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客》 正文 第一章 金雀鸟 杯中热茶已凉。 人去楼空,只剩那麻衣少年,独坐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他斜眼望着茶楼外那条碎石铺成的长街,见人来人往,皆是忙忙碌碌,好像每个人都得匆促不停才能活下去。大小不一的门铺横梁上,都挂了一块约摸巴掌大小的红木牌,分外惹眼。牌面上刻着一古怪的大字,大概是云滇之地才有的古文,少年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只是约摸是为了祈福求财才挂上去的。 长街上人群拥挤一处,缓慢的朝着市集上走去。 年纪不大却性格顽劣的孩童,被大人揽在了怀里,反复的叮嘱着不能到处乱跑。他们小心而又好奇的探着头,望着不远处市集上,那两棵约摸已有百年的苍劲垂柳,密密麻麻的柳枝,蒙荫着树下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百年光影,却也不过是眨眼而过。 “客官,您还要茶吗?” 手里提着一壶热水的店小二,满脸忧心忡忡的望着那坐在窗前的少年。见他手指灵巧的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有些出神的望向市集方向。 本想着这个看上去,应该是会出手阔绰的家伙,打赏自己几个赏钱。可从他坐在这位子上,好像除了那壶喝空的茶水,他连那最便宜只要两文钱的花生米都没点啊。 最是穷苦江湖人啊。 “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饮玉镇上的人都去市集上了?” 瞧着空无一人的茶馆,一脸无精打采的店小二索性一屁股坐在少年对面,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嗨,还不是那南诏寺的禅师闹的。说是他们下山时候,路遇不平,遇上那么几个行凶作恶之人。听说他们打算在饮玉镇上作法事,估摸着是又要杀人了吧。” 少年收回了视线,眼神有些古怪的望着店小二。 “南诏寺和尚经常杀人?” 缩了缩肩膀的店小二有些心悸的小声说道。 “听说是惹到了南诏寺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那几个家伙应该是命不好,具体出了啥事咱也不知道。不过南诏寺行事作风向来古怪的很,而且势力之大,除了煌夷山以外谁也惹不起。所以说这次,他们又要用活人做法事,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的。不过这几个家伙还真是倒霉到家了。” 手指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神色淡漠的麻衣少年,只是斜眼望向那远处市集上,隐约可见的两道人影。 身披红金两色袈裟的和尚,都是眉心点着一枚朱红戒疤,双脚赤裸踩地,神情以桀骜自居。明明是和尚,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宗佛家禅师,没那精气神,衣着熨帖的未免太过华艳了一些。双手合十站在柳树下,两位南诏寺和尚冷眼瞥着围绕在市集上的人群,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阴冷寒笑。 “你不去瞧瞧?” 两手搓着肩上抹布的店小二,讪讪笑了几声。 “热闹什么的,还是别凑上前去最好。” 倒是少年眯起了双眼,缓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站起身来,望着远处市集中央那棵垂柳下,那两名再次相见的南诏寺和尚,忽然的笑了起来。 其中一棵垂柳树上,有三个满身是血的年轻汉子,被死死的绑在了树干上。他们低垂着头,气息薄弱,苍白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来。 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围拥着面无表情的人群。 “饮玉镇本是中立之地,可这三个家伙却是坏了饮玉镇的规矩,更是逾越了我南诏寺的底线,谋财害命不说竟还想栽赃于我南诏寺。我南新与师弟南河两人,若不是恰巧几日前下山说禅,路上遇这三个家伙,怕是要酿成更大祸端。既然他们敢坏了饮玉镇的规矩,我兄弟二人今日便是要替天行道,超度了这三个家伙。” 只是低头冷笑,一直站在南新身后的南河,缓缓的眯起了一双阴柔戾气的眸子,一脸玩味的望着那被束缚在柳树上的三人。 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彼此低声细语攀谈不止。 只是每个人的面孔上,都只剩一种冷漠的生僻,远远的望着那棵老柳下,已是半死的三人。 “钱给你。” 摊着双手,接过那几枚铜钱,一脸疑惑的店小二,瞧着那走出茶馆的少年。见他背着两把入鞘短刀,身形消瘦,相貌平平,好似是满身的岁月风霜,满眼的风尘故事。他迈开了脚步,左手食指与中指压低了头上斗笠,脚步沉重却又坚毅,缓缓的走在了那条铺满碎石的街道上。 人群之中,好似是那少年的打扮,极为扎眼,却又偏偏是一粒尘灰,转眼便消失在了人影中。 他垂着双臂,神色淡漠的望着眼前的人群。有人忽然的扭过头,疑惑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外地人,神色多少有些古怪好奇。只是见那少年背了两把短刀,一身戾气,只是轻轻的瞥了一眼,便觉得骨子生寒,便是再不敢多瞧上一眼,只能是匆匆扭过头去,闪躲着那少年的视线。 “余家的三人,还是被南诏寺的人碰上了吗?” 少年喃喃自语的说了那么一句,忽然推开了身前的人群,缓步走到了一旁的巷子边上。 他眯起双眼,瞧着那两个披着袈裟的和尚。 百年老柳下,中间那瘦弱男子缓慢的抬头,露出了一张满是血迹的骇人面孔。他吃力的睁开了双眼,望着远处人群里,那道渺小的人影。他的左眼微微蠕动了一下,旋即便是无力的合上,再没力气的朝着远处的地方,轻轻点了点头。像是久别重逢,忽然遇见,却是再没了任何的希冀可言,生死两别。 江湖之大,皆是如此。 他说草木皆兵,不过是江湖一面。 少年缓缓的抬起右臂,反手握住那把素朴的白玉短刀。 刀长三尺二寸,一体通透如白玉,隐有青丝缭绕其中。刀鞘上封了一圈金线,像是一头缠金绳的白龙,虽不出鞘,却是寒气逼人,隐有冷光闪过。 刀如其身,声如其名。 白龙。 不远处的屋檐上,忽然落下了一头金雀鸟。 扑闪着翅膀,踩着脚下的碎瓦,远远瞧着那人群中的少年。 “呼。” 少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右手握紧了白龙。 只是不等他拔刀,人群中便是忽然的喧闹了起来。只见路上行人纷纷躲让,神色恭敬而又小心谨慎。而那青衣老人则是健步如飞,手指间捻着两枚白玉般颜色的铜板,身子清瘦,相貌清奇,披了一身青色旧衣,一举一动之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意境。他远远的望着那南诏寺两人,又将视线落在余家三人身上,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视线也是越发的淡漠。 面色几番变化的一群人,都是匆忙的躲开了那青衣老人,一脸热闹的望向那南诏寺的两位和尚。 “煌夷山的人,他们怎么来了?” 收回了右手,依靠着身后墙壁,也不急着出手的少年,只是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倒是那青衣老人,大概是留意到了自己,他侧过头,朝着自己的方向笑了笑,手中把玩着的那两枚铜钱,用大拇指轻轻的叩击了一声。 虽是花甲之年,可仍是不减风骨的青衣老人,笑望着那南诏寺的两位和尚,沉声道。 “这些年里,无论你南诏寺还是我煌夷山,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大小事宜都不得扰乱到饮玉镇,这是规矩。你们两个虽是南诏寺的人,可如今却在饮玉镇上公然杀人,怎么,是觉得你们二人不必拘泥于饮玉镇的规矩了?我柳拜骨,可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南诏寺的人,如此行事的。” 身骨消瘦的南新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语气不善道。 “柳山主可真是说笑了,这饮玉镇上的规矩,谁都知道。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是为了不成名的规矩,我南诏寺今日,就要将路上的所见所闻,通通置之不理?这三人行凶作恶,谋财害命,更是要栽赃我南诏寺,纵然是饮玉镇有规矩在身,难不成就就要将此事置之不理了。” 煌夷山山主柳拜骨冷笑一声,视线缓缓扫过那三人。 “所以呢?” 南新和尚稍稍楞了一下,见这柳山主仍是一脸死板,只能是咬牙勉强笑道。 “我们兄弟二人,知道饮玉镇的规矩,也自然是要顺从饮玉镇的规矩。只是这三人实在是作恶太深,也怕再生波澜,无奈之下我们也只能摘了他们关节,挑断他们手筋脚筋,带回了饮玉镇上,听闻众人一声,是要如何发落才行。” 眯眼笑了笑的南新,双手合十,朝着柳山主深深鞠了一躬,言语之间仍是小心谨慎的说道。 可那站在他身旁的南河,却是一脸横气,见他跺了跺脚,叫嚣着便是指着柳拜骨喊道。 “天大的规矩,我南诏寺当得起,你哪来的家伙,也配对我南诏寺指指点点的?” 柳拜骨忽然抬头,冷眼瞧着站在南新身后的南河,见那面色惨白,却仍是冷笑的南新不置一词,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视线满是悲悯的望着那兄弟二人。 紧随在柳拜骨身后那青衣五人,为首男子身形魁梧,面相淡漠,腰佩一把精巧短刀,双目犹如铜铃一般,死死的盯着那南诏寺二人。紧随他身后那四人,便是稍稍瘦一些,戾气也不重,却是神色冷漠的望向那南诏寺二人,右手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老柳下,一片的血迹斑斑。 指了指那被绑在老柳上的兄弟三人,柳拜骨一脸不屑的瞧着那南家两兄弟,仍是挂着笑意淡然说道。 “我给你们机会,放了他们,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神色几番变化的南新,装傻的笑了笑,满脸不解的出声问道。 “柳山主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兄弟二人下山” 紧跟在柳拜骨身后那黑衣男子,忽然的激射而出,虽是身形魁梧,步子却是极为轻盈矫健。只见他右手大拇指挑起刀柄,腰间短刀发出嗡鸣一声,悍然出鞘,刀意横生。见他一气喝成,步步踩在了人群肩头上,右手握刀,刀风悍然卷起,只是迎面,便是将那南新与南河惊退了数步。 乱发卷青衣,菩萨不自在。 那黑衣男子一步跨出,身子高高跃起,如山悬瀑布,一刀砍下。已是退无可退的南新面色一沉,双臂震起袈裟大袖,两掌合十将那差些便是砍在眉心上的短刀,给硬生生接了下来。 可不等那南新稳住身子,黑衣男子便是一个甩腿,直接将南新给踢飞了出去,砸落在地。面色微变,刚想上前接下南新,那黑衣男子却是又一掌印,重重印在南河肩头,气机陡然压下,只见南河踉跄着步子,面色惨白,跌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身来。 “这座江湖,早晚都是你们这群小辈的,你们兄弟急什么,急着送死吗?笑话。” 柳拜骨冷哼一声,双手插在袖中,斜眼望着倒在地上的南新与南河。见他们神色怨恨,却再也不敢做声,只能是盘坐在地上,缓慢调和着体内被激荡而起的气机。。 人群却是忽然的散开,有人不安的跟着喊了几声。 远处赶到的一群人,神色犹豫不决,远远瞅着那老柳下的几人。无论是南诏寺,还是煌夷山,都不是他们这群饮玉镇的闲人,能够轻易招惹的。毕竟这些年里,饮玉镇能够以中立之地的身份,在云滇之地存留下来,明暗之中有两家扶持,是大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柳山主这是什么意思?” 手中反复把玩着那两枚铜钱,嘴角似有笑意的柳拜骨眯起双眼,轻轻挥了挥手。 “从南诏寺下山,一直到饮玉镇上,你们两人所作所为,我不全知道,可也知道一些。只是凭我所知道的,你们两人就本该没活路。这三人做了什么事,我柳拜骨心中一清二楚,你们两人又做了什么事,老头子还没眼瞎到看不到的地步。” 面色惨白的南新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望向柳拜骨。 而那手中持刀的黑衣大汉,只是瞪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便是再次压得他们气血沸腾,神绪不安。 “我南诏寺的人,要做什么事,你煌夷山要插手?” 已是被怒气给冲昏了头脑,才是起身便是指着柳拜骨,叫骂起来的南河,却是被那黑衣男子一脚踢在下巴上。只见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面色挣扎的南新,只能是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 “柳山主可不要太为难人了。” 柳拜骨冷笑一声,轻蔑的望向南新。 “这话,你也配说出口?你家老祖宗来说这话,怕是还有几分的分量。一群自不量力的小辈,根骨不正日后也成不了大器,怕是早晚有一天,南诏寺会败在你们这群人手里。” 柳拜骨挥了挥手,身后几名黑衣汉子掠身上前,轻巧的将那余家三人从老柳上接下。 “柳山主当真是要撕破两家的脸皮?” 怒吼一声的南新如遭重击,眉心裂开一道细微血线,面色扭曲的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而那柳拜骨手中两枚铜钱,只是轻轻响起一声。 便是要夺人性命。 “你当真求死,我柳拜骨成全你就是。什么煌夷山南诏寺,这座天底下的江湖,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天下之大,江湖浩瀚,剑仙过境如蝗虫,我柳拜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你一句话便是吓破我的胆气,怕是你南诏寺还不够本事。” 声如洪雷,震慑心魄。 满头长发飘散而起,双目隐有猩红的青衣老人冷笑一声,也不去瞧那半死不活的南新,转身拂袖便是离去。 偌大的饮玉镇上,天色说变就变。 漫天的大雨,砸在了那些人的脸上。 始终依靠着墙壁,一声不吭的少年郎忽然转过身,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青衣老人。 然后快步的跟了上去。 漫天大雨中,少年郎背着两把短刀,穿了一身灰白旧衣,一步一步的,朝着前方走去。 然后他回过头,望着那雨幕中的金雀鸟,重重的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相见 不等走到饮玉镇上那家客栈门外,黯淡阴沉的天空,便是忽然的飘起了窸窣小雨,打乱了街道上来往不停地人群。 雨幕不大,始终窸窸窣窣,却是很快打湿了少年的衣衫。他沉默的蹲在客栈的屋檐下,视线有些恍惚的望着远处。路上行人渐少,却多是赶路匆忙,溅起了泥泞的雨水,落在少年灰旧的麻衣上。 他缓慢的探出手臂,摊开手掌。任凭屋檐上滚落的雨水砸在自己手心里,既冰冷又刺骨。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云滇的人。” 少年缓缓抬头,神情淡漠的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柳拜骨。见老人嘴角含笑,手中捻着两枚铜钱,满脸好奇的低着头,反复打量着少年后背上那两把造型奇特的短刀。 柳拜骨指了指客栈内,轻声说道。 “屋里还有客房,你可以进去休息一会儿。至于余家三人,我已经安顿下来了。等过几日他们伤势好些,我会吩咐下人送他们离开这里,毕竟南诏寺那些家伙,行事作风实在有些的不耻,我怕日后再闹起来,会把更多的人给卷进来” 少年低垂着头,挥了挥手甩去指尖上的水珠。 “多谢了。” 柳拜骨笑了笑说道。 “谢我?我救下他们三人,只是不愿意让南诏寺的人,再坏了饮玉镇的规矩而已。这些年里,南诏寺也做了太多越界的事情,虽然大多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可能警醒一下他们,想来也应该是会收敛一些吧。” 窗外珠帘,雨幕渐密。 少年沉默的站在一旁,十指揣在袖中,安静的望着隐有水雾翻滚的饮玉镇,忽然的开口问道。 “老先生是煌夷山的山主?” 柳拜骨笑了笑,有些自嘲的说道。 “至少现在还是的。不过也应该熬不了几年了吧,终究还是老了,有些事也变得力不从心了起来。可这些小家伙们,总是不让人省心,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最不缺的就是他们这种自负盛气凌人的傻子。” 少年笑了笑,轻声说道。 “若是没了义气c骨气c胆气,那还算是江湖人吗?” 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的柳拜骨眯起双眼,捋了捋雪白胡须,忽然的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侧着头,望了柳拜骨一眼,神色平静的答道。 “孙江郎。” 客栈内,店小二点起了一盏油灯,挂在了门梁上。昏黄残破的灯光,摇曳不停的将孙江郎苍凉的身影,投射在抹着白漆的石墙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热茶,一声不吭的望着窗外越发浓密的雨幕。 大概是觉得无趣,孙江郎低下头捧着手心里的茶杯,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这两把刀,是从哪弄来的?” 孙江郎回过神,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坐在对面的柳拜骨,轻声答道。 “这把白刀叫白龙,是我一朋友送给我的。这把黑刀叫煌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从未出鞘过。” 柳拜骨微微有些惊讶道。 “你就这么一个人两把刀,闯荡江湖?” 孙江郎认真的想了想,才开口说道。 “我七岁就下山,步入江湖里,算起来也有快十年了。” 柳拜骨不解的问道。 “一人走江湖,不怕?” 孙江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开口说道。 “习惯了,也没得选。” 柳拜骨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我以前有个儿子,骨子里多是义气。年轻的时候潇洒风流,非要和南诏寺那小姑娘成亲,结果是闹得是人仰马翻。我那儿子还有那南诏寺的小姑娘,也是无奈之下私奔江湖,打那以后也就再没了音讯。这些年里,我也一直都在打探关于他们的消息,可到如今还是毫无头绪。他总说仗剑江湖的人要相忘江湖才行,他说做不得那御剑飞仙的大侠,至少也要去过那神仙伴侣逍遥日子。” 孙江郎低着头,反复把玩着手中茶杯,轻声说道。 “天高任鸟飞,说来最是让人羡慕。可命数难强求,才是真的。” 柳拜骨善意的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又打哪来?” 孙江郎答道。 “从西凉地来。” 柳拜骨又问道。 “那这是打算去那?” 孙江郎仍是平静答道。 “江湖之大,何处不能去?” 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让人觉得眼前这少年稚气未退,言语情况,难免有几分老气横秋。 可再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少年,见他神色平静不见半分悲喜,砥砺心性多少让人觉得有些难得。就像他说过的那些,只是听上去便让人觉得轻狂的笑谈。或许对他而言,也早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一辈子活在江湖里的柳拜骨,第一次觉得眼前这来自西凉的麻衣少年,让自己又恍惚的,看到了江湖曾经的一面。 那个还未死透,仍是让无数人飞蛾扑火的江湖。 恰逢连夜雨,饮玉镇上的阴雨天常常是说来就来。诡谲多变的天气,繁茂的林地,朦胧不清的水雾,也成了饮玉镇上常见的一幕。 先前路过饮玉镇外的时候,偶然在镇外的山头上,遇到这余家这三兄弟,说起来,但也算是还有一些的交情可言。 可也好笑,这三个的家伙,本是一群弃恶从善的山贼。说是弃恶从善,倒不如说他们是在混不下去,想要重新出山罢了。只是一辈子没怎么做过坏事的余家三兄弟,当真是山寇中的小奇葩,不偷不抢不杀人,哪怕是掳掠了钱物,都只是谋一小份,剩下的都是要还给人家的。 可山贼就是山贼,无论所做所行之事是对是错,都改变不了他们山贼的身份,免不了要被人唾弃遭人白眼。无论他们是否真的后悔了。 孙江郎捧着手中热茶,瞧着客栈外雨珠洒落的天空,手指轻轻敲打在檀木大桌上。大概是觉得有些无趣,手中的热茶也是早已冷掉,孙江郎收回了视线,望着忙碌在客栈中的店小二,忽然摆了摆手轻声问道。 “小二,从这往北走,什么时候能赶到长安?” 手里提了一块抹布,一身脏衣,双眼却是精明放光的店小二,侧着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是苦着脸摆手说道。 “也没去过长安啊,这哪知道得走多久?不过听路过的一些商人们说起过来着,若是赶路快一些的话,大概是得一个月的功夫才能赶到长安吧。客官是从长安来的?” 手指摩挲着掌中茶杯,孙江郎轻声说道。 “在长安有些认识的人,想着要是路过的时候,就去看一眼。” 店小二一脸羡慕的说道, “哎呦,那您岂不是行走江湖的大侠了?” 孙江郎望了店小二一眼,疑惑的问道。 “怎么,行走的人就个个都是大侠了?要不哪天你也去走一走,说不定也能混个大侠当当,名震四方,” 店小二连连摆手,一脸愁苦的坐在一旁。 “哎呦,这一辈子没走出过饮玉镇,没见过外面的世面。所以听人说起过外面的事,就觉得一直羡慕的紧。好在是没走过江湖,也就没那么特别的念想了,只是心中总是惦记着这么一回事,便总觉得自己放不下了。” 倒空了手中茶杯,倒满了一杯热茶。 孙江郎沉默的望着屋外,远处的稀疏人群,忽然的轻声说道。 “没见过最好,见过了就觉得没意思了。有念想就是最好不过了啊。” 柳拜骨走下了楼梯,望着坐在窗前的孙江郎,走上前坐在了一旁。店小二匆忙是起身,毕恭毕敬点头哈腰,手里提着的茶壶翻滚着热气,模糊了他那张瘦瘦的面孔。 提了一壶冷酒,暖了心肺。 柳拜骨长长的吐了一口热气,将那还剩半壶的冷酒推给了孙江郎。 “我得走了。” 老人挑起眉头,好奇问道。 “怎么,才来饮玉镇上,就急着离开了?” 孙江郎平静说道。 “此地我本就不该多待,再留下来怕是会惹来更多麻烦。柳山主既是帮忙救下了余家那三人,我也就无须担心他们,只是南诏寺的那两名禅师,刚刚已经离开了小镇。看他们神色,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多半是搬救兵去了。” 柳拜骨摩挲着下巴,轻声笑道。 “你有打算了?” 孙江郎点了点头。 “余家那三个家伙,没什么本事,这辈子怕是还不起柳山主的救命之恩。可无论结果如何,这个人情,我都得替他们还了。” 见孙江郎也不饮酒,柳拜骨只能是将那半壶冷酒倒在自己手中的杯中。。 “你这个小家伙,真是有趣极了。” 柳拜骨痛快的将那半壶冷酒,一饮下肚,口齿有些不清的笑道。 “最难还的,往往是人情。” 孙江郎平静的说道。 “这次回西凉,我会替老先生找到您儿子的踪迹。” 柳拜骨哈哈大笑,几乎是老泪纵横。 “说什么呢小家伙,我那个儿子早就死了,你这般费力气,不过是白折腾一场而已。” 可孙江郎却是神色平静,不为所动。 只是柳拜骨擦了擦脸上泪痕,抹开了额前白发,满是皱纹的面孔上,忽然间多了一些沉重的悲痛。 “我虽然找不到他,可我知道,几年前的时候,他就死在了西凉。只是我总是自欺欺人,想着他还活着,该是多好。” 老人家老泪纵横,却是始终没有哭出声来。他沉默的望着坐在面前的少年,手指犹豫的抵触着少年的眉心。 却又忽然恍惚的愣了一下,僵硬的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指。 柳拜骨挥了挥手,喊着店小二又提了一壶冷酒,端来一小碟花生米,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孙江郎对面。 老人已是古稀之年,就算是命数再高,又能再活几年? “算了,我与南诏寺的恩怨你就不用管了。那余家的三个小家伙,我会安置好他们的,你也不用觉得亏欠了我这老家伙什么,毕竟这事本就和你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子,长得是真像啊。” 孙江郎沉默的站起身来,缓缓的握紧了手指。 “无论是否孑然一身,有些事情,总得放得下才行,可无论是否心甘情愿,有些事情,是决不能放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食血 饮玉镇的门口大集上,竖着两块偌大的碑石。 一面为青色,一面为黑色,形状类似,只是左边那块碑石上,刻着惶惶二字,右边那块碑石上,刻着沉浮二字。往事不可重提,无论是以前如何,以后都再没如果可言。 披了一身蓑衣,顶着一扇斗笠。 孙江郎手里提了一壶酒,孤身一人走在漫天雨幕里。他回头,又望着那站在客栈门外,朝着自己挥了挥手的青衣老人。大概是觉得有趣,所以就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直到那少年郎走出饮玉镇的时候,柳拜骨才是收回了视线,沉默的望着被打湿了的衣袖。 天色暗淡,路上行人稀疏。 百年老柳下,那一滩滩血迹,被冲刷殆尽。 云滇多雨林地段,树木苍劲直入云霄,枝繁叶茂大多已有几十年岁月。泥泞小道上,孙江郎稍稍加快了步子,抬头望向密林深处。伸手压低了斗笠。孙江郎手指用力捏紧了掌心中的酒壶,双眼眯起,遥望向密林中更深处的方向。 飞虫声,雨珠声,击乱了呼吸声。 走在林中那位金衣和尚,忽然的停下了脚步,面色阴沉的回头,望着泥泞雨水冲水过后的林间小道。 “新哥?” 眉头紧皱,面色惨白的南河只能是跟着停下了脚步,一脸疑惑的回头望着神色但是忧虑的南新。 “有人跟来了?” 眉心隐隐作痛的南新捂着额头,痛苦不堪的依靠着身后的树干。视线隐晦不定的南新,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远处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饮玉镇。尖锐的野兽咆哮声,急促的雨落声,神绪不宁的南新手指用力按住眉心,体内气机仍是凝固一般无法流动。他压下心中杂乱思绪,不敢再继续停留在这片的密林里,只能是喊了一声面色同样不怎么好看的南新,跌跌撞撞的朝着南诏寺方向走去。 他怨毒的想着,只要自己能够活着回到南诏寺,到时候他一定要把余家的那三个杂种给挫骨扬灰,剥皮抽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有煌夷山那老家伙,到时候一定要让他知道,他南诏寺不是一小小煌夷山就能够相提并论的。 不远处枝头上,那头湿透了翅膀的金雀鸟,忽然落停了下来。 孙江郎深吸了一口冷气,反手抽出鞘中白龙,大拇指反复摩挲着刀柄。他望着那两道奔波于雨幕中的人影,手中白龙扛在肩上,五指渐渐用力拧紧。 一气可生山河。 一刀可鸣不平。 风雨忽动,雨珠声骤然杂乱斑驳。 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蓑衣,孙江郎手指压低了肩上白龙,他面无表情的望着那两道蓦然回头的人影,见他们神情慌乱,却仍是咬着牙停下了脚步,遥遥站在了雨幕中,面色阴沉不定,直到那肩上扛刀的少年一步步逼近。 视线缓慢扫过那两道被雨水淋透的人影,面无表情的孙江郎手指渐渐用力,不由的拧紧了肩上白龙。见那两位南诏寺和尚面露森然,神情不见慌乱,仍是淡漠的望着孙江郎,一身红金袈裟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可了身上。 “来寻死的毛头小子?竟敢打我南诏寺的主意?” 