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旅人》 我今以身入江户 1.我今以身入江户 我今以身入江户 2.日本桥上有好处 我今以身入江户 3.奉行年底冲业绩 我今以身入江户 4.花和尚有二十八 我今以身入江户 5.武士也能算计精 我今以身入江户 6.只是随意吟首诗 我今以身入江户 7.一日之始在饱饭 我今以身入江户 8.偌大江户实混乱 我今以身入江户 9.平三约我去钱汤 我今以身入江户 10.二位是否要擦背 我今以身入江户 11.说擦背舍我其谁 我今以身入江户 12.十六岁正是时候 我今以身入江户 13.思虑己身出路途 我今以身入江户 14.可愿为我臣下臣 我今以身入江户 15.便做小弟又何妨 我今以身入江户 16.江户城内有大事 我今以身入江户 17.理清未来新思路 我今以身入江户 18.富贵要从险中来 我今以身入江户 19.谋得北町同心众 我今以身入江户 20.深夜出门寻鸟吃 我今以身入江户 21.野鸭死于大温差 我今以身入江户 22.起大丧平三承职 我今以身入江户 23.初始任务在吉原 我今以身入江户 24.江户楼馆总歇业 我今以身入江户 25.吉原女子俱哀伤 我今以身入江户 26.别离间亦有情人 我今以身入江户 27.加订早点送城去 我今以身入江户 28.捧呈早点送滨松 我今以身入江户 29.滨松侯心下留意 我今以身入江户 30.大殓送葬丧礼毕 我今以身入江户 31.元服礼成唤邦义 我今以身入江户 32.江户正是赏樱时 我今以身入江户 33.惊动幕府大窃案 我今以身入江户 34.一米日光照仓房 我今以身入江户 35.一架竹筏通内外 我今以身入江户 36.套马汉子真雄壮 我今以身入江户 37.从作案动机着手 我今以身入江户 38.线索全断无头绪 我今以身入江户 39.海南神社捧茶叶 我今以身入江户 40.章鱼果真能使用 我今以身入江户 41.再得眉目于吉原 我今以身入江户 42.部署抓捕在眼前 我今以身入江户 43.花屋健二好身手 我今以身入江户 44.全案告破得名物 我今以身入江户 45.你二人要何赏赐 我今以身入江户 46.金丸氏千石知行 我今以身入江户 47.江户川忠右卫门 我今以身入江户 48.先忠幕府三五载 我今以身入江户 49.新任改方义气昂 智慧名传江户川 1.前任留下争子案 智慧名传江户川 2.说上门来就上门 智慧名传江户川 3.春秋决狱只原心 智慧名传江户川 4.虚言恫吓见真情 智慧名传江户川 5.人难平分钱可以 智慧名传江户川 6.共情能判真母女 智慧名传江户川 7.慎重用刑不偏私 智慧名传江户川 8.处断三两有清名 智慧名传江户川 9.尚有衣钵赠予我 智慧名传江户川 10.妙严寺内唱卖会 智慧名传江户川 11.鼓掌为号众发动 智慧名传江户川 12.师傅留我好玩物 智慧名传江户川 13.疑心师傅何出身 智慧名传江户川 14.慈爱和尚不平凡 智慧名传江户川 15.原是岛津家中子 智慧名传江户川 16.江户川走哪死哪 智慧名传江户川 17.检视遗体无甚说 智慧名传江户川 18.结识重富又次郎 智慧名传江户川 19.总在案发的路上 智慧名传江户川 20.检验华山意难平 智慧名传江户川 21.暗中夹起制铳法 智慧名传江户川 22.在下长崎高岛氏 智慧名传江户川 23.善结善缘求善果 智慧名传江户川 24.幕府有意练新军 智慧名传江户川 25.我与秋帆谈火箭 智慧名传江户川 26.德丸原上试枪炮 智慧名传江户川 27.江户之花乃火花 智慧名传江户川 28.女子遗留地图纸 智慧名传江户川 29.延命院内有故事 智慧名传江户川 30.暂且按下不表示 智慧名传江户川 31.秋帆暗中想为师 智慧名传江户川 32.忠魂永卫东方君 智慧名传江户川 33.高岛佐久间相会 智慧名传江户川 34.大佬见面论战浓 智慧名传江户川 35.密案须寻妥当法 智慧名传江户川 36.事涉前代大御所 智慧名传江户川 37.旧相识里有女子 智慧名传江户川 38.猛然寻得突破口 智慧名传江户川 39.暗阁内别有洞天 智慧名传江户川 40.终究牵连大御所 智慧名传江户川 41.必须遮掩没商量 智慧名传江户川 42.我办事尽可放心 智慧名传江户川 43.突闻美名江户传 智慧名传江户川 44.只是被人当枪使 智慧名传江户川 45.婿养子有人仲介 智慧名传江户川 46.所谓上野安田氏 智慧名传江户川 47.金丸为我说亲事 智慧名传江户川 48.江户内外烽火闻 智慧名传江户川 49.百姓难活故强诉 智慧名传江户川 50.民情如火熊熊燃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城外的百姓越聚越多,等忠右卫门一行人等跑到城外时,估摸着人数可能已经超过十万,其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老幼相籍,似乎整个武藏的百姓都聚集到了这里。 城内的百姓和城外的百姓,似乎并不是一个物种。虽然城内的百姓大多生活的也很困苦,但是毕竟江户是人口百万的大城市,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只要你有力气扛一天活,自己吃上一大碗干饭的钱还是能挣着的。 可广阔的关东平原乡村就未必了,小户农民耕种之下的土地,极限也就出产那点东西,交完了数不清的赋税之后。遗留给农民的只有稗子和粗糠而已,许多人走的跌跌撞撞,因着他们普遍患有严重的夜盲症,必须仰赖手中那忽明忽暗的火把。 这些农民极黑,不论男女,亦不问老幼,印化在深夜的暗之中,唯有双目中尚且流露出一丝的光亮。但那光亮也无有什么神采,只是亮着罢了。 和破麻袋布片一样的衣裳,有些已经碎裂成条,只是那样挂在身上,随风飘荡。光赤的脚面踩在泥地上,指甲早已扭曲变形,当然也有连指甲都无有的脚趾,好似盘虬的枯松木根,翘着驳裂的死皮,那是烈阳晒伤后的遗物。 见到数以千计的“官军”赶到,人群中惊呼连连,妇女孩童哭嚎惨叫,被左右的旁人推搡着,向后退却。而男人们或是举着木棍,或是摇着火炬,紧张的望向骑在马上的幕府官差。 别看是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的强诉,可是德川家庆根本不会出面,连水野忠邦、间部诠胜、真田幸贯这样的老中都不会出面。什么若年寄、西丸留守、御书院番头、大目付都不可能,只有俸禄不过千数百石的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被派了出来。 或者这么说也不对,御番十二组中的三组,已经在番头的统帅下,携带着超过二百支铁炮,赶到了城边,随时可以向百姓开枪。 这些番头都是可以直接面见德川家庆的存在,虽然家禄肯定没有远山景元高,但是身份上却未必谈得上低多少。 忠右卫门和平三是小字辈,没有经历过以前的强诉和弹压民乱,远山景元自然不可能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两人。说到底两人才不过十七岁而已,虽然在当下已经算是成年人,可终究没有那个办事的经历。 眼前这事要是处置不好,导致这些强诉的百姓进入城下,甚至冲突到江户本城之下,向德川家庆投出上诉书,那么事情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日本的农民惯来有强诉的习惯和传统,战国时代著名的甲斐国主武田胜赖因为在长筱合战之中大丧败,导致兵马损失过万。为了重新构建信浓兵团,于是只能加大对农民的搜刮。他和水野忠邦一样,没有什么推陈出新的本事,也只能采用检地的老办法。 可甲斐以及信浓的战国农民,那可是号称“武德充沛”! 他们才不惯着你武田胜赖,在得知武田胜赖去往驹场温泉休沐之后,数千名农民打跑了护卫武田胜赖的近卫,然后把光着屁股正在洗澡的武田胜赖直接堵在水池里。 武田胜赖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很是尴尬的接下了农民们的上诉状。须知这里面有个关节,就是君王一般都是宽仁爱士,抚恤百姓的。而麾下实际办事的代官则是面目可憎,盘剥无度的存在。 虽说这也是屁话,看看就好。可是一般而言统治者都会装出一副宽容博爱的态度,这似乎是封建统治者的常态,坏事都是下面的狗官干的。 只要上诉状到了武田胜赖的手里,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他必然会答应农民们的请求,停止检地,并处置检地苛暴的代官。 代官们也不冤枉,干了这个事,就没想过要讨好老百姓。现在捱一记打,将来武田胜赖可不就还能给你腾挪到别处去嘛。 现在这些农民也是这个主意,他们在乡间是没有发出声音的可能的,不管他们如何哭泣,如何哀求,代官们还是会严厉的检地,剥夺走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油水。 但如果他们进入了江户,那么原本无用的哀嚎,就会变成震动天下的怒吼。天下诸藩的大名,都会看到原来德川将军苛虐百姓,德川家的风评将巨大被害! 这是农民们唯一能伸张自己卑微请求的渠道! 只要上诉状被幕府收下,幕府方面就必须要给他们一个答复,而且为了平息民乱,幕府极有可能会因此停止检地。那样百姓们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幕府也解散了聚集的百姓,双方的矛盾暂时被压抑了下来,等待下一次的爆发。 要是能把上诉状直接呈递给德川家庆,那么德川家庆不仅会温言抚慰他们,停止检地,甚至还可能减少年贡的征收,或者向百姓发放赈济米。毕竟德川家庆永远是好的嘛,将军様怎么可能有坏心思呢? 所以远山景元此来的目的就是两个,一是绝对不与任何农民进行接触,避免因此收到农民的上诉状而无法收拾。二是驱散聚集起来的百姓,不能让他们冲到江户城下町内,尤其是不能让他们冲到江户本城下。 那名被指派出去的町方也是江户的地头蛇了,和组织农民进城卖菜的不少中间商很熟悉,而那些中间商大多是农村的庄头或者小地主。有他们作为中间人,这个交道应该很好打。 可是很显然,这次百姓的强诉很坚定,因为其中有大量被水野忠邦勒令返乡,无法生存下去的浮浪小民。他们现在拼一拼,便有可能动摇“人返令”,进而回到江户城下,或者围绕着江户形成的天下各街道的宿场町内打工谋生。 一边什么都不给,却想着息事宁人。一边腹内空空,饥饿如火。怎么可能谈的拢,没有当场爆发大规模的冲突,已经是克制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51.救民大盐平八郎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双方的态势愈发紧张起来,第一轮的谈判已经破裂。派去谈的町方被百姓给驱赶了回来,而城外的百姓也越聚越多。 广阔的关东大平原好像被彻底遮蔽住了一样,入目处全都是攒动的人影,已经被北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炬照样映红了半边天。 前来参加强诉的百姓已经化身为愤怒的雄狮! 眼看着局面有可能要朝失控的方向滑去,忠右卫门手都颤抖了起来。凭借二百多铁炮手,外加三千城(和谐)管,什么讨平日本肯定是吹牛,连讨平眼前的无数百姓都没什么可能。 一旦乱起来,十万人往前冲,二百支铁炮所在的正面,可能冲不开。可其他地方就未必了,江户城下町只有运河,没有什么高大的城墙。都不用太多人跑进去,有那么十来个腿脚快的,一路奔着全城制高点的江户城天守阁跑去,把上诉状投到城门口,那这事就算完了! 远山景元肩负着阻隔强诉百姓的重任,当然知道绝对不能让百姓逾越进入江户城下。原本应该已经转凉的夜里,脑门上都急出了汗来。 再望另一边的矢部定谦,已经不骑马了,正在组织麾下的人马,构建人墙,随时做好和大量百姓推挤的准备。 毕竟这里是江户,开枪的话影响太坏。所以虽然御番三组的人马已经点燃了火绳,却始终不敢下令开枪。或许那番头在等远山景元下令,有远山景元这样一个完美的背锅侠的话,开枪的责任便能轻易的推卸掉。 忠右卫门这边也出现了骚动,不是老百姓骚动,而是麾下的目明们骚动。目明的来源咱们说过,基本上就是地痞流氓混混之流,谈不上社团组织,只能说是某种在地面上人头比较熟的“闲人”。他们没有任何工资,全靠附庸在奉行所官厅上,从协助管理的地面上得到赖以生活的钱财。 指望这样的人死战,那绝对是开玩笑! 要是眼前不过是一二百农民,或者至多百农民。欺压良民惯了的目明只要有十名,就敢冲将上去,打他们一个鸡飞狗跳,因为目明们很清楚老百姓是个什么水平。 但是眼前几乎十几万的百姓团聚在一块,官军这边只有区区三千众。目明们同样清楚,猬集起来,满心怒火的十几万百姓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扛得住的。 一众江户町的目明町方们正在不知不觉的后退,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脚底抹油临阵跑路了。往昔欺压良民时的胆魄,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这时候剩下的只有胆怯。 当人民群众真正的团结到一起之后,他们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欺压在他们头上的统治者和帮凶! 越是治理百姓,靠近百姓的人,越明白这个道理。一盘散沙的百姓不过只是任人捏扁捏圆的玩意儿罢了,团结起来的百姓却有改天换日的实力! “列队!列队!列队!” 骑在马上的远山景元哪里不知道有人正在开溜,但是他还是竭力的保持镇静,希望鼓舞起麾下人马的士气,抵御住百姓的冲击。 “大人,您不过才十七岁,还有大把的青春,犯不着呆在这儿。跑的也不是只有您一个,咱们走!”一名目明提着灯笼,跑到平三的马前,或是建议,或是哀求。 单独跑路,将来或许会被问罪。但是若果能拉着平三这个上官一起跑,将来幕府的板子肯定主要打在平三身上,胁从不问。 “滚开!”平三举着马鞭,就朝那人的脸上一鞭子。 人家走是人家的事,平三还是很感念德川家庆的简拔之恩的。如非必要,他还是准备为德川家庆尽忠到底。反正眼前农民的主要目标是强诉,而非是捕杀幕府的官吏。从他们还愿意和幕府相谈来看,杀人的概率不大。 老百姓也不是傻得,眼下不管闹得再大,那也不过就是强诉而已。顶多被官差打几下,然后驱赶回乡。可若要是杀害了幕府官吏,那性质就变啦。 会变成叛乱! 叛乱的处置可不就是打两下这么简单地事情,平时德川幕府好像统治已经很虚弱了。但是一旦涉及到叛乱这种事情,幕府的军事机器开起来,也足以让世人胆寒。 那目明捂着脸,讨了个没趣。见平三也不约束属下逃亡,便心中暗骂着转身跑入城下。不少人有样学样,也跟着逃跑离开。 不是忠右卫门和平三不想阻拦,是两人很清楚,凭借两个的力气,是没办法阻拦几十人跑路的。反正等这事平息了,只要两人还在位置上,有的是拉清单的时候,不差这一会子。 反倒是真的去阻拦他们的话,狗急跳墙什么的很难说。被几十个人群殴一顿,不死也要脱层皮,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连远山景元都不阻拦,或者说拦不住,咱们省省…… 见官军如此不堪,百姓们很是鼓舞,派出了代表,走到官军阵前,捧着一份上诉状,请求江户町奉行远山景元或者矢部定谦收下。 这怎么可能?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根本不理,甚至准备拨马后退,避如属下兵马的保护之中。 百姓们见老爷们不愿收下上诉状,纷纷大呼要进城向将军様直诉。而且看样子他们不是开玩笑的,在部分代表的指挥下,人群开始向阻拦的官差队伍靠近。 “开枪开枪!”终于抑制不住的矢部定谦向铁炮手们大喊。 二百支铁炮的轰鸣瞬间响起,前前后后,络绎不绝。但是很可惜,距离还是太远,一轮铁炮射击下来,对面的百姓似乎毫发无伤,都没有出现受伤倒地的情况。 但是百姓们的怒意也被这一轮射击给彻底的激发出来,尚属和平的强诉终于变成了更加暴力的冲击。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向官军队伍冲锋,试图冲破阻拦,进入到江户城内。那些铁炮手根本来不及装填,只是放了一轮,下一发跟着还没装填好。 “救民大盐平八郎在此!” 智慧名传江户川 52.百姓冲入江户城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救民大盐平八郎在此!” 一声暴喝,官军的左右两边突然伏出两标人马,狂呼大喊,向官军猛冲而来。其威势如怒潮击岸,锐不可当。 别说江户町奉行麾下的那些临时工目明了,连将军家以世袭罔替的知行恩养的那些铁炮手,都彻底慌了神。这时候不跑还等啥呢?等着被老百姓打吗? 所谓的大盐平八郎,那自然就是几年前在大阪城发动起义,攻打官厅和豪商屋敷的那位日本民权先驱咯。因为他提出了各种救国救民的思想及举措,以及为了实现救民的理想,义无反顾的毁家纾难,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景望。 这位老兄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以至于江户的歌舞伎编剧很快就将他的事迹改编,搬上了舞台,至于小说和评书故事,更是从陆奥一路传播到九州。 天保九年(1838)即开始出现歌颂大盐的歌舞伎表演,不过把时代换作足利时代。人物姓名也更换了,平八即变为小盐贞八,大阪奉行迹部良弼变为阿兽部山城,豪商鸿池屋变为山中屋善右卫门,而且把富商鸿池屋描写成一个好色而愚笨的商人,町奉行则出尽丑态。一般戏剧演出二十天时间之后便会逐渐热度消退,而关于大盐起义的戏剧演出百日以上还是满员,人们从几十里路来看戏也不足为奇。 《史记》中的陈涉世家中有“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大盐平八郎的情况和这个差不多,他虽然在隐匿的处所用点燃炸药的方式自杀了。且幕府也已经搜获他的尸体,但是老百姓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豪杰已经去世。都说幕府发现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是在大阪饿死的普通百姓冒充而已。 至于大盐平八郎则是逃亡去了九州,并前往清国,准备向外国借兵,回来攻打腐败的幕府。也有说是去往了关东,潜伏在伊豆的韭山,准备组织人马暗杀德川将军,消灭幕府。 反正谣言到处都有,以至于最近几年各地爆发的民乱,都以大盐平八郎的名义来推动,百姓都乐意跟随在此人身后,为止战斗。 “顶住,顶住!”矢部定谦还在大喊! “给我冲”和“跟我上”的区别还是蛮大的,你堂堂的江户北町奉行矢部大人都不冲,我们这些只有几十石俸禄的铁炮足轻冲个屁啊。刚刚给你放一轮枪,已经是给你和将军様面子啦。 第一个铁炮手放弃了继续装填,夹着铁炮便转身往江户城内跑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本来就疏于操练,一年不过演放一次铁炮的御番众士兵,哪里还有什么坚决抵抗下去的意志,直来了一句“吾其还也!” 御番众的士兵率先溃退,江户町的临时工本来就有不少人逃跑,现在见了情势大坏,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远山景元当然和矢部定谦一样,还是希望手下的兵马把老百姓给拦住,但是他身边的家仆们才不管你远山景元怎么想的呢。直接上前牵住远山景元的马,拽着就往城内跑。可能是借坡下驴,远山景元喊了几句我不走,还是被人就这样牵走了。 “咱们也快走!”忠右卫门见两侧冲突过来的百姓已经近了。 真就是一个热刀切黄油,沸汤浇冰雪呗,沿途的目明们根本不做任何抵抗,抱着脑袋,丢弃了手中所持得棍棒十手,如鸟兽散。 眼看着这人就要冲到近前,身为幕府官吏的忠右卫门和平三可不能被这帮老百姓给生俘了,要是做了阶下之囚,那日子绝对不好过。 毕竟眼下跑了,幕府最多罚俸或者申斥,跑的人那么多,连远山景元都跑了,不差他们两个下层官吏。若是被生俘了,那可就事情大了,等于是“失身于贼”!这玩意往严重了说,就算将来被放了回来,也被认为是使幕府受辱,要被判切腹的。 有时候日本人这个脑回路,确实不是忠右卫门可以理解的…… 跑了的受罚但罪不至死,没跑被俘的反而可能切腹,真是…… “唉……”平三长叹了一声,见情势确实已经崩溃,心中无奈,便也只得拨转马头,准备逃回奉行所官厅,继续组织人手,然后再看。 远山景元这位奉行跑了,而另一位奉行矢部定谦因为指挥铁炮队被搅在溃乱的铁炮队中一时不得进退,等铁炮手们跑路了,骑在马上的矢部定谦便成了全场最引人夺目的那个崽。本来老百姓就特别关注铁炮队这边,主力冲击的也是铁炮队这边。 不用多说,几乎就是在转瞬之间,矢部定谦就被数以百计的农民给包围了起来。有人指着他大喊就是这个人下令开枪的,一句话把矢部定谦吓得浑身冷汗。他早就没了祖上为德川家康征战的勇略,虽说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是能冲敌阵的勇将咯。 上百棍棒农具对着他,数百双怒火满溢的眼睛也对着他,把矢部定谦嘴里想要喊出来的对刁民的怒斥给活生生的憋了回去。 众人发了一声喊,擒住了矢部定谦身边的两个家仆,然后便有十几双手靠近矢部定谦,把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江户北町奉行大人从马上直接拽了下来,摔了一个灰头土脸。 距离矢部定谦不远的忠右卫门和平三把这一切都望在眼中,见附近已经有看向自己的老百姓,也是惊骇莫名,这便要走。 金丸家的家仆护着两人,忠右卫门望向已经彻底突破阻拦的百姓,人群涌入江户。想来此事已经从简单的强诉,无限滑向更加严重的起义造反。进了城的百姓不会只是简单的把上诉状投递给德川家庆,极有可能会有人攻击米店和布店,劫夺财物。甚至火烧官厅和高利贷商人的住所,杀害官吏和豪商。 或许我不应该回返江户…… 智慧名传江户川 53.四面火起惊忙奔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很简单的道理,城外十几万人涌进江户,整个江户的秩序会在短时间之内彻底崩溃。不光是城外的百姓会起来搞事,城内的贫民也未必会安静的呆在家里。 日本的老百姓可不如隔壁带清的老百姓温顺,下克上那是根植于骨子里的宝贵传统了。一旦江户城下的秩序崩溃,那些贫困的城市居民,必然也会发动起来,冲入米店和布店,进行欢乐的“零元购”活动。 不过阿大不说阿二,真逼急了,哪里都会玩零元购的,只不过有些地方容忍度更高而已…… 一旦城内外的百姓团聚到了一起,那么就有可能形成超过三十万人的民乱团体。我们不妨以真的大盐平八郎起义为案例,当时大盐平八郎只带领了不超过四百人,其中还有三百多就是咱们刚刚见过的农民。 居然就攻破了大豪商鸿池屋的宅院,同时摧毁并破坏了鸿池屋的仓库库房。从中抢夺到了黄金四万两! 只不过因为起义军人数太少,根本没有办法在作战的同时,把这么大一笔现金给带走。所以就简单的把仓库打开,任由附近的百姓过来抢夺。 而现在不是三百多农民啦,是可能有三四十万农民百姓啊! 这帮人就算打不下江户城,可是把整个江户城下町给洗劫一遍却是绝对可以的。此时跑回江户,不仅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可能会陷在其中,甚至也被这些农民给生俘。 当然啦,如果忠右卫门提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且有足够多的心腹手下,那么就肯定是另外一番计划了。别的地方咱不知道,奈良屋那库房里可是存了足足六万两黄金的现金啊。趁乱伪装成百姓,打破奈良屋的宅院,直接进去抢钱。 立刻完成原始积累啊! 可惜这事也只能想想,一来是根本没有准备,二来是真抢了六万两,等要用的时候说不清来路,还是会暴露的。 现在咱们需要转换思路,想想在本次事件中,有没有可以发挥的地方。不是跟着他们去抢劫,或者觉得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能说服几十万人退却平息。而是能不能从中,博取到一定的政治声望,抑或德川家庆的青睐。 已经被百姓擒获的矢部定谦是没得救了,这件事情的黑锅肯定也只能由他来背。就事论事,有个直接责任人肯定是好事,方便将来德川家庆推卸责任嘛。 但除此之外呢?几十万百姓的骚乱如何平息?现在江户本城肯定还麻木着,不会觉得事情大到需要调兵镇压。等到骚乱的百姓把江户本城团团围住,内外的交通彻底断绝之后,再想从外面调兵就不现实了。 而且关东是幕府的天领所在,没有那种能够调集数万人马的大大名,顶天了也就是十来万石的大名,动员起来,能够有个二三千人了不起了。 就是在战场上,二三千算不上精锐,老弱间杂的士兵,也没办法击败几十万农民。遑论是在有数百个街町,还有河道阻隔的江户城下呢?不能聚集起来的单个或者少量士兵,不可能对付的了超过一百倍的敌人! 况且传令需要时间,调兵需要时间,就算把野州、总州、相州、甲州的诸侯大名都叫上,也确实召集了好两万人马,等他们赶到江户,那怕不是黄花菜都凉了。江户城早都已经被抢掠和火烧一空,只剩下一片白地咯。 打一个时间差,假装自己是幕府的使者,直接给江户周围的各大名藩主传令?没有德川家庆的御令,那怕不是要被这些诸侯的家臣一刀砍死。至于为什么不是被诸侯砍死,因为诸侯大名们都在江户参勤交代啊,他们很快也要被乱民给堵在城下,进出不得,变成需要救援的人员,而不是带兵来救的那种。 亦或是现在往江户城跑,和德川家庆说赶紧让城别走,大不了咱们播迁去大阪或者骏府嘛。不说德川家庆乐意不乐意离开江户,咱们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拜见德川家庆才是真的。 一边往城内跑,忠右卫门一边想。这么大的事,好像还真没有咱们这种小角色指手画脚的机会。人微言轻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情况,没跑了。 唉,要是咱有大盐平八郎那样的名声,振臂一呼,江户城几万百姓站出来和自己同调,可不就能把这些强诉的农民给阻拦在城外了嘛。到时候肯定能得到德川家庆的褒奖和赏赐,想想都美。 两人并带着家仆,没有往家里跑,而是往寺院跑,金丸义近已经带着家眷躲进了寺院。寺院往往有高大的院墙,百姓对寺院也有一定的敬畏,在混乱的局面下,往寺院里暂避,肯定比蹲在家里来的强。 街边此时已经传来破门拆屋的响声,大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嚎哭并联在一块儿。江户零元购活动不出意外的开始了,原本还算和平的强诉,正式变成了一场暴徒的盛宴。 若只是简单的抢劫便也算了,那最多让人损失财物,可举目四望,偌大的江户城下町中,已经生起多处火光。不论是有意的纵火,还是无心的失火,对于江户而言,都是一样的结果。 没有了有秩序的救火行动,江户将在短时间之内陷入一片火海! “看这个火,城下怕是呆不住,要往外走!”忠右卫门拉住平三,让他看那些起火的地方。 “真是该死!”平三望着升起的烟火,大骂了一句。 “咱们快些,走得慢了那火烧过来可不认人。” “省得!” 不光是两人知道要跑,见到火起的普通百姓也知道要跑。反正大伙儿都跑习惯了,江户也不是第一次起火,只要把名贵的衣裳往身上一穿,基本上就没其他什么好带的重要家产了。 可这人一多,街道便拥堵了起来。骑着马的忠右卫门和平三越走越慢,甚至不能前行。 “我把马带着往城外走,你回去接他们!”忠右卫门知道平三心急如焚,便立刻大喊道。 智慧名传江户川 54.乱中遭遇直难言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两人约定好了往小石川养生院汇合,就是那个八代将军建立的用来恩养鳏寡孤独的小石川养生所。随着幕府财政的再度崩溃,已经养活不了贫困的百姓了,再度变成虚有其名的所在。 只不过作为原本将军的花园之一,小石川养生院不仅有高大的围墙,里面还有大量的苗圃,这苗圃除了培养各种作物之外,还种植了大量药材。 这是日本殖产兴业的前驱之一,为了避免浪费巨额的黄金白银从朝鲜和清国进口汉方药材以及高丽参,德川吉宗命令在小石川养生院培育了这些药材。正好让被赡养的鳏寡孤独来看护,自食其力。 结果因为药材能牟利,所以继续种的好好地,鳏寡孤独因为养活不了,死的死,走的走。对了,德川吉宗还养牛了,如果忠右卫门还有机会的话,可以吃到进口牛肉以及牛奶。只是不记得养在哪儿了,也有可能在之前的天保大饥荒之中被饥民吃了罢。 小石川养生所在江户西北处,不直接面对涌入城内的百姓。而且地形相对开阔,建筑不多,历史上明治政府的炮兵工厂、兵器支库都建立在这一带,后来还修建了东京植物园,往这里跑,相对安全。 平三无有不可,他肯定要回去接应自己的两对爸妈的,也不纠结,把马直接让给忠右卫门,带着两个家仆,便往城内冲。忠右卫门孤身一人,到是轻便,这边顺手牵带着马缰,反身往城外跑去。 这回乃是顺着人流,果然好走了一些,老百姓都在往城外跑。忠右卫门起码是个四条腿的,顺着人流总比两条腿跑得快些。 原本应该已经秋寒深重的江户夜,如今夹杂了大量的烟灰和火星,炽热起来。噼里啪啦木材燃烧的声响传遍,不时传来建筑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的巨响。每一次巨响就使得人群慌乱一阵,尖叫声和踏步声不绝于耳。 忠右卫门只觉得自己手心都浸满了汗,握着的马缰都滑腻了起来,胯下的马本非良驹,不过是用来给城内的旗本老爷们代步的乘马而已。现在一来一回横穿江户,早已力竭。就是猛催马腹也不肯再跑,只是不断地发出嘶鸣,混在人群中往前走罢了。 心中无法,只得跳下马,忠右卫门望了望左右,大致辨明了道路,继续往前赶。 只听得前头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仗着人高马大,忠右卫门一望,竟然是数百名明火执仗的乱民,正在沿街破门,抢夺店铺和住家。 好死不死,江户城下的大小街道何止数千条,这才走到一半,居然就撞上了乱民,忠右卫门只道晦气。但这些乱民倒也还算做个人,不难为逃难的老百姓,只是驱赶他们往城外逃去。同时抢夺那些肤色较白,行李较多的富人。 小老百姓日夜奔忙,就没有一个不是肤如黑炭一般的。唯有不事生产的富人,才有可能肤白,到也算是分得清。 坏了,不说忠右卫门和尚出身,前十六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是念佛吃斋,养出的一副好皮囊。只说咱牵着的两匹马,以及身上陪着的刀具,在乱民的眼中,就觉得是最最扎眼的存在了。 “你你你!站住!” 正在搜检人群的一名乱民指着忠右卫门大喊,同时拨开面前的百姓,大踏步的向忠右卫门走来。 心下暗道要糟,忠右卫门身子一紧,尽量让自己面色平常一些。幕府的御家人超过一万名,都是些穷酸破落的武士,咱们以前不是说过的嘛,在家里偷偷养金鱼,糊纸伞去卖了糊口。过的日子和贫民其实差不多,想来这些乱民也不至于为难。 “是个武士?”手持棍棒的乱民头目带着四五个人走到忠右卫门面前。 “是,是个‘三一侍’。”忠右卫门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所谓的三一侍,就是年俸只有三两黄金,以及一人份扶持米的御家人。这点钱在江户根本无法生存,过的日子连五代纲吉养的狗都不如,是江户老百姓嘲笑的人群之一。而且不仅江户老百姓嘲笑,城外的农民也知道所谓的武士老爷里也大多是三一侍这种穷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忠右卫门自承是个三一侍之后,那些乱民都大笑了起来。 毕竟三一侍的日子还不如城外有自己耕地的农民过得好,日常处于江户市民鄙视链的中低层。要不是头上顶着一个武士的名头,可能早就被人欺负上脸咯。 像是胜海舟,他们家就是购买了一个御家人的家门。家里派出去一个儿子,作为御家人男谷家的婿养子,然后全家摇身一变,成为武士家庭。一般旗本家很少会出现需要靠出卖家名存活的地步,但是御家人,也就是侍这个阶层的下级武士,因为生活实在是痛苦,且他们的家名大多不值钱,往往会出售家名。 毕竟在元和偃武,也就是德川家康打完大阪之阵时,这些御家人,基本上都是所谓的足轻。足轻的苗字大多就是我家在哪个村就叫啥,我在河边就叫河边,我在井口就叫井口,我在山上就在山上。并没有什么显赫的源流和出身,在武士苗字中也属于鄙视链的最低层。 未来新政府建立了,这些人也进不了士族,往往是卒户,望名知意,都是小兵户。也就比普通的民户稍微高一些罢了,不值一提。 “嘿嘿嘿嘿……”忠右卫门也假意的陪着他们笑了笑,好像被人嘲笑惯了的样子。 还好咱平时比较朴素,穿的不是白绢制作的衣裳。今儿走的匆忙,穿的也只是木绵外套,很符合贫穷武士的身份。重点是咱们没有剃那种需要时常修理的月代头,而是简单的把头发绑一个发髻,只修理额前乱发的头型,更像是贫穷的没钱去剃头的武士了。 “大哥,不对!”乱民中一人,拍了拍平三的马,掀开了覆盖在平三马鞍上的毛毡。 智慧名传江户川 55.身陷乱中观世情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人的叫喊转到马鞍上面,贫穷武士有匹马并不稀奇,毕竟这年头下级武士给高级武士养马很正常,跑路带上更正常。 还有武士给将军烧饭,甚至给将军养小动物呢。不仅德川家设置了鹰匠,像是岛津家、前田家,他们的家臣之中也有专门的鹰匠头。说是武士,砍人的职能在这个年代已经大大弱化。 一开始忠右卫门牵着马根本没人在意,江户城内的骡马数万乃至十数万,这马又不是那种肩高一米四以上的神骏好马,所以都没人当回事。可是乱民队伍里有个年轻人,大概是眼睛比较尖,在火把的光照之下,发现了马鞍的不同。 平三的马鞍大伙儿应该还记得,是之前他参与调查延命院一案的赏赐。德川家庆觉得赏赐黄金太俗,所以赏赐给平三眼前这个极为华丽的马鞍。彩绘涂漆,还镶了金边,常人只看一眼便能觉贵气非常。 所以一般平三使用的时候,都会在上面再覆盖一层毛毡,免得在使用中磨损或者污染了胯下的马鞍。谁叫这玩意儿是德川家庆赏赐的呢,御赐之物,可不得小心着些。 今儿出行,家里的仆役因为平三一直使用这个马鞍,所以顺着惯性就把马鞍给装上了,然后毛毡一盖。忠右卫门和平三走的也是匆忙,根本没有关注到这一点。 等那乱民把毛毡一掀开,宝气彩光在火炬的照耀之下,夺人眼球! 别说那些乱民瞪大了眼睛,忠右卫门自己都把眼睛瞪得老大。老话真是不骗人,说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这是千里转进败于马鞍啊! 原本还只是嘲笑,已经准备把忠右卫门赶走的乱民眼神立刻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如此华贵的马鞍,只可能属于高级武士。要么是大身旗本,要么是诸侯大名。大名身边,少则个侍从,多则成百数千侍从,不可能孤身逃跑。 那么眼前的的忠右卫门绝对是大身旗本! 既然是大身旗本,那就是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甚至有可能就是幕府在各地的代官,指不定以前就做过武藏各郡的郡代。 要是做过郡代,那基本就和这些已经化身为乱民的百姓站到了不共戴天的对立面。不说之前天保大饥荒饿死上百万人,而年贡照样征收的烂事。只说今年在水野忠邦的授意之下,开始对诸国检地,试图增减年贡,就把劫后余生的老百姓往死里得罪了。 “好一个狗官,差点让你跑了!”乱民头目眉目皆张,气的直喘粗气,就差一拳捣在忠右卫门脸上。 忠右卫门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几个乱民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棍敲在忠右卫门的腿上。忠右卫门虽然谈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确实是个宅男出身,别看十七岁小伙子的年纪,论气力绝对比不上这些种地的庄稼汉。 随即忠右卫门便仆倒在地,被两个乱民直接压住,反剪了双手。至于两匹马,自然也被这些乱民夺走。 “把他带去交给请元。” “好嘞!”两个年轻一些的乱民把忠右卫门给拎了起来,又把马牵上。 “看着是个人样,竟似小鸡一般。”这回乱民的笑,从原本只是纯粹的嘲笑三一侍的贫穷,变为对武士阶层坐食俸禄,却无力无能的嘲笑。 忠右卫门原本还想反驳的,自己虽然不是个什么能吏干才,但是也没做过什么侵害百姓的脏事。但是想想若是被乱民生俘的后果,还是决定闭嘴,寻机再跑出去。免得落一个潜身缩首,苟且求生的名声,到时候幕府诘问下来,不好开脱。 作为乱民们抢掠的小插曲,忠右卫门自然是交给上面处置。数万十数万百姓涌到江户城下,肯定有煽动者和串联者,虽然检地之下人人愤怒,可是若是没有人把这些百姓串联起来,地方上的代官带着几十个属下,就足以镇压几百农民的抗争。 掌握着公权力暴力机器的官府,完全有能力处置小规模的各种民乱,但是一旦民乱的规模扩张,那便是燎原的大火,便是神仙也压制不住了。 望着这些已经成为燎原大火的乱民,被反剪双手的忠右卫门终于有时间来审视这些“起义”了的百姓。在城外时,他们卑微怯懦,满脸都是苦苦的哀求和恳请。在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这两位江户奉行面前,以泪涂面,混杂着泥土和汗水,凄惨而悲伤。 官府的横暴使他们走投无路,只希望能停止检地,给他们留下最后一口口粮,好让他们在这个艰难的世道存活下去。用那已经因为辛苦的劳作,而完全变形的双手,挣一个茫茫无期,且没有未来的明天。 可一眨眼,他们入了城。人丁百万,举世无双的大都会江户,竟然是全然松懈无备。官兵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官吏是这般的颟顸无能,又高高在上。等真正的将他们打落马下之后,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 用装饰过后的权势,敷衍起来的威风,原来只需要手中的棍棒轻轻的一捅,就能戳破,剩下得就是和菜鸡猪狗一般,临死前的滚地哀嚎和求饶。 城内的繁华壮丽,六开间的米店店铺里飘散出来那若有似无的新米清香。那是他们农民一辈子不曾尝过的美味,如今居然就那样被随意的丢掷于地。 我去捡起来…… 有一人捡,自然有两人捡,当第一个人左右手都夹着超过六十斤的米袋,艰难却满面欣喜的从米店冲出后,只为了强诉而来的百姓,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双手了。 所见的这些乱民,有的头上包着女人用的华丽丝绢,有的胳膊下夹着成卷的细布,有的也不知哪里寻来的箩筐背在身后,里面是三俵大米。更有甚者抱着一坛酒,就蹲坐在路边,不停的把酒用满是泥污的手捧着灌入口中,这算是“抢醉”? 人类身份的变换,也许只在短短的一瞬间而已,殊为轻易。 智慧名传江户川 56.在下乃天野八郎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忠右卫门一路被人牵着,带到了一处不怎么熟悉的街町。一名尚属高大,以草绳简单的捆扎发辫,身着灰色麻衣,但是眼神明亮的男子正站在路上指挥一众人从一家店铺中搬运东西。 那男子看模样,顶多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与一般黝黑的农民不同,虽然也是黑炭一个,但是他并不显得卑微,反而是那种精气外露的强健。 “请元,这狗官想跑,被俺们抓着了!” 驱赶忠右卫门过来的那个年轻乱民,将忠右卫门和马都赶到那个请元的面前。马鞍的宝气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引人注目。 “瞧这模样,咱们可又冒犯了一位大人啊。哈哈哈哈哈哈……”有人在一旁哈哈大笑,好像获得了什么彻底的胜利一般。 “我等不过是为了求活而已,还请大人见谅。”那请元制止住众人大笑,上前向忠右卫门告罪,居然还弯腰行了一个礼。 有门儿! 忠右卫门心下一喜,这人看来不是铁了心要进江户打砸抢烧的,可能还真只是准备强诉罢了。现在虽说强诉不成,但好赖还知道不能杀官虐官,守住了不造反的底线。 “还请为我松绑。”忠右卫门没有立刻摆出一副官威,只是先试探着说了一句。 “理当如此,大人可称在下天野八郎。” 很快天野八郎便将反剪双手的忠右卫门解开,也自我介绍了一番。他本是总州的农民,家中世代继承着管理七个小村庄的庒屋一职,乃是相对富裕的农村阶层。所以从小有机会学习文化知识,以及会计才能。 作为帮助领主征收贡赋,发动劳役的庒屋,实际上又担任地方上寺社的联络人,也就是基层宗教组织“讲”的头人请元。因为既管老百姓的生活,又管老百姓的思想,本身就容易得到老百姓的拥戴,加上他本人也像是个有才干的人。 于是此次便冒称乃是大盐平八郎,集合了武州总州的百姓,前往江户强诉。希望德川家庆能做一回人,不要厉行检地,给老百姓一条活路。 结果嘛大伙儿都看到了,远山景元和矢部定谦根本不接他们的上诉状,甚至派遣铁炮手向他们发动攻击。部分义愤填膺的农民,便号称大盐平八郎之兵马,向幕府官军发动了攻击,驱散了阻拦他们进入江户强诉的官军。 进了江户城的农民当然抵挡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这不就开始零元购快活。连眼前的天野八郎都没有能拦得住手底下的这些农民,这会子不也正在攻打店铺嘛。只不过和那些毫无秩序的人相比,天野八郎威望算是比较高,可以管得住手底下的人。 他们不抢劫民家,只是打破官厅站所,以及米店和布店。打破官厅很好理解,就不必解释了。抢夺米店这个事情更好理解了,别人都在抢,就我们不能抢?这帮子农民要有这个觉悟,那带领他们的天野八郎可就牛批啦。 能把队伍变成秋毫无犯的人,那不是简单的头目首领,搁将来那就叫做红(屏蔽)色(屏蔽)革(屏蔽)命(屏蔽)家! 且是其中最厉害的那一票人,也只有那一代人中的部分人,才有资格这么被称呼,才能做到手下的队伍所过秋毫无犯。除了他们之外,从东半球到西半球,从公元前到公元后,基本上没有一支队伍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天野八郎能把队伍控制住,不让他们分散开来纵火抢劫,已经是当下这个时代,难能可贵的存在了。 “在下乃是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江户川忠右卫门!”忠右卫门看天野八郎真的没有要杀官造反的意思,便也自承身份。 “您是江户川大人!”不光是天野八郎惊呼,连左右众人都纷纷惊呼。 谁叫咱们捉奸的名声太响亮了呢! 你干一百桩好事,那根本传不出街巷,但是只要牵扯到了捉奸这种事情,那人民群众就最喜闻乐见了。不仅帮你传,甚至还添油加醋的传。顺带着把忠右卫门以前所断的那些案子,都给宣扬了出去。 使得忠右卫门不光在江户城下十分有名,连江户城外都出现了江户川大破延命院的评书段子,估计再过个一年,连江户川智勇断案的小说集都能发行出来。 “正是在下!” “还请大人体恤我等,将诉状呈递将军様!”田野八郎带头下跪,原本还在嘲笑着忠右卫门的农民们也纷纷跪了下来。 在他们朴素的观念之中,一个敢于直接纠核御三家尾张家,以及御三卿一桥家的官员,一定是铁面无私,清正廉洁的好官。见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定会伸出援手,帮助百姓渡过难关的。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家人,并不能当面拜见将军様。”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您只是一个御家人!”天野八郎失声问出。 他哪里想到,能够办理延命院大案的江户川大人,居然只是一个没有拜见德川家庆资格的侍而已。在他的想法中,怎么着忠右卫门应该也是一个二百石以上的旗本,上头有人,才敢于得罪尾张家和一桥家。 唉,这不是给德川家庆背黑锅嘛,不然哪里轮的着咱们一个小角色出名啊。没见着连阿部正弘都放火烧家了,也不愿意在这事情上露面。 “不错,年俸六十俵……” “这……” 还说啥?年俸六十俵,说句难听点的,可能还不如天野八郎家一年从农民手里收贡赋时,弄下来的那点油水多呢。这点年俸,说出去可能别人都要笑话。 原本面上露出的那点希望神采,短时间之内便消散一空。别人不知道,天野八郎这个念过书的人当然知道,俸禄只有六十俵的忠右卫门,不管名声再大,也不过只是幕府的打工仔罢了。 “既然这是大人的马,那大人便快些出城避难。”天野八郎把马交给忠右卫门,也不再多说。 “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智慧名传江户川 57.不可直诉于将军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难道有办法? 德川幕府运行了二百多年,规矩定的要多死板有多死板,连将军都很难有所突破。更不要说忠右卫门一个小小的御家人,想要拜见将军,递上强诉状了。 天野八郎摇了摇头,他们十几万人包围江户,哭嚎强诉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凭忠右卫门什么办法就能做到了?这话拿来骗小孩怕是都一定行,遑论是能参与纠合成千上万人的天野八郎?想都不要想。 “递上诉状这事,在下并不能保证。但是说到面见将军的话,这事到是还有几分可能。”忠右卫门突然露出了某种“智慧”的光芒。 “如何?”天野八郎不解其意。 “你看!” 忠右卫门指着已经燃起多处大火的江户,强诉的农民现在已经化身为乱民,在江户城下肆意的进行着零元购的活动。江户城是一座海边的城市,这大伙儿都知道。所以老百姓都是从北面和东面赶来的,他们也是从东北两面包围江户的。 那么现在被乱民肆虐的也主要是江户城的北面和东面,这很好理解。可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个北面和东面。 为什么?因为现在开始吹西北风了! 农历十月的天气,西伯利亚冷气团南下,同样影响日本,在无遮无挡的关东大平原,那个西北风吹得叫一个欢呐。 两者一配合,一个是江户城的北面和东面起火,一个是呼啸而来的西北风,这意味着处于下风处的江户城本城,正好就在火势可能蔓延到的位置! 如果不出意外,在完全没有人救火的情况下,明天江户城就会被熊熊的大火吞没。到时候繁华壮丽的江户城天守,烟花似锦的大奥,林木丛丛的御西丸,将全部在大火之中彻底湮灭,只留下一地的灰烬。 在平时,德川家庆大可以号召起诸侯家兵,以及江户町火消上万人,在江户城下拆出一条防火带,保证大火不延烧到江户城。但是现在主管江户城下町的矢部定谦被乱民给生擒了,另一名奉行远山景元跑路了,照例分管盗贼火消的与力金丸邦义,也就是咱们的小伙伴平三回家救自己的两队爹妈去了。 请问谁来救火? 没错,町火消们会自家清扫门前雪,小火灾他们自己街町内部就自己处置了。可突然十几万农民涌入江户,形成了巨大的骚乱。江户城下的贫民也加入了零元购之中,甚至可能部分町火消的成员也在抢掠,还有几个人响应号召去救火? 就算人都在,那谁来号召?总不能堂堂的幕府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庆来号召?如此混乱的情势,起火的地点不是一处两处,而是几十处甚至上百处。仅凭町火消的力量,实际上也没办法拯救江户这种完全是木材建立起来的城市了。 忠右卫门的想法很简单,等到后半夜,大火延烧到江户城前,不管城内的德川家庆是什么想法,他都要跑路。那时候,就算身边有数千人御番众保护,也绝对能够见到德川家庆了。 这话一说完,天野八郎立刻恍然大悟。说的一点儿不错啊,德川家庆可以装死看不见前来强诉的老百姓,但是一旦江户的大火危及生命,德川家庆怎么可能不跑路呢?要跑路就要离开江户城,离开了江户城,还能没有机会见着面? “大人所教,果然有理!”天野八郎低头行礼,说完就准备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往城门边跑。 德川家庆要跑路的话,不可能一个人两个人跑,起码上千的护卫。所以只能走大门,都不需要猜。到时候天野八郎在大门口一跪,直接堵路,德川家庆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须收下他的上诉状。 都算是见着面了,咱们的将军様那永远都是大好人的嘛,怎么可能不倾听百姓的意见呢。之所以之前没有收到上诉状,那都是下面的废物贪官们,阻拦言路,让将军様不知道百姓的疾苦,才会这样的。 对了,有人说目安箱,老百姓不是可以投意见书到目安箱的嘛。没错,将军确实会看目安箱里的建议书。但是没说哪天看啊,可能是一个月一看,也可能是三个月一看。毕竟天下的事情那么多,将军様不可能天天就看百姓来信哇。 等检地结束了,将军様再看目安箱,说原来老百姓这么苦啊,那以后五年禁止检地。这还有什么用?孩子都死了,你来奶了? “不可直诉!”忠右卫门立刻伸手拦住天野八郎。 “为何?”天野八郎好不容易有个办法能见到德川家庆,正兴奋着,哪里肯就这样罢休。 “你可知现在江户火起,尽是因为强诉?若是你直诉于将军,虽然检地会停止,但是纵火抢掠江户之大罪却无可避免。到时候便是死罪,都将论斩!” 斩这个字一说出口,正好一阵西北风吹过来。天野八郎等人的脖子好像着凉了,一个个猛地缩起脖子来。在日本死刑也分很多种,斩首绝对是最不名誉的那种,也就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被判处斩首。 像是关原合战,和德川家康敌对的石田三成,就被判处斩首之刑。与切腹相比较而言,乃是大大的惩罚。 天野八郎这一票人就别说啦,先是强诉,强诉不成就冲击官军,这就已经足以论罪了。不管你们的理由多正当,那也没用,冲击官军,就是重罪! 官军一溃散,还冲进城下抢劫纵火。现在火势已经烧了起来,且在大风的助威之下,越烧越大,有延烧全城的趋势。别说什么斩首了,德川家庆怕是把这帮人全部送上天的心都有了。 大卸八块什么的,怕是都没办法让德川家庆解气。想来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都给这帮人来一遍,最后再剁碎了喂狗,都不太行。 那怎么样才能让德川家庆稍微解一点气,不至于上来就一刀把天野八郎给劈成两段呢? “你们随我去救火!” 智慧名传江户川 58.只要救人就得了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救火? 天野八郎呢喃着这两个字,他之前是来强诉的,现在正在零元购,至于救火什么的,却是根本没有想过。 “若果能将本城救下,便是泼天似的大功劳!”忠右卫门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实话实说,也是老调重弹,这年头的“人”只限于武士及以上。江户人丁百万,在德川家庆的眼里,不知道有没有超过十万人。剩下的那些,真对不住,你只是年贡簿册上的一个名字罢了。如果你连上年贡簿册的资格都没有,连个本百姓都做不了,那你别活了,将军様的大同治世里不需要不会纳税的废物。 在未来日本的日本桥、京桥、麻布和芝四个大区,大量集中着属于这个年头人以上阶级的人。话有点拗口,但是意思大伙儿懂就行了。像是将来的日比谷公园,就是现在佐贺藩锅岛肥前守的屋敷所在。 大名和旗本们的屋敷基本都靠近将军的本城嘛,而这些屋敷,则大多聚集在江户的南部和东南部,也就是现在尚未被烧及的地方。正常情况下,大概要江户城都被烧毁了,这些大名和旗本屋敷才会被烧。 倒也有例外,像是加贺金泽藩前田侯的屋敷,也就是现在东京大学的所在。到是正好在江户城的北面,不知道有没有被烧毁。 所以说,别看现在江户起大火,烧的都不是人这个等级以上的人住的房子,死了也白死,将军様并不怎么在意! 但是等烧到江户城了该怎么办? 那就是要烧到人了啊! 不是人的死多少,那只是个数字,顶多需要安抚一下,分点十三年以上的老陈米,就能忽悠过去。可是人以上的人死了,那就不是数字了,那就是政治事件啦,死了人那是要上新闻的,要被天下诸侯看笑话的。 若果在这样的大火之中,忠右卫门带着天野八郎等人建立起一道防火带,把江户城和江户城南面西南面人的屋敷给保全了下来。于忠右卫门而言,乃是立下了大功,与天野八郎而言,则可功过相抵。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来参加强诉的普通群众,原本强诉失败就准备回家了。结果受到忠右卫门大人的感召,和乡民们一起进入江户救火。 强诉其实不算什么罪,只要强诉没成功,顶多被官差驱散而已。这一点大伙儿都已经知道了,毕竟官府是希望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强诉这个事情的。既然没有强诉这种事情,那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强诉的罪名。 我连你的上诉状都没看到,强诉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不明白!没有听说过! 幕府的官员不就是这个尿性嘛! 那天野八郎这个事情不就妥了,他凭借参与江户城下的救火之功,到时候顺势向德川家庆提出直诉,把检地的事情一说。德川家庆耳根子一向很软,当场怕不是就会宣布不检地了,金口玉言一下,再无有什么好说的。 “可我们没有水桶,也不熟悉路途,怎么救火?”天野八郎似乎接受了忠右卫门的建议,但还是面露难色。 “不必要什么水桶,会拆屋就行!”忠右卫门见他同意,心中大定。 指着江户最高的江户城天守阁,向天野八郎等人解释。所谓的救火,其实不是救江户,而是救德川家庆。只要绕着江户城本城的北面和东面拆出一条足够宽广的防火带便可以了,其他的民居随便烧,爱咋咋地。 认不认识路都没事,江户天守阁那么高大,除了瞎子,哪个人看不到?现在江户亮的和白天差不多,也谈不上什么夜盲不夜盲了,拆就完了。 至于天野八郎和他手下已经抢到的东西,忠右卫门根本不想管,也不能管。苦主要是能从大火里逃出去,让他们去找远山景元扯皮就是了。到时候忠右卫门只管和远山景元一摊手,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就组织乡民百姓灭火了,你能拿我咋滴? 杀了咱出气?哪有为了卑贱的商人,杀高贵的武士出气的事情? “明白了明白了!”天野八郎一面安排人手把已经抢到的东西往城外送,一面派人去集合尚且听自己话的人。 “你能召集多少人?”忠右卫门看天野八郎的号召力不小。 “三千至五千……”天野八郎到是实话实说。 他一个小小的庒屋,居然能集合数千百姓,还真是厉害。不过想想也正常,历史上倒幕运动中最有名的长州藩的头领高杉晋作,只是一个下级藩士,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掌握长州藩的实权的。但是他得到了长州藩内几乎所有的庒屋,以及大量的豪商支持,所以通过控制了年贡米以及商业税的钱粮来源,把那些高级藩士一脚踹开,反过来控制了长州藩的藩政。 至于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些庒屋和豪商的支持,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特别的原因,也不是高杉晋作有什么特殊的人格魅力。网络上传得什么神乎其神的一句话召来四千奇兵的东西,全都是瞎编乱造的玩意儿。 原因只有一个,也就这一个。 他们是同学! 人生三大铁之一的一起同过窗,那些庒屋和豪商之子小时候和高杉晋作一起上学,等到高杉晋作长大了,开始胡搞了。他的同学们也继承了他们父亲的家业,做了庒屋和豪商。 所以历史哪儿来的这么多传奇啊,都是那些写小说讲故事的人瞎编的,基本上所谓的传奇之后,都有更加朴素直白的原因。 也不说这么多了,忠右卫门让天野八郎赶紧叫人。能叫多少叫多少,这会子零元购也抢了不少东西了,不要贪心不足。接着抢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的,跟着去救火才是正理。 天野八郎也知道忠右卫门说的不错,很是发挥出了他既担任庒屋,又担任请元的双重优势,接二连三的有百姓汇合过来。大略望去,确实有二三千之中,且还在不断汇聚。 “走,去城下救火!” 智慧名传江户川 59.江户川前来救驾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不说江户城下一片惊慌怖骇,江户城内也是如此。已经进入江户城大奥休息的德川家庆才是惊慌失措呢。 侧室于琴之方正在服侍德川家庆穿衣,德川家庆四十九了,一哆嗦的事,两个人早就已经安歇。若非门外的侍女禀报,他们尚且还不知道江户发生了大事。 幕府制度森严,像是大奥在午后七时便一定落锁关门,就算是将军想要在七点之后进来都是不被允许的。自然的,想要在天亮之前出去,理论上也是不被允许的。 除非大火烧到江户城!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将军的继承人世子,也就是德川家定,此时并没有和德川家庆在一块儿,反而是在江户城内相对独立的西丸居住。眼下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协助,要是大火一烧过来,没人背着德川家定跑路,那德川宗家就得绝嗣! 绝嗣这种事情,毫无疑问,乃是德川家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之前好不容易打击了一番尾张家和一桥家的嚣张气焰,这要是再把位置交给他们,死不瞑目啊。 可把德川家庆给急的,他已经准备不顾什么大奥的体制,冲出大奥,然后带着自己的儿子德川家定往城外跑路。 那江户城燃起的大火可是真的,江户本城被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可能期待那个几十米宽的护城河真的能把大火隔绝在城外。 现在西北风那么大,满城都是烟火,除非有一个超过一百米,乃至二百米以上宽的防火带,配合护城河,让西北风根本吹不来火星。不然江户城随时可能处于危急之中,德川家也算是有覆鼎之灾。 德川家庆不是个有决断的人,一辈子的口头禅就是“很好,就这样去做!”但是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以及德川宗家的继嗣问题,德川家庆突然雄起了一回。 跑啊! 登上江户城天守阁,德川家庆看着已经延烧遍浅草和下谷地区的大火,心头哀叹一声。倒也露出了身为君王的决断,这边准备赶紧弃城,往江户城南的芝地方逃跑,那地方不是有德川家的增上寺嘛。建筑广阔,且远离火场。 冲出了大奥,德川家庆身边就有侧近了,在表奥和中奥办公的那些留守旗本们纷纷前来拜见。说是拜见,实际上也是准备帮德川家庆收拾家当,往南边跑路。 将军要动身,怎么着也要把德川家历代相传的那些家宝、名册、谱系、图书之类的东西全部带上。还有十几位能够生育或者已经为德川家庆生育过得妾室,也不能就丢在大奥,容他们自生自灭。 此时的江户人别的东西不能说是世界第一,但是在遇到火灾,收拾东西跑路的本事上面,应该很显然是世界第一。毕竟一座几乎年年发生火灾的城市,不会跑路的都已经死在火灾里了,剩下的那些哪个不是逃生小能手。 有人收拾东西,也有人给德川家庆换衣服,这是去逃难,肯定不会再穿的花里胡哨的还带个冠帽。轻装简从,再牵来德川家庆惯用的马,就算完事。 可正当众人护送德川家庆下天守时,却发现城下突然出现数千支火把。难不成是乱民已经攻打到了江户城下?这可就要了老命了! 江户城内不过只有留守的御番等众一二千人,这城下的火把数千支,不知道有多少乱民,黑夜里还要保护德川家庆,怎么护得周全。 “江户川忠右卫门前来救火!” “江户川忠右卫门前来救火!” “江户川忠右卫门前来救火!” 人人暗自惊惶,心中不安之时,城下的人群突然传出数百人的高呼,那是忠右卫门和天野八郎麾下的农民正在呼喊。 大批不明身份的人赶到城下,那自然是会引起城内的恐慌的。忠右卫门没有别的办法,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江户开门放自己进去。只能采取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不管江户城下现在有多嘈杂,数百上千人近在眼前的大喊,总不会听不见。 “将军様!乃是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江户川忠右卫门前来救火!” 一名在表奥轮值的江户町与力从人群中走出,向德川家庆下跪并介绍道。他只恐德川家庆根本就不认识忠右卫门这么一个人,但是德川家庆怎么会不认识,这可是他亲自安排的延命院捉奸小队长啊。 “这不是那个捉……”德川家庆身边的一名侧室脱口而出,但是话没说完,便立刻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到底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命忠右卫门沿城拆出二町之距的隔火带!”德川家庆肯定是不想离开江户城的。 身为德川幕府征夷大将军,哪个将军愿意因为躲避危险,就失魂落魄的离开自己的居城。这说出去绝对是丢大脸的事情,能不走的话,德川家庆绝对不想走。当然啦,他还是先把德川家定的行囊给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让人把德川家定先送走。 城上数十人向下大喊,让忠右卫门拆出两町,也就是约二百米长的防火带,忠右卫门凛然应命。随即指挥天野八郎以及他麾下那些农民,用可以找到的一切工具,把沿着江户城的大量屋敷给拆除。 像是未来明治政府时的英国大使馆、北白川宫官邸所在的这一片,全都在拆除之列。忠右卫门也不管什么主人不主人,屋主已经跑了的直接推房子,屋主没跑的,不管他阻拦不阻拦,一根绳捆上往江户城的护城河旁边一丢。 建造可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摧毁却非常轻易。日式的房屋本身也大多就是使用木构件拼接和架设而成,甚至许多房屋都不用瓦片屋顶的。因为可能造了那么年,这房子就被一把火烧了,用不用瓦片都无所谓的。 直接在屋顶铺木板,等木板差不多要漏了,屋顶开始糟朽不堪之后,那基本上也快遇上江户大火了。烧了直接盖新的,都是小问题,没啥不好的。 到后来,忠右卫门甚至直接让十几个农民抱着一根粗大房梁,对着房屋的柱子开撞,柱子一倒,连屋带顶,能塌一大片。 智慧名传江户川 60.名姓简在将军心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忠右卫门只感觉自己就在炼钢水的厂房里,又热又哄闹。大木槌咚咚咚咚的巨响一刻不停,两町宽广的防火带可不好拆,足足二百米呢。 前头在拆,后头还需要把拆的七零八落的木材往护城河里丢。这都是燃料啊,拆完了放原地还是要被烧到的,只有往护城河里丢,尽量减少可燃物,同时也避免被大风吹来的火星点燃。 不信浸了水,你还能烧! 幸亏天野八郎叫来的人多,一半的人拆,一半的人扔,做起来还算是迅速。但是到底只是临时募集来的农民,良莠不齐的状况十分普遍。有人干着嫌累,半路就偷偷跑了。也有人见到拆毁的房屋之中,有高价的摆设和衣物,悄悄裹在怀里,一样跑路。 就算有天野八郎盯着也没有任何办法,这些人又不是军队,也不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自然没有什么用命的心思。除非是那种当着忠右卫门面跑的,剩下的那些忠右卫门只当是没有看见,由着天野八郎去指使。 当然有人跑路,也有人加入。还别说,天野八郎的名头挺好用。被他的名头召唤来的农民络绎不绝,所以就算有人跑路,整体上拆街的人数也没有少太多。 如果忠右卫门知道天野八郎其人在历史上的作为,那就一点儿也不会奇怪了。这小子等到幕末时,已经是名动关东的一号人物,组织起了大名鼎鼎的佐幕军。 彰义队! 凭他的名声,一夕之间,便汇聚来数千人之众。其中数百人最后在上野宽永寺血战不退,为新政府军的大炮击杀甚多,天野八郎也最终重伤被俘,死于狱中。残部数百人投奔榎本武扬,又继续退往北海道抵抗新政府军。 可惜就是忠右卫门不学无术,根本不认识天野八郎这么一号人物,只当他是个颇有威望的地方庄屋豪农之子。 望着愈烧愈大的火势,两个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算是被迫的通力合作。忠右卫门喊得嗓子都已经完全哑了,才终于在天亮前,勉强拆出了一道环绕江户城北面和东北面,约二町长的隔火带,使得江户本城不虞被火。 城上的德川家庆也是一夜未眠,现在天亮,看的清楚,江户城周围已经被忠右卫门拆的干净,护城河内飘满了大量的木材。还有不少不愿房屋被拆的住家和人户,被忠右卫门捆了扔在护城河边。虽然入目一片狼藉,可看在德川家庆眼里,却真是赏心悦目。 好啊,命也不用逃了,城也不会烧了! 好啊!好啊!好啊! 既然江户本城安稳,德川家庆和德川家定的性命也彻底无虞,那么咱们的大将军家庆公,便恢复那个从容淡定的模样。在左右的侍奉下,先是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又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压压惊。 在确认德川家定无事之后,便下令召唤老中、若年寄等幕府重臣入内禀见。同时派人去找寻江户町奉行远山景元以及矢部定谦,江户北面还在燃烧,需要灭火。 在自身已经安全的情况下,将军大人当然想起了自己的子民还处于水火之中。这时候肯定要摆出一副宽容爱民的样子,救助自己受灾的百姓啊。 本城虽然无虞了,可是火总不能由着他这样一直烧下去。历史上当然也有由着火把大半个江户都烧完,烧的没有可燃物可烧,自行熄灭的事情。可能减少城下的损失,也没必要真的做到这么绝嘛。 听到德川家庆召唤重臣们的命令,左右的侧近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们不愿意离开江户城,去城下传令召集各位大佬。实在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去哪里找。 大火一起,只要不是个傻子的,就都往城外跑。甚至那些私家有船的豪商,直接把老婆孩子以及账本借据啥的一抱,直接往那个江户湾里冲。这火再大,总不可能烧到江户湾是。 不光老百姓有逃生的脑子,大名诸侯们也不是傻子啊。他们也是祖祖辈辈因为参勤交代,在江户生活了二百年以上的“本地人”啊。一辈子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江户,那江户人逃命的本事,自然也是学了个精熟的。 八代将军吉宗公以前,大名诸侯有诸侯救火的义务,所以遇上了火灾,还需要指挥留守江户的家臣们上街灭火。等江户町火消建立之后,诸侯们已经没有了救火的义务。 剩下的可不就是逃命! 昨晚上夜中火起,数十万乱民冲入江户城下零元购,到处一片骚乱。江户城又因为夜间,是不能够随意开门的,所以大名老中们也不费力往本城跑路。大伙儿都往江户城外跑,过几天这个火熄灭了再回来就是。将军大人也不是傻子,只是耳根子软而已,见到火起,一样会跑路的,将军様又不是头一回弃城跑路咯。 也怪德川家庆执政第一次遇上这么大规模的火灾,要是他老子德川家齐还活着,那肯定就只是命令城内的旗本撞钟,能叫来人就叫,叫不来拉倒。最好是外样大名都烧死在火里,只要没有儿子继承人,改易削藩美滋滋,快活得很。 老百姓什么的,过几天再救也没什么大碍的,“人”以上的人没有事就得了。 既然召不来重臣和旗本们,德川家庆便也算了,挥挥手让一众侍从退下,他又登上江户城天守阁,望了望还在熊熊燃烧之中的江户城下町。带着不知名的某种感情,叹了口气,便也不再为这事大加烦恼。 不过既然他又登上了天守阁,便再次看到了还在指挥众人把废料木材往护城河里丢的忠右卫门以及天野八郎等人。江户川忠右卫门这个名字他算是彻底记住了,想想江户川这个苗字还是自己下赐的,以前倒没觉得这个什么忠右卫门竟是个这样忠悃王事的人。 果然用人要用这种从底层被自己提拔上来的,这种人不需要太多的赏赐,就会感恩戴德,为自己肝脑涂地,甚至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如此这般想着的德川家庆,望着远处忠右卫门的身影,点了点头。 智慧名传江户川 61.先要找个背锅侠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本城内的大钟敲响,城南没有过火的地方,也终于接二连三的有钟声锣声响应。老百姓跑散了不少,本地街面上却还有町火消、同心等人固守。 毕竟都是在守卫自己的家宅,那肯定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愿意撤离的哇。面对这样的大火,他们单个街町也没有灭火或者驰援的能力,本就在焦急的等待着本城的协调和组织,城内钟声一起,立刻呼应。 不出意料的,诸侯和旗本老爷们身娇肉贵,基本上都已经往城外跑去。像是金丸义景,他知道这种大火根本没得救,将军那么大个大活人也不会坐以待毙,肯定就直接跑路了。所以别看他平时还像个忠心耿耿的幕臣,这时候怕是已经在小石川养生所里面吃早饭了。 这和忠心没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打仗了,要去忠心护主,给主公将军挡子弹。这不就是一场大火嘛,对江户人来说,大火那都是家常便饭的。大火三六九,小火年年有,今年没被火烧,才是稀奇的事情呢。 所以别说几位老中大人不在城下,早就跑路以外,连旗本老爷们都跑了不少。城内大钟到是响了,却也没召集多少人登城。 火还在烧,总要有人站出来处置! 德川家庆还不知道矢部定谦已经被强诉的百姓捕虏了,更不知道远山景元弃军而逃,这会子要是跑得快,怕是已经跑到了涩谷。 此涩谷就是彼涩谷,只不过未来那个繁华热闹的涩谷还不存在,现在的涩谷算是郊区,还有广阔的农田和沟渠。一直到明治政府建立,这里都还没列入发展规划。要等到战后,东京人口更加膨胀,市区范围进一步扩大,才能轮到这一块。 两位町奉行不在,那就要看与力老爷了呗。巧了这不是嘛,与力老爷是咱们的小伙伴助六,小伙子去救他两对爹妈了,这会子也肯定见不到人影。另外一班的盗贼火付与力,那自然也在昨晚的对峙之中,见势不妙,不知道跑路去了哪里。 恩,现在能管事的只有江户城下町盗贼火付改方,江户川忠右卫门在德川家庆的面前! 一事不烦二主,德川家庆既然记住了忠右卫门的名字,那么这事肯定也就落在忠右卫门的头上。他想了想,便将手中纯粹只是装饰的折扇交给一名侍从,让侍从赏赐给忠右卫门,同时命令忠右卫门组织人手,开始灭火。 这本来就是忠右卫门的职责所在,也是因为上头无人,天塌下来,忠右卫门居然是最高的那个。 命令传到忠右卫门的耳中,太阳都已经升的老高。忠右卫门满手都是灰尘泥污,也不敢就这接过德川家庆的折扇,跑到河边洗了洗,这才把那把无用的折扇收进怀里。 赏一把折扇,还不如赏几百个饭团过来。不仅忠右卫门能吃个早饭,还能让城下这些农民也吃上一口香的。再不济的,弄出点干净水来,给救了半夜火,口干舌燥的众人喝,也比给把扇子来的强。 没劲! 德川家庆的命令自然要执行,可是执行之前,忠右卫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之前被你们捕虏的江户町奉行矢部定谦大人,现在何处,你可知晓?”忠右卫门找到坐在一堆废料上休息的天野八郎。 江户这摊子事情,肯定是需要有人背黑锅的。宣布检地命令的老中水野忠邦那是宰相,还是帝师,肯定不行。允许检地的将军様德川家庆那更是不行,咋还指望将军様下罪己诏啊。那么直接激起民变的江户町奉行矢部定谦就是一个极好的黑锅侠。 大火是肯定能被扑灭的,但是民变这么大的事情,已经算是恶劣的政治事件。在某种意义上,需要处置的优先度,比灭火的等级还要高。德川家庆需要一个替死鬼,来安抚民心,让老百姓有一个出气筒,有一个发泄的对象。 像是时任大阪奉行,激起大盐平八郎之变的迹部良弼,虽然事后也受到了幕府的斥责,罚酒三杯。毕竟处置的态度一定要表现出来,要公开明示。不过坐了没几天冷板凳,现在还不是美滋滋的担任大目付。前不久忠右卫门去检查去世的岛津齐宣,不是还见到了这位大目付嘛。 重点不在于这个罪人是谁,重点在于有人站出来背黑锅! 忠右卫门倒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人,只是忠右卫门很清楚,灭火在德川家庆的眼里,是无关痛痒的事情。找个黑锅侠,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既然要给将军様办事,那我为什么要去办那种吃力不讨好,或者只有苦劳,根本没有什么功劳的事情呢? 火要救,背锅的也要找! “似乎是被新太郎的那边捕虏了。”天野八郎也不可能都认识前来强诉的十数万农民。 他坐着想了好一会子,才大致按照当时强诉农民分布的情况,说出了一个人名。忠右卫门一听这个新太郎就知道不是什么官家子弟,大概也和天野八郎一样,是个庄屋家的孩子,读过点书,识得几个字,所以能组织农民。 “可否派人将矢部大人放还?”忠右卫门语气带着商量。 “这不是在下能做主的事。”天野八郎摇了摇头。 “此番江户火变,乱捕之多,若再杀伤官吏,便是大案。不如说服那位新太郎,将人放了,或许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们火也放了,抢也抢了,这事情都已经犯下了。按理来说已经是乱民了,那是必然要被封建官府镇压的。官府可不和你讲道理,乱民就是乱民,至于你为什么变成乱民,理由我老爷也根本懒得听。 矢部定谦堂堂的江户町奉行,在你们手里,杀了的话,那必然就是杀官造反的重罪,那是要被剿洗一空的。不杀留在手里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给了忠右卫门。 忠右卫门还能想办法帮他们把罪责都给洗脱了,只说是有部分乱民,剩下的老百姓还是纯良的,只不过受了蛊惑云云。 你们见好就收,我再搏个功劳! 智慧名传江户川 62.大火延烧八十町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忠右卫门说得在理,矢部定谦在这些强诉的农民手里,那就是烫手山芋,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无法处置。 倒也不是说这些农民不敢杀人,前几年的大盐平八郎起义,就是准备直接用枪炮射杀大阪东西两町的奉行迹部良弼和堀利坚,甚至连大阪东组与力朝冈承之助也准备一起杀死。 不过大盐平八郎杀官的目的是使得大阪城下群龙无首,失去指挥中枢,不能立刻动员军兵镇压起义。等到江户方面知道大阪事变,然后再调动组织人马进攻大阪,可能大盐平八郎都已经攻入大阪城,雄踞西国了。 计划到是不错,就是最后有人叛变,事情泄露,为官府所知晓。大盐平八郎自然也就不能击杀什么奉行与力,除了放火抢劫之外,因为起义不过数百人,也没形成规模。 大盐是蓄谋已久,对于杀官造反,已经有了相当的心理建设。而天野八郎这一大拨人,纯粹就是为了强诉,一开始还真不好说是为了进江户零元购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各种因素都有,想来是没有什么计划的。 所以真让那个什么新太郎杀了堂堂的江户北町奉行,那必是不敢的! “八郎你派个妥帖人去交涉,务必把人送来。”