举赞道。 “可别听她胡说!“湘子笑道,“我那有那本事?只不过我净挑好的说。婶不忍心驳我的面子,表面答应而已!说实在话,她净往坏处想,不是一般人能劝得了的。“ “好在可回家了。“文珠兴奋道,“我们走时妈就开始收拾菜,给你做一顿好的呢。“ “三舅没说啥吗?“文举又问文珠。 “先不说他吧!“文珠说道,“这些天他天天上大队一上班一!“ “这怎么的?“ 文珠欲言又止。 从山脚爬上山头,都累了。 文珠和湘子各寻一个石头坐下——这是早已成断垣残壁的尼姑庵的遗物。文举则扶着那颗高大的禅松尽情瞭望,眼下就是家乡了。 他突然感觉是在和大舅家的表妹在同看一本连环画——她急不可耐地翻下去: 先是最南面宽阔的海湾,同时,他闻到了家里那坛虾酱臭哄哄的气味。两侧的东山和西山,一直向东北c西北狼奔豕突奔去,就形成了两条起伏有致的山脉,它们之间就是那条由北向南蜿蜒入海的英河。河水两岸,芦花如雪烟儿起伏,从更北c已成蓝烟状的山脚下一直荡漾到入海口 海岸的洼地一直到他的身前都是青黄的玉米地,间或是一些红了穗儿的高粱,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几个青砖青瓦的村庄散落其中,心思立刻就被它牵动了 表妹的莲藕般的小手渐渐隐去了,这让文举一阵心痛,因为她在上一世十六岁那年就死去了,就埋在东山上。 重回八十年代的故乡,用了快三十年的时间,还经历一次生死,这真是遥远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说,“忘了给小妹买吃的了。“ 文珠举了举手里的包,笑道:“我替你想着呢。“ 又见了母亲,这真是重生的最大收获。母亲提着个喂猪的泔水桶,立在山墙边那个二十六年前的猪圈旁。显然她已经望了很久,人倦的半靠在墙上。这会儿她人到中中年,43岁整。当看见文举走来时,她老远就招手,一边喃喃自语,”可回来了。”一边试泪。 文举快跑过去拥抱了母亲,却看见她的两鬓已经斑白,这都是受了他的刺激。娘俩抱在一起,哭了。妈又问了他鼻子伤情,文举一概搪塞,她就不再担心。 此刻,正是满潮,鹰嘴子正半浸在海水里。崖底激流汹涌,浪花飞溅。 他一抬眼,突然发现表妹正坐在崖头上,白衣白裙,左手拄着下巴,张着一双不能再纯净的大眼睛,正望着他笑。她的身后是从大海深处涌来的一波又一波白浪。一群海鸥在她头顶上盘旋,偶尔鸣叫,音色悠扬。 文举先是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重生人,想必也是开了天眼,能看见别人不能看见的人了。他想和表妹打招呼,可又放弃了,估计一喊就能吓坏周围人。 两个弟弟c小妹妹和表弟吴宏义也从后门跑出来,文举迎上去。大弟弟还是精力充沛的样子,因敬畏兄长而不敢靠前,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文举把他拉到身前,仔细打量他,这个时候虽说长得不精神,可还看不出来是个傻小子,可是,他年龄越大神经越混乱,上一世可没让文举少费心。 小弟弟从小到大都是一脸的冷漠,似乎是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文举去拉他,他却倔强地不动一步。 还是小妹妹嘴甜,”大哥哥,俺想死你啦!”说着,就张开了臂膀。文举抱起她,刚走到院里,一群发小就从屋里涌出来,显然,他们已经得到他今天回家的消息。 文珠和湘子张罗放好炕桌,摆好饭菜,她们不上桌。文举就问:”三舅呢?” 妈说:”还在大队没回来呢。”文举又透过窗户望向崖头,表妹已经不见了。 几个男人围了一桌。 这时候,身材粗壮,声音洪亮,外号叫土匪的尤小龙从地上拎起一壶高粱酒,说:”我特意让俺老丈母娘在邻居家定的,他家酒就一个好处,有劲,刚刚的!喝了,给你压压惊!” 此人侦察兵出身,曾经在南疆参加过中越边境战争,这会儿在家上船打鱼。 外场从不敢多说话,外号叫地主的童德发,一见文举就兴奋,倒是抢先举了杯,说道:”文举啊,全公社人都知道你考上了大学,俺们也等着沾光呢!这咋说不行就不行了?俺先敬你一碗,行不行俺都认可你行!” 文举说,”慢点,不着急。”说着,抿了一口,又道:”这不出事了?今年就休学了,明年再去吧。”他只能这样搪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逼上”梁山” ”啪!”坐在文举身旁外号叫大牛眼的肖化成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怒道:”瞎抓!谁能考上大学还去杀人?”又举起文举的手,道:”就这大姑娘的手能下死手?不叫人杀了就不错!”端起了碗,”我干了,咱们这伙儿就出息这么个人,去不去都是人上人!”说完,一仰脖子,干了。 童德发和肖化成这两人真的让文举适应了半天,听他俩说话,心里都一惊一惊的。上一世他俩分别在35岁和40岁时自杀,他们都未经得起时代变革的重压。文举心想,这一世无论如何都得拯救他们。 农富有说:”唉呀妈呀,听说你考上了大学,全屯子人都说你家坟地冒青烟了!都等你办酒席,一块儿乐呵乐呵!哎妈呀!又听说你进去了,这真是半夜里遇见鬼打墙了,都吓麻爪了,迈不动步了!谁信?又不得不信!可回来了,回来好!我们兄弟几个敬你一杯!”说着,竟然单膝跪炕,毕恭毕敬地把酒碗举过头顶。 ”慢着!”宛天玉对文举说,”俺们都希望你出不来的好!”大伙儿一愣,他接着说,”出不来我们打算去劫狱呢,学宋江,再上梁山泊!” 大伙儿都笑了。文举赶忙让身旁的农富有就坐,示意对面的游大和海文贵举杯,众人同干了一碗。 这时候,三舅回来了,大伙儿赶忙把他让上炕来,文举给他满了一碗酒,说,”三舅,天天去大队干嘛呢?” 三舅擦了把那双四季红肿的小眼睛,哭丧着脸,说:”可回来了,这大学还能上不?” 文举说,”能!顶多耽搁一年。” ”这是命呀!”三舅说,”考上考上了,还摊上事了,这回上不了可再没机会了。” ”为啥?三舅。”湘子端着碗,立在地当间问。 ”不为啥,”三舅说,”那还有钱念了?明年地就分了,俺们家住这房子也得交给大队,这倒好,连住的地儿都没有了,还拿啥念?” 这些年三舅就不怎么支持文举读书。母亲坐在炕沿不满道:”他念书还花你钱咋的了?” ”哎——”三舅叹口气,”他要下来干活,不是也帮挣两个?就我一个人,难啊!” 文举岔开话头,说:”你到大队干啥呢?就得一个分地收回房子的消息?” ”那还咋的?!”三舅瞪了小眼睛,道:”这就够受了!我们连住的地儿都没有啦!” 又道:”我天天去,是和吴书记商量照顾俺这差事,要不,免不了就得搬出去,住露天地?” ”我正要说这事呢。”文举说,”反正我今年也上不了学,我准备开厂挣钱,不用愁的!” 众人都目瞪口呆。 土匪惊讶道:”开厂?!开啥厂?” 文举笑道:”当地缺啥就开啥。眼下,咱们这出口海产品的企业最多,需要啥呢?包装袋呀!他们都得到市里买,还贵,所以,就开个包装袋厂,这活儿简单!” 这个想法对于文举来说并不是心血来潮,他在看守所知道了上不了大学就下了决心的。上一世的他一直想在官场上混,可是总是心不由己,一步步被动地下了海,最后又在商海里折戟沉沙,这都是仓促应付的缘故。这一世,就先经商,以后上了大学也是为经商铺路。 ”你可别胡思乱想!”三舅道,”咱们就一庄稼人,那懂那门路?再说,本钱从哪来?” 文举笑道:”这不,这些兄弟们不都来了?本钱大伙儿出,赚了红利大伙儿分,你们愿不愿入股?”说着,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 只有湘子热烈响应,”俺看行,等俺动员俺爹入股。” 童德发笑道:”先说好了,下月初俺结婚,彩礼还没过完呢,俺就免了哈。”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声。 文举估计到从这些人兜里掏出钱来那等于是虎口拔牙。不过,他有办法让他们掏钱,只是眼下时机不成熟。 文举又为各人斟了半碗酒,道:”各位兄弟,当年小时候,你们都是我的部下,我说下海捞鱼咱就下去捞,我说去偷谁家的瓜果,咱就去偷谁家的。” 他这话倒是真的,当年这些发小听他的,不是他有多大魅力,纯是因为他是”城里人”。那会儿,包括这会儿,城乡可是云泥之别,城里人的身份就会让农村人羡慕的不行。因仰慕而盲从,文举就这么成了他们的头,”余威”至今不散。 ”这些年,我念书,你们都下来了,种地的种地,打鱼的打鱼。除了这两样,再不会别的营生。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改革开放了,以后要抓钱,这两样都不行。干啥?做生意!我们这会儿上大学了不要钱,我们的后代都得上大学了,那是一笔大费用!并且,下一代都将住在城里,也没人给你分房子,得自己买房!那更是一大笔钱!钱从哪来?这点地,这点鱼能解决问题?难!” 文举说来轻巧,重生人经历过,就像说家常便饭一样,可其他人怎么能理解?都在云里雾里。 ”怎么可能?”德发首先反驳,”咱农家子孙都上了大学,那大学能搁下?都进了城,城里能搁下?再说,谁种地?谁打鱼?” 众人附和,”就是,就是农民还能有那福分?托生农民就认倒霉吧!” ”好了!”文举端起碗,说道:”杯下酒。我先给你们说到这了。至于我说得根据在那,说到家就是改革开放!这要干什么?无他!学习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主义国家啥说了算?资本!啥叫资本?钱!以后天说了不算,地说了不算,就是钱说了算!不明白?回家慢慢消化,以后我再破解给你们听。来,干!感谢兄弟们来给我接风!” 众人一饮而尽。又聊了会儿散去。 晚上,文举去屯中后街的大舅家。大舅不在家,和姥姥c姥爷c大舅妈c宏义闲聊了一阵。 姥姥心疼外孙,能想到的都问了个遍,文举避重就轻的一一做了回应,夜深方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又逢奇缘 第二天一早湘子就来了。天正下雨,她却穿了那件很少上身的黑底白花裙子,怕被泥水污染,就在前边打了一个结。她居然改了发型,两根辫子变成一根梳在脑后。这两样在乡下已是难得一见,可看她的标新立异了。 ”俺和俺爹说了,同意咱们干!”湘子进门就兴奋地喊。她放下雨伞,脱了沾满黄泥的黑色雨靴,换了双干净布鞋就跳上炕,和文珠一起织网去了。 三舅帮着缠梭子。文举正在洗脸,不及回应她。 文珠没反应过来,就问:”干啥呢?” ”干工厂!”湘子一边飞梭,一边笑,”昨天你没听他说呀?” ”傻姑娘,”三舅道:”他说你就信啊?小孩子也就说一说。” 文珠笑道:”这鱼还没捞上来,就想怎么吃了。” 湘子调皮地道:”我就信他,怎么着?!” ”俺不管,”文珠笑道,”到时倾家荡产c妻离子散可别说姐没告诉你。” ”信他就对了!”湘子说,”这要搁以前,文举哥就相当于中举了,那就是举人大老爷!他说话你敢不听?” 两个人都笑。 三舅叹了一口气,说:”真就算是中举,他可是咱屯子民国以来头一个念书人!可没那造化啊!” 文举在锅台对付吃了一口,就进来和他们说笑一阵,然后就披上雨衣,走向崖头。雨天,偶尔会有迷了路的大鱼冲上浅滩,以前就遇见过。 站累了,他就找块石头坐下来。忽然想到这正是昨天表妹坐过的地方。 表妹名叫吴菊,正是宏义的妹妹。十六岁那年冬天,因为刮北风落大潮,潮水退的远,她就和村里的姑娘一起去了平时难得露出头来的黑石礁去捡海螺,果然是又大又肥。潮水开涨时,别人都走了,她却还贪那个大肉肥的牡蛎,准备打些给孝顺老娘。不成想,当潮水涌上来时,她惊慌失措,却也不肯撂了担子,就这么四下突围,忘了来时的路,陷进淤泥里,再也拔不出腿来 吴菊的母亲,也就是文举的舅妈和文举一家一向相处不好。她自称有神在身,动不动就给人看病收钱收物。上一世她就说文举是个亦人亦魔的人物,男人长得美绝不是好兆头,是专门来收集女人眼泪的。不管男女,尤其是女孩子都要远离他,否则就会带来噩运。可是,偏偏是吴菊最崇拜文举,好的几乎形影不离,并且公开宣称:”要不是表兄妹,俺就嫁给他!” 舅妈就诅咒:”等他要你的命!” 这话果然应验了,果真是没命了,虽然是被大海夺去了。 ”我在一湾湖水的地方,那里怪石嶙峋,成行成林,偶有仙鹤轻吟低徊”文举循着歌声望去,还是白衣白裙的表妹,手拿一束野花从树林里笑着走过来。 有了昨天的”一面之交”,文举倒没害怕,但她这唱词真的是让文举一惊。原来,早在孩提时代,就总有一个亦真亦幻的想法萦绕在他的脑际:仿佛是在大海中间,一块块大石头足有两个人高,也是把海水围成一个湖,一圈又一圈的。不过,在那低飞的却不是什么仙鹤,只是常见的红嘴海鸥而已。他曾经好几次郑重其事地问过母亲,”你们带过我去过这种地方吗?”母亲总说,”又犯傻!那有这样的地方?你又是在做梦!” 这唱词似乎就是印证有这个地方,还是妹妹正待的地方!这怎么不让他心惊?! ”大哥哥,你别害怕。”她在文举身边坐下,把那束花儿给了他。看文举还是吃惊的样子,又说:”大哥哥莫惊诧。看见你,我是不是也要惊讶?我可知道大哥哥已经死了呀。” ”妹妹,”文举惊愕道,”难道你也是重生人?” ”当然不是!”表妹说。 ”那——就是说,你是阴间的人?”文举问。 ”是也不是!”表妹笑道,”说阴间那是多阴森?多萧索?多恐怖?我不过是在另一个空间的人。比如,脸盆里无数个肥皂泡挤在一起,你在这个肥皂泡里,我就在那个肥皂泡里明白了吗?只不过我能来回穿梭而已。” ”好妹妹,哥哥可一直都在想你呀!”文举握了她的手。 ”我才不信呢!”表妹抽出手,又拿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大哥哥能想的人可就多着呢,近处就有一个湘子呀!” 文举脸微红,说:”既然你从那边来,总也沾了些仙气,你能告诉我,我会和湘子在一起吗?” ”天机不可泄!”表妹说,”你没听说有就是无,无就是有吗?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当紧?在一起是入世,不在一起是离尘,横竖都挺好,这得看你们的造化了。” ”其实,这一世我想和湘子成婚。”文举说,”有道是返璞归真,落叶归根。” ”大哥哥,”表妹笑道,”你看来越来越有佛心了。” ”妹妹,”文举说,”哥哥再求你,你看,我这重生还能顺利吗?” ”顺也不顺,不顺也顺!”表妹说,”你将面临重重风险,时刻都有性命之虞——有人要为前世复仇,有人要为今世雪恨,你还要为你的前世复仇!