咧嘴冷笑的南河揉着脖子,神色阴冷,视线缓慢的从孙江郎身上扫过。 虽然他们他们二人都受了伤,可也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而眼前这少年,更是狂妄到孤身一人扛刀而来。难不成这不起眼的毛头小子,还真能从他们两人身上讨到什么好处? 肺腑气机凝涩流转,眉头轻皱的南新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警惕而又不安的望着那止步在雨幕中的扛刀少年。 “我们兄弟二人,是从南诏寺上下山而来,讲的是禅宗佛法,证的是煌煌大道。不知道小兄弟,又是打哪来的?今日将我们两人拦下,又是意欲何为?” 面无表情的孙江郎撇了撇嘴,右手一把拧紧了肩上白龙。只见他手臂轻颤,一步踏出,泥水四溅中孙江郎深吸一气,肺腑中气机顿时流转。听他忽而轻呵一声,右肩上白龙凭空砍了下去,只是与那南新头颅不过是一尺之隔,却是朴实无华一刀砍下,刀风凌冽瞬间溅起漫天雨珠砸落出声。 自古十八般兵器九长九短,唯“刀如猛虎”,其大刀彪悍勇猛,小刀干脆有力,被称为“九短之首”。 孙江郎肩上这把白龙,是取了极寒之地的陨铁,南海深处的龙涎油,以活人祭剑,出自江湖中名气最盛的铸剑大师欧冶子之手。江湖曾有传言,白龙出世,天下安定,雪中斩白龙,可绵延王朝气运百年之数。可江湖上的传言,大多也不过是传言罢了。这把无论怎么看,都不过是一把朴实无华的短刀白龙,若真是什么神兵利器,又岂会落到孙江郎这种无名之人的手里? 面色陡然大变的南河怒吼一声,深知南新无法出力接下这一刀。见他伸手将南新扯到身后,轻呵一气,如铸金刚之躯,竟是打算直接以血肉之躯来接下孙江郎这出鞘一刀。 “蜉蝣撼树不自量。” 孙江郎面色一沉,一口将肺腑中气机尽数吐出。肩上短刀再不迟疑,直掠而出,一刀砍下,戾气乍起,竟是直接将南河的整条左臂都是砍断了下来。 面色隐隐露出几分狰狞的孙江郎,面无表情的将白龙扛在肩上。他随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望着那跌倒在泥水里,撕心裂肺哭喊不停地南河,只见他满手是血,甚至无法捂住不住流淌着热血的伤口,面色狰狞而又扭曲骇人。 “南河!” 面色惨白的南新低吼一声,连忙是蹲下身,封住了南新肩膀上的大小窍穴。见南河右手捂着暴露出骇人白骨的断臂,血水c雨水与泥水,脏乱不堪的混杂在断臂伤口上。不住喘着粗气的南河咬紧了牙冠,面色怨毒而又惊恐的望着那肩上扛刀的麻衣少年,以及他手中那把朴实无华的短刀。 “你个小杂种,竟然敢对我们南诏寺的人出手?!我南河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拧下你的头颅,用来做念经的木鱼,我要剥了你的皮,做那人皮鼓!” 面色始终没有任何波澜的孙江郎,只是用力的握紧了肩上白龙。 “南诏寺的和尚?和烂佛寺相比,还真是不值一提。金刚身法,我还以为你有几重的金刚罡气,能够接下我这一刀,可看来南诏寺的和尚,也不过如此。” 脚下踩过泥泞的雨水,面无表情的孙江郎忽然的冷笑了起来。 “说起和尚,我倒是曾见过那烂佛寺的九珠大和尚。身披朱红龙金印大袈裟,身高九尺,相貌更如下凡金刚罗汉,念读天下经法无数不说,其金刚罡气更是炉火纯青到一气可呵之。你们这点本事,怕是连拿出手都难。不过我倒听说南诏寺的和尚,最喜欢修行欢喜禅,修习色与欲二字。可南诏寺一群秃头大和尚,又是如何修的欢喜禅?” 视线越发阴沉的南新望向孙江郎,视线犹如毒蛇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若我兄弟二人今日会死在你手里,日后南诏寺一旦知晓,定会要追杀于你,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孙江郎负手请立,肩上扛刀。 “我孤身一人游走江湖,这些年里,见过了太多的义气轻狂之人。哪怕是如日中天的南诏寺,放眼江湖,也不过只是一二流势力罢了。如今的南诏寺,再也不是那昔日里可说天地禅法的南诏寺了。” 雨水渐渐打湿了孙江郎的衣襟。 只见他他缓缓吐了一口长气,神色淡漠说道。 “本来在饮玉镇上,我就打算了结了与你们的恩怨。可想了想,到底还是算了,一旦出了饮玉镇,无论是你生我死或是你死我生,都没有其他人会知晓了。” 缓缓倒退的南新,手指渐渐握紧,骨节发白。 “这笔账我南诏寺记下了,日后必定不会放过你。” 孙江郎神色淡漠,望着失血过多,意识已是有些恍惚的南河。 “你真觉得,你能活着回去?” 滂沱大雨,忽然砸落了下来,趁着雨幕中视线模糊,南新竟是一咬牙,发狠的将南河一把推了出去,手指搭在他肩头,用力将他抛向了孙江郎。他扭头转身,狼狈不堪,犹如一条丧家之犬,飞快的消失在了孙江郎的视线里。 面色惨白的南河,不可置信的望着那道逃窜而去的人影,他只能远远的望着那道消失在视线中人影,绝望而又捂住的伸出了右臂,想要去攥紧那人,不让他丢下自己。 可无论生前如何的飞扬跋扈,面对死亡,任何人都会变成心底里最真实的样子。 一步踏出,孙江郎探出五指,一把便是捏住了南河的头颅。只听一声刺耳的碎裂响音,被随手扔在了血水中的南河,双眼竟是久久不能合上,死死的望着南新消失的方向。 神色淡漠的孙江郎瞥了一眼生机全无的南河,忽然的自嘲一笑,手指拧紧了肩上白龙,快步朝着逃窜而去的南新追去。 “这就是南诏寺的为人?” 可怖阴森的密林深处中,踉跄倒地的南新捂着左脸被枝干划伤的口子,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可那肩上扛刀的少年,却是一跃跳下,一脚踩碎他的小腿。伴随着一声尖锐刺痛的惨叫,低垂着手臂的孙江郎,右肩上扛着短刀白龙,左手一把攥紧了南新的脖子。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孙江郎的手指,可像是生铁浇筑而成的五指,几乎是要刺入了他的血肉里,牢牢的锁住了他的脖子。面色逐渐惨白,呼吸越发急促的南新痛苦的倒在雨水里,拼命地挣扎着,嘶哑惨叫。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南诏寺也不会知道,你今日所做的这一切事情” 面无表情的孙江郎忽然狰狞一笑,他一把握紧了肩上白龙,一刀刺入了南新的胸口里,右臂一沉,竟是直接将南新整个人钉在了泥地上。 “这一刀,是替那些被你们杀死的人,还给你们的。阳间活人换阴间厉鬼,怎么你们南诏寺,就不懂得这佛家的道理?” 拔出手中白龙,孙江郎挥手甩去刀刃上的血珠。视线低垂的孙江郎,视线漠然的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南新。 他缓慢而又僵硬的转过身子,望着东北处方向,左手用力的揉搓了一把自己的面孔。 金雀鸟,落地食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威风 大雨磅礴的河流旁,有人驱车赶过。 他们谨慎而又不安的望着那站在河流一旁,略微有些愣神的灰衣少年,见他肩上扛着一把白刀,神色淡漠满是戾气,不像是善人。只是赶车路过的一行人,都是匆忙的低下了头,挥动着手中马鞭,驱赶着马车,很快的消失在了密林远处。 孙江郎蹲下身子,沾满了血迹的手指,缓慢的从溪流中划过。 “得快些赶路了。” 随手扔掉被血迹染红的蓑衣,孙江郎抬起手指压低了斗笠,目视着北方。他迈开了脚步,沉重却又坚毅的面容棱角,挂满了不属于少年的苍凉,他一步一步,朝着北方既定的方向赶去,只身一人在雨幕之中。 雨幕渐停,夜色渐浓。 总算是赶在了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村子。村子不大,一眼望去,道路两侧皆是破旧不堪的泥胚房,穷苦至极。村中小道上,只有一家看上去冷清无人的客栈,门外挂着一块有些年头的牌匾,风吹日晒,已布满了裂痕。 孙江郎眯着双眼,瞧着这座被穷苦缭绕的小镇。入夜的村中小道上,几乎是看不到活人身影。偶尔会有几个性子顽劣的孩童,会探着脑袋,站在窗棂前,一脸好奇的望着那走进村子里陌生人。 破衣裹烂骨,脏泥贴灰墙。 那家破旧不堪的客栈门上,贴了一对巴掌大小的福字。只是被数不尽日月里的风吹日晒之后,终究还是褪去了那股鲜活的艳红,变得苍白而又难看。 见有人走进客栈里,像是饿狗见了骨头一样的店小二,顿时双目发光,两手一拍桌子,连忙是站起身来恭迎。 “还有空房吗?” 有些面黄肌瘦的店小二搓了搓下巴,眨眼瞅着面前这位佩刀少年。这两把短刀好像还蛮值钱的,不过这一身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人。看他满脸的风尘与胡茬,约摸又是一个闯荡江湖,结果换来一身落魄的家伙吧? 顿时没了心情店小二翻着白眼,翘着二郎腿,比划着手指头。 “有,不过一晚上要一两银子,吃喝另算。” 眉头微微皱起的孙江郎无奈的摇了摇头,手指轻轻叩击着满是油腻的桌子,他随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碎银,扔在桌上。 “有个家伙,说是如果我路过这里,让我过来一趟。” 一把夺过那块银子的店小二两眼放光,却仍是故作没好气的说道。 “不知道,那家伙死活与我无关。不过既然你付了银子,管你吃住满意与否,这银子我都不会退还的。” 有些好气的孙江郎摇了摇头,扭头望着这家狭窄破旧的屋子。大概是有些日子没收拾过了,破旧的地面,杂乱的桌椅,厚厚的灰尘。蹲在柜台下的店小二咧着嘴,捧着手里那块碎银,笑的一脸欢心。 客栈外长街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村子夜幕下的宁静。自己动手烧了一壶茶水,低头坐在靠窗的桌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的孙江郎眯着双眼,视线余光瞥了一眼这群忽然闯入客栈里的人影。见他们面黄肌瘦,却是又露出一脸戾气,左臂上缠着一道拇指粗细的麻绳,手里提着几把锈迹斑斑的破刀,一身穷苦寒酸。 走在人群前那男子留着一抹络腮胡,面相粗鄙,嗓音刺耳。见他翻身下马,直接冲进了客栈里,指着那那店小二便是开骂。 “姓余的,你个没用的废物。王蟊头不是让你盯紧了南诏寺的那些人吗?他们人去哪了?” 身形瘦瘦,可脾气却不小的余小二一脸刻薄,讥讽冷笑。 “老子才没那闲工夫管你们这群家伙的闲事。自己没本事巴结那群南诏寺的秃驴,现在却又怪头上?我告诉你吴铸,你今天要是敢在我家门口撒泼,信不信你小爷我把你三条腿都打断!” 人群里扛着两把宣花板斧的汉子冷笑一声,“你个没鸟的窝囊废,要是真有本事,你去王蟊头面前说这话啊?” 被气恼的余小二掐着腰,狠狠的朝着这群人啐了一口。 “你们这群家伙真有本事,就去跑到人家南诏寺门外,哭爹喊娘的求着人家收留你们啊?王蟊头那个家伙没本事,遭人白眼,你们也只会找小爷我撒气耍威风?我今天就告诉你,今天这事,我跟你们没完。” 咬牙不语的吴铸视线阴沉,一拳头砸在结实的桌上。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他们这群连虎都没能见到过的小蟊贼,别说是恶犬了,怕是出来一条丧家犬,都能让他们求生不得了。 只是世事难料罢了。他们这群没什么本事的小蟊贼,虽说是山中日子清贫困苦了些,可也不至于真的混不下去。若不是被那些势利的家伙给陷害,他们又怎会低头哈腰,去苦苦哀求想要傍上南诏寺这座天大的靠山?不说放眼江湖中,只是这一座山头密林,他们都混的见不到半分人模狗样。再放眼江湖呢? “余小二你给我等着,若是我们有翻身那一天。” 气极懊恼的余小二也不客气,直接操起桌上茶杯,朝着吴铸脸上便是甩去。得亏是吴铸躲闪的及时,可站在他身后那龅牙男子,则是倒了霉,被那横空飞来的茶杯子直接砸在了门牙上,一脸痛苦的捂着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铸,信不信小爷我真跟你没完?” 正端着手中热茶的孙江郎终于是抬起头,视线反复打量着这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蟊贼,大概是隐约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可那眼珠子一转,一肚子坏水的余小二却是搓着手指,一脸谄媚讨好的走到孙江郎身旁,殷勤万分的提起那壶热茶,做出一抹羞涩浅笑。 “客官,看您气度非凡,英姿飒爽,大概就是江湖中人人说起的少侠大侠喽??” 悄悄后退了几步的吴铸一脸不甘,可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奇怪少年,见他背着两把短刀,一身风尘,不太像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时间也不敢多言的吴铸只能是忍着心头怒意,谨慎的打量着这古怪少年。 一脸鄙夷好笑的孙江郎略微侧着头,平淡说道。 “我明天就要继续赶路,之后就要离开这里。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我可不想卷进去。” 谁料那余小二竟是一脸愤懑委屈,一把扯住孙江郎左臂。 “这穷乡僻壤,人家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照看着这么大一家客栈,整日操心劳累不说,这几个家伙还总是找上门来闹事。人家听说江湖上的少侠大侠,个个都忠肝义胆豪情重义,拔剑问尽江湖不平事,你就不能帮帮人家” 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面有恶寒的孙江郎翻着白眼,一把推开了这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自己身上的家伙。 这群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蟊贼,为了活命,大概也是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了吧?记得几年前的时候,自己无意间闯进了附近山头,那群被孙江郎扛刀杀人吓得逃窜而去的小蟊贼,他们惊慌失措,骂骂咧咧指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孙江郎。还有那个总爱吹嘘自己江湖风光如何的王蟊头,不知道如今他们过得可还好? 大概还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念想了。 见孙江郎有些走神,一脸恼怒的余小二只能是狠狠瞪了孙江郎一眼,扭头指着吴铸一群人便是骂道。 “还不快滚,难不成还要等小爷我亲自送你们出去?一群没本事没骨气的家伙,早晚死在南诏寺那群人手里。” 脸色隐隐有些难看的吴铸紧咬着牙,“我们为何会想要去巴结南诏寺的人,意欲何为,你会不懂?” 余小二翻着白眼,不屑嗤笑几声。 “小爷我怎么会知道?当然也不需要知道,你们死活关我屁事。” 站在吴铸身后那汉子眉头紧皱,刚想出声反驳一句,却是见吴铸轻轻挥了挥手,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们这群家伙,死了也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就是掉了脑袋碗大一个疤而已。可那些小家伙呢?他们无依无靠的,没个人照应他们,以后怎么办?” 讽刺冷笑的余小二,一脸鄙夷的坐在桌上。 “都死绝了才好,免得见了还心烦。” 吴铸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在了门梁上,五指很快的淌下了一行鲜血。可他也只是皱着眉头,没有生出半分怨恨,神色间倒是多少有些伤悲。他转身走出了这家破旧的小客栈,连头都没回,平静的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余小二你也没必要把话说得太绝。别忘了,你能活到今天,这一切是王蟊头给你的,没有他,你早就死了。” 只顾低头喝茶的孙江郎,神色始终淡漠如常,没有半分涟漪。他抬头望着茫茫夜色,听着夜幕深处的虫鸣,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忽然的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陈霞衣 死气沉沉的小镇上,闯入了两个外地来人。 一个坐在客栈里,一个站在村外。 “南诏寺的人,你们还是不要去招惹了。若真是被逼无奈,那就去投奔煌夷山吧。至少那柳拜骨还称得上是江湖豪侠,不像南诏寺的那些家伙,人面兽心,早晚要被他们当做弃子扔掉。” 面色隐有几分失落的吴铸回过头,神色古怪的望了一眼孙江郎。见那少年神色平淡,更像是一句无心之举的言谈,心中多少有些疑惑的吴铸咬牙笑了笑,只是朝着孙江郎抱拳示意,转身便是走出了这家客栈。 “你认识他们?” 一脸古怪的余小二探头问道 孙江郎笑了笑,“约莫是认识的,不过他们肯定是不认识我的。” 余小二一脸匪夷所思,“那你说让他们不要和南诏寺的人扯上关系,又是是几个意思?” 孙江郎抬头瞧了一眼余小二,起身跟着那群小蟊贼走出了客栈。 “这不也是你想的吗?” 余小二撇了撇嘴,不屑嗤笑。 “放屁,谁他妈要管这群家伙的死活。” 可说归说,仍是红了双眼的余小二,还是揉搓着双眼,走到了客栈门外,望着那策马而去的一行人。不是他生性淡薄,只是十几年的江湖沉浮,终于是让他看清也看透了许多事情。有些事可说,有些事不可做,明哲保身也没什么不好。 小镇入口处,有人正低垂着着头,将身子依靠在树干上,神色惬意的望向村中那条笔直小道。他口中含着一根杂草,怀里抱着一把略显秀气的长刀,只见他交叉着双臂,神色略显淡漠却隐有几分桀骜难训,他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不易察觉。 最是秀气,颇有书生意气。他身穿青衣,腰缠红绳,头挽长丝,翩翩如玉。书生提剑,最是人间春风最得意,书生提刀,最是阳间龙酒洒清风。 等他终于望见那走出了村子的一行人,挂在嘴角上的那一抹微笑,便是彻底的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冷笑。 “王蟊头的卒子吗?” 抬头望见了那站在小镇入口处的持刀人,一身黑衣,气势十足。眉头微微皱起的吴铸,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神色警惕而又不安的望着那道怀中抱着长刀的人影。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浑身胆颤心惊,像是那人还未出刀,却已经让自己彻底的溃败。 不等吴铸一行人走出小镇,那人便是上前一步拦下了吴铸,戏谑问道。 “怎么王蟊头那家伙,连自己走出山头的底气都没了?如今只能驱使你们这群小蟊贼来替他卖命?” 怒目而视的吴铸咬着牙,却是只能阴沉笑了笑说道。 “王蟊头如何做事,还不需要旁人来指指点点。我只知道他无愧于我们,这就足够了。” 嗤声冷笑的黑衣男子侧着头,上下打量着这几个小蟊贼。 “就凭你们?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种话?” 孙江郎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那道黑衣人影,轻声说道。 “底气是自己给的,不是旁人几句话给激出来的。若自己胆气不够,说的越多也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罢了。你说是吧,陈霞衣?” 黑衣男子眯起了双眼,远望着走来的孙江郎,略有几分惊讶的嬉笑道。 “你这个家伙,竟然还活着?还真是让人意料不到,本以为你会死在江湖,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陈霞衣低头瞥了一眼吴铸,有些恍然的说道。 “你该不会和这群蟊贼认识吧?” 孙江郎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答,却是反手握紧了白龙。 “我和那王蟊头认识,虽说是交情不深,可终究还是有几分交情。离开饮玉镇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有意无意的大厅南诏寺的人,意欲何为也是能猜得到。倒是你,怎么落魄到和这群小蟊贼过不去了?” 陈霞衣咧着嘴,抬手摸了摸笑脸。 “你这个家伙,怎么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这么多年的江湖沉浮,你怎么就一点也没变呢?” 孙江郎神色平静,缓慢上前迈出了一步,轻声说道。 “做与不做,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若是我执意要做,谁也拦不住我。” 面色古怪的陈霞衣翻着白眼,露出一副不耻的浓笑。他拔出怀中那把长刀,刀刃直指着孙江郎。 这把名叫丹青的墨色长刀,打从陈霞衣自懂事开始,便被勒令刀不离身,一辈子都要握紧自己手中这把长刀。出身豪门世家的陈霞衣,年轻的时候曾接受过最为正宗的武道一途砥砺。而对于陈霞衣而言,被枯燥岁月所砥砺出的心性,数年一成不变的氏族宗条,其实无论他陈霞衣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去捧起自己手中这把长刀丹青,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女子秀气般的长刀丹青,若陈霞衣只是那大袖揽清风的义气书生,又该是多好? 只可惜他陈霞衣出身江湖世家,再好的书生打扮,再委婉的书生气质,其实都没用。 江湖人,就是江湖人。 “接下我三招?” 孙江郎反手抽出白龙,轻叹一声。 “若我能接的下,这几人的事就此罢休,如何?” 陈霞衣哈哈大笑一声,右手食指轻轻敲打在刀鞘上。 “好。” 大拇指一挑,刀鞘中白龙骤然响起一声清脆响音,只听孙江郎一声赦令,肺腑中气机陡然炸起。刀意四起,气机已是提至极致的孙江郎肩上扛刀,左手指向陈霞衣。 犹如一声刺耳雷鸣,骤然划破死寂深夜。 手里提着一把秀气丹青的陈霞衣,脚下步子轻盈潇洒,犹如书中仙人一般意境洒脱。只见他弹指拔刀身影如游鱼,手中丹青朝着孙江郎眉心直刺了下去,。衣袂猎猎声中,一刀挡下刺向眉心一刀的孙江郎步步倒退。 略有几分惊讶的陈霞衣眉头一挑,持刀左手用力一沉,大拇指一压而下,刺刀化劈刀,力道骤然压在孙江郎手腕上。神情仍是淡漠的孙江郎,借力再撤出半步,只见那把锋利丹青几乎是能触碰到自己鼻尖,锐利刀风割的孙江郎面孔一阵生疼。 肩上白龙回掠,肺腑气海陡然炸裂的孙江郎一步踏出,借陈霞衣还未来得及收刀的间隙,肩上白龙骤掠出,不求出招如何的华丽,却是一刀压下,直逼得陈霞衣步步倒退,不等稳下身子,孙江郎又是一刀砍下,两刀交击的金鸣声中,被一刀给震退的陈霞衣面露惊讶,越发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肩上扛刀,神情始终淡漠的麻衣少年。 “倒是没想到,这才几年不见,你竟是已经成长到让我都不得不谨慎对待的地步了。” 孙江郎淡漠一笑,大拇指反复摩挲着白龙。 “是我这些年武功有所长进,还是你陈霞衣止步不前?” 一脸无奈的陈霞衣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啊,可武道一途,机缘二字之重,你也不是不知道的。有人能手捧枯剑,席地而坐饮风霜雨露,眨眼间便成了那陆地神仙。可有些人,哪怕是穷极一生,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孙江郎冷笑一声,讥讽道。 “若不去做,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若你连吃苦都做不到,根骨再清奇,天资再卓越,又能如何?” 陈霞衣瞪大了双眼,“人家生来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庞大家族家业不遗余力的栽培,你得相信,有些时候江湖就是如此,你付出了多少,可你未必就能回报多少。” 视线淡漠的孙江郎沉默的握紧了肩上白龙,一声不吭的望着嬉皮笑脸的陈霞衣,见他狠狠的搓了一把自己的面孔,乐呵呵的笑道。 “不打了不打了,跟你这家伙在一起,就算是能打得过你,也讲不过你自己心中坚持的那份道理。不过,可不是我陈霞衣怕了你啊,咳咳,我毕竟年长于你,武功境界还要比你高,赢了胜之不武,不好不好。” 一脸嫌弃的孙江郎瞥了陈霞衣一眼,嫌弃说道。 “随便你。” 一直是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的吴铸皱了皱眉头,视线略有几分惊讶的从孙江郎身上扫过。他虽然只是一小蟊贼,可年轻的时候,他曾经跟过一个不靠谱的师傅,游荡过几年的江湖,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江湖人士。 可眼前这少年,方才只是那一刀砍下,便是让吴铸的骨子里,彻底的感受到了森然的寒意。 他们不是一群亡命之徒,可他们曾经见到过比亡命之徒还要可怕的人。而眼前这少年,就像极了他们曾经见到过的那群家伙,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无情,而是他们的骨子里,好似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心悸的阴冷黑暗。 扭头望了一眼面色不安的吴铸一眼,孙江郎伸手将白龙收入刀鞘,轻声说道。 “我与王蟊头曾经有些交集,所以我所做之事是绝不会有害于他。至于我会出手杀死南诏寺的禅师,也未必全都是为了断掉你们这份念想。至于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其实都早已经与我无关了。可关于南诏寺,我还是奉劝你们一句,他不是能替你们这群小蟊贼乘凉的大树。” 面有苦涩的吴铸双手抱拳,轻声笑道。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只是有些事,也不便细说,其中缘由纠结起来实在麻烦。” 视线余光瞥了吴铸一眼,孙江郎冷笑了一声,转身便是朝着村子里走去。 “随便你们,都与我无关了。” 十指揣在袖中,沉默了片刻的孙江郎,还是轻声嘱咐道。 “你跟王蟊头那家伙说一声,就说让他再咬咬牙,坚持一些日子。等过些时日,饮玉镇上安静下来的时候,让他去煌夷山碰碰运气,约摸是能讨到一些活计的。” 视线始终隐晦不定的吴铸一掬到底,沉声说道。 “此事我一定会跟王蟊头说一声,只是不知道少侠名讳,我也好很王蟊头说一声” 孙江郎摆了摆手,不愿再多做纠缠,转身便是走向村子里。他朝着吴铸轻轻的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 一些的江湖人,注定了身死江湖。 见那几人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便是匆忙的朝着远处赶去。顿时有些不情愿的陈霞衣一脸愤懑,紧跟在孙江郎身后嘟囔道。 “你这个家伙,怎么会和这群小蟊贼纠缠在了一起?这下可好,那家伙可是出了银子,让我到山上去收拾这群小蟊贼的” 孙江郎回头瞪了一眼陈霞衣。 “你会缺钱?” 穿了一身上等蜀锦绸缎长袍的陈霞衣一脸无辜,指了指自己饿扁了许多的肚子。 “我这次是逃出家门,身上银子本来就不多。半路上又被两个算命的给坑骗了大半,站在我身上也就几两碎银了。” 视线古怪的孙江郎上下打量了一眼陈霞衣。 “上等蜀锦袍子,腰缠的白玉離纹带,一块上乘玛瑙青鳞玉,一枚苏金玉的扳指” 陈霞衣一脸尴尬的摸着脑袋,傻楞的笑了起来。 “算了,还是快些赶路吧。” 见孙江郎迈开脚步,头也不回的朝着北方走去,一头雾水的陈霞衣只能是抱紧了怀中丹青,快步追了上去,纠缠的问道。 “你这是打算去哪啊?” 孙江郎指了指北方, “西凉。” 眉头高高挑起的陈霞衣疑惑道。 “去西凉干嘛?还不如云滇好玩。” 眼神古怪的孙江郎瞥了一眼陈霞衣,像看着白痴一样,重重的叹了口气。 “去找一个人,顺便把我亏欠别人的人情一并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道姑与书生 少年渐行渐远,孤身一人。 他模糊不清的背影,在茫然黑夜中,是那样的孤独而又渺小。他背着两把短刀,满身风尘,满眼故事,辗转不停地奔波在这座江湖里。像许多年前时候,陈霞衣第一次见到孙江郎,亲眼见到他的倔气和傲气。他站在人群里,那张与人格格不入的面孔上,浮动着一种让自己看不透的东西。