忠右卫门拍了拍天野八郎的手,希望赶紧把这事情给办成了。 “我尽力!” 天野八郎大约是和那个新八郎关系不错,也知道这个事情的重要性,想了想也不派人,竟准备自己赶去说服那名新太郎。忠右卫门当然觉得这样最好,一晚上的协作,忠右卫门也看出天野八郎是个豪迈义气的人,答应了忠右卫门的事情,肯定能好好办成。 “我这就去上野宽永寺指挥诸町火消灭火,若是你能将矢部大人释还,便带到宽永寺来见我。”忠右卫门和天野八郎约定了地点。 这个上野就是未来的上野公园,说的再通俗一点就是动画片《樱桃小丸子》里面,他们春游去画画比赛的那个上野公园。里面有中国赠送的熊猫,是日本最有名的动物园之一。与紧挨着武藏国的上野国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同名而已。 上野有一个相当巨大的不忍池,乃是天然的湖泊,面积颇大,在大火之中,肯定是这样的水池最安全。不过据说一百年后的大轰炸之中,就算是跳进了池塘河流也没有用,美军用的烧夷弹,水面上都能燃烧,而且因为温度太高,那水都要烧开了,人跳进去就和煮饺子一样。 “好!”天野八郎也不废话,带着几个同伴,就往城北寻去。 忠右卫门这边因为城内的钟声,也慢慢有町火消汇聚过来。各组的组长,以及不少城南街町的同心目明忠右卫门都是认识的。现在忠右卫门口含天宪,自然是权势无限,所有人员全部归属到忠右卫门麾下调动。 队伍行列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忠右卫门叼根哨子一吹,左右的火消们就已经大致成列。又不是第一回灭火了,大伙儿熟练的很。 主要还是差个拿总的! 现在拿主意做决定的人出现了,町火消们也乐意接受忠右卫门的调动。仅有的几名同心和目明稍有微词,可是忠右卫门从怀里把带着葵纹的折扇一掏,那自然是再也无人敢于置喙。 葵纹在江户时代,仅限于德川氏使用,即使是当初一同在三河起兵,也使用葵纹的诸多谱代大名以及旗本,也在德川幕府建立之后更改掉了自己家的家纹。 老臣本多忠胜甚至还因为这个事情颇有微词,说什么自己家用了几百年的葵纹,仅仅因为现在成了将军家的家纹,就必须全部毁弃,历代以来的传统都给丢了。 可甭管怎么说,这年头葵纹一出,就基本意味着将军。说白了这把折扇,因为上面绘着的葵纹,如今和隔壁的王命旗牌差不多,就差在上面写上“如朕亲临”四个大字了。 那些跟着天野八郎来拆屋的农民,则被忠右卫门解散。现在已经用不到这些人了,况且他们忙活了半宿,也已经累的精疲力尽。就算是想再进城零元购,怕是也有心无力。之前半夜抢的那些也够他们快活一阵,如今解散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怨言。 至于有没有人还振作精神,继续去零元购的,忠右卫门也懒得管。只要他们觉得等局势平稳下来,却又没有逃离江户,还能不被发现,那就行!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现在让你们解散跑路,那就约等于既往不咎。幕府的官方力量再度开始集结,已经经历零元购而一盘散沙的农民,根本不似当初强诉时的团结。现在还想和官府对着来,那就做好日本桥上挨一刀的准备。 大火延烧的区域现在还在江户城北,对于地头蛇火消们,大致上也能判断出整体延烧的范围。众人多备锣鼓,沿街分派,确定有无明火。一方面大致勒定整个火场的方位,一方面也告诉还在零元购的。官家开始恢复秩序了,要走赶紧走,等官家腾出手来,别不识好歹。 灭火的方式当然也不是浇水,和忠右卫门的办法一样,或者说是忠右卫门抄袭了他们的方法。直接沿着街道拆除大量的房屋,让大火没有东西可烧,这火自然也就熄灭了。 方法很简单,效果也有目共睹! 见到官家出面,尚未被烧及街町的许多百姓也出来帮忙。干白工也是愿意的,只要能保住自己家不被烧及便好。破家值万贯这个道理大伙儿都懂,虽然江户人被烧家都烧习惯了,可是能不被烧还是不被烧得好呀。 人多力量大,加上又都是熟手,已经延烧了超过八十九个町的巨大火情,在午后便基本上被控制在了隔火带的范围之内。在隔火带设置完成之后,忠右卫门复又指挥众人,尽力保全尚未烧及的街町。 火情控制住,背锅侠矢部定谦也被天野八郎送了过来。 智慧名传江户川 63.我急将军之所急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矢部定谦没有受到什么虐待,除了在被愤怒的百姓拉下马时,跌了一跤,又挨了几拳之外,也就是鞋子被人给剥走了而已。 “矢部大人?” 忠右卫门看着被天野八郎背回来的矢部定谦,整个人都木了。原本高高在上的江户北町奉行大人,人上人的老爷,居然做了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人的农民的俘虏,那种心灵上受到的冲击和刺激,远比挨两拳来的严重。 大概是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矢部定谦抬眼望了望忠右卫门,但是还是没有什么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和以前那个“正常”的江户町奉行矢部大人完全不同,用玄幻小说的说法来看,那就是这人失了精魄,怕是不中用了。 “矢部大人,矢部大人!”忠右卫门继续叫唤了两声,甚至准备给矢部定谦一个大耳瓜子。 “我来!” 看矢部定谦整个人都木了,天野八郎他们在乡下聚集的时候,见多了这种平时骑在农民头上,威风赫赫的代官,在发现自己的官皮镇压不住农民怒火时的种种丑态。 什么跪倒在原本看不起的农民面前,苦苦哀求绕一条狗命,眼泪鼻涕一大把。头埋在满是鸡鸭粪便的泥土中,丝绢制成的昂贵衣服被泥水污染了颜色,精心打理的发辫散乱的披在耳边,挂着众人的唾沫。 若果见过这样的场面,很难想象他们曾经狐假虎威的模样。甚至怀疑他们本来就是卑贱,被人欺辱惯了的秽多非人。 天野八郎把身上的羽织,说白了就是小马甲背心脱了下来,松了松拳脚。“嘿嚯”一声,一个绝对的响亮的大耳瓜子就打到了矢部定谦的脸上。 “咿呀”一声,矢部定谦活了! 原本瘫坐在地上的矢部定谦鬼叫了一声,霍然起立,先是慌张的向左右张望,没多久便立刻在人群中发现了唯一的熟人忠右卫门。 “忠右卫门!”矢部定谦一把上来抱住忠右卫门。 “完啦,都完啦,队伍垮了,快随我登城拜见滨松侯,召集兵马!” “唔……”忠右卫门当然不想搭理他。 说白了就是孩子都死了,你来奶了。这还管啥用啊,现在强诉的老百姓早就跑散了,江户城的大火都烧了八十町(一町一百米左右)了,黄花菜都凉透了。还召集个屁的兵马,滨松侯水野忠邦这会子怕是早就逃出城了,还拜见,拜见个得儿。 “矢部大人……”忠右卫门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今儿天气不怎么来事,或者说因为江户大火,漫天的灰尘,已经把本就不太热烈的阳光给遮蔽住了,但是白天黑夜矢部定谦还是能分的请的。 (这里扯一句闲篇,我看到前面有人质疑东京冬季温度平均是零上五度,根本不可能导致护城河结冰,我去割鸭子腿是胡扯。理论上这位老兄说的不错,但是这是在1841年,时间上差了一百多年,整个地球的各类气象情况就差别大到天翻地覆。 因为1815年印度尼西亚坦博拉火山喷发,导致当年全球没有夏季,直接死亡人口超过九万,同时也使得整个十九世纪中早期的全球气温下降超过两度以上。 在这个先决条件之下,日本的富士山和浅间火山先后大规模的喷发,整个东亚因为这一系列的严重地质灾害,导致气温在数十年之内下降超过四度。 不仅江户城冬天会结冰,你听说过鹿儿岛甚至琉球北部下雪吗?) “啊啊啊啊,现在是什么时辰?”矢部定谦抬头一望,这才惊觉天色大变,已经不是夜晚了。 “未时才过……”忠右卫门摊了摊手。 一听已经下午三点多,矢部定谦复又颓唐了下来。望着附近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冲天的烟雾,江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大致能猜到。 “所以忠右卫门你是?”矢部定谦心中突然有所明悟。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 按理说你小子在被这些强诉的农民俘虏的时候,就应该对自己来一刀的。也就是现在日本农民的武德不如战国时代了,要是在战国时代,直接给你来一个落武者狩,明智光秀都被他们一枪给扎死了,穴山梅雪死的更是连个尸体都没有。 落到那时代的农民手里,先拿竹签把你捅个五荤六素,然后一刀划了喉咙,捧着首级送去给胜利者讨赏。 据说德川幕府的初代将军德川家康,在伊贺大飞跃时,因为遭遇到土民的袭击,为了不让自己的首级被寂寂无名的卑下农民所讨取,甚至随时都做好了切腹的准备。 所谓武士的荣耀,这点子意思大伙儿能懂就行! 现在忠右卫门把你赎回来,你要真是牛批,像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真的对自己所谓的武士荣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那你赶紧跑去江户城下,一刀把自己切了。 皆大欢喜! 你自己保全了荣誉,德川家庆也绝对不可能把你家的知行没收。子孙后代照样做这个的德川幕府的官,甚至可能还会因为切的够快,在几年后受到加增。眼前的乱局也有了负责人,完美的负责人。 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胆魄了呗! “唉,容我登城向将军様告罪……”矢部定谦看忠右卫门的样子,就知道忠右卫门在等着自己赶紧做决定。 或许要是矢部定谦自己做不了决定,忠右卫门都有可能会帮他做决定的。咱们虽然不是什么老刑侦是,可是那么多刑侦案件的卷宗看下来,还能不会伪造一个自杀的现场? 不就是切腹加介错嘛,小事一桩。反正矢部定谦也被老百姓揍了,这时候一棍子打晕了,留下外伤都是天经地义的。晕死过去的人,还不是任人摆布。 “你们几个,快些送大人去本城!”见矢部定谦还算识相,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派几个人盯着这人,赶紧去城内找德川家庆背黑锅。把事情顺顺当当的认下来,忠右卫门急将军之所急,这才是真正的大功,灭火算个甚。 智慧名传江户川 64.再肩重任新一日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事情的发展不出乎忠右卫门的预料,虽然矢部定谦被强诉农民俘虏的事情没有公开传扬,但是这个事情肯定瞒不过德川家庆,无非是早晚而已。 忠右卫门想了想,火情已经基本被控制住了,剩下的不过就是等他自己熄灭而已,宽永寺这边没有什么亟需处理的事务了。那还留着干嘛,还不赶紧抽空到城下去听一听消息。 被钟声召集到城下表奥的旗本中也有江户町的与力,同样是与力,当然各有不同的分工。像是助六就是盗贼与力,主管捕盗审案这种辛苦差事,还兼管消防。同样的,其他的与力,有的是奉行的副手,坐在官厅内,处置各项事务。 也有与力是处理街道建设规划的,也有与力是处理城市卫生管理的,当然更有处置衙门官厅经费财政的。每个与力的职位不同,负责的方向自然也不同。 那个跟随在矢部定谦身边的就是负责兵器管理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其实防官吏持兵,未必比防民更加轻松。别说铁炮那种能够远程射杀他人的武器,你就是一般的刀剑是,还颁布了《刀狩令》,除了武士不允许佩戴刀剑呢。 忠右卫门一开始也就拿个铁叉子样的十手充当武器,就是因为自己不是武士,不能公开持有刀具的。 官府当然也会设置有专门的的官吏,平时你们上值,就给你们配发武器。等换班了,这武器也要清点入库,交给下一班的官吏。 那名与力参与兵马人员调集,当时就跟在矢部定谦身边,亲眼见到他被愤怒的百姓给捕虏。到是这与力脚底抹油跑得快,一溜烟儿就冲回了江户城。原本也是准备收拾东西带着家人出城,可惜满大街都是乱民,他怕出去也被捕虏,便又缩回了家中。 天亮城内敲钟,这便壮着胆子进了城,结果就看到应该被百姓捕虏的矢部定谦突然登城。德川家庆听到忠右卫门派人护送矢部定谦登城,立刻就知道了忠右卫门的用意。之前有旗本前来禀报矢部定谦下落的时候,德川家庆还有些麻木,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可以发挥的地方。 等这人被送进来了,要是还没想到这一茬,那德川家庆未免也就太次了。这位到底也是从一众竞争者当中胜出的将军,顶多就是脑子转的慢一些。 矢部定谦倒也痛快,自承自己罔顾君恩,激起民变,都是他这个混账东西不中用,侵扰了百姓,又损伤了德川家庆的权威。恢复正常的矢部定谦,又变成了那个规规矩矩的江湖町奉行大人,罪认得利落非常。 对于这样旗本要员的处置,德川家庆也不会一言而决。面对认罪态度非常诚恳的矢部定谦,德川家庆其实也没有动什么杀心,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暴戾的君主,现在背锅侠自己屁颠屁颠的跑来认罪,切腹死刑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入夜,水野忠邦、间部诠胜、真田幸贯等老中终于登城。都不需要水野忠邦开口,自然有人把前因后果什么的给他说了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曾想这个忠右卫门还是个实在人啊!” 水野忠邦一听说是忠右卫门把人给找到,并且送到江户来的,心下有些感叹。草莽里面,还真有些豪杰英才啊。知道要给幕府找背锅侠,且找的这么快。须知激起民变的就是下令检地的水野忠邦,现在因为忠右卫门的快速处置,结果一点儿屁事都没有了。 他水野算是承了忠右卫门老大一个人情! 作为自己任用的旗本大臣,水野忠邦还是准备保一下矢部定谦的。发生这样的大民变,论理肯定是要切腹了,但是大佬们心里都清楚,矢部不过是顶罪而已。 所以水野忠邦在和德川家庆商议之后,便立刻去找矢部定谦,稍微安抚一下这个背锅侠,让他把锅背牢了。 宽慰的话说了一箩筐,唯有一句是对忠右卫门真正有用的。水野忠邦告诉矢部定谦,虽然他是被忠右卫门送来的,但是却不应该记恨忠右卫门。 原因很简单,忠右卫门送他来主动背锅,那么自首之下,肯定就不会判处死刑。若是因为被百姓捕虏,又恐惧罪责,亡匿民间,一直不出来,找不到背锅侠的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反而会对被农民捕虏的矢部定谦极为不满。 到时候可就没有这样温情脉脉的商量啦,估计就是直接派兵捉捕矢部定谦,然后明正典刑,送到日本桥边的河原上切腹! 忠右卫门这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啊! 一番话说得矢部定谦恍然大悟,他起先还有些哀叹自己居然碰上了这种事,经过水野忠邦悉心讲解之后,猛然醒悟。还是忠右卫门办事妥帖,又急了将军之所急,又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忠右卫门还真是个诚实可交之人!” 心中感叹的矢部定谦随即以激发民变、滥用职权的罪名被判处谨慎,也就是关禁闭,或者说在家监视居住。原任官职被一概解除,换上了目付鸟居耀藏,也就是之前搜寻证据,几乎害死渡边华山的那位老旧保守派大臣。 原本还要推行的检地,自然也不可能再检了,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德川家庆肯定要表示一下,给老百姓一条活路不是。 得知了消息的忠右卫门长舒了一口气,天野八郎那边也有了交代,德川家庆这边也卖了好,没有白瞎这一天一夜的奔波。 在宽永寺中终于安歇片刻的忠右卫门,第二天还没起身,就突然听到外间有人呼唤自己。连忙穿衣开门,才知来人是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一起派来的。来人正式向忠右卫门下达了新的任务,并要求忠右卫门即刻开始上任处置,不得有误。 有些莫名的忠右卫门打开文书,上面简短的写了几十个字,一眼就能全部扫完。但短短的几十个字,对忠右卫门而言,却重如千钧。 赈济被火受灾,无家可归的约二十万江户灾民! 智慧名传江户川 65.如何着手赈灾民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我这是跳进了江户二十万灾民的火坑啊! 就凭咱?咱算是什么东西?何德何能能管理救助好二十万受灾的江户百姓?这不是开玩笑嘛!咱要有这样的本事,那都不用穿越,也混出个人模狗样了。 可这君命难为,自己要是撂挑子,德川家庆那一关保证不好过。而且现在城下怕是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官吏前来支应此事,许多事情千头万绪,凭忠右卫门一个人也办不成。 “除了这一纸文书,难道就再无其他了?”忠右卫门试探着问道。 “城下各处的米仓库藏,允许支用白米十万石,金五千两!” 好家伙! “那各处人手调配呢?” “御用闻千众,御家人五千众,皆可指使!” “明白了……” 还说啥,幕府救灾的态度到是十分坚决的。毕竟是“天子脚下”,首都地方,幕府还是有心思也有余力来管这个事情。再说不是刚收了秋天的年贡嘛,幕府手里勉强还算是有点余钱,可以支应的开。 没啥好废话的了,忠右卫门先是立刻去把还在城下收拢自己带出来的农民,扫清自己手尾的天野八郎给找了过来。这小子人不错,忠右卫门很喜欢很喜欢,现在咱们身边也没有得用的目明或者町方,很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天野八郎是家中次子,不可能继承家中的庄屋之职。所以他广结好友,招树名声,肯定也是希望给自己谋一个好出路的。现在忠右卫门在德川家庆面前露了大脸,未来极有可能会大用,到时候把他推荐给德川家庆的话,他一个豪农之子,便有可能成为武士! 重点是忠右卫门这个人看着还行,并不是什么无能贪婪之辈,虽然并不一定满足天野八郎心中的领导人形象,可是想从一帮废物里挑个出彩的人出来,实在是太难了。也就忠右卫门看的过去,像个人样。 “你就当是朋友来帮我便成!我有六十俵之俸禄,一并都给你,勿要推辞!”忠右卫门握着天野八郎的手,很是真诚。 “也好!”天野八郎是个爽快人,没有什么迟疑。 “若是将来八郎你有好去处,我也绝不留你。” “哈哈哈哈哈,一言为定!” 更好的事情是天野八郎还买一送一,把那个俘虏了矢部定谦的寺泽新太郎也叫了过来。说是一道过来给忠右卫门帮忙,只要忠右卫门愿意给口热汤饭吃就行。 反正以他们对腐朽的德川幕府的认识,像是忠右卫门这种亲民官,是根本不需要什么俸禄都能过的很好的。就像以前忠右卫门和助六去吉原宣布歇业的命令,人家直接请两人胡吃海塞。 混上了这身官皮,只要你足够的心大,愿意同流合污。基本上吃饭不要钱,柴火不要钱,衣裳不要钱,洗澡不要钱,甚至住房还有幕府分配,欠了钱幕府还出面帮你赖账,反正你能想到的好事基本都有。 当然想要贪污受贿,赚上成千上万也基本不可能,豪商要巴结的是大佬。那黄金也朝大佬们送,能管忠右卫门这种小官吏吃饱就算不错了。 有了两个新手下的忠右卫门,第一件事是去小石川养生所找自己的小伙伴助六,虽然新手下很好用,可还是小伙伴更可信。自己需要一个足够可信的会计,保证自己从幕府官仓支取的十万石米,五千两金都能用到实处,而不是被轻易的贪污掉。 救灾如救火,现在火情已经完全被扑灭了,留下的是阔达八十九町的废墟,以及约二十万人的灾民。因为大火是在夜间发生,还是有上百人因为逃难不及,而葬身火场的。即使天气日渐寒冷,也不能就这样随意的放在原地。 需要立刻打发人手,召集各寺院的触头,把这些遗体给收敛安葬,防止发生不必要的瘟疫情形。 逃亡城外的百姓这接下来的两三日中,逐渐的返回家园。除了那些有亲属死于大火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到没有忠右卫门预料的那种苦痛神情。 咱们以前说过的,江户人因为江户连年大火,所以养成了有钱就花,大手大脚的习惯。喜欢华丽的衣服,精致的美食,反正可能今天还活着,明天就被烧死了。二百年的习惯流传下来,老百姓的家中还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绝大部分人的财产就是身上的衣服,有些女人出门赏樱花都有专门的赏花小袖。逃难的时候把衣服往身上一裹,就等于所有的家当都在身上了。 人没事,财产也没事,无非就是房子没了…… 可房子没了算大事嘛?其实也不算,因为很多人的房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是幕府出资建造的经济适用房“长屋”。他们只是付房租的租客罢了,失火就失火咯。 还有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那些过火的街町,除了幕府拥有土地产权并建造长屋的地方之外,还有很多是私人地主拥有的土地,就和之前的吉原一样,老板称呼为“店借”。说白了就是土地和房屋不是老板的,地主另有其人。 所以啊,别说什么9102年的东京啦,你就是1841年的江户,小老百姓想要拥有一栋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那也是非常艰难的。 租房子一直都是主流嘛,只要江户还是日本的首都,那么一代一代的租房人,就能一直给房东交租。 二百年前这样,二百年后也是这样! 街道整理,房屋重建,那就不是忠右卫门的任务了,那是幕府普请奉行,以及一众地主豪商的事情。忠右卫门只需要协调一下各寺院,以及其他那些拿来出租的长屋,让这暂时没有存身之处的老百姓能够有一个睡觉的地方,有个取暖的热炕就行。 木质的房屋建造的极快,尤其是批量建造的长屋,就和工地上建造简易工棚一样,梁柱一竖就约等于建好了一半。 重点就是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原本他们劳作的街町商店已经毁于大火,当然暂时就没有工作和收入了。 我是直接发米,还是煮饭给他们吃? (今儿周五,没来站短,所以我后面就观望了,懂我意思吗?我要准备换一更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66.打工人没有生活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将十万石钱粮交给一个小小的御家人,是否过于孟浪?” 江户城表奥,已经重新恢复办公的幕府中枢机构内,正在召开临时老中会议。御胜手挂老中水野忠邦坐在上首,下手的真田幸贯稍带着疑惑。 真田幸贯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一个俸禄不过六十俵的小小御家人,能够肩负起十万石粮食和五千两黄金的巨款的重任吗? “是御裁!” 水野忠邦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捧着茶杯,简单的喝了一口热茶。十月下旬的江户已经很冷了,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还是很必要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在座的诸位老中便没有什么多话的了。前几天大半夜,整个江户就忠右卫门一个人跑来灭火救驾。就冲这个事情,那也必然是简在帝心了。 所谓功莫过于保驾勤王是也! 有了擎天保驾的功劳,那已经是武士身份,成了御家人的忠右卫门,必然会受到德川家庆的提拔和重用。况且忠右卫门把矢部定谦送了回来,做了背锅侠,水野忠邦还承他一个人情呢。 在德川家庆将赈灾一事交给忠右卫门时,水野忠邦没有阻拦。就当是试一试,也许能从下层武士里面发掘出一个人才呢。赈灾的事情交给了忠右卫门,可德川家庆照样可以派遣目付前去监察啊。 算是一次考察,能通过考察,忠右卫门便算是上了德川家庆的忠贤榜。要是没通过,那估计就只能给点俸禄,打发的远远地,做一个远国奉行。 没有想这么多的忠右卫门,只当是现在城下乏人,矮子里面挑大个,选中了自己。事情这么大,既然自己不能做决定,忠右卫门便把自己仅有的几个可以商量的小伙伴都叫了过来。大伙儿集思广益,看看到底最后怎么一个处置的办法。 忠右卫门穿越过来才一年,对于民世人情还不是很熟悉,骤然担任这样的重任,肯定没办法做的尽善尽美,只能尽力去做。 天野八郎年纪比忠右卫门还大几岁,在外边闯荡的日子挺多,见识显然也更加的广博。当他听到忠右卫门的询问,倒也没有什么意外。高高在上,几乎一生不会离开江户的旗本老爷,不了解底层老百姓的实际生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像是忠右卫门这种愿意“不耻下问”的,那就已经算是好官了。那些差劲的,除了收年贡的时候出现,平时根本就不会出现在百姓面前。 “大人可知仓米十万石,是新米十万石,还是陈米,甚至老陈米十万石?”天野八郎很是直白的向忠右卫门发问。 “不知……”忠右卫门还没有去领取过呢,当然不知道。 “那大人知道秋后粮价大降,新米与陈米的市价吗?” “不知……” “那大人知道这铁锅、柴火的市价吗?” “不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忠右卫门一问三不知,天野八郎摇头大笑。 合着你现在出来赈济灾民,真就是两眼一抹黑。就算知道忠右卫门是赶鸭子上架,可未曾想这鸭子还真是连扇翅膀都不会啊。 “那大人应该知晓所谓的浮浪小民。” “这我知道!”终于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忠右卫门立刻点头。 既然知道,那后续的事情就好说了。水野忠邦为了振兴农村,发布了“人返令”。所以原本在江户打工的许多农民被遣返回了原籍。但是即使如此,江户城下也也同样有大量的打工人。 因为江户城下町在这二百年之间,一直是处于扩张的姿态,就和之前说的涩谷一样。二百年前涩谷纯粹就是农村,现在却成了城乡结合部偏郊区的那一块。这就是因为整个城市在扩张,许多农民就成了失地农民。 在被迫成为所谓的城镇人民之后,女人们可以在家纺纱织布,可男人们呢?他们又没有什么会计理财,纺织造纸的技能,所以便成了打工人。卖苦力,做仆役,打下手,都是最正常的。这就导致了江户实际上有超过十万人以上,是完全的底层劳动者,生活非常艰难。 另一方面,人返令的颁布,导致了流民被遣返回乡。可江户左近的农民,因为靠近江户,且江户城需要这些农民日夜不息的向江户输送柴火、饮水、蔬菜等生活必需品。所以禁令对于江户左右的几个郡的限制相对较小,允许农民在农闲时分进城打工不超过六十天。 整个社会贫富的分配不均,最终导致了江户城下有大量的单身汉,他们是没有家庭的,或者说有家庭但远在外地。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他们从来不生火做饭,全靠十几个钱一大盆的廉价寿司或者面条过活。相比较于买水、柴火、炊具、碗筷而言,吃外卖不仅更加的便宜,还更加的方便。 而城北相较于“人”聚居的城南,更多的就是不生火做饭,日出就出外打工,日落就回到长屋的大通铺上睡一觉,过着周而复始,没有一日休息,667生活的打工人。 给这样的人发米,还极有可能是年的老陈米,他们怎么做饭?拿去卖钱?那卖的钱恐怕还不够吃一顿寿司的。 更重要的是,除了能够运用官府之力,调集大量铁锅柴火的忠右卫门以外。还有谁有办法提供给二十万人一口热汤饭吃呢? “原来如此!”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若非是天野八郎久在民间,江户城下男女人数极度不平衡,男多女少,存在大量打工的贫民单身汉的事情,还这不是忠右卫门能清楚的。 “所以若果大人要赈济灾民,那么便需要起码筹集数百口大锅,雇佣百姓,日夜蒸煮米饭,配以盐巴或者味噌发放,保证百姓安稳!” “受教了,受教了!” “不过是分内之事而已。”天野八郎没有什么得色,这江户变成这样,也有他和他召集的那些农民的一份“功劳”,如今出谋划策,只是应当。 “那助六,你去联络城下诸豪商,先购买五百口大铁锅,至于柴火嘛。”忠右卫门望向被随意丢弃在护城河内外,堆积如山的拆除废料。 智慧名传江户川 67.灾荒米不光能吃 “胡乱征调几百口锅便是,何必去买?”助六写了一张支钱的牌票,交给忠右卫门签名。 “咱们能征调的都是没锅的,有锅的咱们征调不来。”忠右卫门朝面前的废墟指了指。 贫民老百姓都是吃外卖,住大通铺,根本不存在什么锅的。就算有锅的,这时候也都丢在火场里面了,根本不可能拿来使。 总不能去征调几千名旗本老爷家的锅,旗本老爷们倒是住在城南,家宅没有过火,但是借忠右卫门几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啊。 剩下的可不就是卖铁器铸物的豪商那里,能一下子征调到数百上千口铁锅。商人是好欺负的,但那个好欺负只是相对水野忠邦这样的老中,以及德川家齐这样的将军而言的。哪个豪商背后不站几个大佬? 没一个是忠右卫门惹得起的,就算现在迫于形势,他们不会说什么,可将来有的是机会给忠右卫门穿小鞋、使绊子。与其得罪他们,不如直接掏钱和他们买,反正花的是德川家庆的钱,忠右卫门又没啥付出。 大不了事情了了,将来卖二手货,把铁锅送去当铺处理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人还要吃饭,铁锅就永远不会淘汰,能卖的上价钱。 “也是!”助六挠了挠头,有两天没洗澡了,头皮痒。 “赶紧的,赶紧的,原本逃到城外的百姓差不多要回来了。”忠右卫门让大伙儿赶紧动起来。 既然要煮饭,除了铁锅,那就是柴火了,至于灶台那随便几块砖头垒一个就成,小问题。护城河里面丢满了废材,河边也堆满了废材,但这点木头肯定不够给二十万人煮一个月饭的。 忠右卫门赶紧去找普请奉行大草高好,以及因为有了替死鬼矢部定谦,又屁颠屁颠假装没事人一样回来的江户南町奉行远山景元。这两人负责城北过火区域的重建工作,协调街道规划,以及沟渠联通。 也不为了别的事,一来他们会雇佣大量的贫民,这样忠右卫门这边需要赈济的压力就能小一点。二来嘛就是虽然过了火,八十九个町被烧成了白地,可是这毕竟不是李梅的烧夷弹,是人是鬼都给他烧干净的那种。 入目处全都是各种没有被彻底烧光的废料和木炭,理论上来说都已经是垃圾了,可对忠右卫门而言,只要还能烧火就是好东西。在江户买柴火那价钱太贵,不如废物利用,拿来给忠右卫门煮饭。 和他们两个商量也是为了这个事,忠右卫门不准备天天就看着十几万灾民蹲坐在街边混日子,发动他们清理街道上的废材,都搬来河边。既免得这些人无所事事,变成社会不安定因素,还能给德川家庆省几个钱。 对于这个建议大草高好和远山景元能有什么不同意的,立刻就答应了啊。本来他们就需要雇人来清理火灾现场的,现在有白工可以用,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三个人一拍即合,随即动员人手沿街宣告,抱着废材去城下的,才能有粥饭吃。老的小的,都要抱,不抱不给饭吃。 另外就是招募一二千临时工,专门煮饭。十几万张嘴要管,那基本上就是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煮饭,也不一定能喂饱。所以这事要宽裕着算,甚至可能还需要再添募人手。 留下助六在原地处理,忠右卫门则带上天野八郎去官仓查看拨给的十万石粮食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因为以前天明大饥荒的恐怖教训,先代老中有“白河宰相”之美名的松平定信在江户设置了储存救灾米的谷仓。 以前幕府在收获年贡米之后,一般西国的就在大阪交售,东国的就在江户交售,除了需要拿来发俸禄的那部分之外,其他的基本都是立刻发卖的。幕府穷啊,需要钱啊,没有钱的日子真的难过啊。 不过好赖这个储备灾荒米的政策还是被延续了下来,历代的幕府将军也知道老百姓被他们压榨惨了,就算是韭菜,也不能照着根去割。总要给韭菜一点恢复的机会,让韭菜能够一茬一茬的永远被他德川家来割。 好嘛,被天野八郎一个屁弹中! 德川家庆给的果然是陈米,不过总归不是那种老陈米,可能也就是去年前年的米而已。问题不大,还没有发霉发黑,而且米粒也没有碎开,不至于人吃了,就被那啥黄曲霉给直接活活毒死。 那才叫死的冤呢,大火没把人给烧死,吃了幕府的救灾米,居然就活活的给毒死了! “应该都是汰换今年新米下来的陈米。”天野八郎没有种过地,但是好赖碾过米,一眼就瞧出这应该一年陈。 “拿来煮饭正好。”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这是滨松侯特意吩咐的呢。”一旁陪同检视的官仓文吏,带着些羡慕的语气。 原来是水野忠邦吩咐过,难怪了。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木李。忠右卫门帮水野忠邦那么大一个忙,水野忠邦如今也帮了忠右卫门一个忙。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大伙儿的路子就都能走宽了。 “滨松侯这是桃来李答啊日语里居然是这么写的。”天野八郎把手拍了拍,又小心的把米袋合上。 米袋就是我们常说的米俵,一般使用蔺草编织的,一个袋都能卖上几个钱。其实榻榻米也是蔺草编织的,另外在周星驰主演的《国产凌凌漆》中,大伙儿在集市上割半斤肉,没有塑料袋的话,也是用几根蔺草一扎,提着回家。 “走,回去叫人,先运一千石走。”忠右卫门也不拖沓。 当第一锅米饭蒸出来以后,忠右卫门先拿勺?了一勺,尝了尝味道,感觉没有任何问题。这便开始安排雇佣来的临时夫役,挫盐巴饭团。赈灾嘛,就不要指望吃啥大鱼大肉啦,有饭团和盐巴吃,对灾民而言,就是佳肴。 一个临时雇佣来的夫役大概是以前没有怎么煮过饭,水加的太多,把好大一锅饭煮成了厚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忠右卫门无甚在意。只叫把这厚粥端去一旁,待会儿可以给这些夫役们吃,也不会浪费。 不太想吃干饭的助六正好弄了一碗,站在忠右卫门身边吃了起来。忠右卫门倒也不饿,便和他有一茬没一茬的聊起天来,只是随意一瞥。 那粥因为凉了,上面浮着一层膜! 智慧名传江户川 68.一样米办两样事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那一层膜应该是米油,这玩意忠右卫门穿越来之前常见,家里以前早饭常喝粥。夏天喝的绿豆粥也一样,上面都会有这一层油膜。据说很有营养,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成分。 但忠右卫门记得穿越来之前看过一本小说,里面的男主角藤原弹正似乎专门对这个大米做过一番处理。蒸煮过的大米粥饭,除了能够产生米油之外,还有另外一项更重要的产出。 米糖! 也就是所谓的米饴,和麦芽糖什么的也有些相似。据说吃起来香甜似蜜,醇厚胜糖,价值和砂糖什么的相差无几。 而现下在江户,一两黄金不过只能购买区区六斤砂糖而已。而萨摩藩靠砂糖,可是在最近十几年,还上了超过三百万两黄金的巨额欠债啊。这不是什么米糖,这玩意儿就是下蛋母鸡,还是下金蛋的老母鸡哇。 眼下办这趟赈济灾民的差事,说白了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办好了虽然也是一桩功劳,可是办砸了,那被德川家庆推出去平息众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才做了替死鬼背锅侠的矢部定谦,那模样还历历在目呢。 克扣赈灾粮米什么的,忠右卫门干不出这种事情,所以老百姓这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又不是让他们敞开吃喝,一人一个搓盐饭团,给这十几万人吊命而已。吃的是米饭还是汤粥,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百姓这里不出问题之后,忠右卫门想要立下足够亮眼的功劳,那就要在开销上面来想办法了。若果能漂漂亮亮的把老百姓都给赈济完了,城北恢复,百姓各安本业,然后忠右卫门还能剩下不少粮食或者钱,这才叫大功劳。 又能把事办好了,又能给老板省钱,甚至挣钱,这样的员工哪个老板不喜欢?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立刻行动起来。先是吩咐寺泽新太郎去购买几十斤麦子,回来湿水静置发芽,这是制作米糖的必需品。做麦芽糖或者地瓜糖,也都要发芽的大麦,忠右卫门这种事不会记错。 “买大麦作甚?”助六把碗放下,从口袋取了二分金给寺泽新太郎。 “我自有用处!”忠右卫门感觉前世那个写小说的作者,应该不至于瞎编一个米糖的做法出来,忽悠他一个沙雕读者。 选了二十来个精壮的汉子,又匀出来十来口大锅,先给他们饱餐一顿。然后便静等买回来的大麦发芽便是。 为什么要十来口大锅一起煮,当然是因为忠右卫门想要做对比实验啊。咱们就记得一个粗略的过程,细致的步骤哪里还能清楚。好在有足足十万石大米给忠右卫门试错,而且就算饭煮烂了甚至煮馊了,也有的是人吃。 这年头,浪费粮食那是要遭天谴的! 专门垒起十个灶台,添水蒸饭,铁锅蒸饭也是个技术活。不像后世里的电饭锅,放进去一按按钮就成。这火大火小,水多水少,都有可能导致蒸出来的米饭不合适。现下挑选的都是熟手,前两天蒸饭合格的那种。 米饭蒸熟,开锅观察米饭的情况,需要饭粒适度膨胀。还好德川家庆给的是一年陈,要是那些三年陈的米,这时候怕是饭粒都已经碎了。用木勺搅拌米饭,不能太用力,要正反来回搅拌。搅拌的过程中,反复增加冷水和热水,使得米饭粒粒分明,不粘结。 搅拌完成,就需要加入一定量的发芽大麦所磨成的粉,麦芽是制作米糖的关键所在,这个量也是对比试验需要记录测算的。作为促进发酵的添加剂,多了少了都不行。 加入麦芽粉之后,还是搅拌,使得麦芽粉与米饭充分融合。整个过程需要半小时乃至一个小时,很是累人。在充分搅拌之后,便可以盖上锅盖,用湿布覆盖,静置一日夜的时间。 过了一日夜,发酵大致完成,这才开锅。将已经充满糖分的液体水取出。饭也不能放过,需要倒出来压榨一遍,保证把米饭中的水也榨出来,这可都是米糖的来源。 剩下来的这些饭,虽然发酵了一夜是,可是又没有坏掉。吃起来滋味什么的,就没必要提了,饭粒也被压碎了,可这还是大米饭啊!只要是米饭,那就没有问题,全部拿去给灾民吃就得了,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浪费。 大不了灾民来领饭的时候,忠右卫门多给他们两口就是了。吃饭总比吃地瓜香,将来的日本人饺子下米饭,意大利面下米饭,包子下米饭,披萨下米饭,那在未来世界上都是出了名的,对米饭的喜爱无以复加,外国人真的很难理解。 抛开米饭,取出来的糖水重新上锅,这回就是体力活了,大锅煮糖水,连续搅拌三到四个小时,水分基本蒸发,剩下的那些便会形成和蜂蜜一样,或者说比蜂蜜更加粘稠的米糖。静置切块,便和萨摩以及琉球运来的砂糖没有什么分别啦。 “这是糖!”助六舔了一下筷子,立刻便尝了出来。 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也凑了过来,看着被切块放在木盆中的糖块,有些惊异。大米是宝贵的东西,老百姓吃饭尚且不够,当然没有人拿去制作米糖。到是麦芽糖有人见过,但那也是高价的零食,一般人吃过的不多。 “原来如此!”望着一溜排出去的十来口大锅,天野八郎这才明白忠右卫门这两天是在干点什么。 现下已经是农历十一月,不存在糖会融化的事情,随便找个木桶啥的安置起来便可。甚至拿米袋装也无所谓,固体的糖好装的很。 忠右卫门知道这事还不算完,他立刻将几个失败的对照组排除,选择出几个出糖较多,或者出糖较甜的对照组,便开始了第二轮对比实验。 又是两天,最终得到了相对合理合适的米糖制作工序。不光是忠右卫门大喜过望,其他几人也是惊叹连连。能把一样米,办两样事的忠右卫门,那真当得上一个“名奉行”啊! 智慧名传江户川 69.米饭粗烂惹疑心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除了老百姓盯着放饭的忠右卫门,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其实也或明或暗的盯着忠右卫门。除了正常的目付前来视察放饭的情形,暗里打听的人也绝对不少。 很正常,十万石大米交给忠右卫门,要是幕府一点儿监管都没有,才是奇哉怪事。这对于幕府而言,可能只是年收入的几十分之一,可对于单个自然人而言,这基本上就是天文数字了。防不住也许有什么起坏心,干点烂事。 不过虽说是两边一道来检查,可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在检查。因为幕府大目付迹部良弼,是幕府老中水野忠邦的亲弟弟。 两家是一家,谁查都一样! 没见着迹部良弼治理大阪不力,闹出了大盐平八郎之变,却还是安安稳稳的做大目付,将来还会转任幕府勘定奉行,官运亨通,可不就是仗着有个牛逼哄哄的老哥嘛。 他写了奏报,一份给德川家庆,一份给水野忠邦,那都是固有之理。看到忠右卫门给老百姓吃的都是碎粒的米饭,或者就是泡饭,迹部良弼没有说什么。他暗中揣测是幕府官仓开给忠右卫门的都是陈米,煮出来的饭肯定不来事,也没啥好奇怪的。 “每日前去受赈的百姓有多少?”水野忠邦和自己弟弟说话当然就不必打什么官腔,平铺直叙,一点儿客套都没有。 “约略十八万,稍有上下。”迹部良弼是看过账本的,助六写的很是明白。 “那忠右卫门施赈时,所给的粥饭是否充足。” “到是一点不少。” 忠右卫门一点儿都没有克扣粮食,煮完了糖水之后,都是足量发放的米饭。根本不存在什么中饱私囊的情况,顶多就是煮饭的那些临时工,会在煮饭时多蹭两口。世上没有既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的好事。对于这些没有任何工钱,只能敞开吃饭的临时夫役而言,忠右卫门也不会管的太严。 你在现场,只要不撑死,你就使劲吃,你一顿吃三斤饭四斤饭都没事。但是不允许你外带,要是敢偷偷夹带,那对不起了,打一顿赶出去。反正有的是人愿意来卖劳力,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打工人,一茬一茬多的很,少你一个不少。 “恩……”自己弟弟亲眼所言的,肯定不会假,水野忠邦便放下心来。 “之前记得您是让官仓发派的一年陈。”迹部良弼从旁边拿起一个小包裹。 两片箬叶包着一份米饭,米饭自然就是忠右卫门给百姓派发的碎米饭,迹部良弼要了一份,算是实物,拿回来给德川家庆以及水野忠邦看。 “怎么?”水野忠邦当然记得,这是他亲口下的命令。 要不是他下命令,指不定官仓那边的人会给忠右卫门什么样的烂米呢。甚至有可能他们给幕府报账给忠右卫门的是当年新米,实际上却把新米换成三年陈、五年陈,从中赚取大笔差价。这种事古今中外不绝于耳,都是封建官僚的老套路了。 一边问话,水野忠邦又一边打开箬叶,里面是已经没什么滋味的碎米饭。因为糖分都被忠右卫门给煮掉了,所以米饭的粘性也有所下降。甚至气味上面,也远不如正常蒸煮出来的米饭了。 水野忠邦吃的自然是精米,他吃的那些米颗粒饱满,椭圆通透。好下口,又有一定的嚼劲,这年头日本未来很著名的“越光米”已经有了培植的苗头。未来甚至能培植发育成在东北那种寒冷地区种植的大米,有一说一,早期东北大米,确实和日本的越光米有直接关系。 不过水野忠邦在担任宰相的同时,还是滨松藩十五万三千石的大大名,他也亲自处理过藩政,知道新米陈米的区别。 眼前的米,像极了那种三年陈以上的陈米蒸煮出来的饭。米粒已经完全碎开,饭粒上面看不到什么晶莹的光泽。吃到嘴里,如同嚼蜡。 “这米怎么像是三年陈……”水野忠邦不置可否。 “现场派发的都是这般米饭。”迹部良弼在现场就尝过了,感觉这米饭有些差。 “你且只管向将军様禀报放饭充足,其余的稍候。” 心中有所怀疑的水野忠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官仓里那些蛀虫,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没有给忠右卫门相对好一些的米。毕竟参考忠右卫门的履历来看,是个办事认真的人,而且自己亲弟弟也看的分明,忠右卫门放饭都是足额足量派发的,没有克扣。 等迹部良弼离开,水野忠邦另外安排的几个人,也把自己探查到的消息回来禀报给了水野忠邦。忠右卫门日夜都在煮饭的事情就不说了,十几万张嘴要喂,即使已经扩充到上千口锅一道煮饭,那也需要分批前来领饭,不然根本无法供应。 而这几个暗探带回来的米饭,也和迹部良弼带回来的一样,都是这般碎裂无光的样子,除了分量足以外,几乎无有可取之处。 “真是该死!这般蠹虫!”水野忠邦真的生气了。 此番救灾,那就是为水野忠邦激进的检地政策擦屁股,现在城外农民因为不检地,已经完全散去,各安本业。若是因为赈灾不力,导致城下的町民发生不满,再来一次强诉,那就算是身为帝师的水野忠邦也扛不住了。 不是每次都正好有能推出来的替死鬼的,矢部定谦只有一个。像是忠右卫门这样年俸六十俵的小小改方,根本没有资格被推出来做替死鬼。 心中怒极的水野忠邦即刻派人去官仓调查拨给忠右卫门的到底是什么米,若是那帮子官仓官吏还玩什么以次充好的把戏。水野忠邦不介意挑个由头,杀几个不开眼的来立威。他上台改革,掣肘的人太多太多,正缺拿来杀得鸡,杀了给上蹿下跳的猴子们看看。 可回报来的消息却让水野忠邦有些捉摸不定,官仓拨给忠右卫门的确实是一年陈,现在还有好几万石放在那儿呢。 难不成是忠右卫门换成了烂米? 若是这样,那忠右卫门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70.价抵将军八分一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心中疑虑的水野忠邦对忠右卫门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不满,种种事实证明,忠右卫门正在把糟烂的米饭拿去给受灾的百姓吃。 虽然因为忠右卫门发放的数量相对充足,所以百姓们并没有产生什么剧烈的不满。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被救济了,以前幕府的官吏赈灾,发的也是这般糟烂的陈米粥饭,数量还没忠右卫门发的多,这回算是不错了。 可到底在水野忠邦的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如果解不开,未来总有爆发的时候。现下水野忠邦之所以压着,主要原因还是没有出大事。 况且忠右卫门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时候就对忠右卫门下手,会让别人觉得他忘恩负义。政治人物需要的就是声望,不管是好的声望,还是坏的声望,只要声望高就能够推动手下办事。若是声望被削弱,地位也会随之动摇。 眼下既然无事,水野忠邦便将此事按下不表,只等忠右卫门办完了差事,再寻个机会敲打忠右卫门一番。 到是忠右卫门这边,前后赈灾已经小一月,交托给他的库房里,虽然还有一半的大米,可另外一半腾退下来的仓库,现而今则装着成袋的米糖。 这么多的米糖,肯定是需要出手的。没奈何在场的一众人,根本不认识什么大豪商,连点豪商的边都摸不着。 “要不咱们去找奈良茂。”助六望着堆积如山的糖袋。 “奈良茂不是早就死了吗?”忠右卫门转身回道。 “他死了,他儿子也叫奈良茂啊。” “我知道,可是他儿子现在也就十五岁,能撑起家业了?”忠右卫门当然知道像是这种商人家族可能十代人都叫一个名字,但是那个四十岁在江户豪商中名望卓著的奈良屋茂右卫门已经自杀,他的儿子管什么用? 同样是奈良茂,十五岁的奈良茂和四十岁的奈良茂差别大了去了。水野忠邦要名声来推动改革,奈良茂也需要名声威望来做生意啊。这年头一个商人的声望信誉,比钱还要重要,声望信誉就是金字招牌,人家都奔你的声望信誉来。 所以为什么经常有老子死了,家业就败了的例子。因为大伙儿只相信老子,不相信儿子,觉得儿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在还是人情社会的江户时代,得不到其他上下游商人的信任,那基本上也就等于商业生涯结束了。 “十五岁归十五岁,他们奈良屋又不是没有番头店长,总有会做生意的人。”助六猜测着。 “得了,咱们就认识这一位,就请他来。”忠右卫门也没更好的人选了。 本以为来的会是奈良屋的那些职业经理人,老奈良茂去世以后,小奈良茂又暂时撑不起家业,可不就只能仰仗这些世代奉公的老伙计了。可没想到的是,十五岁的小奈良茂亲自跑了过来,跟着几位自家的伙计。 “所以江户川大人是要与我奈良屋做什么生意?”一名老成的番头向忠右卫门询问道。 “一点小生意,你瞧瞧这个糖怎么样?”忠右卫门让天野八郎搬了一大袋糖过来,又打开给了那个番头一块。 番头道了一声谢谢,掰开米糖块,拿了一块小的放进嘴里尝了尝。确认是真的糖以后,便又转身交给一道来的奈良茂以及其他伙计验看。 “这似乎是麦芽糖?”奈良茂出身豪富,从小就有糖吃,当然吃过麦芽糖。 “是米糖。”忠右卫门笑了笑,也取了一块出来。 “米糖?”奈良屋的众人又惊又奇,连忙又掰了一些放进嘴里品尝。 “大人您这么一说,还真不是麦芽糖。”番头舔了舔手指。 “莫非!”奈良茂结合了一下忠右卫门最近在赈灾,立刻就想到了这些米糖的来源。 “没错,正是用赈灾米煮出的糖。” 忠右卫门完全不怕事情被人知道,因为知道了也没用。十万石大米本身就价值七八万两,啥事也不干就能有这钱。若是谁得了失心疯,去把十万石大米蒸煮出米糖,且不说煮出来的糖能不能卖七八万两黄金,就说需要的人工、燃料、炊具、仓储等开销,怕是就要两三万贯。 脑子坏了的人,才会去把大米煮成米糖来卖呢。也就是忠右卫门这边煮剩下来的米饭可以赈灾,人工不花钱,燃料不花钱,仓储不花钱,包装不花钱,几乎全都不花钱,这才能做这样的生意。 其他人根本模仿不来! “不知此处有多少米糖?”小小年纪的奈良茂说话却十分认真,当然忠右卫门也不过才十七岁,也没比他大多少。 “此处现有四十万斤!”助六管账的,立刻就报出一个数字。 “嘶……”全场吸了一口冷气。 恐怖如斯! 这平凡又普通的仓库里居然有足足四十万斤米糖,须知砂糖六斤就价值黄金一两,若是以此计价,则此处的糖约价值黄金七万两,乃是一笔天文数字! 若果再说的直观一些,扣除掉旗本和御家人们的俸禄,将军一年的年收入不超过六十万两! 也就是说眼前的糖,约等于德川家庆年收入的八分之一! “所以奈良屋可愿与我做这笔生意?”忠右卫门知道这样大的数目,也就只有像是奈良屋这样的大豪商才有可能吃的下,其他小商人根本不存在这种实力。 “这数目委实太大了一些,我们奈良屋……”番头眼皮直跳,自从老奈良茂去世以后,奈良屋的生意便日渐萧条,不复往昔的辉煌。 “唔……” 到是没有考虑到这一条,老奈良茂去世以后,奈良屋的生意肯定变差了。他们奈良屋手里恐怕暂时没有这么多的现钱,来购买如此庞大数量的米糖。 “诶,这笔生意我们奈良屋做了!不知江户川大人觉得这四十万斤糖多少钱能出手!”奈良茂伸手拦住自家的老伙计,往前站了一步,目光炯炯的看着忠右卫门。 真是自古英才出少年啊! 没看出来这小奈良茂也是个角色! 智慧名传江户川 71.将军大人请开眼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见奈良茂这般的爽快,忠右卫门也是爽快人,上前一把握住奈良茂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奈良屋真是个爽快人!” “大人尽管开价!”奈良茂没有忠右卫门高,稍微抬头仰视忠右卫门,显露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英气。 “五万如何?” “这便很好!” 黄金五万两的大生意,在两人三言两语之中便轻易的做成。即使是跟着奈良茂一道来的那些伙计,也有些惊讶于奈良茂的大胆。 (有人觉得四十万斤米糖会砸盘,可能是小看了日本的市场。根据历史记载,1682年,仅仅台湾地区对日本的砂糖输出就高达9923台担,约合600吨,超过120万斤。这还只是台湾一地,须知荷兰在爪哇还有大量的砂糖出口日本,其数量超过台湾的三倍以上。至于萨摩在奄美大岛和琉球掠夺的砂糖,那就更不要说了。) 双方合作愉快,剩下的自然就是签订契约,钱货两清。但是忠右卫门现在灾才赈到一半,也就是说还会有四十万斤米糖生产出来。那就又是一个五万两,奈良屋算是有些落魄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实力把另外的四十万斤给吃下来。 这话一说,奈良茂毫不迟疑,表示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把另外四十万斤米糖也给吃下。忠右卫门只管把糖煮出来就行,他们奈良屋必定全力应承。 按理说一个十五岁小孩说的话,一般人是不怎么可能会全信的,但是忠右卫门觉得奈良茂这小子真有点意思,确实可以信任。于是便与他击掌为誓,也不立刻签合同,全凭奈良茂的良心来办事,赌他会变成和他老子一样信誉卓著的豪商。 此后的时间便这样飞快度过,城北的长屋成条连片的又再度兴建起来。造好的当天就有人重新搬了回去,反正也是泥巴芦苇墙外加木板屋顶,纯天然无污染的住宅,根本不需要放那儿开窗通风给半年再住进去。 廉价简易房就这么一个好处嘛,方便轻省。平民也没那么高的要求,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总比露宿在帐篷或者寺院的走廊好。 伴随着灾民重新安居,那些店铺行当也大多恢复开业,有了生计的人当然就不能叫做灾民了。幕府说到底还是个封建政府,没有什么好心眼的,重建工作基本完成,那幕府就不会养活什么闲人了。 有手有脚能干活,总不至于饿死。江户还是有很多工作机会的,忠右卫门在职权范围之内做好就行。救灾不可能救一辈子的嘛。 若是变成传说中的中东某巴勒xx难民,你可曾听说过爷爷是难民,过了六十年,生下来的重孙子还是难民的好事?难民这身份居然可以世袭罔替,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一辈子吃联合国的铁杆庄稼。难民署的开支从建立之初到9102年,增加了十六倍以上,且还在继续增加。 美啊,真的美啊! 闲话少扯,忠右卫门这边最终收摊,那自然是需要和幕府对总账的。十万石大米外加五千两黄金的赈灾钱粮,最后钱基本用完了,粮食却还剩下的一万三千多石。赈灾末的半个来月,需要赈济的灾民人数大大下降,所以才剩下这一些。 一万三千多石粮食也是大数目,核对清楚了就需要归还给幕府的。真要搞钱,忠右卫门从米糖上面刮一层都比贪墨赈灾粮食来的强。现在咱们是积极寻求“上进”的五好年轻御家人一代,不能干这种浑事。 至于咱们搞出来的米糖,奈良屋这边也已经基本全部运走,剩下的就是解交货款。忠右卫门对奈良茂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现金。而且不要分批付款,要一次性付清,可以让你先提货甚至发卖一部分,但是你得给我在之后全额付款。 要的就是那座金山的震撼性! 不人拉马拽的带着卖米糖的九万一千两黄金去江户城秀一把,怎么把咱们忠右卫门的大功劳显摆给德川家庆知晓? 今儿五百,明儿一千的给德川家庆送过去,哪有把像小山一样多的九万一千两黄金堆在他面前来的刺激啊。 帐算清,奈良茂的金子也送来了! 忠右卫门这边遣散了雇佣的民工夫役,一人给发了两分募工钱。这原本是没有的,但是现在不是挣了钱吗,正好卖米糖有点零碎剩下来,发给他们,让他们买件衣裳好过冬。咱们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就这点职权。 “这里有九万一千两?”助六望着两辆堆得老高的牛车。 “奈良茂那小子想来不会骗咱们。”忠右卫门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原本以为还会更多呢,没想到也不过就是两辆牛车而已。 “容我看看。” 说着助六就打开一个藤盒,里面是满满一盒的金小判。十两大判一般是不出现在市场流通的,大多都是幕府赏赐,或者进贡给寺院神社,以及大名诸侯之间的馈赠,才会出现。 平素市场上流通的大面额金币,也就是所谓的一两判。金小判每十枚用和纸捆成一垛。就和后世里银行取钱,一万块钱会拿个纸条捆起来一样,方便计数。 除开单独包裹的多头一千两之外,每个藤盒里都装了足足二千两金小判。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季,这样的东西,也看的人燥热非常。任是谁瞧见,都会心襟动摇。 “恐怕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见到这么多钱了。”助六珍重且小心的把捆扎好的金判放入藤盒之中,感叹了这么一句。 “这不是也看过了嘛,好歹算是开了眼界。”忠右卫门笑了笑,把藤盒盖上。 吩咐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带上这些天的账本簿册,引着这两辆牛车往江户城内赶去。说是赶去,其实就是转个身,忠右卫门赈灾的地方就是他自己拆出来的那两町废墟,本来就在江户城的眼皮子低下,倒也省了护卫的事情。 德川家庆啊,你可就开眼! 智慧名传江户川 72.殿上大人惊非常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听说忠右卫门赈灾完毕,回来报账,原本这事应该是勘定奉行和忠右卫门对接便算完事。不过水野忠邦此前接获奏报,认为忠右卫门将派发给他的一年陈换成三年陈。虽然这件事情没有发酵成什么大事,但是水野忠邦还是准备敲打一番忠右卫门。 不是不让你发财,但是你也要分清主次,以后有的是发财的机会! 听到作为御胜手挂老中的水野忠邦要亲自和自己对账,忠右卫门倒也没有太吃惊,毕竟这是十万石大米的要务。将军天领四百五十万石,除掉给旗本御家人的俸禄,自己到手也就百来万石大米,总不是小数目。 得了,跟着引导的旗本进入表奥。江户城已经恢复了他往日的气象,华丽的外表下,是个臃肿且运转缓慢的老旧机器。看似所有人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手中的工作,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们这样奔来走去,实际上不过是徒劳的无用功。 每天来这表奥上值的人形形色色,真正在办事的又有几个呢? 走到水野忠邦专门的公事房,德川幕府的老中都是轮值的,并不会几个人一同上值。即使是水野忠邦也不是天天都来江户城办公,可能今儿正好是碰上了。忠右卫门先是等待了几个在前面排队的武士一一入内,约略半小时之后,才轮到自己。 坐在上首的水野忠邦有些疲惫之色,已经四十八岁的水野忠邦虽然谈不上什么年迈,但是终究上了年纪。推行改革困难重重,掣肘之人数不胜数,心情上也难以开怀,这状态自然是好不了的。 若让忠右卫门来说,现在的水野忠邦,比之一年前德川家齐去世时,那个刚刚升任首辅大臣,意气风发,准备大刀阔斧的改革变法,挽救德川幕府之颓势的松平滨松侯。 真是远远不如啦…… 那时候水野忠邦久在藩邸,读书养望,培植人心。甚至出手救助x狱陷害的渡边华山,成为了德川氏谱代大名之中,最得名望之辈。德川家齐将他留给德川家庆,未必没有辅佐德川家庆成就一番事业的想法。 曾经神采飞扬,壮志凌云的水野忠邦,现在更像是一个奔忙于庞杂事务的基层幕府老官吏,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拿着一年几十俵的微博俸禄,过着一成不变的困顿生活。 “坐。”水野忠邦摆了摆手,示意忠右卫门靠近坐下。 “不胜惶恐。”忠右卫门夹着账本,说了这么一句套话。 然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水野忠邦大概是之前接见了不少人,又处理了不少事情,所以精神不振,趁着这个当口,闭目养神。 “听说此番赈济,还有结余?”说是养神,不过也就几分钟,水野忠邦很快就开口向忠右卫门询问。 “稍有些许余裕,皆在账上。” 把手中的账本双手捧着,面向水野忠邦的方向,忠右卫门撅起屁股膝行了两步,上前递给水野忠邦。 “你且说说。”水野忠邦对于忠右卫门恭敬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但是他心中有成见,便不大乐意看账本了。 “遵命,此番行赈,见支仓米八万六千七百五十一石五升,本色一年陈,见在一万三千二百四十九石五升。验明封库,数目清楚。” 听到“一年陈”三个字,水野忠邦抬了抬眼,望向正在叙述的忠右卫门。发现忠右卫门眼神澄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大米上面动手脚。一般人做了亏心事,总归会有些心理上面的波动。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只有极少数意志极为坚定的人才能做了坏事依旧冷静无比。 奇了,莫非自己想错了? “为赈济事,购买铁锅一千零四十口,合计四百二十五两二分。购买盐巴六百五十二石,合计二百零二两。购买味噌二百石,合计一百九十七两一分……”忠右卫门一条一条的报下去,都有明细的。 采购这里面,都是忠右卫门亲自盯着的,所有的物价都是正常价格,既没有以势压人索求低价,也没有做冤大头让奸商们大赚一票。 “见在多少?”听忠右卫门报的这么细致,水野忠邦终于拿出账本,翻看了起来。 “见在,见在,见在……”忠右卫门故意顿了几下,吸引水野忠邦的注意。 “多少!”水野忠邦皱了皱眉,问话中带着威严。 “见在九万一千两。” 忠右卫门这话说得并不大声,但是不光是看向忠右卫门的水野忠邦陡然间瞪大了双眼,连公事房外都有大跌眼镜扑倒的声响。一瞬之间,江户城表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耳朵突然贴到了墙上,等着忠右卫门的下句话。 “你确定是九万一千两?”水野忠邦这个话说的很大声,他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别看水野忠邦是滨松十五万三千石的大大名,但是他一辈子活到现在也从来没有见过完整的九万一千两巨款。作为首辅宰相大臣,他每年的开销只有区区的黄金两千两而已。而他的滨松藩,一年的总收入折合不会超过四万五千两。 “就在廊下,等待大人您验看。” “头前带路!” 就等你这句话了,忠右卫门这两个月辛辛苦苦在雪天寒风里赈灾熬糖,要的就是在你这位幕府首席老中面前露一次脸。 两人立刻起身向外走,左右的旗本官吏们纷纷让道,当然也有有心人去向德川家庆禀报表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九万一千两,已经是将军年收入的六分之一,就算是富有日本的德川家庆,这也是足以让他动容的数字。 表奥庭院前停着两辆牛车,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守在一旁,他们是第一次进入江户城,正略带好奇的打量着这座日本最高的权力机关。 “都在这儿?”水野忠邦撇开守车的天野八郎,自己上手,就打开了一个藤箱。 “见在金九万一千两正,俱在此处,请滨松殿验明查收,好让下官对账!”忠右卫门说的底气十足。 稍远处,被侍从们引导而来的德川家庆只看到水野忠邦手里捧着好几捆金判! 智慧名传江户川 73.一场大功二百五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德川家庆踱步走来,所过倒下一片,众人山呼“将军様”! “余方才听闻忠右卫门前来还纳赈灾之结余,可是在此处?”德川家庆先向水野忠邦点了点头,然后才望向忠右卫门。 “是,忠右卫门正在与臣核对赈灾账目。”水野忠邦起身指引德川家庆过来查看装满了金判的藤盒。 咱们的将军様,那是高高在上的“日本国王”,不管心里面是不是喜欢这九万一千两黄金,但是表面上却一定是风轻云淡看不上的样子。将军様富有日本,些许几个阿堵物,怎么会入得了他的眼呢。 但真香定律肯定是不会错的,德川家庆再克制,也就是不动手去摸去拿而已。既然水野忠邦帮他打开了,看两眼还是毫无问题的。 “忠右卫门,明明只给你支用了五千两,为何结余九万一千两?”德川家庆也想知道这个事情,水野忠邦作为帝师,很能体会圣意,当然他自己也想知道。 接下来自然是忠右卫门的装逼时间,不过眼下几乎整个表奥几千人都被吸引了过来,这场面有点大,似乎不是装逼的好时候。人多嘴杂的,现场氛围不适合这种“高端”的,充满“学术性”的,且有一定可行实践性的演说呀。 “此处人众,还请将军様入内。”忠右卫门没有开口,到是一旁的大目付迹部良弼开口了。 正合我意! 复入水野忠邦的公事房,只不过这回是德川家庆坐在上首。略略坐定,仍旧由水野忠邦发问。这回忠右卫门可得劲了,侃侃而谈。先是把米糖的熬制过程给大致说明了,身旁的助六还拿出一小罐才煮好没多久的米糖实物呈上。 先是由水野忠邦用木勺尝过,然后德川家庆才换了勺取了一口品尝。发现和普通的麦芽糖差相仿佛,确实是正常的糖无疑。 而后忠右卫门便又将如何联络奈良茂,以及将米糖全部交售给奈良茂,并获得了利润的事情缓缓道出。当然这其中还要添油加醋的稍微点上几句自己据理力争,和奈良茂讨价还价,保证幕府利益不受损的内容。 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两人听了微微点头,到还不至于惊叹非常,反倒是一旁的侍从,以及在门外走廊旁听的一众旗本接二连三的发出赞叹之声。大伙儿都听得入神,也没有人呵斥他们在君前失仪。 “所以你派发给百姓的米饭才有些粗劣!”水野忠邦今儿本来就要拿这个事情敲打忠右卫门的,现在一想,原来是因为那米饭煮过了糖水。 “米饭粗劣?”一旁的德川家庆一辈子吃的都是精米饭,脑子里并没有米饭粗劣的直观印象。 据说幕府初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一辈子都只吃加了二分麦子的麦饭,从来不米饭,所以那叫一个长命百岁。而后面的将军嘴刁了,不肯吃麦饭了,所以一个个都因为缺乏维生素b,患上脚气病。 “类似于用三年以上的陈米,蒸煮出来的米饭。”这玩意儿忠右卫门也准备了一点,仍旧是用箬叶包裹。 迹部良弼接过箬叶包,发现确实是自己当初领取过得米饭,便恭敬的呈给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德川家庆看到了与自己平时所吃(屏蔽)精米饭完全不同的陈米饭,略带迟疑的尝了一口,带着些不喜的吞咽了下去。 毕竟这饭还发酵了一夜,多少带着一点发酵后的特殊味道,加上味如嚼蜡一般的口感,平常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德川家庆当然吃不下。 “原来将米煮出糖以后,便是这般模样。那平时百姓吃的便是这样的米饭吗?”德川家庆好赖是个正常的君主,他既然能任用水野忠邦改革,便知道他起码还是有一点关心民间疾苦的。 “普通的百姓人家,一日三餐,所吃的米饭大抵与此相同。”水野忠邦到是敢说话,他反正是帝师,没啥好畏惧的。 “是余苦了百姓啊……” “将军様能体恤下情,发仓米十万赈济百姓,百姓感恩戴德,咸善将军様。”忠右卫门立刻拍了一记马屁,表示你德川家庆已经做得很好了,没问题的。 “正是如此,百姓被灾,却能食用丰足,皆是将军様之恩德啊。”实话归实话,但是吹捧德川家庆的话水野忠邦也不会少说。 你吹我捧,倒把这一场原本就是人祸而引发的赈灾,最后说得像是德川家庆圣人降世,体念万民一般。所谓的“丧事喜办”,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意思。 “忠右卫门,前番你带领民役前来城下救火,余便当赏赐加恩与你。现下你能兼顾赈济百姓,又纾解幕政,委实大功,当重重的赏赐与你。”德川家庆微笑着看向忠右卫门。 “皆乃臣子本分,不敢居功!” 快快快,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忠右卫门内心肯定是充满小期待,但是面上不敢表现太过。只是大礼向德川家庆跪伏,把脑袋埋进怀里,不把表情露给别人。 “两番殊勋,诚当厚赏!”原本还要敲打忠右卫门的水野忠邦,现在更多的是欣赏。 幕臣,尤其是下级幕臣,能够出现更多的人才,是幕府的运气。因为这意味着不需要太多的赏赐,就能增加有才干的人手,协助幕府推进改革变法。水野忠邦也和德川家庆一样,乐意提拔忠右卫门这种没有什么根基势力,又有才干的人。 “你原先家禄多少?”德川家庆到是记住了忠右卫门的名字,但是具体的详细信息就基本没啥打的印象了。 将军様嘛,能记住你的名字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简在将军心可就偷着乐,哪里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臣年俸六十俵,御加恩八两。”忠右卫门其实工资为零,这不是都拿去招募天野八郎了嘛。 “太少了,委实太少了。”德川家庆还以为忠右卫门总有个一百石的。 “皆是将军様所赐,不敢言少。” “好好好,忠右卫门汝赤诚可鉴,便着加赐汝知行二百五十石!” 智慧名传江户川 74.关东呼保义 智慧江户川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嗬嗬!” 忠右卫门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大声向德川家庆谢恩。而德川家庆见到忠右卫门满心欢喜,面色如桃,也是高兴。 还是提拔下层武士好,价廉物美还忠心! “将军様厚恩,臣三生难以报偿!”忠右卫门知道这二百五十石的重要性。 在日本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西洋武士,也即英国人三浦按针,在帮助德川家康建造了一艘卡拉克帆船,又协助日本与英国展开贸易,购入枪炮、盔甲、硝石等物品。作为熟悉航海、造船、海洋的顾问,服侍德川家两代将军,在受封时便得到二百五十石知行。 江户时代,一个下层武士侍奉德川家,想要迈过的第一个坎儿,就是知行能否达到二百石以上。达到了二百石,便成为旗本武士。不仅有更多的机会奉公出仕,且就算没有出仕,也能够编入小普请,拿一份工资,优哉游哉的闲适生活。 相比较俸禄在二百石以下的御家人们,旗本的职业选择也大大增加。虽然一般而言幕府的职位充满了世袭的色彩,可是中层的职位,流动性还是存在的,并没有完全封死。忠右卫门做了这个旗本,能迁转的道路便也扩充了不少。 当然啦,这二百五十石不光是权利,也是义务。若是将来幕府要打仗了,忠右卫门需要准备马一匹,甲一领,穿戴整齐,擎枪佩刀,跟着德川将军出阵。而且还不光是忠右卫门一个人上阵,还要配备一名徒步的足轻,以及一名充当马夫的杂役阵夫。 正是倚靠着五千名旗本以及旗本属下的士兵,以及两万名御家人,这才有了德川“旗本八万骑”的正常动员兵力。若是在二百年前,德川家康一声令下,只需要半天,他就真的能集结起一支八万人的大军。 现在嘛…… 呵呵! 德川家庆的赏赐当然不止于此,除了加赐忠右卫门二百五十石知行以外,还另外赏赐给了忠右卫门马一匹,鞍一付,刀一对,以及弓一张,箭矢三十支。 咱们的将军様还是那个老样子,绝对是不会直接赏赐你钱财的。钱财都是阿堵物,又脏又臭,不符合将军様高高在上的清白人设。尽管他赏赐的东西也不便宜,可能加起来比黄金百两还要多得多。 忠右卫门不差这一百二百的,慈爱老和尚留下那么多的遗产,就算忠右卫门一辈子好吃懒做,只是在家做宅男,也尽够开销得了。如果稍微带点脑子,把遗产放到那些大牌的当铺两替屋中生利息,那恐怕人都要死了,钱还没花了。 这回德川家庆赏赐了一匹马,倒也省得忠右卫门自己去置办马匹了。这日本马源出蒙古马,本身就不是什么高大的品种,现在因为隔绝在岛上,有进一步退化的趋势。但再怎么退化,一匹好一些的木曾马,总也要不少钱的。 肩高一米三就一米三呗,忠右卫门也不指望能骑着这马上阵冲锋,为德川家庆打仗。作为代步工具而已,长着四条腿就够了。 许多将来后世的人最关心的住房问题也被德川家庆一并解决了,身为旗本的忠右卫门,得到了德川家庆划拨安置的一栋超过二百平米大的别墅。而且离着助六家也不是很远,就在麻布附近,属于江户的核心地带。 因为德川家庆的几句话,忠右卫门的身份地位,乃至于整个社会关系,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眼下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职位了,幕府一个萝卜一个坑,况且有的坑里面塞了几十根萝卜,一时半会子是空不出坑给忠右卫门的。 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这个位置虽说不是为旗本设置的,但也从来没有人从这个位置上一路干上旗本。所以已经算是开创了这个职位上“先例”的忠右卫门自然还是留任,等将来有什么好职位再行调动便是。 小伙伴助六协助忠右卫门赈灾有功,但是他就没有得到任何知行的加赐了,只是得到了一些德川家庆赏赐的零碎物件,外加德川家庆的口头表扬。 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两人原本只是农民阶层,这回沾了忠右卫门的光,先是摆脱了零元购的罪责,然后编为忠右卫门麾下的目明,现在更是受到了幕府的雇佣。都以切米五十俵的年俸,出仕幕府,继续编在忠右卫门的麾下任职。 算是德川家庆出钱,帮忠右卫门养家臣! 咱们自己最不用着急,入了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的眼,这个调动不会来的太迟。相较于处理民事案件,管理江户街面治安,很显然是一次就能赚来九万两的本事更重要一些。 伴随着被骤然从六十俵御家人,提升为二百五十石旗本的消息,江户川忠右卫门的大名也彻底的传遍了整个江户城下,并不断的沿着天下各街道向六十六国传播。 所有人都惊讶于居然有人能在赈灾的同时,为幕府还赚回了和赈灾米基本等价的黄金。结合以前忠右卫门慧眼断案,以及处置御三卿高门,执法如山的形象。一个聪慧非常,又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形象,算是就这样出现在了大众的面前。 想来要不了多久,江户城下的那些歌舞伎或者是落语者,都会演出和忠右卫门有关的曲目。添油加醋的把忠右卫门的各种事迹都美化一番,让忠右卫门的形象变得丰满且生动。 等消息发酵到第二天,不仅是澡堂子里的男人们在议论着忠右卫门的事情,连在水井边忙碌的女人们也都知道了忠右卫门的事迹。她们惊叹于忠右卫门的机智和巧变,到处打听忠右卫门的事情。 在得知忠右卫门是个过年才不过十八岁的好看年轻人之后,更是有许多人动了心思,准备跑到江户町官厅,来瞧瞧忠右卫门的样貌。 西元一八四二年,便在整个江户疯传“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的情况下,按着他的脚步到来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1.萨摩岛津消息来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德川家庆的加封兑现的特别快,应该是有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的关照在里面,不然凭幕府这个办事效率,走一个月流程也是有可能的。 