你想,你能消停吗?大哥哥可要当心!这就是凡世间,想躲躲不过,想不做也得做!切记c切记!” 文举不知道别人要报什么仇,自己前世虽有仇,可不一定非去报复不可。况且这一世未必就在一个轨道上,也不一定能碰见。如果一定要发生,那就是前一世让他身败名裂的一位相当级别的官员了。当时,文举正做房地产,是这位官员让他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至于别人要报自己什么仇,起码目前他想不到。于是就对妹妹说:”如果我有危险,妹妹可要提醒我。” ”如果能就能,如果不能就不能。帮你了不用感谢,没帮你也不要埋怨,我也不是万能,一切都在天数!”表妹说。 文举正待再问她,却听她说:”大哥哥,你看崖底是啥?” 文举向崖下望去,却有一群被雨水迷晕了的海蜇飘在海面。等他再回过头来,表妹已经隐去了。 湘子却举着雨伞站在门口,惊讶地问:”文举哥,你在和谁说话呢?” 文举却笑道:”没和谁说,我在练习演讲呢!” ”这可真病的不轻!”湘子骂道。 正待她转身回过身去,文举喊道,”退潮了,湘子!让家里闲人都下来,今晚海蜇大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铤而走险 一家人把那些半昏迷的海蜇捞回家。除了留下晚上吃的,再给大舅家c湘子家各留一份,剩下都让文举摘了头,除了肮脏之物,扔进坛子里,再撒上食盐c白矾等物,压上石头。过不了多少天,它们就变成海蜇皮了,价钱还不错。 ”俺要扒蚬几。”文举刚收拾完,小妹儿就摇摇晃晃走过来,撒娇地要吃要喝。 文举望了一眼海,潮水已退尽,礁石已经露出来,就拿了网兜和铁钩,领着她顺着东面的小路往崖下走。 ”大哥哥,俺害怕,你背着俺。”文举只得背起她。 刚走了一半儿,她又在背上说:”大哥哥,俺要花儿。” 文举瞥了一眼路边,草丛里黄色的野菊开得正好,这里叫它山前花儿。它们一路蜿蜒到崖顶,又有同类——那些叫做藤蔓山崖菊的,接了它的魂直垂向崖底,似乎是奔向那永不得相拥的海水。 多美!那朝夕相望却不得,而永远惦念的渴望!文举掐了些给她戴上,小姑娘一笑,便立刻有了范儿,只是皮肤略黑些。 ”我昨晚教你的唐诗呢?背给大哥哥听听。” 她却想了半天,说:”俺忘了。背给你一个俺熟悉的好不?” ”好。” 她摇头晃脑地背诵:”山前花,黄莹莹,大姑娘放屁一噗愣!” 文举笑道:”这是谁教你的?”小妹儿歪着脑袋答:”湘子大姐哈。” ”胡说八道。”文举笑言,”大姑娘这样怕是嫁不出去了。” 两个人到了海滩,挑一处常去的石滥子,文举用铁钩只管往细碎的沙石里刨,那些埋在里面的蚬子就张了嘴儿喷出一股股小水柱,就在小妹的嬉笑中被扔进了网兜里。 看了差不多够一顿吃,文举就要走。小妹儿又看好了水湾里一丛丛海葵了。文举只得又去挖它。 ”妹儿,这东西你想回家怎么吃?” ”俺让妈和了白面蒸着吃。”小妹说。 ”咱家怕是没白面了,和苞米面吧。” 小妹却发狠道:”不要!” 小妹儿又在抓小石板蟹,一边笑,一边急。忙活了半天,文举看见涨上来的海水已经漫过脚面,就催她,”涨潮了,妹儿,回家。” 回头往海里深处望去,远处没在海水里那大片石滥,就是表妹遇难的地方,不免满心悲凄。 傍晚。 留湘子吃饭,湘子却一边收拾那网和梭子,一边坚持说:”回家!得帮俺妈做饭呢。”只得依她。 文举就让文珠和她一块儿去屯里把大舅和表弟请来,说是有要事和他们商量。两个女孩就去了。 大舅和表弟来时,天已落黑。偏逢停电,只得点上油灯。 秋风起,房后的树林子哗哗作响。院子里大妹栽的一圈花儿大部分只剩了枝条,唯有几丛月季开得娇艳。 酒至半酣,把大弟c小弟c小妹儿打发到里间,文举就把他进拘留所的事儿仔细说了一遍。 大舅道:”哎呀,这事儿和宋拥军有关?我还第一次听说。” ”你们认识?”文举问。 ”可不认识?”大舅说,”每年春天上舟山渔场打鱼,临近县的船员少不了互相帮个忙,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他又叹了口气,道,”你说他进去了,可是没有啊,我前儿个上庆阳海面捞海蜇还看见他领着船也在那,还打了招呼呢!” ”你没看花眼了吧?大舅!”文举惊讶地问。 ”怎么能?!”大舅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大舅这双眼睛二里地之内不带认错人的!” 文举明白了,那是宋拥军他们也放出来了。 文举沉默了半天,才说道:”这下把我摘干净更是没有指望了。” 又说:”我去省城齐州大学报到的事儿,除了文珠和宏义再没有人知道。今天,我这就告诉你们吧,报到成了。给我一个月假期,十月一日就得去入学。这一路惊慌我就不说了,说了让你们后怕。关键是十一就得去上课!可我因为是保释身份而不得入学。想请教大舅c三舅和母亲出个主意,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妈先慌道:”这孩子,你不是被关在那里吗?怎么还能上省城?俺可是越听越糊涂!” ”托人去的,妈。”文举不想说明细节,免得她担忧。 大舅满眼狐疑地望着文举,那张因常年的海上生活变得黝黑c粗糙的面皮被油灯一照,油光铮亮。”真没想到摊上这事儿,外甥!”大舅唉声叹气,”这还能有啥办法?只得去学校和老师商量看看能不能延期才好。” ”我想过,大舅,再去学校找领导申请休学一年。”文举说,”可是,休学得有理由,我不能说我是因为犯罪保释要休学啊。这要让学校知道这事儿,让不让入学都难说;就是允许入学,背着这黑锅将来毕业分配那也是没有好处,记录在案就更没有前途了,所以,这事儿不能让学校知道。” ”再想想,”文珠道,”再没有别的办法休学一年?” ”我想了好久了。”文举说,”的确没啥办法。要是我不是保释人身份,或许可以找人开个重病诊断请求休学。可是,这身份就没人敢开了,我问过恭为民了。” 母亲眼泪汪汪,道:”咱咋这个命?!不能早点把案破了?就和咱没有瓜葛了。” ”现在看,这案子要破更是遥遥无期了。”文举叹道。又问沉默不语的三舅,”你说咋办呢,三舅?” 三舅却道:”这事儿得你和你妈定了,我不过是一个外人,能有个啥主张?” 母亲狠剜了他一眼,道:”不用和他说!” ”外甥啊,”大舅说道,”你把我和你弟弟叫来,肯定你有了主张,你说说吧,当舅的能办就办。”大舅”吱”的一声啁下半杯酒,打鱼人的痛快一览无余。 文举直接干了一杯,夹了一筷子白菜拌海蜇,咬在嘴里”咯吱咯吱”响,油灯下那双眸子闪闪发亮。 终于停止咀嚼,说道:”大舅,我求你点事儿。不同意就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共谋 ”这孩子,咋说话?说!”大舅道。 ”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文举道,”我想让宏义顶替我上大学,就一年!” ”这不说胡吗?!”三舅首先反对,”你人都到过学校了,宏义再去,谁认不得?都是文化人儿,你当咱老百姓说熊就熊了?!” 文珠抢白:”我倒觉得该商量!谁不知道宏义和文举长得有点像?就是黑点。再说,这要做了,多少还有点盼头,不做岂不是一点儿盼头都没有?我要是男的,我替俺哥去!抓着拉倒,抓不到就得了!” ”能行吗?