他曾问过孙江郎,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跌宕起伏,才能如此平淡的活在这座江湖里? 可那个时候的孙江郎,却只是回头望着陈霞衣,神色平静。只是一个眼神,却孤独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小跑着跟上了孙江郎,挤出一张笑脸的陈霞衣好奇问道。 “你这又是打算去哪?” 孙江郎平静答道。 “先去一趟武当山。” 陈霞衣顿时一脸的向往。 “那我也跟你一同去,虽然我是去过不少的地方,可还没去看过武当山呢。” 孙江郎抬头瞥了陈霞衣一眼。 “你去做那什么?” 脸颊顿时羞红的陈霞衣扭捏笑道。 “我听人说,武当山上的小道姑,不只是姿色出众,更是仙气十足。据说当年连冢家大将军冢齐川见到了,都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差些就要马踏武当山” 孙江郎冷眼瞥向陈霞衣。 “无中生有的事,还是别去胡扯了。不过武当山的道姑啊,倒是真的气质出尘,至于容貌二字” 略有几分无奈的孙江郎停下了脚步,十指揣在袖中,沉默的望向远处的山头。夜幕褪去,晨风徐徐,盘腿坐在草地上的孙江郎神色平静,右手食指缓慢拂过眉心,体内气机渐渐流转而动。 “陈霞衣。” 百无聊赖的陈霞衣猛然抬头,一脸茫然的望着神色认真的孙江郎。 “怎么了?” 重重叹了一口气的孙江郎却是摇了摇头,忽然自嘲一笑。 “算了,没什么。” 顿时一脸忿怒的陈霞衣叫嚣着喊道。 “你这个家伙,不要每次说话都会吊人胃口。一次把话说完会死啊?” 出人意料的,孙江郎只是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我怕一次把话说完了,以后就再没的说了。” 山外山,江外江。 越过云滇北边境的赤云山下,有一条横贯赤云山江河,仓怒江。作为云滇北边界的分界线,以仓怒江中游划分,上游为云滇与西凉的边界线,下游则是云滇与后秦交界处。不像西凉之地放眼望去的荒凉,也不像是云滇之地的大片丛林,封疆扩土的后秦王朝,以地貌最盛的长安做国都,四面皆是壤临藩王封疆之地。 北临燕门关,百里黄沙之地,由藩王秦黄城镇守,抵御北戎蛮夷南下。南临江南道,以及整片江南之地,设立都护府大小十几座。东临东岳一带,为东越剑池与儒家丹青萍之地,集天下书生剑客百万之多。 长安以西,西凉交接观山灵台,一江断尽天下事。 后秦秦家,西凉冢家。 若不是当年冢王冢齐川亲率三十万铁骑,马踏南北十六郡,直入北戎疆界,为后秦开辟王朝国土。或许如今的天下,还轮不到秦家的人,来坐稳这万人之上的帝王之位。 恰巧遇上一小镇里货船下水,孙江郎与陈霞衣两人选择乘坐了一艘货船,沿仓怒江顺流而下。一路上景色平平,既没有江南水城的瑰丽,也没够西凉观山灵台的魁伟雄绝,顺风顺水一路往东,约摸有日的水程,便能看到一座不起眼的小镇。 “多谢船大哥了。” 孙江郎与陈霞衣两人找了一处水流较深的平缓地,两人飞身一跃,如燕雀一般,身形轻巧的落在了河岸上。 大概是那几位船夫没见过什么江湖人,两眼瞪大,一脸匪夷所思的望着站在河岸,朝着自己抱拳行礼的孙江郎,不说是大气都不敢喘,连手里那几两碎银,顿时都觉得重如千金了起来。 那可有十几丈远,本来自己还打算再往岸边靠拢一些,也好方便这两人下船。 “他娘的嘞,江湖人就是不一样。” 长了一颗大龅牙的麻脸汉子咧着嘴,一拳捣在略有几分失神的船老大身上。他比划着手指头,狠狠搓了搓自己的下巴,笑的一脸猥亵。 “我就说吧,看这俩人打扮,就不是一般人。” 可哪怕是亲眼所见,仍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船老大,还是握紧了手心那块银子,抬头瞅着渐渐远去的两人。 不像啊。 “我若是没记错的,沿着这条道路一直往北,大概有十几里外,有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小镇。到时候咱们可以去歇歇脚,等明天再继续赶路。” 抬头望着孙江郎手指指着的方向,仍是有些头昏脑涨的陈霞衣顿时两眼一黑,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搅得天翻地覆,连口酸水都再也吐不出来了。 斜眼瞥着面色蜡黄的陈霞衣,有些没好气的孙江郎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一棵老树下的阴凉。 “先歇歇脚吧,你这样子也不能继续赶路了。” 只能咧嘴傻笑了一声的陈霞衣一把攥紧了孙江郎的手臂,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跃而起,跳到孙江郎的后背上。 “你这家伙” 一脸无奈的孙江郎捂着额头,大概实在不忍心把这家伙扔下来,也只能是伸手将他背了起来。只是自己后背上那两把短刀,他难道就不觉得隔得骨头疼? 有些吃力的拖动着沉重的脚步,没好气的孙江郎抬头望着越来越近的阴凉。 “下船的时候还故意摆出一副潇洒模样,明知道自己晕船。还非要逞能。” 被扔在一块青石上的陈霞衣两眼放空,神情木讷。 “那不行得让人家看到我陈霞衣英俊潇洒的一面” 孙江郎低头踢了一脚陈霞衣,讥讽笑道。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活该。” 大概是恢复了一些精气神,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的陈霞衣,刚要挣扎着做起来,却是被孙江郎手指给按住了眉心,重新躺回了青石上。 “你这次去武当山,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盘腿坐在陈霞衣身旁的孙江郎无动于衷,只是将体内气机缓缓流转在筋脉之中。 “你说你以前去过武当山,那跟我说说,那武当山的小道姑,姿色如何啊?” “我就觉得吧,虽然你这个家伙看上去是挺人模狗样的,可守着那一群姿色惊艳的道姑,难保你不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事” 面无表情的孙江郎侧着头,瞥了一眼满脸猥亵淫笑的陈霞衣。 “等到了武当山,你就别跟着我上山了。” 立马扑到孙江郎身上的陈霞衣,恨不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满脸心酸寒苦的攥紧了孙江郎的手臂。 “咱们兄弟一场,你做事可不能这么绝啊。再不济,咱们俩人也是得称呼一声朋友的。我可告诉你孙江郎,你要是打算扔下我一个人,自己去和那小道姑们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这种好事你休想一个人独享。” 满脸鄙夷的孙江郎一把甩开了陈霞衣的手指。 “我怕你这个家伙去了武当山,那家伙会把你往死里收拾。乖,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一脸理直气壮的陈霞衣瞪大了双眼,愤懑喊到。 “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应该带我去武当山上,亲眼见到那道姑才是。再说了,我陈霞衣好歹也是风流书生,做事再风流,终究还是书生嘛,顶多也就是去瞧上几眼,过过眼福罢了。我就不信,那些成年上山烧香的香客,就没有偷偷瞧上窥探几眼的年轻汉子??” 孙江郎懒得理会陷入臆想,有些无法自拔陈霞衣,只是低垂着头,摊开了自己的手指,忽然的笑了起来。那个总是穿着一身青衣,腰间挂着一枚酒葫芦,手里提着一根青竹的道家女子。 “她啊,大概是这天底下,最跋扈戾气的道士了。” 两眼顿时闪烁精光的陈霞衣摩拳擦掌,匆忙追问道。 “那武当山上真有落入人间凡尘的仙女道姑?若是你这家伙都为之动心,那肯定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了吧?就算不是,怕也绝对不输那江湖四大美人,不然你你又怎会露出这样一副心动表情?” 孙江郎白了陈霞衣一眼,懒得与他争辩。 这个自我陶醉的家伙,还是别让他见到那人了吧。万一真犯了花痴,死缠烂打着人家,到时候那家伙要是真被惹怒了,怕是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了吧? 可臆想这种东西,远不比见上一眼来得真实强烈。他陈霞衣不知道,世间女子千百万,能让他动情者,也不过一人而已。 毕竟是情不知所起,只因两不得相见。 可若是两得相见,怕便是最情深意切。 江湖如此,江湖儿郎亦是如此,他陈霞衣亦是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陈江郎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还是吵醒了熟睡在木塌上的赵挫。他抬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双眼满是血丝的望向窗外长街。 “你醒了?” 正低头尝着一杯冷茶的纳凉龙蹉神情淡漠,面如死灰,冷眼瞥向那道翻身从木榻上跳下的赵矬。他披着一件漆黑如玉的斗篷,几乎是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在其中,他腰间悬着一把纹络繁杂的断剑,剑穗上挂着一枚铜钱大小的黑色玉胎,大概是由四十来岁年纪的纳凉龙蹉,却是早早的白了一头长发,身披黑衣如厉鬼一般,相貌凶恶骇人。 挣扎着站稳了身子的赵矬捂着胸口,再次撕裂开的伤口散发着剧烈的疼痛。 门外长街上,忽然的传来了几声急促的哭喊声。伴随沉闷如雷的响音,豪奴恶犬黑甲铁衣,数十名身形壮硕异常的汉子,他们赤裸着上身,腰上缠着一块白色的抹布,满面凄凉悲怆,远远的望着那行走在人群最前方的貂裘男子。 两鬓下垂,耳畔各有一撇白发,一身黑貂衣裹着他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像一死人一样,气息薄弱,肺腑不见起伏。 “大人” 一名年轻一些的宦官小跑上前,低头跪拜在地,匍匐着身子轻声说道。 “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只等三日后的山鬼祭了。” 脚步稍微顿了一下的貂裘男子低垂着头,视线瞥向跪拜在自己身前的小宦官,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 “王崇高呢?” 身子颤抖了一下的小宦官压低了头,颤声说道。 “听说听说他被人给杀死了” 眉头微微皱起的貂裘男子手指搭在双鬓上,只是不等他开口,那匍匐倒地小宦官便是匆忙喊道。 “听说是是个倒骑青驴的男子,他出手杀死了王崇高。小人已经吩咐让人去查了,想来很快就有” 不等那小宦官把话说完,脖子微微扭动了一下的貂裘男子,右手食指轻轻一弹,只见那小宦官瞬间倒飞了出去,整个人深深的嵌入了泥石垒成的墙壁上。殷红鲜血,顺着墙壁缝隙缓慢漾开,如同一朵致命的血红曼陀罗,妖艳而又瘆人。 紧随那貂裘男子身后的一行人,都是被吓得不轻,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心性实在难以琢磨的貂寺大人。 赵貂寺。 赵曼陀。 “没用的废物,死了算了。” 赵貂寺眯着双眼,手指缓慢捋着耳畔的一撇白发。 “传令下去,通知隋皇后,就说齐平可平了。” 小镇上,某处破旧的院落内。 手里提起一把柴刀的赵矬,刚要挣扎着冲出屋门,两指只是轻轻一捻的纳凉龙蹉冷笑一声,一线气机顿时将赵矬整个人拽了回来,狠狠的摔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你去送死?” 浑身疼痛不已的赵矬紧咬着牙,一脸怨恨的望着屋外走过的人影。 “不然呢?你要我怎么办?” 神色冷淡的纳凉龙蹉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赵矬的面前,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上。 “那赵曼陀可是皇宫里三位貂寺之一,其凶名仅次于那位孙貂寺。别说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哪怕是我占尽天时地利,怕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面色满是狰狞厌恶的赵矬低声吼道。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做?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纳凉龙蹉。” 神色仍是平静无常的纳凉龙蹉低下头,手中茶杯撒了赵矬一脸的冷水。 “醒醒吧,这不是你心心念想的那座江湖。你还以为是青衫仗剑年轻的时候?你这条命,是我纳凉龙蹉从那群家伙的手里,夺回来的。不是你手里那把破柴刀,扯着嗓子的怒吼换来的。” 被撒了满脸茶水的赵矬一脸颓然,视线浑浊不清的望向窗外长街,那些缓缓走过的人影,如借道阴兵,手提杀人的刀,将这座曾经活气的小镇,彻底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长街上,十几名身形壮硕的汉子,正吃力扛着一座捆绑着黄梨木的木架。大概是木架过于沉重,他们每一步踏在泥土飞溅的道路上,都会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声。冰冷的铁索拖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姑娘被勒住了脖子,她们绝望的望着眼前缓慢倒退的屋子,渐渐冰凉的血液,顺着她们的嘴角流淌了下来。这几个看上去着装打扮极为艳丽,相貌清秀肌肤雪白的姑娘,被人用活人鲜血描了柳眉,嘴唇上涂着活人血的做成胭脂。 就像是她们的喉咙里,发出着一声尖锐而又凄惨的喊声。那种绝望与恐惧,让人几乎是无法迈开脚步,将身上这幅沉甸甸的木架,扛到小镇外的地方去。 一些个汉子面色惨白,神情更是有些麻木的抬头望着刺目的阳光。 紧跟其后的百余人铁骑中,为首那男子眉头紧皱,似有心事。见他有些厌恶的望着那凄惨出声的姑娘,右手狠狠扯了一把缰绳,双腿夹紧了马肚,快步赶到那木架的一旁。 他反手抽出腰间那把精致的佩刀,刀鞘狠狠甩在那姑娘的脸上,一脸厌恶的骂道。 “哭什么哭?你他妈想死吗?” 为首貂寺赵曼陀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瞥了一眼那朝着姑娘身上狠狠啐了一口的壮硕男子,眼神细微的蠕动了一下。 “林池水,你在做什么?” 披了一身黑红长袍的小宦官眉头微皱,隐有不满的望着那翻身下马,小跑到自己面前的武将林池水。见他一脸谄媚,邀功一般的指着那满嘴是血的姑娘,嘿嘿笑道。 “这不是怕这几个家伙扰到了貂寺大人,所以就稍稍出手教训她们一下。” 白细手指忽然搭在林池水眉心上,已是满脸恼怒的小宦官一指按下,林池水体内气机如同一声闷雷,顿时炸裂开。只见他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被那小宦官一脚踢开,满脸厌恶的挥了挥手。 “这几位,可是三日后山鬼祭的祭品。若是再有多管闲事的人,直接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大概是被那小宦官尖锐的嗓音给吓到,一群本打算瞧一眼热闹的铁骑顿时变色脸色,踉跄着翻身下马,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 那林池水,只是一不起眼的小武将,他们可以不在乎这家伙的死活。 可眼前这位如同一尊庞然大物的赵貂寺,却是真正让人谈之色变的怪物了。后秦王朝,在册宦官共计三百六十七位,除去那些一辈子都见不到秦帝的小太监,真正能够立足于皇宫之中宦官,也无非就那么几个人。 “监国寺监持的孙貂寺,侍奉隋皇后的赵貂寺,还有那位已经逐渐淡出庙堂的齐貂寺。” 纳凉龙蹉冷笑一声,笑望着屋外走过的一行人。 “这赵貂寺,本是后秦皇后隋凤芝的贴身宦官,是后秦三位貂寺中,名声最臭的一位。听说当年后秦立国,是这位赵貂寺,亲手剥下了那前朝皇帝的人皮,做成了一面人皮鼓,曾在燕门关战事中,几度抬出了那面人皮鼓,用以助长士气” 他抬头望着远处那屋檐上,忽然落下的金雀鸟。 见那头金雀鸟扭动着身子,好奇的望着那些被锁在木架上的姑娘。 顿时面露杀意的赵貂寺一把扯下肩上貂裘大衣,他终于是舍得抬头,望着远处小道上,那换换走来的青衫人影。见他倒骑着一头驴子,身上背着一把古朴无奇的长刀,头上挽着两条袖长剑带,眉眼清奇如春风拂面,自是给人一种无法言语的玄妙感觉。 “大人” 紧随赵貂寺身后那位小宦官惊呼一声,不等开口,那赵貂寺便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面色阴沉不定的望着那道渐渐走近的青衣人影。 只见他眉眼含笑,恭敬有礼的朝着赵曼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小道陈江郎,见过各位官爷。有礼了。” 被那一巴掌扇掉两颗大牙的小宦官,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双手捂着嘴,面色惊慌不安的望着眼前这位主子。 陈江郎 难不成是那纯阳宫的陈江郎?! “今日之事,你当真打算插手?” 含笑如春风的陈江郎起身跳下,伸手拍打着身旁这头似有几分灵性的驴子。 “不插手也可以,只要赵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陈江郎保证,绝不会为难几位的去路。” 嗤声冷笑的赵貂寺低垂着眼皮,沉声问道。 “若我说不呢?” 陈江郎仍是淡然一笑,只是他一手倒背身后,一手请立。 “那陈江郎,也不打算讲道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行道 等孙江郎与陈霞衣两人走到小镇上的时候,橘红色的落日,将阴沉的夜幕带到了这片大地上。 眉头微微皱起的孙江郎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着远处的地方,大概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视线忽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奇怪啊,这小镇上怎么死气沉沉的?这都快要入夜了,怎么都没点灯烧火的人?” 腹中满是疑惑的陈霞衣探着头,好奇的打量了一家靠着长街的院子。房门大开,屋中地上也是杂乱不堪,有些像是被山寇给洗劫一空的模样。可奇怪的,是这座曾经还算热闹的小镇,如今却是已经见不到半个人影。 渐渐用力的握紧了手中丹青,面色隐有几分骇然的陈霞衣,不由的后提了几步。 “这佩刀是后秦家铁骑?” 抬头瞥了一眼墙壁上那一滩殷红血迹,心中越发疑惑的孙江郎,只能是反复翻看着地上那把被踩踏过的佩刀。 “秦家铁骑?!” 孙江郎点了点头,指着墙壁上那一滩猩红血迹。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人出手的内力极高,而且还是对着秦家的铁骑出手。难不成是闹了矛盾?若真是秦家铁骑出现在小镇上,也不应该看上去像是被人掳掠过的模样才是。” 陈霞衣眉头紧皱,仍是担忧问道。 “若真是秦家铁骑,那小镇上的人都去哪了?” 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若有所思的孙江郎指着北方,不确定的说道。 “若小镇上的人只是被驱赶走了还好,往北很多镇子和城池都能收容下小镇上的人。可若是那秦家铁骑将村子里的人都掳掠走了” 远处一座小院里,似乎是有人望见了站在街道上的孙江郎和陈霞衣。 他先是愣了一下,借着还未彻底散去的光亮,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陈江郎。他大声喊着陈江郎的名字,一脸惊喜的跑出了院子,站在这条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赵挫?!” 同样是有些惊讶的陈霞衣先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没能一眼认出眼前这瘦的有些可怜的家伙,伸手便是狠狠的给了他一拳。 “你这家伙,这几年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无奈苦笑的赵挫摇了摇头,指了指不远处墙壁上那滩血迹。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座小镇吧,万一那些家伙又回来,怕是更加的麻烦。” 神色忽然有些难看的孙江郎一把攥住陈霞衣肩头,他抬头望着那道走出屋子的黑衣人影,满头刺目的白发,还有腰间那把悬挂着的断剑。 那人似乎是同样有些惊讶,视线反复在孙江郎身上打量着。 “纳凉龙蹉” 一脸不解的陈霞衣回过头,神色古怪的在两人身上扫过。 “好久不见了,孙江郎。” 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笑意的纳凉龙蹉十指盘绕胸前,满脸讽刺的望着眼前这多年不见的少年。 “听人说,你之前去过一趟江南观海城。怎么,该不会是去见了那陈青苔,如今学来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所以打算重回西凉了?去做那些你认为的宏图大业?” 孙江郎缓步上前,视线从赵矬身上扫过。 “秦家的铁骑来过这里?” 一脸恍然的赵矬挤出一抹苦笑,指着不远处那座山头。 “一言难尽,总之你们早些离开这里吧。万一那些家伙再折返回来,怕是少不了闹出什么麻烦来。” 闷声点了点头的孙江郎收回了视线,眼角的余光却是瞥了一眼转身离去的纳凉龙蹉。 他看上去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满身的戾气,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人你认识啊?” 陈江郎疑惑的望着那道远去的黑衣人影,回头望着面色有些古怪的孙江郎。 “算是吧。” 见孙江郎表情有些黯然,也不敢继续追问的陈江郎摸了摸下巴,一脸古怪的望向赵矬。 “小镇上的人?” 赵矬摇了摇头。 “都走了,毕竟谁也不愿也不敢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陈霞衣皱紧了眉头。 “那秦家的那些铁骑呢?他们为什么会跑到小镇上来?” 孙江郎忽然冷笑了起来,远远的望着那座不起眼的山头。 “大概是,因为山鬼祭吧。” 赵矬惊讶出声道。 “你知道山鬼祭?” 可话音刚落,他便是有些后悔的低下了头。 “山鬼祭?那是什么? 孙江郎侧着头想了想,沉声说道。 “算算日子,也应该是这几日了。阴气极重的阴脉之地,以阴时活人之血,来做祭祀的祭品。” 仍是一脸茫然的陈霞衣追问道。 “只是普通的祭祀?” 孙江郎摇了摇头,眼神凝重的望向远处那座山头。 “怪不得纳凉龙蹉会现身在这小镇上,怕是这座江湖又要变天了” 小镇往西北方向不远处,有一座不起眼荒凉山。 山下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水不深但是十分清澈,是从西凉观山灵台上一座河口分支出来。山上山下林叶繁茂,再加上多年的无人打理,上山的小道早已是被杂草给掩盖。沿着那条长满了没过膝盖的草丛,一路盘绕羊肠小道上山,山顶有一座已是破旧不堪的城隍庙,大门上朱漆剥落一地,房梁上烂木散发着刺鼻的臭味。布满了裂痕的墙壁上,勾勒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壁画,大概是没被极少被日晒雨淋,所以至今还能看清壁画上的一些东西。 听村里老人说,这座破庙也曾香火鼎盛过一些日子,城隍庙也曾供奉了三尊城隍爷。听说刚立庙的那些年,小镇上倒是也风调雨顺,丰收了好几年。 可几年前西凉大旱,小镇附近的梁田几乎是颗粒无收。 被急的破口大骂的妇人,提着木棍便是打碎了城隍爷的汉子,还有那块被人用石头砸裂了的牌匾。 人人都在骂着老天爷不为人事。 人人都会骂老天爷不为人事。 几年过去了,破庙还在,城隍爷被砸碎了一地,牌匾还在。 可不知为何,就在人们砸了这座城隍庙之后,大概也就日,老天爷便撒了一场瓢泼大雨。接连下来的好几年里,镇上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人喜笑乐开颜,笑谈一句老天爷开眼。 可这座城隍庙呢? 好像自打那场大雨之后,就没人来过了。 直到今日,夜色如朦胧,城隍庙外破门前,有十几人铁骑正守在破庙外。 山风忽起中,林中万木树叶,簌簌作响。 等孙江郎与陈霞衣赶上山头,远远的望见了那座不起眼的破庙。驻守在破庙外的铁骑不多,约莫也只有十几个人,见他们一脸不耐烦的扫视着四周,神色难掩厌恶的瞥向破庙中,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办?” 陈霞衣抬头瞅着那座破庙,神色担忧的问道。 “这破庙里人守着,怕是你我不一定能应付的了。” 眉头紧皱的孙江郎站在树干上,借着破庙中的火光,勉强的看到了那几个盘坐在破庙中的人影。 一背着巨刀的汉子,一阴柔戾气的宦官,还有一打扮极为风情万种的年轻女子。见他们席地而坐,十指盘握小腹,缓缓吐纳,三人气息缭绕成团,彼此吐纳颇有章法可寻。 “这几人修习的吐纳法有些古怪,你认识?” 见陈霞衣一脸焦躁不安,无奈摇了摇头的孙江郎指着破庙中那几个人,低声说道。 “这几人有些古怪,不要贸然出手。” 可不等孙江郎把话说完,只见陈霞衣忽然面色一变,远远的望那道一闪而过的白衣人影。见她一跃而起,身形矫健飞奔在树林中,一身白衣将她衬托的像是夜幕下的女鬼,只是她身子太过于小巧,约莫也就十来岁的年级,肩上又扛着一把和她身形形成强烈对比的长刀,反倒是让一眼便瞧见了那小姑娘的陈霞衣吓了一跳。 破庙外空地上,肩上扛刀的小姑娘忽然一步踏下。 不等那铁骑兵惊呼出声,她肩上那把长刀便是飞掠而出,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开了一名铁骑的喉咙。见她又折身一跃,一掌落在一名铁骑后背,刺耳的骨裂声,顿时传开在这片死寂的森林里。随着着她将肩上那把长刀,狠狠砸在那几名铁骑身上的响音,面无表情的白衣小姑娘拧了一把鼻子,随手抹去了脸颊上一滴血珠,满脸厌恶的望着地上倒下的十几名铁骑。 “谁敢闹事?!” 破庙中被惊扰起身的三人,满脸戾气的走出门外。 “是他们?!” 孙江郎惊讶出声,有些意外的望着那站在破庙外的三人。 “黑刀赵千轻,小貂寺林荼,还有那蛮夷女子秦长舒。” 陈霞衣好奇的打量着那三人,不由出声问道。 “他们很厉害?” 孙江郎凝重的点了点头,视线不由的落在那肩上扛着一把长刀的小姑娘身上。 “这三人在江湖中,名声极臭,几乎是人见了都要唾骂一句。后来听说他们做了后秦的三条走狗,认了那宫中赵貂寺做义父,之后更是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 手指渐渐用力握紧,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担忧的孙江郎,视线紧紧的盯着那肩上扛着一把长刀的小姑娘。 面有几分意外的赵千轻挑着眉头,反手提着那把重达百斤的巨刀。他舔了舔嘴唇,目光满是淫的望着那一身白衣的小姑娘。 “秦婆娘,这小姑娘长得可比你都要俊俏啊。” 虽是上了年纪,可肌肤仍是保养极好的秦长舒冷峭着一张冰山脸,狠狠的瞪了一眼赵千轻,嗔怒道。 “你这个家伙,连人家小姑娘都不肯放过了?” 视线狠狠从秦长舒胸前刮过,一脸满足的赵千轻顿时惬意了几分。 “哈哈,你这个丰满的两坨肉,可是要比那小姑娘好看。” 说罢,他又扭头望着那肩上扛刀的白衣小姑娘。 “这个嘛哈哈,这应该叫癖好吧?嗯?” 话音刚落,面无表情的小貂寺林荼便是一把拽紧了赵千轻的肩膀。可那一跃起身,一刀砍下的白衣小姑娘,还是快了一步,脚尖轻轻一拧,手中长刀陡然化劈为刺。竟是直接的一刀,将那赵千轻的喉咙给刺穿。 “你找死” 双目顿时发红的林荼一步迈出,五指如勾,作势便朝着小姑娘头颅抓去。 一脚踢开暴毙当场的赵千轻,面色越发冷峭的小姑娘,却是不退反进,纤细小手一把拧住林荼手腕,稍一用力,便是听那林荼惨叫一声,顿时跪倒在地,整条左臂竟是被硬生生拧了一圈,筋脉更是直接扯断。 右手中长刀回掠,小姑娘一跃起身,膝盖狠狠顶在林荼头颅上。 