二百五十石知行在武藏葛饰郡,就是助六他们家那一千石知行的本乡村隔壁,名唤桑川村。据说村里还有另外一名旗本的三百石俸禄,现在剩下的这点就都划给了忠右卫门。离江户挺近的,但是再近忠右卫门也不能无事随意离开江户去封地查看。 助六到是挺高兴,听说是桑川村,开玩笑的和忠右卫门说两人以后世世代代都要做邻居了。这一辈两个人的铁打的好兄弟,下一辈的子弟领地在一块,肯定也是铁打的好兄弟。 希望咯…… 巧合的是连下赐给忠右卫门的武士屋敷,都靠近助六家,步行最多十分钟就能到,走的快些五分钟的事,照样方便两人见面。 现下忠右卫门领了知行,便不再算是助六的宾客了,自然需要从金丸家独立出来。二百平的屋敷不小,但院子占去了一多半,实际建筑面积只有八十多平。不过嘛,八十多平也肯定比普通人住的长屋要强的多。 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没法在江户买下这样一栋房子,而武士却可以轻易的得到主君所赏赐的屋宅,重点是还不花钱! 要是将来给将军扛枪,也能在首都分房多好…… 闲话不提,好在有几个小伙伴和手下帮忙,忠右卫门搬家很顺利。原先咱们买的那间长屋,寻着地面上的町方,又脱手出给了某个地主,拿去做廉租房。小小的一间长屋,可以隔出七八个床位,房主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家具什么的,咱们不是说过嘛,江户二手市场非常的发达。因为年年有火灾,与其买了新的被烧毁,不如用二手的,便宜不说,被烧掉了也不至于心痛的死去活来。 咱们有这身官皮在,只肖一个响指,立刻就有目明帮忠右卫门把买家具摆设之类的事情给办妥。甚至连煮饭的仆妇,以及养马的马夫,门房和杂役等等等等,都帮忠右卫门给雇了几个。谁叫忠右卫门家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呢,回家想要吃口热乎饭都需要想办法。 “父亲说安田家的那事,人家现在十分满意,你怎么一个想法?”助六帮忠右卫门把马安置在门边的马厩,有些随意的询问忠右卫门。 “人家姑娘有多大?”忠右卫门就是好奇人家小姑娘到底叫啥。 如果是个学过空手道,还叫做阿兰的小姑娘,忠右卫门就要考虑一下这门婚事到底合适不合适了。毕竟咱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废物,根本不能打。这要是娶回家了,一言不合,可能就是一顿揍。那日子想想都可怕,可不敢瞎来。 “刚巧过年十五岁,比咱两小三岁,母亲说正好。” “十五岁啊……”年纪上倒也算合适,谈婚论嫁,等到明年过门十六岁,完美的年纪。 “还不是因为你被赐了二百五十石知行,最近两天向父亲打听你婚事的人,总有七八个不止。”助六是已经确定要迎娶阿部正弘家臣松下五十八家的女儿了,所以不可能另寻他家,可忠右卫门的事情还没说准。 “等我安定下来,就随叔父去安田家拜访。”忠右卫门也不想着攀高枝儿。 咱就是个无根无基的小旗本,也别想着娶什么名门大户家的女儿,正常找个小门小户的,把日子过起来,那就不错了。 传说德川家康就是因为原配夫人筑山殿的出身太好,是以今川义元之女的身份下嫁他德川家康的,所以一开始在她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经常被筑山殿在一旁指手画脚,最后还闹出个筑山殿与儿子松平信康勾结武田家,意图谋反的烂事。 以至于从此以后,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极力追求名门高贵之女,哪怕是三手四手的那种,或者已经三十多岁的那种,都绝不放过,想要搞到手里。 另一个倒好,就算娶豪农家守寡的寡妇,也绝对不碰什么名主家的女子。只要屁股大好生养的女人即可,一路生孩子生到七十岁上面。 咱们也不指望能生儿子生到七十岁,生那么多也养不起,正常就好,正常就好。 “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只是个传话的。”助六怂了怂肩,又指示那个雇来的马夫给马喂料。 马是德川家庆下赐的,还挺不错,估摸着肩高能摸到一米四的边儿。在日本当下,已经算得上是一匹神骏的良马了。不过将军的马厩里有几十上百匹马,肯定有比这匹强的。 看齿口,这马才三四岁,到是不错,很年轻。应该是将军的马夫调教得很好,性格也温顺,到了新环境也很快就适应了。 “对了,你帮我去一趟阿久家,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做管家。“忠右卫门看着忙碌的下人们,觉得自己缺个管事的。 要是有老婆的话,这些人交给老婆管就得了,可这不是没有老婆嘛,所以只能先找个熟悉的人做管家。免得忠右卫门在外面忙一天,回家还需要面对家务活儿。 “这事轻易,我能办。”助六满口答应,阿久就是争子案的亲妈,受过忠右卫门的照顾,又在尾张家做过十年的女仆,很适合。 “反正家里大,可以让她直接搬来住。”这年头雇佣仆役侍女是常事,主人家管吃管住也是常事。 “大人,门外有人送了一份帖子和礼金来。”在门口守着的寺泽新太郎,拿着一封书信和一个纸包走了过来。 忠右卫门朋友不多,也就高岛秋帆、佐久间象山等几人而已。虽然升官发财,乔迁新居,可上门祝贺的就那几位,等忙完了请他们吃一顿酒就算完事。 “是哪位?”忠右卫门接过上面写着谨贺新春字样的信封。 打开一瞧,署名重富忠教,除了恭喜忠右卫门之外,还说萨摩方面终于回信了,有空约时间细聊。 智慧名传江户川 2.岛津线索已断绝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妈鸭,这萨摩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 好家伙,重富忠教这小子,前后拖了咱大半年,这才算是有个回信。有这个时间,忠右卫门自己都能去萨摩走两个来回了。不过这是央着人家办事,人家还能记得给咱们办也就不错了,没啥好说的。 把信函收好,忠右卫门也不急着去给重富忠教回信。这年头要约的话,需要来回送帖子,不能够立刻上门拜访的,人家会说你不礼貌。所以急也没用,尤其忠右卫门还是和重富忠教这种外臣交流,更需要公开化,不能密会什么的。 回屋,等仆人把笔墨找了出来,忠右卫门才提笔写了一封回信给重富忠教,让寺泽新太郎送去高轮岛津藩邸。约好后天可以接受重富忠教的邀请,请重富忠教提前告知约在哪里,几点钟去。 花里胡哨的,可谁叫咱已经是个二百五十石的旗本了呢,身份不同了,所受到的社会约束也就不同了。 像是后世里,普通人结婚,你办个五十桌八十桌的,不会有人说什么。收几十万礼金也不过就只能保本而已,一桌酒席后世里带烟酒喜饼怕不是要开五六千,收二三十万礼金都根本不够平账的。 但要是个上岸的猿呢?别说不敢办几十桌酒席了,更不敢一下子收几十万礼金。保不齐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有心人给举报了说三道四,上哪儿说理去呢。 身份不一样,一切大变样! 接到了回帖的重富忠教打赏了寺泽新太郎二十文钱,这才打开回帖仔细读起来。说来要不是忠右卫门因为“勤王保驾”的功劳被德川家庆看中,又在赈灾之中突发其想,帮助德川家庆赚取了九万一千两的巨款,名声在江户如日中天,重富忠教可能还想不起来联系忠右卫门呢。 之前他答应忠右卫门回信去萨摩,调查慈爱大和尚以及他父亲岛津久芬的事情,纯粹是出于想要结交忠右卫门的小伙伴助六的缘故。可以预见的,助六将来就是千石旗本,会成为幕府的中坚力量,甚至担任江户町奉行。 结交这样有实力的幕臣,对于重富忠教是很有用的。身为外样大名岛津家的家臣,若是在幕府有熟人好友,在家中说话的声音可能都能大上三分。 不曾想当时只是配角的忠右卫门突然像是明星一般冲出,短时间之内就从一个临时工改方,变成知行二百五十石的旗本。这样的晋升速度,在重富忠教看来就是奇迹。 以目前忠右卫门的状态来看,绝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那么调查慈爱大和尚身世的事情,就不光是向旗本金丸家卖好了,还能向忠右卫门这样一个幕府的新星卖好。一石二鸟,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什么不干? 恰好萨摩方面也有消息传了回来,借着恭贺新年以及忠右卫门乔迁之喜的当口,重富忠教很是顺当的邀请忠右卫门一会。 两人最终定了晚宴,同时还邀请了助六作陪。重富忠教就是要卖好两家的,多个人不过是多一双筷子而已,干什么不请。 到了日头,忠右卫门和助六掐着点到了地方,早就已经到场的重富忠教亲自在廊下迎接。受人家的邀请按理说是要早点到,但是又不能比主人早到。要是客人到了,主人没到,把客人晾在那里,算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怠慢。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尴尬,一般客人都是掐着点,或者只比约定的点早到几分钟。有些早到的客人为了不使主人麻烦,甚至会在约定的地点附近闲逛,直到约定的点才出现。这也算是日本人的某种习惯,到了将来还有不少人这样做。 重富忠教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约定好的七点,三人坐下正好是七点准,分毫不差。一面暗道忠右卫门会做人,一面朝两人打招呼。 既然是宴请,那酒菜什么的自然早就预定好了。为了招待忠右卫门和助六,重富忠教可是花了大银子,买到了一条上好春讯的鰆鱼,也就是所谓的马鲛鱼或者鲅鱼。 听说东北很多地方喜欢吃鲅鱼馅的饺子,味道那叫一个棒,吃了还想吃那种。忠右卫门一口下去,也觉得鱼肉软糯,入口鲜爽,相当不错。 吃归吃,天还是要聊得。忠右卫门和助六对慈爱老和尚的身世很好奇,便主动开口向重富忠教询问。重富忠教先是掏出了一份挺长的书信,把他交给忠右卫门和助六观看,然后便开始做起了介绍。 作为自己曾祖父那一代的人物,重富忠教完全不认识什么岛津久芬。这个名字现在全萨摩也几乎没有人还记得了,除了极少数记载岛津家谱的人以外。 慈爱老和尚的记录到是还有,岛津家的家谱上明确写到了慈爱老和尚出家的事情。而且也记载了慈爱老和尚的俗家名,乃是岛津又七郎久种。 不出几人的预料,慈爱老和尚一辈的所有兄弟姐妹已经全部去世。连他的堂兄弟姐妹,还有连襟之类的,也全部去世了。 到是下一辈的人,还是有不少活着的。比如说慈爱老和尚的大侄子,现在虽然已经六十多了,老的眼睛都花了,一米开外分不清人和狗,可是好赖还记得慈爱老和尚这回事。 经过询问之后,可以保证慈爱老和尚的所有兄弟姐妹都没有儿子或者孙子送到江户妙严寺来。也就是说,起码在岛津家的家谱上,忠右卫门绝对不可能是慈爱老和尚的直系亲属。 再按照忠右卫门的年纪来倒推,近亲的堂兄弟家中,也没有像忠右卫门这么大的男孩被送到寺院去。饿死的,或者说病死的都有。送去做和尚的也有,但是大多都在萨摩本地的寺院,只有一个小一点的被送到了京都的寺院中。 但是那个男孩现在还在京都活蹦乱跳的,而且就十四岁,与忠右卫门的年纪根本对不上。 奇了! 消息居然在慈爱老和尚这里断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3.然则江户有眉目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真真是一个也无?” 助六有些不可思议,十八年前慈爱老和尚那么宝贝的把忠右卫门从外面抱回妙严寺,那么多师兄师叔看的分明。真就和亲生的儿子一个意思,怎么可能没点关系。 “想来又次郎不会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消息,便如此兴师动众的邀请我二人前来。”忠右卫门放下筷子,看向重富忠教。反正重富忠教也不过二十多岁,两个人算是一辈人,没有什么明显的尊卑。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智慧江户川’啊!”重富忠教拊掌大笑。 “请讲!”忠右卫门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眼前的重富忠教,咱们要是二十年后才遇见他,那肯定要涨十万个小心。作为公武合体派的骨干中心,那时的重富忠教已经是幕末的风云人物,经历了多次的政变和党争,早就磨练成一个人精。至于现在嘛,那很显然还在成长之中,绝不是未来的那个大佬。 “我想忠右卫门你是在江户抱养的,关节应该在江户处,于是……” 于是重富忠教在遍查岛津氏诸家谱,发现苗字岛津,以及出身岛津的各一门当中没有符合忠右卫门形象的人之后,便开始调查慈爱老和尚关系网中的另外一边。 爸爸查了,妈妈可还没查! 封建时代,是一个对女性并不友好的年代。即使是七十七万石大大名的岛津家,这种源流清楚,家系明确的大家族,往往也不能把每一代男丁的妻子都给记录清楚。尤其这年头还经常出现妇女难产然后去世的情况,导致不少男子的妻子可能有两三个甚至四五个。 刨除一般不大可能上家谱的那种妾室和侍女,先行调查岛津久芬的正室夫人,以及慈爱老和尚一众兄弟的正室夫人。 在日本,继承人是不是亲儿子还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有亲儿子最好,没有亲儿子的话,抱养弟弟或者侄子外甥什么的,都是很普遍的事情。 即使到了后世,每年日本还有超过八万宗收养。其中的七万七千件都是收养成年男性继承家门,或者是婿养子,或者是身内养子。仅有三千件左右的收养,是收养孤儿院中的孩子,所以有些东西别吹得太过。 重富忠教的这个思路也一点儿没错,慈爱老和尚可能也想把妙严寺传给自己的继承人,自己要是没有儿子的话,找个外甥什么的,不也是美滋滋的事情嘛。 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方向,重富忠教便命人翻找岛津氏的系图家谱,发现岛津久芬这辈子就一个正妻,且这个正妻同样也是慈爱老和尚的母亲。 唯一令人烦躁的就是这个正妻居然没有留下姓名,一个世纪以前的人了,若不是什么名人,记录肯定很少。最终得以确认的东西,只有一个,岛津久芬的妻子乃是幕府一名大身旗本家的嫡女! 两个关键点,大身旗本,嫡女! 大身旗本就不必说了,乃是千石以上的幕府旗本武士,整个江户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百家,现在大概也就二百出头。再去除因为德川家齐从旁系入继大统,带进来的那十几家大身旗本。 那么可能的排查对象就只剩下不到二百家旗本,都是有名有姓,甚至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譬如咱们的顶头上司远山景元,咱们经常遇见的大目付迹部良弼,以前遇见过得榊原忠之,都是大身旗本。 另外一个就是嫡女,和妻子不同,大户人家的嫡女是一定会上家谱的。因为嫡女会拿去和同样是大户的人家联姻,维持关系。或者更进一步,被将军选为侍妾之类的,都是非常有用的去处。 要是一千石旗本家的嫡女嫁给了三千石旗本家的嫡子,这个事情肯定会在家谱之中大书特书,表示我们家傍上了大户之类云云。 虽然这话说得有些功利,也有些不尊重女性,但是嫡女确实是封建时代的一种宝货。很多大名对于生女儿都是非常高兴和喜欢的,因为这意味着又可以拉拢一个女婿了。 现在线索指向慈爱老和尚的母亲乃是江户本地出身,且是幕府重臣家的嫡女,那么虽然范围不算小,可是这也是一个重大发现! 保不齐咱们忠右卫门就是江户某个大身旗本家的孩子! 怎么想怎么有可能,就拿咱们的小伙伴助六来说,他哥哥金丸义景先于他出生,所以在助六出生之后,很快就被送入了寺院。旗本家也养不活太多的儿子,甚至都没办法帮多余的儿子找好的出路。 那还不如送入寺院,起码衣食不愁,和尚也是一份相当不错,且有前途和钱途的工作。若是能做到某寺院的住职,并且把寺院变成子孙庙,那就更好不过啦。 “所以又次郎正在江户的旗本中调查?”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其实不需要查许多,与我岛津亲善的就那么几十家而已。”重富忠教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大名之间的婚姻,是需要幕府同意的。甚至有时候幕府还会直接指名某某大名之间结缘,或者禁止某某大名之间结亲。但是大名和旗本,旗本和大名家臣,这一类的婚姻,居然就不必须经过幕府同意了。 所以岛津久芬作为鹿儿岛藩的家老,便可以正大光明的迎娶旗本家的女儿。甚至还有旗本把女儿嫁给老中家的儿子,然后一路被拔擢到高位的事情发生。这可能也属于某种强强联手,或者说利益交换。 “那后续便仰仗又次郎了。”忠右卫门向重富忠教拜托道。 当然啦,现在有了这么一个线索,忠右卫门自己也不准备就在家坐等。身在江户町奉行所官厅,日常和许多旗本打交道,了解的机会也不少。咱们自己也完全可以设法调查一番,早点弄清楚总比晚弄清楚要强。 “一定一定,一有消息,我便立刻派人去通知你!”重富忠教看忠右卫门高兴的样子,便感觉自己这事没办错。 智慧名传江户川 4.江户春景美如画 630shu ,最快更新江户旅人! 忠右卫门与重富忠教宾主尽欢,约定下次忠右卫门做东之后,便告分别。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人一路往回走,因为都是二百石以上的旗本武士,出行自然不同。 头前跑着两个打灯笼的小厮,灯笼上面写着金丸以及江户川两个苗字,作为开道引路。所谓的骑马也不是真的纵马飞驰,而是由马夫牵着往前走,后面还跟着携带刀具、伞、扇、羽织、斗笠、木屐的侍从,不下十余人。 没办法,这是旗本老爷出门必须的行列。理论上不这么做的话,是违法行为,与《武家诸法度》相违背。 两个人明儿还有大事,天保十三年已经到了,江户的开春仪式需要举办。去年江户发生了那样的大灾,德川家庆需要粉饰太平。所以今年的开春仪式必须要大办特办,除了固有的向各稻荷神奉献,祈求今年农业兴旺之外,还要在日本桥河原边筹备诸町火消的踏天梯仪式。 这都是通行多年的仪式,并没有什么难处,忠右卫门和助六只要按部就班即可。江户四十八组町火消为了夸饰豪勇,也乐意在江户人面前显摆各自的本事,对于踏天梯仪式也准备了许久,就等开春表演。 转天町火消中最年轻健壮的汉子便着新羽织,尽是用四国阿波所出之靛蓝所染之蓝纹羽织,上书各组名号,举着马标按着伊吕波歌的次序,欢唱着江户的歌谣,阵列于江户日本桥河原之上,接受江户数十万百姓的欢迎。 忠右卫门的职责当然是维持现场秩序,这种大活动,就怕发生个什么踩踏或者推挤。好在将军様是不出城观礼的,因为人家有江户城天守阁,完全可以登高直接看。全江户最好的观赏席位就在本城内,将军様怎么可能过来人挤人。 町火消并不是四十八组都上去表演的,以前据说是按照顺序一组表演一年,可是江户有四十八组町火消,这要是按着次序轮,那怕是人都死了两茬了,才能轮上一次。所以现在是内部先行比武,表演的最厉害的那一组出场。 大概这架势,就和很多日本未来的热血动漫里,那些国中生、高中生高喊“我的目标是甲子园!”一个意思。 本年度上场的町火消果然都是一帮子精壮的小伙子,大多都是二十几岁上下,发辫衣裳都在昨夜就整理清洁过。一名手脚长大的,面容方正的男子,头绑布带,将左右边发捆扎住后,只着一条短裤,蹭蹭蹭爬上了四个人扛住的长竹梯。 第一招叫“独立远眺”,也就是只用一只脚站在竹梯上,作出猿猴远眺的姿势,示意远望四方,四方平静无灾。 光是第一招就足以让人惊叹连连,在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那名町火消光脚站在光滑的竹梯上,身体不见有丝毫的晃动,好似磐松一般。还连连作出左右眺望的姿势,忠右卫门都为他捏一把汗。 竹梯下面的手鼓敲奏的愈发快捷,那名町火消双手一合,居然双脚一跳,在竹梯上跃起。凌空转身,直接倾倒下来。惊险万分之际,双腿猛地张开,一左一右卡住竹梯两侧突出的那一节,整个人就这样倒挂在竹梯上。 硬是表演了一出“颠倒大字”! 这还没有结束,整个人明明倒挂在竹梯上的町火消,腰部发力,在不用手借力的情况下,直接在仰倒的情况下起身端坐回竹梯的最高端。 整个过程不过是转瞬之间,稍微喘息了片刻,下面的町火消已经开始同声吆喝起号子。一左一右的水龙从隅田川内抽出水来,向天空喷射水柱。两道水柱交汇,激撞在一起,不仅水花四溅,还形成了一道彩虹。 彩虹之下,町火消“咿呀”一声,整个人再度倾倒下去。这回同样惊险,之前还能用双腿的力量架住竹梯,这回只借助身体的平衡性。町火消双手双脚全部朝天,只留下后背枕在竹梯之上,称之为“双腿背龟”。 还没完,还没完,还没完…… 趁着整个身体都靠在竹梯之上,那名町火消好似山中猿猴一般,居然在高达七米,甚至可能还多的竹梯上“飞旋下梯”。不用手脚,而用身体从竹梯每一节的空隙之间穿过,身体的柔韧度被开发到了极致。 最后在距离地面还有三四米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从竹梯上飞出。后世里迈克尔杰克逊在舞台上,不就有身体倾倒四十五度的表演嘛。这名町火消的表演更加夸张,整个人除了双脚踩在竹梯上,整个人凌空倾斜,以手遮眉,向前远望,表演了一出“望穿谷底”。 随后就这样顺势从竹梯上飞身跳出,在约三米的高空跳下,完美的跳落到面前的松软泥土地上。轻松落地,姿势满分。 全场爆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鼓掌的声音将日本桥两侧的屋瓦都震动了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看的脸红心跳,若是手中有花,这会子怕是都要投掷到那名町火消的身边去了。 忠右卫门也在一旁欢声叫好,这样的表演,实在是太厉害的。就算是后世里的杂技演员,可能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至于眼下的日本杂技演员,被称呼为“太神乐”,基本上也就是表演表演什么纸伞上面滚碟子,或者嘴上叼根根子,棍子上面能顶一个茶几之类的小家具这种。“战斗力”远远逊于江户町火消们,属于剧场中的串场表演,都上不得台面。 在江户城上看的正高兴的德川家庆举杯与一众姬妾们欢饮,天气开春,日子渐渐暖和起来。江户又恢复了那个世风奢靡,人人贪乐的状态,所谓的江户美景如画卷,便是眼前这般。 “将军様,长崎急报,十万火急,请求立刻呈送。”一名侍从单膝跪地,向德川家庆大声禀报。 “何事啊?”被打搅了雅兴的德川家庆倒也不是很恼怒。 “宁波陷落,宁波陷落!” 智慧名传江户川 5.幕府上下大惊恐 正举着酒杯的德川家庆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大,手中的酒杯也无意识的掉落在地,杯中美酒倾倒,晕染了一大片衣摆。 宁波! 在后世可能出了浙江省,都没多少人知道的地方。虽然是个计划单列市,也是个副省级城市,可是那又如何?寂寂无名当然不至于,但也谈不上什么名振九州。若要说在国外也是人尽皆知,那就更加可笑。 可那是后世,在如今的日本,宁波就是不同! 作为隋唐以来,与日本贸易和交流的窗口城市,唐宋元三代皆是无可比拟的对日第一大港。不管他叫明州也好,叫庆元也好,叫宁波也好。即使到了明代,那也是日本朝贡贸易的大港,港内风帆接天蔽日,不可胜数。 以至于在安土桃山时代的第二位天下人丰臣秀吉,在制定进攻大陆的计划时,他将京师顺天府,以及周边二十州,都准备用于安置天皇以及公卿等人。反倒是宁波,以及宁波左近地区,他都准备留给自己,并以此建立居城。 硬是要做一个对比,在日本人的眼中,宁波是能与京师以及应天相比的天下第一重镇! 所以之前两年,一会子听到说清国的广州失守了,一会子又听说什么厦门失守了,什么定海失守了。失守就失守呗,清国地方数万里,城池数千座,哪天不发生两起民变,丢那么一两座城池啊。 就德川幕府这边,也不是没有什么阵屋和代官所被一揆的农民攻破的事情。而且都不是一回两回了,每逢灾荒这种事情多的很。 像是什么英国人,那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打破了一座什么广州城嘛。弹丸之地而已,至于什么香港岛,那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一看就是个丸芥之藓,不足挂齿。隔壁清国雄师百万,当年揍的朝鲜生活不能自理,又击败了那么厉害的大明天兵,肯定也不是好相与的。 顶多就是因为国土太大,被英国人给偷袭了而已。只要带清缓过劲来,调集强兵劲勇,摧垮区区的英国小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之前清国的商船来到长崎贸易,送来了广州失守的消息,长崎奉行根本就没当一回事,虽然也行文呈报了江户。可是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等人看过之后,“哦”了一声,就把奏报随意的丢在了一边。 不过是区区广州而已,又不是什么名城大镇失守了。英国人听说前后加起来都没有两万兵马,就算是我幕府应该也能轻松应付,带清怎么可能应付不了呢? 自然的,那些奏报消息便石沉大海,还不如当初忠右卫门捉奸的事情在江户闹得大。那会子捉奸可是弄的江户人尽皆知,妇孺老幼一个个都在谈论,小道消息满天飞。 再往后厦门和定海失守的消息传到长崎,也是古井无波,没有激荡起一丝涟漪。知道前不久,信风又至,清国商船驶入长崎,向长崎奉行所官厅的唐风说役告知了宁波失守的消息。长崎奉行心神大动,只以为带清行将崩裂灭亡,立刻将这个劲爆的消息通传江户。 还说什么呢? 德川家庆急眼了,还看个锤子的开春仪式啊,洋鬼子已经打到隔壁啦! 霍然起身的德川家庆即刻下令召所有老中登城会商此事,幕府在这样震动整个东亚的大事之中,该采取何种对策。 须知宁波是去年十月份失守的,到现在消息送到江户,已经过了几乎半年。按照英国人开船的速度,怕是这会子都已经冲到了大沽口,马上就要打破京师顺天府了。 甚至有可能这会子京师已经城破,毕竟连宁波这样天下第一等的名城大镇都沦陷了,英国人的实力也许强大到无坚不摧,京师也不过就是离得远一些而已。 突然被召见登城的一众老中也是莫名其妙,现在日本国内天下承平,既没有发生严重的水旱灾害,也没有什么严重的民变骚乱。留守在江户城的老中真田幸贯自己一个人简单处理一下不就好了嘛,哪里需要六位老中全部登城啊。 得是多大的事情,能让德川家庆急成这个模样?莫非是德川家定突然暴毙?这倒确实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德川家定虽然身体孱弱,但一直都没说恶化什么的啊。怎么可能好好的人,说没就没呢。 水野忠邦领衔登城,堀田正睦、土井利位、井上正春、间部诠胜四人紧随其后,土井利位故意与水野忠邦隔开一段距离,两人的政见并不相同,施政上面自然也互相抵触。政敌什么的倒也谈不上,只能说并没有精诚团结罢了。 等六名老中坐定之后,小姓引导着德川家庆入内。现在不是召见诸侯,所以德川家庆面前也没有什么垂帘之类的东西,众人得以直接瞧见德川家庆的神情。 德川家庆脸上的紧张和慌乱一览无余,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英明神武,喜怒不形于色的明君。现在这点子心情都表现在脸上,让一众老中心里咯噔一下。 “长崎的奏报,尔等先传阅一番。”德川家庆摆摆手,让小姓把奏报交给水野忠邦。 水野忠邦低了低头,接过奏报,只是扫了一眼,便也被宁波失守的消息给震惊到了。因为现在打破了宁波的英国人,在几年前曾经派遣船只来到浦贺外海,试图向德川幕府投书通商。 而当时的浦贺奉行,遵照幕府闭关锁国的方针政策,以及异国船只驱逐之令,向英国船只直接开炮射击,甚至击中了英国船只。 简直是世间最好的开战理由! 对,我带英帝国,带着“和平通商”的“友好诚意”,向德川幕府投书,结果你们幕府不答应也就算了。居然还向“没有武装”的和平外交船只发动攻击,并击伤了带英的船只。这是严重的挑衅行为,是直接的战争预告! 我带英完全有正当的理由,向德川幕府宣战! s://.c/read/39455/23321899.html .c。m.c 智慧名传江户川 6.请废洋船驱逐令 德川家庆有些慌神,水野忠邦难道不慌嘛? 别看君臣其实都有改革变法,图强富国的心思,可是他们也没变过法,也没富过国。东亚这一块,已经开始卷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了,指望他们这样的旧式封建领主士大夫,干出惊天动地的伟业,也确实是难为他们了。 以前都是听说四方向化,九土来王,天下诸邦国来朝拜中央天子。日本也曾经试图挑战过这种霸权,可是两次努力都被中原帝国给狠狠的揍了下去。所以他心服口服啊,遣唐使一年一年的来,有啥子好的都往家里搬,都死命来学。 原本想着这样强大的中原帝国,会和以前一样,继续迎接各种外来的挑战势力,并把他们一一击败。但是这一回似乎想错了,而且错的有点离谱,区区两万人的英军,居然沿着大陆的东南海岸一路北上。 在日本人眼中,整个大路最重要的三大城镇之一的宁波失守了! 南蛮凶夷,会不会得陇而望蜀,在击败了清国之后,继续前来日本?以前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等势力,都曾和日本通商贸易。日本与外国是有接触的,知道这些欧洲国家想要撞开日本的国门。 当然啦,其实最想要撞开日本国门的是美国,只说美国在太平洋上数以千计的捕鱼和捕鲸船,就极度渴望能够在日本获得一个补给港,当然要是还能够有贸易港就更好了。 在历史上的《日米友好通商条约》中,除了开放直面太平洋的下田港以外,便是开放远在北方的箱馆港。直面太平洋的下田就不需要多解释了,美国西海岸的船只往东亚来的话,能多一个补给港,对美国的船只而言,是件大好事。 至于箱馆,那就更好理解了,后世里高中地理教材里有世界四大渔场,其中一个就是日本的北海道渔场。日本暖流与千岛寒流交汇,在此处形成了冠绝东北亚的大渔场。有大股的鱼群,自然就有大量的鲸鱼。 美国的捕鲸船在此处猎捕鲸鱼,但是由于没有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也不能够保障补给和船只修理。往往十船出海,只能有六七条船回来,甚至更少。在东北亚还算人口稠密的箱馆地方开港,那么美国捕鲸船和捕鱼船就有了休息点。 两个港口都关乎美国的利益,要不了几年,没有佩里来,也有其他美国人来。日本肯定躲不掉这一劫的,早晚而已。 不管怎么说,洋人已经打到眼前啦! 消息在江户不胫而走,这种大事,本身也难以完全遮掩。九州那边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甚至可能像是在琉球有眼线的岛津家知道的更早。毕竟琉球是允许和清国正常通商贸易的藩国之一,而岛津是琉球的太上皇嘛。 “这个宁波在何处啊?为什么殿上诸位大人都那样惊惶?”助六和忠右卫门眼下才回奉行所官厅,就听到官厅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在对岸清国的浙江省,乃是以前我国与明国朝贡时,所航向的大港。”忠右卫门没想到宁波失守的消息到现在才传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传来,忠右卫门才大致确定了第一次中英战争大概已经要结束了。 原本英军攻陷了宁波、定海、舟山等处之后,清军调集了数万官军练勇会师迎战,结果会战不利,根本无力收复这些失地。而英军发现清军集结了这样规模的正规军,甚至有从黑龙江、青藏、甘肃等地集合来的精锐士兵,居然也不过如此! 于是英军彻底放飞自我,甚至有过六个英军进攻县城,并且打进城的“辉煌记录”。英国人现在真不把清军放在眼里了,这回是怕是已经把船开到长江口外。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将攻破江口吴淞炮台,并占领宝山和上海县城。 江口一失,长江江防洞开,运河、南京危矣! “这个宁波很重要吗?”助六打发了两个目明去前头打听消息,又拿起茶壶,给自己和忠右卫门倒茶。 “说重要其实也不重要,只不过英国人厉害,打破了宁波之后,很快就要攻打南京!” “南京!”助六不认识宁波倒也不稀奇,毕竟他人生的前十六年是做的和尚,并没有和外界产生太大的接触。 但是再封闭的人,那也是知道对岸大陆有南北两座都城。尤其是之前江户剧场内还上演过轰动一时的戏剧《国姓爷合战》,里面的男主角郑成功就是打破了南京,保扶明朝太子登基继位。整个江户,大多数百姓都认识南京城的。 “怕是现在英国人已经在攻打南京咯……”忠右卫门不记得英军向南京发炮的具体时间,但是估计就在一两个月以后。 “清国要是被击败了,下一个就是我们幕府了。” “差不多,没几年就要打来了。” “你一点儿不着急?” “我一个小小的旗本,着急有什么用?难道现在去购置盔甲刀剑,准备为将军様出阵做准备吗?你瞧瞧你,法螺还会吹吗?还能为将军様传令冲锋吗?”忠右卫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助六。 “那……要是将军様出阵,我还是要去的。”助六迟疑了一下,到底危险还不到面前,还是强打勇气表示自己会去抗击英军。 “咱两说啥,一丁点儿用处都没有的,这事需要更上面的诸位大人来决策。” 忠右卫门放下笔,名帖已经写好了,咱准备请佐久间象山以及高岛秋帆吃饭。当然吃饭是次要的,忠右卫门需要借他们两人之口,向老中真田幸贯以及水野忠邦传达一个建议。 废除《异国船只驱逐令》! 发令《异国船燃料淡水供给令》! 既然我们暂时打不过洋人,那么就不要再触怒于这些外国。善待各种外国漂流至日本的船只,争取时间,内修政理,外整军备。只有这样,才能在外国军队攻来时,有足够抵抗的实力和勇气! s://.c/read/39455/23321900.html .c。m.c 智慧名传江户川 7.立鳞烧里说道理 今儿这回是要谈大事,且忠右卫门已经分了房了,所以便没有赶到什么专门的料亭去,而是在家中设宴。 虽说是在家中设宴,可是实际上还是从外面请了大师傅回家烧的。忠右卫门反正不差这几个钱,而那些料亭哪个不愿意讨好现在在江户威名赫赫的“呼保义忠右卫门”。人人都知道忠右卫门是在德川家庆那边记了名的,发达就在眼前,上赶着讨好的人多了去了。 佐久间象山来的早些,因为他很欣赏忠右卫门,所以在忠右卫门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最后还拍了拍屋中的大柱,感叹了一句二百五旗本就是好啊! 忠右卫门也不去管他,反正这人也不可能拆家。让助六帮着把人引到和室,便坐下聊天。高岛秋帆来的晚一些,不用问,果然是水野忠邦召见他了。 长崎奉行送来的奏报里极言英军船坚炮利,船这个事情幕府还有禁止建造大船的禁令,但是大炮这事幕府没有禁止。而整个江户造大炮最厉害的就是高岛秋帆,水野忠邦不问他问谁?看这模样,怕是想让高岛秋帆铸造和英军一样的火炮了。 也好,高岛秋帆越受重用,忠右卫门的建议就越有说服力! 几人各自致礼坐下,料亭来的大师傅上前来报菜名。别看是个大师傅,居然写得一手好字,菜单的主菜是甘鲷立鳞烧。 何谓立鳞烧?就是在处理渔获时不刮除鱼鳞,而是将其妥善保存。随后将鱼切成合适的大小方块,置于热油之中。不断地浇油,半煎半炸,最后鱼鳞又香又脆,入口回味无穷。 开胃菜乃是仅仅焯水了约十秒钟的蟹腿,沾某种柑橘酸汁。那酸味不仅没有夺走蟹的本味,还使得蟹的甘甜被完全升华。就算是忠右卫门也不得不夸一句这位大师傅的手艺不错,居然能调出这么好的酸汁。 “今日忠右卫门请我们来,肯定不是为了吃宴席。”佐久间象山一边说,一边夹着以山椒渍过的烧鳗。 “怎么,我还不能请你来吃这一餐吗?”忠右卫门笑了笑,都是朋友,放松的很,说话也可以随意起来。 “那自然可以,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哈哈哈哈哈哈,似这等料理,平素我还吃不着呢。” 说罢,佐久间象山便向高岛秋帆举杯。说来历史上的佐久间象山也是个好衣服,喜美食的人。他被幕末四大人斩之一的河上彦斋刺杀时,据说就是因为骑着西洋进口的高头大马,穿着华丽的衣裳,太过于招摇。 而且佐久间象山死的确实非常冤枉,他原本是准备去山阶宫内请安的,结果没去成。便临时决定去五条河原町本觉寺拜访门人蚁川贤之助,好死不死被路边的河上彦斋瞧见了。 河上彦斋也是个浑人,见佐久间象山骑着西洋大马,也不管这人是谁,当场就认为这人不是个什么好人,典型的崇洋媚外!于是二话不说,拔刀就砍。佐久间象山猝然遇袭,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两刀就被河上彦斋给劈死了。 和犬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正在说笑,甘鲷立鳞烧端了上来。这是新奇玩意儿,佐久间象山并没有吃过。于是他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面前的立鳞烧上,不和忠右卫门胡侃。 “尝尝味道,尝尝味道……”忠右卫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几人一尝,交口称赞,把跪坐在廊上的大师傅喜的眉飞色舞。显然今天的料理,在座的诸位武士老爷都十分喜欢。这位大师傅明天完全可以拿着忠右卫门等人的名气,去向别人招摇,谁谁谁吃了都说好。 见佐久间象山和高岛秋帆一齐动筷,将鲷鱼分开大快朵颐,忠右卫门便暗示了一下助六,去把障门拉上,把闲杂人等都给驱散开来。 “鱼鳞本是无用之物,不可食用,如今这般料理,却又美味,真是奇妙啊。”忠右卫门好像不在意的说道。 “可不就是,竟有这般滋味。”佐久间象山把最后一块立鳞烧夹进口中。 这种热油浇出来的东西,就要吃一个热乎劲,要是等凉了,油大就难以体现其美味,也不大好下口。 “忠右卫门似乎有所指啊?”高岛秋帆年纪大一些,更有谋算,笑眯眯的望向忠右卫门。 “连鱼鳞这般无用之物都能变作如此美味,二位不觉得有些事,是到了改变的时候吗?”忠右卫门把面前的小饭桌向前推了推,以手指着那立鳞烧。 “异国船驱逐令!” 不论是刚刚还沉浸在美味之中的佐久间象山,还是早就觉得忠右卫门早有安排布置的高岛秋帆,居然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哈,还是二位知我。” “殿上诸位大人似乎也有松动,但是此事尚未有定论。”高岛秋帆肯定已经和水野忠邦谈过这个事情了,但是水野忠邦也不是超人,没有什么超前的意识,正处于一筹莫展之中。 “若是外国兵船前来,即行驱逐尚有几分道理。似那般遇难漂流之船,将军様有好生之仁德,当行救助。” “救助漂难船?” “不错!” 日本是一个岛国,不论哪个外国要到日本来,都需要坐船。原先幕府是不问什么船,只要外国的一律驱逐,所以很容易给外国造成干涉借口。忠右卫门的意思就是不给外国这个借口,那些遇难漂流到日本的民船商船,日本可以救助之后,送他们离开日本。 当然啦,外国要是来的兵船,还是照样打他丫的。这年头的洋鬼子,不远万里跑来,就是为了和你平等做生意?呵呵,鬼都不信啊! “缓兵之计!”佐久间象山眼神明亮,当下才猜出了忠右卫门的想法。 “西洋大兵就在眼前,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多拖一日,便多一日之准备!”忠右卫门言辞恳切。 “明白了,我明日便向滨松侯谏言!” “我也会向主公谏言!” s://.c/read/39455/23321901.html .c。m.c 智慧名传江户川 8.荷兰国王传信到 忠右卫门的建议被高岛秋帆和佐久间象山先后传递给了水野忠邦、真田幸贯,但是两位老中大人只是道了一声知道了,却都没有明确的表态。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十余日过去,江户城内的各种谣言甚嚣尘上。在江户奉公的九州和西国诸大名也接二连三的被德川家庆召见登城,不用想,自然是询问了解关于西南海防的问题。可是问他们有什么用? 最近几十年,西南诸藩遇到的洋人多了去了,遇见的洋船也数不清,就以岛津家为例,便能说出不少例来。 1824年时,萨摩藩便发生了宝岛袭击事件。当年6月28日,一艘英国远洋捕鲸船出现在萨摩藩属西南诸岛中一个名叫宝岛的岛屿附近,船员向当地萨摩藩的庄屋求取食物。双方语言不通,交流不畅,且那些英国船员又持械上岸。 正常人遇到拿着长枪大刀的人肯定下意识的就认定为坏人,那些萨摩藩的百姓自然也这么认为。又不是什么朝鲜或者中国的漂流船,那样起码还能用汉字来笔谈一下。英语那玩意儿,这时候在东亚就没几个人能听明白的,结果毫无疑问的遭到了当地百姓的拒绝。 当下这年代,在大海上讨生活的没一个是善茬,交涉失败的英国船员决定改求为抢。在抢夺耕牛的时候和萨摩藩兵起了冲突,结果英国方被打死一人,慌乱下被迫撤退。事情报到幕府之后,幕府随即出台了《文政异国船打走令》(异国船无二念讨払令,文政令)。 随后到了1837年7月11号,美国商船莫里森号来到萨摩,以交还遇难漂流人员为由,借机向萨摩藩要求通商。结果被萨摩藩拒绝,直接炮击,莫里森号只能悻悻离开。 这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早在1808年,英国战舰马车号就突然驶入长崎港,说是因为拿破仑战争的原因要袭击荷兰人,被幕府强硬阻拦。到了1818年,英船更是直接临近江户,要求幕府通商,再次被幕府拒绝。 但原本开炮驱逐洋船有多嚣张,现在被满清战败的消息刺激的就有多狼狈! 原来不是我当初有多厉害,是因为这些洋人根本就没有使尽全力。以前不过是渔船商船,或者单个的军舰来到日本。即使是军舰,也不过是不入流的那些小船,船上不过二三十门大炮,根本无力威胁幕府。 现在好了,宁波都被英国人几百门大炮给打了下来,那样强大的炮火,那样强劲的战力,怎么看都不像是幕府能应对的了得。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高高在上的将军和幕府大佬们,心中一方面还有某种不切实际的骄傲,觉得幕府到底也是天下六十六国共主,一声令下,可以召集六十万大军。明明有这样人数庞大的军队,似乎不应该向洋人低头的。 另一方面则是洋人现在打的还是满清,这个疼不是切腹之痛,疼在别人身上的话,个人的感受自然也不会那么直接。 也或许有人口中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以为靠这个就能让洋人忽视近在眼前的日本,好放幕府一马。 都是一帮什么混账东西,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这逡巡犹豫。即使是号称厉行改革变法,要使幕府富强的水野忠邦也做了那把脑袋埋进土中的鸵鸟,一开始还愿意接见高岛秋帆,现在居然真成了缩头乌龟,紧闭大门,开始称病。 难怪最后天保改革虎头蛇尾,彻底失败! 忠右卫门以前还觉得水野忠邦这个封建领主,思想陈旧了一些,但好歹是个有主见的人,有愿意改革的决心和魄力。没想到这位老兄只敢在国内幕府中动刀子,遇上了洋人,竟变了一副模样,好似小儿女一般,瞻前顾后,不见往昔的果断。 又不是要你和外国开战,不过是让你们下个令,和外国缓和一下关系,救助一下外国船只。给予外国的漂流船以燃料和饮水的补给,不要那么一棍子打死。 “不曾想尽做了缩头乌龟!”忠右卫门现下算是看明白了。 眼前的幕府就是个破船,而且是捞不起的破船,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的人在主持这条船啊! “唉,诸位大人也有难处。”高岛秋帆叹了一口气。 他和水野忠邦交往的更熟悉一些,看出水野忠邦是担心一旦给外国船只开禁,就背上了某些不太好的名声,将来史书上还不知道怎么写呢。人这玩意儿,到了水野忠邦这个层级的,总归都要考虑身后名的。 一旦论到这些,很多事情干起来便畏手畏脚的。所谓又当又立,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既能把事情办了,又能落下一个好名声。 想屁吃! “主公位次最低,虽然也向将军様建言,但是不得其他诸位老中的认可,于事无补。” 佐久间象山那就是开国论的积极推动者,欣赏他的真田幸贯自然也倾向和外国交流科学技术,武器军备等知识。所以对于忠右卫门提出的救助漂难船之议表示认可,并单独向德川家庆禀奏。 可德川家庆这人没多少主见,见只有真田幸贯一个人这样说,且说的也不是那么绝对,自然也就没有答应。只是让一众老中商议出一个妥当的办法,再行处置。 急病遇上了慢郎中,一大帮人都在拖,也不知道拖着有什么用! “诸位!诸位!”助六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三人望向助六,看到助六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唯有忠右卫门心中一个咯噔,莫不是英军截断运河,炮轰南京的消息传来了?可是算算日子应该也不至于啊,没理由刚发生,长崎就收到消息啊。 “长崎又有急报,又有急报!”助六好容易喘匀了气了,这便开口。 “什么急报!”忠右卫门等三人异口同声。 “荷兰国王亲笔手书,刚刚送入城内!” s://.c/read/39455/23321902.html .c。m.c 智慧名传江户川 9.救难之令得颁布 正文 9.救难之令得颁布 这位荷兰国王陛下,名唤威廉二世,巧了不是,和将来的某位独伊士皇帝一个称呼。但是这位威廉二世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浓墨重彩,他的父亲荷兰国王威廉一世因为比利时王国在任内独立,气的发昏,直接退位让贤。 而此时比利时的国王则是利奥波德一世,这位到是一个传奇人物。因为他先是被选为希腊国王,结果他看不上希腊的烂地,直接推辞不干。却又紧接着被比利时选为国王,这回他选择赴任,反倒在史书上留下了好几笔。 如今的荷兰王国,已经是个小角色了,完全无法想象当年“海上马车夫”的盛景,殖民地也基本被打光,本土更是被拿破仑全境征服过,已经从一流列强退化成二流甚至三流货色咯。 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大概是心中对自己无法控制国家的走向,被大国操弄和控制,心怀愤懑,威廉二世想起了远在东亚的德川幕府。作为数百年的贸易伙伴,甚至是独占贸易伙伴,荷兰和日本的关系还算不错,不知是出于某种目的,在两年前威廉二世写了一封长信,转交德川幕府。 信中的内容以忠右卫门的身份,其实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因为威廉二世的书信本身也不是什么密函,甚至在长崎就经过那些通晓荷兰语的通译,给翻译出了汉文以及日文两个版本。原件咱们的将军様也看不懂啊,没办法的事。 据说隔壁的乾隆到是看得懂英语,连他的宠臣和珅也看的懂英语,可是这毕竟是少数。这世界上大概也就奥匈帝国的君主,会同时学习超过八种语言。至于咱们的将军様,则只会日语和汉语,其他的一概不知。 威廉二世除了向德川家庆问好之外,郑重的提醒德川家庆世界形势已经改变,西方的外交体制及通商活动遍及全球,日本将无法独善其身,应积极参与。(大概意思,原本不具) 说白了就是告诉德川家庆,马上西方列强就要打上门了,你赶紧准备起来,别想着一辈子闭关锁国就能美滋滋的过下去。 荷兰其实也挺仗义的,如果历史不被改变的话,再过十年他就会向幕府警告,美国人很快就要派遣军舰前往江户湾。而且不是一条两条过来试探,是一支完整的分舰队,要和你们来真的了,上百门大炮对准你的江户城,你抗不抗的住吧。 忠右卫门以及佐久间象山、高岛秋帆再怎么游说,也不及这封荷兰国王书信威力的万一! 德川家庆怂了! 即使是称病在家的水野忠邦也再度被召见登城,原本被其他五位老中排斥的异国船只救助建议,这回再度由真田幸贯当众介绍。说到细致之处,真田幸贯肯定不如忠右卫门和未来开国论的提出者佐久间象山啊。 所以在德川家庆的首肯之下,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得以登城进入中奥,直接当着德川家庆以及一众幕府老中的面,陈述救助外国船只的必要性。 等得就是这! 估摸着德川家庆已经被威廉二世给唬住了,这回来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把救助外国漂难船的详细条目给陈述一遍,便也罢了。所以忠右卫门一点儿也不紧张,只是在一众大佬面前侃侃而谈,先讲幕府本来就有救助隔壁中国以及朝鲜漂难船的习惯。 同样都是漂难船,不应该厚此薄彼,只救这个,不救那个。以前幕府不接纳西洋诸国的船只,主要的一个原因是防止船上有传教士。 西洋传教士进入日本之后,除了改变日本固有的神道教和佛教信仰之外,也有作为西方殖民者探路先锋的动机。甚至有拐卖儿童,将其送到吕宋、澳门洗脑,待其被洗成功之后,送回日本继续传教,变成“二鬼子”的事情。 而且基督教徒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社会不安定因素,更是发动过“岛原之乱”,幕府动兵二十余万才镇压下去。因着这般原因,幕府对基督教的防范非常深。对于不肯改信的教徒,往往施以水刑处死。 现在不改变闭关锁国的大方针,照旧禁止洋船靠岸,但是允许他们向幕府求救。幕府可以给他们提供必须的粮食饮水,甚至给予药品和救治,只要不把人放上岸就成。 重点是通过救助漂难船命令的颁布,向外界释放善意。让西洋诸国知道幕府并非是与各国敌对,只想安静的维护本国的民风习俗,不愿意与外国发生太多的交往。只要外国不是武力入侵日本,那么大家便各自安好。 当然啦,外国愿不愿意听就不得而知了! 包含德川家庆、水野忠邦在内的一大帮缩头乌龟知道这个事情无法避免,最终一致通过了忠右卫门的提议。颁布《异国船燃料淡水供给令》,向长崎的荷兰人通告,并经由荷兰人告知西洋诸国。 以后西洋诸国的船只,只要不是携带武备的兵船,在海上遇到困难之后,都可以就近向沿海的幕府诸藩求助。 大概是不想让自己背上某些名声,整个命令的起草和定稿,完全由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主持。命令虽然最后是以德川家庆的名义颁布,但公开的制定者则明确为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这名声也不知道最后是好是坏,总之算是落在了忠右卫门的脑袋上。 佐久间象山倒是引以为荣,不仅没有一星半点的遮掩,反而大肆宣扬自己支持开国的论调。甚至公开和自己的好友以及门人,传播学习西方科学知识的必要性。 表示结合西洋技艺,东洋精神,这样才能内图富强,外御列国。 此时在江户城下萩藩藩邸中,藩主毛利敬亲正以御前讲义的形式,召集自己的家臣,讨论关于第一次中英战争,以及幕府应对等话题。作为西南诸藩之一,毛利家更加关切这些事件。 厅堂中,一名十三岁少年的发言,博得了在场许多人的认可!?</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0.但求大名存江户 正文 10.但求大名存江户 少年唤做吉田寅次郎矩方,虽然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但是因为其养父吉田大助在他六岁时便已经去世,继承了家门的吉田寅次郎自然只能元服立户。 对了,少年那个未来名动日本的字号,也即“松阴”之名,这时候尚未出现。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这个名号将在他游历九州,拜会过佐久间象山之后,再诞生于世。 身为萩藩毛利家的家臣,吉田寅次郎轮班来到江户。此番是以随扈在毛利敬亲身边的大名行列之一人的身份,暂住于萩藩藩邸。萩藩藩邸的位置还挺不错的,就在外樱田门路边,被米泽上杉氏和佐贺锅岛氏夹在中间。 这个地段,即使是以目下的眼光来评判,都是一等一的,当年都是三十万石以上的外样大大名才允许居住的地段。几乎就在江户城下,之前忠右卫门绕着江户城北拆除大名屋敷,把细川家以及广岛浅野家等外样大大名的藩邸全给掀了。但拆到福冈黑田家的藩邸之后便收手了,也算留了一个善缘吧。 现在细川、浅野、黑田等大大名还住在寺院里呢,毛利敬亲却可以在自家的藩邸开御前讲义,多少也承了忠右卫门一份情。 至于山内和岛津的藩邸,当初规划的时候就不在江户城边上。山内家赶去和蜂须贺家做伴,岛津家现在更是搬到了高轮,离着江户城老远。 如果把毛利家的位置换到将来的东京的话,那巧了,忠右卫门所在的江户町奉行所以及毛利氏藩邸,都被明治政府拆了一个干净,做了日比谷公园! 一百年后是难兄难弟! 忠右卫门和佐久间象山向幕府建议的异国船只救助之策,已经伴随着命令的颁布,在日本六十六国以内,尤其是经常遇到外国船只的西南诸藩国内传播开来。 相对于佐久间象山的高调,忠右卫门反而没有四处显摆自己的提议被幕府给采纳了。咱们现在的人设乃是“江户呼保义、智慧江户川”,说白了就是要在江户城,以及城内百万百姓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公正廉明,急公好义,能解民倒悬的清官形象。 还不是预防将来要是有新政府,在新政府进入江户之后,急需安定江户民情治安的情况下,被新政府启用,做新政府的第一任东京市长! 反正以忠右卫门现在对幕府的观察来看,基本上就是老牛拉破车,活一天少一天啦。一个个高高在上的旗本大吏,剥去了光鲜的外皮后,不过是一群不堪的废物罢了。深谙为官的道理,通晓作吏的本事,却没有治国安邦,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救时的能力。 之前还寄予了一些希望的水野忠邦,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就是个有些野心,也有一定行动力,但是没有什么完整规划的盲动变法者。 说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连隔壁的李鸿章李中堂都比不过,李鸿章好歹还能裱糊一番带清,让带清看起来不那么糟糕。而水野忠邦连李鸿章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想一出是一出。既不考虑实际,也不认清现状,瞎干! 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这个幕府,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德川家庆提拔忠右卫门于草莽是真的,赏赐了宅邸玩物也是真的。所以忠右卫门会为德川家庆好好干,你有啥吩咐咱都会尽力去办,你的恩情咱也会铭记于心。 至于你儿子德川家定?那就只能实在对不住了。真不是不帮他,是他本身就是个脑损伤患者,想扶也没法扶啊。后面的德川家茂英年早逝,德川庆喜更是自己出卖幕府,你让忠右卫门扶个锤子,扶不起来啊。 我一个二百五,哪里干的了二十五万的事? 井伊直弼这样强力的人都没干成,谁也别给忠右卫门脸上贴金,觉得忠右卫门能做上幕府大老,执掌幕政,维新变法。 嗐,还是尽力捞取在江户百姓中的名声要紧哦! 不过忠右卫门没有心情去抢这个半开国命令的名声,另一边的吉田寅次郎却觉得忠右卫门有些门道。正好人在江户,又有空闲,且江户盛传忠右卫门豪杰仁义,百姓有难必帮,处事公正无私,不偏不倚。 连里闾的孩童都传唱着忠右卫门的歌谣,说是天下的名奉行江户川忠右卫门能够从米中变出黄金,既让江户的难民吃饱肚皮,又不花销幕府一分金银,乃是百年第一的能吏。 有这样的大名,前来拜访忠右卫门的人自然不少,除了正常在町奉行所奉公的轮班月之外,轮休月时,光最近收到的名帖,就超过百份。 名声大了是很高兴啦,可每日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面貌,接见那些慕名上门的访客,也绝对是一桩累人的差事。 “大人,门外有个没有名帖的少年前来拜会。”寺泽新太郎现在临时充当忠右卫门的门房,天天帮忠右卫门接引访客。 “没有名帖吗?是什么出身?何处人士?又唤何名?”忠右卫门刚送走一个访客。 说来这个访客也差点被忠右卫门忽略,这人名唤藤田诚之进,忠右卫门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觉得只是个常人。但因为是水户藩士,乃是幕府御三家之臣,想着将来水户藩的庆喜,忠右卫门便接见了此人。 倒也发现这个藤田诚之进真有几分才学,不仅通晓汉文汉语,还能以汉文做诗。对于经书典故之类的东西也十分了解,甚至称的上精通。而且这人来拜访忠右卫门,是向忠右卫门陈述解除禁止建造大船禁令的必要性。 有些眼光呢! 把名字记下之后,忠右卫门便亲自把人送到屋外,以示亲近和重视。到是让这个藤田诚之进感动莫名,连连点头。 “来人自称是防长萩藩家臣,吉田寅次郎,慕名前来。”寺泽新太郎这些日子接引了不少人,早就想到问明身份了。 “吉田寅次郎!” 是你!?</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1.寅次郎答问惊人 正文 11.寅次郎答问惊人 忠右卫门自问记性实在不行,以前看书也不求甚解,结果这会子跳进幕末这个大火坑里面,放眼望去。 这也不认识,那也不认识! 当初一拍脑门,就记得一个1853年“黑船来航”事件。也得亏记得这么一个大事,才顺便记住德川家庆就是在黑船开来之后,又病又急去世的。 除此之外,绝大部分幕末人物的生卒年都完全记不得。也就西乡隆盛因为西南战争兵败,随即切腹自杀,才记住了死于1877年。还有伊藤博文这厮被朝鲜义士安重根开枪打死这事也记得清楚,但到底是1909年还是1910年却也没那么笃定。 说来伊藤博文这小子好像就最近出生的吧…… 而且重中之重的是,日本人这改名字的本事,绝对在世界上挂的上号。要是把包括苗字、名、字、号、通称、幼名等所以构成姓名的要素都算上。一个人没有十几个名字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多的人一辈子有三四十个名字组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都不用说句难听的,你这样没完没了的改名字,你自己个儿都没办法全部记清楚,遑论是只能从史料上面看人名的忠右卫门了。 像是刚刚送走的藤田诚之进,忠右卫门感觉他相当有才学,又出身水户藩,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个无名之辈。可咱就是不认识,没办法,人家报上的名号不是后世里最通传的那个。对忠右卫门而言,等于报了白报。 也就是咱们眼前的这个吉田寅次郎,实在是大名鼎鼎,成为了忠右卫门少数几个还能连通称都记住的人物。 没想到这位历史上培养出久坂玄瑞、高杉晋作、木户孝允、伊藤俊辅(博文)、山县狂介(有朋)、井上馨、前原一诚的大拿,居然还是个半大孩子! 就算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换上武士的衣装,仍旧遮盖不了眼前的吉田寅次郎是个少年的事实。到是让以为吉田寅次郎怎么着也和自己差不多同岁的忠右卫门有些吃惊,你小子原来还是娃啊!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不知贵介?”按捺住稍有激动地心情,忠右卫门与吉田寅次郎见礼。 “在下萩藩藩士,吉田寅次郎矩方!” 一看忠右卫门居然一直赶到大门口来迎自己,吉田寅次郎心生好感。毕竟忠右卫门乃是幕府旗本,又任江户盗贼火付改方,乃是德川家庆之直臣。而吉田寅次郎不过是防长萩藩的一个小小武士,乃是臣下之臣。两人的地位虽然不至于天差地别,亦不如云泥一般,但也确乎差上许多。 或许有人看过大河剧《坂上之云》,其中的男主之兄秋山好古,因为在江户学习,便借住于一户旗本家中。结果旗本家的小姐看上了一心向学的秋山好古,而小姐的女仆却极力阻拦自家的小姐。称两人身份差别太大,秋山好古乃是臣下臣,不配与三千石旗本之家的女儿结缘。 作为幕府旗本,忠右卫门的身份理论上和萩藩藩主毛利敬亲一样,都是德川家庆麾下的家臣,属于武士等级鄙视链中较高的那一级。吉田寅次郎自然不能与忠右卫门同日而语。 “快请进,快请进……”见吉田寅次郎稍有迟疑,忠右卫门立马上前挽住他的手,把人往屋子里面迎。 可把最近一直在守门的寺泽新太郎给看迷糊了,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值得这么热情邀请嘛。之前来的人地位比吉田寅次郎高的人不知凡几,忠右卫门顶多站在台阶下面相迎,今儿这回真稀奇。 “新太郎,去把高岛大人送来的那盒菓子取来,招待寅次郎。”把人请进屋内,忠右卫门又吩咐道。 高岛秋帆送的菓子可不是一般的菓子,乃是如今在江户也算是高档点心的洋菓子。若要说他的花名,那便称作长崎蛋糕。若要通俗一点讲,就是蜂蜜蛋糕。 别小看这么一块长崎蛋糕,那可是又要用精面粉,又要打鸡蛋,又要掺蜂蜜和砂糖,基本上都不是穷人能消费得起的玩意儿。加上还需要烤制,光是这道工序,就能让绝大多数菓子店望而却步。吃了忠右卫门很多请的高岛秋帆,好容易舍得拿来送给忠右卫门。 “江户川大人不必如此款待。”吉田寅次郎看着面前的茶与长崎蛋糕,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 到底是十三岁嘛! 装的跟个小大人一样! “诶!寅次郎上门拜访,乃是在下的荣幸,有何不可。”忠右卫门最近假笑已经练得非常真诚了,绝对看不出什么破绽。 再说了,本来忠右卫门就对吉田寅次郎十分的好奇。若不是以前无缘得见,可能早就登门拜访了。眼下人就在面前,微笑都不需作伪。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朝忠右卫门低了一下头,吉田寅次郎捏起长崎蛋糕,咬了一口。 若是个现在人,吃块长崎蛋糕根本不会有什么惊艳的感觉。可对于吉田寅次郎这个俸禄微薄,甚至有段时间还要在家里自己种菜吃的武士而言,那真就是人间美味咯。 “如何?”忠右卫门早就吃过这玩意儿,没那么馋了。 “确实美味!” “此番寅次郎前来拜访,所为何事啊?” “啊啊啊……听闻江户川大人向将军様上书,又与滨松侯痛陈海事之利弊,心中向往,特此前来,想向您请教。”吉田寅次郎连忙放下半块长崎蛋糕,端正了身子,向忠右卫门回话。 到时个能拿能放的人,明明那么喜欢长崎蛋糕,却能说放就放,不错不错。 “英国攻打清国之事,你可清楚?” “此事前番于主公御前讲义时,都已知晓。” “那清国之战败,你亦知晓了?”忠右卫门有心瞧瞧吉田寅次郎对时局的了解。 “这是自然!”吉田寅次郎急忙应是。 “好,那我且问你,清国是败在甲兵不利,还是败在……” “败在君昏臣贪,举国糜烂!”?</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2.虽知情弊却无力 正文 12.虽知情弊却无力 “败在君昏臣贪,举国糜烂!” 吉田寅次郎虽然人小,这说话声音可不小,一句简单的回话,虽不至于震动屋瓦,却也让坐在门边当陪客的天野八郎都为之一震。 “果真如此?” 忠右卫门当然知道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算得上主要原因。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吉田寅次郎却没有说出来。 “不知大人有何见教?”吉田寅次郎本来就是来瞧瞧忠右卫门本事的,对于忠右卫门的摇头,不仅没有一丁点儿所谓年轻人的逆反心理,反而更加期待忠右卫门的回答。 以至于他轻轻将面前的托盘推开,移动坐垫,靠近忠右卫门。生怕自己等下少听了忠右卫门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败在不思进取,且不能进取!”忠右卫门正声以答。 “不思进取?不能进取?” “没错!” 看吉田寅次郎明显被自己的言论给吸引住了,忠右卫门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屋子里那根未来起码值二十五万日元的红松大柱,又指了指自己那个超过一百平方米的大花园以及马棚,意有所指。 “寅次郎觉得我这宅院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寅次郎没明白忠右卫门突然介绍起自己的屋子干嘛。 这宅院乃是德川家庆赏赐给旗本的住宅,位置就在麻布,如果在9102年,那么三五个亿日元是轻易就能卖上的。不仅建造的牢固结实,还前后大花园,左右又不存在什么高层建筑遮挡,采光极好。 说句实话,以后世里日本上班族一年三四百万日元的工资,怕是干一辈子也根本买不起这样一栋一户建。当然啦,搁全世界,普通的白领也买不起。就是所谓的金领,年收入超过一千万日元,也根本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重点是你就算有钱,你也根本买不到。能在麻布这样江户中心的区域,有这样超过二百平宅院的人,非富即贵。人家根本不差钱,也根本不会把自己的房子拿出来卖。你就是捧着钱,也休想买到这样好的房子。 而在眼下的江户,那就更不要说了。土地是幕府将军的,根本就不属于私人,德川家庆也绝对不会把自己城下环绕江户本城一圈的土地拿来出售。这都是用以安置天下大名,以及五千名旗本武士的宅基地。 以这栋宅院向外延伸,和隔壁带清拥有二十几万八旗旗丁,以及百万家属一样。德川幕府也养活着五千家旗本,以及两万家御家人。 八旗有旗屋,有旗田,有铁杆庄稼,除了那个所谓的封建军事义务以外,几乎不用付出任何的努力,就能坐享其成,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德川幕府的这些旗本武士,多的人有九千八百石知行,少的人也有二百石知行,世袭罔替。就算不出仕奉公,也能每年拿着最少一百石大米在家做米虫。要是出仕奉公了,不仅能多拿一份职俸,还有各种各样的好处。 像是咱们小伙伴助六的便宜老爹金丸义景,每年都去吉原抓花和尚,一次能罚款好几千两。除了给手下的同心们分润些金子外,自己落到袋里的总能有百十两黄金吧。 这不比那点知行禄米强的多! 就连咱们忠右卫门,哪有需要花俸禄的地方?都不需要贪污腐败,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有的是人请。去澡堂子衣服一脱,人家就给手牌,说是年底结账,就没人来要过账。除了身上的衣裳是自己买了布,回家让阿久缝制的之外。连每天早饭吃的豆腐味噌汤的豆腐,都是街上小贩大清早挑来白送的。 人人都想巴结忠右卫门这个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只要这个幕藩体制还在,幕府将军还在,旗本老爷还是世袭罔替的担任各种官职,那忠右卫门这辈子就不会要花钱,靠一张脸就能活下去,且人家还觉得这是和忠右卫门套关系好机会。 不论是清国也好,幕府也罢,两边都同样拥有着一帮坐食俸禄,却又颟顸无能的既得利益阶层。他们不接受改变,也不能够改变。因为利益就这么多,盘子就这么大。只要作出改变,那么他们的利益就会受损,这是他们愿意接受的吗? 绝不! 然后现状就是既得利益阶层的满清八旗和幕府旗本,明明自己都是一帮废物,且废的根本无药可救,连拿去做肥皂都嫌杂质多的废物。却会用尽自己仅存的那点智慧和能力,来拒绝一切可能改变当前现状的改革和变法。 就算因此而被外国入侵又如何?西洋诸国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欧洲,坐船从本国到东亚,就算是最快的飞剪船都要九个月之多。他们能图什么?无非就是图钱罢了! 反正钱也不可能是八旗老爷或者旗本老爷出,那老爷我怕什么呢? 根本不需要怕啊! 输就输了呗! 赔款是吧,农民像芝麻,越攥越出油。别以为这是八旗老爷说的,这是幕府的勘定奉行神尾春央说的。大伙儿瞧瞧,这两边的老爷,可不就是一路货色。连这个嘴脸都是一模一样的,不需要什么修饰。 政权为这样的阶层所掌控,就算统治者是个英名的君主,或者偶尔出现两个想要图强富国的内部人才,对于大势根本毫无作用。别说担起改革变法的重任了,能够不被保守派给直接反扑死就算你命大。 “啊这……”吉田寅次郎年轻的脸,居然生起了三道抬头纹。 纵观吉田寅次郎的人生轨迹,他早期虽然并不是什么佐幕派,却也寄希望于劝说萩藩的藩吏大臣,以及朝廷的高门公卿,带头起来反对幕府,甚至起兵讨伐幕府。可这帮人也是既得利益阶层,哪里会听他的话。 一直到安政大狱掀起,他被幕府逮捕,这才醒悟。靠别人的那都是公主,呸,靠别人的那都是废物,唯有靠自己才真正有可能获得成功。 以他的思想为指导,高杉晋作等人不再寄希望于他人,而是自行发动和武装起来,联合下层武士以及平民,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倒幕运动。 “我身为旗本,虽然知道弊病所在,却又无力改变,我国的国事,总逃不过一个江河日下啊!”忠右卫门长叹一声。 “先生才见,学生愿拜在先生门下,执帚扫尘!”?</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3.我与吉田称兄弟 正文 13.我与吉田称兄弟 你可别! 你小子是倒幕派,我是幕府带忠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行不行! 结一段善缘,将来你的徒弟们打进江户城的时候,能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物。然后给我个机会,被他们所利用,拿出来作为稳定江户城的牌面,就算是我交了好运了。可不敢现在就和你搅合在一起,那你将来大放一点什么厥词,做点掉脑袋的事,害的肯定是有家有业的我啊。 我自己在这说说幕府有弊病了,那没啥事的,说的人多了去了。从八代将军吉宗公在位时,就有人说现在幕府不行啦,这也不好,那也不成,要变法啊,要图强啊。 像是新井白石,直接开口就骂,说什么幕府争夺小民下利,旗本武士们喜好奢华,借高利贷也要买华服美物,一看就是亡国之兆。还有什么幕府金银大量外流,以后幕府没钱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诸如此类的例子多了去了,基本上在告老隐居之后,新井白石用余生,拼尽全力的怒斥德川幕府的废物,天天都说要完啦,要完啦,要完啦…… 好家伙,结果小老头活蹦乱跳的浪了七十三年才老死! 说幕府不行,那没事。你要因为幕府不行,起来干这个幕府,那就有事了!我弄不过英米鬼畜,我还弄不过你一个小小的吉田寅次郎了?所以历史上吉田松阴直接被判死刑,跑都跑不了,营救也营救不出来,幕府要你死你就得死。 除非你有上万新军! “不不不,你我一见如故,何必守这般陈规陋俗,当以亲友兄弟相称。”忠右卫门连忙上前搀扶起吉田寅次郎,才不要做他的师傅呢。 “您……”吉田寅次郎没想到忠右卫门居然这般亲近,完全不在乎什么师徒名分之类的虚礼,直接要和自己做兄弟。 前文说过,忠右卫门理论上的地位和萩藩藩主毛利敬亲齐平,吉田寅次郎要比忠右卫门低好两档。这样的情况下,吉田寅次郎拜忠右卫门做师傅,已经是高攀了。没想到忠右卫门更进一步,直接跳过。 “哈哈哈哈哈,我比寅次郎多吃了几年米饭,便叫你一声老弟啦!”忠右卫门拦住想要再拜的吉田寅次郎,挽着他的手又走回屋内。 “那小弟便逾越了。”话虽这么说,吉田寅次郎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是高兴。 作为一个连名帖都没有,最穷的时候帮着家里下地种菜吃的外样大名家臣,吉田寅次郎原本甚至担心忠右卫门不会接见自己。之所以敢上门,纯粹是因为忠右卫门人设立的好,关东呼保义嘛,只要肯上门来的,都是我兄弟。 真有本事的那便倾心结交,没有本事的也管一顿饭再送走。反正继承了慈爱老和尚遗产的忠右卫门土大款的很,再说咱不是还有一份铁杆庄稼知行在嘛。家里旱涝保收的一百多石大米,尽够吃的。 怀着试一试心情上门的吉田寅次郎,不仅得到了忠右卫门的热情迎接。在与忠右卫门长谈之后,发现忠右卫门和自己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对于时局世事也都是洞明如炬。 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样的才能贤德之士,可惜是个幕府的旗本,要是我毛利家的武士,我一定日夜侍奉在榻前,朝夕请教。跟着他干出一场翻天覆地的大事业,把这破烂的旧幕府给砸的稀碎。 “来来来,今晚留在我家可好,我与老弟同塌而眠,促膝长谈。”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小屁孩子,人小鬼大,搞得和个小老头一样,又朝忠右卫门鞠了一躬。 进了忠右卫门的书房兼卧室,吉田寅次郎大开眼界,几乎整面墙的各种书籍。全都是之前抄渡边华山的家,抄来的东西。 原本是预防渡边华山又说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才检抄来江户,供当时的大目付迹部良弼以及目付鸟居耀藏检查。可是水野忠邦本来就惋惜因言获罪的渡边华山自杀,现在想着这人都死透了,就别追究了。 大目付迹部良弼就是水野忠邦的亲弟弟,还不是自己老哥说啥就是啥。简单的上报说没有任何狂妄悖逆之语,就把这些书给定性了。 本来这些书要么就发还家人,要么就原地销毁。忠右卫门在拿到了确认这些书籍没有问题的回执之后,给渡边华山的儿子送了黄金十两(骨折价),就给买了下来。 “寅次郎若有喜欢的,可自行取阅。”忠右卫门大手一挥。 “太好了!” 还别说,若是说忠右卫门前世十三岁的时候,那还玩性大的很,天天只想出门浪。而眼前的吉田寅次郎却乐意沉浸于知识的海洋,对于有书读高兴的手舞足蹈,拣起一册渡边华山翻译的兰学书籍,便坐了下来。 虽说是萩藩毛利氏家臣,可吉田寅次郎也是个没有任何工作的人。他跟着来江户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充当毛利敬亲的大名行列,作为外样大名,毛利敬亲必须有七八百人的随扈开道,才符合武家法度。 这么多人跟着到了江户,整整一年都没有任何事情干,绝大多数时间都无所事事。除非毛利敬亲出门,他们才需要担当随从,做毛利敬亲的人肉仪仗。 所以就算吉田寅次郎不在藩邸也没啥事,藩主大名要出行,都是提前预定好时间路线的。就像井伊直弼一样,他就是按照预定走的樱田门那条路,刺客笃定他不会换路,就直接在门外埋伏,暴起杀人。 规矩死板了,钻空子的办法便也多了…… 一晃眼就这样过了半个下午,忠右卫门吩咐阿久多做两个菜,简单招待一下吉田寅次郎。新认的小老弟,瞧那又黑又瘦的样子,也没吃过啥好的,真是可怜。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饭碗没有端起来,屋外传来助六的呼喊。 “稍等……”忠右卫门让吉田寅次郎自便,自己起身去见小伙伴。 “远山殿让我过来通知你,准备出外差。”助六看样子似乎不是很急。 “什么事至于晚上就来通知?吃了没,一起吃点吧。” “你反正赶紧收拾好包裹,尾张侯刚向将军様直诉了!”?</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4.明石尾张一公案 正文 14.明石尾张一公案 “尾张侯居然这般强项?” 忠右卫门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于尾张藩现任藩主德川齐庄还是有些看不明白的。