外甥。”大舅怀疑道。 ”文珠说的对,”文举说,”主要看运气,总比啥也不做强。”文举看着母亲,想着怎么能把话说得不让她伤心,可也没法隐瞒,接着说,”我忘记说了,我去的时候脸上是缠满绷带的,除了一位体检主管医生,还真没有人看过我的真面目。档案里不过几张黑白照片,不仔细分辨还真的难以发现。再说,这年月也没人怀疑上大学还能造假,试试看吧。” 母亲一直睁着一双泪眼,努力不打断他的话,那里面满是急切和担忧。他刚说完,母亲就抢道:”到底怎么呢?你俩都说是小伤!小伤能绑那么些纱布?” 文举只得说是鼻梁骨断了,母亲免不了又心疼一回。 ”外甥啊,”大舅说,”就算宏义能替你去,可这户口怎么迁?按你说的,这迁户口也得报告看守所不是?这样不都知道你考上大学了?就算准你迁他们也得通知学校呀,怎么隐瞒得了?你想过吗?” ”我想过了,大舅,”文举说,”这几天我就去滨海,找阿慧的爸爸看看,他应该认识不少人,偷着迁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快拉倒吧!”三舅说,”人家都不同意女儿嫁你,还能给你干这违法的事儿?” ”你快闭嘴!”母亲呵斥了三舅,他脸上挂不住就到里屋去了。 大舅说:”按理说,俺该答应。文举这孩子六年考个大学,真是海水尽了鱼才现了,不容易,天大的喜事儿!以后当官当将的,他舅还不跟着沾光?就是不沾光也昂扬不是?如今摊上这事儿,俺不担当谁担当?俺不支持谁支持?可这事儿真是不小,虽说俺是宏义的爹,可得他自己拿主张的!”又转向宏义,”儿子,你说吧,老爹听你的!” ”妈呀!”宏义道,”听你们说的,俺都不敢吱声,就跟做梦似的!就俺这满身鱼腥子,初中文化水儿敢去大学熊人?”又转向文珠,”妹子,你借俺一个胆儿吧!” 文举说:”你自然担不了课程,你只管去,剩下都交给我。再说,中文系,没有咱家人头疼的数理化,下死功夫就行,况且60分就万岁!” ”哥,那俺也不敢去!就俺这样的,你让俺上大学,这不是让俺光腚推磨——转圈儿丢人吗?俺不去!你说出龙叫唤俺也不去!”宏义脑袋都冒汗了。 大舅道:”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能迁出户口,你再说去不去。” 妈也说:”人家宏义上船呢,你让他去,这少挣的钱谁给?” ”你一天挣多钱?”文举问宏义。 ”你算呗!”宏义道,”俺一天挣15个公分,一分一毛钱,那就是一天一块五呗。” ”一个月45元呗?”文举道,”除了冬天不出海,你每年顶多挣10个月的钱,就是450元!我每月给你50元,一年600元,在大学我还管吃喝,可使得?” ”大哥!”宏义笑道,”你这天上掉下馅饼可是打耳光呢,呱唧呱唧响!俺有这命?!” ”有!”文举保证道,”你要肯去,我和你签约,不给你告我!” ”净拿自家人说大的!”宏义笑道,”俺还敢告你,你抹了帐,俺只能找俺爹哭呢!” 文珠使眼色,意思是给多了。文举不理她。 ”儿呀!”母亲着急道,”你说的比啥都结实,可你拿啥给人家?” ”这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文举答道。 商量最后结果,是看文举迁移户口的结果。 宏义不忘补充一句:”哥呀,你得容俺反悔!再说,那看守所再把你抓起来,一年后你也接不了俺,俺咋办?” 文珠笑道:”这你不就有福了?上大学,娶个城里的娘们,多好!” ”就是!”文举笑道,”如果我去不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荣华富贵,我不眼馋,那是我没命!” ”他舅妈还得商量呢!”母亲说,”宏义果真去,这和外人怎么说?这年纪也该说媳妇了,和人又怎么说?” ”这好办。”文举说,”就说宏义在省城找了个临时工,干好了就留下,干不好一年两年就回来。”又问大舅,”还用和舅妈商量吗?” 大舅笑而不语。 文珠对文举道:”和大舅妈不能说真话!就说找了个临时工。你要说替你念书,她高低不能同意。以前说你亦人亦魔,这两天又说你亦人亦魔亦鬼呢!又加码了,可别真说!” 唠了半天,时间已尽午夜。 大舅最后说,”等你去滨海回来再说。” 众人答应,就散了。 两个兄弟睡在文举身边,大弟鼾声大作。这让他无法入眠,也好生羡慕——或许人傻才是最幸福的——一无所求! 中午,大弟捎回一封信来,正是齐州大学的同学夏天来的。信里问他伤势如何,几时返校,以及教科书是否寄去等等,言词恳切而周到,并且,特意注明是奉辅导员之命来信询问的,因为她已经是班级团支书了。 文举一笑,心想:我并不会认为你对我有意思,还特意解释。随手写了封回信,告知她还无法确定何日返校,书就不用寄来云云。交给大弟弟,要他返校时寄走。 第二天是星期天。天没亮,文举就步行去了英河公社汽车站,他要去滨海市找阿慧去。他没有去报告当地边防派出所,所以,不想遇见熟人。 红白相间的大客车在村道上爬行,尘土飞扬。 阿慧也不知他今天去。他决定先去她的工厂找她。他知道她这阵子休得是周一。 上一世的阿慧一直说文举和她在一起,是他的一个阴谋。这话他到今天也不理解。如果是阴谋,那也是天意巧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就这么相爱 阿慧成了武文举的英语老师不久,就选定他做了她的课代表。——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成绩好,纯是因为谈得来。作为两个性格外向c无话不说的年轻人,虽然是师生关系,可还是彼此多了份关心。 那会儿她还住在女生宿舍里,旁边就是男生宿舍。那天是农历八月十六,清晨四点多钟的时候,阿慧坏了肚子急奔厕里,可她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一头扎进了男厕谁知道,也是内急的文举迷迷瞪瞪也跑了进去墙外的水银灯,照得一览无余,就在他俩目光相遇那一刻,两人之间似乎有闪电在穿梭阿慧下意识并拢了双腿,因为她发现,文举的眼睛正紧盯着紧要处,直让她感觉无地自容,却又难以启口她使劲地咳嗽一声,意在提醒她是女的,你走错了地方!然而,不知他是被震惊了还是被深深吸引,居然呆得半天也不挪窝!阿慧有些生气,终于厉声道:”武文举!”武同学这才醒悟过来,拔腿就跑。 阿慧直到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门。也在心里嘀咕:”莫非是他看见我来了才跟来的?也许是,那就是他的阴谋!” 自此以后,除了课堂必须的交流,私下遇见时却都沉默了,只能靠表情来传递信息——他见了她总是一脸的坏笑;她看他专注而执拗,却总是一脸的茫然。 ”你一生只能喜欢一个男人,第一个看过你的男人!”这是阿慧的奶奶告诉她做个好女人总有的结尾。她30岁守寡,自此就把封存在那四间房子的院落里,就连门前的池塘也丝毫不被波及。”你的头发c眉毛c每一根汗毛,都是他的!他也是,再加一把胡子!”