见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脸色已是惨白的秦长舒只觉得头脑发昏,甚至连跪下求饶的念头都只是刚刚升起,那小姑娘便是一刀斜甩在秦长舒的脸上,直接击中了秦长舒的太阳穴。 只是几个眨眼之间,眼前这一幕却是让陈霞衣整个人,都好像坠入了冰窖一般。 不只是那小姑娘的出手果断,怕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姑娘,已经是在武境一途上远远的甩开了他。这个看上去也不过只有十来岁小姑娘,难不成武境会高到让他陈霞衣都是自惭形秽 “这小姑娘好厉害啊。” 眉头微皱的孙江郎推了一把身旁的陈霞衣,轻声说道。 “她盯上我们了。” 气机顿时凝滞不动的陈霞衣板着一张僵硬的面孔,转身便是打算逃窜而去。可孙江郎却是一把扯住了陈霞衣,抬头望着那小姑娘面色错愕的表情,谈不上是什么欣喜,也或许小姑娘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欣喜,她只是红着眼,沉默的站在脚下这片血地里,一声不吭的望着孙江郎。 孙江郎松开了手指,忽然的笑了一声。 他起身跃下树干,沉默的望着那一动不动的小姑娘。 “你疯了?还不快跑,万一这小姑娘杀红了眼” 被吓得不轻的陈霞衣面色惨白,见孙江郎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背对着陈霞衣,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神色平静的望向那小姑娘,然后迈开了脚步,缓慢的朝着那间破庙走了上去,直到走到那小姑娘的面前,孙江郎才停下了脚步,蹲下了身子,伸手替她抹去了脸上的血迹。 小姑娘红着双眼,伸手握紧了孙江郎的手指。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小姑娘板着一张木讷面孔,手指越发用力的攥紧了孙江郎的手指。 像是久别和重逢,那些忍不住的欢喜和期待,其实对眼前这小姑娘而言,都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她之所以不会期待,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再见到这个人的。 她侧着头,努力挤出一张木讷笑脸,轻声说道。 “我叫陈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阴兵借道 她眯起了双眼,一双好似弯月的眸子里,能够看到清水一般的澄澈,倒影着孙江郎的面孔。哪怕是她仍是面无表情,可孙江郎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像是许多年前,又或许是许多年后。 一眨眼,许多事都成了物是人非。 “这三个家伙都死透了,咱们也快些带着这些姑娘们离开吧?” 面有促狭绯红的陈霞衣侧着头,双手摸索着解开那几位姑娘手腕上的铁锁。大概是下手重了些,被铁锁割伤的姑娘不由的娇柔喊了一声,一双惹人怜惜的桃花眸子幽怨的盯着陈霞衣,顿时惹得这位已有而立之年的汉子一阵心猿意马。 “不知道那位赵貂寺现在何处?我怕他们回到这座破庙,找不到用作祭品的这几位姑娘,会动怒于山下小镇上的那些人。就算是陈江郎再有本事,怕也不敢公然和庙堂翻脸” 沉默站在一旁的小姑娘陈孤犹豫不决,青葱玉指轻轻扯了一下孙江郎的衣角。她板着一张僵硬的面孔,挤出一张自认是好看的笑脸,轻声问道。 “咱们回洛阳吧?” 正低头摩挲着手中白龙的孙江郎忽然抬头,有些疑惑的望着眼前这小姑娘,轻声问道。 “去洛阳做什么?” 陈孤沉默的低下了头,右手用力的攥紧了孙江郎的手指。 “你去了就知道了?” 孙江郎无奈的笑了笑,伸出手,大拇指摩挲着陈孤的脸颊,笑意温柔 “我得去一趟武当山,然后还要回西凉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陈孤一把抱住孙江郎,不依不饶的蜷缩着身子,依靠在他怀里。她哽咽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反复的抹着泪珠子。大概是小姑娘受过了委屈,可这些年自己孤身一人,又实在是无从说起,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看似相识的人,却不知为什么,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洛阳啊。听说洛阳的牡丹很美,很美是有多美?听说每年五月份,天下文人骚客,都是要坐船赶车去洛阳,亲眼见到那洛阳的牡丹,赞叹一声天下美人出洛阳,江湖牡丹最美如洛阳。” 孙江郎无奈的笑着,手指穿插在小姑娘青丝中。 “我是不是以前在哪见到过你?可我不记得了,大概是那年大雨中,昏迷了好几日,脑子都烧坏了。” 陈孤只是红了眼,一声不吭的抱紧怀中的孙江郎。 小姑娘不善言辞,不苟言笑,甚至是面对着每个人,都是板着一张木讷的面孔。她杀过人,无论是江湖中那些老怪物,还是不起眼的老农,只要是她看不惯的,都是要死在她的长刀下。 陈孤忽然低声埋怨的么一句,大概是嗓音压得太低,有些走神望着陈霞衣的孙江郎没能听到,只是模糊的听到小姑娘嘟囔了一句。可当许多年后的每个日夜里,当孙江郎忽然的又记起了那个也玩,他和陈孤重逢的那一面,她看上去面无表情,双眼却是涌动着刺人的光亮,无比期待的望着自己。 或许是久别重逢。 也或许,本就是冥冥之中一切都被安排好了。 孙江郎笑了笑,伸手握紧陈孤的手掌。 “这就下山?” 陈霞衣身上背着一腿脚伤了的姑娘,脸颊通红如一只苹果,小声的朝着孙江郎喊了一句。 可不等孙江郎开口,破庙门外,那道青衣人影,却是先一步的走进了这件破庙里。他嘴角上噙着一抹戏谑而又玩味的笑容,像是期待一样的抬头打量着面色冷漠的孙江郎,忽然的开口道。 “看来是不需要我出手了,也好,那赵貂寺一行人,已经前去了后山。我等会打算去除掉他们,你们要走要留随意。” 面无表情的孙江郎低垂着头,紧握着陈孤的十指渐渐用力。 “这一切,都是你辛苦计划的?” 嗓音沙哑的孙江郎双眼通红,却仍是压下了心中一股子怒意,神色平静的望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 陈江郎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的轻声说道。 “我也只是恰巧路过山下小镇,所以就顺便出手帮了他们一下。不过既然皇宫那位皇后已经打算出手,我也没必要继续和她藏着掖着。她是庙堂中人,我陈江郎却只是一江湖中人,就算是她再过恼怒,又与我何干?” 孙江郎骤然起身,咬牙望着面色淡然的陈江郎。 “你不在意?那那些可能会因为你而被屠杀的百姓呢?那纯阳宫怎么办?” 陈江郎又皱了皱眉头,神色难掩厌恶。 “这些人的生死,你能说了算?纯阳宫,也早和你没有关系了。” 三尊被推倒在地,已是满目疮痍的城隍爷,剥落在地的朱红大漆。孙江郎抬头望着墙壁双十余头惟妙惟肖的山鬼像,神情多少有些淡漠。 “纳凉龙蹉下山了?” 陈霞衣轻轻的点了点头。 “是啊,他似乎和山下那个叫赵矬的人认识,不过那赵矬的身份,倒是挺有趣的。” 孙江郎猛然抬头。 “你信得过那个家伙?当初若不是他” 陈霞衣讥讽一笑。 “他肯为我肝脑涂地就好。至于我信不信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意义。” 沉默不语的孙江郎忽然的冷笑了起来。 “也是。” 陈江郎忽然的回头望了一眼深林,视线有些恍惚的说道。 “我得走了,不然可能会迟了。” 神色渐渐恢复平静的孙江郎,神色淡漠如常,望着径直走出破庙的陈江郎,缓慢的松开了紧握着陈孤的手指。见他头也不回,孤身一人,是那般的意境洒脱,以及讽刺。 “咱们也走吧。” 陈孤伸手握住了孙江郎的手指,红着双眼,轻轻的依靠着孙江郎。 山风中,山鬼怆。 陈江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破败的城隍庙,本是挂着讥讽冷笑的面孔,却是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盘绕着十指,神情淡漠的望了一眼后山的地方,听山风乍起,漫天星斗好似被一块巨大的幕布给遮掩而去。一轮凄惨的暗红挂月,不知何时浮现在了天空半边上。 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陈江郎却是自嘲的望着手指,才忽然意识到,从头到尾自己根本就没有红过眼,掉过泪。 有些恩怨,千丝万缕,道不清说不明。 毕竟真正的江湖,永远都是每个人最想看到的模样。 “这样真的对吗?” 他自嘲一笑,伸手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与我何干呢?” 阴云密布的山头上,从远处传来了几声闷雷般的响音。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是百万铁骑横扫而过,金戈铁马搏杀声中呼啸不断,有人扛旗冲阵,有人提刀杀人,有人擂鼓声声怒,有人白衣斩阎王。 才刚走出破庙的孙江郎,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的涌起一阵刺痛的悲怆。他回头望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城隍庙,抬头望着天空上一轮模糊不清的猩红残月。 陈孤用力的拽着孙江郎的衣袖,神情有些疑惑不解的望着孙江郎,忽然回过头去,望着远处深山中,忽然浮空而起的千万灯火。 幽暗的光亮,千万灯火似是朝天宫。 有两行漆黑可怖的长影,或是策马行兵,或是扛旗而行。漫长无际的山道中,呼啸而来的山风中,黑甲铁骑虽是迟钝缓慢,却仍是一步一步的,朝着孙江郎走来。被践踏倒地的树木草林,被惊慌乱去的山中野兽。不见孙江郎回神,那两行漆黑影子,便是已经快要走到了孙江郎的身前。只是它们忽然的停下了脚步,缓慢而又僵硬的抬起散发着幽蓝光亮的眸子,用那双燃烧着幽蓝光亮的眸子,剧烈不定的望着面前那道一动不动的人影。 像是失了魂魄,一动不动的孙江郎,被陈孤用力的向后拉了一把,可他却仍是僵硬的站在了原地,双瞳中的光亮骤然的暗淡了下去。 都说鬼门关外,有阴兵镇道。 如千万幽鬼出酆都,如千万灯火朝天宫。 已是满头大汗的陈霞衣顾不得思虑,翻身便是带着那群已是惊慌的姑娘们踉跄朝着破庙跑去。他回头,撕心裂肺的喊着孙江郎的名字,可那个人却只是忽然的倒了下去,面色如一张白纸一样,气息骤然薄弱下来。 漫长无际的阴兵中,似是有人摇旗呐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像是低沉的呼喊,带着无法掩饰的悲痛,却又明明是重逢再见的喜悦。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呼喊声,千万鬼兵轰然踏下冰冷的铁蹄。只见他们招着手中那面被黑气笼罩的招魂幡,拔起腰间满目疮痍的战刀,随着那铁骑兵勒马踏下,漫天的大雨忽然的便是冲刷了下来。 一轮猩红长月,被漫天积云裹起。 蹲坐在地上的陈孤面色伤悲却又绝望,她木讷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她那张稚嫩温柔的面孔,滚落在孙江郎的瞳孔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道人 山间密林中,有人狂奔而至。 只见那双目赤青老道,如仙人踏莲,步步生根,飘散而至。他捻着一缕雪白胡须,穿了一身脏旧的道袍,背了一把造式罕见的钟馗桃木古剑,身姿出尘,仙风道骨。若不是他腰间挂了一枚小巧酒葫芦,双目醉熏,满身酒气,定是称得上仙人二字。 道家有长生大道者三百万,能步入长生大道者却是寥寥无几。 所谓长生,为气魄得绵延,肉身得天元,魂魄出元神。道家长生法,其中文字三十万,至今仍是封存于武当山。只是这些年里,无论是道家正统纯阳宫,还是道教武当山或是龙虎山,百年大计几百万人,却是无人能够参透这份长生大道,哪怕是悟透其中一二之人,都是少之又少,立身江湖已是魁首之位。 “大胆。” 只见那老道士一脚踩在孙江郎身前飘下的那片落叶上,身影悬浮半空,长发无风飘荡,一身麻衣道袍猎猎作响。只听他轻声一喝,竟是直接将那群逼至身前的阴兵给生生震退,恼怒不甘的望着眼前这道拦路的青衣老道士。 他摘下腰间酒葫芦,痛快的饮了一口刺骨的冷酒,侧着头咂了咂舌头,一脸痛快的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这群家伙,还不从哪来回哪去?” 仍是不肯离去的阴兵,朝着那青衣老道士低沉嘶吼了一声,手中大旗挥舞而动,猎猎作响不停,阴风骤然卷起漫天大雨,呼啸而至。 青衣老道士像是被激怒了,反手握紧了那把钟馗桃木剑。 “赦。” 一声赦令,震惊八方。 只见风起云涌中,青衣老道双目中金气骤然暴涨,他先是剑指那群阴兵,再是将手中钟馗桃木剑指向穹空。道家有三道令,其一为赦令,不见那老道士如何吞吐气机,穹空上便是有一赦字直落而下,金气缭绕,声势骇人,如天宫下凡金武将军一般。只见那道纯阳正气极为浓郁的赦令大符,直压那两行阴兵身上,金光乍起,几乎是映照了大半个阴森可怖的雨夜。 千万阴兵被震骇得步步倒退,不敢再靠前半步。 “老道我不在乎什么天道人道,老道我也不在乎你们这群阴物有什么天大的能耐。若你们今日坏了阳间规矩,老道我孙俾草定是要让你们不得再入轮回之道。” 声如洪钟般老道士孙俾草,一剑指着那群不得不退去的阴兵,他忽然冷笑一声,伸手摘下了腰间那枚酒葫芦,饮了一口刺骨的冷酒,喷在孙江郎的身上,像是一道阴阳符箓,将那阴兵阴气与孙江郎阳身彻底断开。天雷轰鸣,天地似是要炸裂一般,暗黑穹空中,隐隐传开几声低语,直指那衣衫破旧的老道士。 漫天雨珠子,砸落在老道士肩头。 他低头望了一眼蹲坐在地上,满脸茫然无助的白衣小姑娘,略有几分惊讶与错愕。孙俾草掐指一算,面色一白,连声惊叹不得了,不知到底是算到了什么。 “走,先离开这里。” 老道孙俾草伸手提起孙江郎,随意的扛在了肩上。虽是身子骨没有几两肉,可力气却是不小。他随手拾起地上那把白龙,两指一捻送回刀鞘,反手拍了拍孙江郎的脑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死了也就死了。可你这个小家伙,倒真是不让你师傅我省心,得亏是我硬是扛着天道,给你卜算了这一卦。要不然今日,你不得是被那阴兵给借走魂魄,阳身尽毁,自此成为再步入轮回的孤魂野鬼?” 老道士孙俾草忽然踉跄了一下身子,连忙是用手中那把钟馗桃木剑撑住了身子,呕出一口黑青热血,面色骤然如白纸一般骇人。。 小姑娘陈孤紧跟在孙俾草身后,满脸泪痕与雨水的望着昏迷不醒的孙江郎。 那有违天道的一卦,那八百里徒步山河的徒步狂奔,就已经是让这位道统辈分极高,武境修为能排到江湖前十的麻衣老道士,几乎耗尽了体内气机。若不是自己修为精纯,已是隐隐能够踏足陆地神仙境界,差只是违背天道的一卦,都是得搭上他这条老命喽。 “老了,怎么连你这个小家伙都背不动喽。” 老道士孙俾草挣扎着站稳了身子,抬头望着不远处那座隐约可见的破庙,见灯火通明中,有人快步赶来,面色焦灼,不像是赵太监身边的人。。 漫天的大雨中,小姑娘陈孤反复擦拭着眼角上的泪水,她那身洁白如雪的长裙,早已是被泥水给染脏。可她全然不在乎,哪怕是踉跄倒在哦了泥水里,整个人变得像是小丑一样,她只是望见眼前这人还活着,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浑身湿透了的老道士眯起双眼,肩上昏迷不醒的孙江郎,冒雨闯进了这间已是破旧到不能挡雨的城隍庙。 紧跟在三人身后的陈霞衣面有担忧,老道士只是皱紧了眉头,望着破庙外大雨连绵的夜空,翻滚不定的雷云,不时涌动着刺目的雷光。面露担忧的陈霞衣搓着下巴,望着昏迷不醒的孙江郎,忍不住上前轻声问道。 “这家伙怎样了?” 小姑娘陈孤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陈江郎,面色不善的瞪着后者。 “额” 陈霞衣一脸尴尬的揉搓着十指,小声嘟囔道。 “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刚安置下那几个姑娘,就赶快的往回跑了。我发誓,虽然我和这个家伙不是亲兄弟,但是我们俩的关系真的比亲兄弟还亲!” 陈孤一脸冷漠的扫视了一眼陈霞衣,不愿和不想和这个家伙争辩。 倒是那老道士眯起了双眼,一脸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人。 山风欲涌,四方云动。 面无人色的赵貂寺伸手抹去嘴角血迹,冷眼瞧着那站在不远处,一声不吭的青衫男子。见他朝着自己望来,神情淡若,却似有心事,眉头轻皱。 “陈江郎,你纯阳宫胆敢插手庙堂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嘴角含笑,风轻云淡的陈江郎抬头望向山前,那座不起眼的破庙。 “其实没什么了不得的。” 他轻声说道,却是缓慢的朝着赵貂寺走来。 “我陈江郎欠他的,没必要还,可总得还。” 满地血流成河,满地尸首遍野,上百人的秦家铁骑,十数人的江湖走狗,却只是陈霞衣一人一剑,便断了这位后秦三大貂寺唯一的活路。 陈江郎忽然轻声一笑,剑指着眼前这位面无人色的赵貂寺。 “还有一件事情。” 不等那赵貂寺出声询问,自言自语的陈江郎便是先一声说道。 “小道,还得借赵貂寺大人的头颅一用啊。” 等雨幕彻底停下,阴霾尽数散去。破晓而出的东方鱼肚白,终于是驱散这这片阴沉可怖的黑夜。 从昏迷中渐渐醒过来的孙江郎,视线模糊的望着坐在自己身旁,正低头饮了一口烈酒的孙俾草。见他摇晃着手中的酒葫芦,一脸意犹未尽的长舒了一口热气,神情惬意。低头望着醒过来的孙江郎,老道士孙俾草咧着一张满是酒气的老嘴,乐呵呵的笑道。 “呦,醒的倒还是蛮快的嘛。” 只觉得浑身疼痛不已的孙江郎,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嘶哑着问道。 “你怎么来了?” 孙俾草一脸不高兴,大概是有些故意的,手中酒葫芦砸在了孙江郎的眉心上。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你喊我一声师傅就这么难吗?还有,我徒弟出了这么大的事,做师傅的我能不来吗?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要是等不到你给我送终的那一天,那岂不是太亏本了?” 沉默不语的孙江郎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可老道士孙俾草却是一指按在孙江郎眉心上,只觉没有半分力气的孙江郎倒在了冰凉的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惨淡的像是一张白纸。 “陈孤呢?” 小姑娘陈孤红着眼,肩上扛着那把长刀,沉默的走上前来。 孙江郎无奈的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姑娘的长发,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陈孤顿时的哭了出来,板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你又骗我了。” 孙俾草又饮了一口酒葫芦里的烈酒,视线从陈孤的身上扫过,忽然的开口说道。 “咱们得离开了。” 孙江郎略微的楞了一下,不等开口,孙俾草便是沉声说道。 “你也见过陈江郎了,所以也应该明白,现在的你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的孙江郎,忽然的自嘲一笑。 都说江湖上的每个人,都满载风霜与故事。只是有些事,往往不愿与人多说罢了。 “那位赵貂寺” 孙江郎嘶哑着喉咙,忽然开口问道。 “那陈江郎既然会出手救下那些人,想来也不会冷眼旁观这位赵太监继续作恶。这事你也不需要去担心了。” 孙俾草不忍心的叹气一声,转过头望着双目有些发红的孙江郎。 “枕风宿雪多年,你终究还是看不透这座江湖吗?” 后秦立国已有十七年,天下平定十七年。 只是那些年的江湖,当真是风流寂寞啊,那座英雄辈出的江湖,那些曾经义气的江湖儿郎。怎么就被那年一场春秋之后大乱世,给彻底的磨灭了呢? 孙江郎没有开口,只是低头思索着心中那些烦心事。 可想起自己这些年里走过的江湖,却又难免有些落寞。 东岳剑池,三十万藏剑之地剑冢,立足江湖一等势力。 剑冢藏剑三十万,折剑江湖大半,以气驭剑者三千人,其中剑仙三十人立足江湖,曾以剑仙之境过钱塘,惹来江湖无数年轻后辈羡慕,皆是青衣佩剑,做一场意境洒脱江湖梦。 江南观海城,有一年轻陆地神仙坐镇南海,剑指江湖,折剑无数江湖侠客梦。有人说他是天上剑仙入凡尘,也有人说他是陆地神仙生人间。只是江湖传言,多半都是空穴来风。就像杯酒后的无稽之谈,多半是无从可取。可无论如何,被列为江湖三大禁地之一的观海城,其凶名不输北戎酆都城,也必然有着足以傲视江湖的底气。 后秦帝国雄兵三十万,可江湖?如飞蛾扑火般的江湖儿郎,好像永远都不会断绝。 “天下再大,大不过江湖人的道理。” 孙俾草重重的叹了口气,侧头望着沉默不语的的孙江郎,忍不住的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最是春风得意,可两人恩怨纠缠十数年,又有谁能知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冷酒 陈孤手里捧着一块馒头,伸手递给了孙江郎,见他神色恍惚望着远处,不由的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 孙江郎微微的侧着头,远望着这片曾经走过的荒凉大地,听着远处地方传来的沉闷声响,望着脚下这片曾是泥泞的平地。 “没什么,只是忽然的想起了一些旧事。” 小姑娘陈孤一声不吭,紧挨着孙江郎坐在树下。她皱紧了眉头,想了想,板着一张冷峭的面孔,轻声说道。 “那个家伙,不喜欢。” 孙江郎先是楞了一下,有些好气的揉了揉陈孤的头发,轻声笑到。 “你说陈江郎?你都不认识他,为什么会讨厌他?” 可陈孤却是摇了摇头,一脸固执的说道。 “我知道我不认识他,我也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家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他。无关你。” 伸手替陈孤抹去了嘴角上的馒头渣,孙江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满脸倦意的依靠着身后的树干。夏末秋初,天气最是燥热不堪,哪怕是昨夜刚刚下过大雨,可烈日当头,仍是如火炉蒸大地一般。仍是气息虚浮不定的孙江郎伸手抹了一把,听着头顶上簌簌作响的树叶,难得的平静了那么一小会儿。 老道士孙俾草从不远处走来,手里牵着两头瘦马,视线有些古怪的从陈孤身上扫过。 不等孙江郎开口,老道士便是先说道。 “我得离开了。这次赶来的有些匆忙,一些事情难免要回去收拾。不过既然你没事,那就好。你这小子啊,以后还是得小心一些,就算是你师傅我再有本事,可也没那命和天道硬抗啊。” 沉默不语的孙江郎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递给自己的马缰绳,抬头细细打量着这位已是花甲之年的白发老人。 “之后你打算去哪?” 老道士孙俾草背对着孙江郎,低头愁眉不展,纠结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得去一趟龙虎山。听说龙虎山那位辈分高的离谱的老天师,似乎是快要羽化了。我虽然和龙虎山交集不多,可总归是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若是不回去看一眼,怕是自己心里也总觉得有些难平。” 孙江郎点了点头,伸手替孙俾草拂去衣角上的尘土。 “那你路上小心些。” 孙俾草哈哈大笑,一脸得意洋洋的笑道。 “你这个小家伙,就是爱担心别人。你师傅我这么厉害,能有什么事?江湖道统不敢说你师傅我位列前三,可前十到底还是有的。而且我啊,活了整整一甲子的光阴,见识的江湖人,走过的江湖事,可比你要多。与其担心我这把老骨头,你倒是应该更担心你自己才是。” 可孙江郎却是固执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这次赶来救我,耗费的怕不只是精气神。若是为了我,真误了你长生大道,那我才不甘心。之前你替我卜算过一挂,总是说我命中气数太重,可我知道,这江湖里还真正惦记着我的人,怕是也就只剩你这个老家伙了。你忤逆天道,给我算了一卦,算到我今日会有此劫,可我其实知道,若只是普普通通过一卦,倒也没什么。” 孙江郎擦了一把自己的面孔,柔声说道。 “我怕我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在这座江湖里。我是真的害怕啊。可是我也更害怕,害怕你这个老家伙,为了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连这条命都没了。” 孙俾草一巴掌拍在孙江郎头上,没好气的说道。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是我徒弟,也是我唯一的一个徒弟,我不管你,谁管你?再说了,你师傅我都还没抱怨你给我惹下的这些麻烦,你个毛头小子倒是先自怨自艾了起来。” 蹲坐在的陈孤皱紧了眉头,双目凶狠的瞪着哈哈大笑不止的孙俾草。 “那你小子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孙江郎笑了笑。 “先去一趟武当,听说那位掌教莫洪楼已经修成大黄庭,总得去看看真假。再者,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找他帮忙。” 顿时一脸恼怒的孙俾草瞪大了双眼,气势汹汹的朝着吼道。 “那个一巴掌打不出个响屁的家伙?你师傅我好歹也是道统中人,虽说是比起那莫洪楼大概是差了一些,可你真要有什么事情,你师傅还会不去给你办?” 孙江郎捂着额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只是让他帮忙找一个人而已。” 孙俾草手指戳着孙江郎眉心,一脸没好气的说道。 “你师傅我卜卦本事,你不知道?我要说天下第二,怕是没人敢说天下第一,他莫洪楼也不行。说,你要找谁,就算是你师傅卜卦找不到那人,凭你师傅我江湖声望,我一扯袖子,前呼后拥的就有一大群人跟在我后面屁颠屁颠的求着让我给他们这份人情。” 孙江郎反手拍开孙俾草的手指。 “人家武当八百年底蕴绵延,你能比得了?那武当掌教莫洪楼修成大黄庭,怕是要力压龙虎山一头,你能做得来?就算你周天卜卦的本事再厉害,可你就能和人家武当山相比了?别人不知道你那点所谓的江湖声望,我还不知道你?别的本事没有,欠人钱,骗人酒的本事倒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了吧?” 满脸尴尬的老道士孙俾草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 “为师这不也是替你排忧解难嘛。就算是不能出力,动动嘴皮子,转转脑子还是可以的。咳,既然你也有自己的打算,那我就不多说了,你路上小心一些,为师就,先走一步了?” 孙江郎没好气的摆了摆手。 “嗯,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一些。” 刚牵着瘦马,走出去没几步的孙俾草,却又一脸恍然的拍了拍脑袋,转身小跑着走到孙江郎面前,腆着一张老脸,没羞没臊的摊开自己的十指,轻轻的晃了晃。 这家伙 孙江郎一脸没好气的捂着额头,随手从袖中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等叮嘱几声,便是被孙俾草一把给夺了过去,他刚迈开脚步,却又回头瞅了孙江郎一眼,一脸不舍的将腰间那枚酒葫芦摘下来,小心的放在孙江郎掌心里,这才乐呵呵转身离去,只留给了孙江郎一道模糊不清的背影。 老道士似乎一辈子无儿无女,更不要提能看上这个穷酸老头子的女子了。年轻的时候,他身负桃木剑,一身破衣烂衫青色道袍游走江湖,恨不得是走到哪里,赊账到哪里。一辈子没攒下过银子的老道士,似乎一直过得都是清贫日子,一餐一酒成了习惯,可也总是有嘴馋但囊中羞涩的时候。 “你真舍得啊?” 