明明去年才被德川家庆以“延命院事件”敲打过一番,怎么没几天这就又跳了出来,居然敢向将军发起直诉。 对了,德川齐庄是德川家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关系上和德川宗家十分接近。而且他继承尾张藩这个事里面烂事挺多的,有机会说到,咱们可以多聊几句。 至于现在嘛,还是关心他要干嘛得了…… “何止是强项,这是一把火要烧十几家哦!”助六一点儿不见外,接过阿久送上的饭碗,自顾自的扒拉起来。 “什么样的大事,能牵扯十几家?”能牵扯十几家大名的事件,按理说应该是幕府十分重要的大事,忠右卫门居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长话短说……”助六看了一眼在旁边规矩坐着的吉田寅次郎,见忠右卫门没有让人出去,便也不管。 事情的起因是播磨明石藩(实高八万,享十万石城主格,亲藩)的藩主松平齐宣从播磨前往江户,履行幕府的参勤交代任务。这无可厚非,幕府规定天下大名,每隔一年都要来江户奉公,下一年再回领地处理政事。家小还要都留在江户,作为幕府的人质。 松平齐宣来江户就来呗,这位老兄大伙儿一看名字,觉得他和德川齐庄像不像。没错啦,松平齐宣也是德川家齐的儿子,而且是老来子,德川家齐五十三岁上面得来的儿子。母亲又是德川家齐晚年极为宠爱的以登之方,所以这小子从小就十分的趾高气昂。 他的两个同父同母哥哥,一个是继承了越前福井三十二万石,一个就是咱们之前在澡堂听说的那位病逝的川越藩主。又受老爹德川家齐的宠爱,又有两个亲藩好大哥帮腔,这松平齐宣自然就成了混世小霸王一般的人物。 另外松平齐宣继承的明石藩也有典故,明石藩是越前北之庄藩(福井藩的前身)分出来的亲藩。北庄藩属于德川家康的次子结城秀康,按照德川家康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那么在德川信康自杀以后,结城秀康就是整个天下的继承人。 据说在关原合战之后,德川家康对德川秀忠极为不满,当时就准备改立结城秀康为嗣子。本来这个天下也应该是结城秀康的,符合宗法制度,且结城秀康作为六十七万石顶级亲藩大大名,在幕府有很高的人望,支持者极多。 后来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穿女装,玩男童,天天和貌美的男人混在一起,还喜欢半夜出去玩人斩,结果老大不小了连个孩子也没有。 而德川家康留下来的纪州家和尾张家都没有儿子能够过继到将军家来了,德川秀忠当时急眼了,怕幕府三代断绝。于是便将结城秀康之子松平忠直与自己女儿胜姬的嫡子仙千代先安置在江户,后册封于越后高田。 说白了就是要把仙千代作为德川家光的嗣子,做好德川家光没儿子能够立刻有德川家的人继承的准备! 当然最后仙千代没有做成幕府将军,但是他们家两度作为浮于明面上的幕府继承人,身份地位极高,在幕府仅次于御三家和御三卿。而作为越前松平氏分家的明石藩,那自然是底气十足。 老子我两回都内定当将军的! 入继了明石藩的松平齐宣可能就有种我哥哥德川家庆天下第一,我松平齐宣天下第二的错觉! 来江户就来江户吧,半路上路过尾张藩,超过二百人的大名行列相当瞩目,沿途百姓自然要跪拜等待这位松平齐宣经过。到这里也没有任何问题,尾张藩甚至还安排了藩内的武士作为向导,引导第一次参勤交代的松平齐宣经过尾张。 大家原本正赶路呢,一个不知道是父母没有管住,还是真的好奇心强烈到没有丝毫畏惧的小男孩突然起身,冲入了松平齐宣的大名行列。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武家之法度规定,不论何等情由,冲撞将军以及诸侯大名之行列者,视为对将军和诸侯大名的藐视和冒犯。是对武士尊严的极大侮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很好理解的嘛,幕府以武士治理天下,分出士农工商四个等级,武士在最高一级。维护武士的权威就是维护幕府的权威,而幕府的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挑衅。任何敢于挑衅幕府和武士权威的人或行为,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所以那个小男孩,按照法律来判的话,就是死刑! 且是斩立决! 但是,我们又要但是了,才几岁的小孩,他可能真的不懂冲撞大名行列的严重性。就算父母可能和他讲过,看到大名行列要磕头,要下跪,要恭敬等人家过去。可就是架不住有些孩子天生心大,就是不听父母的话,就是好奇啊。 一般这样的小孩,冲撞了大名行列,你上去两个大耳瓜子,把他打疼了,以后就涨了记性,不敢再犯,也就完事了。“他还是个孩子”这话虽然听着真是恶心,可眼前这事确实是个无知幼童办的,总不能真的一刀劈了吧。 法理之外无外乎人情嘛! 以前也有大名行列被冲撞过,一般高高在上的大名,都会伪装出一副宽容爱人的样子,表现自己仁君的形象。赦免冲撞者的罪行,然后在百姓的千恩万谢之中,美滋滋的离开。相比较于杀一个愣子,出口气的爽快感。得到几百上千人或出于真心,或出于假意的颂恩感谢,不是更爽嘛。 可松平齐宣不这么想!他作为将军德川家齐最宠爱的幼子,又身为两次担任幕府继承人预备役的越前松平氏分家之主。阿谀奉承的好话,实在是听得太多太多了,耳朵都听得长茧子。现在他就想杀个人立立威,那样更能让他爽。 一听松平齐宣准备按照幕府武家之法度,使用“切舍御免”的武士特权,处死眼前这个小孩。连同尾张家的家臣,还有明石藩的家臣在内,众人纷纷下跪求情。 大伙儿大概都以为这小孩让松平齐宣丢了面子,松平齐宣这个人又最好面子。所以不仅家臣们跪下求情,还发动左近乡村的数百农民一道过来下跪求情。 意思当然是你看我们上千人跪你面前向你求情,你这面子比老天爷都大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把那个孩子像个屁一样放了得了。 尾张家引路的武士那是出于保护自己藩内百姓的目的,明石藩的家臣则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去江户拉倒的心理劝谏。大伙儿都觉得这个事情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松平齐宣的面子已经给足了,还能咋样嘛。 要说人这玩意儿,真是说不明白。其他人可能会觉得上千人给自己下跪求饶,会有一种征服的快感,觉得超棒,美滋滋。偏偏松平齐宣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你们兴师动众这么多人来求情,那就是看不起我,拂了我的面子。 倔脾气一上来,那还有谁能够拦得住! 本来松平齐宣也确实是按照幕府的法度来办事,办的一点儿都没有错。那个冲撞了大名行列的小孩就是要被处死的,这是法律的规定。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规定,是使用了二百年,人人都知道的法律。 得了,小孩被一刀两段,直接处死。家属和同乡自然是哀恸万分,那么小一个孩子,就这样被松平齐宣给杀了。还是按照幕府法度来杀得,不存在什么翻案的可能。 拍拍屁股松平齐宣这就到了江户,拜见了德川家庆,履行自己参勤交代的任务。而尾张藩的家臣,也把松平齐宣处死冲撞大名行列的幼童一事,传递给了就在江户奉公的尾张藩主德川齐庄,看他如何处置。 听到四乡百姓对此事极为不满,都说松平齐宣是个没血汗的暴君之后,德川齐庄计上心头。他作为将军家出继到尾张家的藩主,在藩内的威望原本不怎么高,也没有得到尾张百姓的人望。现在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笼络民心的机会,可以大涨他在尾张的气势。 于是在明知松平齐宣是守法办事的情况下,德川齐庄为了表现自己爱护尾张百姓,不容自己领内百姓受委屈的高大上人格品德,向德川家庆发起直诉。要求德川家庆处置松平齐宣,还尾张百姓一个公道。 真特么不要脸! 果然政治都只是算计,剩下的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明明都是德川家齐的儿子,结果一个因为自己的自大狂妄,一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就这样闹到了德川家庆的面前。 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弟弟,你叫德川家庆怎么判? 御三家之一的尾张家家格很高,且是幕府需要笼络又提防的对象,在一般的小事上,幕府甚至有“溺爱”尾张藩的倾向。 明石藩在这件事情上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严格按照幕府的武家法度办事。要是说守法都有错,那这个幕府还玩个锤子。判松平齐宣有罪的话,那就是直接啪啪啪打幕府法度的脸。 等于告诉大家,幕府的法度就是一坨屎,大家不需要遵守了。武士被平民冒犯,武士只能被冒犯,平民才有理。你德川家庆答应,那作为天下统治阶层的武士们也不答应啊。 本来就因为财富渐渐转移到富裕商人和町人手中,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武士身份最高,凌驾于四民之上的梦。现在要是把这种梦都给他打碎了,怕是武士们对这个幕府就更加看不起,更加反对了。 你都不能维护我们武士的尊严,你还存在干嘛? 所以说,这个案子就算是僵住了,下午德川齐庄刚刚登城向德川家庆直诉,入夜就传得满城风雨。德川家庆虽然敷衍了一番德川齐庄,让他回家等待处置,可这样的烂事,怎么能够处置嘛,根本处置不了。 中奥、表奥的幕府旗本官吏,以及奉公的诸侯大名也是议论纷纷,猜测幕府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正在城内的远山景元估计幕府会采用一个十分万金油的办法,古往今来都这么用的。 拖! 使出一个拖字诀,大事拖小,小事拖无,拖到整个事件被更大的事件遮掩过去。甚至拖到当事人去世,那就更好了。 怎么拖呢?这还需要教吗?那都是现成的办法。这样的大事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吧,我幕府可是公正无私的呢,要处置的不偏不倚,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作出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处置。 那么要处置就要调查吧,一个调查组是不行的,这万万做不得数。需要尾张家自己派出家臣,明石藩也派出家臣,然后会同幕府派出的调查团,进行实地勘察。 幕府还不能只调查一次,调查一次那叫做一面之词,是不能让人信服的。所以肯定先派江户町奉行所内的查案断案高手,先行调查,得出报告。然后幕府方面接收报告,审议,会商,研判,得出初步调查情况。 进行那么几个月卓有成效的调查之后,发布一期调查报告,但是没有得到初步的结论,只有初步的调查情况。 接着就是第二轮会同调查,这一次再派另外一拨江户町奉行麾下的查案能手去。又能糊弄几个月,这时候江户总有新的大事发生了吧,群众的视线就被转移了吧。要是还没大事发生,就开始派幕府的目付去调查,后面还有旗本若年寄大人的调查团,老中联席会议的调查团,诸侯大名的调查团,以及德川家庆本人的将军侧近调查团。 反正正常情况来说,年内调查团是轮不完的,要是年内这事情还能保持同样的热度,那这背后一定有黑手在推动! “所以我们两个就是第一拨查案的?”忠右卫门听了直皱眉,这特么就是个烂事啊。 简直是最标准的烫手山芋,一旦参与办理,那就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呗。总归要沾上一身臭,还不一定能脱身。 “对咯,在我来你家之前,另一拨的那位与力已经告病了。听说是回家路上从马上跌落,腿都断了,没有一年好不了。”助六停了筷子,表示咱们两个已经算是碰上了。 “好家伙,早不落马晚不落马,今天落马!” “等那一班的与力替补上来,怕是咱们两个已经在尾张咯,所以别想跑。” “你家里怎么说?”忠右卫门不信沾上这种烂事,金丸义景不帮着助六脱身。 “我家?我家还不知道呢,远山殿告诉我之后,我立刻就来找你了。没见我连晚饭都没吃嘛。” “别吃了别吃了……这时候还吃什么饭啊,看看能不能脱身吧。”忠右卫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起身就拉助六,准备去找金丸义景商量。 “怎么,不能脱身就不吃饭了?”助六却不动。 “以后有的是时间吃饭,就差这一碗?”忠右卫门转身望向助六。 “怕什么,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咱们就是个跑腿的,板子怎么着也打不到咱们身上。别人能拖,咱们拖不得?” 哦哟,你小子当了官,这本事见长啊! (有一部电影《十三刺客》讲的就是这么一个事情,不过里面的人物事件啥的都换了。)?</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5.上层斗争不由我 正文 15.上层斗争不由我 “可否听我一言?” 端着个饭碗的吉田寅次郎听了这么老长一个故事,若有所思的朝忠右卫门开口说道。作为一个心忧时事的武士,显然吉田寅次郎有自己的想法。 “寅次郎想到了什么?”忠右卫门复又坐下,向助六介绍了一下吉田寅次郎。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忠右卫门对一个陌生人突然这般套近乎的助六见怪不怪,只以为忠右卫门真的是和眼前的十三岁少年意气相投。于是简单的点头致礼,也就算是认识了。 “尾张侯此番向将军様直诉,所谓的无非是笼络尾张之民心,团结尾张之藩臣。”吉田寅次郎缓缓道来。 这事情之前忠右卫门和助六早就猜到了,明明松平齐宣是按照法度来办事,并没有犯错,德川齐庄的直诉不过是一次因势利导的自私自利行为罢了。 “如何?” “尾张侯虽然借此可以得到尾张之人心,但是却绝对是将军様不愿见到的!” 是啊!将军家一直在极力的打压尾张家,表面上尾张家是幕府御三家之一,乃是可以继承德川宗家的家门。地位之高,冠绝于诸侯,甚至在水户家和御三卿之上。 但是尾张藩和幕府因为各种这样的龃龉,现在貌合神离也是真的。除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以外,幕府和尾张藩的第一次剧烈冲突,爆发在六代将军家宣病重之际。 当时德川家宣的七个子女只有德川家继一人尚存于世,偏偏家宣病重,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幕府的继承变成了一桩必须要立刻解决的大事,毕竟当时德川家继不过才五岁而已,根本无法治理整个天下。 德川家宣当时的预案有两个,一个是直接认尾张藩主德川吉通为嗣子,立德川吉通为下一代幕府将军。另一个是照样立德川家继为下任将军,但是由德川吉通担任将军的后见役,进入江户城西之丸,以约等于养父的身份协助德川家继。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意味着德川吉通将掌握大权,甚至直接出任将军! 可烂事很快就发生了,因为六代将军德川家宣不是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的亲子,而是从甲府藩主德川纲重处收养来的。所以包括间部诠房、新井白石在内的幕府重臣都是家宣从甲府带来的老臣,他们很害怕自己的权势被下任将军剥夺。 如果是德川家继继承大位,那么年仅五岁的家继便只能继续任用这帮甲府老臣。如果是德川吉通继位,毫无疑问的,德川吉通肯定用自己的尾张旧人执掌幕权。 于是堂堂的尾张藩主德川吉通,在二十五岁时,吃点心馒头之后,中毒身亡! 瞧瞧这像话嘛,吃馒头中毒死了。这是个正常的死法嘛,你哪怕说是吃豆沙馒头的时候,里面的红豆没有磨碎,一整颗红豆呛进了肺管,把人活活憋死,都靠谱一点。 这也就罢了,死就死吧,好赖德川吉通还有一个儿子,名唤五郎太,当时不过才三岁。作为德川义直的嫡系子孙,当然还是拥有继承将军的资格和血统。 烂事继续发生,原本一直无事,健康成长的德川五郎太,在继位三个月之后,暴毙! 好家伙,这下子理论上尾张藩的嫡流彻底断绝,自德川义直创业以来的尾张藩,五代绝嗣。只能从旁支中寻找后裔,继承藩主之位。 就这么一件事,尾张藩内部对于幕府已经是足够厌恶了。结果八代将军吉宗上台之后,更加强力的打压尾张藩,使得尾张藩与幕府几乎是形同陌路。 在尾张侯德川义直的嫡流彻底断绝之后,纪州藩的德川吉宗经过天英院(家宣正室)等人的推举被确定为八岁病亡的德川家继之后继,担任幕府将军。 当时的尾张藩主德川继友当然对德川吉宗很是不满,因为这个将军大位本来是尾张藩的,现在被纪州藩夺去了,心中怀有恨意也很正常。 德川吉宗在明里暗里打压尾张藩,最后甚至直接拘禁尾张藩的八代藩主德川宗春,双方不论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都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 现在尾张家就等着德川吉宗那个尿床、口齿、神志不清的儿子德川家重去世,然后无嗣断绝,替补上位,好把这番打压之仇给报了。 大伙儿觉得德川吉宗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嘛? 当然不能啦,德川吉宗一不做二不休,为了保证将来幕府的大位始终在纪州藩,或者说只在自己的后裔内流转。将自己多下来的那些儿子,留在身边,不肯拿出去过继给其他的亲藩以及谱代。 随即设立田安、清水、一桥三家,称之为御三卿,虽然家格低于御三家,但是幕府将军的继承权却高于御三家。 于是整个幕府的局面就变成了先紧着德川吉宗的长子德川家重一脉继承,长子断绝的话,再轮给御三卿这三家的后裔。御三卿要是全部断绝的话,再轮到纪州家。除非天打雷劈,这五家所有的男丁全部死绝,才能轮到尾张家的男丁继承幕府将军之位。 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说完全没有,但也几乎为零。幕府也就从实际上直接剥夺了尾张家的幕府继承权,把尾张家最后的那点希望也全部都给打没。 从此以后尾张家便和幕府再也合不来了…… 所以别看现在尾张家的藩主明明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德川齐庄,但是德川齐庄想要在尾张坐稳屁股,就必须把自己的位置摆正,坚定的放在厌恶德川宗家的那一边。这样才能团结绝大多数尾张家臣,统治尾张藩。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身为幕府将军的德川家庆,是绝对不会给德川齐庄以机会,让他刷自己声望的。尾张家好过,就等于德川宗家难过,就算是亲兄弟,这时候也只能做仇人,绝对不能给好脸色。 另外还有一件事,虽然尚未发生,但不妨说一下,尾张藩的十代藩主德川齐朝出身一桥家,十一代德川齐温、十二代德川齐庄、十三代德川庆臧全都是出自德川吉宗之后。 巧他吗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全部绝嗣! 全部突然暴死! 死到幕府没有办法再塞人进尾张家,不得不让尾张家从自己的御连枝之中,选择了尾张支藩美浓高须藩藩主德川庆恕继承尾张家。 梁子不是一般的大,已经大过天去了。想来就算德川齐庄再怎么讨好尾张的家臣与百姓,也躲不过一个突然暴毙的结局! “所以寅次郎的意思是将军様绝对不会偏向尾张侯!”忠右卫门一点就通。 其实忠右卫门早就知道幕府对尾张藩的戒备,不然之前延命院事件中,德川家庆怎么会那么高兴忠右卫门把尾张家的女官给牵扯进来呢。现在吉田寅次郎把这些烂帐都翻了出来,稍微一说,忠右卫门便能笃定。 “没错,就算将军様接受了尾张侯的直诉,此事也绝对是不了了之。”吉田寅次郎到是看的十分明白。 “我说吧,根本不必要着急,咱们两个就这么拖着就得了,上边儿自然有人顶着。”助六深以为然,表示吉田寅次郎说的真对。 “若是真派咱们去调查,咱们久拖不决,尾张侯不依不饶呢?”忠右卫门想的稍微有一点多,情况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要是案子久拖不决,尾张侯迁怒于咱两,幕府为了平息尾张侯的怒火,把咱两抛出去做那替死鬼是吧。”助六也在公门干了这两年了,该懂的东西早就懂了,见识的也绝对够多,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六岁的简单少年咯。 “就是这个意思!”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尾张侯直诉,难道明石侯不会诉吗?明石侯不是亲藩?”助六微微一笑。 咱们说过松平齐宣是个很高傲的人,他从小被德川家齐宠爱,世上好的没有他得不到的。就算做不成将军,却也让他做了十万石亲藩的大名。这人的性子就不必去说了,目中无人是绝对的。现在德川齐庄向幕府直诉,松平齐宣能不反制? 咋滴,德川家庆还不是我亲哥哥了? 不出意外的扈,松平齐宣一定会上书抗辩。本来他就是正常执法,没有犯一丁点儿错,凭啥要被别人污蔑。若果不是直诉的人乃是尾张藩主德川齐庄,松平齐宣保不齐就以侮辱武士的名誉,直接拔刀把人给砍了。 凭他的脾气,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明天一定会去找德川家庆。所以幕府能不能派人去调查这事,可能就要吵上十天半个月的。就算最后确定了要派遣调查团,松平齐宣也会紧盯调查团的结果。 只要调查团不出结果,或者把结果据实向上禀报,那就是在帮松平齐宣。任何敢于处置调查人员的一切行径,都约等于在向这位暴脾气的松平齐宣宣战! 别说幕府不会轻易处置调查人员,若是尾张藩的人敢威胁逼迫调查员,影响调查结果的上呈,松平齐宣一定会借着这个由头大杀八方。 谁叫他松平齐宣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自己很清楚这件事他做的没错,所以只要调查员秉公处置,把事实上报,就完全足够了。真相就是他一点儿没错,完全合法。 理论上来说,忠右卫门和助六据实上报,就等于拿到了松平齐宣发给的免死金牌,任何对于忠右卫门和助六的“攻击”,都将被松平齐宣视为对自己的攻击。松平齐宣杀不了德川齐庄,杀几个屁民算什么? 明面上幕府不会处置忠右卫门和助六,尾张家也绝对不敢公开对忠右卫门和助六动粗。背地里尾张家要是弄点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松平齐宣绝对会十倍百倍的报偿给尾张家。 争斗的焦点就不可能在忠右卫门这边,人家的交锋高着呢!?</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6.出发尾张理案情 正文 16.出发尾张理案情 得了,躺平就行,这事情大了,落不落的到忠右卫门头上还两说呢。包裹也不急着收拾了,谁知道这事情能在幕府吵多久,或许三天,或许五天,或许十天半个月…… 转天一大早,松平齐宣果然没有丝毫的克制,直接登城向自己的亲大哥德川家庆反诉,控告德川齐庄侮辱了自己身为十万石亲藩大名的名誉。要求幕府处置颠倒黑白的德川齐庄,并且痛击那些刁民。 很好,事情闹开了,矛盾斗争公开化明面化! 德川家庆既不能真的痛斥德川齐庄,或者说不能在明面上痛斥自己的这个弟弟,又不能判处松平齐宣犯错乃至于犯罪,陷入了两难。 毫无疑问的,在受理了两人的直诉之后,德川家庆在老中们的建议之下,开始施展绝对无敌有效的拖字诀。甭管这招说起来多简单,还被人指责是延宕拖沓,会让很多人诟病,可是这玩意儿就是好使啊,真好使! 一心想要讨好尾张藩臣以及百姓的德川齐庄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哪里肯就这样把事情给拖没了,针锋相对的和松平齐宣顶上了。 因为松平齐宣是按照幕府维护武士等级身份的法度办事,要是攻击幕府的法度有错,就等于是在挖武士的根,那绝对得不到旁观者的支持。于是德川齐庄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开始瞎编乱造。 我不能攻击你办的这件事本身,那我可以攻击你的人品,你的道德,你是其他事情! 也是政治斗争里面的老套路了,套路虽然老,但是绝对够好用,而且是非常好用。尤其是德川齐庄一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搞事,这舆论散播的就比松平齐宣要早,大大的占据了优势。 什么松平齐宣为人行事暴躁,侍从小姓稍有小错,便打骂非常,甚至毫无理由的处死犯了小错的侍女,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什么觊觎家臣的妻子,逼迫家臣把妻子献出来给自己享用,家臣不肯便暗中谋杀家臣。 反正只有瞎编就得了,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 本来松平齐宣就是一个自大狂的性子,平时待人处事也确实很嚣张。对属下打骂也不是一回两回,公子哥就是说的他松平齐宣。稍微对松平齐宣有些了解或者耳闻的人,一听这些尾张藩散布的谣言,结合自己所知,便立刻认为这些谣言十有**是真的。 人就是这样,最喜欢听这种大人物的谣言,而且是不好的谣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谣言流传的飞快,没两天便在江户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许多外样大名都知道了这些事情。 尾张藩也是厉害,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败坏的乃是德川家以及亲藩的名誉,他却照样这么做了。把德川家的名声给败坏了,对尾张家能有什么好处? 或许真的是仇恨早就遮蔽了双眼,只管先把嘴里这口恶气出了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哪管他洪水滔天。 一下子就使得松平齐宣严格按照法度执法的事件,瞬间转移到了松平齐宣这人本来就是个人渣,肯定一肚子坏水,天天干杀人放火的烂事,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上面。 别说是无知的妇孺老幼,连那些读过书,见过世面,奉公出仕的武士也有不少人信了这种谣言。文化水平的高低,有时候是完全不能在谣言上面发挥作用的。主观感情这种东西,人人都有,没有办法的事。 连忠右卫门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不得不竖大拇指。这时候就算是松平齐宣浑身长满嘴,也已经在江户百姓的心目中变成一个人渣了,根本解释不清咯。想要再去造德川齐庄的谣,慢了人家一步,那就再无掀起波澜的可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好在松平齐宣只是嚣张,不是没脑子,他也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他很清楚一件事,如今这个天下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庆说了算,你一百万屁民说再多也卵用没有,抵不上德川家庆一句话。 只要这个天下的武士阶层还支持德川家庆,那么德川家庆就可以让松平齐宣无惧任何谣言。德川家庆说无罪就是无罪,几百万人说松平齐宣有罪也没用! 小老弟厉害的很,指派了一个家臣,白衣跪在江户城下,要求幕府给自己的主君松平齐宣一个清白,否则就要在江户城下切腹自杀。 真是花里胡哨的,不过这一套也挺好使。幕府最注重脸面,哪里能因为断案不决,而使得忠于主君的武士切腹自杀,导致幕府颜面扫地。于是德川家庆无法,终于下了御令。命令江户町奉行所抽调精干查案官吏,去往尾张,实地调查此案,据实以奏。 还能有谁? 可不就是忠右卫门和助六咯! 没出发,忠右卫门家和助六家就先后来了好几拨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是亲旧,有的是同僚,有的是好友,有的是则是所谓的慕名而来。 有的人丢下价值黄金数十两的财物就跑,有的则要给忠右卫门介绍婚事,甚至还有半夜向忠右卫门家里丢石块,石块上绑着要求公正查案的字条。 摊上了呗,不能再在江户等了,怕是再等下去,真要被人打上门来了。忠右卫门和助六赶紧带上了几个用惯了的同心和目明,以及查验遗体的专业人员,往尾张奔去。 行前金丸义景吩咐两个人,他也受到了暗示,命两个人在尾张起码拖两三个月,要是拖不了这么久,就等着瞧! 拖呗,这还有啥不会的,当初那么多人在场,我堂堂江户川本着公正断案的原则,当然要把上千人的人证全部面谈一遍啊。 得知了忠右卫门的这个计划,金丸义景点了点头,表示你小子很上道。只要调查不结束,江户有的是人替咱们说话,一点儿不要慌。 一路行至骏府城下,天色将黑,忠右卫门本来就要拖的,当然不会连夜赶路,立刻准备进入城下宿场休息。却见宿场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高须侍从殿下驾!?</p> 智慧名传江户川 第140章 17.双方怄气争主屋 哦哟,撞上了,忠右卫门立刻让队伍停下,先行派人进入驿站宿场向这位高须侍从殿下禀报自己一行人的到来。 这位高须侍从,便是从四位下侍从摄州守松平义建。也即御三家尾张家的御连枝之一,美浓高须藩的藩主,同样是幕府的亲藩之一。 至于为什么要通知他,这里面是有缘故的。虽然忠右卫门和助六都只是幕府的普通旗本武士,且一个知行二百五,一个知行三百五,完全比不上松平义建的三万石知行。可是还是那句老话,大伙儿都是德川家庆的家臣,理论上身份都是将军的直臣。 在此基础上,是不按照俸禄的高低来论地位的高低,而是以身上肩负的使命,担任的官职高低来论及高低的。 忠右卫门和助六乃是幕府特派调查案件的专员,身负将军的御令。而松平义建只是去江户参觐将军罢了,并没有任何的差遣在身,那么就需要把宿场内最好的那间正房让给忠右卫门和助六居住,自己住到厢房旁边去。 历史上本多正纯去下野的日光东照宫整备,在宿场碰上伊达家的队伍。当时伊达家已经住在宿场的主屋之中,本多正纯直接派人交涉,要求他们搬离。因为作为整备使,他代表的是幕府,代表的是将军。 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如朕亲临,可意思是这个意思,最后伊达家只能被迫让出了主屋。之后这事情还闹到了幕府那边,可幕府肯定是支持本多正纯,于是也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忠右卫门碰上了松平义建,之所以不急急的闯进去,就是希望先通知松平义建挪窝,把正房让出来给自己。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假装无事发生,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两不相干。 若是忠右卫门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闯进去,咱身为幕府使臣,那自然就要住正房的。和已经住在正房内的松平义建起了冲突,最后闹将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尾张家如今已经在江户闹着呢,可不敢火上浇油,借忠右卫门几个胆子,也不能跳这个火坑。 想来松平义建也是分得清轻重的,德川齐庄闹是德川齐庄,松平义建作为高须藩主,没必要掺和这趟浑水。大家都是路过而已,何必互相甩脸色。 可这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里面有动静,进去传话的那个目明也早就出来了,保证把忠右卫门一行人抵达的消息传达到。怎么松平义建这么久还是没有搬家,本来夏天的天就黑的晚,这会子天都要黑了,怕是要靠晚上七点了,一行人在外面等了起码一小时。 “里面莫不是有什么变故?我再进去问问?”天野八郎担任忠右卫门的目明,也算是急主君之所急。 “再等等,咱们现在身份特殊,尽量不要和尾张的人起冲突。”忠右卫门是个谨慎的性子,能不接触高须藩的人就尽量不接触。 “这位高须侯难道不愿搬?”助六从马上下来,一直骑在马上也累呢。 “不会吧……”忠右卫门、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同时回答。 这可又是一桩通行二百年的惯例啊,忠右卫门可一点儿都没有刁难松平义建,甚至还有些维护松平义建的脸面。他不至于学德川齐庄,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破坏这个礼让幕府使臣的惯例吧。 就算闹到德川家庆那里,忠右卫门住主屋,那也是站得住脚的要求啊。幕府使臣代表将军様,那就是钦差大臣,在地方上最大,其他人都要低一头的。 “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高须侯不至于这般意气用事!”忠右卫门还是不相信松平义建也是个楞种,这么跳。 “现在尾张家怕是全员一心,高须侯身为尾张御连枝,怎么也要表示一二。反正天塌下来有尾张侯顶着,尾张侯又是将军様亲弟,真能处置了不成。”朱由桦把斗笠脱了下来,举着扇风。 是不是咱们平时都把人想的太好了,这年头民风尚显淳朴,江户城内那么多记账制的店家,大伙儿都保持了最起码的道德水准。作为诸侯大名的松平义建,和忠右卫门这样一个小小的幕府旗本怄气,实在不像话啊。 “再等一会子,要是还不搬,咱么不免要做一回恶人咯。也算是把尾张藩给彻底得罪了,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只怪咱们是去查案,若是别的差事,哪会这样……”忠右卫门长叹了一口气。 出门没有撞上好时候,偏偏和尾张家的人撞上了一条道。可是转念一想,这个事情早晚都会发生。东海街道是连接近畿和关东最重要的街道之一,横竖大家都走这条路。只要在这条道上走,难免碰上。 结果真被助六一个屁弹中,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宿场里面还是没有搬家的动静。不仅没有动静,连个出来通知的人都没有,简直了。 真就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呗! “八郎,听说你剑术很不错,靠我们两个进些,等下要是动手,你得护着我们两。”助六和忠右卫门那是铁打的好兄弟,忠右卫门的小弟就当自己的小弟用,立刻吩咐天野八郎靠两人近一些,做好团战的准备。 “新太郎,这回你去!”忠右卫门咽了一口口水,让寺泽新太郎进去做最后通牒。 正准备抄家伙进去干仗,宿场里面跑出来一个提着灯笼的人,看身形十分矮小,几乎只有一米二三的样子,大约是个小姓或者侍从男童。 “请金丸大人以及江户川大人稍安勿躁,我家很快就为二位腾出位置。”小男孩说话有些喘,等他说完,身后又跟上来两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劳烦高须侯了!” 皆大欢喜,虽然等了一个半小时,但是松平义建到底还是搬了,只要肯搬就好。后面大家关起门来睡觉,大不了起一个大早,躲着离开就好。 “还望两位大人海涵。”那男孩又抱歉了一声。 “无妨!” “在下松平銈(ji)之允,稍后再向二位大人致歉。”</p> 智慧名传江户川 第141章 18.心眼明快銈之允 “在下松平銈之允,稍后再向二位大人致歉。” 是你! 松平容保! 别人我不认识,会津中将我还能不认识?忠右卫门走近两步,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松平銈之允。只见这人生的容长脸儿,长挑身材,年纪只有八九岁,甚是斯文清秀。 “在下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方江户川忠右卫门!”虽然人家知道自己是谁,可是自报家门也是表示尊重。 眼前的松平銈之允虽然是诸侯之子,但他不过是松平义建第六子,且并非什么嫡子,在江户时代中后期,还真有可能拿去继承自家家臣百十石的俸禄,做一个所谓的家老。那相比忠右卫门而言,暂时可能还真有不如。 此前咱们见过的渡边华山就是以一百二十石的俸禄,担任三河田原藩的家老。如果不出意外,没有地方过继的松平銈之允也会变成一百多石的高须藩武士,默默无闻的走完一生。 当然来,历史上这位小老弟是最终继承了会津藩,成为了天下第十九大藩,二十三万石的大大名,以坚定的幕府维护者留名于世。 “在下江户盗贼火付与力金丸助六郎邦义。”助六也上前见礼。 人家出来通知两人腾屋子,那就是给咱们面子了,双方都好看。互相致个礼,打声招呼太正常不过了。 “还请稍候片刻。”松平銈之允点了点头,一板一眼的回礼,然后又回到宿场内。 忙活了大概十几分钟,宿场内腾空,忠右卫门等一行人终于住进了主屋。而原本应该设置在宿场内的传驿人员,也像是才发现有人来住一般,突然出现在忠右卫门等人的面前,又是送酒又是送菜的。 也没必要怪他们怎样,人家不过是小小的临时工,夹在幕府天使以及亲藩大名之间,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意的处置他们。与其出来得罪一方,不如假装一切不知,大不了最后被打一顿板子,也不至于丢了饭碗。 助六掏出些钱,让宿场内的杂役去购买些豆腐青菜,好煮一锅热汤下饭。虽说是夏天,可吃冷食也终究难受。 两人坐下没多久,刚刚说要再来道歉的松平銈之允如约出现,带来了美浓的特产腌鱼以及米糠腌菜,说是聊表歉意,让忠右卫门一行人等了这么久。 既然人来了,那就坐下聊聊吧,忠右卫门本来就想认识认识这位小老弟,借此机会套个近乎什么的也很正常。 扯开了话匣子,一切好说。原来松平义建这回不是简单地履行参勤交代的义务,而是专门带松平銈之允去拜见德川家庆的。 去年咱们在澡堂子里不是听一大帮子下级武士吹牛批嘛,曾经听到过一个消息。会津藩主松平容敬年纪大了,生下的七个子女全部夭折,会津藩继承出现了巨大的问题。所以他作为亲藩,向幕府请求选择一个嗣子,以保证会津藩的家业。 作为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私生子保科正之开创的亲藩,幕府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绝嗣灭亡啊。所以德川家庆允许了松平容敬拣选嗣子的请求,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德川家庆膝下居然没有一个儿子可以送去会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德川家庆基本默许了松平容敬从自己的亲生兄长松平义建处选择一个男子继承会津藩的提案。默许归默许,可到底是二十三万石的大藩继承,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决定。于是在几番交涉之后,德川家庆准备见一见松平銈之允,来瞧瞧松平銈之允的成色。 现在松平容敬已经等在江户了,就差松平义建把娃带去,走完基本的程序,获得幕府将军的认可之后,便能在法理上确立松平銈之允对会津藩的继承权。 大概再过三年左右,松平銈之允十二三岁的时候,就会元服,进入会津藩,承担起未来那个“忠魂永卫东方君”的重担。 “原来如此……”助六没有听说过松平容敬求取嗣子的消息,或者听说了也忘了。 江户每天发生那么多事情,几乎每年都有绝嗣的大名请求幕府允许,寻找继承人以确立嗣君。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些诸侯大名,几乎已经没有一家人是完全从当年元和偃武之后父子血脉相传一代一代继承下来的了。 大部分的诸侯,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绝嗣或者只有女儿,最终只能以婿养子甚至养子的身份,从别处接回继承人。二百多个大名,就算生十几个孩子,二十几个孩子,全部夭折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令人感到惊诧。 “这么说若殿很快就将成为会津藩主?”忠右卫门到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恐怕不能……”松平銈之允尚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某些不合年龄的忧愁。 “可是现在尾张侯与明石侯之间的龃龉?” “事关家中,恕我不能浪言。” 别看这小子人不大,说话到是滴水不漏的。难怪历史上拜见了德川家庆之后,就顺利得到了德川家庆的认可,以一个区区三万石的小小亲藩庶子身份,陡然间继承二十三万石大藩的名位。 早熟这个词可能就是指的这种孩子! 还说啥呢,没啥好说的了,天色亦晚,到底年纪在这儿,松平銈之允困得直打哈欠。但还是守着礼仪,向忠右卫门和助六行完了礼,才离开回去安歇。 “你觉得这孩子怎样?”忠右卫门望着松平銈之允已经消失的背影。 “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偷偷学了什么相面的秘术?瞧出什么端倪来了?”助六不答话,反而询问起忠右卫门来了。 “想什么呢!我要有这个本事,还至于被派来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没劲!”助六顺势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下。 “就我来看啊,恐怕就是这位銈之允劝说的高须侯,使之让出主屋。不然高须藩上下数十名大小家臣,怎么是他来向咱们招呼。”助六朝高须藩暂住的地方努了努嘴。 “有理!如此想来,这位若殿还真是心眼明快之人……”</p> 智慧名传江户川 第142章 19.倘使銈之允改继 心明眼快的松平銈之允离开了和室,忠右卫门也斜靠着躺下,和助六四目相对,呸,说的怎么这么感觉不对。应该是大眼瞪小眼,默然无语。 好歹今天也算是有收获的,认识了未来的松平容保,这位京都守护大人算是未来幕府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屹立在幕府的终期,堪称孤忠,一直为他奋斗到灭亡为止。 多个朋友多条路,未来要是忠右卫门犯了什么事,能有一位二十三万石的亲藩大大名从旁援救,等于多了一张免死牌啊。 水野忠邦一句话能够把渡边华山从死刑改判监视居住,松平容保的一句话,想来也能在未来发挥差不多的作用吧。 “你有带什么时兴玩物没?”忠右卫门朝助六说道。 “倒有一个。”助六和忠右卫门心意相通,知道忠右卫门是准备去结好松平銈之允。 说完他就从腰上解下来一个小口袋,口袋里掏出一枚童子哨来,陶制的,外施釉彩,做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又能吹,又能摆,还能握在手里把玩。谈不上有多贵,却也是挺不错的一个小玩意儿。 “你咋带着这个。”忠右卫门接了过来,仔细瞅了瞅。 “喏,这是一对的。”有小男孩的,自然也有小女孩的,助六也不知道带着一对哨出门作甚。 这玩意儿足够套个交情了,高须不是什么繁荣富庶的大城镇,只是木曾川边的一个小小阵屋。城下不过几十户武士,还有百十户町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陌生人。从小生活在高须的松平銈之允能见过啥新奇玩意儿,以后常来常往再送点别的就行。 没见着这位未来的会津中将公,居然是端着米糠腌菜来道歉的嘛! 让天野八郎把东西送过去,人家已经安置下了,下人代为道了一声谢,这便回来。各自安歇一夜不提。如同忠右卫门预想的那般,松平义建一大早就起,故意提前出发,和忠右卫门一行人完全错开。 也好,不用和这位高须侯碰面,也就没了尴尬。好赖这老兄把忠右卫门拦门外等了一个半小时,也算结了梁子,能不见最好。 “唉,明明是亲藩,却与幕府形同陌路,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天野八郎牵过忠右卫门的马,感叹了一句。 “说的就是,这世上的事果真说不清。”助六带上斗笠,自顾自的跨上马,接茬道。 “也不知道江户有没有办法把眼下这事平下来,也好缓和与尾张的关系……”忠右卫门干着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心里也是烦。 “怕是没有!” 牵扯到了幕府继承权的事情,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尾张和幕府争斗了上百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现在就算德川家庆把幕府将军的大位让给尾张家出身的人,尾张家想到的也不大可能是和解,而是反攻倒算。 仇结的太深,化解不开咯……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缓和呢? 忠右卫门骑在马上,反正前面有天野八郎在牵马,也不用看路,索性便闭起眼来仔细思索这玩意儿是不是真的死局。 幕府想要通过将德川齐庄这样一个将军庶子出继给尾张家,使得尾张家对幕府的观感好转。可是尾张家怎么会因为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藩主,就立刻转变立场。要是德川齐庄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能够把持尾张家的政权超过三十年的人。 把一整代痛恨幕府、纪州家、一桥家的所有老古董全都熬死,再提拔亲近幕府的尾张藩臣,同时培养一个亲近幕府的继承人。那样嘛,还有一定的可能性,能够让尾张逐渐转变立场,成为幕府真正意义上的亲藩。 可是忠右卫门感觉这事根本不可能,德川齐朝和德川齐温都先后继承尾张家,但是都无嗣而绝,同时更是年纪不大便暴死。德川齐温死时只有区区十九岁,人生真是才刚开始。这事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保不齐过两天德川齐庄一个不小心,也会突然暴死。三十二岁的人了,膝下一个儿子也没有,绝对又是一个无嗣断绝的局面! 等等! 尾张家这样接二连三的让德川吉宗的后代暴死,其目的一定是希望把尾张藩的继承权拿回自己手中啊! “助六助六,你觉得尾张侯在尾张能坐稳吗?他是不是膝下无后?”忠右卫门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一个想法。 “肯定坐不稳,他要是坐的稳,至于出此下策嘛。至于子胤,听说有过生育,但是都夭折了。”助六稍微想了想。 “那你觉得,尾张是不是十分抗拒外家入继尾张,希望在本家中诞生后继?” “这是自然,哪个人愿意把家业交给外人嘛,交给侄子也比交给外人强啊!” 显然助六的想法应该是时下的普遍想法,自己生不出来,或者生的都死了,但是家业又一定需要人继承。婿养子和养子都是可供选择的方式,所谓的婿养子,说句难听点的,就是借鸡生蛋而已。 婿养子和女儿生下的儿子,好歹是带着自家的血脉,外孙总比陌生人来的强。这个道理古今中外都一样,后世里网络上那些找上门赘婿的广告和新闻数不胜数,多的都没法说。甚至还有博士海归之类的,指望靠这个实现阶级跨越,身份等级提升呢。 和婿养子一个意思,养子一般人最希望的肯定还是去找侄子,因为侄子毕竟是自己兄弟的孩子,和自己有血缘关系,而且可能还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大概品性都有所了解,不怕将来不养老什么的。 尾张藩要是能从本家的旁支子弟中寻一个后继,家内肯定支持,绝对比德川齐庄这个将军庶子来的亲近。 “你说尾张家能不能让他们家御连枝的子弟继承家业?”忠右卫门对于武家制度不如助六清楚。 “怎么?理论上是可以啦!但是尾张家乃是御三家,家门继承需要将军様首肯,他们自家说了不算。” “那是后话,这么说銈之允是有资格继承尾张家门的咯!”</p> 智慧名传江户川 第143章 20.却把会津作尾张 猛然听到忠右卫门的话,别说一旁的助六,连牵马的天野八郎以及寺泽新太郎都齐齐转头。这玩意儿是普通人能想的?搁隔壁就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继承人问题,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发什么话? “这可不是咱们能妄言的!”助六出言提醒。 两个人本来就因为眼下这事浑身的骚,何必再往自己身上揽事。尤其还是牵扯到尾张家的继承问题,那更是骚中之大骚。沾上了,洗都洗不掉,保不齐还要丢了老命。 “省得省得,但你听听我这想法……” 忠右卫门看街道上也没有多少行人,现在是大夏天很多人都只在清晨和傍晚赶路,也就忠右卫门因为王命在身,必须一站一站的按照规章制度往下走,这才大白天的上路。走得慢没问题,但是每天走到了哪里都要登记,不能遗漏的。 左右一瞧,四下也没什么旁人,后边跟着的几个目明也是助力这两年招揽用惯了的,不怕嘴巴大到处乱扯。 首先松平銈之允乃是高须藩主松平义建的庶六男,这是先决条件。血统上乃是无可争议的德川氏亲藩松平氏出身,毫无问题。 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之下,作为尾张藩御连枝的高须藩,是完全有资格将家中的子弟送到尾张本家继承家主之位的。况且历史上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尾张家不止一次从御连枝中过继子弟,继承本家。 所以松平銈之允继承尾张家,只要有德川家庆的允许,在幕府法度上面不存在任何的违规,也符合时下的继承规矩。 其次就是松平銈之允乃是尾张御连枝高须藩出身,尾张藩的家臣是选择出身将军家派来的完全陌生的藩主,还是选择自己家支藩的子弟,根本毋庸置疑。是个人都会选择自己家旁支的子弟,将军家尾张家这么多年的积怨,哪个人愿意要一个将军家的子弟做自家的主君嘛。 銈之允继承尾张家,不仅不会遇到尾张家内部的阻力,还会受到尾张家上上下下的一直欢迎。藩臣和百姓也会很快接受这个自己人的入主,暂时解除尾张藩主威望不足,家臣不拥戴,领民不依附的危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这可以缓解幕府与尾张的紧张情势! 现在的尾张藩主德川齐庄一旦将松平銈之允确认为自己的继承人,那么尾张藩对于这位出身将军家的主君的敌意就能大大减少。德川齐庄便也不需要通过和幕府挑事的行径,来讨好尾张藩臣以及百姓,只需要安心培养銈之允长大,然后再隐居归政给銈之允,便能得到尾张藩臣的好感。 而幕府允许尾张御连枝的子弟继承尾张,那就是向尾张释放善意,让尾张知道将军家并不是真的要整死尾张家的。以前大家有矛盾,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的嘛,谈不拢的搁置争议,共同发展不好吗? 总比事事针锋相对,再给德川齐庄安排一个德川吉宗的后代做继承人,让尾张藩的人觉得幕府就是在断尾张藩的根来的强! 根据忠右卫门那个薄弱的历史知识,最后幕府送入尾张家的继承人接二连三的去世之后,死的德川本家以及御三卿都要绝户了,没办法还是只能让尾张家自己去旁支选择子弟继承尾张家业。 最后尾张也不负众望,在倒幕战争中率先跳反,甚至把幕府大军从近畿向关东撤退的道路给直接截断了。当年德川家康把德川义直设置在尾张,是希望尾张变成大垣城以及桑名城的后继,作为抵抗西边外样大名反叛势力的坚强后盾。 结果这倒好,不仅没有发挥出该有的作用,还直接把将军以及幕府的大军给卖了,成了倒幕大功臣。不过新政府也没给多好的脸色,一个侯爵就打发了,白瞎了这六十二万石的大基业,为新政府做了嫁衣裳。 更可笑的是,贵族院的院长还一直在德川庆喜,以及德川庆喜的亲生儿子和养子后边流转,尾张家连根毛都没摸着。 里外里都不是人,活该咯! 不过别人不知道,忠右卫门知道啊,在幕末这个牛鬼蛇神群魔乱舞的年代,年纪尚小的松平銈之允,却是整个浊世里的一朵白莲花。真真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为了匡扶幕府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要是这位銈之允继承了尾张藩,后面的事情总不至于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吧。就算还是和幕府不对付,总不会在前方大会战的情况下,背后跳反,直接捅幕府大军的腚眼儿,让幕府大军进退失据。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心下有所决断。虽然幕府大概是必然要倒台的,但是给幕府多续两年的命,也方便自己多捞两年的政治资本啊。这要是幕府倒台的太快,让别人先带着江户无血开城了,咱还怎么做新政府的第一任东京市长啊。 为德川幕府多续上一口仙气,既是出于对德川家庆提拔之恩的报答,也对咱自己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说沾染上这种事情的风险,哪有什么事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的。况且忠右卫门也不是要直言向德川家庆上奏,而是把这件事,传信给也烦的焦头烂额的水野忠邦。让水野忠邦权衡这个建议的利弊,是否向德川家庆建议。 至于会津藩,反正松平义建生了九个儿子,没了老六就把其他多余的儿子送去会津呗。会津的松平容敬只要是自己的大侄子就行,又没有指名道姓要哪个大侄子。虚岁只有八九岁的銈之允还有夭折的可能性,松平容敬未必不想要能直接带回会津结婚给他生孙子的大侄子呢。 说干就干,忠右卫门当夜就写下了一封长信,让寺泽新太郎转天便快马送回江户。务必呈交给水野忠邦当面,横竖这也算是处理尾张那摊子烂事的建议之一,水野忠邦在出发前就吩咐过有信立传的。 会津中将要是作为尾张宰相,未来会是一副什么景象呢?</p> 智慧名传江户川 第144章 21.事涉水户无可能 信到是很快就送了江户,也确实送到了水野忠邦的手中,但是水野忠邦看过之后,摇了摇头,便将信件点火给化了。 坐在一旁为水野忠邦出谋划策的高岛秋帆知道那是忠右卫门送来的急信,他见过寺泽新太郎的嘛,能让寺泽新太郎送信来的也就是忠右卫门了。 “知道是谁送来的嘛?”水野忠邦让人把装着灰烬的火盆端出去清理掉。 “在下不敢胡乱猜测……”高岛秋帆到底年纪在这,经历的多,所以就不会瞎说话,也不会瞎猜测。 这也是为什么渡边华山犯了事,最后被判处死刑,经水野忠邦插手之后改判监视居住。而高岛秋帆在历史上事情犯了之后,注意嗷,他的罪名比渡边华山还夸张,乃是“阴蓄甲兵,意图不明”! 好家伙!这样的罪名不管是在哪个国家,都免不了项上一刀了吧。可是在外样和谱代诸侯之中都有些关系,且从来不大放厥词,只介绍西方先进军事以及科学技术的高岛秋帆,先是下狱,随后被判发解原籍,监视居住。 管好嘴,有时候绝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忠右卫门那小子送来的,他竟管起了尾张家的后继,这也是他能说的事?”水野忠邦多少也觉得忠右卫门这是多管闲事了。 “不知忠右卫门觉得何人能继尾张?” “高须侯六男銈之允,正往江户来,大略是要出继会津罢。” 听了水野忠邦的话,高岛秋帆立刻思索起来。德川家以及亲藩马势一大堆人,需要搞清楚里面的关系很是不容易。尤其是高须藩更只是一个小小的三万石亲藩,在亲藩中也是没什么名气的存在,高岛秋帆没那么熟悉也很正常。 见高岛秋帆大概是在想这个高须侯是哪位,这个高须侯六男銈之允又是哪位,水野忠邦索性介绍了起来,此处便不做赘述了。 等说道松平义建与会津松平容敬是亲兄弟之后,高岛秋帆突然间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水野忠邦为什么觉得忠右卫门是异想天开了。 因为松平义建和松平容敬这对亲兄弟的爸爸叫做松平义和,也就是高须藩的第九代藩主,而他并不是第八代藩主松平义居的亲儿子。 他是水户藩主德川治保的儿子! 本名德川保右! 在入继了高须家之后,才改名的松平义和。而现任水户藩主德川齐昭的父亲叫做德川治纪,德川治纪的父亲就叫做德川治保。 关系一点儿也不乱,松平义建和松平容敬乃是德川齐昭的堂兄弟,还是关系非常近的堂兄弟。而松平銈之允自然就是德川齐昭的大侄子了呗,这关系可亲了呢。 幕府防着尾张家,难道不防着水户家? 出身水户家,且是如今水户藩主德川齐昭的大侄子,更是未来专卖幕府,身为将军却积极尊王的德川庆喜堂兄的松平銈之允,幕府怎么会让他继承尾张藩? 本来尾张藩就够不亲近幕府的了,再让一个出身尊王派的人去做尾张藩主,这不就等于把尾张彻底送到尊王派那边去嘛! 所以水野忠邦笑忠右卫门多管闲事,本来事情只是尾张德川齐庄想要在尾张刷一波人望而已,这要是让銈之允做德川齐庄的养子,那可就连水户藩都要扯进来了。 还嫌事情不够大啊! “若非銈之允出身水户,忠右卫门此议其实极好……”到底是朋友,高岛秋帆还是帮忠右卫门说了句好话的。 确实啊,如果排除銈之允这个出身问题,让銈之允成为尾张藩的继承人,确实是能够安抚尾张藩的一步好棋。要是銈之允就是尾张自己的旁支,可能水野忠邦看了信之后,就把这事向德川家庆提一提了,可这不就是銈之允出身不好嘛。 拿去继承那些根本没有将军继承权的松平亲藩,那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反正松平诸亲藩就算再尊王也卵用没有,他们无法继承幕府大位,那尊王也就是个屁话。顶多挂在嘴边逼逼赖赖,要是惹急了将军,就会被命令强制隐居,把你锁在江户城下屋敷的小院里,一辈子不许你走出院子,让你只能和鸟说话。 不逼你,你也疯,死了拉倒! “不过这小子倒也确实提醒了我,尾张侯当年三十二岁膝下无后,还是需要拣择一人,再行继承尾张,以稳定局面。”水野忠邦对于幕府和尾张家的争斗其实心里有数。 对于连续几代江户这边过继去尾张的大名全部绝嗣无后,以及接连暴死,实际上也心中有数。但是幕府就是要打压你们尾张,就是不让尾张家的人能够继承尾张藩主的位置,你能拿幕府怎么样? 你有本事就正大光明的谋杀藩主啊!量你们也没有这个本事。真要这么厉害,不会只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您觉得将军様属意哪位若殿?”这个事情倒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若果德川齐庄无后暴死,德川家庆肯定会从御三卿再找人送去继承尾张。 “若我所料不错,乃是田安卿之庶男庆臧。”水野忠邦似乎是和德川家庆聊过这个事情,居然很肯定的说出了名字。 田安卿就是田安齐匡,此人乃是上代将军德川家齐的亲弟弟,所以他的儿子就是德川家庆的堂兄弟。在亲兄弟基本要死完的情况下,找关系最近的堂兄弟那就是第一选择咯。 如果不出意外,历史还是按照正常的轨迹行进,那么这位田安庆臧就将继承过两年会暴死的德川齐庄之位,成为尾张藩主。然后接着无病暴死,同时无后绝嗣。当然这是后话,不仅在座的两位不知道,远在尾张的忠右卫门更是不知道。 “田安卿之子啊,那倒是个好选择。”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高岛秋帆当然不会为了忠右卫门的建议强谏什么。 不是说他不想帮忠右卫门,是御三家继承的事情太棘手,关系也太大,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有资格决定的。</p> 智慧名传江户川 第145章 22.真混时间假断案 忠右卫门面前的小男孩嘴里叼了一个笋袋,一副十问九不答的样子,忠右卫门和助六十分欣慰。两人就喜欢这样的人证,最好能为了你问一整天,还没有得到证言,可以问第二天。 最怕的就是那种一上来就竹筒倒豆子,叽里呱啦把所有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好赶紧回家的人证。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五分钟把事情讲完了,就算人证有一千多人,也绝对拖不了三个月啊! 既然你能说,那么对不住了,继续留在这,过两天再复述一遍你的口供。我堂堂的“智慧江户川”问案,那是讲究证据的。你说的这么快,保不齐就是有人教你串供来着,你提前背好了过来应付我,那我可不得多问两遍,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破绽。 “你先问着,我过去解手……”助六说是出去放水,实际上就是躲懒了呗。 两人以及一帮子从江户出发的目明,现在正借住在当地的庄屋家中,吃穿到是不用愁,都有尾张家中提供。而且尾张藩也不至于下药把忠右卫门等人给药死,这要是幕府特使被人毒死在了尾张,那尾张藩可就不是被压制这么简单的事了。 可惜八月底大夏天的,虽然已经是躲在树荫下面问询,可左右一丝风都没有,再疯狂的摇扇子也觉得热,光坐那儿就能一身汗,是个人也受不了。 这不助六就跑了,只留下忠右卫门一个人在这里问面前这个十问九不答的小孩嘛…… 孩子的父亲在远处紧张的望着忠右卫门,尾张藩的武士在外围警戒,不容许前来受讯的农民乱窜。尾张藩的人也知道,忠右卫门一定会找借口拖延调查情况的上报,所以他们尽全力配合忠右卫门,让忠右卫门找不到借口能够拖延此事。 “你吃的这是什么?”忠右卫门很高兴眼前的小孩啥也不知道,索性就和他开始扯闲篇,准备找找话题,继续浪费时间。 “笋袋。”小男孩终于开口了。 大概是问到了他熟悉的东西,不然肯定还是那个放屁都是闷屁的样子,除了个名字年龄之外,啥也不会说。 “笋袋?是什么东西?”忠右卫门不熟悉农村的生活,便转身看天野八郎。 “就是笋袋呗,你还有没有,给大人一个。”天野八郎一时间被突然问道,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朝那个小孩又要了一个。 那孩子掏出一个箬叶包,里面居然有好几个,天野八郎索性也拿了一个叼在嘴里吮吸了起来。这段时间都在混日子,人都毛了,啥事也没干成,天天就坐在树下面翻来覆去的问话,得到的答案也都一样,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忠右卫门接过三角形的暗黑色笋袋,也学着天野八郎的样子,叼进嘴里,开始吮吸起来。入口是那种凉凉的酸,稍微多吸几口,便带一丁点儿甜,大概是因为混合了口水。就这么吸吸,感觉还挺解馋的。 “这东西怎么做的?”忠右卫门叼着笋袋,含混的问道。 “笋您总吃过吧,把那个剥下来的笋皮,挑内里柔软无毛的,折成三角,浸泡在醋缸里,等醋把笋皮都泡透了,取出来稍微一晾晒,就能吸着玩。”天野八郎小时候肯定也吃过这玩意儿,所以十分熟悉制作的方法,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竟是这样制成……”忠右卫门稍微感叹了一句。 原以为这个时代农民的日子非常苦,零食这种东西肯定是不存在于农民的童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可以解馋的零食。江户城内的孩子吃的是醋渍昆布,尾张乡下的孩子便吃醋渍笋皮,倒也都有一样的快乐。 “大人,这孩子还问不问了?”天野八郎见忠右卫门嗒吧着嘴,在吸笋袋,估摸着忠右卫门也疲了,便直接问道。 “不行,再问会儿……”忠右卫门瞧了瞧天色,感觉还早,不能就这样歇了。 尾张藩那些人既是来配合忠右卫门审案,维持现场的秩序,实际上也是监督忠右卫门有没有认真的问案。你可以审问一千名证人,这个完全可以说是为了慎重起见。可你要是一天只问半天,还有半天在摸鱼,那尾张家就抓住把柄了,绝对会直接向德川家庆告忠右卫门还有助六一状。 “要不我替您问一会儿吧。”身为目明,天野八郎跟着忠右卫门也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民事案件了,眼下又不是麻烦的事,倒也合适。 “可以,我歇会儿。”忠右卫门说完便离开马扎,靠着大树坐了下来。 有个靠背确实比坐在小马扎上面强,忠右卫门叼着笋袋,便继续看天野八郎询问那个小孩。被问到松平齐宣斩杀冲撞大名行列幼童的事情,那小男孩又不吱声了,完美。 “你这是啥,给我一个。”刚刚去放水的助六走了回来,看忠右卫门叼着一个笋袋,便觉得无聊,想弄个尝尝。 “喏,去问那个孩子要,他包里不少。”忠右卫门的还是天野八郎要来的,总不能把沾满自己口水的给助六吧。 “哦……”助六屁颠屁颠的伸手朝那个小孩要了一个,便也学忠右卫门靠在树边乘凉。 又问了十几二十分钟,在这个小孩身上已经浪费了超过一个小时。忠右卫门很满意,示意天野八郎可以换人了,那十问九不答的小男孩才被父母给带走。 这回换上来的是个驼背老婆婆,好家伙,耳背,太棒了! 天野八郎和他的对话大概就是马冬梅那样色的,你说马冬梅,她说马什么梅,你说马冬梅,她说什么冬梅。倒是把天野八郎喊得口干舌燥直灌水,可是老婆婆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报出来。瞧这模样,绝对又能拖一个小时,拖到五六点就能散工啦。 美滋滋! “劳驾让一让,劳驾让一让……”路那头跑来一个年轻人,因为围观的百姓和尾张藩的武士拦住了马路,于是出言让众人让出一条能过人的路。</p> 智慧名传江户川 第146章 23.路上飞脚送急报 见人群有些骚动,互相推挤,几个尾张藩的武士上前呼喝,让众人让出一条路来。毕竟要是起了骚乱,就又成了忠右卫门不问案的借口,他们才不让这种事发生呢。 忠右卫门以手搭眉眺望一眼,看那穿着羽织,头戴斗笠的样子,就知道是个“飞脚”。说白了就是邮递员,或者快递员,好懂吧。 这年头的飞脚是个辛苦活,从江户到大阪,一般要八天打个来回。两地之间足有五六百公里,八天打个来回,还是很考验这些飞脚的脚底板的。不是说跑得有多快,那得是耐力好,一辈子就这样跑,也不容易。 基本上这些飞脚就是接力赛,一程一程,托江户幕府的福,各地的街道都大概整修了起来。还因为参勤交代而兴起了沿途的大量宿场和驿站,能够让每个站点都配备上人员,甚至有些关键站点能配马,把邮件一路飞送。 不过辛苦归辛苦,这行还挺挣钱,一开始是帮江户和大阪之间的那些两替屋豪商传递兑票信息的,也就是日本现在流通的纸币“羽札”。这些纸币在江户和大阪之间流通,需要定时合帐查验。所以便诞生了在两地之间快速运送账簿的“金飞脚”。 后来两替屋和大豪商们又开始发行期票,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支票,数额更大庞大,更加不能出错,原本是临时性的“金飞脚”就变成了固定时间的“定飞脚”。 现在飞脚的业务已经不再局限于为豪商们运送账本票据,也日常运送普通信件和那些不是那么沉重的包裹。甚至幕府的许多公文,也是通过已经建立起同业行会的飞脚运送的。 毕竟飞脚能用四天时间把公文从江户送到大阪,而幕府的武士却绝对不可能仅仅四天就从江户赶到大阪。武士们都做了老爷了,惜命的很,才不肯豁出命去跑呢。 “今天不是有飞脚通过的日子吧……”助六叼着笋袋,一边瞧着那控制着节奏正在跑路的飞脚,一边掰着指头。 “好像不是……”忠右卫门也在算日子。 飞脚从江户向大阪出发,是有固定的时间的。一般为每月的2、12、22这三天,除非遇到什么天灾会导致延误以外,一般情况下绝不延误,所以被江户的老百姓称之为“三度飞脚”。而从大阪出发的飞脚也一样,是在每月的6、16、26这三天出发,很少有误。 尾张正处于大阪和东京的正中间,去两边都是二百多公里。看那人来的方向,乃是从大阪向江户运送信件的飞脚。今儿是八月三十日,按理说大阪的飞脚已经抵达江户了,现在突然出现的飞脚,应该是运送急件的那种。 “哦哟,送的是幕府的急信呢!”助六眼神也很好,看到那个飞脚背后的箩筐上面写着“御用”二字。 果不其然,能改变整条邮递线正常运行时间,加派飞脚的,也就老爷了。不用想,这肯定是大阪奉行给德川家庆送的什么消息,当然也有可能是京都所司代送的消息。可是每隔十天就有一班飞脚,什么样的大事需要临时征调飞脚快递。 天皇驾崩了? 不可能的,忠右卫门这点还有些印象,历史上新政府的天皇叫明治,巧克力牌子嘛,这会子还是个液体。他爹孝明天皇现在大概还是个小孩,因为这厮被岩仓具视给毒死了,死的还挺突然,忠右卫门稍微了解过一下,肯定是几年以后才继位的。 那就绝对不是什么天皇驾崩!至于什么天皇生儿子了,就完全没必要用快件,因为孝明天皇就是太子,其他的皇子完全无足轻重,不出意外也就是个臣籍下降。 还有啥事值得大阪或者京都那边送急件呢?忠右卫门脑子里稍微一转,好像摸着了什么东西的边,又好像没有摸着。 “不会是长崎那边的消息吧……”助六好像也想到了什么。 “没错!肯定是清国的消息!” 忠右卫门一跃而起,因为现在是道光二十二年八月三十日,日本和清国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完全可以忽略。而本年度的七月二十四日,也就是一个多月以前。 《南京条约》签订! 震动整个东亚的最大历史事件之一,原本是东亚核心的清国,居然被一个万里之外的蕞尔小邦以区区两万人马击败,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并因此割让香港岛,赔款两千一百万银元,曾经牢固无比的锁国体制,被彻底打破。 不仅是满清国内终于有人感到惊惶,认为国事倾颓。隔壁的日本国,也有一大批士人被重重打醒。如果说之前传来宁波失守的消息,会让人们怀疑清国可能战败了。但那时到底还存有一丝丝的侥幸,觉得清国那般巨大,不至于被区区两万人击败。 直到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签订,整个日本上下才被重重的砸醒。欧洲列强已经打到了国门口,要是再闭关锁国,故步自封,日本必将重蹈清国覆辙。被英国人用坚船利炮撞开国门,变成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清国难道又战败了?”助六也是面色微变,身为“士”,他当然知道清国被撞开国门之后,下一个便是日本。 “这回恐怕不止战败这么简单咯……”忠右卫门心中哀恸,但也只能长叹一声。 “……”助六没有回答。 “八郎,今天便到此为止吧。”招呼天野八郎收摊,忠右卫门知道自己差不多能回去了。 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幕府不可能还有心情管尾张藩和明石藩这点狗屁倒灶的烂事。在心中的恐惧驱动之下,幕府肯定想的是怎么抵御可能下一步就要打来日本的英国人。至于德川齐庄和松平齐宣的龃龉,爱咋咋滴,去你的吧! 幕府都没空管这事了,忠右卫门和助六还留在尾张调查纯属浪费时间。就算现在收拾包袱就走,也没什么大事。德川齐庄去向幕府告状,幕府也不会有空搭理他。</p> 智慧名传江户川 第147章 24.目睹诸藩一片烂 忠右卫门没有等来幕府召回的信使,反倒是尾张藩的一众武士被召回了名古屋城。 身在江户的德川齐庄向藩内传令,立刻检查藩内储藏的大炮、火枪、火药以及应当出骑兵军役的各武士家中的战马是否齐备。如果不足数或者不合格的,就要立刻汰换,并保证随时能够使用出阵。 藩内超过几乎四千名家臣,从上万石的家老到十石俸禄的杂兵,即行点名造册。将其中的老弱病残都全部列出清单,一旦开战,这些武士都需要披挂上阵,为德川齐庄作战。 好在这年头已经兵农分离,不需要拉老百姓充人头。不过因为突如其来的备战命令,原本还算是“含情脉脉”的秋粮年贡征收立刻变得残暴无比,不听任何解释,不讲任何情面,尾张藩六十二万石的领地,德川齐庄要见到三十万石粮食归仓! 都不用猜,肯定是《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已经传到江户。不仅是身为将军的德川家庆惊恐万分,连天下六十六国的二百余位诸侯大名也是如坐针毡。之前荷兰国王就写亲笔信告诉德川家庆,西方列强要打上门了,你做好准备吧。 现在清国被英国击败,下一个轮到的必然就是日本国。谁知道英国是今天来还是明天来,也许隔天睁开眼,英国人上千吨的六十四炮战列舰就开进江户湾了。 尽管尾张家和幕府不对付,西南诸藩大名也不怎么恭顺幕府,可是在当下这个时代,相当大部分的日本人还是坚持着“攘夷”的信念。毕竟此时的幕府和诸大名没有被西方列强揍过,还有那么一口心气在。觉得凭借自己手里的武士刀,还是有可能阻敌于国门之外的。 纵使是像佐久间象山、高岛秋帆这种“开国”论的支持者,支持的也是打开国门向西方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军事技术,而不是被列强用大炮打开国门,卑躬屈膝的祈求和平。 开国和攘夷并不冲突! 尊王派和佐幕派这时候自然也一道备战! 好赖是英国人还没打上门,要是打上门了,这会子怕是在江户执勤的一百多个大名就要马不停蹄的往家赶咯。 又等了几日,幕府召回忠右卫门和助六的信使终于赶到。不光是让忠右卫门和助六回江户,还命令两人沿途检查东海道诸藩的武备情况,详细记录之后呈文上报。 东海道中的三河、远江以及骏河国,乃是德川幕府初代大将军德川家康肇基之地,用中国的话说就是龙兴之处,幕府十分紧张这三国的安危。尤其是骏河国还有久能山东照宫,供奉着德川家康的木像,约等于德川家的宗庙之一。 已经受到了一定儒家文化影响的幕府,当然在乎自家祖先宗庙的存亡。以德川家庆名义下发的命令甚至有在必要时,协助骏府城代,召集骏河等处幕府天领的士兵,退入久能山作战防御的条款。 真的是被吓得不轻啊! 得了,打道回府吧,因为海道这三国乃是德川家康的老巢,尤其骏府还是他的隐居地,甚至最后德川家康不是老死在江户,而是老死在骏府。所以三国除了水野忠邦滨松藩这个十五万三千石的大藩以外,基本上都是几万石甚至一万石的小藩,骏河更是天领。 真要打起仗来,连个带头的都没有,像是田原藩只有四五十个兵,英国人的军舰一炮打过来保准立刻逃散,德川家庆不着急才怪了。 沿途各藩,藩主在国的基本都开始整顿兵马,藩主在府的则派出了家老大臣回藩整顿。但是各藩的武备实在不行,不提盔甲这种可能已经落伍,不再是必要的东西之外。很多藩的火枪仍旧是旧式的火绳枪,且操作火绳枪的士兵训练水平极差,乃是事到临头才拿起枪来操练。 火药,尤其是硝石的数量极为不足,很多藩兵甚至都只有仅仅十发乃至五发射击所需的弹药。按照道理应该出骑兵的那些中高级武士,有的完全没有马,有马的也只是那种骑乘用的驮马,听着火枪射击的声音能吓得原地乱跳。 至于战争最根本的人?那真是一言难尽,连水野忠邦的滨松藩也是一个模样。世袭罔替了二百年的武士,武艺什么早就不是绝大多数人必须操练的东西了。 许多下级武士羸弱不堪,面黄肌瘦,长期的营养不足,让他们仅仅是手持长枪列成方阵,便耗去了大半的精力。等到旗鼓开始号令之后,不出三步,队伍便散乱开来。行至十步,队列已然不存,只剩下歪七扭八的一群无头苍蝇。 而各藩的大臣们也是一副糟糕透顶的样子,原本经历战国二百年战火磨练,成为最后赢家的三河武士,居然连起码的军阵都不会布置。最后只能采用鹰猎时的队列,勉强敷衍出一个样子,接受忠右卫门的检查。 