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六晚上,已经搬进教师宿舍的阿慧派了个女生喊来了他,一夜的倾心相谈,便开始了恋爱又一个晚上,在外头缠绵半夜的他们,又来到她的宿舍一个处子个处女他面对的是他的老师,几乎是高不可攀的城里人c知识分子的女儿开始他就如同掉进了四壁都是湿滑青苔的水井里,紧张得既想爬出来,可又被巨大的引力再拖下去直到他放弃了成见加热了血液,在她沸腾的爱河里,成了那只半生不熟c游来游去的鱼儿 十点钟,文举找到了阿慧那家工厂。她正着一身蓝色工装站在统计室门口,眉飞色舞地和一个班组头儿——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激烈争吵。因为说不过人家而弄得满脸泪痕。吵的无非是些原料消耗数量不一致的琐事。 见文举进来,她那粉嫩的脸儿忽一下绽开,居然当着那女人的面儿握紧了他的手,那女人还是被这强大恩爱的气场所”震慑”,一扭腰,走了。 ”我早就想看你去了,”阿慧欣喜道,”可是这破工厂就是走不开,那天我一跺脚,不干了!” ”好啊。”文举坐在她的旁边鼓励她,”我想办个厂子,你帮我干吧?” ”你这啥意思?”阿慧惊讶,”难道大学不上了?” 文举把情况都告知了她,也说明了来由。阿慧保证道:”我早就打算帮你,我爸如果能找到人一定会帮你。”又说,”哦!对了,我给你点钱,去百货买点吃喝,晚上跟我到我家。” ”他们肯见我吗?”文举担心。”不见也得见!”阿慧就这么任性。 阿慧下班时,文举提着东西来见。本以为直接去她家,阿慧却说:”我告诉我妈你来了,他们还不得炒几个菜?我们先去公园坐会儿。” 一到公园,阿慧就把他拉到偏僻处,缠绵了好一阵子,直到自己气喘吁吁,身子发抖,才不得不坐直了,把小嘴儿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想我了没?” ”嗯。”文举吻了他一下,”不见还好,见了更想。” ”想啥呢?!”阿慧娇嗔,圆了眼,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记住了,不许乱想!你的每一根毛发都是我的!” ”哦!”文举笑道,”这话有意思呢,有血肉才有毛发,有骨头才有血肉,你这是爱到最深处了。” ”当然!”阿慧骄傲道,”我的魂灵有二两,给你二两一!” ”那一钱哪来的?” ”问苍天借的!” ”如果我背叛了你呢?” ”你是负人又负天,必遭天谴!” ”我借不到魂,只能借个人给你。” ”那是谁?怎么说?” ”我儿子!”文举笑道,”你若负我,让他收拾你!” 阿慧那轻巧的小拳头,直捣他的痒处,又把脸贴在他胸前。她应该能听到他胸膛里澎湃的声音,一颗历经两世的心,既强健有力,又豁达而更富理性。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文举认真道:”看来,我这大学真不一定能上,到时你该怎办呢?” ”不会!”她说,”我爸爸出马,就能办到。如果先去,不起户口呢?” ”不可以!学校的报到制度我们改变不了。” ”那就起户口,多大的事!我爸还有个副市长的朋友,他的女儿叫宓意,明年高考,我老爸c老妈可是每天给她补英语呢!”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我真的当农民呢?” ”我真想好了,如果你就不能上大学,那就是命了,我就跟你到农村。我这工作也真没意思。” ”你不是说考不上就不嫁吗?” ”嗯!”阿慧俏皮地说,”你没考上时我就那样说,你考上了我就这样说,随我心情,看你能怎样?” 文举笑,真想告诉她以后农村人可以住城里了,只要有钱,但终于忍住没说。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就起身奔她家去。 阿慧家住在滨海理工学院的家属区,房子都是早年德国式二层楼房。算上上一世,文举也是第一次来。 等阿慧叫开门,介绍了文举,她母亲张老师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进屋辅导她的学生宓意去了。她的父亲程老师正趴在书房的桌子上写东西,根本就没注意到文举的到来。 更别提炒菜待客,厨房根本就没开火。文举直怀疑,难道他们家晚上不吃饭吗? 阿慧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赶忙把文举让到客厅里,让比她小三岁c正上大学的弟弟程友棣陪着文举。她又和她母亲商量了半天,显然还争执了几句。 看来,这夫妻俩根本就不欢迎文举的到来。 阿慧赌气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了衣服,又系上围裙,就去厨房做饭。文举赶忙出去跟她小声说:”你别做了,他们都不吃,难道我能吃?你别在意,我能理解。不过,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就走吧。” 阿慧哭了,又进卧室换衣服,准备和文举一起出去。 文举和张老师道了别,就和阿慧出了门。 这时候,身材高挑,气质若兰的宓意背着书包跑出来,说是要和他们一起走,回家。 就在文举一回头时,宓意却停住了脚步,直愣愣地望着他,亮闪闪的眸子里先是疑惑和恐惧,跟着,却是鄙视和仇恨,似乎要喷出火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重温过去 文举看着宓意的表情非常惊讶,然而他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仇视自己,他们也根本不认识。 宓意怔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常态。 ”你不舒服了吗?宓意。”阿慧走到她身边摸着她的头发问。 ”没事儿,慧姐,你们先走,我等我爸的司机来。”说着,又转身上了楼。 ”她是那个副市长的女儿?”文举问。 ”庞。”阿慧道。 ”她不是姓宓吗?” ”她随母姓。” ”他好像认识我似的。”文举说。 ”我看出来了。可是不可能!”阿慧说,”别在意,自从她去年得了一场大病,整个人就不一样了,要么一惊一乍的,要么就忘了熟人。改常了。” ”啥病这么诡异?”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心脏停跳了几分钟,又抢救过来的。” ”我请你吃饭吧。”走到一家饺子馆门口,阿慧把他拉了进去。 要了两份饺子,他俩一边吃一边聊。 ”阿慧,你家叔婶为啥这么冷淡我?就是不同意也得笑脸相迎不是?”文举笑道。 ”我正要和你说呢,”阿慧道,”我且问你,那岛上你遇见的死人可叫唐三采?” ”是啊。” ”那天,我们去看守所时,恭为民就说的这个名字。”阿慧绷紧了脸,”唐三采就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他是我姨姥爷堂弟的儿子,以前我给你说过那个小可爱唐闻,就是他的小女儿。” 这让文举吃了一惊!上一世,唐闻让他刻骨铭心,还在她的怀里死去又重生。当年,也正是阿慧把她介绍到了他的公司,并且最后成了他的情人。可是,她就是唐三采的女儿却是万万没有想到。 文举刚要说她爸爸不叫唐三采时,却突然打住,他不能暴露了重生人身份。