喃喃自语的孙江郎低着头,望着手中那枚精巧别致的酒葫芦,小心翼翼的绑在腰间的绳带上。 可自己明知道,哪怕是那个老家伙根本听不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自己还是要不确定的,去问上那一句的。他这一辈子当真再已的东西不多,而这枚精巧的酒葫芦,也是那些不多之一。 陈霞衣挑了挑眉头,嘴里塞着一块馒头,刚想开口,却是被陈孤给瞪了一眼,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鼻尖略微有些发酸的孙江郎笑了起来,不由的挺直了自己的身板。他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人影,忽然的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和他遇见的时候。 “走吧。” 孙江郎伸手接过陈霞衣递给自己的缰绳,抬头望着远处已是隐隐约约的山峰。哪怕是相隔甚远,可那座巍峨入青云的山峰,仍然是映入了孙江郎的视线里。 “没意思啊。” 陈霞衣没听清楚的追问道。 “你说什么?” 孙江郎摇了摇头,伸手抹了一把面孔,五指掩着双眼。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越过仓怒江以北的小镇,此去往北直向武当山脚下不远处的一座城池,武阳城。 放眼望去,一路荒凉大地犹如隔壁一般,时常可见寸草不生的荒凉地段。不像江南那般瑰丽,更不像云滇林木丛生,凉地的气候多是阴冷,也多少早就了凉地的泥壤不适宜种植一些米粮之类的食物。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片荒凉且寸草不生的地方,怎么会有人选择留下来然后活下去。 穹空上,有成群的野雁划过,它们紧凑的跟在一起,艰难的寻找着能够让它们繁衍生息的水源。一路走来,路上所见的一切,好像一切都没改变过,还是孙江郎之前走过的那副模样。大地仍是那般无情的,天空仍是记忆里那般苍茫。偶尔会路过的村里子,多少会见到一些面黄肌瘦的孩童,只是对于他们而言,习惯了这种天地席被一般的日子,好像也就真的不会把食不果腹这种最可怕的事情,给放在心上。 “以前冢家开仓放粮,几乎是恨不得搬空了整座江南地段的米粮,全部运回西凉来。我只知道那个时候西凉大旱,几乎是颗粒不收,而江南都护府那位,又咬牙着皮笑肉不笑般的不肯卖出一颗米粮。一怒之下的西凉冢王马踏都护府,直接将那位都护府大人给硬生生拖死在城中大道上。” 孙江郎笑了笑,指着眼前举目望去的荒凉。 “听说那件事还惹恼了宫中某位娘娘,据说是那位都护府大人的什么亲戚。不过那位娘娘也是挺傻的,叫嚣要要冢王一命偿一命,结果啊,还没等皇帝下令将这位娘娘打入冷宫,便是被那位后秦三大貂寺之一的孙貂寺给直接拧断了脖子。不过事后听说皇帝并未追究此事,也不知道是真的天子无情,为了保全这位貂寺大人,还是害怕这位孙貂寺,会让他连皇位都坐不稳。” 只顾低头啃着瘦牛肉的陈霞衣一脸无精打采,只是不时的侧眼瞅着孙江郎。 “我说,那个叫陈江郎的,你认识啊?” 出乎预料的,神色仍是平静的孙江郎只是点了点头,有些出神的望着远处的地方,轻声说道。 “嗯,以前认识的。” 陈霞衣挠了挠头。 “那以后还能不认识了?” 孙江郎犹豫了一下。 “不是不认识了,只是不想再认识罢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陈霞衣摇了摇头,有些犹豫不决的望着孙江郎,见他表情并未有如何变化,这才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 “倒也不是,我只是听你师傅孙俾草说了一些关于陈霞衣的事情,不过还是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你应该是和那个叫陈江郎的有过什么交集,可我不敢问,怕惹恼了你,我也没好果子吃。” 孙江郎抬头瞧了陈霞衣一眼,轻轻的笑了笑。 “因为城隍庙外那件事?” 陈霞衣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总担心你会恼怒于我,所以心里一直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孙江郎笑了笑,指着陈霞衣手中那把丹青。 “那么秀气的一把剑,怎么就毁在你的手里了?走了,天黑之前还要赶到武阳城,不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 嘿嘿笑了几声的陈霞衣抱紧了怀中丹青,像是痴情汉子一般,神情迷离。 一脚将陈霞衣踢倒在地,眼神不掩厌恶的陈孤狠狠踢了陈霞衣一脚,回头邀功一般的望向孙江郎。 “你们两个” 一脸无辜的陈霞衣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的望着偷偷窃笑的孙江郎。 好像是那些昔日的旧光景,翻来覆去的,纵然是历历在目,却是再不愿去多看一眼。物是人非,事与愿违。其实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了。 孙江郎抬头,望着已是近在咫尺的武阳城,忽然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其实这样的江湖,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武阳城 武阳城前大道上,车水马龙,来去行人络绎不绝。开阔的大道上,坐满了贩卖各种精致道士饰品的小贩。这座蒙荫于天下第一道统武当的城池里,据说有道士十万人,数年如一日,奔波于武当山与武阳城之间。 说是求道,可更多人却不过是来武当山碰一碰运气罢了。不像龙虎山那般市侩,只要你提着金银大摇大摆走上龙虎山,不论你是否有那份根骨和求道之心,龙虎山都是乐意收下这样一个门下弟子。 不同于龙虎山,向来以世外修道之人自居的武当山,入门弟子多是贫寒,少有富贵豪门子弟。修道与修心,太世俗的人不得入门,大富大贵之人,少有入门者,穷苦寒酸落魄之人,稍有根骨者大多都是会收入武当门下。 八百年前,武当真武大帝开辟武当山灵池小天地,以洞天福地大小莲花峰修道仅十年,便开宗立派创下武当山八百年基业。都说武道当兴,以一道字扛鼎江湖第一道统位置的武当山,确实也力压了龙虎山五百年光景。 可随着时间悄然流逝,事故不懂变通,只是板着一份赤诚道心,只知求道的武当山,终究还是被入了世俗的龙虎山给反压一头。 修道也修心,自是也要修一份世俗。 若是连世俗都不能悟透,哪怕是武道当兴再当兴,也终究是会有没落的那一天。 而近些年后秦王朝立国,更是有意无意扶持龙虎山坐上后秦国教一位。虽说是皇帝陛下素来不喜这些太过通玄的东西,可自从那位龙虎山老天师耍了一手通天手段,听人说那老天师请下了九霄云天执掌人间王朝兴运的某位神仙,以逆天手法艳遇后秦百年王朝气运,更是名言后秦当立强国,有盛世不败之像。 恰逢钦天监观天象,说是什么紫气东来,紫薇星气运冲日,是王朝鼎盛的好兆头。 天子龙颜大悦,先后赏赐龙虎山金银百万,后请下龙虎山十几位小天师,专门在皇宫枚设下道观一座,并供奉一座龙虎山开山天师张道陵金象一尊,香火鼎盛,日日都有宫中娘娘贵人前来祭拜,一时间成为了朝野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势力之一。 “龙虎压武当一头,这倒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武当山八百年底蕴在这,哪怕龙虎山如今如日中天于庙堂之中,可在江湖上的名声,总归还是不如武当山喊的响亮。” 城池大门外,竖着两块通天石碑,约有二十丈之高。 石碑上刻着四字,一块刻天地,一块为阴阳。其中含义不为人知,大概是千人千面,一个人一套说法,武当山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是任由世人评点。 孙江郎翻身下马,走在略显用力的人群里,终于是越过了那块挂在城墙上,却不是刻着武阳城,而是刻着玄武遇龙四个大字的牌匾。 陈霞衣抬头瞧着那块灵气沛然的牌匾,略微愣神了一下。 “这玄武遇龙又是什么意思?” 孙江郎抬头望着那块巨大牌匾,低头思索了一下。 “玄武乃是真武大帝脚踏坐骑,面如龟蛇,通水性。至于这遇龙二字,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听说这块牌匾,可是真武大帝当年亲自提笔刻下,不是写,而是用笔刻下来的。” 陈霞衣瞪大了双眼,一脸匪夷所思。 “乖乖,这武当山老祖宗这么厉害?我以前只在书上看过一些模糊不清的记载,可如今身临其境,才是真正感觉到这种放眼于天地间,一等一的大气派啊。” 孙江郎笑了笑,指着眼前这条挤满了道士打扮行人的长街。 见他们穿了一身崭新的青衣道袍,腰间束着一根纹有双鱼图案的腰带,头挽一根刻有阴阳图案的桃木簪,再配上一把根本不值几个铜板的古式桃木剑。 “这些都是武当山来的道士?!” 陈霞衣大概是被惊到了,双眼顿时瞪大了起来。 似乎是每个走过路过或是住宿于在武阳城里的人,都能随意打扮成道士模样,而且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惬意自在。 好像心之所及,便是力之所及了,无关他人。 十指揣在袖中,笑望着城中长街的孙江郎,缓缓的眯起了双眼。 “谁不想求一份长生大道?只是这些人大多只是世俗中人,心里大多是想着碰碰运气,万一被武当山看中,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不过,这也已经算的上是武阳城的一种习俗了,受武当山影响,山下人多是喜欢这种道士打扮,一来是轻快自在,二来就是图个开心,臆想着若是自己真的成了那武当山的道士,岂不是更好?” 只顾着瞪大了双眼,四处瞎瞅的陈霞衣摩拳擦掌,一边嘟囔着马上要见到武当山上那些道姑姐姐,一边忙着四处张望要买些怎样灵巧的小配饰,才能衬托那道姑姐姐们脱世的烟火气。 孙江郎无奈的摇了摇头,望着已经渐渐暗下来的暮色,指着不远处那家灯火通明的客栈。 “你自己就先逛一会儿吧,我们去那家客栈等你。” 只顾着埋头挑选一些灵巧配饰的陈霞衣挥了挥手,一脸得意的朝孙江郎比划着自己手中那枚灵巧的木簪。 孙江郎笑了笑,懒得继续继续理会这个家伙,只是伸手牵着陈孤的手指,另一只手牵着那头瘦马,朝着那家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小姑娘红了一下脸孔,抬头望着神色平静,像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事情的孙江郎。可他好像并未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对于陈孤而言,意味着什么。 大概是睹物思人,孙江郎忍不住的回过头,望着那扇自己曾经走过的城门。 “又回来了啊。” 孙江郎笑了笑,轻声的说道。 “可惜,都是物是人非了。” 今日的武阳城中十分热闹,大概是南来北往之人颇多,一路上竟是几乎所有人都打扮成武当山道士模样。多少好奇的陈孤握紧了孙江郎的手指,视线扫过那么几个肥头大耳满脸油水的道士,不由的露出几分不屑和嘲弄的视线。 “以前来过一趟,不过已经是几年前了。” 孙江郎笑望着街上走过的行人,倒是并未露出太多神情。 “道家为天下三教之一,齐名于儒家丹青萍,佛家烂佛寺。虽说是武当山无意与龙虎山去争抢那天下第一道统的名头,可相较于龙虎山,武当山的确有它傲视江湖的资格。” 伸手接过孙江郎买下的一根糖葫芦,面容仍是木讷的小姑娘犹豫着接过了那串糖葫芦,挤出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脸。 哭笑不得的孙江郎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只是好笑的看着她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 像个小孩子一样。 “记得自己之前来过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到了寒冬腊月的日子。倒是那个家伙,若不是我恰巧碰见,怕是早就被一群恶霸给打死了。说起来好笑,那个家伙的梦想里,就是和你一样,扛着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刀,去孤身一人学那洒脱的江郎客,行走江湖。” 孙江郎轻声的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的继续说道。 “我问那个家伙,人家那些风流倜傥英俊洒脱的江湖儿郎,都是腰间挂着一把秀美绝伦的长剑,他怎么就稍稍喜欢扛刀呢?” 孙江郎顿了顿,自嘲一笑。 “谁知道那个家伙是个孤儿,从小父母双亡。我不知道他一个人怎么活下来的,我只知道那年遇到他的气候,我问他为什么不佩剑。他一脸憨傻的望着我,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最后才憋出一句他不认识也没见过佩剑的游侠儿,已是凭见了我一面,才知道江湖佩刀的游侠儿,也是最风流。” 双眼略微有些发红的孙江郎低着头,望了一眼抬头瞧着自己的陈孤,手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可偌大的江湖,更多的还是像那个家伙一样,穷困潦倒在生活中,一心只敢去臆想着佩刀走江湖。对他而言,能够一日三餐,不受风寒,能有个姑娘肯陪他穷苦的过完这辈子,大概就是顶天的奢望了。 仗剑江湖? 都他妈的放屁。穷苦寒酸潦倒道一顿饭都吃不起的日子,那些以天地席被的风霜岁月,孙江郎没有经历过? “我以前见过那位武当山掌教莫洪楼,是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脾气极好。武功境界,约莫是能够稳定江湖魁首,只是比起陈青苔这般妖孽的人物而言,还是逊色了几分。听说几年前,他闭关修行大黄庭,如今已经出关了,不知道他修得那大黄庭,是否真的能够应了那武道当兴四个大字。” 陈孤抬头望着神色有些奇怪的孙江郎,听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武当大黄庭,龙虎玉皇楼,都是道教之中最为得意的长生法门。世人窥探长生,却无人能够真正悟透长生二字。八百年的道教绵延,又有几人能印证长生二字?江湖之大,皆是蝼蚁,大多都只是坐井观天罢了。” 孙江郎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也再不说话,只是出神的望着黑暗中那座已是隐约可见的山峰。武当山,终于是不远了,只是不知道,那些故人怎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牛肉与酒 开阔大街的两侧,一些小商贩们摆着造型古怪的桃木剑c桃木簪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玩意。 沿街行走,偶尔会看到有那么几个奇怪的道士打扮的家伙,身穿一身崭新的青紫道袍,手里提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两眼翻白,疯疯癫癫,嘴中念念有词。 围绕着那些道士身旁的路人,多只是好奇的指指点点,也不敢上前太近。可看更多人的表情,分明是带着一种看热闹的戏谑好笑。 抬头瞥了一眼挡在路中央的人群,孙江郎皱了皱眉头,视线难免有些厌恶的扫过那几个行为古怪的道士装扮男子 陈孤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忽然停下了脚步,愣神的望着一边摊子上摆着的一些精巧头饰。 “喜欢就选一个吧。” 孙江郎笑了笑,牵着陈孤的手指走到摊位前,拾起了一枚桃木簪子,看着簪子上别出新意的刻着一行蚂蚁大小的小字。 既是所安皆平安。 “喜欢吗?” 陈孤犹豫了一下,沉默的抬头望了孙江郎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笑了笑的孙江郎蹲下身,替陈孤挽起耳畔的长发,虽是挽的不是很好看,可陈孤还是红了脸,眼角余光偷偷望着孙江郎靠在自己面前。 “多少钱?” 两眼放光,直搓着手指头的店小二谄媚一笑,低头哈腰笑意浓厚。 “小哥眼力劲可真不错,这枚簪子可是从南海一带运来的新货,用的是今年开春的崭新桃木,更是摘了枝头桃花酿成桃花美酒浸泡了足足半个月,您看这簪子的成色,绝对是一等货色了。还有,这簪子用桃花酒水浸泡过,清香满面不说,更是用上了祖传的老手艺,绝对百年之内都不会招虫烂掉看两位这打扮,应该是外地来的吧?我看这小姑娘生的可真是面如桃花,一双秋水眸子指定了是个美人胚子,和我这簪子一配,那肯定是绝了。要不您再配上这把桃木剑,我也不多玩您钱,一共就要您五十文钱如何啊?” 孙江郎抬头瞥了一眼那小商贩,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我问你这桃木簪多钱,你跟我啰嗦这么多,卖还是不卖,一句话的事。” 难免有些失望,可仍是想着别坏了这笔买卖的小贩嘿嘿一笑,仍是挤出了一张极好的笑脸。 “得,我也不废话了,二十文钱,要就拿走。” 小姑娘陈孤刚皱了皱眉头,神情难免厌恶的望着这位小贩。她伸手刚要反握那把被孙江郎用衣衫裹起来的长刀,却是被孙江郎按住了脑袋,无奈的朝着陈孤摇了摇头。数了数手中的铜板,随手抛在摊位上,咬了咬嘴唇,有些愧疚的小姑凉抬头望着孙江郎沉默的面孔,手指安耐不住的摸了摸别在长发上的簪子。 “好看。” 小姑娘满心欢喜,却不知如何说起。 孙江郎笑着揉了揉陈孤的脑袋,温柔的替她抹去了嘴角上的白糖。 “好了,咱们先去那家客栈休息一会儿,等陈霞衣一会儿回来再说。” 刚要抬脚走进这家客栈门槛,怀里揣着一大包吃食的陈霞衣咧着嘴,正一脸凶狠的对付着手里握着的猪蹄,面无表情的孙江郎视线剧烈的收缩了一下,见陈霞衣摊开满是油腻的手指,把那份咬了一口酱猪蹄递给了孙江郎。 “你尝尝,味道挺好的。” 面无表情的孙江郎冷冷瞥了陈霞衣一眼,呵呵一笑。 忙碌的客栈里,有个穿了一身满是油渍,身影消瘦,正忙碌不停小跑在每张桌前的店小二。他肩上披了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手里提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弯腰笑脸相迎,换来众人一声哈哈大笑,却少有人舍得打赏这位面黄肌瘦的店小二,一枚铜板也不行。背对着人群,站在角落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肩上那块抹布有些发臭,可店小二仍是不嫌弃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不去看那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望着大厅坐满了道士打扮的人影,却不是先想着自己会如何劳累,而是那抠门到了极点的客栈老板,会舍得多分他几枚铜板的工钱。 有人大喊了一声,小二上酒。 已是满脸倦意的店小二,匆忙是转身喊了一声来了。可等他看清那人身影,顿时红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人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笑意温柔真切。 “哎,要什么酒?好的可没有。” 抬手搓了一把双眼的店小二咧着嘴,手指渐渐用力握紧了茶壶,将身子依靠在一旁的木柱上。 “那就来一壶黄酒好了,要最便宜的,不然我可付不起酒钱的。” 店小二拍着胸口,一脸豪迈笑道。 “我请客。”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你拿钱。” 缓步走进客栈里的孙江郎笑意正浓,他抬头望着那走到身前,稍稍要比自己高了一些的店小二。衣服还是那般破旧,不过好像是壮实了一些,可还是面黄肌瘦,像是食不果腹。 孙江郎难得的大笑了几声。 “那就来一壶黄酒,再切上三斤熟牛肉。” 店小二红着双眼,哎的答应了一声。 “这就吩咐后厨去准备,不过楼下没有歇脚的地了,我去楼上给你找处歇脚的屋子?不贵啊,不过那价格可不是我定的,你的付钱的。” 孙江郎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这位店小二的肩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徐不凡啊徐不凡,咱们是不有六七年没见了?你这个家伙,怎么个头没怎么长呢?记得那个时候你比我只是大了三岁,可个头却是高了整整一头,啧啧,如今竟然是比不上我了?” 名叫徐不凡的店小二咧嘴一笑,刚想伸出手给孙江郎来上一拳,可等他伸出手指,却又忽然意识到满是油渍的手指,会染脏了这人的衣衫,又只能是讪讪的收了回来。 “你倒是变了一些,嗯,越发的眉清目秀了。” 眉头一挑的孙江郎笑了笑,打趣问道。 “你知道眉清目秀什么意思?” 嘿嘿笑了两声的徐不凡低了低头,有些羞涩腼腆的嗯了一声。 “看邻家姑娘,她跟我说,如果一姑娘长得好看而且自己喜欢,那就是眉清目秀了。其实我觉得她说也不全对吧。” 孙江郎侧着头,打量着忙碌在后院,还未留意到自己的客栈老板。 “若是喜欢,哪怕是相貌再粗鄙丑陋的人,对于喜欢的人而言,便是眉清目秀了。” 孙江郎哈哈大笑,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碎银。 “该赏。” 两眼放光的徐不凡一把夺过那块碎银,朝着孙江郎挤眉弄眼。 “妥嘞,这就给您安排最好的上房去。” 孙江郎抬头扫了一眼,指着靠窗的一处刚刚空闲下来的位置,轻声笑到。 “我们先去坐着休息一会儿,你先忙,不急的。” 徐不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咧着嘴笑道。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见徐不凡吃力的转过身,听着人群里有人喊着店小二,他急忙是应了一声,卑躬屈膝下腰伺候着这群永远都能用银子砸死一个人的商贾子弟。沉默坐在桌前的孙江郎侧头望着窗外,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声络绎不绝。双手撑着下巴的孙江郎低垂着视线,神情多少有些落寞。 他回头望着那永远都是奔波不停的人影,那副瘦弱的身子骨,好像是皮包骨头一样的可怜。好在客栈老板还算是个好人,当初总算是求着他收留了这个无处可去的家伙,给了他一口饭吃,给了他一脚走过江湖后唯一的活路。 可能说不上预料之中,至少他还好好地活着,可自己却是又觉得有些预料之外,到底是江湖磨人骨头,曾经锐气义气一并给踩碎,江湖儿郎脊梁骨一拳给砸断。 “这人谁啊?” 痛快饮了一口杯中热茶,咽下满嘴甜食的,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面露古怪的孙江郎。 “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不过已经是六七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这家伙一身意气风发,非要去学那老剑神赵捻龙青衫仗剑,一心想要去闯荡江湖。可等我见到他的时候,竟是落魄到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被一群混混给盯上了。毕竟大多人活着,也不过是图一个人模狗样,可他竟是连人模狗样都没混成,到最后更是咬牙把他那把木剑给卖了。” 孙江郎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知是可惜这座仍是让人飞蛾扑火的江湖,还是可惜那终究消散江湖的江郎客。 坐在孙江郎身旁的陈孤低垂着头,反复摩挲着那枚桃木簪子。 “遇到他的时候,他身无分文,还给人打了一顿,左腿差些被人给打断,我见他可怜,就把他送去郎中那里,可谁知道就被他给缠上了,非说是要还了他欠我的银子,才能心安。” 一脸古怪的陈霞衣瞪着双眼,像听故事一般,抬头望着徐不凡的背影。大概是他生来富贵,更是受豪门氏族风气熏陶,那里见过那些落魄于江湖的江郎客们? “三两银子,一斤义气,我管他三斤熟牛肉,他说还欠我一条命呢。” 孙江郎苦涩的笑着,视线不忍的望着那忙碌不停的徐不凡。见他终究是懂了世道,看透了江湖,总算是学会了腆着一张老脸,去讨好每一个都能对他施以冷眼的人。 “给,切好的酱牛肉,还有我家最好的黄酒。记得付钱啊,我可不能给你买单。毕竟我现在应该是能买得起这一顿饭,可我还得攒着银子,留着给邻家那位姑娘,去买一件狐裘长衣。” 徐不凡笑了笑,有些腼腆,又有些无奈。 “不过等哪一天我发达了,一定要请你喝长安最好的龙涎醉,一定请你去长安那家声名天下的牛肉铺子,去吃上一顿只有皇帝老子才吃得起的酱牛肉。” 孙江郎笑了笑,没有去讽刺冷笑半句。 哪怕是他知道,那所谓的龙涎醉,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一壶,那家声名天下的牛肉铺子做出来的牛肉,根本就不好吃。 “好,那说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一壶酒 客栈门外的墙壁上,挂着一面花纹梨木的牌匾。 上面刻着如意二字,是当年见那客栈老板,自己亲手写上去的。歪歪扭扭,像是虫子一样。 “那家伙躲在后院干嘛,该不会是看到我了?” 徐不凡抬头瞅了一眼躲在后院里,面色铁青的客栈老板,有些纠结的望着孙江郎,见他面有戏谑,不由的无奈道。 “他好像不想见到你啊。” 孙江郎笑了笑,回味道。 “当初要不是我拦着他,指不定他就跑人家武当山去,哭着喊着求人家手下他这个天资愚笨的弟子了吧?这样不好吗,朝九晚五,随处可栖的日子,不比武当山上那些家伙要活的潇洒?” 徐不凡低着头笑了笑,难免有些伤神。 “哪里潇洒了。” 沉默无言的孙江郎侧着头,心想这家伙不是因为自己这么一句无心之谈,就被触及到了往事那根心弦了吧? 听着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二上茶,急匆匆转身跑去的徐不凡点头哈腰,一脸歉意,任凭那几个叫嚣的家伙指指点点,一脸好脾气的也不还手。见他后背早被汗水浸透,一身麻衣粘稠的贴在身上,他随意的抹了一把手指上的油渍,面露难色的望着自己这件破旧的麻衣。 “什么时候上山?” 孙江郎低头想了想。 “不急,等明天早些赶路,大概中午过后就能赶到武当山了。恰逢这几日上山的香客颇多,上山的时候难免会耽误一些功夫,不过既然已经赶到武当山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下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酒葫芦,孙江郎忽然温柔的笑了起来。 “那老家伙肯舍得,我都不敢接下他这枚酒葫芦啊。等再见到他的时候,就还给他好了,万一他走到穷乡僻壤,路上犯了酒瘾,那岂不是要疯魔了?” 陈霞衣侧着头望了孙江郎一眼。 “那老道士,应该不是武当山的人,而且也不太像龙虎山的天师。不过看他气机流转,竟是已经隐有玄奥之相,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东西,可总觉得那老道士不是什么普通人。”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孙江郎若有所思的望向徐不凡,漫不经心的答道。 “是个江湖无名之辈,不过好像还是有这本事。我也没去问过他,关于他的一切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不多,也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霞衣哦了一声,似有心事一般。 “怎么?” 啃着一块熟牛肉的陈霞衣侧着头,忧心忡忡道。 “和那老道士在一起,总觉得他给人感觉,很奇怪。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孙江郎笑了笑,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酒葫芦。 “别想了,那个老家伙不是你能够想透的。” 孙江郎顿了一声,轻声说道。 “更何况,看不透一个人,往往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孙江郎又抬头望着忙碌不停的徐不凡,忽然出声问道。 “这个家伙根骨平平,当年却是一心想要闯荡江湖。你说,若是我去煌夷山求那柳山主,能不能让他去煌夷山修行几年?虽说是已经延误了修行的最好年纪,不过益寿延年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吧?” 陈霞衣翻着白眼,没好气道。 “那煌夷山,总归也是江湖一流势力了。你不会也认识那柳拜骨吧?” 孙江郎点了点头。 “说是认识,其实也算不上的。不过总归是有几分交集。” 犹豫了一下的陈霞衣咬了一口手中的酱牛肉,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想了一下,其实挺想告诉孙江郎,与他说一些关于自己以及自己家族的事情。 “这里离武当山这么近,为何不让他去武当山修道?” 孙江郎侧着头,眼神凝重的望向窗外。 “其实当年,也算是我有愧与他了。” 其实每当自己想起这个人,想到最多的也不过是徐不凡的普通身份,想到他被人揍了一拳,仍是笑呵呵的对着自己说一声,既然能替那小姑娘挨下一拳,见她没被人欺负,也就足够了。 可他那一腔热血,满身江湖儿郎的气魄,或许他徐不凡,受得起他所经历的这一切。他总说自己不该亏欠他人,哪怕是一粒米也不行。他饿的要死的时候,也只会眼巴巴的瞅着那香气扑面的肉包子,然后饿着肚子,蹲在一边,狠狠地闻上一口,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说他是傻子? 却不是啊。 说他执拗? 好像也不太对。 “算了,听天由命最好。” 坐在孙江郎身旁的陈孤,大概是有些困了,她伸出手指,略微用力的攥紧了孙江郎的衣袖,偎依在孙江郎身旁,然后轻轻合上了双眼。 终于是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可夜色也是已经入深。 只觉肩膀酸疼的徐不凡伸了伸手臂,伸展着走着疼痛的左腿。他抬头望着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犹豫了一下,有些不舍的从柜台下拎了一小壶的黄酒,连连叹气了几声,有些不舍的揣在怀里。他迈着碎步,小心的走到楼上那间屋子门外,有些犹豫的伸出了手指。 可到底,他还是叩响了那扇房门。 “一直都忙到这么晚?那老家伙,就这样看着你一个人忙活?” 孙江郎皱紧了眉头,大概是有些的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是瞧见徐不凡怀里揣了一壶酒,有些傻气的点了点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没办法,一年到头,总是这么忙的,不过好在是银子没少给过。去屋顶上坐一会儿?” 孙江郎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沉睡着的陈孤,转身轻轻的合上了房门。见徐不凡走在前面,好像嘟囔着什么,左腿一瘸一瘸的,有些病态的样子。 见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下那身满是油渍的麻衣,有些无奈的孙江郎轻声叹气道。一身满是油渍的麻衣也没来得及换下。 “连件衣服都舍不得买了?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够让你魂牵梦绕的?” 明明是没有回过头,可孙江郎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欢喜以及无奈。 “是个挺好挺好的姑娘,总喜欢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裳,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她脾气很好,从不与人红脸,不过她家世不太好,有个醉鬼老爹,总是喜欢喝疯酒骂她。我看不过去了,就替她说了几句,可那老家伙不肯罢休,越发变本加厉。还有一次,叫嚣着要把那姑娘卖到青楼去。” 徐不凡颤抖着肩膀,轻声说道。 “我打了他一顿,大概是他喝酒太多,也没多大力气。” 孙江郎一把攥紧了徐不凡的肩膀。 “那姑娘” 徐不凡笑了笑,回头望了一眼担忧问道的孙江郎。 “没事,她跟我说挺好的,虽然不尽人意,可大概生活就是如此的。她还跟我说,她老爹会便成现在这样,她能够理解,因为她母亲很别的男人跑了,逼疯了她的老爹。” 徐不凡忽然的停下了脚步,嘴皮子颤抖了几下,终究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打算去赎她,跟她那个酒鬼老爹说过。可那老不死的,却说要整整一百两银子,不然让我滚蛋。” 徐不凡沉默了一下,低头望着自己满是油渍的手指头。 一百两银子啊。 哪怕是他不吃不喝,一个月才四钱银子。 渐入初秋,夜色中已是凉风徐徐。 盘腿坐在屋檐上,神色惬意的孙江郎眯着双眼,抬头望着星空斑驳,沉默无言。随手接过徐不凡递给自己的那壶黄酒,孙江郎提在手中,从鼻子前晃了晃,伸手又还给了徐不凡。 “这黄酒可不便宜了,得十几个铜板了。” 孙江郎摇了摇头,只是轻声说道 “不是,只是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喜好这些东西了。” 徐不凡撇了撇嘴,视线却是落在孙江郎腰间那枚酒葫芦上。 “你这个家伙,事多,还虚伪。” 孙江郎笑了笑,十指合拢。 “这是我师傅交给我的,不过我可不能送给你,毕竟不是我的东西,我也做不了主。你要是喜欢,我等再替你找个好的。” 徐不凡撇了撇嘴,眼神中虽然有些羡慕,可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要了也没用,又不能换钱。” 孙江郎满脸鄙夷的望着徐不凡。 “市侩。” 徐不凡横着脖子,比划着一根手指,大概又是要提那一百两了。 “离开武当山之后你去了哪” 孙江郎轻轻的吐了一口长气,神色平静安宁。 “那年离开武当山后,我就一路南下,顺道去了一趟江南,不过也没遇太多有趣的事情,更多的还是见识到了这座的江湖的一面。再然后我就去了云滇,去看了一眼南诏寺和煌夷山,然后又回来了。” 徐不凡翻着白眼,手指头反复摩挲着掌心里的那壶黄酒,有些不舍的抿了一口。。 “没了?还以为你天南地北都走过了呢。当初人家武当山恨不得请你上山,可你倒好,听说把那武当掌教给气的卧床不起?我就纳了闷了,人家都如此诚心的想要收你为徒,你怎么就回绝了呢?” 孙江郎低头望了一眼徐不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 “他说,你不该是他们武当。” 徐不凡楞了一下,不解的望向孙江郎。 “你该不会是” 孙江郎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所以我就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会继续留在武当山了。没意思,就算是我一心求仙问道,修得那羽化成仙,修成什么武当大黄庭。可我想了想,好像这些都不重要的。” 徐不凡一把扯住孙江郎的衣衫,开口便是骂道。 “你这个家伙疯了吗?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 他红着双眼,缓缓的松开了手指,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用力的抱紧了怀里那壶不值几个钱的黄酒。月朗星稀,可惜往事如云,物是人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赌约 那年孙江郎上山,回头望了一眼等在山下的徐不凡。见他沉默的望着自己,然后咧着嘴,朝着自己狠狠的挥了挥手,大声笑了起来。那不是一种期待已久的希冀,也不是一种言不由己的祝愿,他只是背过身去,望着自己的满是茧子的手掌,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无助和无力。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孙江郎跟随着那位气度潇洒的中年道士,一步步走上武当山。 那年的江湖,真是风流寂寞啊。 “你他妈傻啊?” 孙江郎点了点头,轻声笑道。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徐不凡红着眼,反复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你装什么烂好人啊?” 孙江郎依靠在屋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谁都不想去做这个烂好人,那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徐不凡沉默的低着头,望着怀里那一小壶的黄酒,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他反手擦去嘴角的酒渍,双脸有些发红的笑了笑,像是当年初见,豪气干云雄心壮志,一脸春风得意。 可惜了这座死水一样的江湖,再也听不到徐不凡这个名字了。要不然,那一定是此后数十年的天下里,最动人的名字了。 “之后你打算去哪?” 手指叩着后脑,眯眼休憩的孙江郎轻声说道。 “回去一趟武当山,找那掌教帮我一个忙。再然后的话,应该是还要留在西凉一阵才行,不过应该是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徐不凡哦了一声,手指反复摩挲着掌心里的酒壶。 “我会回来看你的。” 大概是有些醉意的徐不凡,翻着白眼,一拳捣在孙江郎身上。 “谁稀罕啊。” 孙江郎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 “是啊,谁稀罕啊。” 等到天色方亮,武阳城再次忙碌起来的时候,已是沉沉睡去的徐不凡被那粗厚的嗓音喊醒了起来。他揉搓着双眼,睡意朦胧的打着哈欠,望着自己这间小小的屋子,墙上还挂着的那把断掉的木剑。他咧嘴笑了笑,缓步走上前,将那把木剑摘了下来,用力的握紧在了手心里。 好像手里提着这把木剑,就是自己提住了整座的江湖。 “徐不凡,你这小子,还吃不吃饭了?都什么时候,快点给我起来干活了。” 操着一口粗厚嗓音的汉子掐着腰,斜眼瞅着坐在大堂里那少年郎。他面色看上去不太好,可还是撑着头皮,上前走了几步,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你回来干嘛?” 孙江郎抬头,瞧了一眼有些发福的客栈老板。 “胖了许多,怎么头发也掉了这么多?” 掐着腰的客栈老板顿时恼羞成怒,指着孙江郎便是吼道。 “你管老子哦,快点给我吃了饭走人,在这里又碍事又碍眼的。我好不容易招来这么个伙计,你这家伙不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吧?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在我店里闹事,我翻了脸也要和你没完的。” 孙江郎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 “就是回来看看你们,一会儿就走。” 气势消了几分的客栈老板,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真的?” 孙江郎点了点头。 “也没打算久留,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不过还是谢谢你了,看到徐不凡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只是你这家客栈,也该修修了,你看屋子里破旧模样,怎么也得有人家长安最火的花红楼装饰才行啊。我跟你说,才几万两银子呢。” 客栈老板顿时黑着脸,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你弄个啥子?信不信老子我跟你没完?” 孙江郎哈哈大笑,几乎是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那就不说了。那我就先走了?” 匆忙从后院中起来的徐不凡,抬头瞅了一眼面色黑青的客栈老板,顿时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孙江郎笑嘻嘻模样。 “吃了饭再走,还有银子一个铜子也不能少。昨天晚上那壶酒算你的,你要是不给,我就扣徐不凡的工钱,你信不信?” 孙江郎双手撑着下巴笑道。 “我是不信的。” 客栈老板伸手便是去夺孙江郎衣袖,一个劲的想要掏出几两银子来。坐在一旁的陈孤看不下去了,轻轻一脚揣在客栈老板的屁股上。见那家伙摔了个狗吃屎的模样,一脸没心没肺的孙江郎抬头望着客栈外,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哇哇怪叫的客栈老板爬了起来,有些后怕的瞅着肩上扛了一把长刀的小姑娘,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说出一句狠话。 “一百两银子,今天你不给我拿出来,你也别走了。” 孙江郎匆忙按住了陈孤的手臂,一脸无奈的摇头道。 “你这个财迷,怎么记吃不记打呢?给你给你,多出来的你自己也收着吧。我身上的银子也不多了,就这一百两了,偷偷告诉你” 孙江郎压低了声音。 “本来打算留给徐不凡的,他不是还缺一百两银子吗?万一这事成了,你还能再多个伙计呢。” 一脸不信的客栈老板白了孙江郎一眼。 “些事你解决得了?” 一把夺过孙江郎手里的银票,一脸没好气的客栈老板一脸厌恶的挥了挥手,示意赶人了。 可孙江郎却是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得意的在那客栈老板的面前晃了晃。 “不过,你若是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这两百两银子,都是你的。如何?” 有些发福的客栈老板白了孙江郎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老子不稀罕,才一百两银子。” 孙江郎笑了笑,将下巴撑在手臂上。 “那就太可惜了啊。” 走出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是彻底的放亮。忙碌的大街上,人群越来越多,喧闹的市井,每个人都活的自顾不暇。可他们大概是不知道,这种看似是永远天日的日子,对于一些的江湖人而言,是多么的难得可贵。 “那我们走了。” 徐不凡抬手揉搓着双眼,咧嘴笑道。 “我就不送你们了,一路保重了。” 孙江郎低着头想了想,走到徐不凡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咱们之间那个赌约吗?” 徐不凡无奈的笑道。 “当然记得啊,可那” 孙江郎摆了摆手说道。 “那个赌约我赢了,我真的走到了观海城去,见到了陈青苔。不过,我也输了,我没能替你说一声,说这座落魄的江湖里,有那么个麻衣少年,想着有朝一日剑走江湖,想着能够成为江湖大侠,想着能够做那江湖儿郎。” 徐不凡拍了拍身上的麻衣,低声笑道。 “没事,这样不也挺好的?” 可孙江郎却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们再打一个赌吧?” 徐不凡疑惑的抬起头。 “赌什么?” 孙江郎咧着嘴,哈哈大笑的拍着徐不凡的肩膀。 “我赌,你一定会是让陈青苔都要高看一眼的,江湖大侠,很大跟高的那种。就跟我身后武当山那么高。” 徐不凡自嘲的笑了笑,不等开口,孙江郎便是一脸豪气的问道。 “赌不赌?” 见着那三人渐渐远去,终究是没能给出一个答案的徐不凡,红着双眼,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望着孙江郎身上背着的两把短刀,意气风发,却是寂寞落魄,远远的回过头,朝着自己挥了挥手。 徐不凡想了想,向前迈出了几步,众目睽睽之下,大声的朝着孙江郎喊道。 “赌。” 武当山脚下,有一处开阔的市集,人来人往常年不断。 每个月的初三,都是武当山脚下市集最忙的日子,登山的香客,下山的道士,以及天南海北来往于此地的商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也永远不会缺人。 那些登山而上的求道之人,那些烧香祈福的富贵贫贱,大概在他们眼中,这样便是求来了一份心安。只是对于武当而言,这些世俗小事,多半是无趣,也没有太多分量可言。恭迎在山脚下的年轻道士,忙碌着打扫石阶的老道人,似乎进了武当山大门,便是会彻底断绝了尘俗一般。 “那个叫徐不凡的人,你和他好像很熟的样子。” 孙江郎牵着手中瘦马,抬头望着眼前这座人声鼎沸的市集,轻声说道。 “以前总是觉他可怜,可现在想想,可怜的人未必真可怜。” 陈霞衣古怪的瞥了孙江郎一眼。 “你既然与武当山掌教认识,何不去求一求那掌教,让那店小二去武当山上做个道士也好?” 孙江郎苦涩的笑了笑。 “当年武当山掌教莫洪楼与我相识,说起来也是意外的事。不过他有意收我为弟子,我呢,就求他说只要他们肯让徐不凡留在武当山上,我给他当个弟子也没什么。” 翻着白眼的陈霞衣没好气道。 “所以,你就把人家武当山掌教给惹恼了?” 孙江郎笑了笑,抬头望着已是近在咫尺的武当山。七十二峰接天青,二十四涧水长流,今日起的早,天色有些闷沉,恰逢山中风云忽起,千万云海如一汪深水汇聚武当山上。放眼望去,气势如虹,似是有一头头白龙冲入云霄,后坠落而下,砸在武当山上。 紧随在孙江郎身后的小陈孤忽然皱了皱眉头,她遥遥望着不远处那道小跑而来的人影,也不知为何的心声一股子厌恶。 那小道士咧着嘴,一脸惊讶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孙江郎,看他也不过八九岁模样,穿了一身最为正统的青紫道袍,腰间玉带上纹着两条阴阳鱼,一头青丝挽在耳后,随意的用了一根桃木咱在别着。见他还隔得很远,便是一脸惊喜的朝着孙江郎挥了挥手,唇红齿白,眉眼清秀,十足小姑娘一般秀气。 皮笑肉不笑的孙江郎翻着白眼,心想怎么才到武当山就遇到这个家伙了? 小道士笑意盎然,满脸欢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慕容薇 “嘿,嘿,孙江郎?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走眼了呢。” 小道士小跑上前,踮起脚尖想要去摸一摸孙江郎的脑袋,却是被孙江郎一巴掌拍开。顿时有些懊恼的小道士撇了撇嘴,没好气的指着孙江郎。 “真没想到你还敢回来,慕师姐可是说过了,你要是再敢回武当山,她就把你三条腿都给打断。” 孙江郎无奈的摇了摇头,手指戳着小道士眉心。 “薛听潮,你个不过九岁的毛头小子,怎么也跟着那慕容薇学坏了呢?是不是你师傅管教不严?” 小道士薛听潮嘿嘿直笑,一把抱紧了孙江郎的手臂。 “什么叫学坏了啊?慕师姐说的也没错嘛,你们这群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陈霞衣一脸古怪的望着这名小道士。 “这个小牛鼻子谁啊?一口一声你们这群臭男人,难道他不是男的吗?哦,我明白,这小牛鼻子肯定年纪还小,没能尝到过那女人的滋味。啧啧,要不让他脱下裤子来,咱们大家伙瞧瞧,看他是不是男的?” 一脸气恼的薛听潮绷着一张臭脸,咬牙切齿的指着陈霞衣。 “这人谁啊?我武当山可不欢迎” 孙江郎连忙伸手敲了敲薛听潮的额头,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见薛听潮眼珠子一转,自然是明白过来孙江郎想说什么,可又不甘心被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给羞辱了一番,只能是抬头一脸委屈的望着孙江郎。 “想说什么,要说之前先想清楚。这是武当山不假,这也是你薛听潮的家不假。但是你所说所做,会带来怎样的麻烦,你必须想明白,对武当山而言意味着什么。” 咬牙切齿的薛听潮一脸不甘,却又实在是不好继续在这人面前发作。 “好了,如今都下山了,吃点亏没什么。又不是割了你几两肉,置于那么上心吗?我记得你师傅说过,上善若水。若是连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如此在意,那你所修的道又是为了什么?” 薛听潮顿时委屈的绷着一张脸。 “我一定得和师傅说道说道你。” 孙江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亏得你师傅修得是无上天道,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总爱在嘴皮子上贪几分便宜的徒弟呢?” 薛听潮不屑一顾的上扬着嘴角。 “我师父修他的道,我修我的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道,哪怕是我清楚明白,师傅想让我去做一个怎样的人。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是希望我去做我自己想做的那种人。” 孙江郎回头瞥了一眼陈霞衣,见后者略有惊讶的打量着这个小道士,呵呵笑道。 “罢了,罢了,是我口直心快,多说一句,抱歉,不委屈的。” 可明明受了委屈的薛听潮仍是板着一张臭脸,却忽然回头,望见了从不远处走近的几名年轻道士,看样子穿的是武当山上的正统道袍,可让孙江郎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脂粉气,实在不像武当山的弟子。 “小师叔。” 为首那男子以竹扇掩面,头挽剑带,一身青衣道袍熨帖齐整。见他合上手中竹扇,嘴角含笑,双眉却是如刀子一般张扬挑起,一张女子般秀气的面孔上,难掩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桀骜。他视线轻佻,缓慢的从孙江郎身上扫过,也不上心,便是快速的收了回来。 “你又来干嘛?” 薛听潮有些头疼的捂着额头,却又不好对着眼前这人发作,只能是求救一样的抬头望向孙江郎。 可那名紧随在这年轻男子身后的年轻女子,却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小道长您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生分了。毕竟袁山公子也是吴兴瑞吴道长的侄儿,,我们当然更是得办的漂漂亮亮的。咦,这几位是小师叔的朋友吗?怎么从来都没见到过呢。” 面无表情的孙江郎瞥了一眼那名叫的年轻道士,见他腰间冠着的一枚玉牌,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吴兴瑞的门人?那老家伙竟然还有后人?” 阴有几分凑热闹念头的薛听潮眼珠一转,嘿嘿笑道。 “不是的,听说是吴师兄出世之前的兄弟,不过好像也没有多少情分了。不过这家伙最近找了过来,说是非要见一面吴师兄。” 孙江郎好笑的瞪了薛听潮一眼,留神的打量着这位满身贵气的年轻道士。见他长发上缠着一根飘散不停的剑带,一身精致崭新道袍显然是精心裁剪过,纹络不同于武当山道袍,一些不起眼的边衬上,更是用了颜色略显暗淡的金线缝制,一板一眼,不像寻常人家能够穿戴的起的东西。 这名年轻道士抬头扫了孙江郎一眼,神情多是轻蔑不屑。 “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打哪来的?我武当山的地界,小兄弟说话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孙江郎笑了笑,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年轻道士。 “我认识你?还是说你认识我?” 那年轻道士面露阴鸷,轻声笑到。 “小道武当山袁山。” 面色古怪的孙江郎将视线落在薛听潮身上。 “不是啊。” 一脸委屈的薛听潮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 “吴师兄说不会收他为弟子的,而且慕师姐也说过,这家伙不适合修道的。” 站在袁山身后那女子面色一变,见袁山微微咬了咬牙,便是抢先一步的指着孙江郎骂道。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竟是敢在我武当山脚下撒野,当真不把我武当山放在眼里?我看你嘴巴如此不干净,想来生养你的怕也是贱货而已。” 面孔骤然僵硬的孙江郎手指略微用力握紧,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阴沉的望着那一脸春风得意的年轻女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小道士薛听潮被吓得连连后退,生怕是被这几个家伙卷入是非里。 面色瞬间冷下来的陈孤再也忍不住,刚要一把挣脱孙江郎的手腕,却是被后者一把拽住。孙江郎反手拔出短刀白龙,右指一挑,刀身一旋,压在肩上,一气呵出的孙江郎右臂一震,凌冽刀意瞬间激荡而起。 “你敢?!” 面无表情的孙江郎一步踏出,如一头豹子,越过人群中一刀将那女子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人群中,忽然而又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伴随着慌乱散开的人群,喷洒了满地的鲜红血液,以及那颗滚动到袁山脚下的头颅。反手掠出肩上白龙,锋利刀刃压在袁山脸上,孙江郎忽然的笑出声来,神情淡漠的扫视着这个面色已是惨白的年轻道士。 “你你竟然敢在武当山脚下杀人?!” 孙江郎点了点头,笑望着那颗再不能瞑目的头颅。 “既然你养了这样一条好狗,那么她说错了什么话,你这个做主人的,也就替她还了。” 右臂用力,孙江郎一刀拍在袁山脸上,直接将他击倒在地。 “不过,既然是一条好狗,死了也就死了吧。你要是那么在乎,就尽管替她讨回来便是。” 孙江郎转头望向身后武当山,那座巍峨入青云的青山上,雾海翻滚中似是有白龙咆哮不停。 “八百年武当道业,如今却没落到了这一步?可你莫洪楼怎么也想不到,八百年的武道当兴,如今会毁在了你的手里吧?我还以为江湖三教,唯有武当可肩挑天道,可如今看来,竟也是不过如此。” 拂袖转身,已是失落至极的孙江郎抬头望着躲远了的薛听潮,见他神情古怪,眼珠子斜视着半空。 眉心忽觉一阵刺痛,凌冽剑罡更是压得孙江郎一退再退。那道御剑而来的青衫女子,相貌犹如是天上仙人,气质出尘有如出水芙蓉,一张冷峭的面孔如一杆青竹,只见她脚踩一根青竹,负手而立,犹如脚踩一朵飘然落下的青莲,隔空一指,指向了孙江郎。 忽然有些愣神的陈霞衣瞪大了双眼,彻底的红透了耳根。 只见那脚踩青竹的青衫女子眉头微皱,一跃落下,稳稳站在了孙江郎身前。她穿了一身松散道袍,长发上盘着一根飘荡至腰间的玉带,玉带挂了一枚小巧玲珑的酒葫芦,上面刻着一枚舍字。 都说江湖多儿郎,却少有人说起那些江湖女子们的故事。那是孙江郎这些年走过的江湖里,真正少见的江湖女子。 “慕师叔” 被那慕姓女子瞪了一眼,顿时气息萎靡的薛听潮缩了缩肩膀,再不敢吭声。 “你倒是真有本事,七年前一口回绝了掌教师兄的邀请,如今竟是都胆大到在武当山脚下杀人了?” 神色平静的孙江郎,只是抬头望着狼狈着爬了起来的袁山。 “你知道的,恣睢必报。当年如果不是他们,我今日又会给他们一点小教训?” 慕姓女子两指提着手中青,有些好气的瞪了一眼孙江郎。见那少年似乎沉稳了许多,眉宇之间的那股锐气也是被消磨的差不多。大概是多年不见,少年的身上多了一些女子看不透的苍凉,不是她未曾经历过,而是她想象不到这少年经历过什么, 有些勉强笑了一声的孙江郎,十指揣在袖中,神情间若有笑意的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女冠,轻声说道。 “好久不见了,慕容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武当山,七十二峰朝大鼎,二十四涧水长流。 今日是武当山上香客来往颇多,天南海北,络绎不绝。