被临时集合起来的士兵,面上全都是不情愿的样子,一个个畏惧怯懦,对于战争的到来只是害怕。虽然不至于开溜,但指望他们去保家卫国,很显然是没可能了。 倒不是说没有踊跃积极的武士,可这样的人,连总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且大多是下级武士,因为实在穷苦,只有战争才能改变命运。 “诸藩的兵马这般羸弱,怎能抵御坚船利炮的英国人!”天野八郎以为江户城下的那些旗本武士已经够烂的了,没想到地方上的武士更加汰烂,几乎没有可战之兵。 “天下承平二百载,将士懈怠,也是无可避免之事。”忠右卫门倒是早有预料,仔细的把情况记录下来,交给上面之后再说。 “若是开战,我等亦须出阵,未必能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助六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叹自己,还是叹幕府。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咱们赶紧回江户才是正经。” 地方军这样烂,江户的中央军也一样烂,烂成这样,水野忠邦到底会怎么办?忠右卫门很好奇。 (早晚各一,都会有的。加更再议!)</p> 智慧名传江户川 25.海道之众尾张统 星夜兼程赶回江户,忠右卫门看到的是一众旗本武士在四处求购盔甲刀剑马匹的魔幻场景,因为购买盔甲的人太多,一时间洛阳纸贵,制作盔甲的工匠都忙不过来。 说好的你们都是武士呢? 已经把祖传的盔甲送去当铺,事到临头才又去买的武士? 江户城内也是一片杂乱的模样,许多当值的武士在整理文书档案,大概是要做好把重要的文书转移到下野日光东照宫去的准备吧。当初德川家康的遗命是把日光东照宫修建成一座堡垒,在江户失守之后,幕府可以继续退往日光,坚守城堡,等待时机。 老乌龟当初还是还有先见之明的,知道江户这座建筑在海边平原的城市是难以长期坚守的。不过当初的战国大名好像都有这样的预见,像是伊达政宗就也这样,除了修建仙台城之外,还在城外以建造寺庙的名义在山上修建了一座牢固的城堡,也是做好退守的准备。 望着眼前这帮难得跑起来的武士,忠右卫门心中暗暗一叹,平时只会混事,事急没有任何策略,只是这样空忙。幕府养活的这帮武士,已经对于幕府的统治没有多少正加分项咯。 忠右卫门到是不急着去置办盔甲武器,因为他知道肯定不会打仗呢,所以反而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人当中成了异类,闲庭信步的走在表奥的长廊上。 秋日的阳光照在忠右卫门的脸上,淡淡的素颜有名士的风采。 城内的德川家庆连日召集众老中商议海防陆防,以及兵备人心等问题。可是一众老中大臣们也是束手无策,庞然大物的清国都被击败了,小小的日本国,国力还不及清国的十分之一,怎么抵挡船坚炮利的英国人? 今日水野忠邦照旧和一众老中被传入中奥会商,现在尚在城内议事,还没有退城出来。忠右卫门也不急,便安静的和助六坐在公事房内,静候这位水野大人的到来。 “海道的军备如何?尾张的军备又如何?”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只不过这声音中充满了无力和疲惫,不是御胜手挂老中、以“帝师”的身份执掌幕政的水野忠邦又是哪个。 “皆具文以呈!”忠右卫门躬身行礼,将呈文转交给水野忠邦的侍从。 “一路辛苦!” 水野忠邦简单的回了一句,随后便拿起呈文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他身为滨松藩主,其实这几年就都没回滨松过。更之前他是九州唐津藩主,便也不提了。滨松地方的武备情况,他只是大概有数,并没有真正的召集近千家臣操练过。 结果忠右卫门的报告里直接给他扒开了皮,老弱病残占据了武士队伍的三分之一,小的十岁八岁,老的五十六十,根本不可能扛枪作战。贫穷的武士连腰间的刀都是锡箔纸包裹着竹片伪装出来的假货,真刀早就拿去当铺换钱买米吃了。 “竟至如此!”水野忠邦不是疑惑,而是哀叹。 所谓的武士之国,哪里还有几个真的武士,不过是一群极端贫困的乞丐,用赖账和蛮横虚饰起来的假象罢了。 “下官所书,不及十一……”忠右卫门照实以答。 “唉……知道了,你且退下吧。”水野忠邦也算不错,起码不是昏聩的人,没有迁怒于把真实情况禀报给他的忠右卫门。 “下官还有一事想问,不知……” “你说。” “海道各国,大兵整备,若要出阵,是否由尾张侯统帅?”忠右卫门微微抬头,望向水野忠邦。 一听这话,水野忠邦眼神稍动,忠右卫门立刻低头。在幕府建立之初,西国基本上都是外样大名,不是幕府能指挥的动的。但是近畿的丰臣家被削平,东海道的织田家早就败亡,海道三国更是德川家康的老巢。 所以为了一旦有事,便于调动各地人马,德川宗家,也就是将军本人统帅关东之兵。尾张家,也就是德川义直则统帅东海道诸藩的士兵。纪州家,也就是德川赖宣统帅畿内诸藩的士兵。水户家和会津家防御和警备奥羽诸大名,越前的结城秀康则统帅北陆道的诸藩士兵。 现在情况虽然已经改变,但是假设英国人要是从九州打过来,那么统帅东海道之兵的便是尾张藩主德川齐庄。身为德川家庆亲弟弟的的德川齐庄会不会被尾张藩的家臣裹挟,干出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投靠英国人,取代德川宗家? 也不好说吧…… 正好现在德川齐庄还和幕府闹着,洋人还在大海的另一头,可幕府的动摇却近在眼前。难道幕府就真的一点都不管管尾张家的事情了吗?坐视尾张家的人这样继续闹下去,和幕府愈发的离心离德? “你是说銈之允的事吧。”水野忠邦不回答忠右卫门的问题,反而问起忠右卫门来。 “不过是下官的一点疑惑,一切都须将军様与大人决断!”忠右卫门只是来加一把火,他当然不知道实际上水野忠邦早就把銈之允继承尾张家的事情给否决了。 不过现在忠右卫门把尾张家将统帅东海道的兵马,抵抗英国人入侵的事情提出来,结合尾张家正在无理取闹的事实。銈之允入继尾张家的事情,就不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毕竟现状如此,要是正和英国人打着仗呢,尾张家突然跳反,绝对够幕府喝一壶的。 此时正呆在江户城下高须藩屋敷内的銈之允,因为《南京条约》签订的缘故,原本应该轮到他登城拜见德川家庆的事情也延后了。德川家庆哪里还有时间敷衍他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不过也好,从小在高须乡下长大的銈之允,正好瞧一瞧江户的繁华。 他当然不知道,原本的人生轨迹,和波澜壮阔的命运,因为一个叫做江户川忠右卫门的男人突然插手,而随之转向,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銈之允而言,到底是好是坏!</p> 智慧名传江户川 26.幕府昏招连又连 未几,江户本城内便传出了美浓高须藩主松平义建六男銈之允以尾张御连枝的身份,出继尾张家的消息。当然可能要绝嗣的会津家也得到了满意的嗣子,乃是高须藩主松平义建的次男吉郎。 因为年纪已长,可以元服,便得到了德川家庆的赐字,改名为松平庆容,正式成为会津藩的继承人。反正松平容敬觉得这个大侄子很好,又高又壮,回家就能结婚生儿子,一点儿不满也没有。自然也没有在意错失了銈之允这个本应属于他的继承人。 銈之允因为年纪还小,还不能够元服,便就近养在城下的尾张藩邸,成了尾张藩在幕府的人质。当然德川齐庄也在江户,父子两正好交流交流,建立一番感情。 对了,入住尾张藩邸的銈之允,因为身份上的抬高,一下子成为御三家之一尾张家的继承人,那么他的交流圈子也得以上升一层。没几天就认识了不远处水户藩邸的某位公子,两人年纪相仿,又因为高须藩实际上就是水户的血脉,乃是亲亲切切的堂兄弟,所以两人很快便玩到了一块儿,经常互相拜访。 恩,水户藩的这位公子唤做七郎麻吕! 本来这位七郎麻吕是在水户的,因为前年纪州家绝嗣,向幕府请求嗣子,亲藩们男丁都快死绝户了,没有办法只能从很能生的水户德川齐昭处过继养子。当时准备要的就是七郎麻吕,可德川齐昭觉得自家老五合适,就没把老七给送出去,现在就近养在身边,才恰好有机会和銈之允交游。 至于老七在待价而沽些什么,一时间还真不好说…… 这都是题外话了,忠右卫门在得知銈之允确实得到了幕府的承认,出继尾张家之后,心里面说不出的痛快。咱这只蝴蝶,总算是第一次成功的扇动翅膀,改变了一桩幕末的大事。这玩意儿比三伏天吃冰西瓜还爽,骑着马回家的忠右卫门一路哼着歌。 “不就是送了一个小孩去尾张家嘛,这么高兴?”并辔的助六没觉得那个銈之允有什么特殊的,也不知道忠右卫门替他奔走些什么。 “我这是有恩于下代尾张家主,怎么不高兴。”忠右卫门可高兴了。 “你倒是高兴,瞧瞧瞧瞧……”助六朝左右努了努嘴,江户的街市上不复往昔的繁华和热闹。 沿途都是破门而入的幕府公差,以及他们属下的那些流氓地痞。恩,大伙儿想的不错,堂堂的幕府官差正带队在沿街“抢劫”! 一点儿也不夸张,被忠右卫门的考察报告刺激了的水野忠邦,决意充实幕府财政,积蓄金钱,重整幕府军备,加速江户湾炮台的建设,于是颁布了《大节俭令》! 说是要全国上下一体节俭,实际上根本管不到什么诸侯公卿,将军和大奥里面该怎么铺张浪费还是怎么铺张浪费。所针对的无非就是町人和农民而已,为了贯彻老中大人的节俭命令,江户町内的武士老爷们正带着自己手下的临时工,沿街抓捕不节俭的人员。 怎么才算是不节俭呢?当然是我说你不节俭就是不节俭啊! 江户的老百姓大手大脚的习惯大伙儿都知道的,基本上所有的财产都在衣裳和棉被上面,发生了火灾就披着衣裳和棉被跑路就行。现在节俭令一颁布,那些华丽昂贵的丝绢衣裳全都不符合王法,需要没收。 你自己选吧,是坐牢还是脱衣服? 为了保证江户在短时间内节俭完毕,官差们的那干的热火朝天,沿街破门入户,大肆劫掠。抢夺民家的价贵之物,有些官差后面还跟着当铺和旧衣铺的伙计,倒也方便。现场抢到了,现场就能换钱。 唉,你说说看这事办的,是个人事嘛。水野忠邦下达这样的政令,简直就是在把自己推到整个江户百姓的对立面。虽然可能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是实际操作的人员就是这么操作的,恶名最终也必然会落到他的头上。 不过这事也有一个谈不上好处的好处,幕府的旗本武士们现在士气极为高昂,尤其是参与施行节俭令的武士。一个个“可堪一战”,嗷嗷叫的,都愿意为将军様赴死。连带着水野忠邦在幕府旗本武士中的人望也上升了一截。 真希望水野大人每年都颁布一次节俭令呢! 除此之外,水野忠邦为了加强天下诸藩以及各旗本的经济实力,宣布了最低工资标准。当然这个最低工资标准只对应进城打工的农民,人为压低雇农们的工资。使得他们每天在城镇辛苦劳作一日的工资,还不够在城镇一日的开销,人为地逼迫进城农民返乡务农。加强各藩农村的控制,深入系统的盘剥农民。 同时以没收江户和大阪町人豪商的财富作为基准金,豁免天下大名(主要是亲藩,外样才不管你死活呢)和旗本的一半债务,也就是所谓的“德政令”。以后武士欠人的钱,有一半就不用还了。剩下的那一半,用幕末没收的钱来还,能还掉最好,还不掉拉倒。 总之就是让马上准备打仗的大名和旗本们无债一身轻,助六家其实也是受益人之一,他老爹金丸义景欠的一百多两黄金的债务,在这短短几日内就烟消云散了。从现在起他们金丸家就再也不欠人一分钱。 受伤的自然是那些町人豪商咯,家产被搜刮了一遍,放在外面的债也没了。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咯。 江户的老百姓对于这样连续的恶政,自然不满,怨声载道。于是新上任的町奉行鸟居耀藏,借口审查出版物,大量封禁抹黑幕府的剧作内容,同时还将文艺作者柳亭种彦、为永春水等人全部逮捕下狱。防止这些人编写戏剧或者小说,讽刺幕府的施政。 至于什么开发新田,将印旛(fan)沼的池水排干,协助富农或者地主垦荒之类的措施。那都是老套路了,没必要再赘述。基本上也没多大的用处,新收获的那点米,根本不够填幕府财政的无底洞。 忠右卫门估摸着水野忠邦的这个老中干不了多久了,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或许已经到了该切割的时候。</p> 智慧名传江户川 27.水野忠邦失民心 前世里看过好些大河剧的忠右卫门,记得黑船来航的时候,老中首座是阿部正弘,而非是水野忠邦。如果不出意外,那么水野忠邦应该就要下台,换阿部正弘去干了。 但是具体是几月几号水野忠邦下台,忠右卫门自然是不可能记得的。可是看眼前的情形,水野忠邦的天保改革已经算是彻底走进了死胡同,对幕府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益处,甚至还在加速幕府的衰亡。 不过现在可以零元购的那些旗本武士,似乎还是很支持水野忠邦担任宰相,那他到底是怎么失去了这些人以上的人的民心的呢? 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外头振卖的豆腐今儿又涨价了……”阿久买菜回来,向忠右卫门诉苦。 忠右卫门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做饭的“少爷”。在从助六家搬出来之后,便请阿久母女到家里来烧饭洗衣,约等于雇阿久做自己家的保姆。等阿久的女儿长大了,又可以接班做保姆,忠右卫门就坦然的做一个懒狗,反正这年头的人工真的很便宜。 家里现在颇多人吃饭,平时就有忠右卫门、田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三个人,助六也经常过来吃饭。加上忠右卫门休息的时候几乎是天天有人上门拜访,所以日常吃饭的人超过十人。物价的波动,就让阿久极为敏感。 天天要买菜的嘛,那么每天菜价的高低,就都落入了阿久的眼中。 “不过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也是平常。”忠右卫门心想买块豆腐罢了,又不是出去吃豆腐,还能从二九八涨到六六八嘛。 呸呸呸呸,串戏了! “不是今日涨,是日日涨,今日的豆腐,几乎是半月前价钱的一倍半。”阿久掰着手指头,开始把各种蔬菜涨价的数目大致的报了出来。 不光是豆腐涨价了百分之五十,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味噌、蛤蜊(煮汤)、昆布(煮汤)、盐巴、鱼鲜等等等等,几乎所有的食物都普遍涨价了百分之五十,且上涨的势头一点没有停止的样子。 须知之前水野忠邦解散了江户各问的同业行会组织,以幕府的强权作为保证,人为的压低物价,强行规定商品的出售价格区间。在短时间之内,确实使得物价下跌,武士手中用米换来的那几个钱的购买力好像上升了。 可这不过是假象而已,物价不是不能够官方定价,但是那个官方需要有强大的行政能力,和对生产销售上下游渠道的控制能力。很显然幕府是没有这样的本事的。既然没有这样的本事,那么物价最后还是会由市场决定。 江户的人口上百万,凭现在的物流手段,就是日夜不停的向城内输送食物,也未必能把这么多张嘴给彻底填饱。物价缓慢温和的上涨,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最后水野忠邦也发现根本管不了这个事情,但是那时候商人町民也畏惧幕府手中的刀枪,所以涨价的幅度还很小,一点一点的慢慢涨,一个月涨一个钱,看不出什么大波澜。 现在好家伙,幕府要完啦,没看见他都已经穷凶极恶了嘛!明天英国人就要打来啦,将军都要被英国人打死了,还怕幕府个锤子啊。 不合时宜的《节俭令》的颁布,彻底激化了幕府与江户商人町民的矛盾,一方面幕府的权威下降,一方面幕府又对这些商人町民横征暴敛。 那么他们哪里还会遵守幕府的官定物价,你们武士老爷从我这抢走的钱,我涨价让你们还回来。反正江户城下旗本八万骑,带上家属,少说有三十万到四十万人都是幕府的武士和武士家属,吃高价菜你们活该! “民心正在背离幕府!”捧着书好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吉田寅次郎突然走进来,说了这么一句。 “……”忠右卫门没有出声制止寅次郎,因为他也觉得这是事实。 在水野忠邦一系列的神操作之下,先是得罪了为幕府借贷的大商人豪商,使得幕府的运上金收入,以及不用还的借款都大幅度减少。然后又通过检地使得地方上的豪农百姓都反对幕府,现在更是因为节俭令,把江户做小生意的町民小商人也给得罪齐了。 至于他一直想要维持的基本盘,也就是幕府的旗本武士们,之前还对他颇为支持,但等到武家接二连三的疯狂上涨,武士们手里的那两个钱连吃饱饭都做不到之后。 他们一定会对水野忠邦痛恨至极! 所以说水野忠邦的天保改革,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让他这位养望数十年的“帝师”,失去了几乎天下各阶层的民心,彻底为人所厌恶。 “寅次郎在外不可这般直说。”忠右卫门吩咐了一句。 “这我自然省得!”寅次郎虽然还年轻,但是哪里能说,哪里不能说,显然还是分的清的。 “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屋内正有些沉闷,助六不请自来,他反正把忠右卫门的家当自己家一样,自己就推门进来了。 “没什么,马上吃晚饭了,一道吃吧。”见是助六,忠右卫门放下心来,自己好兄弟就算听到了,也无所谓的事情。 “饭不急着吃,事有一件!” 坐下的助六见左右没有那些慕名而来拜访忠右卫门的闲杂人等,只有几个亲近熟悉的人,便也不压低声音了。 “怎么?滨松侯又颁布什么新令了?还是将军様有什么御教?” 最近几天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也是昏了脑袋了,这令那令的,搞得人眼花缭乱,真是在加速踩油门,让幕府更快的冲向深渊。 “非也非也……”助六居然还卖了一个关子。 “嗐,有话直说!” “咱们的顶头上司远山大人,今日登城直斥滨松殿施政峻急,虐待百姓,已然辞官解任,回家退养去咯。”(史实嗷) 好家伙! 远山景元比咱看的还清楚,作为水野忠邦提拔起来的旗本,也算是亲信之一,居然就这样跳船求生啦!</p> 智慧名传江户川 28.不必跳船似也可 水野忠邦是条破船的事,看出来的人真是不少。以前觉得远山景元也就是个普通的封建官吏,没想到眼色却足,已经开始和水野忠邦划清界限了。 就是他这个办法不适合忠右卫门,身为江户南町奉行,家里一千多石知行的大身旗本,远山景元在幕府很有几分人脉。就算当面骂水野忠邦草菅人命,虐待百姓,也不过就是一个辞官归家而已。 忠右卫门要是敢指着水野忠邦的脸骂,那怕是当场被人一刀砍了也不稀奇。咱只是区区的二百五,和一千多差了不知道多少级呢。 嗐,这事真是难办…… 也不知道跑来告诉忠右卫门这个消息的助六是个什么想法,相比于忠右卫门,他捆绑水野忠邦更深,连乌帽子亲都是水野忠邦,正式的姓名唤为金丸邦义呢。 要是水野忠邦倒台了,他肯定会受到波及。不过他们家在江户繁衍了二百年,又是姻亲又是兄弟的。况且他们金丸家的宗家土屋家乃是土浦九万五千石的大名,历史上先后出过好两任老中的家门,保住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远山大人此时这般做,意味不言而明啊……”忠右卫门感叹了一句。 “你以为我不知道?”助六好像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的坐下。 “那你是什么想法?” “我?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只知道滨松侯乃是将军様之恩师,辅佐御前二十年,而天下则是将军様之天下。” 恩?助六这话是什么意思?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关系很好那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不然水野忠邦也没机会担任御胜手挂老中,成为首辅大臣,或者说总理大臣,并且能够发起天保改革。 幕府每年的赤字都在扩大,为德川家齐举办葬礼后,幕府的亏空每年高达五十万两之多。这样巨大的亏空,往往依靠发行质量更加低劣的货币,以及向豪商勒索奉献来维持。至于什么寅吃卯粮,拆东墙补西墙之类的,那更是早就在做的事了。 可偏偏德川家庆就支持水野忠邦改变前代以来,授予豪商专卖权,使得豪商成为幕府的“股友”,献上大笔运上金的政策。凭白放弃了每年数十万的收入,而改为征收市场流通和交易税。 说的平实一点,那就是一个人在外面欠着五百万的债,每年要靠某个工作收入的五十万来还债和生活。一天不工作,一天就要断顿。这时候来了一个理财顾问,告诉你辞职吧,换个别的工作。但是那个工作你还根本没找到,也不知道工资有没有超过一年五十万,你就敢相信他,立刻辞职。 这关系要铁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啊! 另外一个关键点是,水野忠邦虽然得罪了天下六十六国,从外样大名到普通百姓之间的所有人,可是他没有得罪过德川家庆! 甚至去年他派人检地,也是为了增加幕府的收入,供德川家庆开销。以及筹措费用,继续建设江户湾的炮台。 他办的这些事,确实都是为了挽救幕府的颓势,,也没有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虽然办的都是坏事,可是他对德川家庆的忠诚毋庸置疑。 天下到底还是德川之天下…… 也即德川家庆之天下…… 得到德川家庆的信任,就算全天下都不信任,也没有什么问题。德川家庆不蹬腿,那水野忠邦估计就不会有事。 “你是说……”忠右卫门明白了助六的意思。 “没错!”助六似乎还真有些信心。 不对啊,实在不对,这和忠右卫门记忆中的历史似乎对不上啊。按照助六的说法,德川家庆肯定会力保水野忠邦。可是忠右卫门可以确定水野忠邦干不长久,一定会倒台,且现在许多人已经看出水野忠邦要倒台,和他开始切割。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导致德川家庆最终罢免水野忠邦?忠右卫门毫无头绪。这水野忠邦干的所有事都在帮幕府送命,似乎每一件都应当让他被德川家庆罢免,可是德川家庆确实没有传出一星半点要罢免水野忠邦的意思。 “你且想一想,现在的六位老中,还有谁有威望能够顶替滨松侯的位置?” 现在的老中?除了水野忠邦之外,还有堀田正睦、间部诠胜、土井利位、井上正春和真田幸贯。真田幸贯是水野忠邦援引入阁的,而且真田家的家门在德川幕府的体系内算不上很高,是没有资格担任首辅的。真田幸贯能做老中,和他乃是松平定信之子也有很大关系。 除了真田幸贯之外,堀田正睦出身堀田氏,这家原本并非什么豪门。只是因为在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继承大位一事中,堀田正俊居功甚伟这才成了可以出任老中乃至大老的高门。不过堀田正俊被稻叶正休刺杀,就有人说是德川纲吉暗中指使。 从侧面表明了德川纲吉时代,堀田正俊的权势是多么煊赫,煊赫到谣言都说将军不能处置堀田家,只能采用刺杀的方式处理堀田正俊。从此之后,堀田家就开始受到幕府的猜忌,虽然能做老中,却与老中首座以及大老再也无缘。 土井利位,说来情况和堀田正睦有些相似。土井氏初代的土井利胜辅佐德川家光治世,担任大老,权倾朝野,而且主持官吏任用选拔之事。这样大的权力在德川家光之后自然遭到将军将的忌惮,生怕他要是再度担任大老或者老中首座,会尾大不掉,所以也没有这个可能。 而且土井利位的名声很一般,他是个寄情于风花雪月的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从1813年开始,当时只有15岁的土井利位乃是古河藩的养子。他从兰书中看到西方学者Marti对雪花结晶的描述,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于是,就和之后成为其家老的鹰见泉石投入到雪花形状的研究中。 这一研究就是20年,直到1832年出版《雪华图说》,书中收录了利位亲自绘制的86种雪花图案。又在八年后的1840年,出版了《续雪华图案》,使雪花图形的种类增加到200种。也就是说,土井利位为此耗费了27年的时间。 一个有这样稀奇古怪爱好的,或者说把心思放在雪花上面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有执掌幕政,治理天下气概的人。 至于间部诠胜和井上正春,实话实说,资历逊于以上诸位,尤其是间部诠胜。他们家是猿乐师出身,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戏子出身。家禄不过区区五万石,担任老中已经是极限,想更近一步,太难了。 “似乎无有一人能继任老中首座!”忠右卫门一分析,发现还真是这样。 “是吧,所以你我未必有什么好着急的。”助六点了点头。 “但是滨松侯一时无忧,不代表一世无忧啊。”忠右卫门因为确定水野忠邦会坏事,所以还是有些担忧。 “平素觉得你比我聪明些,怎么这事你却看不明白?不论滨松侯如何,将军様总是亲善于他的。纵使坏事,难道会不得善终吗?” 哎呀!还是助六看得明白! 真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就算水野忠邦倒台了,德川家庆也不会对他喊打喊杀。那么就算跟着水野忠邦,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顶多就是下野而已。 而且跟着下野也不是啥坏事,说不准还能落一个“赤诚”的美名。别人都背叛了水野忠邦,就你不背叛。对于一直在邀名的忠右卫门而言,在自己的人设标签上再加一个赤诚无二的美名,那简直不要太合适哦。 况且最重要的,也是退路的另一大保障,咱们知道之后的老中首座是谁啊!</p> 智慧名传江户川 29.江户川侯门立雪 看助六风轻云淡的样子,简直就是已经做好了下野的准备。反正凭水野忠邦和德川家庆的关系,未来有的是机会。 “你觉得下任老中首座会是哪位?” 忠右卫门印象中主持开国的老中首座乃是此前在延命院事件中,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把自己家一把火烧了的阿部正弘。因为处置延命院事件的得力,受到了德川家庆的赏识,虽然现下还在寺社奉行任上,但是水野忠邦一旦下野,这位老兄就会上台。 “这我猜不透,但是现在阁中的诸位大人,显然都不太可能。”助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看不准。 “若我说是阿部福山侯呢……”忠右卫门说的小声。 话虽小声,事情却大。所有人不出意外的都转向忠右卫门,想知道忠右卫门判断的依据。若是能够判断出下一任老中首座,那对于在场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我说是我的预感,你们信吗?” “啊这……”别说助六气笑了,连一本正经小大人样的吉田寅次郎也破了定。 “你们还记得前任老中首座脇坂殿吗?他便是在处置延命院一案中十分得力,遂为先代将军様所信重,这便继任老中。而福山侯,同样处置得力。急将军様之所急,想将军様之所想,比之阁中衮衮诸公,想是高出一截吧。” “若说福山侯办事得力,这我明白,可办事得了的却并非只有福山侯一人,何以他能继任老中呢?”助六点了点头,忠右卫门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是他觉得还不够充分。 “很简单,福山侯的母亲乃是纪州侯之女孙,与当今乃是表兄弟!”忠右卫门微微一笑,好似胜券在握一般。 阿部正弘的妈是纪州家出身,西条藩松平氏之女,与现任将军德川家庆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在同样有能力的人当中,请问在座的诸位,你是用自己的表弟,还是用和自己根本没有关系的外人。 自己的表弟已经确认本事很大,办事也十分的妥当。还知道明哲保身,平时安安静静,不争不抢,到处交好众人。 德川家庆为什么不用他! “有你的啊!”助六这下子服气了,感觉阿部正弘做老中,那估计是没啥问题。 “咱们还是想想滨松侯的事情吧……” 那边阿久也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忠右卫门招呼大伙儿坐下来先吃饭再议。水野忠邦倒台的日子还是个未知数,但已经是个可以确定的事件。咱们虽然插手不了这样的大事,但是却可以设法从其中谋求一些利益。 比如名声! 养望二十年,登临首辅大位,在德川家庆支持下,断然发起天保改革的水野忠邦,现在名声已经开始臭了。虽然旗本武士们还支持他,可等到物价飙升之后,水野忠邦就会失去这最后一块基本盘,所有的统治基础都将消失。 天怒人怨中的天怒已经因为连续的天保大饥馑而实现,人怨嘛,似乎还没有到最极限的时候。这个需要忠右卫门好好把握,或者需要阿久来把握。 此后的一个月中,忠右卫门每日听阿久汇报关于江户物价的消息,甚至亲自和本街的振卖小贩交流。去日本桥打听各种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物品价格,确定物价腾贵,已经比入秋之前上涨了一倍有余。 与此同时,因为秋粮的上市,关东诸郡的年贡米络绎不绝的送到江户。幕府一次性出货超过一百万石大米,东国诸藩因为水野忠邦颁布的商品自有进入江户的命令,大量的稻米毫无秩序的涌入江户市场,江户城下的大米收购价暴跌。 这使得以大米为俸禄的武士实际得到的俸禄也随之大幅度减少,比往年几乎少了五分之一,甚至更多! 很好!很好!很好! 现在连幕府的旗本武士,也终于对水野忠邦不满起来! 到了需要一名仗义执言的武士,向执掌幕政的水野忠邦上书的时候了! 舍我忠右卫门其谁?忠右卫门望着已经开始飘雪的江户,感觉今儿这个日子选的真好。悲风怒号,很适合苦情中带着一丝决绝的“戏精”出场。 通知了自己的小伙伴助六之后,忠右卫门就带上了斗笠,紧了紧衣袍,也不写什么书状了,直接和水野忠邦明说就得了。 不能在公共场合,学远山景元当面自斥水野忠邦。他那就是直接撕破脸,急着要跳船的做法。忠右卫门现在不想跳船,现在是想再搏一个“赤诚”的名声,那当然只能私底下向水野忠邦建议啦。 反正忠右卫门拜访水野忠邦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人家宅邸门口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也是忠右卫门出发前告诉助六的缘故,在自己拜访水野忠邦的消息传开之后,让属下那帮街面上目明,再去散布一下忠右卫门上书的内容。 比如平抑物价,停止检地之类的,反正就是尽量把对普通百姓,和那些收入微薄的御家人的伤害减小。尤其是那些三两一分侍,一年到手只有三两金子,外加一人份扶持米。因为货币含金量降低贬值,以及物价无序的增长,现在应该已经消耗了俸禄的大半,剩下的一年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想的很美好,可是走到滨松藩邸,请求拜见水野忠邦时,人家守门的武士直接推脱说水野忠邦偶感风寒,头疼无比,无法待客,让忠右卫门回转。 瞧瞧这说的像话嘛,上午忠右卫门上值的时候,还见到水野忠邦从城内出来,虽然谈不上什么精神焕发吧,可绝对也没有什么不适。这要发烧发热,头疼无比,那脸早就烧的通红了,怕是连起身都困难,哪里还能登城。 诶! 等等! 是个机会啊! 忠右卫门也不吵也不闹,便恭敬的退到路边,江户的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没多久,忠右卫门的身上便积下了一层薄雪,好似雪人一般。 智慧名传江户川 30.朱阙重重为民开 忠右卫门这一站,那人设可不就立起来了! 最近江户老百姓上上下下哪个不瞪起眼睛,瞧着已经是昏招迭出的水野忠邦家。且水野忠邦的藩邸就在江户城下,正对着京桥地方,乃是江户最繁华的去处之一。当然啦,即使到了后世,京桥区也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时值傍晚,已经在滨松藩邸外面站了两个小时的忠右卫门现在真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雪人。下值回家的武士,放工下班的町人,都在对岸的京桥,望见一个人,就那么孤零零,却又极为显目的矗立着。 作为在江户早已大名鼎鼎的“智慧江户川”,就算只有一个背影,那也绝对有人能够认出忠右卫门。况且咱们不是还有小弟混在人群里做捧哏嘛,也不要可以说什么,等人家问江户川大人这是在干嘛的时候,悄悄地搭上那么一句,是在为民请命啊! 那就得了! 眼瞅着江户百姓因为日渐升高的物价,生活陷入痛苦之中。作为江户的地方官,忠右卫门准备向执掌幕政的水野滨松侯大人上书,请求他废除使百姓感到痛苦的那些命令。让百姓能够安乐的生活下去,而不是这样终日胼手砥足的劳作,却得不到饱暖。 一听竟是这样一回事,许多人对忠右卫门感佩莫名。不曾想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官,愿意为百姓向上官谏言。 像那远山景元一般,到是爽利,对着水野忠邦一阵“破口大骂”,说你这厮虐待百姓,说完就辞官退养。倒也是替老百姓说话了,可是说完一推二五六,后面谁爱干谁干去。这要是别处的百姓,可能还会觉得你这人起码不差劲。 可这是在江户,是将军脚下,百姓最是见多识广,政治敏感度顶顶高的地方。忠右卫门与远山景元孰高孰低,那根本都不需要解释。老百姓自己心里有一杆秤,能够分的清楚。 众人围在京桥两侧和对岸,对着已经在雪中站了三个多小时的忠右卫门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越来越多的人等候事件的发展。 只有忠右卫门一个人知道。 好冷! 冻手冻脚也就算了,这雪还有点化,把衣服弄湿了。衣服湿了无非就是难受而已,可是内裤也开始湿了,还是那种冰冷冰冷的湿,蛋疼啊! 恨不得赶紧把所有的衣服全部脱掉,换上干爽衣裳,找个篝火烤火,并喝上一大碗热汤的忠右卫门现在脑子里只有装比装到一半,又不想再装下去的那种骑虎难下。 嗐,这会子真是公公进了儿媳的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得办法,只能就这么一路扛下去了。总不至于水野忠邦那么大的气性,真的把忠右卫门给晾在门外一整夜吧。凭咱那点子虚名,肯定不至于啊。 可想归想,事实却显然没有按照忠右卫门的想法发展。天完全黑了下去,滨松藩邸悬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映在忠右卫门身上,拖起老长的一道影子。 唯一令忠右卫门没有想到的是,围在左近的百姓越聚越多,众人就这样无言的支持着忠右卫门,希望门那边的宰相水野忠邦,能够接见忠右卫门,通过忠右卫门知道百姓们的苦痛,并废除那些乱命。 夜风大起,关东的寒风吹在忠右卫门的身上,冻得忠右卫门自哆嗦。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摇晃,叫人心疼不已。 人群已经传开了,都说忠右卫门从午后一直站到入夜,已经在这门外站了足足四个时辰(实际只有五个小时),全然是为了江户百姓的福祉! “请滨松侯开门!”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攘臂大呼。也不顾什么大雪和寒风,成百上千人围绕在滨松藩邸之外,为了声援忠右卫门的义举,终于发出了压抑在心中的呐喊。 “请滨松侯开门!” “请滨松侯开门!” “请滨松侯开门!” …… 呼声汇聚而起,气势煊然冲天,滨松藩邸大门屋檐上的积雪居然都被无数百姓的呐喊所震落,直直的扑在守门的卫兵头顶。 忠右卫门左右回望,心中触动。自己这么做,原本只是从一己之私利出发,现在却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认可。或许江户百姓所求的并非是一个真正清正廉洁,大公无私的好官,他们更多的只是希望自己的诉求能够有人帮他们表达出来,而不至于在完全的沉默中,就那样无名的死去。 恰好是我,又恰好当时,或许是如此吧。 滨松藩邸外如此情形,只要不是瞎子的都能见到。连一旁高田松平家、久世家、大河内家、秋元家等藩士都在他们藩主的命令下,出来查看滨松藩邸的情形。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水野忠邦的决断,他难道真的要做一个彻底站在全江户百姓对立面的“独夫”嘛。 门开了! 原本好似永远不会打开的藩邸大门,在一阵用力的拉拽之下,终于打开。一名挑着灯笼的武士走到忠右卫门的身边,轻声的呼唤起来了。 “我家主公,请江户川大人入内一见。” “请稍等……”忠右卫门说的很慢,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冻的够呛,生怕自己说快了,颤抖的声音破坏了自己的形象。 而且重点是人已经冻僵了,突然间想走,你也根本走不了啊。手脚都是麻木的,需要先稍微活动一下,让血液畅通,才能够前行。 来人没有强求忠右卫门立刻动身,大约他也是知道水野忠邦一系列乱命,使得江户城下哀鸿一片吧。只是碍于家臣的身份,许多话不能对自己的主公说。如今有人愿意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稍微活动了一下的忠右卫门,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小幅度迈步。便在成百上千百姓的目送之下,进入终于打开的大门,面见水野忠邦,向他陈述变法措施的弊端。为处于苦痛之中的江户百姓,在他们与水野忠邦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 智慧名传江户川 31.可叹孤忠滨松侯 “忠右卫门有何事要面白与吾?” 水野忠邦面上的疲惫之色遮掩不住,略微摇晃的烛火,映着他的脸庞,原本看着颇有威严的人,现在竟然有一副颓败之色。 “无事!” 已经缓过来一点的忠右卫门很是坦荡,十分简单的回答了水野忠邦。这个回答似乎是出乎了水野忠邦的预料,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望着忠右卫门,有种说不明白的意思,像是要从忠右卫门那已经冻僵的脸上瞧出些什么。 本来忠右卫门的说辞肯定是什么“我此来乃是为了救您的性命!”,或者“我此来乃是为了江户百万生民请命!”之类的。 但是那是之前没有被拒绝的说辞,现在被拒之于门外五六个小时,人都被冻个半死,却也把脑子给冻明白了。 水野忠邦难道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快把老百姓逼上绝路了吗?想来未必吧!作为先后担任奏者番、寺社奉行,又在长崎执行警备任务,与德川家庆师友相交二十年的幕府老中,他并非完全不知民间疾苦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非常清楚民间疾苦。他颁布的每一条政令,实际上都是对实际存在情况的应对。农村凋敝,那我让进城打工的农民全部回村生产。武士贫穷,那我就解散商业行会,官府制定物价,强行降低物价。幕府财政崩盘,那我就检地加税。 没错啊,每一条政令其实都非常有针对性。水野忠邦对整个国家的各种问题,知之甚深,称得上非常了解时局! 光从这点来说,水野忠邦就远胜于幕府那帮子颟顸无能的封建诸侯和旗本。那帮废物根本就不知道整个国家的问题,只是抱怨进来年景不好,刁民闹事,豪商也都没一个好东西等等。 与那些一无是处的废物相比,水野忠邦不仅能一眼窥透诸般弊端,还能相应的制定政策,设法来解决这些弊病。如果不看结果,只看操作,水野忠邦几乎称的上是当世少有的明智之士,当得一声厉害。 遗憾的是他能清楚的问题的所在,也有解决问题的雄心壮志,甚至能够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这些办法没有一条是得时的,事实宣告了这些解决方法大错特错。 但不管怎么说吧,水野忠邦绝对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那忠右卫门还有什么好说的,多说了也毫无用处。 “无事?呵呵呵呵……”水野忠邦笑了笑,再没别的动作。 “或许原本是有些事的,只是下官在门外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了?” “箭在弦上,人在虎背!” 忠右卫门大胆的抬头直视水野忠邦,话既然说开了,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打开天窗说亮话,反而畅快些。 “今之事势,义无旋踵,骑猛兽安可中下哉。”水野忠邦缓缓的道出这么一句话。 “委实如此……” 听出了水野忠邦话中的那一丝苦涩,忠右卫门突然有些感同身受。身负天下二十年之重望,又是先代将军德川家齐提拔的托孤大臣,与今上德川家齐亦师亦友。在世人的交相赞誉和将军德川家庆的鼎力支持之下,水野忠邦断然走上了变法图强的道路。 变法的道路是那样的崎岖,即使英明强干如水野忠邦,也是在走上这条路之后,才惊觉这条路的难行。可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就没有任何办法再回头了。不管前方困难再大,险阻再多,水野忠邦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很清楚,他已经因为变法得罪了整个天下六十六国,从诸侯到百姓的所有阶层。如果这时候便罢手不干,在德川家庆的保护下,他可能会得到一个善终。但是在身后呢?那留下的必然是千古骂名! 而且他要是就这样撂挑子不干了,全心全意支持他变法,对他言听计从的将军德川家庆的知遇厚恩又该如何报偿。德川家庆以国士待他水野忠邦,他难道不应该以国士报之嘛。 说的更深一些,或许他已经陷入了某种偏执,越做不成我越要做。反正已经得罪了所有人,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那他就已经不可能再失去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何不大刀阔斧,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虽然日本是没有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俗话的,但是这话却很适合水野忠邦。他都走到如今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畏惧,好担忧的呢。既然不可能失去更多,不妨就把以前不敢干的,不能干的,全都给干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话说开以后,水野忠邦居然对忠右卫门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也许有人也能看明白水野忠邦现在的处境,可是那些“聪明人”都唯恐沾上将来可能的骂名,而急于与水野忠邦做切割。而且水野忠邦也知道自己提拔的那些人,现在人心浮动,不复当初的忠诚。 各个都有自己的打算,都有自己的想法。快的人已经跳离了水野忠邦这条破船,没有跳船的人也大多心怀鬼胎,只不过是没有寻着什么好机会,或者是在谋划什么别的,以图踩着水野忠邦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唯有眼前的忠右卫门,坦诚且不做作,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来,又那样平铺直叙的说! “您没有错!天河倾倒,又岂是您一人可以力挽。”忠右卫门现在想明白了,却也真有些敬佩水野忠邦。 在这个浑浊的世道中,也有像水野忠邦这样带着一丝“愚忠”的卫道士,为了维护他心目中的秩序,即使失去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人便是这样一种复杂的动物,每一眼都能瞧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凡事太早下论断,确乎不可取。 “唉,你退下吧,容我静静。”水野忠邦累了,似乎真的累了。 “下官告退!”忠右卫门真诚的向水野忠邦行礼,只是因为他的执着。 烛火燃尽,只剩下水野忠邦一人的和室彻底陷入昏暗之中,烛芯上飘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烟雾。</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2.邀名养望似一人 不用多说,忠右卫门当然是沉默无语的从滨松藩邸离开。因为什么也没向水野忠邦劝,水野忠邦自然也不可能废除那些乱命。 百姓们失望归失望,却也没有太过于苛责忠右卫门。就凭忠右卫门在滨松藩邸外面站了四个时辰的“坚毅”,那也足以收获江户百姓的感激了。 另外就是不出意外的,忠右卫门感染风寒了! 任是谁在那样的大雪天杵雪地里五六个小时,也会感冒啊。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肯定扛不住这样的罪。忠右卫门被天野八郎扛回家之后就躺到了,一连昏睡了小两日,这才完全转醒。幸好本班原本应该当值的町奉行远山景元辞职了,忠右卫门上面没有了顶头上司,只要和奉行所里报备一句,便能请长病假。 躺在被榻上,忠右卫门脑海里反复出现水野忠邦与自己对话的场景。明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脑海中的印象却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纯粹。一幕一幕的,仿佛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我是不是太功利了?” 安静的和室中,忠右卫门一个人喃喃自语。和已经完全豁出去,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德川幕府,将身后之名也都置之度外的水野忠邦相比,忠右卫门办起事来,未免太过于功利。 现在因为待人接物尚且没有那么多,真正亲近的人就那么几个,所以还能有足够的精神和心思去保证自己的功利不被发现。可将来呢?将来认识的人多了,需要做的事情也多了,忠右卫门的功利总会被人看出来。 就和拜见水野忠邦这事一样,没的说,又在江户百姓的心中刷了一票大名声。可是水野忠邦明显看出来忠右卫门这是借着前来劝说的名义,给自己刷声望。但他却没有说明点透,反而和忠右卫门谈论起变法之事。 仅仅是因为忠右卫门的坦诚?还是因为忠右卫门的镇定?静思之后,忠右卫门有了一个可能不太确定的想法。 或许水野忠邦在忠右卫门的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自己的影子! 好学求知,宽容爱士,养望蓄名。四方的诸侯大名,以及幕府的谱代旗本,咸而称颂水野忠邦的贤名。偏偏当时又逢上天保大饥馑的灾荒年头,从贫寒的小民,到高高在上的将军,都希望有一个能力挽狂澜的救时宰相出现。好挽救摇摇欲坠的幕府统治,同时让百姓的生活不再那么痛苦,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太平日子。 如今的忠右卫门博取名望的样子,看在水野忠邦的眼中,甚至可能带着一丝可悲。曾经那样努力的深植名望,令天下倾心。大有滨松侯不出,奈天下何之感! 可事实却是这样的残酷,二十余年积累起来的名望,在短短的两年中,便被消耗殆尽。原本众星捧月一般,拥护在水野忠邦身边的人,现在因为利益受到的侵害,全部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那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又有什么用? 殊为可笑! 忠右卫门说水野忠邦“箭在弦上,人在虎背!”,那何尝不是自己将来有可能遇见的情况?今日培植的名声,在他日或许就会变成加倍的诋毁与诟骂。 别到头来争了个一场空! “我确实做错了!”忠右卫门睁开眼睛,心中有所明悟。 “你错什么了?”忠右卫门说话声音虽小,但是打开了障门的助六,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错在急功近利。” 听到忠右卫门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助六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了摸忠右卫门的额头,感觉并没有发烧。 “你好好修养,别胡思乱想的。”摆了摆手,助六自顾自的坐到了忠右卫门榻边。 “外面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有事啊,滨松侯下令重振士风,以后进用的旗本御家人,要么武艺纯熟,要么娴明吏理。都要通过考试才能任官。” “竟有此事!” 真是没想到,水野忠邦居然把刀给砍到了幕府旗本和御家人的身上。德川幕府八万骑,乃是德川家统治天下的武士团根基,历代变法图强的老中,都没有人敢于拿旗本老爷们开刀,不曾想这个先例开在了水野忠邦任上。 “此等大事,我还能诓你不成。”助六也不敢相信啊。 看来水野忠邦真的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要在自己还没有完全垮下去之前,为德川幕府尽自己最后一份力。 幕府的衰败,除了经济上面的原因之外,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将军用来压制诸侯,统治天下的旗本八万骑武士的糜烂! 整个德川武士团的堕落和腐化,直接侵害了德川幕府的根基和骨血。想要挽救德川幕府,除了使得幕府掌握足够的财源之外,还需要把这些已经完全无用,只是依附在幕府的身上,吮吸幕府膏血的蛀虫给消灭。 历史上的明治新政府是把武士一脚踹开,把这个包袱直接丢掉。水野忠邦没有这么大的实力,也做不到废除德川武士团,那么剩下的选择,便只有尽力改善这个既得利益集团的情况,让他能够继续拖动德川幕府这台老爷车前进。 千秋万代什么的,不切实际,水野忠邦应该早就已经放弃了。现在他的想法估计只剩下替幕府续一波,让幕府多活几天了。 想要让幕府能多活几天,那加强统治阶级队伍建设就成了必然! “诸位殿上大人,以及将军様,都是什么态度?可曾表态支持?” “将军様当然支持,甚至还说要亲临道场,选拔武勇之士。” 德川家庆当然希望自己的家臣们都振作起来,学习文武艺,货与德川家。好帮助德川家继续统治日本六十六国呢。 “至于老中们,表面上当然不曾有人反对,私下里嘛,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助六摊了摊手,没得办法。 “滨松侯此番或许是破釜沉舟啦!”忠右卫门竟带着几分惋惜。</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3.旗本众废物不堪 虽在病中,忠右卫门却紧张的关注着江户的情形。物价一如既往的在暴涨,已经涨了超过两个月。不仅恢复到了水野忠邦开始执政以前的水平,甚至大多数物价还有过之无不及。 解散株仲间,官定物价,人为降低物价这条此前最为江户武士和小百姓支持的天保新政,也彻底宣告失败。 在此情况下,居住在江户城下的武士们对执政的水野忠邦便产生了严重的不满。不管以前水野忠邦为他们做了多少事,只说这条让他们口袋里的钱再度贬值,就足以让绝大多数收入一般,或者说收入很少的武士站到水野忠邦的对立面。 毕竟他们享受低价的时候觉得天经地义,价格上涨后那便是执政老中们办事不力! 大概是已经知道自己被江户几乎所有的旗本御家人所厌恶,水野忠邦终于开始了一件他一直想干却又不敢干的事情。 刷洗旧弊,澄新士风,奖掖才学,重塑武士! 这一点不用多说,作为德川幕府仰为统治根本的德川武士团,也确实在两百年前,由他们的祖先协助德川家康、德川秀忠,打赢了夺取天下至关重要的关原合战与大阪城之战。这些人水里来火里去,枪林弹雨里提着脑袋帮德川家打下了江山,为的还不是知行世禄! 你德川家授予我世袭罔替的知行领地,我为你扛枪牵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可惜祖先确实是都为德川家奉献牺牲,子孙却未必还有祖先万分之一的勇气。现在都成了躺在功劳簿上,坐享其成的废物。 若是不设法使旗本八万骑重新振作起来,那么德川家便也会跟着他一道腐烂发臭,然后一道沦落进入深渊。二百年来的君臣关系,早就把双方捆绑在了一起。德川家仰仗家臣团治理天下,家臣们协助德川家镇压诸侯。 水野忠邦居然敢动他们的蛋糕,那真是大决心,大毅力,大气魄! 幕府的旗本号称八万骑,实际上是旗本五千家,御家人两万三千家,就这两万八千人充当幕府统治天下六十六国的武士团。 尽管幕府几乎所有职位,实行的都是轮班制,既防止一个人当权日久,也使得更多的人能有个事做。可再怎么加设职位,能够供给这二万三千人的官职差遣,却也不会超过万数。 咱们忠右卫门所在的江户町奉行所,管理一百万人口的江户,一个班次所有在编的官吏加起来才只有七十一个人。助六当年为了做个同心,还需要他两个爹到处活动,又是送礼,又是请吃,才彻底说定。 助六尚且如此,遑论别人。现在幕府官职的委任,除了最基本的门第要求,也是贿赂横行,请托之风根本无法禁止。甚至有可能水野忠邦都受过别人的请托,帮助别人谋取官职差遣。 这样子升上来的官,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做官啊。要么想着继续钻营,往上爬。要么就想着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变现寻求好处。 就连忠右卫门这个勉强算的上清官之誉在外的武士老爷,虽然不贪污受贿,勒索商户,却也一年到头吃请,陋规节礼啥的一点儿没少收。 现在水野忠邦厉害了,以后选拔官吏,除了不再完全看门第高低外,还要求进行考试选拔。在所有适任者中进行相应的测试,选出最有才干的一人充任。 正在兴头上水野忠邦,最近几天很是烧了几把火,把几个不符合他制定的官吏任用程序的武士给罢官解职。强制隐居了四名旗本,甚至还判处了一个旗本远流外岛十年,遇赦可还。虽然没有断绝他们的家门,允许家中子弟承袭,可只是这样的处罚也足够惊人的了。 同时德川家庆御驾亲临演武所,水野忠邦则亲赴昌平坂学问所,考校武士的文物两道。以自身为表率,表示此番振作士风的命令不是闹着玩的,是会坚持到底的。 除了德川家庆的支持之外,老中、侧近、若年寄等大佬,以及诸奉行和诸郡代,也基本都表示了赞同。不过他们只代表德川武士团中的少数高层,更加需要认真应对的,还是大量充任中下级官职的中下层武士的态度。 “你是说几乎没有人闹?”忠右卫门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刀都已经砍到自己的蛋糕上面了,这帮人居然也不闹,一片沉默的样子。这是怎么想的?就这么逆来顺受?真要这么能忍,那幕府的改革应该早就成功了呀。 “你想啊,将军殿下行年五十,滨松侯行年四十九,哪有人愿意触他们二位的眉头?”助六叹了一口气。 人果然就是这样,那些已经谋取了职位,美滋滋的坐着官的人,虽然心里也着急。可是现在将军和老中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这在当下的日本,基本上就是一条腿伸进了棺材。与其跳出来反对,不如安静的等两人去世。 也别说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人就是这种批样的东西。刀不砍到自己身上,绝大多数人只会选择息事宁人。所以才有那段他们抓捕犹太人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他们抓捕XX党员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XX党员;他们抓捕天主教徒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等到他们抓我时,已经没有人能为我说话了。 就这么一个意思,古今中外都是一路货色,你一样,我一样,忠右卫门也一样! 在任的一万多掌权武士不闹,剩下不掌权的一万多旗本御家人本身声势就不够大。偏偏里面还有一部分下级武士,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积极的谋求上升渠道。这种考试选拔的办法,对他们而言还真就是个机会。 于是没有官职在身的武士又分裂出一批下级武士,支持水野忠邦的这条考试选拔措施。端起碗骂水野忠邦管不住物价,放下碗支持水野忠邦任用人才。人嘛,不稀奇的。 再加上胆小的,怕事的,观望的,等等等等。明明团结起来可能能把水野忠邦都直接掀翻的德川武士团群体,这会子居然偃旗息鼓,做了个屁都不放的货。 废物啊废物! 水野忠邦这下子试探出这帮人果然废物了!</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4.人人修得乌龟法 幕府旗本和御家人这样的软弱和无能是忠右卫门没想到的,这要是搁隔壁带清,保准已经一大帮黄带子红带子,带着一帮八旗爷们儿,把你家大门都给你拆了。 不让你每天上朝路上吃二斤马粪,他们都不可能放你出门! 可在眼下的日本,这帮子同样作为统治阶级的旗本御家人,怎么几乎都没有什么反抗。虽然也有人说些酸话,可要是只有说酸话的话,那水野忠邦有什么好怕的呢? 和我一刀砍你身上,你不仅不反手举刀过来砍我,反而还笑眯眯的说一点儿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有一点点变态啊…… 而且看水野忠邦辣手处置那些跑官请托之人的样子,他这个老中明显还有的做啊!果然一个人想要掌握权力,要么就获得天下的拥戴,要么就让天下对你恐惧。现在水野忠邦做起恶人来,反倒使朝野内外噤若寒战,政令一片畅通。 真别说,连物价都跌了一点,毕竟水野忠邦连旗本武士老爷都流放远洋小岛了,杀几个不开眼的商人町民,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我的记忆出现了错误?” 绝对不可能啊,忠右卫门搜肠刮肚,可以确认未来的老中首座是阿部正弘,力主签订《日美亲善条约》的乃是大佬井伊直弼,这都是可以笃定的事情。那么以水野忠邦眼下活蹦乱跳,甚至依旧大权在握的样子来看,这中间是又有波折啊。 时间已经推进到了西元1843年,也就是和历天保十四年! 因为中英《南京条约》的签订,而大为纷扰的江户情势逐渐开始走向缓和。那些上街到处求购战马、铠甲、刀剑的武士这会子也不再购买军备了,所有的人都拿着十二分的小心,尽量让自己变得很渺小,不被水野忠邦拿住错处。 水野忠邦也已经看出了幕府旗本们的外强中干,都是些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废物罢了。不仅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还明正典刑,一点儿都不徇私处置。直把江户城下大大小小的旗本御家人三魂七魄打掉了一多半。 甚至可以说,新到来的天宝十四年,是水野忠邦发动天保改革以来,他施政最为痛快的一年。顺利到新年的年糕他都多吃了好几块,沾黄豆粉的那种! 一时之间,士风大振,纲纪严律,连忠右卫门都看不明白。 好容易轮到休息的助六一休息就跑来找忠右卫门吐苦水,之前水野忠邦不是颁布了《大节俭令》了嘛。这个命令原先对武士没有什么太大的约束力,毕竟执行者就是武士,你能指望武士直接抢劫自己吗? 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水野忠邦威令通行,包括大目付迹部良弼在内的许多幕府监察官吏觉得水野忠邦是要玩真的了,所以也终于开始对幕府上上下下的官吏实施纪律监察。 原本大伙儿出去吃请,不上三五轮,十七八道菜,都不好意思说是出门吃的。现在节俭令规定一顿饭只能三个菜一碗味噌汤,多了就是不节俭,要受到法度处分。所以没办法的武士们,以及那些举办宴会的豪商就只能推出了一碗饭上面铺十六种菜肴的所谓料理。 饭里面还因陋就简的增加菌菇、松子等食材,使得饭的口味多变,不至于让吃请的武士老爷们腻味了。 衙门官厅之中,也要严明支出,像是为办公的武士提供的笔墨纸砚,以及冬天使用的炭火之类的东西,现在开始定量供给,而且更加稀奇的事情出现了。 要收费! 没错,你去幕府的官厅里面上班,以后要么完全自备笔墨纸张以及其他一切应用之物。且现在刚开春,天气尚寒,你还能站在野地里办公,不沾官府里面炭火温暖的光,那你可以不交钱。如果你要使用官厅给你提供的这一切,那就按照年俸的多少交钱。 俸禄最低的御家人们只需要交五分之一,二百石的旗本就需要叫四分之一,到了五百石以上的,那更是达到了夸张的三分之一。 上班还要自费出办公用品费和空调钱,这种班怕是只有二百年后的某赛里斯民营企业家能干的出来! 真真是犹太人听了要落泪,资本家听了要下跪,而这事就这样现实的发生在江户一众德川旗本御家人的面前,让他们提前从封建社会跑步进入资本社会。 当然啦,这个钱水野忠邦也不是瞎收的,他是为了筹措资金,在江户湾品川入海口,修建台场。恩,就是后世里那个非常有名的旅游区,富士电视台总部所在的台场。不过将来的那个台场已经不是现在水野忠邦力主修筑的台场了,日本人搞古迹很有一套的。 同一个名字,不同的东西,仅此而已…… 向旗本御家人征收这样的杂使费用,那真是令人说不出的厉害。整顿官吏选拔任用,那起码只是尽量让能者上,劣者下。但是肉总归烂在锅里的,就两万八千家旗本御家人竞争上岗,基本不存在其他人入围的可能性。 所以这些武士老爷们忍了也就忍了,有忍的理由。现在水野忠邦不是朝他们砍一刀啦,那是直接用刀子在他们身上割肉啦! 而且这个钱不是说你上交到哪里哪里,是直接从俸禄里面扣除,根本就没让你们自愿交不交的。水野忠邦已经替大伙儿做好主了,甚至钱都已经在年前发俸禄的时候直接减扣完毕,划拨进入幕府的财政。 助六能不朝忠右卫门“哀嚎惨叫”就有鬼了,他三百五十石知行,外加一百五十俵的职俸,一下子被划走了四分之一,气的他在忠右卫门面前跳脚大骂水野忠邦。什么难听骂什么,那模样恨不得把水野忠邦给活吃了。 “你和我在这叫唤有什么用,去向滨松侯直谏啊。”忠右卫门的知行也被减扣了四分之一,但是这都是小事,咱不差钱,所以挺淡定。 “嗐,我也就只能在你面前骂两句,真让我上外边,我才不敢呢。”助六猛摇头。 真是为人学的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5.既修炮台为何败 进入了深水区的天保改革,几乎是一日狂飙千里,仅从表面上来看,暂时取得了某种称的上辉煌的成绩。 并未开征新税,也未盘剥农民,只是从武士头上稍微动了些办法,居然就一下子筹措到了二十几万两黄金的巨款。有这笔钱,水野忠邦完全足够在品川外海修筑三座台场炮台,还能够配置约二十门大炮。 而被严肃整顿的德川武士团,面貌居然在短时间之内,真的有所改善。许多一直没有机会出仕奉公的下层武士御家人,因为水野忠邦的选拔之令,结果居然真的有人以深通武艺被提拔为德川家庆的御小姓。 御小姓的编制足有六十人,有时还会超编,但这个职位一般是只有二百石以上,乃至五百石以上的旗本才有资格出任。现在居然选出了一个领取年俸切米七十俵的小小御家人担任御小姓,这不得不说是某种希望。 尤其是对俸禄微薄的下层武士而言,就算水野忠邦的官吏任用选拔改革只是一个样子货,一年只有三五个人能够脱离下层的苦海,那也是莫大的希望。 对于被压抑了两百年,人生一眼望不到出路的下层武士而言,水野忠邦某种意义上,真的算是他们的大救星! 所以对水野忠邦的评价,出现了极端的两极化,表面上看大伙儿都是风轻云淡,对此事不发表任何评论。就像助六一样,连在自己两个爹面前都不敢大放厥词,只敢小声比比两句。但是背地里,俸禄被减扣的武士,那真是巴不得水野忠邦速死。而被提拔的那十几个下层武士,那自然是对水野忠邦高颂功德,就差叫爸爸了。 “品川台场之炮台修筑,想必是二位主持了吧。”忠右卫门今儿闭门谢客,只邀请几个亲近的武士过来。 “委实如此!” 坐在忠右卫门面前的自然是佐久间象山和高岛秋帆,如今幕府主持海防建设的老中乃是真田幸贯,而真田幸贯贵为宰相,那自然是不可能下工地实际主持修筑工程的,还不是派遣了解炮台和西洋军事的佐久间象山操作。 至于高岛秋帆,本来就是过来为幕府铸造大炮,演习新式火枪的。所以直接被水野忠邦指派为铸造方,就近开始筹备铸造西式大炮,安置在品川台场炮台上。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巧合,忠右卫门关系最好的两个武士,正好就被指派去干这事。或者说日本国太小,人才也就这么几个,翻来覆去办事的也就这几个。 “虽然款项筹措略有些……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忠右卫门知道品川炮台对于江户的重要性。 而且以面前两人的品性,肯定不会弄什么豆腐渣工程,等把炮台修筑好,将来要是佩里再开黑船来,很多事情也能转圜了。 等等!这两位去修炮台了,那佩里是怎么打进的江户湾? 这里面有事情啊! 心中又麻乱起来的忠右卫门实在是想不明白,眼下的情势和自己印象中的幕末历史,几乎完全无法印证。 “二十五万两的专款,怕是也无法护得江户周全。”高岛秋帆没有看出忠右卫门心中突然爆出的遐思,只是接话道。 “是了,现在的西洋大炮,若要遮蔽江户洋面,以我观之,起码需要修筑六座炮台,才能互相呼应支援。”佐久间象山也摇头,三座炮台漏洞太大。 “二位先生,可否细讲些西洋大炮……”原本只是旁观的吉田寅次郎不好意思的伸头,打断几人的对话,他心中对西洋军事技术实在好奇,忍不住。 “萩侯在府奉公将愈一年,很快就要回国了吧。”佐久间象山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有些遗憾。 和忠右卫门一样,佐久间象山以及高岛秋帆在见了吉田寅次郎之后,就对这个积极好学,且带有“崇洋媚外”品质的年轻人大生好感。基本上现在几人的交谈都会让寅次郎在场,提携一下后进,多培养几个年轻人,也是他们所乐为的。 “是的,定在五月启程。”寅次郎也有些可惜。 他要是还留在江户,那么便有机会直接去品川台场,见识炮台的修筑,也能够参观大炮的铸造。很多东西就有亲身实践的机会,而不是只能听别人口述。 “此番回国,下次再见便是一年之后了。”佐久间象山挺喜欢寅次郎,也算是倾囊相授,学生要走了,有些感触也正常。 “希望明年还是学生随驾。”寅次郎点头应是,反正毛利敬亲的大名行列需要很多人,不出意外寅次郎还是能够入选的。 “这么一说,寅次郎归国之后便将元服了吧。”已经十四岁,且继承了吉田家门的寅次郎,那个名传历史的名字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是的,归国之后,便会元服。”寅次郎的养父去世了,但是亲爹还活的好好地,有人能帮他主持元服之礼。 “那我们便在江户等你再来啦。” 几人说的倒也合乐,继续讨论起江户湾炮台的整备工程。脑子也转过弯来的忠右卫门开始详细询问高岛秋帆准备使用什么样式的大炮,大概的口径和射程,能不能比得过现在荷兰人装备的大炮之类云云。 就是跟着荷兰人学习铸炮技术的高岛秋帆哈哈大笑,表示自己铸造的大炮绝对不会输给荷兰商船装备的那些大炮。 这话说得,那十年后是怎么被佩里打进来的? “都在呢呀?”忠右卫门正疑惑着,助六不请自来。 “是你啊,今儿是又有什么大事,劳你上门与我们通传啊。”佐久间象山和助六也已经混的熟了,倒也能开玩笑。 “到是没有什么大事,请几位去赏樱可好。”助六笑了笑,向众人点头。 江户开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赏樱花季。与其枯坐在家,确实是出门赏樱更佳。助六的提议得到了大伙儿的一致赞同,他早就占好了位置,眼下正是上门来邀请的。 与此同时,另一拨武士也正在去赏樱的路上……</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6.偶遇勘定奉行众 樱花是一种花期很短的植物,在江户,一年也就这半个月能瞧一瞧。加上赏花既是娱乐活动,又能兼顾社交的职能,所以十分为江户城下的百姓喜爱。 去年远山景元还邀请南町奉行一班同心与力们赏花饮酒,当前南町奉行出缺,所以团队的赏花暂时无人组织。忠右卫门到也乐得清闲,反倒是助六喜动不喜静,早早地安排家人来占了位置,邀请忠右卫门等人一道赏花。 等忠右卫门一帮人赶到,金丸义庄和金丸义景已经坐着对饮起来,女眷和下人们则坐在另外一席。助六招呼大伙儿坐下,因为是初次见面,所以还互相介绍了一番。等问清楚佐久间象山等人都是各藩的武士之后,金丸义景也多有结交之意。 像他这种幕府老官僚,油滑的很,多个朋友多条路,町民百姓他没兴趣认识,但是诸侯大名家的武士认识一下又不是坏事。要是这个武士在诸侯大名那里受用,将来能帮自己说上一句话啥的,也是个助力不是。 恰好双方又只是赏花作乐,互相无有所求,这场面就和乐起来,推杯换盏,好生快活。酒水点心什么的都是直接叫的外卖,滋味颇佳,只可惜是冷食,不然真能令人食指大动。 运气不错的金丸家因为借了水野忠邦改革的光,之前欠下的一百多两黄金高利贷,这回全部都豁免了。家里有金丸义景和助六两份俸禄,这不就又抖起来了! 咱江户老旗本的架势要齐全! 如果不是邀请那些歌舞伎过来太过于显眼,且不符合水野忠邦大节俭令的要求,保准金丸义景为了摆架子显脸面,就要叫上几个演艺人员过来助兴。 一两黄金的出场费,金丸家还是出的起的,再说赏樱一年也就这一回两回的,奢侈一点不会有什么大碍。没见助六的两个妈,都穿着色彩极为艳丽的织绢小袖嘛。这衣裳一年就穿这一回,上面的折痕还在呢,两三年就换一身,所价不菲。 一帮大老爷们对着点点飘落的樱花喝的起劲,连今年才不过十四岁的吉田寅次郎也喝了两杯。反正是低度数的浊酒,很难醉人。 “哎哟,金丸大人也来赏花呀。”听到有人喊,金丸义景和助六一并回头。 没办法,两位都是金丸大人嘛。因为就十几个人赏花,没有多大的阵仗,自然不会竖起什么幕布,被外人见着也很正常。 瞧了一眼,助六明显不太熟悉,金丸义景到是笑着和那边打招呼。应该是他认识的旗本武士,金丸家在江户还是有不少故交好友的,赏花碰上熟人什么的也很正常。 跟着金丸义景上去打了招呼,助六又退了回来。伯父叔父肯定是要叫的,但是叫完以后,大人说话小孩一边玩去。甭管助六是不是十九岁吧,一边儿玩去这事是不会变得。 “是哪位啊?”忠右卫门随意的问了问。 “是勘定奉行户川大人属下的几位与力。”助六刚刚喊了一圈人,算是混了个脸熟。 勘定奉行户川安清,大伙儿没有想错,就是那个在宇喜多秀家统治时,发起御家骚乱,攻杀同僚的户川达安之后。带着宇喜多家一多半家臣,全部跳反到德川家,使得关原合战的时候,宇喜多军基层军官严重不足,功败垂成。 不过这帮人基本上也都没有好下场,像是宇喜多诠家,所领没收,身死道消。而这位户川达安,也没落着好,在宇喜多家本来三万石的家老做着,跳反去了德川家,户川达安一蹬腿就被改易。 现在干着勘定奉行的户川安清只有区区三千三百石知行,你说这家人贱不贱? 二百多年前的事,说出来大伙儿听听就得了,现在都是同僚,翻旧账也没啥意思。金丸义景和他们闲聊了几句,人家便也告辞。毕竟人家那边也有一摊子赏花酒要喝,没办法在这儿待太久。 “进藤伯父最近不是听说很忙吗?”助六见金丸义景回来,稍带着随意的问道。 “正是因为最近忙坏了,才需要前来赏花,以作娱乐啊。”金丸义景刚刚一阵寒暄,说的口干舌燥的,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大口。 “勘定所最近好像确实很忙。”高岛秋帆听到对话,也慢慢说道。 其实作为主管财政的政务机关,勘定奉行所哪一天不忙啊。基本上是从年头忙到年尾,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光是做账,就能要了人的老命。尤其是做花账,那更是要死不知道多少脑细胞才能做得完美,能不忙嘛。 “又不是年终发放俸禄的时节,他们忙甚么?”正说到这个事,忠右卫门便接着这个话茬子往下说。 “据说是调查畿内大阪的藏入地,以及诸谱代和旗本的领知情形。可不要外传……”金丸义景小声说道。 嗐,大伙儿都在江户城下办公,再隐秘的事也不可能真的保密太久,就那蜂窝煤似的保密水平,保不齐外面老百姓早就知道了。 “怎么突然详查藏入地啊?”助六起了一些些兴趣。 之前不是关东诸郡数十万百姓前来江户强诉嘛,所以德川家庆为了平息民怨,下令五年之内不对关东进行检地。现在水野忠邦缺钱花呀,估计主意打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不好说……”金丸义景也摇头。 藏入地就是将军直属的领地,主要集中在关东和近畿,关东不能够检地,难道水野忠邦又把主意打到了近畿的藏入地上?这要是又激起民变怎么办? “若说是为了检地,那详查藏入地便也罢了。怎么还查对谱代与旗本的领知给地呢?”求知欲很旺盛的吉田寅次郎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便问了出来。 “……”这话一问,在座的都答不上来。 是啊,水野忠邦要检地,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增加收入,哪有比检地更快的法子(抢劫不算)。这检老百姓的地就算了,怎么还准备检谱代和旗本的地? 水野忠邦不会胆子大到连旗本们的知行给地都要砍一刀的地步吧!</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7.竟敢检视旗本地 德川幕府对于诸外样大名,像是毛利氏、岛津氏、伊达氏这样的,都没有实际派人去进行过检地。当地的石高,纯粹是这些外样大名自己敷衍一个数字上来,幕府表示认可拉倒。 但是对于诸亲藩、谱代以及旗本的知行给地,却大多在赐予他们领地前,有过检地,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幕府虽然未必完全清楚,但起码也不是两眼一抹黑。 尤其像是关东地方,自德川家康入国之后,经历过多次的检地,像是老百姓的土地,也就是将军的天领,就不知道检了多少遍。按理说就算再厉行检地,也不可能从这些天领上面检出多少地的。 当初元和偃武,天下不过两千万石左右的领高,现在大致已经增加到了三千五百万以上,当然也有可能突破四千万。其实用这时候能勉强养活三千五百万人来反推就差不多,一人一年一石米,勉强饿不死。 所以天下差不多就应该是这么多的粮食产量,加上其他的海产之类的东西,凑吧凑吧,勉强可以维持。人口再扩张,就会“自然调节”,出现大规模的饥荒和民乱。 既然幕府多次对天领检地,也没增加多少石高,那实际增加的石高在哪里了?当然是在那种二百年都没有挪过屁股的知行领地中呀! 检视那些都被幕府检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天领,一次能多个十万八万石的,看着好像不少,算下来也几万两黄金了,可这点钱,相比较导致的民乱,以及接下来的维稳费用,那真就是最标准的得不偿失。 