却听阿慧接着说:”唐三采只是个别名,他在家排号老三,喜欢收藏,别人偶尔这么叫,连我妈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叫唐福来。” 文举明白了,恭为民在他跟前隐瞒了死者的真名。唐福来他虽然没见过,但他是唐闻的父亲,武文举岂能不知? ”上次我从看守所回家跟父母说了你的事儿,也说了唐三采,虽然我爸妈知道唐福来死了,但是,也不是啥实在亲戚,也没细问,就没和唐三采联系起来。这不,前两天知道唐三采就是唐福来,唐福来就是唐三采,你还被怀疑是凶手,我父母还敢接待你吗?让你进门就不错了呀,知识分子可是最痛恨暴力。所以,亲爱的,你要原谅他们,好吗?” 不等文举回答,她又抢着说:”还有,别说我没做工作啊,我和他们说,这绝对是个误会!他们还是高度怀疑,不过,终于动摇了一点儿,这不才允许你登门不是?相信我吗?亲爱的。” ”没问题。”文举说,”关键这都联系上了,他们还能帮我办户口的事儿?” ”嘿嘿”阿慧调皮地笑道,”这工作我慢慢做,并且不耽误你的事儿,放心吧,亲爱的。” ”既然和你家还是亲戚,那你明天带我去唐家吧?” ”干吗去呢?” ”哎!”文举叹道,”我得去和他们解释一下。” ”我倒怕他们一激动出事儿呢。你再想想。” ”不用想,我一定要去。”他态度坚定。能不能说清和老唐的事儿倒在其次,上一世的情人可让他魂绕梦牵,算起来,唐闻这年也才五岁多呢。重生人偏能碰见这些奇缘,仿佛生怕重生的故事不精彩一样。 文举结了帐,出了门,就对阿慧说:”我下午从电影院门口经过,正上映rb的《追捕》呢,你想看吗?” ”当然!”阿慧双手紧拽着他的右臂,半依在他的身上,还是仰着那张调皮的脸儿望着他,”我不看高仓健,就看你呢!嘻嘻嘻” ”哈哈”文举笑道,”我哪有高仓健的气魄?” ”不喜欢!”阿慧撅了嘴,”他那有咱文举这样优雅?不过是个莽汉!” 就这么紧拥着走进了电影院,武文举几乎是一路把她拖着走过来的。 正如阿慧所说,她尽看他了,就像个火盆一样,斜靠在他的怀里,手脚没一刻老实的时候,文举倒像个规规矩矩的女人。不过,他也几乎按捺不住,有一种就要决堤的感觉,直到听见”啦呀啦,啦呀啦呀啦”的片尾曲,他才一挺腰身,忍住了。演的啥,他俩都几乎回忆不起来,这可是部吸引了几亿人的rb进口片。 文举本来要送她回家,可她坚持要到海边公园。 时间接近22点,海滩上,除了偶尔碰见一对恋人,再看不见人影。 文举和阿慧偎依并行,海风清爽,波浪将碎银般的月光送来。 他们分别的真是太久了。 上一世相恋了七年,可她还是通过她父亲的关系去了美国,打工而留学,再回来,文举的儿子都五岁了。 他们最后一次相拥相亲是在文举四十岁那年。那一次相对却是松弛的臀c乳和肌肤,斑驳的目光里已寻不见旧日的清纯和炽烈的光芒 然而,阿慧的气味早已驻扎在他的嗅觉的深处,甫一唤醒,更觉得人世沧桑,命运多舛。 ”你一生只能喜欢一个男人,第一个看过你的男人!你的头发c眉毛c每一根汗毛,都是他的!他也是,再加一把胡子”文举回忆起她老祖母的话,像是哼着一首古老的歌谣,也如阿慧爱唱的《斯卡布罗集市》一样,可那些代表着爱情c力量c忠诚c勇气的香芹c鼠尾草c迭迭香和百里香都那里去了?七年爱情,也经不住彼岸的召唤那是文举最悲伤的时光,初恋被尘封c埋葬 今天,怎么能不感激命运之神,让初恋跨过生死,越过重洋,就这么鬼使神差又回到了身旁 现在,他怀里搂着的就如他的亲人一样,反倒是冷淡了。 他沉浸在她的芬芳气味里,和甜蜜c忧伤c怀念c惋惜混合在一起,心思就像那海里从恒古涌来的浪。 可阿慧却没经历这些,对她来说,她和他上一次亲密不过间隔了两个月。她似乎还在蜜月里,一点儿也不陌生,反而因为爱情越叠越高而不断高涨终于唤起了他的野性的力量,不光是每一根毛发都想给她,连每一滴血都想给了她鹅卵石的床”吱吱嘎嘎”,喘息的浪”呼哧呼哧”星空制造了斑斓c璀璨的梦幻,海上的那一端驶来一艘三桅船,送来了香芹c鼠尾草c迷迭香和百里香 他们几乎从昏迷中醒来。 快半夜了,他才送她回了家。她家的灯还亮着,显然还在等她。 分手前,文举对她说,”明天你把你们厂去年统计资料借我一份。” 阿慧问他干吗用。 文举就说:”我啊,想看看包装袋怎么个成本和价格。” 阿慧笑道:”那好吧。”说完两人吻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惊为天人 第二天中午,在约定的报亭旁,武文举等来了蹒跚而行的阿慧。四目相对,文举还是一脸的坏笑,她有些羞愧,却又挑衅似的一扬脸,那意思是说:”那有什么?是花儿就绽放!那管它风里雨里田野里” 文举过去搀了他的手臂,她趁势依偎过来,道:”可累死姑奶奶了!”文举笑道:”给姑奶奶请安,小的春播秋种从不惜力,如今已残,请多关照。”阿慧使双拳擂他,两人笑成一团。 文举又去买了一兜苹果,削了一个给阿慧,两人就坐了公交往唐家赶。 一路上,阿慧喋喋不休,像是幼儿园的孩子,那白里透红的脸,那顾盼生辉的眼睛都在告诉所有的人:她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唐家住在水产公司的家属楼群里,傍山面海,还都是这年月标准火柴盒式灰色六层建筑。 靠门口右边一栋东向楼房的四楼中间门,就是老唐的家。 阿慧叫门,一个眉目慈祥,烫发,穿着白底蓝花连衣裙的女人探出头来,正是老唐的妻子芬芳,认出阿慧,热情地打开房门,让他们进屋。 等到阿慧介绍文举时,女人登时收敛了笑容,那双美目立刻溢出泪水来。 这是两室一厅一厨的户型,进门就是客厅。北侧摆着两个白色蒙布沙发,中间是一个深紫茶几,几上摆着一个正焚着檀香的青铜鼎香炉,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40多岁男人的黑白照片,笑容可掬,目光深邃,想必就是老唐了。南面的墙上是一个字迹苍劲的条幅,上书汤显祖名句: 春虚寒雨石门泉, 远似虹蜺近若烟。 独洗苍苔注云壑, 悬飞白鹤绕青田。 落款正是唐福来。东侧墙面上挂着大幅金箔工艺镂空图像,仔细辨认,应该是老唐两口子年轻时的结婚照剪影。 武文举对着遗像深深三鞠躬,回想起弃尸荒岛的老唐,也不禁湿润了眼睛。 西间卧室突然传来两个孩子的争执声,随即一阵钢琴乱弹,文举透过半掩的门望过去,一个十来岁的男该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正背对着他,坐在一架钢琴前,争论着什么。似乎是达成了谅解,一首曲目就传了过来,乐声空旷c苍凉,又满怀深情。文举回忆起,这是rb电视剧《血疑》的主题曲,名字就叫《谢谢你》。只不过,这一世的当前,这剧还没在大陆播出呢。 女人红肿了眼睛从厨房里走出来,给文举和阿慧让了座,自已搬个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来。 文举介绍了岛上发现老唐的经过,又把老唐的遗书背诵了一遍,只是没提赠款一万元那事儿。 女人又哭出声来。 文举安慰道:”唐姨,真是对不起,即便这事儿不是我干的,可还是让人怀疑,让你痛恨了,让你苦恼了。” 女人抽了一阵鼻子,哽咽道:”老唐命苦,现在的嫌疑人都被放了出来,谁能替他申冤?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干的,谁干的谁下地狱!” 