只是今日天色还未亮,山上便是起了层层云海,有如三千条白龙翻滚翱翔于穹空之中,千万云海汇龙台,齐齐奔向那座大小莲花峰去。 走到武当山门外,孙江郎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那块已经是悬挂了整整八百年的门牌。 武道当兴。 千年武当底蕴,其实真正兴起只有八百年而已。相比于江湖中纯阳宫c北戎酆都这般妖孽一样的势力,确确实实能够一脚踩下龙虎山,立足于江湖三教道家魁首一位。 只是近百年来,武当山香火开始逐渐淡薄,而后秦又是有意无意扶持龙虎山立为国教,再加上龙虎山门下弟子残次不齐,其中不少皆是江湖中名门世家子弟,不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得到了极大的保障,这也是武当山所无法相比的。 “看什么呢?” 慕容薇也随之停下了脚步,面色有些好气的瞪了一眼孙江郎。 “只是在想” 孙江郎笑了笑,手指轻轻握紧了陈孤的手掌。 “如今我都杀人了,武当山竟是还敢让我登山望仙。真不知道到底是那莫洪楼太糊涂,还是他太过聪明了。” 有些怒意的慕容薇提起手中青竹,轻轻的抽打在孙江郎肩上。 “莫师兄,总归是天下道统魁首之人,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客气婉转一些吗?” 无奈摇了摇头的孙江郎,只是伸手抵着自己的眉心。 “学不来那花花肠子,说不来那婉转动人的故事。” 慕容薇重重的叹气了一声。 “怎么,眉心又疼了?” 孙江郎摇了摇头,只是抬头望向山上山下,漫天卷动的层层云海,竟是隐隐有些目眩。 “那莫洪楼当真已经修成了大黄庭了?若真是如此,也好,至少武当百年大业,能在他手中绵延十几年吧。” 慕容薇没有出声,只是有些出神的望着孙江郎平静的面孔。 见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中牵着陈孤的手掌,沉默的朝着山上走去。山高路远,偶尔能够看见不少登山下山的香客,站在半山腰上,望南方,便是能够看到那座隐约可见的武阳城。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意的孙江郎,忽然想起了那个可能会一辈子,都得忙碌在客栈里的家伙。 手指反复摩挲着一杆青竹,面露笑意的慕容薇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少年伤神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她沉默不语的摘下腰间的酒葫芦,仰着头饮了一口山下的米酒,不醉人且香甜浓郁,容易让人忘记一些苦楚的往事。手背轻轻擦去了嘴角上的酒渍,独自一人坐在了悬崖边上,出神的望着云海的慕容薇忽然抬头,像是恍然一般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山中方一日,人间一甲子。 武当山小莲花峰上,有一块屹立于百年不倒的龟驼碑,碑面上只有两道裂痕,没有任何传言的天书仙旨,更没有武当八百年长生大道。 只是今日小莲花峰上,云海呈靠拢之势,以八方云涌之态,汇聚武当山气运于一处。 有一年轻道士,赤裸双足踩在草地上,双目中金气盘绕不停,抬头出身望着身前这块无字龟驼碑。他伸出左手,两指轻轻抚摸着碑面上的裂痕,却是忽然的皱起了眉头,收回手指一看,竟是被龟驼碑上那两道裂痕给割伤了手指。 八百年龟驼碑,一道残存执念,竟是如此之深。 年轻道士想了想,神色平静的将指尖上的鲜血抹在那块龟驼碑上。 他忽然的笑了起来,一张本是木讷无神的面孔,忽然变得格外刺眼。 武当山上,太虚宫山下。 孙江郎停下了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的回头望着不远处那座小莲花峰。 “这次你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渐渐收回了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孙江郎,才转过身来,望着坐在一块青石上的慕容薇,轻声说道。 “有些事情需要找莫洪楼帮个忙,所以还是得来一趟。” 慕容薇面露鄙夷的冷笑。 “你这个家伙脸皮可真厚,七年前旧事,今日山下的人命。你觉得莫师兄真的会出手帮你这个忙?” 孙江郎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既然吩咐你带我上山,想必也早就料到我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只是我觉得,我不过是做了我自己的选择而已。就像当初那年,莫洪楼说我可扛武当百年武当大计,可证武当长生大道。可他明明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在武当山的。” 慕容薇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年少气盛,一心想要闯荡江湖,我能明白。可如今呢?你走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就真的看透了江湖了吗?你一心与人说道理,人家却只是给你一拳头,让你说不出道理来。你肩上那两把刀,又替你说了几分道理了?” 孙江郎沉默的低下头,摊开手掌,望着满是茧子的手指。 “谁说我一心只想与人说道理?我既然会杀人,也自然会讲道理,当然不只是用嘴皮子的。” 武当山太虚宫前,有一身穿青紫道袍的白发老道,正眯眼休憩坐在安静太虚宫门外。他十指揣在袖中,面颜含笑,虽是身形高大,天命之年,可一张鹤发童颜的面孔,仍是让人不由觉得有些惊奇。 这位生性随散,一辈子都未曾和人红过脸的老道士,眉心上有一颗枣红色印记,隐有青紫之色。只见他一吐一息中,玄妙气息便如游鱼一般,随着他周身游走不定,其中玄奥无法揣摩,只是大黄庭的玄奥之处,也的确不是一般之人能够看透的。 一百零八朵气运金莲,招手便是绵延无尽的气海气机。 终于是走到太虚宫门前的少年,神情多少有些凝重的望着那青衣老道。纵然是一身气机已如汪洋大海,可对于这老道士而言,会不会太重了一些? “你如今已经修成了大黄庭,那以后呢?” 老道士笑着眯起双眼,似睡非睡,左手轻轻捋着雪白的胡须。 “既然已经修成了大黄庭,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毕竟是活在今日,担心不得明日的愁苦滋味。” 手指渐渐用力攥紧的孙江郎,忽然别过头去,有些不忍。 “若当初我没有下山,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老道士又笑了起来,仍是轻声说道。 “世上滋味三千种,又不能一一去品尝。毕竟有些苦涩东西,由不得别人来代替自己。” 大概是山上风冷,老道士穿的又有些单薄。他略微裹紧了身上道袍,双手叩指搭在膝盖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见过慕容薇了?” 走到老道士身前的孙江郎轻轻的点了点头。 “似乎一点也没变。只是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老道士伸手敲了敲孙江郎的脑袋,见他蹲在自己面前,也不躲避,顿时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你总是顾及人家,那你自己呢?” 孙江郎楞了一下,旋即苦涩的笑道。 “我就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无能为力,可还是偏偏想要去做,大概这就是人间愁苦了吧?” 老道士笑了笑,弹指一挥间。 “书上总说,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八九不顺心。可若是你自己都看不开,那你走过再多的江湖,见过再多的江湖人,也终究是无济于事。” 孙江郎红了一下双眼,有些哽咽道。 “我见到过陈江郎了,他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见过他之后,心中便只觉得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霾。山下提刀杀人,倒是太过意气用事,回头再想想,难免自觉有些好笑。” 山风忽涌动,四方气势汇聚。 似有仙人一指做剑,剑开天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那座斩魔台上的真武大帝像,竟是隐隐的抖动了起来。 真武大帝,始于斗,镇北方,掌风雨。 武当山供奉真武大帝八百年,盘踞观山灵台以东,乱龙江以西方圆千里道家势力。八百年底蕴的老江湖势力,不说是他莫洪楼修不修成那一身大黄庭,只是那真武大帝像前,屋檐上挂着的刀鞘,便是天下奇物中绝对位列榜首的。 由真武大帝亲身开炉,取天外陨铁,以极北之地冰灵寒泉铸造而成的斩魔剑,是赦令天下,能斩鬼神的奇物。。 “只是怕是龙虎山那些小辈们,要头疼喽。” 顺着莫洪楼的视线,孙江郎抬头远望向斩魔台上那座真武大帝殿。气势如虹,大概便是如此了。 武当一怒,江湖一颤。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些别的事。” 老道士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太虚宫。 “我早就知道你要来,可你想要的答案,我又不能早早地准备给你。不过若是你真下定了决心,我也不会拦着你,只是你师傅孙俾草说的不假,你的命数和气运太重,修行的又偏偏是孙俾草教给你的无上天道,这种有违天道人道的事,终究会坏了你的气运。” 孙江郎轻声打断了老道士的唠叨。 “我知道的。” 再没出声的老道士,只能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抬头望着缓慢站起身的孙江郎,见他抬起双手,用力的揉搓了一把自己的面孔,定神望着这座极少开过宫门的太虚宫。 肩上背着两把短刀的孙江郎,忽然的用力握紧了手指,迈开了脚步,走过了莫洪楼的身边。 “谢了,莫掌教” 老道士哈哈大笑。 “得,老道莫洪楼知足了。” 老道士莫洪楼吃力的站起身来,远望着那座真武大帝殿。他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还未来得及说完那些话,可转身之间,却又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已经是来不及去说了。 孙江郎推门而入,后不回头,却听宫门渐渐合拢,本是刹那的光亮,便是再度的阴暗了下来。 少年回过头,望着那老道士的背影。 故人依旧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春风得意皆美人 夜色入梦,青台莲心。 太虚宫正殿内,四方角落各摆着一尊余烟袅袅的香炉,造型古朴端正,隐有几分龙衔烛造型。 殿内空荡,只有几张摆放整齐的桌椅,几套山泥做成的茶壶,还有一块伫立在大殿中央,上接房梁下接地面的古朴黑石。八百年前武当开山,至今掌教共有二十七位,名号道号以及接任卸任掌教年岁时间包括生辰,都详细记载在了这块足足要六七个成年人才能环抱的黑石上。 其中最年长者,一百有三十七岁,接任掌教三十七年。 最年轻者不过三十出头,似乎是意外殒命江湖之中,只是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孙江郎缓步走上前,视线凝重,抬头望着这块巨大的黑色石碑。 八百年武当岁月,也不过只是在黑石上留下了一行行的蝇头小楷,如冰山一角不值一提。 “天地四方。” 孙江郎缓缓抬起了手臂,将右手手指按在了那块石碑上。冰冷而又坚硬的黑石,像是一块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千年冰块,只是稍稍的触碰了一下,手臂便是没了知觉一样,瞬间麻木了起来。 沉默收回了右臂的孙江郎面无表情,低头望着已是没了知觉的右手。他忽然蹲坐在地上,盘腿望着眼前这块黑石,反手将后背上两把短刀摘下,左手捧在了怀中。 记得那年山下市集上,莫洪楼远远的望着自己,第一次破例下山。 他说如果这辈子不能修出个所以然来,是没脸皮下山的。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执拗,或许就不会抛下凡尘,就不会和家人就此断绝一切来往,一心只为了那虚无缥缈到根本不存在的道。 “可惜了。” 少年面色忽然变得惨白,一身精气神像是刹那间烟消云散。 手指捂着呕出热血的嘴巴,可血丝还是顺着指缝不停的流下。体内气机缓慢而又晦涩的运转,玉府气海翻滚如炸裂般的少年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五指深深嵌入了血肉里,嘴唇都是已经咬破,可他仍是咬着牙,不肯吭声。 生怕是自己忍不住,就再也撑不住了。 太虚宫殿外,登山小道上。 有一双足赤裸,双瞳生金气的年轻道士,正一步一步的走到太虚宫殿外。 他抬头望着入梦的夜色,听着风中传来的萧瑟声,年轻道士木讷着一张还算秀气的面孔,望着那漫天云海中忽然乍起的滔天气浪。 “师傅。” 这位名叫秦隐的年轻道士,脚步轻盈而又无声,缓慢的走到了莫洪楼的身旁,轻声喊到。 老道士皱了皱眉头,刚想劝导这位弟子几句,后者却是摇了摇头,嗓音嘶哑说道。 “师傅不必跟我说这些的,对我而言,他也不过是一身负气运的不幸之人罢了。” 老道士莫洪楼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叹气道。 “武当山的武道当兴,你师傅我为了这四个字,的确是误打误撞了一辈子。这座江湖沉寂了太久,这座江湖里的人也活了太久,我时常在想,武道当兴,是不是真的当兴了?真武大帝八百年前创下武当一脉,所谓当兴又为何当兴?” 年轻道士板着一张表情不变的面孔,忽然的开口道。 “千年一撞钟,剑来听黄经。” 莫洪楼忧心忡忡,回头望了一眼太虚宫。 “你修的是无上天道,他修的也是无上天道。可你修的是入世,不问世事不问俗世,而他修的是出世,问尽江湖事,讲透江湖道理,才是他的道。” 秦隐沉默不语的站在莫洪楼身旁。 他回头望着殿内泛黄的灯光,以及那位少年模糊不清的背影,自打懂事开始,便是在山上修道的秦隐,曾被众位师兄师弟师叔师侄称赞是可肩抗武道当兴的那个人。 秦隐不懂,只是板着一张面孔,生涩的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道就是道,不是什么天道,不是什么人道,更不是什么虚无缥缈到连自己都不懂的武道当兴。他总觉得自己愚笨,学东西也不快,所以他一直肯下功夫,只要闲着就会在小莲花峰上望天发呆,然后打坐日的光景。 山中雨露,山中花草,对他而言,皆是美味。 “你在这等一会儿他可好?” 秦隐犹豫了一下,可终究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已,他秦隐为何不能替师傅去做好呢? 只是他没敢去追问,也不想去追问一句。 武道当兴,可是真的当兴了 只是等到孙江郎走出太虚宫殿门,仍是不觉有半分倦意的年轻道士,只是瞪眼望着眼前这位气海生紫气的少年郎。 天色大亮,竟是不觉中一夜过去。 孙江郎右手握着,肩上扛着入鞘短刀白龙,刚刚走出太虚宫,便是望见了这位一动不动,竟是在太虚宫门外等候了整整一夜,甚至是一动不动的年轻道士。 “师傅说,让我在这等你。” 右手已是恢复意识的孙江郎的点了点头,面孔中若含笑意,视线从缓慢的从秦隐身上扫过。 “有点意思。” 秦隐板着一张脸孔。 “道不同。” 孙江郎笑了笑,右手食指反复叩在白龙刀柄上。 “道不同,可为一谋。” 秦隐瞪了孙江郎一眼。 “你不求道,道何来?” 孙江郎忽然的自嘲一笑。 “我要下山了,顾不得和你说这些无趣的东西。” 轻轻咬了咬牙的秦隐皱了皱眉头。 “山上山下皆俗气。” 肩上扛着短刀白龙的孙江郎,伸手摘下了腰间的那枚酒葫芦,饮了一口冰冷刺骨的冷酒。 “冷酒最暖心肺,可惜,道不是道。” 等孙江郎走下太虚宫,天色已是彻底的大亮。一直蹲在山下草地上,一夜没合眼的小姑娘陈孤,抱着怀里那把长刀,冷眼瞧着那不时传来几声嘻嘻哈哈的陈霞衣。 孙江郎笑了笑,走到小姑娘身旁,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怎么没去休息?”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只是手指用力的攥紧了孙江郎的衣角。 “等你。” 孙江郎有些哑然,沉默的往这儿陈孤有些倦意的面孔。似乎是只有在自己的面前,她才会漏出这种少有的倦意来。只是孙江郎并未留意到,也大概不会去想到,为什么。 回头望着站在人群里,嬉嬉笑笑没心没肺的陈霞衣。 “这家伙你朋友?!” 深深吸了一口气的慕容薇几步走到孙江郎面前,她一把揪住孙江郎,斥声质问道。 自认挤出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孙江郎哈哈的侧了侧头。 “我不认识这个家伙,你别问我。” 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摆出一张哭丧脸的陈霞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把抱住了孙江郎的大腿,扯着嗓子哀嚎道。 “你个没心肺的家伙,咱们昨天不还是好兄弟吗?今天就不认我了,我真是看走眼了。” 面色有些僵硬的孙江郎吃力的抽回自己的双腿。 “你别嚎了。” 眼珠子直转的陈霞衣嘿嘿一笑,跳了起来,一脸讨好的凑到慕容薇面前。 “咱们不理这个家伙。” 有些好气的慕容薇狠狠瞪了陈霞衣一眼,明明是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却是在陈霞衣看来,已是世上极为动人的表情了。 有些无奈的孙江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是小心的打量了一眼慕容薇。 “我得下山去了。” 慕容薇皱了皱眉头,一拳砸在陈霞衣脸上。 “这么快?” 孙江郎无奈的笑了笑,瞧见陈霞衣捂着鼻子,一脸痛苦的表情。 “嗯,还有一些事情。” 慕容薇瞪了孙江郎一眼。 “那袁家的人” 低头望了一眼依靠着自己肩膀,眯眼休憩的小姑娘陈孤。 “有些旧仇恩怨总得亲自了结才行。” 慕容薇一把揪住陈霞衣的耳朵,一脸凶狠的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 “你真打算和他们过不去了?” 丢给了陈霞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孙江郎笑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的。” 顿了一声,孙江郎忽然的笑道。 “其实你笑起来的时候,也挺好看的。昨天上山之前,你还只是会板着一张脸,不给人半分的好脸色。可这不过是过了一天而已,你却好像是变了一副样子。” 哼哼了两声的慕容薇懒得争辩,只是心烦意乱的踢开眼前这个跟屁虫一样黏在自己身前的家伙。 “快滚吧。” 慕容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气势如虹般的朝着孙江郎吼了一声。只是她忽然的红了一下双眼,有些自嘲的望着孙江郎牵着那小姑娘的手,走出去没几步,又回过头来朝着自己挥了挥手。 怎么就那么匆忙?竟然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说。 “喂。” 被踢了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陈霞衣,立马是跳了起来,嘻嘻笑着蹲在慕容薇身旁。 “我叫陈霞衣,今年二十七岁了。我家境还不错” 慕容薇没好气的给了陈霞衣一个板栗。 “我问你这个了吗?” 一脸委屈的陈霞衣只能是小声嘟囔道。 “咱们以后可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所以这些事情,就算你不问我也得告诉你。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也不用告诉我你的身世,我不在乎那些东西。” 面露羞涩扭捏的陈霞衣捏着衣角,一脸得意笑道。 “有你便是最好。” 额头青筋高高鼓起,紧握着拳头的慕容薇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你眼瞎了,别总跟着我行吗?” 陈霞衣惊讶的捂着自己的双眼。 “怎么会眼瞎了呢?能够见到你,我才舍不得瞎掉呢。” 面无表情的慕容薇呵呵笑了几声。 可陈霞衣却只是自顾自的念叨着。 “上山之前,我不认识你。可听孙江郎提起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咱们俩一定就是那天作地和的一对。” 慕容薇没好气的瞪了陈霞衣一眼。 “原来你是个傻子。” 陈霞衣咧着嘴,固执的摇了摇头。 “我可不是傻子,否则我也不会喜欢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喜欢你,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得是我陈霞衣的女人!” 慕容薇一拳砸在陈霞衣头上,可这个二傻子,仍是嘻嘻笑道。 “慕容薇,老子喜欢你啊,不问为什么,就是喜欢你。” 可世道艰苦,江湖多变,那些装疯卖傻的人,那些把情话说死的人,又真的天长地久了?陈霞衣蹲坐在慕容薇身旁,一脸知足的看着那人微红的面孔。 大概,一生足矣便是如此了。 此前无江湖,此后江湖再无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姑娘与少侠 蜿蜒山道,盘旋百里长路。孙江郎手牵着陈孤的手指,两人一同走下武当山大门。孙江郎回过头,驻足停在那块武道当兴的牌坊前,望着那已经被风吹日晒了足足八百年的石匾。 武道当兴。 像极了这座让无数儿郎们飞蛾扑火的江湖,无数人心中江湖梦,无数人想要提剑马踏南山,无数人穷极一生,以求一份洒脱。无数江湖儿郎,客死江湖。 没有谁,也没有什么会一直安顺c长久下去。 跌宕起伏,才是人世常态,才是这座江湖的真面目。 武当上断崖上,掌教莫洪楼与丹士吴兴瑞一同席地而坐。举目望去,山中云海已是隐隐有了几分散去的迹象,看云海中雾气翻滚,犹如天宫仙境,让人流连忘返沉醉其中。 脸色仍是有些不太好看的吴兴瑞,抬头望着山脚下那道隐约不清的人影。 “这小子也太狂妄了一些,武当山下杀人,就不怕被人戳断脊梁骨。” 莫洪楼笑了笑,出声打断了吴兴瑞的抱怨。 “你斩不断世俗之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修仙修道,修得也不过是一份自在心,若是连世俗都给忘掉,若是修道修的连人情味都没了,那才叫可笑呢。” 话虽如此,道理自然都懂的吴兴瑞还是小声抱怨道。 “可那袁庭关,我要怎么说才好?虽说是他也不会为了此事和咱们武当山闹得不痛快,我只是担心山下客栈里那个叫徐不凡的少年,怕那袁庭关扯着旧事不放” 始终淡笑不语的莫洪楼,只是低头望着那走出了山门的少年郎。 他摊开双手,盘腿而坐,一吐一吸起云海大浪一般,眉心上抹紫红气机印子越发清晰可见,竟是隐有紫气东来之相。莫洪楼笑了笑,伸手抹在眉心那朱红上,遥望北方。 “天下大道,竟不过是少年一剑而已。” 吴兴瑞一肚子恼火,却又不敢和眼前这位师兄一一细说。 “罢了罢了,随他而去好了。” 老道士莫洪楼只是笑了笑,抬手起昆仑,玉府一百零八朵气运金莲刹那间摇曳生姿,金光骤然大放。 那年江湖,自己与那少年郎初见。 他说他就是道。 老道士不信。 可如今再见才知道,原来少年郎所说不假。 武道当兴,当兴的是一份道而已。 武当山真武大帝殿门外,金雀鸟忽然落下,翘首望向屋檐上那无剑之鞘。 走下了武当山的,孙江郎沉默的望着眼前开阔的市集,忽然蹲下身子,手指摩挲着陈孤的面孔,轻声说道。 “我得回西凉去了。” 小姑娘陈孤皱了一下眉头,手指用力的攥紧了孙江郎的衣袖。 顿时有些头疼,只能是捏了捏陈孤的鼻子,温柔笑道。 “这次不能带着你了。我想办法送你回洛阳去,等我忙完手里的事情,再去找你好吗?” 陈孤摇了摇头,牙齿用力的咬破了嘴唇。 “不要。” 孙江郎有些无奈。 “听说洛阳里的牡丹很美,很美是有多美?那你能不能替我去看一眼?等我下次去洛阳的时候,也好有人带着我去看看洛阳的牡丹,到底有多美。” 陈孤忽然一脚踢在孙江郎小腿上。 “你又骗我。” 孙江郎倒吸了一口冷气,强忍疼痛笑道。 “怎么会呢?要不咱们拉钩如何?” 泪珠子瞬间滚落了下来,一声不吭的陈孤只是木讷着一张面孔,伸出手摸了摸孙江郎满是胡茬的下巴。陈孤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孙江郎抱在怀里,见他温柔的瞳孔里翻滚着的不忍,陈孤忽然的哽咽了一声。 好像是某些触及了心弦的东西,突然之间就鲜血淋漓了起来。 孙江郎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大概是我们以前认识。只是我不得不回一趟西凉,因为我答应了要帮别人做一件事情。” 小姑娘轻轻的点了点头,下巴放在孙江郎肩上。 只是她忽然的想了起来,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大概是岁月久了,小姑娘也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每次依稀的回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的红着双眼,然后尽力的蜷缩着自己的身子。 那些永无止境的漫长岁月里,她孤独的一个人,最多想到的,是他对着自己宠溺的笑容。 她哽咽着嗓音,忽然温柔的笑出声来。 “好,我等你。” 武当山脚下的市集上,有不少贩卖马匹的商贩。 送着陈孤走到市集外,手中紧紧牵着那根马缰绳。神色仍是有些担忧的孙江郎伸手替陈孤撩开了额头的长发,温柔的见她伸手接过那根缰绳。陈孤会骑马,只是小姑娘的个头不高,所以难免会有些颠簸。孙江郎说再送送她,陈孤却是木讷着一张面孔,策马狂奔而去,走出去很远之后,才转过身来,朝着自己挥了挥手。 有些时候,不舍和离别未必是一件坏事。 手中紧握着那枚桃木簪子,小姑娘陈孤扭头望着他替自己系在后被上的长刀。 她回过头,望着已经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人影。孤独而又无助的小声说道。 “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沉默望着陈孤离去的孙江郎,忽然的捂着自己的心口。 不知为何的,有些疼痛。 武当山上,自己已是知道此去一行,是凶多吉少,甚至可能无法活着回来。可当孙江郎通过那块黑色石碑,看到那些预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下定了决心。 一路向北,齐平小镇。 那个名叫柳絮的少女 “该去再看徐不凡一眼吧?” 孙江郎喃喃自语的说道了一句,手中牵着一匹瘦瘦的枣红色马,望着远处视线中隐约可见的武威城。 偏僻的城内角落里,有一处不起眼的茅屋。 年轻的姑娘,正蹲着身子,低头搓洗着一件破旧的衣衫。她抬头擦了擦眉心的汗水,神情没落的望着对面不远处,那些人声喧哗的闹市。 “姑娘长得倒是真的好看,眉清目秀,听说脾气也是很好?” 有些愕然的年轻姑娘楞了一下,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望着那站在篱笆墙外,低声笑了笑的少年郎。 见他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这位沉默不语的年轻姑娘,只是稍稍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一声不吭的倒退了半步,既没有因为那少年一句话而脸红,也没有半分因为被调侃而羞怒的表情。 “有水吗?实在是渴的不行了,恰巧遇见姑娘,所以想着讨碗水喝。” 年轻姑娘犹豫的皱了一下眉头,轻声说道。 “你等一下。” 少年郎点了点头,望着转身走进了茅屋的年轻姑娘。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叫别旋吧?” 