重点是老百姓的土地被检视了很多遍,那些二百年传承下来的大名和旗本领地,却几乎没有被幕府进行过大规模的检地。 莫非水野忠邦是要对谱代和旗本知行检地! 这可就厉害了,这些传承了二百年的知行,肯定石高有相当的增加,就算不是翻倍,增加个百分之三四十,乃至于百分之七八十也是很正常的。 “滨松侯除了畿内的天领之外,是不是也调查了关东的天领?”忠右卫门看向高岛秋帆。 “似乎之前确实调阅了关东诸旗本以及亲藩谱代的领知簿册。”高岛秋帆有点印象。 但是他当时以为水野忠邦是为了应对关东百姓大规模的强诉,想要清楚关东各处的天领藏入地以及大名和旗本给地的情况。不仅是高岛秋帆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其他知情的人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忠右卫门似乎也听到过这个消息,但是当时已经受命要去尾张调查德川齐庄以及松平齐宣的纠纷案子,所以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一直到现在,把这些消息全部汇总在一起,才觉得事情一点儿也不简单。瞧瞧现在水野忠邦的所作所为,似乎一直在极限压迫幕府旗本们。 须知幕府的旗本五千余家,受赐的知行有足足二百万石。这二百万石大多数是传承超过一百年,乃至于传承两百年的领地。这些领地可真的就是很多年没有检地过了,一旦进行检地,立马变成三百万,乃至四百万石,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只要把那幕府封的二百万交还给旗本们,多检出来的一百万石,可不就成了幕府的新财源! 一百万石领地,每年起码能帮幕府增收三十万两黄金,可以使得幕府行将崩溃的财政,大大的缓出一口气来,甚至让幕府有结余。 想法绝对是好想法,可是旗本们的知行,乃是他们的命根子。你改革官吏选拔制度,那没问题,反正肉烂在锅里,总归是我们旗本御家人去做的。你让我们交杂使钱,我们也忍了,为了保住眼下的官职差事。 有官职差事在身,过得肯定比没有强,只要一直当着官,总归不至于饿死。没有官职,全靠俸禄活,那才会饿死人呢。 一步一步,不断地试探旗本武士们的底线,刺激旗本武士们的神经。到现在,这些旗本武士们也没有真的对水野忠邦发起强而有力的反抗,这绝对助长了水野忠邦的“信心”,让他准备对旗本武士们进行下一轮的“搜刮”。 光是直接减扣俸禄,那点钱能干嘛啊,直接让幕府每年增收三十万两才是能让幕府长久的办法。可这办法,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忠右卫门,你想到了什么?”金丸义景看忠右卫门的面色变幻,感觉忠右卫门有什么事。 “滨松侯检视关东以及畿内诸旗本领知给地,莫不是要对知行给地检地!”忠右卫门这话说出来也带着迟疑,很慢很轻,但是听在在座诸人的耳中,却譬如惊雷。 “啊这!” 别说金丸义景难以置信,其他的所有人也根本不敢相信。水野忠邦再大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这可是要把整个幕府的天都捅一个窟窿啊,甚至是要把天都给他捅塌下来。 对旗本武士们的知行给地进行检地,看似不过只是动了五千户人家的蛋糕,却比动关东数百万百姓的蛋糕还要严重。老百姓没有什么强而有力的反制手段,也不可能回回都上江户强诉,甚至没串联起来,就被地方上的代官镇压了。 可是五千家旗本,一旦联合起来,甚至可能有改天换日,直接让将军都隐居换代的能量。整个幕府的所有官吏要是一致要求处置水野忠邦,怕是德川家庆再信任水野忠邦,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是选择和整个德川武士团敌对,还是选择放弃自己亦师亦友的水野忠邦,德川家庆肯定有自己的选择! “滨松侯不会如此不智吧!”高岛秋帆也不敢相信,觉得水野忠邦不会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这不光是拿政治生命开玩笑,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啊。你敢动五千家旗本的命根子知行,这五千家旗本里保不齐出几个愣子,半路把你一刀给劈了。 “恐怕滨松侯真要这般做!”忠右卫门这回结合历史,终于确定了。 水野忠邦哪天宣布对旗本知行给地检地,哪天就会被旗本武士们赶下台!</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8.下野也须细打算 忠右卫门的话说完,在座的一下子都失了雅兴,因为在座的几乎所有人,都和水野忠邦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水野忠邦一旦倒台,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下野的命。 尤其是助六,他的乌帽子亲便是水野忠邦,在日式的封建伦理中,水野忠邦和他的“养父”是差不多的意思,用西式的词汇形容就是“教父”。基本上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助六能有今天三百五十石旗本的地位,在江户町混的风生水起,和水野忠邦的提携不无关系。 作为水野忠邦愿意提拔有才能武家子弟的标杆之一,当初助六也确实激励了不少武士,使得许多人投身到水野忠邦的改革之中。以期改变身份阶级,获得幕府更多的提拔和任用。 最最标准的水野忠邦一党! 须知德川幕府也是封建政府,也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别人做老中首座,那前任所用的武士,基本上都是要下野的。如果前任老中是获罪下台,那老中杀不了,老中的属下们,可是尽要拣几个出来杀一杀,给猴子们瞧瞧。 恐怕助六这个江户町盗贼火付与力是干不长久了,甚至有可能他爹金丸义景的寺社奉行与力也干不长久咯。 众人没了兴致,自然不会再喝,这便早早散去。不需要忠右卫门多嘴什么,如此大事不会有人敢多嘴外泄。而且在座的几乎都和水野忠邦有关,水野忠邦倒了对谁都没好处,哪个人愿意见到水野忠邦倒台的事嘛。 “你觉得滨松侯真的会检视旗本知行给地嘛?”骑在马上的助六现在应该是脑子一片空白。 之前他还笃定诸谱代大名中没有什么有力的人选能取代水野忠邦,加上水野忠邦又极得德川家庆的信任,所以就算得罪了人,也肯定可以干下去。就算干不下去,也就是个下野的事,指不定明年就又王者归来。 现在他不确定了,因为他知道水野忠邦要是动了五千家旗本的知行给地,下场绝对非常惨烈,甚至有可能身死道消。 旗本的领地虽然大多是幕府设置的代官在管理,但那主要是小旗本,也就是二百石三百石这个级别的旗本知行给地。像是那种千石以上的旗本知行给地,就有设置自己的家臣进行管理得了。甚至三千石或者五千石的旗本,能够在自己的给地上面设置阵屋,任命家老以及代官,以至于有些旗本有参勤交代的任务。 说个简单的例子,像是那个幕府大忠臣,最后被新政府不审判直接处死的小栗忠顺,他们家就在领地上设置了阵屋。他在骂完德川庆喜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家眷和家臣回领地去了。然后被新政府军直接捉捕,一刀砍了销账。 金丸家在领地合并有千石之后,也派了一名家中世代侍奉的家人前去接手知行给地。但是还没有资格设置什么阵屋,顶多建造一个代官所,来管理那一千石的领地。 身为水野忠邦支持者的金丸家,脑子想着应该要协助水野忠邦,可是屁股上却极端抗拒水野忠邦对旗本知行给地的检地! 脑子和屁股这时候天然分家,无法弥合! 好不容易积攒起了千石家业,说检地就检地,那怕不是拦腰一刀就给你砍走了。就冲这个,金丸家的屁股也要歪。 “我感觉十有八九!甚至可能已经确定!”忠右卫门脑子也很乱,但是因为早就估算着水野忠邦的下野,到还好些。 “唉唉唉唉……”别说助六叹气了,他那两个爹也是眉头紧皱,一副哀愁的样子。 都说了呀,你选贤任能我能接受,你扣我工资我能接受,只要这个官在,我就能混下去。现在你又要检视我的知行,我还因为你不能当官了,这等于一撸到底啊。 “也别泄气,福山侯新近得宠,将军様甚为喜爱,咱们与他有些因缘,必有起复的机会!”忠右卫门现在反过来安慰助六了。 “也只能这样想了……”助六点点头。 回到家,忠右卫门躺在榻上,开始盘算自己的出路。大概这两个月就会下野,最坏的局面是二百五十石知行被剥夺。但以水野忠邦的面子而言,德川家庆应该不会做的这么绝。最大的可能是罢官去职,直接贬抑。 忠右卫门今年才不过十九岁而已,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未来,完全能够等的起。一年两年那都不算事,三年五年也都没问题。 而且一旦下野,虽然不是自由身,却可以向幕府申请去往别处游历。身为旗本的忠右卫门按律是不能够无令离开江户的,离开了江户那就是脱藩,在江户早期会被下令天下追杀,捕获之后直接砍头也是平常。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大名管脱藩的武士了,甚至还会窃喜自己又能少发一份俸禄。 咱也算是有根底在江户,自然不能够脱藩的,所以还是要得到幕府的许可。正好去长崎以及九州西国各处瞧一瞧西洋景,确认一下现在西方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最好是能认识几个和荷兰有直接贸易往来的“买办”,设法向荷兰买点最新的书籍技术啥的。 也不知道高岛秋帆作为水野忠邦的亲信之一,会被怎么处置。要是他没什么大事的话,正好一道回长崎,有个中间人。 另外就是去佐贺还有鹿儿岛瞧一瞧,如果记忆没有发生错乱,这会子佐贺和鹿儿岛都已经开始学习西方先进军事技术。可能佐贺那边已经学会了各种钢铁冶炼技术,可以冶炼出能够铸造钢炮的合格钢材。也能用以制造符合要求的枪管,为将来大面积仿制西方枪械打下基础。 甚至有可能他们连火药局都已经办好了,自行开始生产新式火药,避免从外洋购入的弊端。将来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向幕府发动猛烈的火炮洗地,让幕府军尝尝什么叫时代变了。 或许下野也不是什么坏事,能够让忠右卫门见识一番新天地呢。</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9.又有干将跳船去 春天是短暂的,三月的樱花花期一过,感觉日头渐暖,便是初夏。时维五月,江户却一片风平浪静之像。 原先猜测的水野忠邦可能会对旗本知行给地进行检地,但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一开始还觉得是畿内大阪附近的藏入地和给地尚未梳理清楚,所以并没有对此进行检视。结果幕府天领甲斐和相模的小麦都要成熟收获了,还是没有宣布进行检地。 难道要等麦子都收完了,才宣布检地?这不是开玩笑嘛,检地就是为了增加收入,眼前就是几十万石的小麦收获,你还不检地,等秋天的大米? 时间一久,连忠右卫门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水野忠邦事到临头,作为缩头乌龟?怕一下子打翻五千家旗本,影响太大? “这种事情又不好上门去问,真是烦死个人!”助六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 他既是水野派的一员,又是幕府千石旗本之家的子弟。如果不知道水野忠邦要检地的消息,那可能还会安安稳稳的干着他的江户町与力,每天点卯上工,下班和同僚下属们饮酒作乐,听听小曲儿。 可现在他知道了这事,偏偏这还是猜出来,不是百分百准确的。这就让人抓心挠肺,甚至感觉度日如年了。要不是有个忠右卫门能天天和他逼逼赖赖,排解一番,这人都能自己把自己给逼疯咯。 “我问过四郎大夫,他并未向滨松侯劝谏,所以滨松侯那事,现在还不知具体情形呢。” “高岛大人既然是滨松侯的信臣,怎么不劝劝!” “这事是能劝的嘛?滨松侯本来就是强断的人,下定了决心办的事,他哪件没有办。前岁检地,激起数十万民变,你见他有所畏惧嘛!”忠右卫门摇了摇头,表示这事只能静静的等待后续的发展。 “要不咱们去拜见迹部大人试试?”助六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大目付迹部良弼乃是水野忠邦的亲弟弟,水野忠邦有什么事都会和他商量,再亲能亲过不用分家产的亲弟弟嘛! 而且作为大目付的迹部良弼还有纠核百僚之责,本来就是要为将军德川家庆了解天下诸侯以及幕府旗本动向的职责。水野忠邦近来严厉管控幕府旗本,旗本们的怨言一日甚于一日,迹部良弼应该早有耳闻。 他可能比忠右卫门和助六还要着急,眼看着自己的哥哥为德川武士团所忌恨,甚至有倒台下野之忧,现在去拜访一下,也许能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说干就干,忠右卫门和助六立刻写了名帖,让寺泽新太郎送去迹部家,请求拜会。那边迹部良弼不在家,应该是有什么应酬出门了。转天迹部家的家人过来送回名帖,表示下午几时几分有空,二位可以来我家拜访。 有了他这个话就行,中午吃过饭忠右卫门和助六就收拾梳洗好,赶紧往迹部氏的宅邸赶去。拜见大目付怎么敢让人家等,换成隔壁这位就是御史大夫或者都察院左都御史,一本上达天听,直接把你办了的那种,可不敢造次。 略略早到了一些,两人便复又在门口对了对口条,也不要什么直球发问,就配合着旁敲侧击一下,询问水野忠邦到底是不是要对旗本的知行给地检地。 到点敲门,人家守门的家人引着两人进屋。迹部良弼似乎是早就等候在厅内,笑着招呼两人。之前的许多案件中,三人都有过合作。虽然谈不上十分熟悉,却也不至于生疏,能够说得上话,甚至还在一桌上吃过酒。 “二位上门来,所谓何事啊?”因着面前的两人也属于水野派的旗本,所以迹部良弼的态度很和缓。 “只是想着江户暑热渐起,下官得了些清国的解热散,颇有些效用,是以送些来给您。”忠右卫门的礼物早就交给迹部家的下人了,这会子就是找个借口而已。 再说虽然兰医在日本渐渐兴起,可是汉医还是占据了主流,日本每年都从中国进口大量的汉方成药,拿来送人也有面子。这就不展开说了,后世里也这个批样,能用的起进口药,那…… “是了,江户近年来暑日实多。”迹部良弼知道这不就是找个由头来罢了,也不纠结。 然后三人便开始了太极推手,忠右卫门和助六配合,向迹部良弼打听水野忠邦的后续施政举措。最好是能直接打听到水野忠邦何时开始对旗本的知行给地检地,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 与此同时,在江户城的另一处,老中古河侯土井利位的家中,也迎来了一位客人。而且这位客人是稀客中的稀客,此前数十年,都不曾登上过古河藩的大门。 水野忠邦的心腹大将鸟居耀藏! 土井利位也非常的稀奇,这个月他并不轮值,按理说就算水野忠邦有事通知他,也不至于要派已经改任江户北町奉行的鸟居耀藏前来通知啊。而且土井利位素来保守,觉得水野忠邦如今这样苛待旗本,会动摇幕府统治的根基,所以两人的政见愈发敌对,就差公开撕破脸了。 现在鸟居耀藏上门来,到底是什么缘由,土井利位一时间也想不到。但是人既然上门,那便见一见。反正土井氏乃是幕府谱代重臣,只要不是家嗣断绝,或者犯下什么弥天大错,是根本没有出事的可能的。 “拜见古河殿!”鸟居耀藏恭敬的向土井利位行礼。 “真是少见呐,今日鸟居大人不必轮值?”土井利位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倾向,只是淡淡的和鸟居耀藏说话。 “今日前来,乃是有一桩大事,须得古河殿知晓。”鸟居耀藏一点儿弯弯绕都没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札,向前挪动了两步,献给土井利位。 左右也没有其他人,土井利位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接见鸟居耀藏的事,当然鸟居耀藏也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见左右无人,才干这么大胆的将书札献上。土井利位接过书札,上面的抬头一下子就把他的目光紧紧抓住。 上知令!</p> 智慧名传江户川 40.如杀旗本五千家 土井利位看到手中的上知令,下意识就觉得鸟居耀藏在和自己开玩笑,因为上面写的东西太夸张,夸张到根本不像是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能写出来的东西。 或者就算有能写出这种东西来的人,也绝对不是什么江户时代的人。要么是觉得这年头是德川家康之治世,要么觉得这年头是丰臣秀吉之治世,不然不可能会写出下列的昏话。 江户左近十日里范围内一切亲藩、谱代、旗本之知行给地全部奉纳幕府! 大阪左近五日里范围内一切亲藩、谱代、旗本之知行给地全部奉纳幕府! 一日里等于四公里,江户和大阪之间不过相距五百公里。也就是说这个上知令,要求江户和大阪之间除开纪州、尾张、彦根、滨松等大藩国之外的大量小藩以及旗本知行,全部上交返还给幕府! 同时江户乃是关东大平原的核心地区,大阪乃是关西的经济和农业中心,两座城池周围的数十公里土地,是整个日本开发最为完善,经济最为繁荣的地区。 如果刨除浓尾大平原,整个日本剩下来的最重要的两块平原,就是以江户和大阪为中心发展起来的。说句稍微夸张一点的话,这个江户周围十里,大阪周围五里的土地,直可以称之为六分天下有其一! 当年丰臣秀吉以大阪周围的繁荣商业和农业,号令天下。德川家康以江户周围的广阔沃野,建立幕府。仰赖的都是当地富饶的物产,以及可发展性。 现在眼前的这份上知令,居然是要将这两块土地全部收归幕府所有,那原本在上面的那些幕府亲藩谱代和旗本怎么安置?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把自己所有领地知行凭空交给幕府?除非他们都在一瞬间得了失心疯! 说来说去,这就是个不可能的事件! 绝对不可能! “这……”土井利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上知令看的他脑子发胀。 以土井利位的想法,这种诬陷的招数实在是太低劣了。水野忠邦很明显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幕府的各种弊病,除非他也得了失心疯,不然把这份上知令抛出去,当天就有人敢上水野忠邦家把他劈成八段。 “古河侯是否觉得难以置信?”鸟居耀藏对于土井利位的表现早有预料。 确实在当下这个时代,理论上是不可能有傻胚会下这种命令的,但是这不就是厉害了嘛,鸟居耀藏知道水野忠邦就是准备这么下令的。 “何止是难以置信,仿佛这是在戏弄与吾。”土井利位感觉鸟居耀藏不应该拿这种东西来调戏自己,但是又找不到一丝可以相信这份文件的理由。 就算他和水野忠邦逐渐走向对立,也确实想要把水野忠邦给弄下野。使点阴谋诡计啥的都很正常,甚至诬陷水野忠邦欺男霸女,贪污受贿,纵容藩属,随便什么罪名,都比眼前这个上知令更让人信服。 “难道下官冒这般风险前来,只是为了调笑古河侯?” “嘶……” 土井利位沉默了,他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份上知令,是水野忠邦决定颁布的新令。一旦跨出这一步,基本上等于自绝于整个天下“人”这个阶级以上的存在,完全的社会性死亡,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可能。 “此事真假,还需古河侯自辨,下官已然送到,这便告辞!”鸟居耀藏知道就算自己说破天去,土井利位也未必会信,只能让土井利位自己去想。 “唔……”土井利位还沉浸在眼前的这个消息之中,点了点头,稍微有些失礼的就让鸟居耀藏这样离开了。 出了门的鸟居耀藏心中暗叹,这个土井利位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原本想着他出身土井氏这样的幕府名门,多少也能有几分决断才干。眼下看来,恐怕连水野忠邦的一半本事都没有。就算拿上知令来投靠了土井利位,也要赶快去找下家。 很显然,土井利位在取代了水野忠邦之后,是绝对做不长久的! 一直坐在屋内的土井利位,复又拿起那份上知令,反复的阅读了好几遍,确认上面的内容。恐怕现在让他直接背诵,他也没有问题。可他心中还是犹自不信,水野忠邦绝对不是傻胚啊,他怎么可能会颁布这种命令?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事实摆在眼前,水野忠邦麾下的大将远山景元不惜以直接撕破脸的方式要离开水野派,另一员大将鸟居耀藏把上知令送来,很明显也是希望赶紧换船,不然再呆在水野派的这条船上,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这帮幕府的旗本,在江户的政治舞台上活跃了二百年,别的本事没有,眼色最是厉害。连眼睛底下那个鼻子都是属狗的,完全能够在平静的水面下,闻出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危险。 水野派的武士接二连三的逃离,唯恐留在其中会有性命之忧,难道真是因为都知道水野忠邦要直接明抢几乎整个德川武士团五千家旗本的所有领地? 虽然上知令的末尾说之后幕府会对奉纳所领的大名旗本重新安置,可天下早就没有了可供开发的土地,幕府的天领就这么大,也不可能换地安置这些人。 难道把这些人全部打包送去虾夷? 那不就等于让这五千家旗本去死吗? 心中久久难以自安的土井利位终于忍不住,便命侍从去把自己的家老鹰见泉石召来,他需要有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商量一下。这样的大事憋在心里,也确实难受。 鹰见泉石受命而来,见土井利位面色很差,以为土井利位怎么了,可土井利位只把上知令交给他看。不用说,鹰见泉石看完上知令,第一个反应是哪个傻胚造的谣,这日本国绝对不可能有傻胚敢做这种事。但是第二个反应便立刻转了过来,土井利位让他看这个,绝对是事出有因。 “难道是滨松侯?”鹰见泉石试探的问了一句。 土井利位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然后便看向鹰见泉石,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相对合理的建议,或者起码能够分析一下这个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好让自己胸口被压抑的那股气散开化解。 “滨松侯近来确乎严厉管束旗本,但是再管束,哪有这样管束的!” “不错,委实如此!” “此书主公从何处得来?” “北町奉行鸟居。” “嘶……”别说了,连鹰见泉石也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大震。 “所以说这番拿不准主意……” “不!或许此番乃是主公之良机!”</p> 智慧名传江户川 41.水野忠邦已决意 (说在开头,上知令历史上确实由水野忠邦强行颁布了!) 很菜,忠右卫门加上助六,两个小年轻完全不是迹部良弼这个老官僚的对手。三个人推了半个下午的太极,结果啥也没推出来。除了知道水野忠邦之后确实有重要的政令发布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嗐,忠右卫门深感自己不中用,到底是看轻了迹部良弼这种老油条的战斗力,是自己大意了。此番拜访,一无所得,也是正常。 “滨松侯此番必有大动作,可能真要检地了。”助六声音很小,故意靠近忠右卫门才敢说。 这也是两个人此番唯一从迹部良弼嘴里套出来的话,水野忠邦已经把幕府旗本们整的欲仙欲死,能比这个还要夸张厉害的,也就是重新检视旗本们的知行给地这一条而已。 “想来便是如此,而且看迹部殿的意思,恐怕要不了几日了。” “这么说大人马上就要下野?”在前面牵马的天野八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作为忠右卫门麾下配属的目明,天野八郎自然是和忠右卫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有这么一问,也是很正常的事。再者之前谈论这些事时,都没有避开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毕竟以后还要仰赖他们保护呢,很多事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恐怕也要牵连你们。”忠右卫门投以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他们两个其实也有功利心,虽说富农家出身,但不过是家中余子,无法继承家业,那未来和前途都只能靠自己拼搏。好不容易做了领幕府俸禄的临时工,一下子说要被撸光,心里多少也会有个疙瘩。 “以大人您的本事,谋一个起复,还不是轻易。”寺泽新太郎到是乐天派,他像是没有把这个事情完全放在心上。 反正不管怎样,忠右卫门还是会给予他们一年七十俵的俸禄的,作为他们侍奉忠右卫门的报酬,无非就是少了幕府的那份罢了。等将来忠右卫门起复,他们还有的是机会吃公家的饭。这也是他们早就看准了忠右卫门前途不小,可以提携他们。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比我俩还爽利!”忠右卫门指了指助六,又指了指自己。 正说笑着,前面过来一个行列,忠右卫门一瞧,居然是北町奉行鸟居耀藏的行列。虽然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但同在江户町奉公,且都属于水野忠邦一派的武士,于情于理都要下马行礼。见助六也是这个意思,两人便一道避让到路边,向鸟居耀藏低头。 骑在马上的鸟居耀藏见到路边有人向自己行礼,下意识的瞧了过去,发现助六居然在场,脸上有一丝惊慌和尴尬转瞬即逝。这一丝惊慌被忠右卫门敏锐的捕捉到了,咱也是办了两年刑案的老改方了,会习惯性的观察别人的神态。 这鸟居耀藏看到助六慌什么? 很快鸟居耀藏的行列过去了,两人复又上马前行。忠右卫门瞧了瞧助六,“你们家以前认识鸟居大人吗?” “鸟居大人是三河五百骑出身,比我家资历更深,以前并不是一个圈子的。”助六摇了摇头。 幕府的旗本武士,最受重用的是滨松和冈崎出身的,其次是骏府出身的,后面就是武田遗臣。虽然谈不上什么鄙视链,但也各自都有各自的圈子。更何况鸟居是大身旗本那个圈子的,以前金丸家没到那个级别。 “行吧……”忠右卫门应了一声。 鸟居耀藏这是要去哪儿?还是从哪儿回来了? ……………………………… “此令万万不可行!”德川家庆看到上知令后的神情比土井利位还要夸张。 那基本上就是惶恐,觉得这个令在挖德川幕府的根基。如果这个上知令不是水野忠邦起草的,可能德川家庆已经命令左右,将草拟上知令的人擒住,立刻拖出去切了。 “您应当知道,旗本汰烂,务须严厉整顿!”水野忠邦却很坚定。 “整顿那是自然,可……”德川家庆欲言又止。 “余最近听到许多不利于你的谣言,要不你暂时从老中任上退下,待风波平息之后,再行出山。” 不得不说,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的关系真的很好,两个人说话完全没有什么隐瞒避讳。只是开门见山,带着诚意。若论及天底下君臣之间的关系,可能他们两个的情形,乃是首屈一指。 “臣自变法伊始,便已经有了准备!我水野家,代代侍奉德川氏,与德川氏乃是同心一体的关系,为了幕府,纵使臣粉身碎骨,亦是应当。” 水野忠邦大礼向德川家庆跪伏下去,德川家庆连忙起身前去搀扶水野忠邦。水野氏乃是德川幕府初代将军德川家康母亲的娘家,德川家康的外祖父便是三河刈谷城主水野忠政。 历史上水野氏为德川家冲锋陷阵,兄弟子侄前赴后继,在身份地位上面,与其他的谱代尤为不同,最是受幕府将军的亲信。 大阪城之战时,水野氏祖孙三代一齐上阵,在道明寺一战之中奋勇作战,立下首功。到了九州基督教徒大起义的天草四郎时贞之乱时,已经年迈的水野胜成依旧请缨出阵,并在得到允许之后欣然出战。 君臣二百年,恩遇之深,冠于诸侯! “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臣都坦然接受,惟愿我德川家兴盛万代!”水野忠邦的语气中带着决绝。 “滨松……”德川家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眼角居然泛起了泪光。 “上様之御恩,臣三生难报!” 君臣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德川家庆不再劝说水野忠邦,只是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全力支持水野忠邦的改革。这既是出于自己对水野忠邦的信任,也是出于挽救幕府日益倾颓的最后努力。 中奥的小小和室中,充溢着水野忠邦为了挽救德川幕府,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慨然之气。其忠义之心,令人钦佩!</p> 智慧名传江户川 42.上知令宣旗本哭 坐在奉行所内办公的忠右卫门越想越觉得前儿见到的鸟居耀藏不对劲,说不上来的直觉,就是觉得这个人对助六,或者是对与助六有关系的人,做了点什么对不起的事。 而且事情还不小,要是小事的话,鸟居耀藏慌什么? 可是这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找助六商量,更是商量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要是有点证据那事情还能往下调查。现在就一个忠右卫门看到的惊慌神色,就要去查人家,怎么查?拿什么去查?根本没得线索啊。 助六甚至安慰忠右卫门,也许那是鸟居耀藏看不起咱俩,露出个鄙夷的表情,被你看差了。做为幕府旗本鄙视链中顶层的存在,面对一个二百五,一个三百五,人家露出个鄙夷的神情也很正常,大伙儿心里都有数的。 鄙视咱俩? 那倒是有点可能,江户人还看不起外地人呢。对于外样诸藩大名来江户奉公留守的那些藩士,都嘲笑是土包子,经常有江户百姓戏弄外地武士,外地武士生怕惹出麻烦,忍气吞声的事件发生。 上层的旗本,看不起下层的旗本,好像也确实是正常的事情。人家祖祖辈辈做了二百多年人上人,看你可不就是用鼻孔看的,而不是用眼睛看的。 说是这么说,可是心里那根刺始终下不去,忠右卫门索性趁着每天下午下班以后,带上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到那日遇见鸟居耀藏的地方复盘。 江户的街道再杂乱,可也是有大致的方向在的。尤其是像鸟居耀藏这种随从加起来二十多人的旗本大员,几乎不可能走小路,不然他们的行列摆不开啊。 而且作为主管盗贼捕奸的改方,忠右卫门对地面上的混混啦、流氓啦,还有赌场暗娼从业者都很熟悉。这两年又不是白干的,光是每个街口的剃头理发师傅,忠右卫门就问了几十个人。 最终终于确认了,那天鸟居耀藏是从古河藩主土井利位家所在的那条街走出来的,而且他在土井利位家只呆了很短的时间,甚至可能只是刚坐下,便立刻起身离开。那点时间别说谈话了,怕是送个东西也就刚刚够。 恩,送个东西?送什么东西? 作为水野派干将的鸟居耀藏要给土井利位送东西?事出反常必有妖,忠右卫门转身就去表奥,他在这里也认识几个担任书吏的武士。虽然他们身份低微,但是架不住都是澡堂子里的吹牛大王,表奥有点什么事,肯定瞒不过他们。 从他们嘴里,忠右卫门确认了那天鸟居耀藏没有拜见过德川家庆,也没有拜见过水野忠邦,前一天也没有。那么就绝对不存在什么帮德川家庆或者水野忠邦给土井利位送东西或者带话的可能性。 如此看来,鸟居耀藏绝对是在和土井利位密谋些什么!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立刻就起身,准备把这个消息告知水野忠邦。可是走到门口,忠右卫门又迟疑了。自己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一个目击而已。凭借一个眼神,就去告发别人,确实又有些冒失。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外边突然传来助六的大叫。 这可是在町奉行所官厅,就算是眼下南町奉行缺任,却也没有什么人敢于在官厅这样大呼小叫的。助六不是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大叫。左右公事房的武士们也纷纷打开门,看助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怎么了?怎么了?”忠右卫门正好站在走廊上,两个人差点撞一个满怀。 江户的夏日炎热,助六这又跑又叫的,满脑门子都是汗。而且他刚刚明明是去街面上巡视诸町方管区的治安情况,怎么这么快就跑了回来。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助六没有开口,外面突然又跑进来一个武士。他的形象比助六还要夸张,一只袜子都跑没了,整个人的脸全垮了下来,精神处于崩溃状态。 “到底怎么了!” “滨松侯下达上知令,命令江户十里以内,大阪五里以内,所有的亲藩、谱代、旗本之知行给地,全部奉纳幕府,另行安置!” 好赖助六还能够把整句话给说完,忠右卫门一听,脑子顿时就糊了。因为忠右卫门的知行,就在距离江户只有四五里之遥的武藏葛饰郡桑川村。原以为会被水野忠邦牵连,而失去所领知行,没想到水野忠邦一点儿不多事,直接帮忠右卫门没收了账! 整个官厅内的所有武士都炸了,因为绝大多数人的知行都在江户十里范围以内,上知令的颁布,即意味着他们世袭二百年的知行没有了,他们的命根子没有了! 哪里还有什么人办公,所有人都鼓噪着往官厅外的江户城下拥去,那里有幕府专门公布政令的“高轩”。说白了就是一块有屋顶遮盖的告示墙或者告示板,幕府颁布这样的政令,肯定会广而告之。 忠右卫门也想去看,一动差点跌一跤,怀里的助六居然已经脱了力,浑身瘫软,好像说完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完全废了,再也起不来。没得办法,只能让天野八郎把人背了,一道去江户城下观瞧。 江户城内外都已经沸腾了,无数的武士包围着高轩,有人痛苦哀嚎,有人抓面散发,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哭喊不止。 具体的命令隔得太远,忠右卫门也看不清楚,但是最大的“上知令”三个大字,忠右卫门还是瞧见了。仿佛是被“上知令”三个大字刺激到了,被天野八郎背着的助六居然留下泪来。 “我金丸氏累代奉公,不下二百六十年,今日尽付之东流啊,付之东流……” 哭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更多的武士从四面八方赶来,见到那明晃晃的上知令之后,一个个心如刀割。甚至有年纪较大的武士,在看完告示之后,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当场就倒在地上,眼看着就是出气多进气少。</p> 智慧名传江户川 43.一人撩拨万人反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近在表奥和左右官厅办公的武士,随后消息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江户,那些没有登城奉公的武士,以及在江户轮值的大名也纷纷赶来。 忠右卫门就看到一伙人拥着一名骑在马上的武士赶到高轩,这时候也没有人管这是什么大名不大名的了,再是呼喊也无人让路,可“上知令”三个大字那样的清楚。那马上的武士,呼呼哀哉一声便整个人垮了下来。 左右一问,乃是狭山藩主北条氏燕。没错,就是那个战国历史上曾经也十分闻名的小田原北条氏的后代,肇基藩祖为北条氏规。如果不认识狭山藩在哪里的话,搁未来的地名,叫做大阪府狭山市。 狭山藩领知一万一千石,此番全部在大阪左右五里范围内,按照上知令,北条氏需要将所有的领地奉纳交还幕府,等待幕府的后续安置。 传承了十一代的狭山北条氏,怕是就要在北条氏燕的手中断绝咯! 没多久,又有更多的大名和武士赶来,见到上知令,一个个也是如遭雷击。失魂落魄之态,用尽言语也无法形容。 平日里被参勤交代的巨额开支所压迫,面对幕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和放松,事事恭顺,千般小心,万般委屈,结果只落得一个不是改易却胜过改易的上知令。 没多久,连东海道、奥州羽州、北陆道的大名或者留守家老也纷纷赶到江户城下的高轩,一个个见了上知令之后便彻底失去了镇定,惊骇万分。 别以为他们好像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实际上关系大了去了。锅还在幕府的身上,德川幕府为了不使诸侯们有反抗幕府的势力,所以在授予大名领地的时候,玩了很多花招。 就以助六的宗家土屋氏为例子,他们家是常陆土浦藩九万五千石对不对。看着好像领地在常陆国,离着江户很远,应该不会牵扯进这件事。实际上土浦藩只有约四万石在常陆国,剩下的五万五千石分散在整个日本,割裂的到处都是,就是为了不让你好好统治。 最大的一笔,二万五千石在美作国,没错,就是那个西国地区的美作国,距离土屋氏藩城所在的土浦城,有上千公里的路程。大部分土屋氏的大名,就根本没有踏上过自己的这块领地过,更谈不上施与恩德,拉拢人心,带着他们造反了。 而且此番土屋氏也是死到临头,他们家也有领地就在畿内,分处多国,譬如在纪州就有二百石(真的厉害,幕府把他们家的领地割的稀碎)。在大阪附近的领地,此番也在上知的范围之内。明明一点儿错都没有,却要奉纳领地,哪个人不急。 人说幕府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灭国四十八,恐怕现在的幕府老中水野忠邦要打破他这个记录咯! 整个城下哀鸿遍野,突然被没收了家禄知行的武士和大名数以千计,如此大的手笔,此前居然毫无风声,就这样猝然击中人心。 “我等当向将军様直诉!此乃水野滨松矫诏乱命!” 人群中一声暴喝,有个武士模样的人振臂高呼。一人衔命而起,众人纷纷跟随,左右皆是大呼,要去向德川家庆直诉。 不用多想,并不是这个人有什么坚毅的性情,或者高深的名望,这人是个托!是土井利位和鹰见泉石早就安排好的托。当然鹰见泉石一方面让土井利位稍作布置,开始联络幕府亲藩和谱代大名中的保守派,一方面又暗中继续观察水野忠邦的施政。 土井氏虽然不是三河的谱代出身,但是土井利胜在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两朝大放异彩,执掌铨选数十年,门生故吏满天下,恩威并施,有的是人脉关系。只要土井利位舍得下身段,有的是人情可以动用。 没几天就给他串联了一帮子人,但是这些大名也不相信水野忠邦会颁布上知令这种就是自杀的傻胚命令。所以对于群起发力,扳倒水野忠邦,还有些迟疑。土井利位也不着急,只是与这些人约定,若是水野忠邦真的疯了,颁发上知令,那大伙儿再行动。 身为老中的土井利位在表奥中也有亲信,水野忠邦刚把上知令的命令书写完毕,花押啥的还没画上去,就有人把消息传递给了土井利位。 在家中读书自娱的土井利位一把扔下那本翻了半天才翻了两页的书,带上自己的家老鹰见泉石,就准备发动! 又是鹰见泉石劝他稍安勿躁! 现在的水野忠邦把火已经点了起来,但是这个火还不够大,可能还有住的远的武士,以及回到藩国的大名还不知道这个命令。最好先火上浇油,让这把火烧的更大一些,更旺一些,那时候才是土井利位下场的好机会。 土井利位到是个听劝的,一方面开始联系之前已经说定的那些谱代和亲藩大名,像是此次也在上知之列的武藏川越松平氏,相模小田原大久保氏等,只要一撩拨,这帮人肯定连活剥了水野忠邦的心都能升起来。 另一方面就是安排人去江户城下闹事!光是大名们闹,虽然声势足够大,但是将军只会对大名们产生忌惮。需要大名和旗本们一起闹,旗本们都闹起来,那就动摇整个德川幕府的统治基础啦。 而且江户城下现在火早就生起来了,群情激奋。纵使是那些不在上知之列的旗本,看到这么多亲戚同僚都被无罪上知,也会有兔死狐悲之感,肯定乐意支持这些旗本闹事。 今儿水野忠邦处置了这些旗本,明儿就能够处置剩下来的,是容他得寸进尺,还是大家团结起来奋力一击,将水野忠邦打倒,那是很容易决断的事。 在有心人的撩拨之下,数以千计的武士涌入江户城,跪倒在地,大声向在江户城中奥办公的德川家庆直诉。怒斥水野忠邦祸国乱政的大逆罪行,要求惩处水野忠邦,废除上知令。 智慧名传江户川 44.事到临头终露怯 数千人声势浩大的进入江户城,这当然是没有办法遮掩得了的。况且城内的武士也有不少人处于上知的范围内,就差擅离职守参加直诉了,哪里还会想着帮水野忠邦遮掩。 现在他们只想活剥了水野忠邦哦! 不过还在中奥与德川家庆面议的水野忠邦似乎并不是那么着急,在颁布这样的命令之前,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过旗本们。旗本们所表现出来的软弱和妥协,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的,穿着鞋的旗本们,居然可以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 那肯定还能更进一步的委曲求全! 以此为起点,水野忠邦才大胆的颁布了上知令。以极限压迫的方式,一步一步的试探着旗本们的底线,直到今天。 见到旗本们群情激奋,被上知令牵扯到的诸大名也纷纷在城下观望,水野忠邦还是信心十足。因为他觉得旗本们还是好欺负的,只要没有被彻底逼上绝路就行。 所以在侍从们向德川家庆以及水野忠邦禀报城下有数千武士跪奏直诉的时候,水野忠邦让德川家庆完全不要着急,继续安稳的读书吃喝便可。后面的事情,他水野忠邦完全能够解决,小事一桩而已。 随即水野忠邦在德川家庆的注视下,召来自己的亲弟弟大目付迹部良弼,让他出去向一众直诉的旗本武士们通告,这回虽然上知,但不是剥夺或者改易。 会另行安置! 他觉得只要给这帮废物旗本一个软话,这帮废物就可以打发了。毕竟之前试探了那么多回,发现旗本们确实很废物,废物的根本没有重视的必要。 如此信心满满的样子,还真就感染了德川家庆和迹部良弼,觉得旗本们应该能接受这个解释,就此安静退去。 可事实呢? 旗本们确实废物,可是他们是废物却不是傻胚。都是正常人,连一丁点儿脑子都没有的人,在这艰苦的年代根本活不到这么大! 迹部良弼说要另行安置他们,那么好啊,请你说说怎么安置我们?我们几千家武士,大大小小,加起来几乎二百万石知行。刨除了此次被确定要上知的领地之外,你上哪儿去找二百万石领地安置我们? 真当我们是傻胚?幕府除了关东大平原和畿内平原这两块平原以外,实际控制的天领无非就是以下几处。 佐渡国是为了佐渡金山,甲斐国是为了甲斐金山,石见国是为了石见银山,但马国是为了生野银山,飞驒国是为了神道银山和铜山,骏河国是为了安倍金山。 你说吧,你要把哪些领地拿出来给我们安置?是要给我们佐渡金山还是石见银山?那感情好,没了领地我们也无所谓,直接发动百姓去开采黄金白银,到比每年从幕府领那么几百石米来的实在的多。 这话一问,当场就把迹部良弼给问住了。你们不是都是废物吗,都是我哥水野忠邦一拳打上来,再一脚踢下去,一个屁都不敢放,还跪下来说我脏了您的鞋的废物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正准备呵斥诸旗本的无礼,我说会安置你们就是会安置你们。可是迹部良弼的话还没出口,下面几千双愤怒的眼睛就向他看来,很有可能他呵斥的话一说出来,就被下面的几千人给撕成八瓣。 一个人两个人把他迹部良弼给打死了,德川家庆肯定会叫那一个人两个人给他偿命。可要是几千旗本一起上,把迹部良弼给打死了。那迹部良弼肯定死了白死,德川家庆不会为了他杀掉几千名旗本武士。 在众人的怒吼声中,迹部良弼只能悻悻退去,赶忙去找水野忠邦求救。还是信心十足的水野忠邦见迹部良弼回来,便十分镇定且微笑着问迹部良弼,外面的废物,啊不,是外面的旗本很好敷衍吧,是不是都滚蛋回家了? 望着同样关切的德川家庆,迹部良弼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回答说外面的旗本们要求幕府公示在哪里安置他们。要是不能明确告知,他们决不罢休。 恩?废物们不好骗了! “恶贼水野蒙蔽将军,理当切腹!” “恶贼水野蒙蔽将军,理当切腹!” “恶贼水野蒙蔽将军,理当切腹!” ………… 城下怒不可遏的旗本们连声高呼,这回不是托了,这回是旗本们真的怒了。你水野忠邦命令我们奉纳知行,还可以解释为你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废物。可你现在不光是看不起我们,更是在人格上侮辱我们啦。 你这个狗东西把我们几千家武士都当白痴啊! 侮辱人了呀! 呼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水野忠邦原本不是容易动怒的人,情绪管理相当到位,但这会子也终于不淡定了。他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这是捅了大篓子了,废物们也有尊严的,伤人伤的太彻底了。 听到呼喊声的德川家庆更是直接慌了,他之前就觉得这事办不成,要不是水野忠邦极力推动,他根本就不会同意。 现在大名旗本数千家都怒了,且这回是真的怒了,而不是以前的敢怒而不敢言。摆明了就是德川家庆不把水野忠邦给办了,这事就没完。 “滨松!”德川家庆急忙询问水野忠邦的意见。 你干出的这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啊。总不能眼看着这成千上万的人,一直在江户城下闹吧。要是屁民也就罢了,这是维系整个日本国德川幕府运转的旗本武士集体直诉啊。 连中奥内担任守卫和侍从小姓的旗本们,现在也对水野忠邦怒目而视,保不齐就有人已经准备在水野忠邦退城之后,就半路拔刀把水野忠邦给一刀劈了。 “……”水野忠邦没有回答德川家庆。 因为他也慌了,他以为废物们只要随便给个借口就能敷衍过去,之前不是就很容易让他们闭嘴了嘛,怎么这回就闹到这样大。 此时城下的忠右卫门,根本不敢久留,生怕有人认出他来,把他当成出气筒,痛打一顿。 智慧名传江户川 45.水野内阁总倒台 忠右卫门脚底抹油,这就往回跑,顺路也把助六往家送。金丸义景今儿没有上值,暂时还没有听说上知令的事,眼下正和金丸义庄下围棋。 一见助六面色惨白,目光呆滞,只当是害了什么大病,急忙帮着把人安置下来就去请大夫。忠右卫门看他们的样子,估计还不知道上知令,于是稍微一说。好家伙,这两位比助六还不来事,当场就瘫了。助六好歹还跑来把消息和忠右卫门通传了呢。 一家三个男人全都倒下了,金丸家中大乱! 这都不是病,纯粹是心乱了,一千石的家业被突然上知,是个人都不能等闲视之。请不请大夫的其实差不了多少,请回来也治不了这个心病啊。 让金丸家的女人和仆役们把三人安置好,忠右卫门便让寺泽新太郎去江户城下打探消息。水野忠邦这回做的太过了,原本推测是检地,结果倒好,他更进一步,直接上知。这是往死里得罪了整个德川武士团。 老寿星吃毒药,找死啊! 没得救了,出了这种事,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办法救他水野忠邦。剩下来就看将军德川家庆的处置,为了平息诸多亲藩、谱代,以及旗本的怒火,德川家庆会不会没收水野家的领地,命令水野忠邦切腹谢罪。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按照助六以前说的,德川家庆极为宠幸水野忠邦,可能这回就是罢官去职,勒令隐居,将家业交给嗣子,以后禁止登城之类的。 不论怎样吧,咱总要知道一个结果才行。 江户城这边,难以平息众怒的水野忠邦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这会子登上江户城的天守阁,向下望去,数以千计的旗本武士们,正在攘臂高呼。看这个情形,不把水野忠邦严厉处置了,今天这个事情是绝对难以了结。 回望了一眼德川家庆,着急慌乱的神情一览无余,整个德川武士团聚集起来“闹事”的事情,真是德川家建立幕府二百多年以来头一遭。以前就算因为俸禄削减,或者厉行检地,而有人起来闹一闹,但是数千人同时闹将起来,绝对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水野忠邦也算是德川幕府划时代的人物,他在德川幕府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事大,为之奈何?”德川家庆看向水野忠邦,询问他的意见。 “……”你问水野忠邦,水野忠邦问谁? 咱们的水野宰相也慌了神了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哪里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解决这样大规模的统治阶级内部运动。或者有办法,这个办法也绝对不适合水野忠邦。 把他一刀劈了,送出去给外面的几千人乱砍出气,然后废除上知令! 绝对有效,而且效果奇佳。但是让水野忠邦自己提出这种解决办法也根本不可能啊,哪有人肯呢? “为今之计,上知令必须废除!”迹部良弼也知道解决办法,但是直接说把我大哥砍了就行,也不可能啊。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先说废除上知令,也许能够靠这一条,让外面的旗本们没这么愤怒。到时候能劝说一部分人离开,剩下的也就闹不了多久了。 “余意此令本就难行,废除也好。”德川家庆答应的极快,可是水野忠邦到底没有应话。 迹部良弼也不管自己大哥了,这会子要是不把事情给平息了,他肯定出不了城,保准被下面愤怒的武士捉住一顿暴揍。 可事情是这么简单轻易就能平息的吗?当然不可能!上午颁布上知令,过了两个小时就说废除。你当我们旗本武士是三岁小孩,和我们开玩笑呢? 早就因为水野忠邦一系列的政令,而被严重伤害的旗本们这回根本就不松口,知行是德川家康、德川秀忠、德川吉宗历代先君赐予我们,本来就是我们的,拿这个做条件来谈,痴心妄想吧你。 很快迹部良弼就又被哄闹的武士给驱赶了回来,水野忠邦想了这么一会子,也基本算是想通了。眼下这个事情,他不出面,是绝对没有办法解决的。 “上様,老臣这便辞任,请您准许!” “竟至于此!”德川家庆有些迟疑。 还别说,水野忠邦对德川家庆的忠诚,以及德川家庆对水野忠邦的信任,那都是无可动摇的,这会子表现的尤为明显。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水野忠邦已经决定好了,为了维持德川幕府的安定,也为了平息旗本武士们的愤怒,自己下野。 而德川家庆居然根本就没想过把水野忠邦抛出去平息武士们怒火的事,他的解决办法里就没有这一条过,他还是希望水野忠邦继续辅佐自己,做一对相知相得的君臣典范。 “非如此,难以平息士心……”水野忠邦到也知道自己这回闹出的幺蛾子大了去了。 “容余三思。”德川家庆并不愿意这位能帮自己执掌幕政,且从来没有短了自己钱花的宰相离开。 换上其他的宰相,未必有水野忠邦这样一往无前得罪人的勇气,也没有水野忠邦这样无所顾忌搜刮钱的本事。 “事急!还请上様决断!” 老中首座,滨松藩十五万三千石大大名,水野越前守忠邦下野! 闻听消息的旗本武士们这下气稍微顺了一点,上知令废除,水野忠邦内阁倒台,那么他以前的那些政令也会在之后被废除,旗本们又能恢复到以前的平静岁月。 而水野忠邦在德川家庆派出的御番小姓等二百人的护卫之下离开江户城,沿途全都是恨其不死的武士。若不是有将军的护卫保护着,侵犯水野忠邦的行列,就如同侵害将军德川家庆,保不齐水野忠邦都走不出这个江户城。 愤怒并没有这样容易就化解开,整个国家,从上到下,所有的阶级都被水野忠邦整治过。如今水野忠邦不再是宰相,失去了往日的权势,那更大的风暴,便在短时间之内形成! 智慧名传江户川 46.江户一朝变颜色 护送完水野忠邦回家,这帮德川家庆的护卫也不能回城,因为德川家庆估计这几天江户不会太平,所以命令这些原本应该守备江户城的护卫留守在滨松藩邸外。 也是,要是没这些保护,怕不是当晚就能出事! 伴随着水野忠邦的倒台,其建立起来的幕阁也在短时间之内总下野。老中井上正春,老中间部诠胜,老中堀田正睦三人在水野忠邦之后递交辞呈,鞠躬致歉,归邸安养。 老中真田幸贯因为是白河宰相松平定信之子,又是水野忠邦援引入阁的,勉强得到了保守派和改革派两边的承认,成为交接政权的临时工,勉强在任。 唯有古河侯土井利位保全,继任老中首座,受命组阁,新建政府! 大目付迹部良弼下野,换上了痛斥水野忠邦虐民害国的远山景元,这位老兄平安落地,还因为和水野忠邦彻底闹翻,得到了土井利位的青睐,担任大目付,真是“前途无量”。 主管财政的勘定奉行也大换血,由水野忠邦提拔起来的梶野良材、井上秀荣、冈本成全部下野。最先替换上来的便是临时跳反,将上知令一事告知土井利位的鸟居耀藏。 从主管江户城下事务的江户北町奉行,一跃而起担任勘定奉行,约等于从顺天府尹变成户部尚书,华丽转身,这一番出卖到底也是值得。 另外两个替补上来的勘定奉行,乃是旗本佐佐木一阳和石川政平。瞧瞧这个苗字,就知道是三河老旗本,最保守的保守派。 其他诸如普请奉行、寺社奉行等重要幕府职位,皆出现了大幅度的人事变动。江户北町奉行由阿部正藏担任,江户南町奉行则由池田赖方担任。瞧瞧苗字,又是老旗本保守派呗。 除此之外忠右卫门之前十分疑惑的为什么水野忠邦在江户湾构建了炮台而佩里还是打进来的问题,也终于真相大白! 高岛秋帆因为事涉水野忠邦倒阁一事,被检举为“阴蓄甲兵,图谋不轨”,论谋逆大罪,剥夺所有领知,下狱审讯。至于刚刚开工的品川炮台,至此全部停工,无人主持修建。 原本颇为活跃的佐久间象山也被真田幸贯吩咐,禁止见客待客,不允许出门声张,最好回到信浓真田领内,躲避风头。 咱们的小伙伴助六和他的老爹金丸义景,也同样被目付检举,但是好在金丸家有些人脉关系,且也是积年的老旗本了,加上金丸义景又去恳求阿部正弘出面,所以判决的结果倒也不难看。 助六和金丸义景全部罢官,金丸义景被勒令隐居,将家业交给助六继承。助六则编入小普请待业,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差遣职事,只能在家做米虫。 至于咱们的忠右卫门,毫无疑问的,也是罢官去职。好赖事情没有做绝,领知并没有没收,不过也算是彻底的投闲置散,成了闲人。 受命组阁的土井利位,上台伊始便宣布完全废除水野忠邦下达的上知令,并且以前的那些政令也会在商议之后渐次取消。所有苛待幕府亲藩大名以及旗本武士的政令,则当即失去一切法律效力,宣告作废。 一时之间,土井利位从原本只能观察雪花的混子,声望暴涨,人心尽得,成为诸藩大名以及旗本的再造恩人,居然成功稳定住了水野忠邦倒阁以后的情势。还将水野忠邦减扣旗本俸禄,拿来修筑品川炮台的二十几万两黄金返还给了一众旗本。 真称得上一句“诸士归心”! 这位古河侯土井利位算是彻底坐稳了内阁总理大臣的位置,正式开始执掌幕政。随即他以民情安定为借口,向德川家庆上奏,外派给水野忠邦的护卫已经可以撤回来了。 本身这些将军的卫兵也不乐意给水野忠邦看门,而且因为到处都是想弄死水野忠邦的人,半夜里一会儿一个砖头,一会儿一个木棍啥的,都往滨松藩邸里面砸。那藩邸的高墙没有扔过去,到是把这帮护卫给砸的鼻青脸肿。 又不能进入屋内休息,只能站在街面上管制,一个个叫苦不迭,纷纷请求德川家庆把他们给叫回来。 德川家庆想着事件确实已经大致上平息了,把自己的御番御小姓外派给一个臣子做护卫也确实不像那么一回事,所以在考虑之后,便答应了土井利位的这个要求。 同时又派人去询问水野忠邦,在他之后,可以任用谁进入老中的行列。德川家庆也不怎么喜欢土井利位,只想让他临时干干。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的水野忠邦,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啊。这会子心灰意懒,望着被人丢进藩邸的砖头杂物,除了痛惜长叹,啥也不想干。没办法,德川家庆的使者只能带着那些将军的护卫离开滨松藩邸。 护卫一撤,这滨松藩邸的防卫工作便只能仰赖滨松藩自己的武士干啦。滨松藩在江户的驻留武士大约二百余人,仆役啥的基本都是在江户本地雇佣,所以不能算作防卫力量。这二百人只能分成三班,守护偌大的藩邸。 有心人看到藩邸防卫出现了巨大的漏洞,便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得满城都是。心中对水野忠邦这个落了毛的凤凰极为不满的町人百姓,这下子毫无顾忌啦,涌到滨松藩邸前去痛骂水野忠邦不得好死。 有人骂,当然也有人砸。反正手边有啥都往里面丢,最好是什么牛粪马粪的,垃圾之类的也行,砸的滨松藩邸的大门上一片污秽。 新上任的两位江户町奉行大人当然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暗示,不会调派目明前来驱赶百姓。毕竟滨松藩的武士都被围在藩邸里,他们没有接到报案,不知道滨松藩邸发生了什么事呀。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天色将晚,部分有心人以及雇佣来的浪人流氓,便更加大胆起来,作出冲突滨松藩邸的姿态,试图冲入滨松藩邸,袭击水野忠邦。</p> 智慧名传江户川 47.夤夜举火攻水野 夜,江户沉夜。 滨松藩邸外重围十匝,失去了将军亲卫保护的藩邸,好似滔天巨啸前的小小海堤,正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有心或无心,此时已经不重要了,对水野忠邦的怒意充溢于胸,那些在天保改革之中,被水野忠邦的政令,百般侵害的町民百姓,此时纷纷冲向滨松藩邸。直欲将滨松藩邸打破,让那虐民害国的水野滨松侯尝一尝铁拳的滋味。 既然是要破坏,那自然简单,一丛丛的火炬被肆意的投掷进了滨松藩邸。没多久,整个滨松藩邸便燃起熊熊大火,燎然噬人。 若说是在日式的山城攻击战之中,有二百名武士死守山城,配上一百支铁炮,以及狭窄的攻击面和扭曲的山道。就凭滨松府邸外这些乌合之众,连摸着山城城门的可能都没有。 可如今这是在江户,别说铁炮根本不可能运入江户城,只说这个建造在平地上,四平八旷毫无遮挡的府邸,也不可能由区区二百名武士守住。 或许到现在还没有攻入滨松藩邸的最大原因,是有些人希望水野忠邦切腹自尽吧! 这么大的阵仗,还就在江户城的中心地带,江户城下只要不是瞎子,其实都看见了。看不见的只有被刻意蒙蔽的德川家庆,以及管理江户市面,主持火消的两位新任江户町奉行大人罢了。 左右的诸侯屋敷,明明也看到滨松藩邸起火,可是一样无人来救。谁叫水野忠邦不光是让旗本们上知领地,连许多诸侯的飞地也在没收之列。这些诸侯心中对水野忠邦亦是怨恨,巴不得他速死。 “大人,城下起火了!”寺泽新太郎跑来向忠右卫门禀报。 “起火了!快去召集左右两组同心,并城下六组町火消,升起救援的大风灯!”忠右卫门听到起火,下意识的便起身穿衣,准备前去救火。 “……”寺泽新太郎却没有动。 “还愣着干嘛!” “您前日已经去职……”一旁的天野八郎小声提醒了一句。 “啊!嗐……”忠右卫门正在系腰带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竟有些不知所措。 “到是哪里起火了?” 得了,眼下这个事情不是咱们管了,也轮不到咱们管。忠右卫门衣裳也不脱了,就这样坐在廊上,望着火光的方向。 “看模样,像是城下某位殿上大夫的藩邸。”寺泽新太郎跟着忠右卫门救火,也大致熟悉了江户城下的街町宅院分布。 “藩邸!”忠右卫门刚刚还稍显迟钝的脑子,突然一颤! “新太郎,你跑一趟,去瞧瞧到底是哪位殿下的屋敷。” “好嘞!” 说完寺泽新太郎便立刻转身出门,打着灯笼向起火的城下大名屋敷赶去查看。忠右卫门心里想的当然是水野忠邦家被烧了,这可是大事。 稍微坐了片刻,忠右卫门实在是按捺不住。倒不是说什么别的,水野忠邦虽然没有施与咱们多少恩德,甚至还要没收咱们的知行。但是这个人起码不算是个坏人,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幕府,罪不至死啊。 “八郎,不等了,咱们也去瞧瞧。”忠右卫门到底心中难安。 也不是什么圣母心发作,好赖是个认识的人,真出了事,肯定要关心一下。换做后世里,你路上看到一个学校的同学被车撞了,肯定也要停下来瞧两眼,看看要不要帮忙啥的,就算你们都不是一个班的。人活在这个社会,不是完全孤立的,会与无数的社会关系相连。 天野八郎也没劝,忠右卫门在某种意义上是个烂好人,也不知道是人设专门这么立的,还是性格果真如此。一般不怎么会拒绝别人,有上门乞讨的,往往都会给个三两升米。那些没什么才学的所谓浪士上门,也尽力招待一二。 论理来说,像忠右卫门这样的人,应该是当不好一个封建时代官僚的。结果偏偏不仅干的很好,还在江户,乃至于整个关东都留下了响亮的名声。人人都道“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或许就是因为忠右卫门比别的封建官僚更多一丝人情味吧。 两人一路前行,火光见的确实,果真是滨松藩邸! 街道上都是混乱的人群,当然也有浑水摸鱼的。滨松藩可是十五万三千石的大藩国,藩邸内值钱的东西多了,一旦藩邸被打破,就可以冲进去抢劫。反正场面混乱,人数又这么多。凭幕府那可怜的基层管理能力,根本不可能抓到人。 一时间也没有人认出忠右卫门,只道是过来看热闹的。忠右卫门到是四处观察,发现街角到处都是各家的探子。想来肯定是各家诸侯,以及旗本老爷家的家人。虽然冷眼旁观水野忠邦的藩邸被攻打,可到底还是会好奇现场的情况。 “门塌啦!” 突然间有人惊呼,随后便是一阵沉闷的倒塌巨响。滨松藩那个十万石以上大大名才能建造的表门在大火中轰然崩溃,激起一阵巨大的烟尘。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随后便是杂乱的呼喊,未及忠右卫门反应,四面的人群便向滨松藩邸涌去。忠右卫门和天野八郎也被人群裹挟着向藩邸挤去。 靠的近了才发现,滨松藩邸的围墙还是完整的,也没有人拿长梯前来围攻,但是大门以及附近的建筑被破坏的很彻底,靠近围墙的建筑也正在燃烧,火势不小。涌动的人群正在向那尚在燃烧的倒塌大门处试探。 火焰和烟尘暂时阻碍了人群,大门内时不时捅出的长枪也令外面的人群有所忌惮。一边毕竟是有组织的武士,一边则大多只是老百姓町人,间或夹杂几个浪人。 可是大门倒塌,火焰总会熄灭…… 双方的僵持没有太久,被推挤着的人群不断向前,滨松藩邸的武士又不敢真的在江户城下大开杀戒。水野忠邦现在地位尴尬,乱杀人很容易给某些人以借口。 滨松藩邸被攻破了……</p> 智慧名传江户川 48.一声喝开面前路 藩邸已破,内又起火,墙外之众,呐喊冲入藩邸! 什么“水野老贼纳命来!”“诛杀水野,匡正幕府!”“水野滨松速速受死!”之类的暴喝此起彼伏,充斥于忠右卫门的耳中。 还好还好,这年头还不是时兴什么“天诛国贼”的时候,不然水野忠邦就要提前尝一尝未来井伊直弼尝过的那一套东西了。 向滨松藩邸内冲去的人,十个有八个那估计都是为了抢夺藩邸内的财物。所以别看闹得凶,但是什么打斗之类的事情,到还真没有发生。有也是发生在抢夺财物的人之间,人毕竟是种实际的动物嘛,即使有过义愤填膺,但是零元购很显然更打动人心。 到是不出忠右卫门的意外,也挺好,抢一把水野忠邦,让他体会一些民间疾苦也是好的。最好再体会一下流离失所的感觉,长一波记性,免得未来行事还是这样的直接暴力。 正在街口看戏,滨松藩邸里面终于出现了推搡和吵闹声,忠右卫门抬头望去,原来是里面的武士大喊,让外面让开一条道,放藩邸内的女眷离开。 合情合理的要求,包围滨松藩邸的说到底主要都是江户城下的町民百姓,他们只是被煽动到这里,希望出出气什么的。本身绝大多数人就没想过会杀人,就算要杀也是杀水野忠邦,不可能杀里面无辜的女眷。 这玩意儿你就是有心人也不好鼓动老百姓去杀妇孺啊,你杀了水野忠邦老百姓虽然不一定上来帮忙,但是估计心里也是支持的,甚至可能给你鼓掌叫好。你要是杀他的老婆女儿,他老婆女儿有什么错嘛。 得了,人群很自然的分开一条道路,里面有几十名武士,护卫着一众侍女,以及侍女中间的那些水野家女眷。有水野忠邦的大小老婆,当然也有女儿之类的。 没得说,这些人就这么离开了,哭哭啼啼的,面色惊惶,有些脸上还沾着烟灰,不过好赖是安全了。水野家在江户时代,分成三家,除开水野忠邦这一支以外,还有两家做大名的,尽有可以投靠的地方。 到是藩邸内的水野忠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正想着,或许因为将女眷送出,导致水野忠邦的所在被人发现,藩邸内接连响起各种大喝。没多久藩邸内又是数十名武士,簇拥着水野忠邦和水野忠精冲出烟火缭绕的藩邸。 (这里插句题外话,水野家并没有没落,水野忠精在他老子死后,不但担任了大坂城代,随后还升任了幕府老中,接棒他爹继续折腾。) 见到了水野忠邦的人,人群轰动。那种感觉一般人不大好描绘,也不大好体会。就是那种不敢杀水野忠邦,却又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水野忠邦走,希望有人带个头,上去给水野忠邦一拳,把人打翻在地,然后我再上去踹一脚出气就跑的状态。 绝大部分包围滨松藩邸的老百姓都是这么一个想法,走是不会让你走的,走了我心里这口恶气又出不来。但是因为普通人本身胆气不够壮,也因为这个时代是个封建时代,尊卑观念还比较浓厚,就是没有人敢冒大不韪去攻打水野忠邦的队伍。 就算是有心人也不敢,他们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但是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魏帝曹髦起兵诛杀司马氏的时候,成济得到了贾充的暗示,这才上前杀死曹髦。可是之后呢?司马昭毫不犹豫的诛杀成济全家,夷灭三族。 现在也一样,参与攻打曹髦的军队成千上万,他们只是跟着干的,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处置,但是弑杀曹髦的成济却死的很难看。如果谁先打了水野忠邦以及他的护卫一下,这个人除非当场死了,只要还在日本,就跑不了一个大卸八块。 说什么封建王权不下乡,那是封建王权觉得成本太高。像是攻杀十五万三千石大大名,还是帝师的水野忠邦这样的大罪,和谋逆基本没有任何区别。德川家庆不搜山检海把你抓起来,他就没脸做这个将军了。 所以所有人都不愿意当那个第一人,只是推挤水野忠邦的队伍,不让他这样轻易的离开。 而水野忠邦也根本走不了,他虽然是大大名,还是德川家庆的亲信,可是他还是不敢让护卫在江户城下乱杀人。他只要敢在江户城下拔刀杀人,不管是他杀得,还是他麾下的武士杀得,这个锅就大了。 土井利位或许等的就是水野忠邦拔刀呢,只要你拔刀伤了人命,那水野家就绝对不是一个下野能完事的,减封甚至直接改易都有可能。将来给你个两万石作为养老隐居料,那就是骑在你脸上撒尿羞辱你啊。 场面就这样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僵持之中,水野家的护卫拼了命的往外挤,包围的老百姓又死命的挤回去,不希望水野忠邦就这么跑了。 很尴尬…… “那边有人拔刀了!”原本双手拢着,陪忠右卫门看戏的天野八郎突然又轻又快的在忠右卫门耳边说道。 “哪里!”忠右卫门一听,心中一惊。 顺着天野八郎的眼神,忠右卫门勉强在大量火烛的照耀下,发现了泛出寒光的刀具。伴随着一个浪人模样的中年人,再具体便看不太清楚了。眼下那人正在往人群中挤,绝对是有所图谋。 他现在把刀拔出来藏在袖中,只要一割衣袖就能把刀取出来伤人。若是等到进入推挤的人群中,怕是就没有足够的空间来给他拔刀了。 这里面绝对有人搞事! “都住手!尔等夜半执火犯禁,意欲何为!”忠右卫门当了两年的亲民官,对老百姓这一声喝,早就练得炉火纯青,猝然一嗓子,左近的老百姓纷纷一抖。 拦在水野忠邦面前的人正准备骂你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瞧见了忠右卫门那张名动江户,传扬关东的脸。 “江江江江……户川大人……” 如波分浪开,人群伴随着忠右卫门的所在,居然就这样分开了一条道路。</p> 智慧名传江户川 49.求得文书能出行 这时候到是显露出高高在上的宰相,与一直扎根基层的亲民官之间的区别了。你宰相高居庙堂之中,一画一策都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可是又如同蓬莱仙山那样虚无缥缈,距离普通的老百姓过于遥远。 唯有像忠右卫门这样的亲民官,日常就在街头巷尾,审理东家长西家短的民事纠纷,缉捕盗贼,赈济鳏寡孤独。既对百姓有治理之恩惠,也对百姓有刑罚之威声,说白了就是老百姓见了既爱又怕。 所以才有这一声喝开通路的本事! 忠右卫门是昨日被下令解职的,消息传得没有那么快,现在绝大多数人还以为忠右卫门乃是执掌江户盗贼治安并火消事宜的改方大人。 “尔等速速散开,或许将军様还能既往不咎,若是再行阻拦滨松侯之行列,其罪之大,不可轻饶!” 这话一出口,果真有不少人脚底抹油开道跑路。毕竟这可是江户川大人说的,那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今天要打你,今天绝对就打你。咱们江户川大人办案办差,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但又公正无私的。现在忠右卫门说不可轻饶,那还是赶紧走吧。 人嘛,胆子小的占据了绝大多数。这些胆小的人一走,那些已经在水野忠邦家里抢到了不少东西的人,也纷纷躲避离开。虽然这零元购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是官府的武士老爷都出面了,怕是马上就有官差来弹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两拨人实际上占据了包围滨松藩邸的绝大多数,剩下还不肯走的,那除开个别有心人,也就剩下真的和水野忠邦有仇的了。 比如那些因为节俭令,被官府抢夺走不少钱财的。或者是被水野忠邦的德政令,搞得几百两放在外面的钱款无法收回,破产失业,妻离子散的。 可能这帮人心里面已经坚定的想要弄死水野忠邦了,只是没个人带头,要是有人带头,都不需要忽悠,他们也就跟着上了。 不过被忠右卫门一吆喝,就算场内只有忠右卫门一个人,那威慑力也绝对够大。除了之前担任改方的忠右卫门,能短时间之内召集数百目明和火消,还能发动町方们召集数千流氓的原因之外。还是因为他们觉得忠右卫门代表的是王法,是秩序,是高耸的江户天守阁中的德川将军大人。 理智很快战胜一切,有人稍作迟疑之后便悄悄离开,而那些有心人见事不可为,留在原地可能会被纠捕,这便也迅速撤退。 “这奉行衙门竟然做了缩头乌龟,真是该死!”忠右卫门毫不居功,只是上前查看水野忠邦的情况。 “不妨事不妨事,不过是三五个刁民罢了。”水野忠邦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反倒是上上下下,认认真真的瞧了一遍忠右卫门。 别人在这个时候,躲他水野忠邦还来不及呢,忠右卫门却亲自赶来。不仅赶了过来,还冒了老大的风险,帮他解围。 忠右卫门真是个实诚人啊! 只可惜水野忠邦心里也有数,犯了这样大的事,弄到半个天下的大名和旗本都欲杀他而后快,将来是没有什么机会再起复了。能够保全家门,不被这么多人追杀到死,那还是因为德川家庆与他关系极好,刻意维护的结果。 以前忠右卫门来,还可能是因为水野忠邦权势正盛,通过他钻营仕途之类的。现在水野忠邦有啥?啥也不剩,就只有一地鸡毛,连家都被人给烧了。 “您可有下处,若是不嫌在下家中狭窄局促?” “这倒不必,此番谢过了……”水野忠邦把目光从忠右卫门的身上移开,望着忠右卫门那澄澈的眼神,心中感叹。 让这位强情宰相说出这么一个“谢”字,那真是千般不易,万般艰难。他就是觉得谱代旗本都是废物,根本借重不上,这才孤身推动天保改革。所以别说谢谢别人了,能够不被他痛骂,那就已经是高看咯。 左右的滨松藩武士也是惊讶,他们几乎没有听到过水野忠邦的谢谢,乍听之下,只是不解。忠右卫门眼下不过只是没有官职差遣在身的白身而已,居然能够让仍旧是大大名的水野忠邦致谢,真是不简单。 到是忠右卫门没觉得有啥,帮了你的忙,你说声谢谢,很正常的事情。 “那在下送您一程。”忠右卫门主动开口。 想来水野家在江户还有些别的宅院或者家庙什么的,江户连年大火,狡兔三窟的道理这些大名们应该不用教的。备上一两所可以临时居住的别院啥的,以防将来失了火,都没有地方安身。 把人送到,忠右卫门这便告辞,倒也确实没有想着要什么回报。毕竟水野忠邦都下野了,失去了往日的权力,想要回报也不可能了。 反倒是水野忠邦主动开口,问忠右卫门要不要去外边避一避,他虽然失去了权势,但是想办法把忠右卫门调去大阪做个与力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和隔壁大陆上的那些王朝一样,政治斗争失败了,把你贬窜到什么烟瘴之地属于常规操作。忠右卫门眼下想在江户当官是没什么可能了,但是外派去大阪,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大阪不行,去京都所司代麾下,也能谋个差事。 他这话一说,忠右卫门到是想到了另外一茬。既然水野忠邦还有点政治能量,那就帮咱们办一张通行文书,方便咱去西国九州地方瞧瞧,最好还能勾搭几个长崎的荷兰人什么的。 如此简单的要求,水野忠邦自无不可,他只以为忠右卫门是准备跑的远远的避祸。江户是非之地,出去躲两年也是好的。顺便还能了解了解风土人情啥的,就当是游历娱乐得了。 有了他这句话,忠右卫门便放下心来。没多久,一封幕府管理旗本的若年寄签发的通行文书便送到了忠右卫门的手中。除了这封文书之外,还有水野忠邦赠予的一张面额一百两的羽札。</p> 智慧名传江户川 50.行前安排诸家事 要去西国,肯定是走东海道或者中山道,到了大阪这座关西的中心城市之后,再换船去往九州。 路线有两条,一条是经过濑户内海,在西国的赤间关,也就是下关,抑或是马关。地点不详述,内容也不扩展了。另一条路也是从大阪出发,通过著名的黑潮,去往四国土佐的浦户港或者萨摩的坊津港,也能直达鹿儿岛。 忠右卫门准备先去见一见萩藩的吉田寅次郎,毕竟作为未来的倒幕策源地之一,毛利氏的家臣之中,那可是攘夷志士大大滴。虽然现在基本都是小孩,但或许有个把两个已经和寅次郎一般大小了呢。 管他有用没用,先混一个脸熟,将来做不做得成第一任东京市长,还得靠眼下这帮孩子说了算呢。 所以路途的选择,便采取濑户内海线,也是方便。等见完了毛利家的一帮人之后,再南下长崎和萨摩。岛津家在府一年,参勤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重富忠教跟着回萨摩去了,正好可以去骚扰他一番。 恩,西乡隆盛今年好像十六岁了! 大久保利通好像也十四岁了! 哈哈,不过这都是咱们预先打算的内容,后面去了会怎样,谁能知道呢。总归还是要把江户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能离开。 先是自己家里,助六一家被命令闭门思过,当然不是真的不允许出门,你正常上街买个菜什么的也不会拦着你。