阿慧和文举紧张地对望了一眼。阿慧赶忙给他介绍文举的经历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说,”姨,我相信他干不出这事儿,您别着急,总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女人正色道:”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有那一天!小武,你既敢来,那么,你就跪下告诉老唐,让他在天之灵揪出案犯,还你清白,还他公道!” 文举和阿慧面面相觑,阿慧眼里充满了哀怨,那意思是说:”怎么样?我让你再考虑你却偏要来,这可如何是好?” 文举为难,心道:”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还能跪一个得到自己同情和帮助过的人?如果她知道真相,应该给我跪下,赏我一万元才是。没我发现的遗书,也许永远都没有真相” 就在双方相持的时候,随着一声”妈妈”,一个小精灵从卧室里翩然而至,正是五岁半的唐闻。 她神情高贵而神圣,双瞳晶莹而明澈,两鬓处各结一根长辫沿前额花环般地盘向脑后;穿了一身蓝底碎花吊带公主裙,一件蛋青色长袖衬衣衬托的恰到好处,脚下是一双蓝色的拉带帆布鞋。 一出来就聚焦了文举和阿慧的目光,仿佛是给眼睛填空似的——完美如斯! 那份圣洁直让文举不敢直视,就连阿慧也半闭了眼睛。 整个一个天使降落到人间! 然而,上一世当阿慧把她介绍给文举时,她正好30岁,却是容貌妖艳,眼神不羁,长发纷披,身材丰腴而妖娆。武文举将她横看竖看分明就是个烟花女子,事实也果真如此。 两相对比,怎不让武文举感慨万千? ”罪过,罪过啊!”不信佛的武文举也只得抓过这最熟的一个词儿在心里感叹,”这天壤之别的人生,何苦非要属于你?!” 她的母亲倒是缓和下来,对她说:”闻闻,快叫大哥哥,大姐姐。” 闻闻落落大方叫了两声,一点儿也不怯场。 望着她天真无邪的面容,想起这被抛在上一世的美人儿,不知此刻是饥是寒,是喜是悲?一股辛酸占据了他的心头 那是他在上一世的最后一个晚上,就在自家那座大房子里,文举和唐闻陪母亲一道吃完了晚饭,又出去溜达了一会儿,回来就沉醉在他们的温柔乡里。 或许是多喝了一些酒,唐闻就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她当年从幼儿师范学校毕业后,就分到了一个部队后勤机关的幼儿园,命运就安排了这样一个巧合:首长的勤务兵,那个叫扁仔的广州人,每天都要替领导接送孩子,而孩子的班主任恰恰就是19岁的唐闻。一来二去,他们就相知c相恋c相爱了。 可是,两年后扁仔就面临退伍,不得不到唐闻家求婚。然而,唐闻的父母怎能舍得女儿离得那么远?再说,他不过就是一个当兵的,怎么配得上自己貌若天仙的女儿?所以,就坚决不同意。 可是,女大不中留,唐闻寻死觅活要嫁,两口子也就无奈地答应了,唐闻就跟着扁仔去了广州。开始还过了两年的好日子,唐闻在一家民营幼儿园任教,扁仔却辞职做起了走私电器生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她的秘密 一笔高利贷将他们逼进绝境,扁仔竟做起了鸡头,收入仍然不够还债。利令智昏c走投无路的他竟打起了未婚妻的主意,连哄带吓,也让她”下了海”,自此,她开始了皮肉生涯替他还债。再后来,扁仔失踪,有人说去了缅甸,也有人说死在yn,苦等无望的唐闻终于放弃了未婚夫,又回到了家乡,接着就做了武文举的秘书,又成了他的情人 那一晚,他们聊了很久,她笑一阵,哭一阵,武文举好生安慰偏偏又都起了性,她使出浑身解数,武文举却无缘消受,竟然一命呜呼。 这一幕幕虽然是在上一世,可仿佛就在昨天。那一晚还是风情万种的唐闻,眼前却又成了仙气飘飘的闻闻!这究竟是真是幻?是命运还是天谴? 此刻的武文举百感交集,心道:”唐闻,你该是雪山上的那朵雪莲花呀,可你非要跌落人间让我们这些浊物侮辱你。这一世,我责无旁贷,一定要拯救你。” 想到这里,武文举从茶几上抽出三根檀香来,点着,又举过头顶,再双膝跪地,庄重地道:”唐叔,我们有缘,你英明的魂碰上了愚蠢的我,以至于有幸陪你三天三夜。可我不但没替你报仇雪恨,反倒也让自己深陷其中,蒙受不白之冤。可是,我不怨不悔,不恨不怕,待我为你伸张正义那一天,一定给您重修陵墓,再请法师替你超度三天!请你相信我,并受我一拜!” 武文举连磕三个响头,再平身把檀香插进香炉。 闻闻妈连忙过来扶着他,热泪盈眶,”小武,看你面相真不是一个能杀人的人,我先不说信不信你,但我替亡夫谢谢你这一拜!” 文举连忙回谢,并示意阿慧该走了。 出了门,闻闻正儿八经地出来道别,文举抱起她,又是一阵心酸,闻闻也感到了什么,双臂抱了他的脖子,行了一个贴面礼,这又让文举感慨了一番。 走在马路上,文举还在回味,道:”真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孩,女神!” ”是吧?”阿慧笑道:”去年在我姨姥爷寿宴上见过她,也被惊到了。” 文举接道:”看来,女神还得在儿童c少年时,长大就被污染而没了神性。” ”你仰慕呢?”阿慧笑道,”可惜呀,人家刚出襁褓呢!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不敢。”文举想起上一世,笑道,”下里巴人别近神,一近就死!” ”那和我能长命百岁了?”阿慧笑。 ”这话有坑,倒不好回答了。”文举说道,赶紧转移了话题。 ”怪不得老唐许诺一万元,原来他家真有钱。” ”当然!”阿慧说,”闻闻的爷爷是rb华侨,他们家六个孩子,只有闻闻她爸和大伯留在国内,其余的都在rb,要不,以国内的收入怎么买得起钢琴?” 这些,上一世的阿慧和唐闻却都是蜻蜓点水,未曾细说。 两个人到了车站,阿慧去买了两包点心让他带给母亲。 武文举开了一个蔬菜栽培类的书单让她抽空去买。 阿慧惊道:”这是要从事农业了?”文举笑道:”我想研究下大棚种植技术,家里有人,闲着也是闲着。要是能利用点儿荒地,冬天也能种出春天的菜来,那不是小赚一笔?” 阿慧笑道:”财迷心窍” 他们告别。阿慧毫不顾忌周围的人,也是双臂抱了他的脖子亲吻了他。这年月这举动还真需要勇气呢。 武文举赶回家时,夜幕已降临。 与此同时,在滨海市,放了学的宓意来到阿慧家里,一定要请她出去吃饭。 阿慧不想去,因为年龄的差别,她们并不是闺蜜,阿慧仅把她当成小孩子。拗不过她,阿慧只得赴约。 此刻,正在海边一处餐馆吃螃蟹宴。 窗外的海上只有两只养殖用的舢板随浪摇晃;餐厅内,灯光昏暗。除了她俩,还有一对儿恋人。 她们已经说了一阵子,话题几乎没有离开武文举。 宓意优雅地嗑了一只蟹腿儿,又把一只螃蟹放到阿慧的的盘子里,柔声柔气地说道:”慧姐,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阿慧看着她,总觉得她16岁稚嫩的脸儿和那坚定c沉着的目光不相吻合。有这样的感觉起码有一年时间了。阿慧记得她以前的眼神总是流光溢彩,活灵活现的。可是,自那一场大病后,她仿佛成熟了许多。 ”你怎么关心他了?”