手中端着一碗凉开水,素来是少言少语的年轻姑娘,眼神小心谨慎的打量着站在篱笆墙外的这位少年郎。 “你是谁?” 少年郎笑了笑,伸手接过了那枚破旧的瓷碗,痛快的将那碗凉开水饮入腹中。 “权当是喝了你们两人的喜酒了。” 名叫别旋的年轻姑娘一脸疑惑,却是没有出手接过孙江郎递还给自己的瓷碗。 却是见这奇怪的少年,侧着头笑了笑,将手中那枚瓷碗,稳稳的放在了不过拇指粗细的篱笆上。 “别旋姑娘,可有喜欢的人?” 见眼前这少年不像是调侃,可心中仍是有些疑惑的别旋,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见那少年从袖中掏出了几张纸,轻手放在了那枚瓷碗中。 “这里头有一百两银子,算是我替那个家伙付上的聘礼。” “这里是张地契,本是一个没人要的小门头,你们做些生意买卖,吃喝应该是不愁的。” 少年郎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你那个醉鬼老爹,我来的路上恰好碰见了他。不过他跟了一婆娘走了,临走的时候说起还有个姑娘,到时候可以卖去窑子里,指不定能换几两银子。” 见面色有些发白的别旋神情苦痛,不忍继续说下去的孙江郎轻声道。 “最后这一张纸,是你父亲手笔,你要看看吗?” 别旋姑娘凄惨的笑了起来,手指颤抖的拾起那三张纸。 一张银票,她最先没去看。 那份地契,她也没有在意。 可那第三张白纸上,只是写了零散的几个字,歪歪扭扭,最后按了一枚手印。 至此,断绝父女关系。 父亲别青开留。 “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算是把你从他的手里买了过来。” 少年郎笑了笑,伸手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忽然饮了一口刺骨的冷酒,喃喃自语道。 “那个家伙啊,怎么就偏偏喜欢了你这么好的姑娘呢?若不是我打听了一番,怕是都不知道这事。不过也好,不走江湖,能陪着一位心爱的姑娘,白头白发,比去闯荡那江湖要好太多了。” 视线中满是苦痛的别旋,忽然的出口问道。 “你为何要做这些?” 少年郎沉默了一下,抬头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姑娘。 “我做错了?” 别旋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她的双眼忽然红了起来。 “我爹,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当初如果不是我娘,他大概也不会变成这样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如果那一定是我娘的错,那么总得有个人替她还了。” 少年郎轻声道。 “你还得起?” 别旋红着双眼,忽然的哭出声来。 “这又何尝是我想要的日子?” 视线探过别旋,望着她身后木盆里,那几件洗的发白的衣衫。大概是做过了太多的粗活,别旋的手指上,满是碍眼的茧子。可她仍是不抱怨,也不跟人说,就好像是眼前的岁月对于她而言,其实都没什么了不得的。 都说女子多娇气,可谁又知女子的倔气? “走吧。” 别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些茫然的望着站在院外的少年郎。 “带你去找那个家伙,顺便说一声道别。” 孙江郎笑了笑,视线温柔的回头望着远处。 “只怕以后,再喝不到你们的喜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凉江帮 武阳城客栈门外,孙江郎左手提着一摊子黄酒,右手提着三斤的熟牛肉,大眼瞪小眼的瞅着这位将自己拦在客栈门外的客栈老板。 “你不是走了吗?回来干嘛?” 咧了咧嘴,难得笑意真诚的孙江郎,晃了晃手中酒坛子。 “请你们喝酒啊。” 一脸不信的客栈老板扭头,瞧了一眼站在孙江郎身后的年轻姑娘。 “她怎么也来了?” 孙江郎回过头,望着换了一身打扮,背着一些简单行李的别旋姑娘。 “给徐不凡讨来的媳妇,花了我整整二百两银子呢。” 怕这客栈老板听不清,孙江郎还故意的往前凑了凑身子,嘻嘻的笑了几声。 “怎么,不欢迎人家姑娘啊?” 翻了翻白眼的客栈老板冷笑一声,指着孙江郎身后沉默低头的别旋,轻声说道。 “进来吧,徐小子在客栈里忙着呢。” 说完,他一把将打算迈开脚步,冲进客栈里的孙江郎给拦住。见别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抬头望了一眼使了一个眼神的孙江郎,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才缓慢的走进了这家客栈的大门里。 她抬头望着这家陌生的客栈,眼前尽是一片陌生的人群。 “嘿,你这个老家伙,跟我玩欲擒故纵啊?说,你是不是想抱大孙子了?我可告诉你,人家小姑娘面子薄,你可别总在人家面前编排徐不凡的不是了。” 冷笑一声的客栈老板连瞧都不想瞧孙江郎一眼。 “他们的事,我不管。但是你,不行。” 孙江郎一脸痛苦的揉了揉眉心,无奈笑道。 “当年不就是拖累了你吗?再说了,我虽然不知道你姓什么名什么,可我知道,其实你武功很厉害的。至少想要应付袁家那几个家伙,不成问题的吧?” 面无表情的客栈老板扫了孙江郎一眼,一把夺过了孙江郎手中的酒肉。 “知道还不快滚?!” 满脸幽怨的孙江郎重重的叹了口气,眼巴巴的瞅着那坛子黄酒。 “那我真的走了?” 说是走了,孙江郎竟是真的走了。 他转过身去,望着人来人往的长街,望着那些身着道袍的年轻道士,望着远处那家不起眼的院落。 好在是吴兴瑞追上了自己,好说好劝总算是让孙江郎打消了再去一趟袁家的念头。他说一饮一啄,万事皆有报应二字,他孙江郎不该为了一小小的袁家,就此毁了自己的前程。 孙江郎只是笑了笑,当着那位武当山丹士的面,不回头的转身离去,甚至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客栈里,人影来回,忙碌的店小二正捧着怀里的酒坛子,乐呵的从后院里走了出来。 只是不等他放下怀中的酒坛子,姑娘别旋已是沉默的站在了一旁。她抬手捋了捋耳畔的长发,笑意温柔的望着徐不凡,轻声说道。 “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个头好像还要矮一些。” 显然是愣住了的徐不凡,忽然的咧嘴笑了起来。 他放下了怀中的酒坛子,有些腼腆的搓了搓满是油渍的手指头。 “你怎么来了?” 别旋低着头,望着徐不凡的手指。 “我爹跟别人走了,有个叫孙江郎的公子给了我这些东西,说让我来找你。” 伸手接过那三张纸,一脸古怪的徐不凡,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抬手捂着自己的面孔,手指用力的将那三张纸紧握在了手心里。 然后他忽然的伸手,牵着别旋的手指,笑意温柔。 “那家伙,可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咱们的喜酒。” 别旋顿时的红了双脸,小声嗔怒道。 “胡说什么啊你。” 可徐不凡却是咧着嘴,一脸无赖的握紧了别旋的手指。 “没事,那家伙总爱管闲事。不过每一次,都好像是我欠他的。他走了吗?” 别旋犹豫了一下,回头望着已是空无一人的客栈大门。 冲出客栈门外,抬头望着人群的地方。 在没看到那个家伙的身影。 “他人真的很好。” 徐不凡点了点头,笑意盎然,却又红了双眼。 他伸手握紧了别旋的手指,像是期待已久一样的,温柔的用手指头抚摸着别旋的面孔,傻傻的咧嘴笑了起来。 这样的江湖,也没什么不好的。 再次遇到凉江帮的时候,是在武当山下的市集上。 起先登山的时候,孙江郎注意到了这一行走镖的人,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来自西凉的人。只是为首那位禅师,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岁模样,身形还算壮硕,背着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刀,实在不像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 毕竟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永远不会去可怜一个人究竟会下场多惨。 只是真正让孙江郎留意的,是那个名叫徐鱼的老镖师。大概有五十来岁的年纪,满头白发,精气神却是十足,想来是修行过一些内功心法。这位老镖师第一眼瞧见孙江郎的时候,只是皱着眉头,对着那位名叫张陵关的镖头,很是不满的说了几句话。 只是想了想,终究是没推辞张陵关邀请的孙江郎,还是点了点头,随着这一行人一同奔赴西凉陵州城去。 “回来了。” 虽是年轻,好在是稚气退的已是差不多,只是脾气仍是让人觉得有些太好的张陵关,却还是给孙江郎留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 “嗯,收拾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不多。” 孙江郎朝着张陵关点了点头,笑着将手中一些散碎东西收入了行囊里。 站在人群不远处,仍是一脸芥蒂的徐鱼皱紧了眉头,低声和另一位老镖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只要舍得花钱,大可招揽几个武功不错的高手,一路护送你们平安回到西凉去的。而且我看那位名叫徐鱼的老镖师,似乎是对我的成见挺深的。” 坐在一旁,面色有些尴尬的张陵关无奈的笑了笑,轻声说道。 “徐叔脾气不太好,对人总是有所警戒,你也不用太在意了。毕竟做走镖这种买卖,可不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怕是一步走错,都要连累其他人连命都要搭进去。” 孙江郎笑着摇了摇头。 “我倒是并不介意这事,只是总觉得这位老镖师,给我的感觉挺奇怪的。” 名叫吴平的一位镖师走到了张陵关身后,抬头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孙江郎,视线缓慢的收缩了一下。 虽是不惑之年,可个头高大肌肉虬结的吴铸,却更像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人。他板着一张古板面孔,双眼显露着一种灰暗的颜色,双臂低垂,十指粗长有力。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明早启程?” 张陵关抬头望了一眼深沉的夜色。 “那就明早吧,大家也早点休息。对了孙小兄弟,这傻小子叫刘错,今晚你就和他住一间屋子,若是与什么需要的就吩咐着小子就是了。” 孙江郎笑了笑,抬头打量着站在张陵关身后的毛头小子。 见他憨厚老实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脸的傻气。 “那就麻烦了。” 老吴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下。 “那今晚我和徐鱼守夜好了。” 张陵关点了点头,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那就麻烦吴大哥和徐叔了。” 瞧见孙江郎起身和刘错朝着屋子走去,仍是站在张陵关身旁的老吴皱紧了眉头,忽然的用力握紧了拳头。 “你认识这人?” 老吴摇了摇头,视线凝重的望着孙江郎的背影。 “不认识,只是觉得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你留意到他背着的那两把刀了吗?” 面露古怪的张陵关显然是没有听明白老吴话中所指。。 “你对他背着的那两把刀感兴趣?” 瞥了一眼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徐鱼,老吴忽然的闭紧了嘴,一声不吭的望着孙江郎和刘错走进了屋子里。 凉江帮在西凉陵州城里,撑死了也不过是一三流的小势力,平日里以押运镖车为生,银子挣得不多,买卖做的也凶险,有好几次都是差些被拦路的劫匪给做掉。老帮主拼死拼活,终究还是逃不过江湖二字,上了年纪之后,做事自然是显得愈发力不从心。 无奈之下,老帮主也是让出了凉江帮的帮主位置。 只是让帮中中人觉得好奇的,是作为凉江帮辈分最高的徐鱼,并未被老帮主所器重,而是这个名叫张陵关的年轻后辈,挑起了凉江帮的大旗。 此行从陵州一路奔赴武当山脚下,一路上虽说是有惊无险,可不论辈分还是阅历都略显逊色的张陵关,其实心中也十分的清楚,以自己的本事,怕是扛不起凉江帮的大旗。只是既然老帮主将这个位子交给了他,他张陵关没理由去拒绝的,不为别的,只为老帮主当初那年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其实张陵关的心中就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徐鱼辈分c阅历都要比张陵关要高,远见也自然不是张陵关能够相比的。 可这位老镖师,无论是行事还是作风都太过直来直往,不懂得变通与圆滑,或许老帮主也是担心徐鱼的脾气会给凉江帮惹来一些祸事,所以只能退而其次,选择让阅历逊色但心性细腻的张陵关成为了凉江帮的新一任帮主。 “孙公子。” 孙江郎抬头望着讪讪笑着的刘错,不由的出声问道。 “不用这么客气的,有什么事吗?” 个头比一般人要高一些,可身子却十分瘦弱的刘错笑的格外腼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没事没事,这不张大哥说是您有事就吩咐我。” 孙江郎笑了笑,手中揣着一本从武当山上顺来的书本。 “没什么事的,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得早些赶路。” 刘错低了低头,腼腆的笑了起来。 “哦, 哦,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休息了。” 孙江郎低头望着手中的书卷,沉默不语的想了想。 “那位名叫吴平的老镖师,似乎在你们帮中威望不错?” 忙着低头翻看身上衣衫补丁的刘错忽然抬头,有些犹豫的想了想。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老帮主收留我到凉江帮之前,吴叔就已经在帮中了。不过他人很好,而且武功很高。听帮里的人说,吴叔以前跟人学了一套拳法,不少不长眼的山寇蟊贼都是死在了吴叔的拳头下。” 孙江郎眯着双眼,手指反复摩挲着书卷。 “听他口音,应该是西两人。” 刘错犹豫的周了一下眉头。 “不知道啊,凉江帮的人应该大多都是西凉人吧。” 孙江郎沉默的翻过了手中的书页。 “这样吗?” 小心翼翼坐在床榻边上的刘错犹豫着笑了笑。 “孙公子是闯江湖的?” 孙江郎点了点头。 “算是吧,不过也没闯出什么名声来。” 咧嘴笑了笑的刘错,小心的指了指孙江郎后被上的两把短刀。 “那孙公子的武功应该也不低了?”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孙江郎嘴角勾起一抹不经意的笑容。 武功再高,到底是多高,才能在这座江湖里立足?才能被人人称之为少侠大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姑娘义气 门外僻静院落里,老吴独自一人坐在马车旁。 他抬头望着夜色中漫天星斗,低头饮了一口最便宜的黄酒,闷闷不语,出神望着远处。 徐鱼坐在一旁,独自一人闭目养气。 张陵关和张潇两人坐在一旁,低声交谈着一些琐碎的杂事。 张陵关有个妹妹,年纪不大,无亲无故。听说是他以前走镖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一个小女孩,无亲无故被抛弃在街头。 小姑娘长得一般,皮肤有些的黝黑,个头也不是很好。可大概是性子使然,对谁都是大大咧咧的脾气。虽说是和众人无亲无故,可小姑娘却是打心眼里讨人喜欢。 大概是觉得小姑娘活得潇洒,所以张陵关便替这小姑娘起名叫张潇。 “哥,等这次咱们回陵州城,银子大概也就攒的七七八八了。那老东头家的东姐姐,你不是一直挂念得紧吗?等咱们回去,你就去提亲吧,也好给我添个嫂嫂。” 张潇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浅浅的两个小酒窝。 只是肤色黝黑,小姑娘个头也不算很高,长相自然更是一般。只是张潇从不娇作,为人像男孩子一样洒脱,大碗的酒大斤的牛肉,常常能把一些个男子给拼的一醉不醒。 “你也别总是提这事了。就算是银子攒够了,那老东头的脾气,可不是谁都能招架的。再说了,人家东姑娘长得那么好看,为人秀气,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你哥我就是一个皮糙肉厚的汉子,哪里配得上人家姑娘。” 满脸鄙夷的张潇一脚踹在张陵关身上。 “你这个家伙,就是太老实了。人家东姑娘都不嫌弃你,到头来你却先成了胆小鬼。得亏是人家姑娘总是惦念着你,还会找我问起关于你的事” 一脸紧张的张陵关连忙问道。 “她都问了啥?” 张潇神秘的笑了笑。 “那可不能告诉你。这毕竟是姑娘家的小秘密。不过人家东姑娘可是说了,她不嫌弃你家世清贫,也不嫌弃你长得丑。只要你勤勤恳恳的,就比什么都好。” 张陵关摸了摸脑袋,有些讪讪的笑了两声。 可其实他最怕的,是平白辜负了人家姑娘的年华。就为了他这么一个奔波于江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客死江湖的人而言,那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这事中不中,那得看哥你到底有没有那胆气了。老东头那个家伙,无非是多要几两银子而已,可他也是为了他家姑娘着想,知道你日子过得也不富裕,生怕他家姑娘受了委屈,到头来这笔银子不还是你的?” 侧头瞥了一眼的老吴忽然开口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老张头的脾气是真的倔。” 张潇挥了挥拳头,笑着喊到。 “他敢,别以为他成了我哥的老丈人,就能为非作歹了。” 张陵关一把按住张潇的脑袋,无奈的笑道。 “行了,人家东姑娘还不知道看不看得上我。一穷二白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是她跟了我以后,过得永远都是这样的日子啊。” 老吴笑了笑,没有作声,只是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夜空。 他习惯了去听一听兄妹两人的斗嘴,习惯了那些风餐露宿没日没夜的奔波。他见过无数人的生离死别,也见过太多所谓的青梅竹马情深意切。 可世道其实一直都是这样。 许多人活着活着,就成了一份老死不相往来。所谓的心猿意马,也成了杯弓蛇影的惧畏。 张陵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孔,重重的叹了口气。 东姑娘她,真的喜欢自己吗? 当初自己偷偷摸摸,跑到老东头家门前,也不过是想要多看东姑娘一眼。可到最后,还没等到人家东姑娘,自己倒是先被老东头给提着棍子赶出去好几个胡同。最近半年里自己又一直奔波不定,连那给东姑娘买好的镯子,也不得不一再耽误下来,没能送给人家。 最怕穷苦惹相思,最怕姑娘愁断肠。 第二日一大早,便是听见了门外有人喊着自己。倒是并未怎么熟睡的孙江郎,先起来打开了房门,见站在门外的一位镖师一脸睡意朦胧,指了指院子里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一行人。 “这么早啊” 刘错打了个哈欠,揉搓了一把有些僵硬的面孔。 “不早了,只是你睡得太熟了而已。” 有些不好意思的刘错挠了挠头,低声的笑了笑。 “总是睡不够,可又不敢睡得太死,每天都是打盹。” 孙江郎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冷茶饮了一口。 “孙公子一夜没睡?是不是我又打呼噜吵到你了?” 见刘错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一旁,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的孙江郎摇了摇头,合上了手中那本书卷。 “但也不是,只是这些年自己一个人闯荡江湖,总是得小心谨慎一些。习惯了无依无靠的一个人生活,也自然就不会让自己睡得太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客死江湖了。” 放缓了脚步,孙江郎走到门前望着院中几人。老吴和张陵关站在一起,视线缓慢从一群人身上扫过,只是他缓慢抬头,视线略微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孙江郎,隐隐陷入沉思。 老镖师徐鱼和其子徐奇走在人群前,两人不时攀谈几句,如出一辙的阴鸷视线。 “那是徐老镖师的儿子徐奇。” 孙江郎点了点头,视线略微从徐奇身上扫过,略微有些惊讶。这少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可一身阴鸷戾气实在是太重。他抬头视线扫向孙江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狞笑。 打了个哈欠,满脸倦意的刘错背着肩上行囊,两手拍了拍自己的面孔。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位背着两把短刀的公子,便是觉得挺羡慕的,青衫仗剑,多好。 “这次运送的货物不算太多,勉强才凑够了一车。不过这次咱们是替陵州某位武将办事,无论如何,都得是给办的漂漂亮亮的。不过这种生意,也不是谁都敢做的,一些总爱找事的游寇马匪还好,就怕那位武将一个不舒心,凉江帮就彻底没了再陵州城混下去的位置。” 孙江郎抬头,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老吴,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倒是,最难伺候的永远都是官老爷。” 一行人说不上浩浩荡荡,甚至是有些蹑手蹑脚的出城去,一路向北。张陵关与徐鱼走在最前,闲来无事的孙江郎便和刘错跟在人群后,也不在意。 只是半路上歇息的时候,孙江郎偶然瞥见了刘错怀里那本翻弄的有些破旧的游侠列传。 “你喜欢看这些东西?” 脸颊一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刘错低头笑道。 “这不是一路上闲来无事,所以就打发时间。” 孙江郎笑了笑,抬头望着站在人群中的张陵关。老镖头徐鱼和那位名叫吴潼关的镖师站在一旁,两人有说有笑,倒是一副和气的模样。 离开了武当山的地界,一路径直往西北方向,有一条笔直开阔的黄土大道。好在是一路上天气晴朗,也未遇到一些不长眼的蟊贼,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奔波赶路,很快便是临近了西凉与中原接壤的一座小镇外。 老镖师徐鱼似乎和老吴吵了一架,大概是徐鱼提议连夜赶路到小镇上,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可老吴却是这一路众人过于奔波劳累,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难以应付。 一脸好脾气的张陵关只是劝解两人,却也是拿不定主意。 “徐公子。” 见徐奇眯着一双阴鸷眸子走到身前,神情有些慌张的刘错连忙是起身,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见他神色淡漠的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不远处走去。 “有点意思。” 徐奇眯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他右手两指反复捻着耳畔那一缕长发,视线反复打量着低头翻看着那本游侠列传的孙江郎。见他忽然抬起头,朝着自己笑了笑,面色露出几分鄙夷的徐奇,笑意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天色已晚,也未能赶到下一处镇子上。恰巧路上瞧见一座山头,山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榛子林,已是一身倦意的众人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在这片榛子林里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赶路。 始终像是不合群的孙江郎,沉默不语的坐在一块远处的青石上。他抬起头,星空璀璨,隐隐有些失神的笑了笑,不由得想起来那些走在江湖中的风花雪月日夜。远处青山,仍是依稀可见,只是夜色浓郁,难免会给人一种阴沉的压迫感。 随手摘下一枚差不多熟透的榛子,孙江郎眯着双眼躺在青石上,缓慢吞吐体内气机。 “你怎么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刚才刘错喊你,你怎么不过去和大家一起,总还是能分出来一些肉干的。” 口中咬着一枚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果子,一脸笑嘻嘻的张潇一屁股坐在青石上,低头望了一眼眯眼轻笑的孙江郎。见少年抬手抹过眉心,一脸风轻云淡,竟是让脸皮厚道某些境界的张潇,不由得红了一下脸颊。 “不觉得饿,所以就没往前凑,而且我也带着一些干粮。” 张潇面露鄙夷的笑了笑。 “就那几块干硬的馒头?虽然我们也常常风餐露宿,不过还是吃不下去那种东西的。” 孙江郎笑了笑,双手枕在脑后。 “那大概是你未曾经历过那种饥不果腹的日子吧。” 张潇嘻嘻笑道。 “怎么会没有呢?” 神色却是稍稍凝重了几分的孙江郎,轻声的叹气道。 “可我经历过,最困难的时候,连吃的都没有。好在是能够找到一些山泉,所以我就去刨了一些树根,硬撑了日。” 孙江郎笑了笑。 “然后我杀死了第一头遇到我的山虎,没有火,我就撕下了它的血肉,就那样生吞入腹中。” 张潇面露几分惊讶。 “你经历过那种日子?” 十指盘绕在小腹上的孙江郎笑着叹了口气。 “说尽山中岁与月,唯有山鬼与我听。” 张潇不是很懂,却又忽然记起来了什么事情。 “听我哥说,你之前去过武当山上?” 孙江郎点了点头。 “算是吧,不过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否则我也不想去那个地方。” 一脸好奇的张潇追问道。 “为什么不想?武当山不好玩吗?” 孙江郎摘下一枚榛子,放在口中咀嚼。 “武当山啊,整天望着一群修天命的老道士,有什么好玩的。” 可张潇却是反驳道。 “可我听人家说,武当山上可好玩了。那座有八百年的真武大帝像,还有小莲花峰无字天碑啊,还有还有,我听说武当山掌教莫洪楼已是武当大黄庭,那岂不是很厉害很厉害了,江湖无人能敌?” 很厉害,是有多厉害? 对于初入江湖的张潇来说,大概所谓的仙人骑鹤下江南,所谓的燕门前一人一剑梦中斩万骑,在小姑娘心中的江湖里,那就是顶天的厉害了。 孙江郎笑了笑,有些恍惚的叹气道。 “武当掌教莫洪楼的确是修成了大黄庭,可放眼江湖,也不能说他就是最厉害了。老一辈的江湖里,有女子剑仙赵宁桃一剑上昆仑,有老剑神费龙蛇一剑开天门,新一辈的江湖,有江南观海城陈青苔坐镇天下第一,有北戎酆都女子一剑可让万鬼悸动。那些入世的江湖儿郎,那些不入世的江湖老妖怪,这座江湖深得很。” 只是听人说起,却从没见过江湖的张潇轻声问道。 “那就是说,还有比那武当掌教还要厉害的人喽?” 孙江郎笑着点了点头,既没有再说起自己见过的那些江湖人,也没有再提起那些只是听闻的江湖事。小姑娘心中的江湖,其实挺美好的,自己又何必故作残忍,去亲手点透呢? “会有的。” 簌簌作响的枫叶树下,尚且还是年轻懵懂的小姑娘,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半路上偶然遇到的少年郎。 少女红着脸颊,别过头去,轻轻的哦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