如此处罚也就等于不允许你担任官职什么的了,他是肯定没有心情陪忠右卫门出去闲逛的,所以拜托他帮自己照看一下屋子就行。 而且阿久母女两个也住在家里,给她们留点钱生活开销。正常维持一下室内卫生,打扫一下花园里的落叶什么的。真要有事就去找助六,大小金丸家也是千石旗本之家,在江户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屋子到是其次,主要是一屋子的书,那都是从渡边华山家抄家抄来的。很多东西忠右卫门还没看完,尤其是一些医学、化学以及生物学的东西,比较难懂。连寅次郎都没啃下来,更不要说忠右卫门了。 嘱咐阿久母女务必看紧图书之后,唯一让忠右卫门放心不下的是高岛秋帆,这位大爷现在谋逆罪还没判下来,但是看幕府的风向,基本上是没跑了。水野忠邦自身难保,也没办法援救高岛秋帆,顶多只能让高岛秋帆不受虐待。 该怎么判刑,量刑权掌握在以土井利位为首的新幕阁手中。土井利位猝然担任老中首座,根基不稳。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只能通过强力打压水野忠邦身边的改革派,获得保守派的青睐才行。所以高岛秋帆最后什么结果,那真不好说。 忠右卫门在这种大事中没办法插手,除了定期去探望他之外,还给大狱中的守卫不少金钱,让他们照顾高岛秋帆。人家听说是忠右卫门的朋友,本来是不肯收钱的,但是忠右卫门哪里不懂这中间的规矩。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十两二十两而已,这点钱能让高岛秋帆好过不少。除了忠右卫门之外,高岛秋帆的学生江川英龙也派人援救,很可惜,最终也以失败告终,只是送了一些钱物,以及书籍过来,聊表心意。 听说忠右卫门要去九州,高岛秋帆到是给忠右卫门写了一封介绍信,他的学生成田正右卫门在去年已经担任了萨摩岛津氏的“洋式方”和“铸制方”。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岛津家已经铸造出了较为先进,不脱离时代发展的青铜火炮,并安置在鹿儿岛城外的炮台上。 另外就是岛津家据说还设置了“制药馆”,配置新式火药,用以装备那些开始使用戈贝司火铳的士兵。保证军事改革的可持续性,避免对外国进口武器火药产生依赖。 这事忠右卫门只有一个浅薄的印象,没想到居然也是高岛秋帆的弟子主持的,认识一个高岛秋帆,到是能够把绝大多数幕末的武器制造人才都给认识了,咱们沾了大便宜。 而且咱们与高岛秋帆平辈论交,咱喊高岛秋帆哥哥,你们这帮徒弟岂不是都低咱一头! 小心翼翼的把介绍信折叠收好,忠右卫门又同高岛秋帆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离开。 与此同时,在萨摩岛津氏的本城鹿儿岛城内,也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藩主岛津齐彬时年三十五岁,但是膝下居然连一个儿子都没有,虽然有怀孕着的妾室,可是代代相传的岛津家门居然眼看着出现了绝灭的危机。 此番岛津齐彬从江户回国时,德川家庆也询问了关于岛津氏继嗣的问题。不要以现代人三十五正年轻的眼光来看十九世纪的封建日本,三十五岁连个儿子都没有,再过五年就要自称老夫,是个人看着都急。 一旦岛津齐彬暴死,而岛津氏没有确立嗣子,发生御家骚动,那么幕府大有可能对岛津家做点什么。 且岛津齐彬离开江户之后,江户萨摩藩邸连个重量级的人质都没有。这玩意儿能让身为将军的德川家庆放心吗?合着你丢个没生育的老婆在江户,就当人质了。当下的日本文化中,女人的地位可没多高,除非是生下嫡子的正室,那么还可以为人所重视。 所以德川家庆便命岛津齐彬这回回国把这事给解决了,要么你就趁在萨摩的一年,拼命夜晚骑术,骑出来一个儿子送到江户来做人质。要么你就从岛津氏一门亲族之中,抱养一个儿子,彻底确定他的继承人地位。 真要等幕府插手,对岛津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岛津齐彬能不知道嘛,他一面安排家老岛津壹岐守以及二阶堂主计头在江户活动,设法让幕府不要插手岛津氏的继承人问题,一方面也在萨摩广求良医,同时寻找那种能够促进生育的良方。 也别说什么明君不明君的了,据说岛津齐彬现在晚上睡觉,枕头里面塞着一个生了六个儿子,且全部存活下来的老妈妈的安产带。 嗐,再是英明的人,到了这种事上面,也是这样子的……</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松平小霸王爱我 这趟出远门,还会坐船,骑马就不好安置了,最终只能把马交给助六代管,忠右卫门带着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摆开十一路就离开江户。 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了一个很不想碰上的人。播磨明石藩主松平齐宣完成了为期一年的参勤交代任务,也开始带人归国了。他身上还加了个奏者番的幕府差遣,不过奏者番二三十个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作为当今将军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又是幕府一门之亲藩,不出意外是肯定要受到幕府重用的。上回那个半路处置了小孩的事情不了了之,尾张家也不闹了,松平齐宣一口恶气没出,德川家庆于是用奏者番的职务哄了哄他,把他给稳住了。 做了奏者番就有机会做寺社奉行,当然也可能担任大阪城代,稍微转两圈,就有机会替补老中。现在政局不稳,老中刚刚解任四人,保不齐哪天松平齐宣就补上了。 别看松平齐宣年纪不大,“志气”倒是不小,感觉这个老中他也是可以争一争的,自命不凡什么的,确实可以拿来形容他。一个被父母外加大哥宠坏的小孩,长大了可咋整哦,以后还不知道要犯什么浑呢。 可人家投胎就是好,不出意外就是要大用的! 毕竟德川家齐的亲生儿子活下来的不多了,在水野忠邦下野之后,德川家庆周围基本都是废物,在废物中你说是用亲兄弟表兄弟,还是用没有血缘关系的废物。 想都不用想啊,就算亲兄弟是废物,好歹也是亲兄弟啊,而且是已经送出去过继给了别人家的亲兄弟,没办法和我儿子抢遗产。不用他用谁? 松平齐宣见到走在路边向他行礼的忠右卫门,虽然只是少少的见过两次面,但是忠右卫门作为当时不偏不倚,公(找)正(事)断(拖)案(延)的主办官员,松平齐宣还是很有印象的。 他这种人大伙儿也知道的,性格上面就是有点偏执,他觉得忠右卫门这人真不错,可以结交,哪怕将来出了什么大事,他也会帮忠右卫门一把。他要是觉得你这人不行,你就是跪舔,也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他就觉得忠右卫门这个人办事靠谱,是向着他的,他很喜欢,不仅停下队列招呼忠右卫门一起,还让队伍里匀出一匹马,好跟忠右卫门并辔而行。 忠右卫门连连推辞,这可是混世小霸王一样的人物,自己惹不起,只能躲的那种。可是松平齐宣嘴一撇,就差说出那句你小子看不起我啊。唬的忠右卫门立刻上马,倒是让周围的明石藩士长出了一口气。 身份上松平齐宣已经是德川家庆的臣子了,忠右卫门也是德川家庆的臣子,两个人确实可以并辔而行,但是忠右卫门哪里敢逾越,只是落后半个马头,跟在松平齐宣后面前行。 诸侯来往江户的行程是有规定的,所以队伍走的倒也不快,幕府很是希望大名一年有半年的时间耗费在路上,然后一年呆在江户,剩下的那一点点时间在藩。既让你花费大量的金钱,又让你没空处理藩内的事务。 两个人就闲聊呗,听说忠右卫门因为牵扯进水野忠邦一党,已经被罢官下野,这回是出去西国游历的。松平齐宣立刻就和水野忠邦想到一块儿去了,摆明了就是逃离江户,躲避追杀啊。 “父亲在时,也说要行变法,天下不变不行。滨松之政,虽然峻急了一些,却也有可取之处,此番竟然全盘否决……” 诶,没想到松平齐宣居然还是个改革派。不过想想也是,他老子德川家齐虽然谈不上什么明君,但是还是知道要推行变法,挽救幕府的,所以宽政改革轰轰烈烈的开始了,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虽然宽政改革失败了,可他不是把水野忠邦这个“明白人”留给了德川家庆嘛,于是又开始了天保改革,恩,现在又失败了。 嗐,父子两代都知道要改革,倒也不算是完全的昏君,就是自己本身没有足够的才能,选拔的人才也不是能够匡时济世的良相而已。 “滨松侯也是眼见幕政倾颓,断然变法,只是……”忠右卫门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能在人背后嚼舌根。 “若我有一日执掌幕政,必定再行变法!”松平齐宣到是胆子大,直接自吹起来。 “殿下有心变法,于国大善。”咱也不打击他,就捧着呗。 人家混世小霸王,你不捧着惯着,你还想咋滴?他就是目中无人的性子,觉得自己超棒,你惯着他他还能听你两句话,你要是不惯着他,他就和你对着干。很明显忠右卫门没有和松平齐宣对着干的本钱。 “你现在领知多少?”松平齐宣幻想了一会子自己做幕府老中的景象,突然想来身边还有个忠右卫门。 “领知武州葛饰郡桑川二百五十石。” “若是在明石,提拔你做个町奉行是绰绰有余了。在江户嘛,就太少太少!”松平齐宣点了点头。 “都是上様御赐,不敢言少。”在诸侯藩国,二百五十石做家老的都有,不稀奇,忠右卫门只是淡淡的回道。 “你且自去九州游历,明年登城,保教你得千石之禄,将来做个江户町奉行,随我变法,哈哈哈哈哈哈哈……” 松平齐宣笑的到是肆意,凭他和德川家庆的关系,还真有可能帮忠右卫门起复,并且增加知行俸禄。可这事是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嘛,幕府的爵禄是可以这样私相授受的嘛。 “殿下慎言,殿下慎言。”别说忠右卫门胆子小,现在咱们是下野的状态,可不敢乱说话。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幕府的旗本,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连你也是如此,真是无趣。”忠右卫门连连摆手的小心样子惹得松平齐宣哈哈大笑。 你当然可以笑啊,你反正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还是最小最受宠的那个,你口无遮拦无非被他骂两句,我要是瞎说了,那是要砍头的!忠右卫门一阵腹诽。 智慧名传江户川 2.尾张路上有人在 不过和松平齐宣一起走,还是有好处的,地方上面不论是幕府的代官,还是藩国的家老,都极尽招待之能事。反正就是什么好吃送什么,什么好用用什么。 谁不知道松平齐宣是混世小霸王一般的人物,作为德川家庆最受宠的亲弟弟,又是十万石亲藩大大名,所有人的想法都和忠右卫门一致。 使劲惯着他! 嗐,就是玩! 松平齐宣人嚣张一点,但是对于吃穿似乎也并不是非常看重,大约是好的东西见识的太多,已经麻木了。有时候在一里塚边上的团子店里,吃一串豆沙团子,也挺高兴。那模样和吃鲷鱼雉鸡没差别,都是一口。 果然人这玩意儿,看的越多,分的就越明。松平齐宣倒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混世王,就是性格上面有点缺陷。你和他天天说软话,顺着他的脾气,捧着他,会发现这人其实还行,倒也不至于完全不能相处。 但要忠右卫门天天哄着这位小霸王那也没可能,咱又不是保姆,也不是他爹他妈,凭啥天天把他捧手心啊。 我爱他啊? 反倒是松平齐宣觉得忠右卫门此人值得深交,先是有秉公办案的好印象,后面又发现忠右卫门似乎完全没有讨好自己的那种心思。 须知别人都是想尽一切办法讨好松平齐宣,毕竟只要松平齐宣一句话,那就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像他说能帮忠右卫门要一个千石知行,这绝对是可以办到的。德川家庆还能不给自己弟弟这点儿面子? 如今德川家庆只剩六个弟弟还在世,他爸德川家齐给他造出来的二十六人兄弟团已经凋零了绝大部分,对于今年才十八岁的松平齐宣自然更加要“用心培养”。 既然松平齐宣要大用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忠右卫门却还能基本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那这就是持身极正咯! “忠右卫门行年十九?”松平齐宣反倒过来亲近忠右卫门了,这是以往绝对见不着的画面。 “是的,稍后新年便二十岁了。”忠右卫门反正就是既不惹松平齐宣,也不舔松平齐宣,咱们就混着捧着,差不多得了,终归会分手的。 “听说你原先是妙严寺的和尚,怎么就还俗出来了?” “师傅过身之后,寺院里无甚好留恋的,便出来闯荡一番。” 咱总不能说原主前身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年轻,被一帮子师兄师叔耍的团团转,被骗出了寺院,结果啥也没捞着吧。 “就是了,大丈夫立世,怎可安身于寺院庙宇,当出世成就一番功业!”松平齐宣很赞同忠右卫门的样子。 “殿下出身亲藩,未来前途,不可估量,必成一番伟业!”忠右卫门就跟着吹呗,还能咋滴。 “对了,你的苗字是上様御赐,怎么没有赐名?”松平齐宣旅途也是无聊,八卦的很。 咱能说连江户川这个苗字,都是德川家庆看着江户的水沟随便起的嘛。当初德川家庆纯属是今儿真高兴呀真高兴,于是随便给忠右卫门指了一个苗字。难道还指望他给忠右卫门再下赐一个“庆”字为名吗? 咱也没那么大的脸啊! “能御赐苗字已然是将军様之厚恩,不敢再求其他。” “那我将‘宣’赐予你如何?你可再择一嘉字起名。” 好家伙,松平齐宣到是自作主张,这就要给忠右卫门赐字啊。他倒是知道“齐”是他爹的名字,不允许随便送人的,只赐了一个“宣”给忠右卫门。 一时还真没什么好理由能够拒绝,毕竟一般而言,上位者给下位者赐字,那都是看得起你才赐给你的。就和水野忠邦将“邦”赐给助六,那完全称得上金丸家的荣耀了。是一种可以拿出去秀的存在,一般还会和赐字者产生一定的亲近关系。 忠右卫门却不想就这样和松平齐宣扯上关系,原因很简单,别看现在松平齐宣这样厉害,以他的性子,哪天真的口无遮拦说点或者做点什么,都是很有可能的事。咱们现在身上还带着水野忠邦的挂落,要是再因为松平齐宣吃了挂落,那这辈子就完了。 “殿下当知,在下如今身份敏感,才被免职……”只能勉强推脱了。 “也是……”松平齐宣经此提醒,到也点了点头。 别看他是混世小霸王,但是他要是真的一点不知事,那怎么可能坐得稳明石藩主的位置。且生在将军之家,该懂得东西大致上都动一些。忠右卫门这么一说,他就自己开始脑补起来,浮想联翩的,都不需要忠右卫门再解释了。 两人就这样走走谈谈,一路走到了三河国,昨日是在冈崎城下住宿的。作为德川家的龙兴之地,现在封给了本多氏。人家好生招待了一番松平齐宣,今儿便走到了池鲤附,也就是后世知立市附近。 原本也可以走刈谷的,但是这不是人家本多家招待的宴席开到老晚,松平齐宣起晚了嘛。也没有人敢去把松平齐宣吵醒,那就只能走相对离尾张近一些的池鲤附咯。 对了,这地方在历史上其实也很有名的,被誉为“真之武士”的冈部元信当年就是驻军在池鲤附城(砦),然后用鸣海等五座城砦换回了自己主公今川义元的首级。这地方在三河和尾张之间,也是个险要之地。 恩,有个几十米高的土包! 一行人入宿驿站,明天正常出发,就能到尾张国鸣海地方。也不知道尾张那边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这回可真没有什么《南京条约》签订的惊天大事,来岔开整个幕府的注意力了。 随便和松平齐宣敷衍完,又吃过饭洗了脚,忠右卫门准备躺下。棉被还没铺好,天野八郎却悄悄闪身进屋,一副神秘的样子。 忠右卫门把烛台挪到近侧,小声向他询问:“怎么了?外间有事?” “事情到是没有,就是宿屋附近有些人来回走动,或许……”天野八郎顿了一顿。</p> 智慧名传江户川 3.清官也判荒唐案 心下一紧,忠右卫门也不脱衣了,只是询问天野八郎外面窥探的人是什么情形。刈谷周围这一块土地当年都属于水野家,在织田和松平两家中间左右逢源,当地百姓实际并没有什么交流困难。 远不像津轻的百姓和江户百姓口音差别那么大,据说到了后世里,津轻上了年纪的农民说话,往往也让那些外地来的日本人根本无法理解。仿佛就是另外一个国家的语言一般,摸不着头脑。 “他们还确认了外面明石侍从殿的下驾牌。”天野八郎办事大胆又细心,显然是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是真有人在窥探这才来禀报。 “出门避事,怎么事情还找上门来了!”忠右卫门心里直道晦气。 还能是什么事情呢,保准是当初松平齐宣处死的那个小孩的家属上门来寻仇了,如今这年头血亲复仇法属于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地带。表面上不是很允许,但是实际上却有大行其道。尤其是幕府从武断政治向某种掺杂着儒家文治的方向转变后,这种为血亲复仇的做法,在部分学了儒术的官员审理中,都是轻拿轻放。 眼下又是在靠近尾张鸣海的边界,今晚还是三河,他们估计还不敢有什么造次,明天进了尾张,那可就不好说了。 忠右卫门当初只是把德川齐庄的作秀,以及尾张上层藩士对幕府的敌意给勉强消除了,但是下层却还是没有解决。他们这时候跑来报仇,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事情就在眼前,忠右卫门想躲也躲不开,半路脱队什么的,那不是徒然往自己身上增加嫌疑嘛。在队伍里又可能沾上事情,实在是烦。 “一共就三人而已,到是不多。” “三人恐怕不过是前出哨探,后面的人谁知道多少。”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和江户城内一条街上的街坊互相支援,报团取暖一样,乡下一村的百姓往往也团结的很。不论是和其他村争水还是抢地,这都需要整个村的人一齐动员。况且本身一个村的人可能就都是亲戚兄弟啥的聚居,打死一个,能激出来一串。 “看模样倒确实是普通农人打扮,但也许是雇佣的浪人呢。”天野八郎像是有别的想法。 电影《七武士》里面,农民拿白米饭就能雇佣来七个武士保护村庄。现实当然和影视作品有所区别,但是如今的浪人生活更加困难,毕竟武士太多了,又没有发生战争,进行消耗,雇佣的价格肯定不会贵到哪里。 或许一两金? “若是浪人到还好办了,彼等不过是为钱财而已,稍微给两个便能轻松过关。就怕这回过了,还有下回……”忠右卫门到是不缺什么钱,要是能用买路钱过去,那求之不得。 “下回又不干您什么事了。”天野八郎朝外面看了一眼,他与松平齐宣又没有什么感情,明年松平齐宣来江户,被人刺杀什么的,和他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说的实在。这位明石侯说来也不是个十恶不赦之辈,性子嚣张了些,难说话也好说话。总之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事既然咱们摊上了,还是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忠右卫门也不是大发善心,纯粹是怕出了事,牵扯到自己身上,想着尽量把事给平了。 “那您是准备出钱?”天野八郎到是无所谓。 “你且去请本多丹后过来。”本多丹后守是松平齐宣的家老,随扈在松平齐宣的身边,在明石藩也是能拿主意的人。 “好嘞。” 没多久本多丹后就被请了过来,老大爷今年已经五十,出身三河本多氏,祖上七拐八绕和本多忠胜还有点关系。但是总归分家三百年,早就疏远,也就苗字相同罢了。 “不知江户川大人寻老夫来,所为何事?”本多丹后是那种浑身散发着老旧气息的封建武士,做事一板一眼,又极守规矩。 “马上路过尾张,恐多事端,不知丹后可有对策?”忠右卫门和他没有交情,说话自然也就是平铺直叙了。 “莫不是说寻仇?”本多丹后显然早就想过这事,立刻接茬。 “在下的家臣发现驿站外有人窥探,明日去往鸣海下宿,怕是不会太平。” “明白了,在下这便派人去往尾张国所,通知地方支配,严加警备。”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若是有人有心,如何防护的住?”忠右卫门摇了摇头,松平齐宣的防护队伍有足足二百人,等闲百十个人冲击队伍,都能支应。 怕就怕有人用弓箭或者火枪什么的袭击,远程武器防不胜防,那个被杀的小孩的父亲据说还是一个技艺精湛的猎人。既擅长使用弓箭,也能够以铁炮集中数十米外的野鸭,十分厉害。 “总不能无理拘捕罢,如今在道,幕府法度森严,不能乱为啊。” “让藩中出五十两烧埋钱,在下居中转圜可否?”忠右卫门也没有好办法,但脑子里有个不太成熟的办法。 尾张家的家老织田弹正当初可是很清楚忠右卫门保举銈之允成为德川齐庄嗣子一事的,理论上来说,尾张家的家臣们,大小还欠忠右卫门一个人情。忠右卫门可是让尾张自己人变成尾张下任藩主的,极大地缓和了幕府和尾张家的关系。 这个人情这时候用,还不是为自己用,确实有点浪费,可是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去信给织田弹正,让他赶紧找到被杀孩子的家人,以利诱,以势迫,把这个事情给压下去。 说起来这年头老百姓家里哪家不生四五个,甚至六七个的。孩子的夭折率本来就高,能有一半活下去就相当不错了。除开那个被杀的孩子,肯定还要其他孩子的。如果要是再来刺杀松平齐宣,这事就成了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了。 保不齐明石藩的人雇佣浪人过来屠村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还不如拿了明石藩五十两黄金的巨款,养活剩下的孩子拉倒。</p> 智慧名传江户川 4.小霸王似不简单 尾张家现在好不容易把藩统又即将搞回了自己人手中,正心里偷着乐呢,自然不会想横生枝节。只要等德川齐庄蹬腿或者非自然蹬腿,那銈之允继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两年没必要惹幕府不开心。 重点是松平齐宣死在尾张,对谁都没有好处啊。而且所谓的尾张人的意见和态度,那你也要是人这个以上的等级,才有资格有意见和态度啊。之所以之前引导舆论说尾张百姓很愤怒,还不是为了挑动舆论和幕府对着干。 现在幕府向尾张妥协了,尾张虽然一直在作死的道路上飞奔,可偶尔踩一踩刹车什么的,也是必要的。 为了一个连苗字都没有的屁民,去惹怒幕府,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合算的买卖。留守名古屋的尾张家老织田弹正应该会明白这里面的轻重,定能处理好的。 “麻烦你跑一趟吧,去名古屋将这封信送给织田弹正!” 忠右卫门飞速写好一封密信,交给天野八郎带去名古屋。同时也让本多丹后派一个明石藩的武士一道带着五十两的现金去,方便交割。天野八郎去年和忠右卫门在尾张办了挺久的案子,既认识织田弹正,也熟悉道路。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而且其实这两地真的很近,众所周知的,历史上的织田信长,半夜十二点过后,在清须城吃了汤泡饭出发,凌晨四点就跑到了热田神宫,清晨六点便召集了约二千人马,前出至田乐狭桶狭间山附近。 他也是抹黑赶路,那时候的道路水平肯定还比不上现在整备好的东海大道。天野八郎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名古屋跑就完事了,最多也就只要三四个小时就能够赶到名古屋。明石藩还专门调了两匹马,加快速度。 以最好的情况来估计,怕是今天都没过去,深夜十二点前就能赶到名古屋。把信交给织田弹正之后,尾张方面自己会处理好的。 无非就是古今中外都会用的那一招,孩子的父亲不是孤家寡人,是这个社会上的一员,和社会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有联系,这是事情就好办的很。 比如不让你租佃土地耕种,禁止你进山打猎,让你没有工作,断绝你的生活来源。然后再让你的老婆也失去生活来源,禁止城下的坐商收买你老婆产出来的绢。 要是你还不妥协,你不是还有爹妈嘛,如法炮制。到最后发动全村的人,用人情来压你。你只要不追究,那么就什么事都没有,还给你五十两烧埋金子。你要是追究到底的话,以后全村所有亲戚朋友陪你受累。 比如说以前全村的年贡是按检见法来收取的,也就是你们村年产一千石,收税的官吏下来检查你们村的年产量,村里请他喝花酒,让他快活了。他就向藩中禀报你们村年产量只有六百,按照五公五民的税额,就只需要缴纳三百石大米的年贡。 现在不同了,用定免法,啥叫定免法呢。就是我说你们村年产一千五百石,就是天打雷劈,大旱十年,我也定额向你们村收一千五百石一半的年贡。你们村死完管我屁事,我就是要收七百五十石。 怎么选择就不用说了吧,全村老少肯定会上那个孩子爹的家里,用全村的利益捆绑他,让他不能够再来刺杀松平齐宣。 都是套路! 古今中外一个批样,懂得都懂! 保证能让当事人闭嘴! 办法都不需要忠右卫门教的,封建官吏玩这套非常熟练。今儿把信送到,明儿松平齐宣还能正常启程,然后慢悠悠的走到鸣海。 等松平齐宣在鸣海下榻时,保准那个村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尾张藩给收拾的妥妥帖帖,一点儿幺蛾子都不会有。松平齐宣肯定都不会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能没心没肺的就这么回家。 本多丹后听完了忠右卫门的计划,当然是表示赞同。明石藩内也一点儿不想惹事啊,能用钱把事情给平了的话,当初明石藩就立马掏钱了。还不是尾张家把这个事情弄成了一个政治事件,恶心幕府,不然早就解决了。 目送天野八郎和另外一名明石藩臣打马离开池鲤附驿,忠右卫门就悄悄地跑回去睡觉了,咱心大的很,不会为了这点事就失眠一整夜。 “劳烦你了!” 打开障门,黑暗的屋中突然传来这么一声,忠右卫门心里一颤,吓得不轻。等双眼适应了黑暗,才发现阴影中坐的居然是松平齐宣。 说完这句话,松平齐宣也没有再多说或者多做什么,只是起身离开。面上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平平淡淡的,远非白日里那飞扬跋扈的样子。 “殿下……”忠右卫门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松平齐宣已经从走廊的转角处消失。 坐回屋内,忠右卫门有些愣神,真是多看一天就能更清楚的认识一个人啊。松平小霸王,看来还真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表面表现出来的样子。 难道他是装的? 应该不至于啊,他母亲以登之方在德川家齐晚年极为受宠,冠于大奥。其他的女人想要害她的孩子,段位低的直接就被弄死了,段位高的也就斗一个旗鼓相当。结果就是他母亲以登之方除了一个女儿没活过周岁之外,其他的四个儿女都正常长大到了成年。当然成年之后去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松平齐宣又早早地就被出继给了一门亲藩的明石松平家,完全失去了继承将军之位的可能性。连争夺将军之位的可能性其实都没有,你不是御三卿、御三家,就直接被排除在将军候补的名单以外了。 那他要装什么?根本没必要装啊。一个不能对将军大位产生威胁的人,还是将军的亲兄弟,那必然是只会受到优待,而不是被提防和警备啊。 看不明白看不明白,忠右卫门一时间竟觉得自己似乎又不认识松平齐宣了。</p> 智慧名传江户川 5.结识长野铁三郎 或许一个嚣张跋扈的外表,能让松平齐宣过得更加轻松? 忠右卫门不置可否,就算松平齐宣真的不如表面上这样简单,但那又如何呢。他是明石藩主,咱是幕府直臣,这辈子的交集无非就是将来有可能同在德川家庆手下干活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再多的或许也是枉然…… 第二日清晨,明石藩的那个武士赶了回来,告知书信和黄金都已经明确交给尾张家老织田弹正。天野八郎就在鸣海等候进一步的消息,而他先回来告诉忠右卫门和本多丹后,事情基本没有什么问题,放心通过尾张即可。 未几,进入尾张,织田弹正亲自赶来迎接松平齐宣。松平齐宣依旧是那副嚣张的样子,在马上瞥了织田弹正一眼,随意的道了一声有劳了,便打马通过国关所。见他居然这般“好说话”,织田弹正也松了一口气。 最怕的其实还是松平齐宣要处理那个孩子的爹,理论上那个孩子爹也让他丢脸了,算是侮辱了松平齐宣作为武士的名誉,是可以处置的。 现在你好我好大家好,尾张藩的人已经用半夜的时间,将全村的人都完全“说服”。包括那个被杀的孩子一家人,他们这会子当然不可能跪在路边迎接松平齐宣,可也不存在什么大胆的拿着火枪袭击松平齐宣诸侯行列的事了。 原本预计今天走到鸣海,明天走到名古屋,后天看情况选择伊势桑名或者美浓大垣,进入畿内,往后就直接往播磨走就行了。但是松平齐宣可能有自己的打算,直接赶到了名古屋,接受了尾张家还算挺隆重的招待之后,草草呆了一夜便径往大阪去。 大概是因为大垣一线更加好走些,松平齐宣选择了美浓—彦根—京都—淀川—大阪这一线路。听他的意思是现在已经告秋,谁知道哪天就要下雪,一旦下雪,走伊势街道的山路太难受。 忠右卫门无可无不可的,别人就更不要说了,还不是都随他开心。只要松平齐宣不发火,那就一切随他! 说到彦根藩,那自然就想到井伊家,作为幕府谱代重臣首席,享禄三十五万石的大大名,乃是幕府配置在畿内的重镇。不仅有为将军堵住美浓中山道的重责大任,还代代在幕府担任要职,辅佐将军治理天下。 论及亲疏远近,德川将军可能还真就更信任井伊家这样的谱代重臣,而非那些可能觊觎将军大位的亲藩一门。 不过现任的井伊家当主名唤井伊直亮,忠右卫门完全不认识,他的继承人,也就是所谓的养嗣子,乃是他的亲弟弟,唤做井伊直元。好家伙,忠右卫门也完全不认识,不知道这是哪位。父子两个现在正在江户侍奉德川家庆,所以前来迎接的乃是家中重臣。 长野铁三郎? 唔,忠右卫门左右瞧了瞧,感觉此人面目方正,言辞有度,待人接物十分和缓,到是个人物。比之和废物差不多的绝大多数武士,都要强上不少。年纪嘛大约在三十五左右,刚见面也不能问什么太细的东西。 反倒是这个长野铁三郎自己给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做起介绍了,他把忠右卫门误认为是松平齐宣的侧近了,倒也没避着。按他的自述,他原来不是彦根家老长野家的儿子,乃是前代家主井伊直中的庶子,不仅是庶子,还是第十四个儿子。 除非前面十三个哥哥都死绝,不然什么藩主大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是个人也不会觉得这老天爷能一下子十三连杀吧,所以长野铁三郎倒也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哥哥们做家臣也挺不错。除了养父长野主膳亮的知行外,他还有三百俵的扶持米,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忠右卫门当然想向他问问先代家督井伊直中,以及现任家督井伊直亮有没有一个叫井伊直弼的儿子或者兄弟。长野铁三郎都不用想,立刻摇头说没有这个人。他都在彦根生活了三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井伊直弼的人。 这就让忠右卫门摸不着头脑了,井伊直弼这么厉害的人物难道这时候还没有出生?不可能!要是还没出生,那十几年后是怎么担任幕府大老的。或者现在只有十几岁,还没有元服什么的,所以没有起名。 一问有没有没起名的兄弟侄子,十几岁二十岁的那种,长野铁三郎到是点头。他还有个弟弟,已经准备送到九州日向国的延冈藩内藤家做养子。延冈藩乃是七万石的藩国,在谱代中也算是名门了。 已经过继给内藤家了? 不应该啊,这要是过继给内藤家了,怎么还会起名叫井伊直弼呢?难道是又从内藤椒要回来了?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可能性比较小。而且年纪上面也不是特别对的上,二十加二十,安政年间井伊直弼好像不止四十岁吧。 莫非是井伊直元将来会改名,这倒是很有可能。等他继承井伊家的时候,受封新的官职,或许还能得到将军德川家庆的赐字,改名也很正常。 但是直弼这个名字一看就是井伊家直接自己取的,根本不像用了别人赐字改名的样子。嗐,这事奇了,怎么那么大一个大活人居然就没影了。 “若是贵家子侄将来有唤做直弼者,可否告知在下?”忠右卫门到底没有忍住,还是向长野铁三郎请求。 “不知……”长野铁三郎略带疑惑。 “在下乃是江户川忠右卫门,忝列幕府旗本众。” “您就是‘智慧江户川’!”没想到忠右卫门刚自报完家门,长野铁三郎就换了一副神情。 很明显,咱们那个在江户响当当的名字,现在也已经传到了畿内。不过也不奇怪,井伊家代代在江户侍奉将军,咱那点名声肯定会通过参勤交代,传回彦根藩。 “区区薄名,不足挂齿。”忠右卫门摆了摆手。 但是长野铁三郎对忠右卫门的态度真是大变,热情了不少……</p> 智慧名传江户川 6.一灯夜谈天下事 这一身清名,出来混,谁不喊一声江户川哥哥当面。只可惜啊忠右卫门过年才二十,而眼前的长野铁三郎都已经二十九岁了,比忠右卫门整整大了十岁,不存在的。 但是那个亲近的模样,却不像是装出来的,比他招待松平齐宣时,不知要真诚多少倍。一个人的笑,硬撑出来的,伪装出来的,以及开怀大笑,那是完全不同。忠右卫门本身就有职业习惯,会观察别人的神情,这一瞧心中了然。 眼前的小伙也算我的拥趸啊! 换个更后世的词,那不就是给我一键三连点关注,做了粉丝开充电,打榜赏钱一条龙嘛。哈哈哈哈哈,正好蹭他一顿饭,以后常联系。 闲话少叙,开宴祝酒。这样的招待酒席,松平齐宣吃多了,兴致一般般。但是他分的清轻重,井伊家在幕府谱代中举足轻重,人家给了面子,他也要好好接着,不能够过分,所以好歹也算是宾主尽欢。 吃完饭,自然是各自安歇。长野铁三郎好容易寻着机会,捧着茶点就来临时安置忠右卫门的和室拜访。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忠右卫门这不是希望多个彦根藩的小弟,方便以后有个引荐人,认识一下井伊直弼嘛。 喝了一杯茶,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两个人对面而坐,青烛一灯,居然还有两分青梅煮酒的意思。 “彦根不过是个乡下的小藩,招待不周,还望海涵。”长野铁三郎说了句客套话。 “贵藩雄踞畿内,当琵琶湖水道,有船运之便,通达南北,最是富庶,怎会是乡下小藩呢?铁三郎你说笑了,哈哈哈哈……” 当年这地盘乃是织田信长天下布武的安土城所在,也是丰臣秀吉赖以成就基业的长滨城所在,若说这地方还是乡下,那远在关东武藏的江户城,就更是一个农村大集市咯。 不过话说到这儿,京都里的天皇和公卿,到现在还是把江户当做蛮荒之地的。据说历史上和宫下嫁德川家茂前,哭的死去活来,以为自己要去只有一大帮粗鲁武士的乡下野蛮之地。当然等她进了江户就知道,原来天下第一等的繁华是啥样。 “不过是借赖着祖父的虚名,维持着旧日的架子罢了……”长野铁三郎实在人,到是说的明白。 “我亦不过是做了几任穷官,又当得了什么呢。” 别人见面都是摆谱吹牛,恨不得把牛皮吹到天上去。而忠右卫门和长野铁三郎两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互相揭自己的短,也是一对妙人。 “听闻滨松侯下野,幕府诸多变故,想来忠右卫门离开江户,便是因此吧。” “正好得闲,能游历西国,见识一番西国的风土人情。” “诸藩凋敝,有何好见识的。”一般人听到忠右卫门的话,大多会说些自己的见闻,顺便说点什么一路顺风的吉利话。到是长野铁三郎不同,直接给忠右卫门浇了一盆冷水。 “却也未必吧,西南诸藩,据闻已有采用西洋技法,革新军伍,整备藩政之事。”忠右卫门敏锐的感觉到长野铁三郎似乎是有些什么想法的。 他的话里话外,都对幕府诸藩的陈旧腐败透露着一种不满。而且忠右卫门说完,他也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显然是认同西南诸藩改革的。 “彼辈外样,心怀逆贰,革新愈多,反心愈重,绝非好事!”长野铁三郎说的斩钉截铁。 “哦!”忠右卫门应和一声,示意他继续。 “白河侯与滨松侯之革新,难脱旧窠,策略大多不通。维今之世,须得外用西法,内崇幕府,重整军备,强干而弱枝,放得长久。” 这话说得到是有理,幕府想要改革成功,一定要重塑整个幕府的威望。强大幕府的武备,能够力压诸亲藩和外样,保证老二和老三加起来,也打不过幕府这个老大。然后才能推动更多的革新措施,维护幕藩体制。 但是说的简单,做起来却难。水野忠邦也准备加强幕府的经济实力,重整幕府直属的旗本武力,可是结果呢?天怒人怨,整个社会的所有阶层都对他极为痛恨。改革改到有一半人恨你,一半人爱你,那也勉强能算成功。 可改到所有人都对你恨之入骨,这改革必然会失败,想都不用想。连联合大多数,打击极少数,稳定中间摇摆派的规矩都不守,玩个锤子啊。 “说易行难,说易行难啊!”忠右卫门感觉幕府这个烂摊子,早就没救了,与其去裱糊他,不如让他体面落地得好。 “说难也难,说易却易!” 长野铁三郎笑了笑,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布袋。稍微在手中掂了掂,便直接打开,将其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豆子? 不对!不是豆子,而是豆银! 东国用金,西国用银,这是因为东西国贵重金属开采的不同而导致的结果。但是这银子又怎么了,难道长野铁三郎还能掌握什么新的大银矿,陡然增加幕府的经济实力,重塑幕府财政,壮大幕府权威? “你且先看看这豆银。”见忠右卫门疑惑不解,长野铁三郎将面前的豆银推近了一些。 “怎么?” 忠右卫门就这么捻起一枚豆银,入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对着烛火稍微瞧了瞧,却突然惊觉过来。 假的! 见忠右卫门已经反应了过来,长野铁三郎缓缓说道:“最近十数年,畿内流通之豆银,约有数百万,皆是如此。背后不知是何人行事!” 而忠右卫门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叫做调所广乡的人。他就是在最近十来年,大规模的伪造豆银,并全部投入到大阪和京都市场的人。 依靠这个假银子,他帮萨摩岛津家还上了三百二十万两的巨额欠款。还截流下来一部分,用以制造枪炮,开展西式操练做准备。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年这个事就会东窗事发,调所广乡在多方压力之下直接切腹。</p> 智慧名传江户川 7.他日若遂凌云志 你给我看这假银子是什么意思? 忠右卫门有些拿不准长野铁三郎的意思,难道他觉得幕府也可以悄悄的铸造几百万两假币,然后投入市场,以此为本钱,整军经武,筹办实业? 这种事情哪里是幕府这个中央政府可以做的,萨摩藩只是一个地方上的藩国,他不需要顾及什么日本的大局。几百万假币投入市场,因为这个使得整个市场紊乱,交易凋敝,商人破产,手工业者停工。 以至于最后十万人二十万人被他的假币活活害死,关他什么屁事? 他反正只管靠假币填补了自己亏空就得了。反正与我萨摩无关,外面的人死就死呗,随便死,死的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妈,你们随便被我害死。说句更实在的,现在萨摩的农村都是活地狱,全萨摩从上到下,九成九的人都希望调所广乡赶紧去死。他坑的不止外乡的商人町民,他连自己的萨摩百姓都没当过人。 反正我又不懂我会害死你,你死了是你命不好! 他可以做的心安理得,幕府却不可能做的心安理得。幕府起码还要点脸,就算改铸货币,金小判的含金量已经跌到百分之三十,但好赖里面还是用了真金子的,剩下百分之七十也是白银和红铜。 顶多叫做劣币,而不是假币。市场只需要折价使用就行了,反正里面百分之三十的黄金是真的,是可以冶炼出来的。那就按照这百分之三十的黄金来标价即可,江户末期的物价,比之江户早期,上涨了何止一倍。 可假币就不一样啦,这假银子一看就没有含银,顶多是铜铅锌等金属的合金制成,根本不值钱。投入市场之后,一旦被发现是假币,就直接砸在了手里,再也没有任何用处。 倒也不是说忠右卫门忧国忧民,或者深爱百姓,纯粹是站在幕府的角度上来说这事。一旦幕府用了假银子,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幕府权威声望,必将遭受毁灭性的恐怖打击。直接被所有的商人和町民抛弃也不是不可能。 历史上一直支持幕府,为幕府提供资金的三井家,在伏见鸟羽之战前,突然倒戈转向倒幕派。当下便断了幕府大军的后勤补给以及军饷来源,对幕府的打击,不亚于后方的尾张家突然转向倒幕,断绝幕府军退路。 已经走到了末期的幕府,愈发的依赖这些帮助幕府出售大米,采办物品,开发新田,转运年贡的商人。更加重要的是,商人们出借给幕府的现金,幕府往往只需要维持他的专卖权,就可以不还钱。 这已经是幕府的财政重要来源! 要是因为幕府自己铸造假币,把这些豪商町人给得罪了,使得他们全部转向倒幕立场。幕府的财政立刻就会出现严重的赤字,甚至直接崩溃也是很有可能的。 “此非良策!”忠右卫门的屁股好歹坐在幕府的破船上,还不希望幕府这么快就死。 政治资本还没捞够呢,这要是幕府突然死了,咱们就只能寂寂无名的做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在新政府里混一辈子了。 “虽非良策,却可救急,且立时见效!”长野铁三郎似乎早就预料到忠右卫门觉得这事不行,但也不以为忤。 “国政尚可转圜,还不至于用此计策。”忠右卫门还是摇头。 “国势日非,非用速成之药不可挽救,徐徐图之,只会愈加恶化。”长野铁三郎看来也是个稍显固执的人,已经认定的事情,不太容易被外人所影响。 忠右卫门沉默了下来,今日才与长野铁三郎相识,虽然意气相投,又刻意结交。但是谈论的事情确实有些深了,而且幕府变法改革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彦根藩的家老,外加一个幕府的二百五十石旗本能够决定的。 当然长野铁三郎到是真的有可能实现他的想法,因为井伊家在幕府是一定会大用的。就算没有历史上的井伊直弼,井伊家出一个什么老中首座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而作为井伊家老,又实际上就是井伊氏出身的长野铁三郎辅佐井伊家的家督,在幕府进行新一轮变法改革,并不是难事。 尤其是他也许之后辅佐的就是井伊直弼呢! 井伊直弼就是一个办事雷厉风行,且打破陈规,敢于突破的人。当然镇压起反对派来也是厉害的很,一度把御三家都给压的死死的。若不是最后遇刺了,还真有可能给他重塑幕府权威。 权威恢复之后,钱会有的,军队也就能编练,法国(日本的写法是仏国,大家知道就好,我这边还是用法国来写,并不是我写错了)的军火外援也能大胆的借了。 给他井伊直弼二十年,还你一个崭新强大的德川幕府! 串戏了,井伊直弼上台的话,忠右卫门未必还能伺候好他呢。这位可是强项的很,说一不二的。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作风十分稳健,是人是鬼在他面前都只能闭嘴。 “若我有一日能辅佐兄上执掌幕政,忠右卫门可愿来助我一臂之力。”长野铁三郎并没有因为忠右卫门的不认同而气馁,反而气势更加强盛。 甚至说的上是意气风发…… 这话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好像前几天松平齐宣也是这么说的。他也说自己做了老中首座以后,就任命忠右卫门做江户町奉行,协助他改革幕政。 怎么今儿碰上了长野铁三郎也是这般意思,忠右卫门或许想不明白。六十六国之中,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幕府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反对派希望推翻它,建立一个新的政权。拥护者则心急如焚,急于变法图强。 所以但凡是佐幕派,对于出身幕府旗本,又颇有名望和才学的忠右卫门,肯定会高看一眼,设法引为臂助,甚至收入幕下。 看的清幕府要变革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是个町民百姓都有模糊的想法。幕府这个批样,再不变法,肯定要死球的。但是有能力推动幕府改革变法,或者协助改革者,为幕府变法出力的人才却不够多。 且睁眼看世界的人里,绝大部分还都是倒幕派,是外样诸藩的那些下层武士。他们只恨幕府不死,哪里愿意起来匡正幕府。 “若有那一日,便与铁三郎你走上一遭也未尝不可!”被长野铁三郎的气势所感染,忠右卫门下意识的便答应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言为定!”长野铁三郎上前来握住忠右卫门的手,方正的面目之下,眼神中全是同好的英气,令人赞服。</p> 智慧名传江户川 8.天下第一好书籍 按理说忠右卫门完全可以留在彦根藩,与长野铁三郎好生结交一番,长野铁三郎也不舍得忠右卫门离开。 可第二天一大早,松平齐宣突然跑来找忠右卫门,死活要拉着忠右卫门一起上路,说是路上太孤单,没有忠右卫门解闷,这个路他走不好。 小霸王“英名”在外,即使是身为彦根藩家老的长野铁三郎也不可能为此而触怒了松平齐宣。所以在忠右卫门的满头雾水,以及松平齐宣的连声催促之下,整个队伍还是按照预定的行程出发。 长野铁三郎好容易找到一个有志革新,且颇具才华的人,原本还准备与忠右卫门抵足而眠,同榻论道。现在碰上个松平齐宣,也只能作罢。反正只要把松平齐宣送回了播磨明石,忠右卫门游历完九州西国,还是会回彦根的。 “此去路上渐寒,此物便赠予你吧。”站在城下,长野铁三郎还真流露出依依惜别之情。 忠右卫门接过他的披风,顺手就给自己披上了。今儿天色看着也确实不怎么行,可能近畿这一二日间就要下雪。冒着大雪赶路,有件披风不错的。 “此物甚好!”忠右卫门也不言谢,只是夸这披风不错。 “另有一物,我已阅毕,抄录备份,原本便一道赠予你。”见忠右卫门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长野铁三郎十分高兴,又捧出一个不大的书箱。 “汉籍?” “是了,不过此书方才从清国传入,书中略有些悖逆之语,还勿示与外人。” 见长野铁三郎神秘兮兮的样子,忠右卫门到是有些好奇,什么东西能够让他视为珍宝,拿出来赠予忠右卫门,又认真吩咐不能够示与外人。轻轻用力,移开书箱上的木板,里面就是一般的汉籍,但是上面的四个大字,确实有一种令人震撼的气息。 《海国图志》 是了是了,魏源去年年中就初版了《海国图志》,如今都已经过了一年半,传入日本也是应当。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从长野铁三郎手中得到。 日本对于知识的渴求,在这段时间甚至远胜于隔壁的李氏朝鲜。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乾隆年间编修《四库全书》,李氏朝鲜听说以后,便去往燕京,请求乾隆下赐一套《四库全书》,或者容朝鲜儒生前来抄录一部回国。 满清朝廷在思虑之后,还是拒绝了朝鲜的这一要求。李朝只能退而求其次,请求抄录或者购买一套《古今图书集成》。结果找到北京的书商之后,人家说你们来的好慢啊,海对岸的日本国已经买走三套了。 (这玩意儿当初一共只有六十五套,日本弄去了三套,结果现在泥牛入海,毫无消息。有说已经被美国抄走,也有说被秘藏不示于人。) 而眼前的《海国图志》就不要说了,在传入日本后的短短三四十年间,先后再版印刷超过十次。咱们的老兄弟佐久间象山,反复,仅仅留下的读书笔记就超过二十万字。而咱们的小兄弟吉田寅次郎,见到此书之后,也是如获至宝,他手下那一帮子所谓的倒幕元勋,为了能先借阅,甚至在他门前比武。 咱们忠右卫门是后世里穿越来的,对于这本书所附带的“魔力”,自然还有些抵抗力。这要是被那些维新志士或者幕末英豪见到,怕是能为了争抢此书而打起来。 现在这书在日本还没有出名,但是不用怀疑,只要这书公之于众,会在短时间之内风靡日本。甚至有人偷渡去往清国,就是为了购买到一套完整的原本。 “这是?”忠右卫门稍微迟疑了一下,装出并不认识的样子。 “天下第一等好书!”长野铁三郎不吝赞美。 “好!那我便收下了,一定会好生拜读。”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让寺泽新太郎把书箱捆上,安置到了行李中。 松平齐宣见两人“你侬我侬”完,该说的也说了,该送的也送了,便连声催促启程。忠右卫门不好再等,只得告别。 也不明白松平齐宣一定要拉上忠右卫门的原因,瞧他现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忠右卫门也不想触他的眉头,便也不多问,只是跟上队伍。 离开彦根藩约莫二里之后,松平齐宣才转过头来,瞧了瞧忠右卫门。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走了一阵,还是没有忍住。 “忠右卫门,你可知道井伊氏现在的嗣子是哪个?”松平齐宣自顾自的说道。 “井伊扫部头直元。”忠右卫门昨天才听长野铁三郎说过,当然记得。 “不错,是井伊直元。” “那殿下的意思是?” “那位井伊扫部头体弱病重,几番延请名医,沉疴难治咯。”似乎是早就有所关注,松平齐宣说出了这个消息。 井伊直元乃是井伊氏现任当主井伊直亮的亲弟弟,排行十一,两人之间之间差了十多岁,兄弟做父子在江户时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咱们铁打的好兄弟助六,不就做了他哥哥金丸义景的儿子嘛。 听松平齐宣这个意思,是井伊直元这位小老弟福薄德浅,挺不过自己的养父兼兄长井伊直亮,这就要伸腿了。可他伸腿就伸腿呗,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哼,如今井伊中将就只得这位铁三郎一个既成年,且在藩的弟弟了!”松平齐宣见忠右卫门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把话挑明。 “啊这!” 忠右卫门这要是还不明白就有鬼了,井伊直元去世之后,作为井伊直亮的亲弟弟,且还没有送出去过继其他大名家。那么毫无疑问的,为了保证幕府谱代笔头的井伊家家门有嗣,长野铁三郎一定会被立为嗣子。 如果,再如果,往后一推! 是你!井伊直弼! 一切都按松平齐宣所说的话,忠右卫门引为至交的长野铁三郎就是未来的井伊直弼!年纪对得上,出身对得上,脾气对的上,性格志向也对的上! “谱代笔头井伊家这两年不会太平,你身为幕臣,还是不要牵扯进去得好!”</p> 智慧名传江户川 9.暗查岛津假银事 入住明石藩在京都的屋敷,忠右卫门混乱的思绪终于有个方便整理的安静空间了。不光是惊讶长野铁三郎可能就是未来的井伊直弼,还惊讶于松平齐宣什么都看的明白,但是该不明白的时候却什么都不明白。 “长野铁三郎那般珍重,送的是什么书?” 好像没事人一般的松平齐宣就这样胡乱的坐在忠右卫门面前,伸手问忠右卫门要别人送给忠右卫门的东西。这人真是有些意思,相当的有意思,这脾性让两世为人的忠右卫门也瞧不明白。 “乃是清国魏源所书之《海国图志》。”忠右卫门取出书箱。 “我瞧瞧……”松平齐宣自顾自的取出一册。 天下诸藩大名,不光在江户有屋敷,许多大名在京都也是有屋敷的。并不是尊奉朝廷公家什么的,纯粹是个传统而已。从丰臣秀吉那会子拉拢朝廷,甚至就在京都聚乐第办公之后,德川家康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伏见城办公。 加上西国许多大名去往江户参勤交代,也需要在京都落脚,在京都设置屋敷,正好顺便完成某些幕府摊派的皇宫禁里之类的警备任务。 所以现在松平齐宣就是回了自己家,根本不需要有什么遮掩的,拿起书就美滋滋的看起来。不出意外的,《海国图志》对日本这年头的武士吸引力太大了。尤其是那些志在改革,或者志在造反的武士眼里,更是天下至宝。 到是忠右卫门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因为里面写的东西,大部分忠右卫门在后世信息大爆炸的年代里基本都知道了。时人视为秘不外宣的重要地理信息,山川险阻之类的东西,忠右卫门更是早就了然于心。 “咱们在洛阳稍留一二日,容我将此书抄录一份!”只是看了半册,松平齐宣便自己下了决定。 “可以……” 嗐,你这哪是和我商量嘛,都你说了算呗,还和我说干嘛。还不是你开心就好,问我是为了表示尊重我的意思? “来人来人!”松平齐宣朝外面大喊。 紧接着天野八郎和明石邸的家臣便快步跑了进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已经到了咱们的小霸王要叫人的地步。 “选十个人,备好笔墨,过来抄书。”松平齐宣也不起身,一边低头翻阅,一边吩咐。 “抄书?”天野八郎和那家臣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合着你这么大叫,就是为了要抄书? 真不是榻上打架打输了? 好在不管是这年头,还是未来日本,上司的命令,不管多艰巨,下属也不能质疑,你去办就行了。那家臣一句比比也没有,立刻去叫人。不就是十个认识汉字的武士嘛,这还不简单。明石藩大小也是十万石的大大名,家臣上千,基本都识字,总有十个精通汉文的跟在松平齐宣队伍里吧。 “那您且看着,在下出门逛逛?”看松平齐宣已经没心思搭理咱了,忠右卫门索性直接抽身。 一来是京都洛阳大小也算是日本国内的著名旅游景点,二来嘛就是忠右卫门想起了长野铁三郎所出示的那些假银子。想去市面上瞧一瞧,打听一番这个假银子的事情。 因为这事实际上牵扯了重富忠教,也就是岛津忠教。制造了价值超过黄金三百二十万两的假银子的调所广乡,乃是重富忠教的支持者。在岛津氏的家门继承问题上,岛津家内部已经是硝烟味弥漫,剑拔弩张。 岛津齐彬为了打击自己亲弟弟重富忠教的势力,最后会把这个事情给直接捅到幕府上面,让幕府出手,来打击自己的弟弟。 某种程度上来说,岛津齐彬这件事情干的非常不地道。他和重富忠教争斗,再怎么斗都是岛津家内部的问题。可他为了在争斗中占据上风,不惜引入幕府,让幕府处置家中事务。站在岛津家的立场上来看,岛津齐彬算是个“卖家贼”。 而且事实上他也确实成功了,为了顾全大局,使岛津家不被幕府追究责任,调所广乡很是决绝的在江户藩邸切腹自杀。别的不说,这一点倒也算他是个汉子。将来的那些废物鞠个躬就算认错,调所广乡还能勇敢的承担责任,自己把自己嚯嚯了。 当事人死了,死无对证,这事幕府也没办法查下去了。重富忠教一方的钱袋子没了,势力受到严重的打击,在家中权力的斗争之中败下阵来。 当时处置此案的老中阿部正弘由此得到了岛津齐彬的支持,势力越发强横,最后甚至和岛津氏联合起来,将身为外样的岛津氏提拔到幕府中央任职。内外结合,掌控幕政十余年。连水户藩主德川齐昭都需要借重阿部正弘的势力,推动未来的一桥庆喜继任将军。 岛津齐彬在推动萨摩近代化改革上面,确实是有功的,可惜咱们忠右卫门屁股现在坐在幕府上面。况且萨摩的近代化改革早就开始,少一个岛津齐彬无非就是晚几年,正好让忠右卫门多在幕府混几年捞声望。 所以出于帮助自己朋友重富忠教的目的,忠右卫门觉得最好调查一下这个事情,然后让重富忠教把手尾什么的,都赶紧洗洗干净。免得被岛津齐彬抓到把柄,双方再多斗那么两年。正好也让萨摩的近代化进程更加曲折一些,更加漫长一些,不至于发展的太快。 既是拉重富忠教一把,也是拉咱自己一把! “嗯嗯嗯……”松平齐宣听忠右卫门说要出门逛逛,全部心思都在《海国图志》上,根本没空管忠右卫门,嘴里胡乱的应了两声。 这大概就是男人吧,用的着的时候把人家当小甜甜,用不着的时候,咱们也就是个牛夫人,哈哈哈哈哈哈…… 咱也乐得无事,小霸王虽说不是个十分难相处的人,可是能不用伺候最好。招呼上寺泽新太郎,三人一道出门。 不意出门后外面竟然飘起雪来,白雪落在京都那些高门重檐上,倒也别有一番景色。</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0.假银害人真不浅 京都这地方,以前大小也算是日本的政治中心,现在嘛地位已经变得极为尴尬。政治中心转移到了江户,军事中心那更不要说,至于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那也完全谈不上。 经济中心,他不仅拼不过江户,连大阪都拼不过,个别时间段连长崎都拼不过。至于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所谓文化中心,实际上也不过呵呵。 武家那摊子文化,那自然不可能保存在京都,如今保留最好的,也就两个地方,一个是江户,一个是足利。这个足利指的是足利学校,有机会展开可以说说。神道教啦,佛教啦,到是都和京都沾着边,可惜那些真正名扬海内外的宫社,像是出云大社,伊势神宫,热田神宫,镰仓鹤冈八幡宫,春日大社,东大寺等等等等,全都不在京都。 也就因为一帮无所事事的公卿聚居在京都,这才算是保留了一些公家的文化,勉强算文化中心之一吧。 和江户一样,京都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寺院,不少地方建有五重塔。时值晚课,钟声悠远,路边偶尔得见一两个虔诚的信众,朝着寺院的方向祈祷。 但这些都不是忠右卫门的目标,咱们最想调查的还是京都的经济状况,是否受到了萨摩巨额假币的影响。 由于京都生活着大量不事生产的公卿贵族,这些人除开幕府给予的十万石俸禄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收入。像是德川家以及诸亲藩,按规定是一定要迎娶宫家乃至天皇的女儿的,嫁妆就是一笔恐怖的数字。 像是未来嫁给德川家茂的和宫,幕府为了使她下嫁,光是赠送给京都百姓的黄金,就多达六万两之巨。在确定婚事的当天,幕府就给皇宫禁里送去了黄金一万两。整个求婚期间,江户的黄金日夜不停地向京都转运,不知凡几。 那些皇族宫家和公卿的女儿,也有许多人嫁给御三卿和御三家以及诸亲藩,这么多男人结婚,每年送到京都的黄金,何止万两。 正是因为有这些不事生产,还算有点钱消费的“消费者”存在,所以京都地方的丝织业、印染业、纸业、铜器制造业等手工业极为发达,规模只逊于人口更多,消费者更多的江户而已。 近代日本最著名的“西阵织”,便脱胎诞生于现在的京都附近。由于当地悠久的生产历史,以及优良的生产技术,往往在商品的价值和声誉上,更胜于江户的出产。 当初咱们忠右卫门擦屁股的“浅草纸”在未来虽然也很有名,却也比不过京都的“京唐纸”。其他的手工业产品,往往也会加上“京”字,以示自己的独特。像是“京染”、“京绢”这种,都是为了标榜自己出产于京都。 这些手工业产品,除了供给公家们使用,也行销日本各处。京都的手工业规模虽然不是最庞大的,但是却基本可以称为最精良的。 不知道此番受到假币的影响有多大? 咱们也不需要冒充什么土包子,在京都人的眼中,全日本的人都是土包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京都人看其他日本人都是一样的,带着莫名的优越感。而且洛音与关东的江户腔,差别相当大,一时间根本冒充不来。 正好“示敌以弱”,就装是乡下来京都的富农之子,只是为了四处游历,见识风土人情而已。反正大多数富农庄屋都得到了苗字佩刀的特权,就算忠右卫门是武士装扮也没有问题。 从聚集着皇宫禁里,以及大量公卿诸侯宅院屋敷的上京往下走,下京地区才是京都真正的手工业区和居民区。 京都的下京地区多次历经大火,所以町火消什么的,也在幕府的主持之下建立了起来,各街町都有火见橹,高高的树立在街口。和指路牌一样,正好让忠右卫门辨识。 刚刚说的西阵织,原本位于京都的大宫附近。但是由于这里是应仁之乱中,西军本阵的所在地,所以京都人便称呼此处为“西阵”。这个地名会一直沿用下去,不再改变。 整个西阵地区,全都是纺织作坊,以及大量的金银线、纱线批发店。天色尚未黑,隐约可以听到机杼声,那是织工在辛勤的纺织京白绢。 不需要挑,随意走进一家丝绸店,人家店里的伙计一瞧忠右卫门的模样,就知道是哪里乡下的豪农之子上洛。之所以不是武士之子,那是因为穷鬼武士没胆子走进这样高档的丝绸店,有钱的上层武士不需要自己来丝绸店。 人家都是叫上门服务的咯! 听到忠右卫门说是要买衣带和料子,回家给家中的女眷,作为外出游历的礼物之后。那伙计只当是来了个冤大头,立刻就吹嘘了起来。忠右卫门见招拆招,佯装惊叹,又不断地询问京都的丝织业情况,果然得了不少消息。 京都的丝织业果然不行了! 两年前(1841年)京都发生大火,火势蔓延到了西阵地区,光是织机就烧毁了三千张以上,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加上幕府来回颁布大节俭令,打击了高档丝织品的市场。京都的丝织业处境愈发的艰难。 这也就罢了,当忠右卫门明里暗里的骂了一句说之前兑换西国通用的豆银,居然换到了好几颗假银时。那个伙计感同身受,连店里的店长(支配人,取缔役)也加入了讨论。一口一个小少爷你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我们这些店家可被那些假银子给害惨了, 只要收到一笔假银子,那就等于好几天的活白干。要不是这些丝绸商人,都是拥有幕府专卖专营权的垄断商人,家底厚实,早就因为大量的假币充斥市场而破产倒闭了。 有些家底薄弱的丝绸商人和纺织业主,就因为这个事情而破产。加上两年前的大火,雪上加霜就是最好的形容词。仅仅是一个京都的丝织业,因为这个假银子的事,起码倒下去十分之三四的商家,害人不浅。</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1.牵连太大心怀怯 对于丝绸店老板和伙计的话,天野八郎以及寺泽新太郎没有什么触动,但是忠右卫门却十分清楚,他们说的绝对是实情。 此时日本人口大约在三千万左右,时而多一些,时而少一些,农业生产所能供养的极限人口就这么多。隔壁带清经历了人口爆炸性的增长之后,大约已经有四亿人口,或多或少,差不离。 以带清全国流通的白银约为五亿两到七亿两来计算(实际不止,因为中国人有极为牢固的储蓄习惯),整个社会发展水平肯定不如隔壁带清的日本,现在全国流通的货币总数大概也就是带清的十二分之一。折算下来大概就是三千万到五千万(日本)两黄金。 而岛津家此番铸造了价值超过三百二十万两黄金的假银子,抵得上整个社会流通数量的十分之一的,这对小小的日本经济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 难怪就算是在将来所谓的“萨长史观”历史书中,对于调所广乡的评价也是功过参半。调所广乡在倒幕运动中立下的功,和因为他而遭到严重破坏的西国工商业,以及间接导致的经济凋敝,农村破产相比,还真不好说哪个更大。 甚至可以说,西国那些支持倒幕运动的下层武士、豪商、富农,他们的直接加害人就是调所广乡。而他们反对的幕府,实际上一直在设法维护被调所广乡破坏的这一切。 当然啦,幕府这部正在冲向深渊的车,一直没有选中一个会踩刹车的司机。反倒是接二连三的选上来冲油门的宝货,反过来又在调所广乡的“恶行”上面烧火添柴,助推了好一把。 幕末真是一个看不明白的时代…… 互相冲,你冲我,我冲你,冲到最后便宜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套完话,忠右卫门也不能白来,人家当咱是乡下土包子,咱不能真做土包子啊。还别说,如果不和对岸清国的丝绸比,就日本国产的丝绢而言,就是京都生产的最好。所以买几件时兴料子,就算过后寄回江户送人,也很不错的。 咱自己那可是大大的“清官”,不能穿这么花里胡哨的新色织绢,所以还是算了。到让店里极力推荐,希望忠右卫门自己也买一段绢的伙计十分失望。 保不齐就让人家以为忠右卫门是个乡下的穷鬼,在给自己家里的亲眷买完以后就囊中羞涩了,枉费了他那么多口水,实在是不值当。连后面那句你在我这量了身长,两天之内保准新衣送到府上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但好赖忠右卫门买了几段,大小也算是个顾客,表面上的热情人家装的还挺好。还派了一个伙计给忠右卫门提灯照路,说是天要黑了,怕忠右卫门不认识地方,只要说个地名,伙计能帮你直接送到地方。 服务到还算是蛮贴心的,有人带路也挺不错,正好容忠右卫门再套套话。顺便了解一番京都的其他情形,好去了萨摩有发言权。 提灯的伙计是个小伙计,在丝绸店的等级显然很低。身份还处于“火者”的级别,年纪也不大,十四五岁甚至更小一些,但是很健谈。在商店这种需要开门迎客的地方,没有一张好嘴,也根本谈不成生意。 生意场上事情,小伙子还在模仿学习之中,但是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这小伙计却早就饱尝过艰辛了。对于在店里谈及的假银子一事,小伙子感触到没有太深刻,他是穷人出身,一辈子只和铜钱打过交道,金子银子的样儿虽然见过,却根本没有使用过。 不过他却很清楚,因为假银子充斥市场,市面上许多小商家无力辨别,即使大商家,也因为银子是称重使用,真假参半,无法快速分明。最惨的是那些进城出售自家土丝土绢的老百姓,只要收到一次假银子,其结果必然是年贡交不上。 要么逃亡进山,去做盗贼。要么就流亡进城,成为城市浮浪小民,过朝不保夕的生活,卖苦力活命。哪一天卖不动了,就是死期。最惨的情况就是被地主或者农村高利贷商人抓起来,妻女发卖进入某些场所,本身则投为奴婢。 小伙计家里就因为物价暴涨飞起,市面凋敝,商户闭门,收入减少,而为生计发愁。只能把他直接送到店里去做伙计,没有任何工钱,但至少做工期间能够管饭。这就比什么都强了,有饭吃还不好嘛。 至于为什么江户没有京都或者西国这么严重的情况,原因到是很简单,一来是人口更多,市场更大,整个市场流通的货币也多。其次就是除了造假银子的萨摩藩之外,其他二百多个大名,每年都是带着真金白银来江户消费的,每年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真金白银消耗在江户,萨摩流入到江户的那点假银子激不起太大的水花。 况且萨摩在大阪还能设置几个御用商人,还能想办法往西国使那些假银子。可在江户,几乎所有的豪商都是幕府的白手套,江户乃是将军家的自留地,将军所需要的现金,都需要从江户市面上调集,怎么可能容许其他大名插手。 在小伙计惊讶的眼神中进入明石藩邸,忠右卫门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妥当的解决办法。萨摩制造的假银子数量实在是太过于庞大,影响到了整个西国的正常经济秩序,害死的人何止十万二十万。 就是一个惊天大雷,就算没有岛津齐彬去捅,迟早也会被其他人捅出来。一旦捅出来,而且事件被公布的话,岛津家基本上就会变成整个西国的公敌。 也就是历史上调所广乡很勇,直接切腹自杀,让幕府死无对证,这才把后续的事情给压了下来。现在井伊直弼都盯上这个事情了,想必盯上的人已经不在少数,爆炸只是时间问题。 整一个烫手山芋,忠右卫门都后悔了解和调查这个事了。别重富忠教没帮上,还给咱自己惹了一身的骚。</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2.幕府早已知内情 回到明石藩邸,松平齐宣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海国图志》,不知道是专门等忠右卫门,还是看的太认真,忘记了吃饭。总之这会子门边站着好几个明石家臣,不时的往里面探头探脑。 这帮明石家臣一见忠右卫门回来了,赶忙上前哄着忠右卫门去问松平齐宣,平时小霸王做事,最烦的就是有人打扰。以前骑马射猎,或者放鹰游戏,以本多丹后为首的家臣还可以劝谏一番。说你小子别玩物丧志啦,你要善待百姓云云。 现在好了,松平齐宣在读书学习! 你劝吧,人家在看书,看的废寝忘食,你难道说你这厮就好好的做个废物得了,家里有十万石的家业让你继承,你读个屁的书啊。这话在隔壁大萌,拿来劝诫藩王到是挺有道理的,可这不是在日本嘛。 “还请江户川大人问一问主公,是否用饭?”本多丹后现在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 像明石藩这种亲藩,藩主未必需要多么高深的才学和本领。亲藩的要务只有两个,一个是作为德川幕府的藩屏,随时做好为将军家奉献牺牲的准备,打仗了就要勇于为将军冲锋陷阵。 另外一个就更简单了,你使劲生儿子,生的越多越好,反正不愁没下家。满日本苗字德川和松平的大名家都在绝嗣,只要你生出儿子并长大,尽有你的好处。家族繁衍,和上面的保卫将军,并列第一重要,不分高下。 至于什么治国理政,修养安民,博学广闻,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你愿意学呢就学一点,不愿意学也没人逼你学。 专门对应到咱们的小霸王松平齐宣身上,那就是原本一直蛮横贪玩的形象,瞬间变成勤学好问的形象。要是按照的写法,这位小老弟肯定是被魂穿了,或者用更加花里胡哨的词汇形容,那就是夺舍! 本多丹后看着是既欣慰,又茫然,不会是这两天我刺激了我家小霸王吧?把小霸王刺激成了书呆子可咋办?听说书呆子不懂人事,生不出崽的。 “小事一桩。”忠右卫门哪里知道本多丹后脑子里这么多的戏,摆摆手就走进屋。 “殿下看到哪儿了?” “小西洋亚美利亚洲沿革。”松平齐宣头都不抬一下,难得的对忠右卫门爱搭不理。 “这么说就是米利坚国和英吉利国加拿他属地等处……” “恩?我记得你并未有空闲吧,你是从何而知?”见忠右卫门没看书就颇有了解的样子,松平齐宣终于来了兴趣,舍得把书放下。 “在下于江户时,便与高岛四郎大夫,佐久间修理等人交游,另外渡边华山公所遗书籍,也都在舍下家中。是以有机会多看那么几册书,知道些大概。” 扯张虎皮做大旗嘛,上述几人都是名扬日本的大学者,大兰学家,大作家,在士人中有很高的声誉。要不高岛秋帆下狱了,有那么多人前去营救,连忠右卫门都设法襄助。还不是因为他名声足够大,江湖地位非常高,交游来往的人多,人缘好面子广。 有他们作为参考,忠右卫门哪怕把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里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也很正常。或许不知道才是不正常的。 “高岛四郎大夫嘛,现在狱中吧,既然与你有缘,且容我去信向上様宽解一二。”松平齐宣点了点头,居然立刻取过纸笔,开始书写起来。 对啊! 土井利位的权势再高再大,能比得过松平齐宣这个不和德川家庆抢家业的亲弟弟嘛。只要不是触及幕府根本性原则的事情,松平齐宣一句话,那比忠右卫门向德川家庆说一万句还管用。他说能救高岛秋帆,那就是能救高岛秋帆。 咱们小霸王就是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能力! “如此大好!”忠右卫门也不谢。 毕竟就忠右卫门现在这个批样,也根本没有可以拿出来谢松平齐宣的东西。可能把自己谢给松平齐宣,松平齐宣能够感兴趣一点。至于其他的东西嘛,不好意思,咱们小霸王就没有得不到的。 “来人,快马送去江户!”把信件封袋钤印,松平齐宣转过身来,继续与忠右卫门谈论外国。 “书上说,这亚美利亚洲乃是前明万历年间,由英国人发现,距今已有三百年。” “此乃书中之谬误,亚美利亚洲由伊国人哥伦布,得日斯巴尼亚国王赞助,于四百年前发现。”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那怎么?”松平齐宣把书摊开,指着其中的错误给忠右卫门看。 “哥伦布先行查探的乃是亚美利亚洲中部诸岛,并未北上,后来北方之地便为英国人所据,建立十三州。喏,您请再看后续,十三州建国……”忠右卫门翻了翻书,找到记载出处。 “这么说,这米利坚国还是篡逆之国,背主反噬啊!”松平齐宣屁股就在封建统治者身上,当然会对美国的建国,怀有巨大的敌意。 “委实如此!”米利坚也确实没有啥好洗白的,全靠国父路易十六给力啊,不然他算个球。 “不看了!” 一听还真是篡逆建国,松平齐宣直接把美国那一册书丢在地上,自顾自的去把下面放着的俄罗斯一册取出。 “这个俄罗斯就是露西亚国,四十年前曾遣使我国,恳请通商。” “露西亚国啊……”终于听到一个自己还算熟悉的国家,松平齐宣又翻阅了起来。 说到这个通商贸易的事情,忠右卫门想着要不要问问松平齐宣关于假银子的事情。明石藩就在播磨国最靠近摄津的地方,也是商业繁荣之处,又临近濑户内航线,保不齐也受假银子伤害颇深。 而且松平齐宣的意见,很有可能代表幕府的意见。事情这么大,谁知道最后是个什么处置方法。 “请问殿下,明石藩中可曾出现假劣豆银?就是这般模样的。”忠右卫门掏了掏袋,取出假豆银。 “有过,岛津家弄出来的嘛。”松平齐宣毫不在意的说了这么一句。</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3.手误王炸不敢下 合着幕府早就知道了? 那我还搞个什么劲啊! “滨松在时就已查明,不过是时机未到,迟早要同他算账的。”松平齐宣到没有避着忠右卫门,直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 价值三百二十万两黄金的假银子流入市场,肯定是不可能通过什么今天十个钱,明天五个钱讨生活的老百姓小额消费进入的。大多数都集中在大宗贸易和金融借贷之中,以成百上千的大额进入西国,尤其是京都和大阪的市场。 和隔壁带清一样,日本西国通行使用的白银也是按照分量计价的。虽然也有板状银币,可是那只是为了方便运输使用,并未有统一的重量和含量。往往一整块板银到最后,也是被剪子剪成很多段使用的。 豆银就更不要说了,基本上也都是称量使用,每一枚豆银的重量都不相同,你指望一枚一枚的去称量使用也不可能。 比方说岛津家欠了一个大商人一千贯银子,到期了要归还了,岛津家在装银子的口袋里面混上一半的假银子,一粒一粒查,那估计你三年五年就别想着其他事了,就蹲地上验银子吧。而且就算发现了又如何,报官? 对不起! 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公之御令,官府衙门不接受任何经济纠纷之报案! 你就是发现了岛津家用假币,也没有任何用处,当然也可以号召同行们一起抵制岛津家。可惜岛津家掌握着大量的砂糖货源,还不断地向北回商人采购俵物干货出口清国。 你抵制吧…… 有的是人和你不同心,想要赚买卖砂糖的钱和出口俵物的钱。你不抵制,那感情好,调所广乡骑在你脑袋上拉屎,你还要说调所大人您真棒! 如今在大阪商人的圈子里,其实已经都传开了,都知道是岛津家干的这烂事。所以现在人家不和岛津家玩什么现金交易了,也根本没有人借钱给岛津家了。 全都拿砂糖抵账! 这世上总没有假的砂糖吧,只要砂糖送到了大阪、京都和江户,那立刻就能换来大把的金子。所以调所广乡一共也就弄出来三百二十万两的假银子,你以为他不想多弄点,是他根本没有机会使了。 作为依附于幕府商品专卖权而生存的豪商都知道这个事情了,幕府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嘛。幕府不仅知道了,而且知道的很清楚。