阿慧笑道。 ”没啥。”宓意说,”我就是觉得他挺特别的。” ”那里特别了?不过就一普通人。”阿慧笑,”来,干一杯!” 两人举起高脚玻璃杯,宓意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 她们不过都是将那红酒呡了一口。 ”我认识他六年了。”阿慧说,”你觉得他怎么样?昨天你看见他好像很生气,你认识他,还是听说过他?” ”哎呀呀,慧姐,以前我可从未听你提起他,再说,他一个乡下人,离得这么远,我怎能认识他?我只是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嗯——”阿慧想了想,”也没啥不一样啊,你有新发现?那就告诉我。” 宓意却避开话题,说道:”姐将来一定要嫁他?” ”怎么?你看好他了?”阿慧笑。 ”姐说哪去了?”宓意笑道,”我不过是说他上了大学而姐没有,怕是将来他不淡定哦。” ”这词儿新鲜!”阿慧笑,”他不淡定我淡定!随他去。” ”那——,姐为啥不考大学?” ”算你问到了。好多人问我,爸妈都是大学老师,弟弟也念大学,你那么笨,难道是抱养的?我说,是哩,我不光是抱养的,还是被虐待,从小就被放在乡下的奶奶家散养呢!”阿慧笑道,”可你信吗?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一看书啊,书就看我,我记不住它,它倒记住我哩!你说上哪考大学?” 宓意笑道,”姐可真有趣儿,妹子不过是为你好,替你担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旁敲侧击 ”嗯,多谢关心。“阿慧说,”不过,你得担心你自己呀,这么亮的盘儿,就是夜里也是指路明灯呢!你想,那得有多少人追你?还是大官的女儿!你可得擦亮眼睛,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决不收兵!” ”就照着武文举那样的找?” ”看看?我说你惦记上了不是?你愿意啊,姐让给你啦!”阿慧吃吃地笑。 ”姐想多了。武文举这样的倒是讨女孩子喜欢,可你得小心他将来成了大众情人呢。” ”大众情人?第一次听到这说法!”阿慧笑道,”那也不错!他当皇上,我当娘娘,各干各的!” 宓意从瓷盆里挑了个雌蟹,掰开盖儿,满满的蟹膏,递给阿慧,道:”姐的心可真敞亮,就怕那一天,找不到后悔药呢!” 这话让阿慧好生蹊跷,”妹子,你可有秘密要告诉我?” 宓意红了脸,右手遮住了嘴,态度暧昧,道:”他的秘密你还不知?” 这话让阿慧听来意味深长,不禁打了个激灵! 心道:”她今天反复提文举,究竟要说什么?他们本不认识,又能说出什么?可她昨天的表现分明是认识他!难道宓意知道文举的秘密?若知道,那惨极!他最大的秘密就是私处有个黄豆大小的肉瘤!她数次让他去医院做了,可他总说那是胎带的,更是天赐的,绝对不能动!然而,宓意羞羞答答,欲说还休的模样,挑明是有所指!难道她们之间有事儿?可这几乎没有可能!” ”妹子!”阿慧正色道,”你今天请我来想要告诉我什么?要是你知道务必告诉姐姐!姐先干了!”阿慧一扬脖儿,将半杯酒喝了,一时满脸红晕,凤眼闪亮。 她望着宓意,等她回答。 宓意却笑道:”姐,慢点喝,我那知道什么秘密?我想他他那么雄壮!嘿嘿嘿” ”小丫头就关心这个?”阿慧笑道,”这事儿不用忙哩,小心你将来颠三倒四也忙不过来呢!” 两人捂嘴笑。 阿慧觉得,她今天请自己是别有意味,只是不能明说。这令她不得不思索,一时间,垂了眼帘,发起呆来。 宓意的确认识武文举,那是在上一世。他们是高中校友。 那会儿,她的真身还叫胡丽晶。比武文举小9岁。当年考上了一所建筑工程学院,毕业后也留在省城。老乡聚会时,才互相认识了对方。 90年代末,武文举从机关辞职下海,做了一家私营投资咨询公司,合伙人是本市某银行行长的儿子刘芒。武任董事长,刘任总经理。投资咨询不过是个幌子,其实是放高利贷,资本金的来源正是当时国企改革的外捞儿以及武文举的副业——赌博。 武文举下海的第二年,在一家建筑公司工作的胡丽晶也辞职下海,经营的项目是代理德国一家公司胶质地板系列品牌。因为知道武文举和银行关系密切,找过他帮助贷款,急用时也借过文举公司的高利贷。如此,两个人的交往就密切起来。 武文举和异往,最看中女人品行,胡丽晶虽然相貌出众,身段婀娜,可她天性风骚,性格极端。虽然也曾亲密,那纯是逢场作戏,武文举并未放在心上。所以,关系并不紧密。当然,武文举的私处有个肉瘤她是知道的。 然而,美而风骚的女人不愁没有情人,和她同龄的刘芒就被她俘获了。 本世纪初,武文举转战南方大都会明珠市,进军房地产市场,这家投资咨询公司主要由刘芒来管理,武文举很少过问。 有了刘芒的支持,胡丽晶的生意越做越大,一时春风得意。两个人好的也是如漆似胶。 可是,天有不测之云。2006年春季,武文举的明珠市地产项目因合作方违约未分得利润,而无法偿还到期银行贷款,除大肆借贷外,尚有两千万资金缺口,只得指示刘芒从公司汇来。 刘芒犯难了。公司贷出款项或未到期,或对方请求延期都收不回来,预备款项又借给了胡丽晶,根本无款再汇出,只得如实汇报。 胡丽晶从公司借走那笔钱,用于从欧洲进口胶质地板。信用证已开,货款尚未支付。武文举得知后,就打电话和她说:”请你先把钱暂时打回公司,最多一个星期再打给你。” 胡丽晶出于对武文举和刘芒的高度信任,草签了一份协议后,就把借款又转回给了刘芒。 然而,此举却把她逼上了绝路。半月后,这批来自欧洲的货物到港,武文举承诺却未兑现,她的货物被开证银行和港口有关部门扣留,一个月后,胡丽晶仍然无法还款,两家又联手将货物拍卖,用于支付信用证欠款和港口费用。 如此,导致她承建的某省一重点工程停工而被起诉,面临巨额赔偿。其间,刘芒推脱,武文举失联。她认为这是武文举对她的刻意戏弄。几经努力后,一无所获。一时间,胡丽晶急火攻心,精神崩溃,竟然在自家洗手间上吊自杀了。 胡丽晶死后,她的魂魄就成天游荡在滨海市一家医院里,她想找一个年轻c漂亮c有背景的濒死女子,以便偷度自己的灵魂代替她。 天意安排,副市长的女儿宓意突发心肌梗死,抢救成功的刹那间,她的灵魂偷潜入内得逞,比武文举提前两年重生。 不是冤家不聚头,偏偏碰见了武文举,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然都是重生人,她识得文举,文举却识不得她。 今天,她约阿慧吃饭,真实的目的是想告诉她:武文举是一个死后重生的人,不过是另一种鬼魂!也想让她知道上一世的武文举风流成性和行不守信。 然而,她一再鼓励自己说明真相,却终于未能开口。 一怕暴露自己真实身份,二怕转世重生一说阿慧根本就无法理解,更何谈相信?所以,就只能旁敲侧击了。 两个人喝完了一瓶红酒,都不胜酒力,已是腮带桃花,醉眼惺忪。十点钟的光景,司机来到,两个人就各怀心事上了车,各自回家,不再赘述。 就在阿慧和宓意回家的时候,武文举和发小童德发的酒局还没结束。 日头刚落没落时,就开晚饭了,文举刚坐到炕上,童德发就来了,说是自己家烀了一锅大河蟹,又肥又嫩,非要拉他喝一口不可。盛情难却,武文举只得跟着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