但是幕府就是按下不发,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来把这颗雷给他弄爆了。 此前水野忠邦断然施行改革,其目的便在于树立幕府权威,加强幕府武备。与此同时,岛津家还正遭受着继嗣乏人的困境,家中父子祖孙兄弟,基本上全都不和。为了确立下一任岛津藩主继承人的人选,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了。 所以水野忠邦当时的想法很美好,我先把幕府给加强了,然后坐山观虎斗,等岛津家内部撕的天昏地暗,不可开交的时候,幕府再以仲裁者的身份介入岛津家的继承人事务。 把这么一颗雷捏在手里,想炸谁炸谁,简直就是一个王炸,保准能让岛津家付出足够的代价。然后再藉由插手岛津家这样一个七十七万石顶级外样大大名的继承人问题,更进一步的加强幕府的权威,使得外样大名们不敢造次。 但是现在结果大伙儿都看到了,水野忠邦连第一步都没有完成,他就在内外保守派的反对之下,黯然下野。连自己的屋敷都被人放火给烧了,老中也没得做了。 整个计划从一开始就崩解了,根本没有机会往下实行。而以幕府现在孱弱的权势,以及贫乏的财政,想要和岛津家这种历来的硬骨头扳手腕,有时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手握萨摩假银这么一颗王炸,幕府方面却不知道该不该使用了! 毕竟你想要搞人,你也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实力啊。要是手里的实力不足,别最后人没搞成,反而为人所耻笑。 “所以殿下离开江户前,将军様是……”忠右卫门一时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好奇,立刻开口问道。 “恩!”松平齐宣抬头看了一眼忠右卫门,语气第一次显得生硬。 忠右卫门立刻就知道自己这问实在是冒失,为人臣子怎么能够试探君王的心思。人家是亲兄弟,自然能说。咱们只是一个外人,能告诉你的,那无所谓。不能告诉你的,你也不能够开口询问,要有分寸。 “是在下失言了,是在下失言了……”忠右卫门连忙告罪。 “现在古河正忙于其他杂事,肯定是没有闲暇来处置的,后面的话,我也不清楚。”松平齐宣点了点头,把书合上。 土井利位正在大力清算改革派,稳固自己在幕府中央的权势,哪里还有心思来管岛津家的事情。而且岛津家现在继嗣问题虽然已经全面爆发,可是双方还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尚且还处于积极试探的状态,等到闹大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既然如此,别说土井利位了,连德川家庆也暂时没有心情去管这个事情了。幕府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有收拾好,江户的物价需要稳定,新任的老中需要选拔,这些事情比打击一下萨摩什么的,要重要的多。 至于被调所广乡害的死去活来的老百姓,那实在是对不住,咱们的幕府将军就没把你们放在心上。不管你是豪商也好,町人也罢,本百姓也不过如此,都不过是“芸芸众生”,高高在上的将军様,那是看不到你们的。 “岛津继嗣一事,近在眼前。因着此事,鹿儿岛纷乱不已,若是错过,将来便难寻这般良机了。”忠右卫门这话是顺着松平齐宣,站在幕府的位置上说的。 “此事固然可惜,但是只要幕府权威伸张,将来有的是机会敲打岛津,倒也不急于一时。”松平齐宣说这话到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觉得只要自己做了老中首座,推动改革,情况就都会好起来的。</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4.作别明石到萩藩 言至于此,多说无益。忠右卫门收起自己那微不足道,却又想搅风搅雨的心思,再度成熟了一些。 见忠右卫门无甚再问,松平齐宣也无可无不可的,大概是终于感觉到饿了,反正看书也被忠右卫门打断了,便向外面呼酒呼菜。 一句话的功夫,这酒菜就都传了过来。只不过松平齐宣和忠右卫门是不能够吃的,门边跑过来五个武士,跪坐在地板上。先是由本多丹后,用银针测试每一份饭菜。然后再从饭菜中取出一小份,交由面前的五名武士试毒。 日本有部电影,木村拓哉主演的,叫做《武士的一分》,里面的男主就是年俸三十石的下级武士。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一日三餐,为藩主试毒。每天跪在厨房外面,先于他的主公品尝菜肴。 等他们尝过无毒以后,这个菜肴才会传给藩主品尝。以前松平齐宣都是吃别人家的请,别人家都会试毒,今儿在自己家,那就不是屁股坐下来就有的吃的了。须得等眼前的五人吃完,然后才能开吃。 现场陷入了某种静谧之中,五名试毒武士吃完以后,又必须接着再等十分钟左右观察他们的反应。这年头没有什么慢性毒药,像是砒(屏蔽)霜、乌头这类的毒药,吃下去很快就见效了,不可能在身体里停留几天才发作的。 “请殿下用餐!”心里头估算完了时间,本多丹后恭敬的低头说道。 “恩……” 松平齐宣是小霸王不是大呆瓜,身份精贵的他,当然不会厌烦这种试毒的程度。就算饭菜已经有些冷了,可是总比里面有毒,吃了会死来的强。 咱也不和他客气,有白食吃干嘛不吃,就算有点冷,这不是味噌汤还挺热的嘛。盛汤的碗乃是天下闻名,未来也是日本国宝的“轮岛涂”所制的漆碗,保温功能还行,喝了正好。 陪松平齐宣吃饭,松平齐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边吃边和忠右卫门询问露西亚国的事情。他刚刚看书说露西亚国的首都走到清国的京师,需要一年半,如此遥远的距离,那得是多大的国家啊。 而且露西亚还南窥虾夷地方,这虾夷地方距离清国的京师又不知有几千里,露西亚国怎么扩张的这么快。数千里之地,好像几年十几年就收入囊中。 嗐,忠右卫门要是告诉他现在露西亚的探险家已经在加利福尼亚修建了一座殖民小据点,并且大致上完全占据了阿拉斯加地区,他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想法。 日本国距离米利坚,那可是足足四千日里呢。照这么一算,露西亚东西横跨两个半球,足有数万里之遥哦。 胡天扯地的和松平齐宣一阵猛侃,把松平齐宣说的目瞪口呆,和小小的日本国相比,露西亚的领地居然有日本的四十倍之大! 就这个消息,完全足以让松平齐宣消化一整天的了…… 可惜松平齐宣反应的老快,当天晚上都不肯放忠右卫门离开,硬是拽着同塌而眠,说了半夜的闲话。 误会大了,以后没法洗了…… 在京都稍稍停留了两日,把《海国图志》抄好之后,一行人再度启程。到了大阪,忠右卫门便要和松平齐宣分手作别。咱们要在大阪坐船,然后一路去毛利家的赤间关,找小兄弟吉田寅次郎。而明石藩紧挨着摄津国,松平齐宣走陆路,两三天便能赶到,两人不同路了。 松平齐宣犹自不肯,还想拉着忠右卫门去明石藩过年。按他的意思,反正就是忠右卫门无官一身轻,早去晚去都能去,不差这几天。而他正好要看《海国图志》,需要有个人能给他讲解指导。 话倒是不错,可是忠右卫门这离家一月,天都下雪了,1844年的新年马上就到。要是在明石拖延太久,可能就赶不上长崎的荷兰船了。每年来的那几条荷兰船,都是遵守着风信往返的,要是人家走了,就要多等大半年。 那才是真的荒废了时间哦! 把理由和松平齐宣说明了,松平齐宣还算讲理,最后也送了忠右卫门一张一百两黄金的羽札,便与忠右卫门在大阪分别。 和小霸王分手的忠右卫门头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坐船半天之后,就开始觉得整个人无聊透顶。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尤其是像松平齐宣这种还比较健谈的人。 不提也罢,经过尾道、广岛诸港町之后,终于赶到了赤间关。作为濑户内贸易的重要节点,赤间关相当繁荣。而且毛利家也不是傻的,偷偷摸摸和朝鲜做贸易,许多走私船就是从赤间关出发的。 将来还会直接和对岸大陆做生意,直把赤间关发展为西国第二大的城市,城内甚至拥有唐人街和外国领事馆。 可惜忠右卫门的目的地不在此地,还需要继续换船,去往萩城。那里才是忠右卫门此番的所要去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咱们小兄弟吉田寅次郎的老家。 萩也是一座临海的城镇,因为关原战败,毛利家遭到削藩,领地只剩下长门和周防两国,所以国府被迫转移到了萩。和众人想象中,毛利家的居城应该在朝着濑户内海的那一面不同,萩实际上是朝着日本海建立的。 舍船登岸,修筑严整,有高大石垣的萩城便出现在忠右卫门三人的眼中。这人还没有站稳,城下居然传出惊天动地的枪炮轰鸣,大炮的炮击震动,让脚下的土地都有些颤抖。 打仗? 不可能! 连忙带着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向枪炮轰鸣的地方赶去,却见城下的原野上面,居然有数万人正在演习战阵。左右的山坡台地上,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稍微一问,便知道,原来是毛利氏家老重臣村田清风趁着毛利敬亲在藩,为他演示西式枪炮,动员的大军以及后勤和杂役人员,总计三万四千人。 正惊叹间,在台上指挥若定的村田清风,身形一晃,居然就倒下台来,幸亏台下立刻有人扶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户川的魔咒又应验了?</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5.村田倒而萩事多 场内演习行将结束,却逢上村田清风出事,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混乱,但是好在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毛利敬亲一方面宣布演习结束,一方面则立刻安排人去救治村田清风。 忠右卫门以前听吉田寅次郎说过这位,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老头已经六十二岁了,在这个年代,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正常。 这是萩藩自己内部的事情,而且忠右卫门也不认识村田清风,倒不至于关心则乱。咱们更在意的还是在场内演示的那些西式枪炮,和如此多的参演兵士。若是毛利家还是当初那个一百二十万石的大大名,三万四千人不过等闲,眼下毛利只有三十七万石,居然也可以动员起这样的军力,村田清风改革的作用不小啊。 看着往来的士兵,大部分背着的还是老式的火绳枪,还有人拿着打刀长枪,咱们也没有目睹整个演习的过程,不知道具体演习的是对抗,还是单方面的排兵布阵什么的。但是看大量的士兵还是使用旧式武器,说明萩藩的实力尚未有质的飞跃。 不过有一说一,忠右卫门还是看到数百名士兵背着没有刺刀的戈贝司火铳,作为并不落后于时代的前装滑膛枪,带英去年才拿着他干完带清。 幕府才刚刚请高岛秋帆在德丸原上面演习西式枪炮,参演人数只有高岛秋帆和他的一众弟子区区二十余人,而萩藩却已经有了数百名装备戈贝司火铳的步兵,两者之间的差距,真不是一天两天就拉开的。 至于场内的火炮,距离稍微有点远看的不是很真切,而且也没有看到他实弹演习,不知道具体的射程参数什么的。不好下明确的判断,但很明显能被村田清风拉来演习的,绝对不是什么二三百年前的玩意儿。 对了,村田清风邀请的枪术炮术铸造以及使用的教练,就是高岛秋帆的弟子山本清太郎。嗐,没的说,又是咱们老兄弟的徒弟,真是认识一宝,出门全好。 且不去说他,还是先去找吉田寅次郎重要,不然天都要黑了,连个住处都没有的话,可就搞笑了。虽然也可以住宿屋,但总归不方便的。 作为毛利家这二百多年的藩府所在,萩城也是一座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城镇,倚靠着日本海相对繁荣的航运,加上大量不事生产的武士的消费,萩在长门国也是第一等繁荣的去处。 城下武士数千家,想要找个人不是太容易,但是吉田寅次郎大致给咱说过地方。而且吉田氏在毛利家还有点地位的,因为吉田氏学习了幕府中早期大学者大兵法家山鹿素行的兵法,并在毛利家作为师傅,教授弟子。 别看俸禄没有几石(二十六石),但是毛利家大多也就是百十石以下的穷鬼武士,所以在萩城下面,找个武士稍微一问,就找到了吉田寅次郎的家里。 敲开门,正在屋檐下换衣服的寅次郎连鞋都不穿,完全不顾及地上凉,就这么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忠右卫门,就差喊出忠右卫门哥哥终于来了的话。 家里伺候的下人也是头回见到吉田寅次郎对一个外人这般亲昵,纷纷上前来见礼。忠右卫门也挺欣赏吉田寅次郎的,和他连连问好。 对了,不出任何意外的,吉田寅次郎此番护卫毛利敬亲回藩,在他亲父杉百合的主持之下,举行了元服之礼,正式起名为吉田矩方,字义卿,号松阴,那个未来在日本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吉田松阴之名终于出世了。 (此处有提前,介意可骂,原本须在九州拜会佐久间象山之后才起,但本位面佐久间象山提前已经见过了。) 以后咱们的吉田小兄弟也算大人咯,都梳起了月代头。也不知道他剃头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现在又不需要武士剃这样难看的头了,像是咱们忠右卫门和铁兄弟助六,就都是一头秀发,除了扎个小发髻之外,和日式的发型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是我在江户认识的好友,江户川忠右卫门。”吉田松阴拉着忠右卫门和家中的众人见礼。 吉田的养父吉田大助早就去世了,所以吉田松阴现在又和亲父杉家的人住在一起,不然你让一个五岁没爹的孩子怎么生活嘛。 他的父亲杉百合,叔父玉木文之进还有兄长杉重辅纷纷上前来点头致礼,家中的女眷也依次上来。至于为什么父子兄弟啥的全都不是一个苗字,就不多做解释了。 很显然,他们一早也听说过了忠右卫门的大名。更重要的是,伴随着毛利敬亲从江户回国,江户的那些文艺作品,比如名奉行江户川的话本,以及演出江户川探案集的艺人等,也都回到萩藩,并在萩藩帮忠右卫门传播了好两个月的大名。 如今见着真人,没想到居然只是一个比吉田松阴大四五岁的年轻人,真把他们给惊到了。他们原以为忠右卫门是个三十岁左右,面容冷峻,不见笑颜的大官。眼下一看,居然是个言辞和煦的邻家青年,也是啧啧称叹。 有朋自远方来,那自然是要呼酒传菜好生招待的,一众人稳稳当当的坐下。忠右卫门知道他们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于是便让天野八郎取出从京都购买的京绢作为见面礼。 那些京绢都是时兴花色,一段绢就要二三两金子,肯定够吉田家招待自己好几回得了。当然名义上是给吉田松阴的,至于他怎么用,那咱们不必管。 吉田松阴和忠右卫门是赤诚相交,根本不在乎钱不钱的,以前他都吃住在忠右卫门家里,两个人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个。当然这也和他年纪尚小,没有在意过钱这个事情有关。到是他家里说忠右卫门送的这个东西太贵重了,不能够收下。 忠右卫门于是笑嘻嘻的说吉田松阴既然元服,就要娶妻生子的,怎么能不给新媳妇备上一套新吴服呢。这话一说,满堂大笑,到点子上了。吉田松阴的母亲这才珍而重之的收下京绢,确实需要给未来儿媳准备一套像样衣裳的。 推杯换盏,一众人吃喝起来,自然聊到了今天白天的演习,说到这个,忠右卫门才有空问了问村田清风的事情。村田清风在演武台上当场晕倒,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说到这个,吉田松阴稍微有些愁眉,按照医生的判断,村田清风这是年纪大了,又在外面吹冷风,加上指挥演习心情激动,于是这内外一激,就脑卒中了,说白了就是中风。 “村田织部大人这一倒,藩内多事矣……”</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6.毛利家中龃龉多 一听吉田松阴这话,忠右卫门就知道萩藩肯定自己也是一屁股的烂账没有处理好。真要是政通人和,百业待兴,怕是也没有那个倒幕的心思吧。 杉百合轻轻咳了一声,大约是示意吉田松阴别说了。身为毛利家臣,却向一个外藩人,还是德川幕府的旗本,议论毛利家中的事情,确实是有一些不妥。 但是吉田松阴瞧了一眼自己的老爹,又瞧了瞧忠右卫门,稍微顿了一顿,终究没有停止,继续向忠右卫门说道。 “村田织部在藩内并不很得人心……” 果然! 忠右卫门心下了然,果然所谓的西南四强藩,内部也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上下一致。各阶层的矛盾巨大,只能通过发动对幕府的战争,来转移藩内矛盾。 “可是村田织部变法的缘故?”忠右卫门这算是明知故问了,但这不是为了让吉田松阴多说几句嘛。 “正是!” 萩藩毛利家的情况,其实和天下诸大名,以及幕府的情况都差不太多。日益繁衍的武士人口已经超过了藩内产出可以供养的极限,同时幕府又通过参勤交代和劳役征调来消耗诸藩外样的财力,使得外样大名不得不加紧搜刮领内,以供养藩内武士和响应幕府的需求。 这就导致了毛利家最终欠下了高达白银九万贯的巨债! 或许九万贯不太能够理解,因为江户末期屡次改铸货币,金币和银币和含量多次大幅度的调整变化,两者之间的兑换比率也多有波动。但是取一个中间值,大致上来说,一贯日本白银能兑换十七两日本黄金。 也即毛利家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欠下了高达一百五十三万两黄金的巨债! 须知毛利家和岛津家不一样,岛津家本身就有七十七万石的石高,是毛利家的两倍有余。而且岛津家还拥有在日本市场十分紧俏的拳头产品——砂糖的供货权,大阪和江户的商人求着岛津卖货。 外加先代岛津当主岛津重豪施展后宫政治,不仅将女儿嫁入大奥,还通过积极生育,在短时间之内使得自己的儿子继承了超过五家大名的家门,连外样中的名门黑田家,实际上都被岛津家给继承了。又大量的出嫁女儿,获得了好几位松平女婿。 既有值钱的砂糖货物,又有庞大的政治影响力,岛津家最后也只能借到五百万两金子。而毛利家居然也能欠到一百五十三万两,大伙儿就知道毛利家的厉害了。 如此巨债,每年光是利息就高达三十万两黄金。在这样的情况下,毛利家要么变法,要么等死,不会再有其他的出路。 之前一直反对变化的上层藩士,甚至毛利藩主本人,最终也被现实教育了一顿,打断了脊梁骨,捏着鼻子去变法了。 没有人真以为毛利家是心甘情愿变法的吧?他是铁了心都想要推翻幕府?想什么呐,他根本就不想推翻幕府,只因为征夷大将军的宝座上面坐着的人苗字德川罢了。若说换成毛利,你看他是什么态度。 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推翻了幕府,他毛利家能做征夷大将军?很显然几乎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毛利家从家主大名到绝大部分还能拿到一定俸禄的武士家臣,想的其实都是维持原状,幕府体制,武士最高,万万年! 可这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嘛,无可奈何之下,毛利敬亲最终启用村田清风进行变法。变法的目的不是什么富国强兵,不是什么推翻幕府,更不是什么尊王攘夷。这些都是未来那一小撮下级武士,在萩藩中也只是极少数的人,外加富裕起来,寻求政治权力的部分富商富农们的想法而已。 那时的毛利家,只是希望村田清风能增加毛利家的收入,弥补一众上层藩士外加毛利敬亲本人已经无计可施的亏空罢了! 所以村田清风得以上台,上台第一件事,加强专卖权! 一方面大力压迫农民,一方面通过垄断经营获取利益。在勉强凑够了应付债主们的利息之后,悍然撕毁所有借据,学调所广乡没皮没脸赖账。一百五十多万两的本金,只还百分之二十或者三十,且不是一次性还清,而是分三十七年还清。 和调所广乡一样,村田清风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改革良方,把没皮没脸发挥到了极致之后,诶嘿!发现真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一百多万的外债几乎没有了,可是只要维持现在的状况下去,那么毛利家还是会形成亏空,亏空还是会越来越大。那么应该怎么办呢?还是很简单的嘛。 农民像芝麻,越攥越出油! 万税万税万万税! 以前的上级武士,人上人做久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心善还是假的心善。或者说的更直接一点,脑子里只有稳定大局的想法。老百姓稍微闹一闹,反对检地什么的,这事情就过去了。村田清风和调所广乡非常厉害,选拔那些一辈子都没有出路的下级武士直接驻村办事。 可不是什么预防你们闹事,而是你们说了我村田清风的坏话,那么恭喜你,杀你全家! 就是这么厉害,就是这么牛批,只要我的大刀够快,就一定能把你们骨子里的那点儿油水都全部榨出来。 除了加税以外,当然那些老套路也都来一遍,什么颁布大节俭令,从大名到武士都必须节俭,过年不允许置办新衣服之类的。还有加强和朝鲜的走私啦,设法培植烟草、棉花这类经济作物等等。 反正都是现成的,没有一星半点的新意。不过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虽然掌握萩藩的钱袋子,但是却一分一毫都不往自己身上碰。每一分钱他都写清楚账目,贴在萩藩城下的告示墙上。 别看他执掌藩政二十年,家里还是一副穷酸样,想寻他错处都根本寻不着,实在是太干净了。 在此基础上,村田清风两年就帮毛利家还上了六千九百贯白银的外债,使得毛利家几乎不再背负任何外债之后。便得以力排众议,开始了大规模的启用下层武士,将他们提拔到藩内的各个岗位上。 这也是未来吉田松阴“草莽崛起论”的启发之处,不过都是后话。纯粹是上层武士看不起他,外加下层盲流敢杀人而已。 下层武士都是他的刀子,穷的就剩一条烂命,还不是村田清风说杀谁就杀谁! 万万没想到的就是村田清风今天突然倒下了,这一倒可厉害了。那些被排挤的上层武士以及毛利家一众御连枝和亲族,这便蠢蠢欲动起来。你都中风了,还怎么处置政事啊。反正藩内财政都恢复了,你可以告老还乡啦,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帮你做好的呢。</p> 智慧名传江户川 17.冒冒失失小五郎 出于朴素的个人感情,吉田松阴希望村田清风能够好好地,继续执掌藩政,把毛利家往“更好”的方向上面带。 但是在另一方面,吉田松阴又不是那么希望村田清风执掌藩政。因为这位大爷厉行节俭,所以藩士如果并没有登城奉公,那么俸禄都是减半发放的。以至于他的老爹因为俸禄太少,二十六石原本只能到手十三石,结果现在还减半,而过的相当清贫。 所以五岁养父去世之后,又回到家中生活的吉田松阴还在家院子里种过菜。虽然对钱的概念不是太重,却也知道自己家里并不算太富裕。 也就是现在一家子有三个男人三份知行俸禄,收入勉强还算凑合。不然很不好说吉田松阴会不会也站到村田春风的反对面去。人嘛,总要先吃饱肚皮,才能继续考虑其他的东西,所以说吃饱了闲的,可能也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眼下村田清风的改革,已经触动了毛利藩内从上到下几乎所有藩士的利益,拥护他的人,只有那些烂命一条而后被提拔上来的最下层武士,以及毛利敬亲本人。他还能坐稳执政之位的根本,仅仅是在于他搜刮起来手段足够狠,别人做不到这一步。 就算全藩的人都反对村田清风,只要他还能刮钱,毛利敬亲就会使尽一切手段保住他。无他,钱太香尔! 不过嘛,这人都中风了,像是没有办法刮钱了呀…… 毛利敬亲想必也会动摇吧。 “藩内可有织部之继承人?”忠右卫门大致了解一点幕末的历史,知道现在的萩藩,也就是将来的长州藩其实也在未来路线上面,经历过几次大的波折。 像是吉田松阴,一开始寄希望于藩主和上层藩士并借助朝廷的大义名分,逼迫幕府让权。但是维持幕藩体制的好处显然更大,上层武士们对此畏手畏脚,颇多犹豫。随即吉田松阴的态度便渐渐转为激进,提出了武装倒幕的思路,以草莽崛起为号召,团结那些烂命一条的极下层藩士。 结果嘛大伙儿都知道的,因言获罪,在安政大狱之中,被井伊直弼抓了典型。名声太大,言论又过于激进,直接判处死刑。 “唔……”吉田松阴似乎一时间也想不到村田清风有什么得力的继承人。 “寅次郎大哥,寅次郎大哥!”吉田松阴还没有答出个所以然来,和室外突然传来一个还有些清脆的男孩呼喊声。 吉田家还有儿子?忠右卫门这倒是不清楚。反正只知道他们家在幕末算是厉害的,来回继承了好几个家门。不然也不至于在忠右卫门面前的一家四个男人,却有三个苗字。 “小五郎来了。”吉田松阴略带着无奈的笑了笑,起身出门。 “这位小五郎是?”忠右卫门转头询问杉百合。 “乃是大组士桂九郎兵卫(一百五十石)家的养子,与寅次郎素来相善。”杉百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是你! 桂小五郎! 好家伙,桂小五郎不就是假发,呸,是木户孝允嘛。和吉田松阴既以兄弟相称,又以师徒相处的维新三杰之一。 “我听说名奉行‘智慧江户川’来了,可是真的?”障门被拉开,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男孩被引了进来。 忠右卫门仔细的瞧了瞧眼前的桂小五郎,据说此人小时候调皮捣蛋,喜欢在河上把人的船给掀翻,然后看别人在水里哇哇乱叫的样子。有一次船夫提前发现了桂小五郎,于是举起船桨一下子拍在他额头上。桂小五郎被打跑了,尽管额头流血,却还是在岸边哈哈大笑。 额头上好像还真有那么一道疤痕! 这小子也是个混账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便是江户川忠右卫门大人。”吉田松阴向桂小五郎介绍道。 “哎呀,您便是‘智慧江户川’?请问那个章鱼盗宝案是怎么一个情形,快请告诉我。”桂小五郎一点儿也不见生,上前就牵住忠右卫门的手,完全是自来熟的样子。倒也真诚的可爱。 “诶!”杉百合稍微顿了顿,提醒了桂小五郎一句。 桂小五郎这才发现一众人正在喝酒吃饭,他过来的不是时候,还真有点打搅了别人家的晚餐。不过他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嘿嘿一笑,向吉田松阴的母亲行了一礼,请她也给自己盛一碗。 吉田家的人显然对桂小五郎的这般作态早已习惯,连吉田松阴也只是笑嘻嘻的吩咐他下不为例,不要再这么冒冒失失。 到是忠右卫门觉得如今跳脱的青年十分讨人喜欢,真诚可爱,没有一点做作的地方。虽然行事确实冒失,可也不至于让人感觉被冒犯。当然这也和他只有十一二岁有关,这真是个孩子,大人的包容心也更多一点。 “刚刚说到……”吉田松阴端起酒碟,也不知是真的忘记了,还是重新引起话茬。 “寅次郎觉得若是村田织部此番隐退,可有继任者?” “此事尚不明确,藩内人心波动,主公的心思也难以捉摸。” “我知道是谁!”大人们正在交谈,下手的桂小五郎端着汤碗,却大声应话。 “嗐,小五郎你好好吃饭,不要插话。”吉田松阴扮起大人的样,朝桂小五郎“训斥”道。 “无妨,小五郎说说是谁呢。”忠右卫门笑了笑,转身看向桂小五郎。毕竟咱们也算是先入为主了,维新三杰在面前,就算十二岁,且听其言而已嘛。 “我下午随父亲去医治村田织部大人,在他转醒之后,最先嘱咐的人乃是周布政之助。” 是啊,桂小五郎的父亲是萩藩的藩医和田昌景,专门受任为萩藩的武士看病。此番村田清风中风,肯定立刻召唤他去医治啊。 “这周布政之助行事如何,为人又如何?”一听到这个名字,忠右卫门就觉得耳熟,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是在幕末留名的人物,但具体并不是太清楚。 “周布嘛……”吉田松阴略略有些迟疑。 智慧名传江户川 18.萩藩城下社团多 “政之助是个谨慎的人,有时候甚至过于谨慎,以至于畏首畏尾。” 吉田松阴在萩藩毛利家当中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系统的学习过儒学,又去往江户见识过天下第一等的繁华所在。年纪尚轻,但看人的本事还算不错。没见他一眼就相中咱们忠右卫门这个好哥哥嘛。 “谨慎是个好品性啊。”忠右卫门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行事谨慎,或者说畏首畏尾的。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性子,股灾前人家买股票,你怂了不敢买。人家跳楼,你还是拿着你那两万块钱买了个小面包车。人家去冲这币那币,你又怂了没去买。人家全家在大桥上抱头跳河,你小面包拉货挣的几十万可以换奥迪了。 例子是极端了一点,可是意思是这么一个意思。一个人要是事事都谨慎万分,那么虽然不会办成什么大事业,可是守成稳固却不会出差错。哪怕把这个形容词放在一个封建统治者身上,也算一个不错的词。 可在吉田松阴眼里,怎么谨慎好像还不行来着? “不错,谨慎当然是个好品性,可是藩内暗潮涌动,上下皆有冲突,须得有大魄力、大决心、大胆气的人才能镇住局面。过于谨慎的人,必然会想着事事调和,处处妥协,以至于事事不成,处处烽烟啊。” 吉田松阴放下了酒碟,对于萩藩的未来有些忧心。当下这个年代,是没有什么普遍的日本国概念的。绝大多数武士,都是以藩国自任。出门在外自称我是毛利氏萩藩人,或者我是岛津氏鹿儿岛人,几乎没有人说我是日本国德川人。 作为毛利家臣的吉田松阴,现在也没有发展出将来的某些皇国思想,他还是为自己的所在的毛利家所担忧。身为毛利人,自然要忧毛利事。 “唔……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忠右卫门结合了一下自己的了解,也觉得吉田松阴的判断似乎不错。 因为之后历史上,毛利家确实就分成了两派人马,一派是保守派,或者这么形容也不恰当,只能说是不激进的一派。另外一派自然就是激进派,主张所有事情都暴力解决,干就完了。 这个周布政之助似乎就是保守派的领袖,具体忠右卫门记得确实不太清楚,可最后这位老兄绝对没有混进新政府。连眼前只有十一二岁的桂小五郎最后都成了新政府高层,那可能要执掌藩政的周布政之助怎么会在之后悄无声息了呢? 要么就是死于内讧,要么就是死于外斗! 反正最后毛利家采用的就是激进倒幕,武装出兵的路子,身为保守派的周布政之助怕是不得好死了…… “所以村田织部选择周布政之助继任,藩中怕是多事矣。”说到这个话,连杉百合和玉木文之进也有些沉默。 唯一没心没肺的就是桂小五郎,使劲的扒拉着饭碗,完全没事人的样子,还把碗举得高高的,让人家给他添饭再来一碗。 “也罢,此事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接下来的时日就要叨扰寅次郎啦。”忠右卫门没有干涉毛利家的实力,但是在萩藩内查看毛利家的情况却完全可以。 “尽管住下!” “那那那,我是不是可以来请江户川大人讲探案集了?”吉田松阴话音未落,桂小五郎立刻开口搭茬,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好好好,若是得闲,便同你讲讲。”忠右卫门倒不是说多喜欢桂小五郎,只是这小子“没皮没脸”的样子,还真就让人生不起讨厌来。 与此同时1844年的新年便也如约到来,和历为天保十五年(本年度十二月改元弘化,所以今年既是天保十五年,也是弘化元年,要是谁看到的历史材料上没有写天保十五年,并不是我这里写错了。)。 吉田家也在嘿咻嘿咻的打年糕,做镜饼。忠右卫门在城下的武士住宅群稍微查探了一番,发现像吉田松阴家这样,还有余力打年糕的武士,不足一半。 实际上毛利家的武士,并没有在整场改革之中,获得什么利益,反而是利益被大大侵害的一方。原本还可以借钱过年,现在被村田清风一闹,全日本都知道毛利家是老赖,欠债不还,还没皮没脸的还觉得自己的很棒。 放年利息不过百分之十二甚至更低的低息贷款的商人没了,这日子也算是彻底过得精穷! 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村田清风设置的“国产会所”,表面上看是收购国内的棉纺织品等手工产品进行专卖的机构,实际上是垄断一切国内商品销售经营的地方。 连外地的商品想要进入萩藩,都必须经由控制会所的那些豪商,才能够入国。物价被这些豪商肆意操纵,村田清风从中大获其利,自然不会将其废除。现在发展的极好,基本上包揽了当下人可以想象到的所有商业范围,比如典当业。 很多人把自己家中还值那么三瓜两枣的家当送来典卖,希望换上一点钱,能够买点红豆、糯米啥的,勉强过一个年。 至于武士典卖自己的刀剑,那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那些典当铺里面成捆的都是打刀,仿佛最下贱的商品一般,被轻易的丢在地上。一把打刀,只值几百个钱,还真就只能勉强凑合过个年罢了。 除此之外,另一个令忠右卫门有些吃惊和忧心的事情,也在萩藩中蔓延开来。参加者有武士,也有百姓,不一而足。 社团! 这玩意儿和另外一重意义的东西不一样,如果用统治阶级的角度来定性,那就是流氓黑社会团体! 都不需要猜,就知道这些社团的主要活动目的是啥。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读书会、交友会之类的。拿三份俸禄的吉田家,院子里还种菜呢。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空去交友。 他们所图的无非就是发泄心中的不满,然后寻机报复! s://.c/read/39455/24040624.html .c。m.c 智慧名传江户川 19.好似野草难烧尽 幕末就是个牛鬼蛇神都乱窜的年代,见到什么事情都没那么稀奇,但是社团这个狗屁玩意儿,忠右卫门还是十分警醒的。 因为这一路货里面,下三滥的渣滓居多,只有极少数人能和尊攘志士沾上那么一点儿边。其余的拿出去用加特林枪毙几百回都是活该,甚至是必须的。像是在幕末最先拉开尊攘大旗的水户藩,就是因为藩内两社团互杀,杀得人头滚滚,死的一匹倒灶,才在之后的倒幕战争中毫无表现。 想想德川齐昭上蹿下跳,连脸都不要,直接去断德川家的根,上赶着去舔公家的臭脚。凡事都和幕府对着干,结果啥也没落着,你说可笑不可笑。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社团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全部杀了也不会冤枉什么人。正经好人家的子弟,哪个会去混社团的。也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才进社团发泄自己对社会的不满,或者想要搏个恶名,好给人做狗。 忠右卫门毫无疑问的,是一个开国论的支持者。这不是说忠右卫门的思想有多先进,纯粹是咱知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开国,米利坚的洋船大炮都会来帮你开国的。 到时候绝对有些傻批社团的坏分子过来高喊一句“尊王攘夷,天诛国贼!”,你要是真的攘夷也就算了,娘的倒了幕以后,这帮人开国开的比谁都快。直接喊老子要“脱亚入欧”,就差在自己脸上写着我想做洋人了。 以后萩藩的所谓浪人,也就是这些垃圾社团人,上京袭击幕府官员,杀害开国论武士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 得去和吉田松阴商量商量! 往回走还没到吉田家,就看到吉田松阴夹着一柄纸伞,手里端着个碗往家走。看那模样应该是出门买豆腐,回家晚饭下在味噌汤里用。 “寅次郎,寅次郎!”忠右卫门快走两步,上前招呼吉田松阴。 “恩?”吉田松阴听声音就知道是忠右卫门,但是没想到这么巧,出门买个豆腐居然都能顺路碰上。 走近一看,那个陶碗里面,确实含着水,水里有一块边角稍微破损的豆腐。忠右卫门心下了然,破损的豆腐,只是比完整的豆腐少那么一点点,却因为卖相不好而只能半价出售。天都要黑了,吉田松阴才去买豆腐,其实图的就是人家挑剩下来的破损豆腐而已。 一样可以吃,切开放在汤里,哪有人介意的。至于为什么是吉田松阴出来买豆腐,很简单啊,家里就他最闲呗。他过继了吉田氏的家门,可吉田家已经死绝了,他又没有登城奉公。就算是大过年的,也是啥事都没有。 “看来今晚吃豆腐味噌汤啊。”昨儿吃的蛤蜊味噌汤,萩藩靠海,蛤蜊也很便宜。 “是的呢。”吉田松阴也没遮掩什么的,日子虽然穷,可是不偷不抢,买半价豆腐怎么了。 “我问你件事,你若是方便,就透露一二。” “什么?”见忠右卫门压低声音,吉田松阴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萩藩内是不是有很多社团,就是那种……” “很多!” 不用忠右卫门说完,吉田松阴就知道忠右卫门说的是什么东西。这些社团分子的活动经常不加遮掩,有许多人还敲诈城下町的町人和商户。可他们又不敢对那些豪商豪农下手,只敢欺负欺负小商人小手工业者,为人所不齿。 许多社团分子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收入,有不少人受雇于豪商,做用心棒,也就是武装保镖。甚至帮着干一些杀人越货的脏活,换取金钱。 现在因为萩藩藩内的矛盾还没有公开激化,藩内的秩序也还勉强,所以这些社团分子还有所收敛,不敢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等再过几年,形势发生了变化之后,这些社团分子保不齐就改头换面,粉墨登场咯。 到时他们会给自己起个新名字,攘夷志士! “除了部分下士和乡士参与外,是不是大多都是些流氓无赖?”忠右卫门接着问道。 咱当初在江户,麾下就有很多的目明。实际上也是地面上的流氓无赖,但是他们被町奉行所收编之后,也确实出力维持了地方上的治安。甚至还能协助幕府缉捕罪犯,惩治不法。但也算不了洗白,只不过就是他们开的赌坊和风月场所,能够得到幕府官府的格外照顾罢了。 “没错,许多无赖之徒充斥其间!”吉田松阴点头。 草莽崛起理论在吉田松阴这里肯定已经是有点苗头,但吉田松阴眼里的草莽,是以前得不到重用的下级武士,或者毫无政治权力的豪农豪商家子弟。这些人读书明礼,知道所谓的“大义”,有改变现状的诉求,才是方便鼓动起来的好苗子。 至于那些流氓无赖之类,说句难听点的,未来萩藩进行军事改革,扩充军队序列。招募良民子弟当兵,这些人来也都被拒之门外,让他们赶紧滚蛋。 你们好好的去做你们那前途无量的社团仔吧! “萩藩内难道不处置这些社团吗?”忠右卫门觉得毛利敬亲应该也知道自己领内有许多社团的啊。 在封建时代,王权下到基层乡村地面的代价不小,但是任由基层被流氓无赖控制,也绝对是封建官府所不愿看到的。隔壁大陆,更希望看到的是暴力属性较弱的宗族或者乡贤,来管理基层地方。而日本这边,明明村田清风已经提拔了好一批下层武士驻村办事,基层控制力大大加强,他还要保留社团干嘛。 “如同春上野草,纵火烧尽,复又萌生……” 说到这个吉田松阴也皱眉,萩藩内不是不想处置,而是因为到了幕府末期,社会矛盾尖锐,大量的人口失业。这些无业的闲散人员,又没有什么对外殖民的路子可以送走。国内也解决不了,那么他们只能变成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或者更简单一些,发动内战,把这些人送进加特林机关枪的绞肉机里…… 智慧名传江户川 20.毛利家内又有事 赶紧掏出小本本,忠右卫门要把萩藩的这个事情给记清楚了。现在所谓的攘夷志士当然还不存在,但是社团分子却已经渐渐兴起,而且以后咱们还可能是他们的目标。 最好的解决办法绝对不是什么勤练武艺! 柯尔特左轮手枪发明了没有? 要是发明了,正好去长崎订货,先买它三五支的。自己左右手各拿一支,然后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也拿一支。最好再给佐久间象山也拿一支,免得将来他被人袭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刀害了性命。 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柯尔特左轮手枪在美墨战争中似乎大放光彩,使得柯尔特赚的盆满钵满,一直到后世都是大武器公司。而美墨战争的导火索不就是兼并德克萨斯嘛,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现在德克萨斯估计已经并入美国了。 那么柯尔特左轮手枪一定已经发明,并且改进到能够被军队大规模使用的程度了。不然怎么可能被美军大量采购呢。 一念至此,忠右卫门又在小本本上写了一笔,去往长崎之后寻找武器商人,向荷兰方面订购柯尔特左轮手枪,或者是他的仿制品。 吉田松阴看忠右卫门在小本本上面写写画画,反正忠右卫门也不防着他,便大大方方的瞧了一眼。防范社团流氓分子,这点吉田松阴直接略过。对于柯尔特左轮手枪几个汉字,吉田松阴却一时间没有弄明白。 因为等手枪传入日本之后,日本人给他起的名字是“拳铳”。虽然手枪也很形象,但是对于没有接触过的人,一时间还真弄不明白。 遑论什么柯尔特,什么左轮了,这都是些什么鬼…… “这个柯尔特左轮手枪是何物?为何还要向荷兰商人专门订购?”两个人关系好,有事都是直接问的。 “就是能够单手直接使用的小型火铳,一次装填,可以开火六次,只是打的不远。”忠右卫门记得左轮手枪最大的好处其实是可以完美处理哑弹。 其他的枪要是有哑弹,那都是很麻烦的事情,唯有左轮手枪,哑弹就哑弹,直接按动扳机换下一发就是了。忠右卫门买左轮不是为了打仗,只是为了避免那种突然袭击。那么稳定性强,方便连续开火的左轮,就是最佳选择了。 管你是什么“人斩”,我先右手一梭子,不死再左手一梭子,你就是大罗金仙吃了近距离十二发,也只有身陨道消这一条路。 “是为了防身嘛?藩内在江户多有相熟的道馆,我可以代为引见,许多都是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的分支呢。”吉田松阴摇了摇头,表示你还是别用火枪了。 他见过最先进的火枪就是戈贝司火铳,前装滑膛枪,等你装填完,保不齐那些社团人的刀已经把你砍死好几回了。所以吉田松阴推荐忠右卫门去学习武艺,那真是出于朋友间的义气,好生劝说,没有别的意思。 “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忠右卫门笑了笑,刚准备拒绝,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感觉有个流派似乎很耳熟。 “是啊,这可是数百年前的剑圣爱洲移香斋相传的大流派,如今支派众多,连将军様的剑术指南柳生新阴流,也和他颇有渊源。”吉田松阴到是也练过几天剑,但是他主要的心思还是在学习文化上面,所以剑术很一般。 “那天然理心流你听说过嘛?” 哈哈哈哈哈,忠右卫门想的就是这个。因为穿越来之前,日本有许多动漫里面都讲过这个天然理心流乃是流传久远的著名流派,未来的新选组,许多成员都是出自这一派。 若是现在去学习了,以忠右卫门的年纪和身份来看,估计可以直接做天然理心流大师兄。到时候一帮新选组都是自己师弟们的徒弟,那画面美的很。 “天然理心流?这我到没有听说过,不过可以帮你去打听一番。”吉田松阴摇了摇头,人力有时穷,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无妨,我就是这么一问。” 又提起笔,忠右卫门把“天然理心流”五个字写在了小本本上面。然后在下面标注了可以去拜师学艺,混个名分。 两个人边走边聊,没多久也就到家了。吉田松阴把碗递给他母亲,便同忠右卫门坐回屋内。两个人一般是讨论国内外的情势,但是在看了《海国图志》之后,现在吉田松阴的所有空闲都拿来抄书了。 吸引力就是这么大,吉田松阴刚看了一眼就爱不释手。如果物主不是忠右卫门的话,吉田松阴可能就要夺人所爱了。哪怕是逼着,也要买下来啊。眼下既然是忠右卫门的,那就只能自己手绘抄写了。 唯一令吉田松阴遗憾的就是他没学过画图,描摹《海国图志》上面的大量地图时,十分的艰难,只能向用极薄的宣纸临摹,然后再誊到书册之中。 不过吉田松阴本事大,一面抄书,一面还可以就书上的内容向忠右卫门发问,一心二用,实在了得。忠右卫门自然有问必答,小老弟问话能不答嘛。 照例两个人在屋中聊天,火盆里生着炭火,上面的小铁架上,还烘着两块年糕。前不久不是还一大家子打年糕嘛,除了新年煮红豆年糕汤喝,烤年糕也是一种吃法。 拿着筷子,盯着已经表面焦黄的年糕,忠右卫门取过一个碟子,准备把年糕夹出来。 “好香呀,是年糕!”嗐,这年糕才烤好,皮孩桂小五郎就跑了进来。 这小孩就把吉田家当自己家,进进出出一点儿都不陌生,就差把自己当吉田家的儿子咯。 “你倒是来的巧,吃吧。”忠右卫门取了一片海苔,把年糕包住,递给桂小五郎。 桂小五郎双手捧着,许是觉得烫,在手里左右来回拨了好一会子。 “对了对了,村田织部刚刚颁布了新令。”桂小五郎一边吃着年糕,一边含混的说着。 “什么令?”正在抄书的吉田松阴停下了笔。 “济士法!所有藩内武士的债务,现在均由藩中偿还!” 智慧名传江户川 21.萩藩改革更顺利 济士法! 好家伙,村田清风真是好家伙,这一招委实厉害啊,厉害的说不出话来。连忠右卫门都要给他鼓掌拍手,夸一句老头算的深。 有一说一,这个年头,哪个武士不欠债?连咱们的铁兄弟助六家都欠了一百多两黄金的巨债。不过助六运气好,碰上了水野忠邦“大善人”,脑袋一拍,直接颁布德政令,幕府用搜刮来的钱帮他们还一部分,剩下还不上的直接豁免。 这运气,基本上只有先退婚后欠债的龙傲天小说男主角有! 像是萩藩成千上万的武士自然是没有幕府出面赖账这样的好事的,此前欠了债就只能自己还。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期待过,也许村田清风已经不要脸了,将三都商人一百五十三万的巨额藩债都赖掉了,或许也能颁布一回德政令呢。 很可惜,村田清风当政这好几年,就一直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结果在众人都已经完全死心,不再想这样的好事之后,济士法突然颁布了。 萩藩的藩府直接宣布承担起所有在籍武士的债务,一下子就把因为村田清风中风,而产生的所有藩内波动给平定了下去! 现在整个萩藩上下,所有的武士,全都希望村田清风长命百岁,或者起码活到把大伙儿的债给还完了再死。连那些一直敌视村田清风的武士也暂时放下敌视,想来都在准备把自己家的债券往村田清风处送。 别说什么扳倒村田清风了,甚至可能希望村田清风的执政位置坐的更稳一些,更加速度的去搜刮老百姓,帮他们还债。 眼下这一招使出来,别说选用谨慎的周布政之助作为继承人了,你就是选一头猪上来,那所有人也会把猪给供起来。每天伺候这头猪好吃好喝,请安问暖。保不齐还给这头猪配一头母猪,让他快活呢。 原先对村田清风的改革持有反对或者敌视态度的诸上层藩士,以及主要是利用态度的毛利敬亲,这会子也算是骑上老虎背了。你只要提出撤换村田清风的动议,立刻就站到了全萩藩上下所有武士的对立面。 正所谓夺人钱财,杀人父母。村田清风一招我替大家还债,立刻就把以前所有的矛盾全都暂时搁置了起来。天大的矛盾也不如帮所有藩士还债大,只要债一天不还完,那么哪怕是以前利益受损,想要一刀劈了村田清风的人,也会拿去刀来保卫村田清风。 十年八年才把债给还清,那时候周布政之助基本也能坐稳萩藩执政的位置了,人家想动也要掂量一下动了之后会咋样。 “实在是一步好棋!”忠右卫门抚掌感叹,桂小五郎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吉田松阴却停下笔来,点了点头。 “如此则藩中变法有人可继,局势亦可保障稳定。”吉田松阴自然不希望萩藩内部互杀,能够有人稳定接班,保持大局安宁,才是他所想见的。 “寅次郎家有多少债务?” “恐怕有四五十两……” “哈哈哈哈哈,这下你可欠了村田织部好大一个人情咯。”忠右卫门笑眯眯的看着吉田松阴。 “委实如此!” 不管以前吉田松阴对村田清风什么看法,从现在起,村田清风也算是吉田家的恩人之一。帮吉田家一下子拉平欠债,有大恩。 咱们看《武士的家计簿》,里面的男主猪山家为了还债,顿顿吃煮红薯。全家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典卖一空,连武士刀和母亲的陪嫁,爷爷奶奶的围棋都一概卖尽,还用了十几年。最后母亲咽气的时候,才把她的陪嫁小袖给赎了出来。 经此一事,不论村田清风这个中风的状况到底有多严重,是今天蹬腿,还是能继续蹦跶好几年,都不影响整个毛利藩改革的延续了。能被村田清风看中的周布政之助一定会继续改革,让萩藩的实力更加强大。 对幕府而言,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毛利家上上下下,以及村田清风本人而言,是一件好事! 起码自己的事业有人继承,还能在比较顺利的情况下继承并发扬广大。未来也不至于自己的名姓被埋没,或者被翻案,这可能是村田清风比较看重的东西。 这位老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家徒四壁,穷的和什么一样。所图的无非就是身后之名罢了,临了为自己搏一把,结了大善缘。 忠右卫门随即掏出小本本,在上面添了一笔,毛利氏以济士法稳固全藩意志,推动变法继续,十分高明。 高明就高明在不是帮你豁免,或者帮你立刻还清,而是帮你分期去还。虽然毛利家分期的名声实在是臭不可闻,已经让三都商人大大的领教过了。可是分期还总比不还来的强,而在分期的这个期间,毛利家的人心便能被强行的聚在一起。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招比当初水野忠邦直接德政令要强不少。一来是幕府好几次出面帮助旗本御家人们赖账,旗本御家人们已经赖账赖习惯了,不会有毛利家的武士这样感恩戴德。二来就是德政令都是立刻豁免,旗本们当天会谢谢水野忠邦,隔天水野忠邦颁布了什么新的命令,伤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照骂不误。 若果水野忠邦学村田清风,帮旗本们三年或者五年内还清债务,可能还能在老中的位置上再坐三五年。 不过这也是废话,村田清风这么干,是因为他能搜刮到钱。而水野忠邦手上根本就没钱,他连建造炮台的钱都要从旗本嘴里抠出来,哪里能分期还债,还不是用幕府那本就不多的威风,帮旗本们赖账了事。 “寅次郎,若是以后萩藩内有所消息,你可否遣飞脚快速送到江户与我。”忠右卫门估摸着很快毛利家就要起飞,咱需要关注起来。 “这是轻易,但你不是要去九州嘛。” “九州也就去半年左右,稍后我还是会回江户的。身为旗本,不可能长久在外游历。”忠右卫门现在只需要调查岛津家和锅岛家的藩政情况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22.法国挥师来扣关 与暗潮渐渐平息的萩城不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有明琉球国,则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是之前清国被英国击败,导致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更是因为清国的的不幸遭遇,如今也成为琉球国所急需面临的危局。 法国海军少将瑟锡勒挥师前来那霸! 琉球国举国震动,新到来的一八四四年,对那霸和首里的居民而言,将是此生难忘的一天。整个东亚的中心,清帝国在与日不落帝国的交战中败下阵来,所引起的第一个连锁反应便是在东亚朝贡体系内的诸多藩属国,已经失去了清帝国的虎皮,不再能够得到清帝国“强盛武力”的蔽翼与保护。 《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安南地方的法国殖民区,也传到了印度的法属殖民区,使得法国这个也试图染指东亚贸易的欧陆强国动心非常。 但是相对于有印度这个军事投射点的英国,法国的法属印度支(屏蔽)那还没有建立起来,并没有足以攻打遥远的东方帝国的实力。所以法国退而求其次,盯上了其他的藩属小国。 试图通过在各藩属小国建立起贸易点和殖民区,来扩张在远东的势力,以贸易获得资金,然后建设远东的殖民地,最终积蓄足够的实力,向清帝国发动攻击。 法国所瞄准的目标便是琉球! 重达千顿的风帆战列舰上装载着数十门森严巨炮,在海军少将瑟锡勒的指挥下,对空猛烈齐射,惊天动地的炮击溅射起巨大的水花。随后舰队中的其他船只纷纷鸣炮示警,那霸港随即被法国海军彻底封锁。 港内外的日本、朝鲜、清国、安南、暹罗商船一时间惊恐万分,有走避不及者甚至互相碰撞,人马奔走践踏,情势迅速崩溃。 留守在首里王城的岛津氏奉行,即刻组织起人马,并要求久米三十六姓大族武装族人做好战斗准备,琉球王也登城撞钟召集士人,做笼城死守的准备。 见武力威慑奏效,瑟锡勒随即派遣军官以及通事翻译登岛交涉,提出了诸如那霸开港,允许修筑天主教堂,解禁基督教,设置商馆区等条件。同时瑟锡勒还十分嚣张的表示,凭借他手中的法军兵力,可以轻而易举的攻克那霸。 首里那可笑且低矮的城墙,完全抵御不住法兰西大炮的一次轰击。若是琉球方面拒绝他的提议,那么就做好亡国的准备。 见识了那样恐怖的舰炮齐射,别听什么萨摩隼人悍不畏死,那就是吹出来的牛批,人这玩意儿真遇上比他暴力的,那肯定会怂,这是天性。岛津奉行连夜派出小船,向鹿儿岛报信,请求本岛赶紧调遣援兵,驰援那霸。 如果援兵不至,那他就只能放岛津家的士兵归国,他自己切腹谢罪,然后任由法国人攻占那霸了! 在鹿儿岛的岛津齐兴,岛津齐彬,重富忠教等人一时大惊。心中惊惶无比,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像那么一回事,真遇上洋人扣关,也慌神。 鹿儿岛城警声大鸣,随即第一批一百二十八名岛津武士便被派往那霸。倒也不是不能多派,有足够多的船和运力,但是一来是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出,不然不至于有零有整还吊车尾挂八个人的个位数。 二来嘛就是法国海军封锁了那霸港,你来了也进不了港,就岛津家那个只能装二三百石的小破船,挨法军一炮就是完蛋。所以也就只能派小船去,仗着自己熟悉地形潮流什么的,连夜悄悄混入那霸。 瑟锡勒这回是带着任务来的,见那霸和首里根本就没有能做主的人,随即便不再等待,准备直接炮击港口和王城城下,做好战斗准备。 很好,岛津怂了! 当然琉球国也怂了,他本身也没有多少武备,都被岛津家给剥夺了嘛。打是肯定打不过法国人的,总不能肉身填大炮。于是顺着岛津家的意思,被迫接受了打开国门的要求。 双方随即签订合约,法国商船至此允许进入那霸港中贸易,但是关于设置天主教堂,允许基督教传播。以及设置商馆区,派驻贸易代表等要求,还是被岛津氏和琉球国方面所拒绝。 此番瑟锡勒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保证法国船只可以进入那霸休整补充,并且正常进行贸易,为进一步进入清国和日本市场做准备而已。限于兵力不足,还真没有夺占琉球地方的想法。在底线要求得到满足之后,便最终签字同意。 消息自然也同时向清国京师,以及幕府江户两方传递。收到那霸被法军围困,岛津氏无力抵御的消息之后,长崎奉行伊沢政義同样惊恐万分,生怕法国船只在离开那霸之后,长驱直入,进而攻打长崎。 一方面立刻向江户禀报,一方面开始动员冲两番所的福冈以及佐贺藩兵,同时向福冈黑田氏以及佐贺锅岛氏提出了动员军兵的要求。 长崎闻役五大名也被迫动员起来,值得一提的是此时这里有一名岛津氏出身的闻役,唤做松方助左卫门。不认识他不要紧,认识他儿子就得了,唤做松方正义。 等消息传到江户时,瑟锡勒实际上已经从那霸撤兵,但是江户城内的德川家庆以及以土井利位为首的一众老中却并不知晓。同时岛津家的文书也飞马送到江户,极力陈述法国海军坚船利炮,一炮下去山海动摇之势。 心中惊恐于日本马上也要步上清国后尘的德川家庆一时间乱了方寸,只以为法军将以琉球为跳板进攻日本,连忙向坐下诸位老中询问对策。 嗐,指望土井利位有什么对策? 他连炮台都不造,根本就没有对策,除了高喊一定会谨遵将军様之御命,即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话之外,就是磕头。 磕头,磕头,磕头,光会磕头有什么用?要是磕头能把法军吓走,还打什么仗。到了这个时候,德川家庆再度念起水野忠邦的好,起码水野忠邦敢担事啊! s://.c/read/39455/24073444.html .c。m.c 智慧名传江户川 23.风云齐会之长崎 大致已经对萩藩的民情人心都做了一番调查的忠右卫门,要赶着信期去往长崎,既是去瞧瞧能不能搭上荷兰人的线,也可以窥探一下佐贺锅岛家的改革情况。 不过咱们在佐贺没有什么熟人,可能不会太顺利。要是打入不了佐贺内部,咱们就直接去萨摩拉倒,反正重富忠教就在萨摩,方便的很。 更重要的是,咱们或许有一大帮子亲戚在萨摩呢。慈爱老和尚那可是标准的萨摩岛津氏出身,咱是他的爱徒,再怎么算,也是半个萨摩人不是。 起码吃住问题都能解决,也不至于碰上黑店! 可是咱们包袱还没有打,藩内就传来消息,防长对岸的九州福冈藩以及唐津藩正在大规模调集兵马,前往长崎警备。如此大动干戈的缘故居然是法国水军马上就将攻打长崎,长崎兵力稀薄,恐怕难以坚守。 法兰西入侵日本? 忠右卫门脑子里一串问号,自己的幕末史虽然也是稀碎,可是这样重大的事件怎么一点儿记忆都没有。法国真要攻打日本了,那还有什么未来的黑船来航事件啊。幕府一准儿就被法国的海军给干垮了啊,哪里轮得到美国。 而且这年头,法国人的目标应该是印度支(屏蔽)那啊,建立一个完整的中南半岛殖民地,才是法国人的主要目标啊。打开日本市场的事情,绝对比不上征服中南半岛啊。而且由于《南京条约》的签订,法国也从清国混到了最惠国待遇,能够直接和清国贸易,怎么会立刻就想着再和日本贸易。 说句可能有点难听刺痛人的话,光是倒下的满清,就足够欧洲列强吃好些年的了,日本这点油水,哪里比得上对岸清国啊。 莫不是哪里搞错了?可看萩藩上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绝对不似作假。赤间关那块儿也遇到英国的船只,对于外国人,萩藩上下实际上并不陌生。萩藩建立的洋枪队一千余人,也都是从长崎购买的进口武器。 “长崎兵乱,你还是先别去了吧。”吉田松阴不无忧心的劝诫忠右卫门。 身为幕府的旗本,如果身在当地,一旦长崎发生战事,长崎奉行肯定征召忠右卫门入伍。洋人的坚船利炮连清国都打不过,小小的日本如何抵挡。这会子去长崎,无异于是送命一般。不如就等在萩城,暂听消息,以观后事。 反正萩藩距离长崎也不远,藩内也有船只和长崎日常往来,基本上长崎的消息,用不到三天就能送到萩藩。忠右卫门在萩城无非就是晚知道几天罢了,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此事未必是真,法国与我国素无交往,怎会突启战端。再者要来也当是英国来啊!”忠右卫门虽然不是十分笃定,但却也有七八分的样子。 老大帝国的倒下,某种程度上迟缓了西欧列强对东亚的入侵,反正日本还有小十年的“太平年月”可以过。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不久前逼迫清政府签订了《中美望厦条约》的美国,已经把触手伸到了东亚,正在积极的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你稍候两日,我去向藩内申请,一道与你去,正好我也想去长崎见识一下。”吉田松阴到是一点儿没有犹豫,见忠右卫门十分坚决,当然就开口要跟着去。 “你们藩内要派遣御闻役?” 说白了就是探听消息的人,长崎要打仗的话,近在长门的萩藩当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必然会派遣人手,去往长崎打探消息。吉田松阴要想去长崎,估计也就是这条路子。 “是的,藩内在征募御闻役。” “行!” 都是兄弟,没必要扭扭捏捏,吉田松阴既然要去,就一道去。正好有个帮手,出点什么事能够帮着忠右卫门一道办了。 两个人各自收拾包裹,吉田松阴的老爹杉百合就简单嘱咐了两句,也没有多说。反倒是桂小五郎完全是不舍得样子,忠右卫门也就来了一个多月,还真不长。 反正这年头有参勤交代,基本上每年都能见萩藩的武士上江户交代,等桂小五郎长大一点,也要做毛利敬亲的大名行列挡子弹的,有的是见面的机会。这话一说,桂小五郎连连点头,表示下回交代,他一定主动报名。 把这皮孩给忽悠走,吉田松阴的申请也批复了下来,毛利敬亲还亲自召见了他,嘱咐他每日一报,常驻长崎,不要怕花钱,务必让藩内知道最新的消息。如果有大事,可以直接动用藩内在长崎的御用商资金,雇船飞送萩城。 另外就是多给了吉田松阴黄金十两,作为此番主动去往长崎的赏钱。萩藩上下真以为长崎要打仗了,十两黄金做卖命钱,真不算高。 无甚好说,当下便乘船上路…… …………………… 与此同时,在萨摩的鹿儿岛城,城内也是一片惊惶,鹿儿岛还没有收到瑟锡勒撤退的消息,只知道法军正在那霸修整补充,可能要不了几天就要杀到长崎。当然也有可能是杀到坊津,因为坊津是萨摩与那霸的直航港口,最容易弄到领航员,海况最熟悉。 长崎奉行已经发来了文书,要求九州诸藩做好战斗准备,动员藩兵。藩内原本的争执全部暂时搁置,撞钟击鼓,加强坊津和鹿儿岛的城备,同时还要征募勇力者,准备驰援长崎。九州的诸大名,在长崎有事时,是需要派兵助战的。 说来有个挺巧的事,此时鹿儿岛城下,有个和吉田松阴同年同月生的年轻人,唤做大久保正助,因为父亲要守护岛津齐彬而不能驰援长崎,于是便被临时抓了壮丁,派往长崎警备。 十五岁的大久保正助到是无可无不可的,甚至内心还有一丝丝的兴奋,觉得终于有机会出门见见世面了。生长在兰学气氛浓厚的鹿儿岛,加上又在喜爱兰学的岛津齐彬麾下办事,大久保正助对西洋了解颇多,只差实践而已。 “长崎,我来了!”在坊津坐船的大久保正助满心欢喜。 智慧名传江户川 24.偌大长崎实空虚 免费沾了一次萩藩的光,毛利敬亲给吉田松阴配了一条快船,送他去长崎。作为此行的毛利御闻役,当然有资格多带三个伴当咯。忠右卫门就这样一分钱也没花,坐上了去往长崎的船只。 操船的乃是毛利家的船侍,靠一张帆八面借风,仅仅两天时间就把吉田松阴和忠右卫门送到了长崎,端得是一把水上的好手。说来战国时期的毛利氏水军,也曾经是纵横濑户内海的强盛水军。只不过在木津川口之战,被九鬼水军的所谓铁甲船给干翻了。 后来毛利氏减封至防长两国,曾经隶属于毛利的来岛水军,小早川水军,村上水军等众,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从毛利家剥离出去。 要不是萩城就在日本海边,又是山阴(屏蔽)地区重要的海上航运交通点之一,毛利家可能连这点水上人才都保留不下来。 而萨摩到是因为一直维持和琉球的联系,所以大小还保留了一支水军。也不知道历史上萨摩海军长州陆军格局的形成,是不是也和萨摩岛津氏保留下来的水军传统更多有关,谁知道呢。 日本国内的船只,和长崎出岛的荷兰船只,以及从清国、朝鲜开来的船只,一般是不允许混杂在一起的。港内各自都有规划的区域,幕府严防外国船只上面携带着基督教传教士,以及有关基督教的宗教书籍。 为了避免老百姓接触到这些,相应的隔离自然也是必要的。没瞧见长崎还专门建造了一座出岛,作为荷兰在日本的商馆区嘛。 就是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拿破仑战争时期,荷兰本土已经亡国,拿破仑控制下的傀儡巴达维亚共和国建立,全世界仅剩下这座小小的长崎出岛,还悬挂着荷兰国旗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可惜当年的当事人基本都已经去世,不然还可以问问,当时长崎出岛上面悬挂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国旗。常驻的荷兰商馆有没有因为恐惧几次三番前来进攻试探的英国军舰,而改换门庭。假意改信日后悔过嘛,小事一桩。 除了这个感兴趣之外,忠右卫门还特意观察了一下长崎的防御。整个长崎的防御体系设置的算是相当完善,经过幕府二百余年的不断整备,颇具规模。 在尚未进入长崎的长崎半岛南端野母崎的权限山上,设置了坚固的石造望所兼信号塔,可以窥见极远处的船只,成为整个长崎防御体系的眼睛。 而用于制敌的则是数量庞大,星罗密布的各处炮台。承应二年(1653),平户藩主松浦镇信受命在大多越、女神、神崎、白崎、高鉾、长刀岩、荫尾七处,设立炮台,这些炮台被称为“古台场”或“在来御台场”。 文化五年(1808),为菲顿号事件所震惊的幕府命佐贺藩主锅岛齐直在女神、神崎、高鉾、荫尾四处增设炮台,这被称为“新台场”。翌年,在岩濑道、稻佐,以及较远的高滨、野母、桦岛(这些都位于长崎半岛的突出部)新设了炮台。 七年,又命福冈藩主黑田齐清在神崎、高鉾、长刀岩增设了炮台,这被称为“增台场”。同年,还在鱼见岳新建了炮台。嘉永六年(1853),佐贺藩主锅岛直正受命又在神岛、伊王岛建设炮台,这被称为“佐贺台场”。 这些炮台互为犄角,拱卫着长崎这座日本唯一的对外交涉窗口,也护翼炮台下的港湾,不使其遭受攻击。 光有炮台自然不行,还需要有足够的兵马驻守。像是咱们的老领导水野忠邦,之前所在的二十五万三千石唐津藩,就需要负责长崎警备的任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唐津藩主每次只需要在江户交代一百日,而其他的大名则需要一整年。 只能在江户交代一百日,当然就不可能担任幕府的老中咯。所以水野忠邦为了实现自己的野望,不惜自削十万石,转封滨松,真是猛人一位。 除开唐津藩,宽永十八年,幕府命福冈黑田家在长崎港入口处的户町和对岸的西泊两处修建番所,并驻兵守备。第二年,命佐贺锅岛家前来交代,之后就成为定例。两藩一年一交代,轮流在长崎驻防。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措施将一直持续二百二十三年,直至元治元年(1864)七月废止。这两处番所由于地处长崎港之冲口,因而被称为冲两番所,又因两处额定驻兵近千人,又名“千人番所”。 常备兵力以外,还有各藩的临时人马辅助这些藩兵。其中,熊本、对马、小仓、平户等四藩派人在长崎常驻,鹿儿岛、长州、久留米、柳河、岛原、唐津、大村、五岛八藩,则是在每年五月中旬到九月下旬(这是外国船到来的高峰,忠右卫门就是要赶这个风信)这段时间内派人驻守。 不过以上这些,全都是存在于纸面上的东西,基本上全都没有落到实处。没见吉田松阴是听到了长崎有警的消息,这才着急忙慌的从萩藩赶来嘛。 说句不客气的话,冲两番所内,额定的一千人马,这会子最多一百人,别说抵抗外国军队的侵略了,甚至大多数人都挣扎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死亡边缘。 福冈黑田家以及佐贺锅岛家,都是外样大名,日常承担幕府的各类劳役工程,藩内一穷二白。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才冒着天大的风险,把一千名应该参与守备的士兵,消减到一百名。 而这一百名士兵,因为不在藩内,所以就被藩内选择性遗忘,俸禄什么的减半不说,还经常拖欠。虽然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守卫长崎番所的士兵活活饿死的记载,但是这些藩兵瘦弱不堪,形容枯木,无力举刀作战的记载却是有的。 士兵如此,炮台当然也是如此。幕府命长崎左近诸藩修筑炮台,平时自然需要派遣兵马维护守备,一开始可能还有点那个样子。到了现在,不妨告诉诸位,这些炮台上面都只有生了锈的大炮而已。 别说什么炮弹了,连火药都没有! 因为硝石需要进口,很贵,受命值守炮台的诸藩大名觉得反正天下太平,就假装没事人一样,不给这些炮台补充弹药了。 直到英舰菲顿号侵入长崎,这一切才被当时的长崎奉行松平图书头康助发现。他命令炮台开火,炮台全部“哑口无声”。他命令番所内的士兵出战,结果出阵的士兵老的老,小的小,走路都费劲,刀也拿不动,且人数只有一百四十余人。 然后他号召诸藩赶紧派遣小船,对英国军舰实施烧打火攻之策,一通鼓诸藩不至,二通鼓兵船不来,三通鼓徒唤奈何。 反正这把是把长崎的防务情况给剥了皮了,仅仅一条连四级巡防舰都算不上的英舰菲顿号,就这样在长崎大摇大摆的停了三天,还向长崎勒索了大量的食物和淡水,最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据说为此荷兰商馆还付出了一笔不小的赎金,或许可以美其名曰“赎港费”。 松平康助倒也扛得起责任,当晚就自切了,向幕府死谏。可惜啊,他是死谏了,幕府一来没钱,二来没人,根本无力整顿长崎防务,于是一切都只能就这么看着他恶化下去。 智慧名传江户川 25.法兰西国力几何 长崎港内张皇失措,各藩接二连三赶来的兵马正在紧张的布置防务,从炮台到出岛,从港町到两番所和两役所(长崎奉行也是轮班制,一人在勤,一人在府),都有奔走的士兵。 有些士兵还有衣甲,但绝大部分的士兵则布衣跣足,形容瘦弱。且绝大多数士兵都只能持打刀和长枪,就算是已经完全落后于时代的火绳枪数量都不太多。 忠右卫门和吉田松阴自然是要去找长崎奉行伊沢政義报道的,忠右卫门是需要在幕府文书上面写明行程,而吉田松阴那就等于是过来助战的。两人都得做伊沢政義的兵,以预备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事。 伊沢政義对吉田松阴到没有什么太大的热情,毕竟这两天赶来的诸藩武士太多了,成千上万的,所以在道了一声辛苦之后,便命吉田松阴参与港町内的警备。 到是见到出身幕府旗本的忠右卫门之后,伊沢政義十分欣喜。他正愁身边乏人,完全不出任何意外,就要拉忠右卫门这个壮丁。表示他会上书幕府,讲明眼前的情况,暂且留忠右卫门这个幕府自己人在长崎办差。 对了,伊沢政義的前任是咱们在江户见过的户川安清,派别什么的,就不必太明说了吧。长崎奉行这个油水丰厚的职务,干不太长久的。既然一定干不久,那也没必要事事都小心谨慎。 说来伊沢政義也是无奈,之前咱们说过的那位自杀的长崎奉行松平康英,希望幕府以后都派遣五千石以上的大身旗本前来担任长崎奉行,那样起码长崎奉行能带好几十人前来上任,不至于出了事情会无人可用。 可是五千石以上的旗本就那么几家,相比较于长崎奉行这个远国奉行的笔头,还是在江户奉公执掌大权更香,就没人愿意来。 所以导致了长崎奉行还是任用二千石至三千石的旗本,有时候甚至任用的只有一千石的旗本。如果历史不被改变,最后几任奉行,居然有俸禄一百俵的御家人。 一百俵的俸禄,能有几个家臣?一俟长崎有事,作为幕府在长崎,乃至于北九州的最高长官,居然就是个光杆司令,你说可笑不可笑。名义上能调动诸藩士兵,可诸藩也要肯听肯来啊。松平康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三通鼓响无人应,最后自害于所内。 眼前的伊沢政義就是三千石的旗本,统共带了不到二十个人上任,指望二十个人能够干嘛?抵抗法兰西上千吨的风帆战列舰?还是可能重达十八磅的舰载加农炮? 开玩笑了呗! 因着如此,如今伊沢政義见到忠右卫门这个幕府旗本,那就和见着自家人一样,立刻让忠右卫门代替他巡阅诸藩警备的炮台。忠右卫门顺势就把吉田松阴给调到了自己麾下,这是小事,伊沢政義满口答应。 但做这个事之前还需要去荷兰商馆了解法兰西的情况,诸位照样不用高估如今幕府和幕府官吏对外国的了解。《荷兰风说书》虽然确实几乎每年都会上交,日本也确实每年都能了解到欧洲的最新动态,但是消息是到了,看不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长崎奉行一般也就干两三年左右,你指望他把最近几十年的记录都看完也不现实。幕府将军和老中们,有的是极端保守派,很是反感这些外国的东西。有些到是改革派,但是一般也是先让下属幕僚看,然后择紧要的禀报自己。 所以现在长崎上下的幕府官吏,连法兰西远在何处,与阿富汗是否陆路相连,国土几何之类的事情都完全不懂! 也就历史上荷兰方面紧急通知幕府,再过一年美国人就要来叩关了,幕府才重视了起来,在伊豆浦贺配置了两个荷兰语翻译。结果来的美国人还根本听不懂荷兰话,白瞎。 得了,那就去问吧…… 荷兰人一番倾囊相授,作为垄断对日贸易的欧洲商人,荷兰和幕府的合作还算愉快。现在告知一下幕府,关于法国的情况也无可厚非。 伊沢政義对英国了解一点,之前《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传来,他还是下过一点功夫的。大伙儿都以为英国会趁胜攻打日本嘛,结果英国就这么回去了,根本没有搭理日本。万万没想到法国却来了,两眼一摸黑。 首先是法国的国力如何,与英国是否相似,能不能和英国一样动员两万大兵前来长崎,攻打日本。现在法国的国君喜好如何,有没有办法投其所好,化干戈为玉帛,是要美女还是金银。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法国攻打日本是想要获得什么?是学英国,要割占日本的某座岛屿,还是索要巨额战争赔款? 面对如此问题,荷兰方面也据实回答,法国的国力强盛,乃是欧陆陆军第一强国。几十年前几乎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欧洲,距离统一欧洲就差临门一脚。虽然最终兵败,却也值得尊敬。 现在法国的国力也相当不错,派出两万人前来攻打日本应该没有问题,毕竟当年为了镇压海地叛乱,都能派两万人远征,没道理派不出两万人来长崎。 法国如今处于保王派和共和派互相争斗的年代,保王派暂时占据了上风,奥尔良王朝在位。现任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估计不是个能被日本美女和金银打动的人,况且这玩意儿也远水不解近渴,还是另想他法吧。 最后关于法国的目的,荷兰这边说的很清楚,我早就提醒过你了,现在资本主义的大潮席卷全球,你们日本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法国此来就是要打开日本的国门,倾销他们的工业商品,让日本变成他们的倾销地之一,瓦解日本的自然经济。 这话说得伊沢政義一愣一愣的,啥叫资本主义?啥又叫工业倾销?连作为翻译的日本通事也不知道该如何翻译。就这个批样,幕府还谈什么其他,狗屁不懂的一个封建官僚,居然作为与外国交涉的第一线长官。 还不如我来干呢…… 智慧名传江户川 26.年轻人这般嚣张 心中虽然腹诽,但是忠右卫门老渣男了,嘴上是绝对不会说的,只是频频点头,附和着伊沢政義。反正你家三千三百石的俸禄,幕府倒了你损失比我大。 人家都不心疼,我一个二百五心疼啥? 从荷兰商馆出来,伊沢政義自然是心事重重。法国的实力只比英国差一点,英国两万人能把带清给干趴下,那法国的两万人揍幕府,不就和玩也差不了多少嘛。 “江户川老弟的兵法如何?”伊沢政義突然开口道。 “兵法?” 日式的兵法和咱们中式的兵法讲的并不是一个东西,人家认为枪术剑术什么的,才是大兵法。而排兵布阵之类的东西,则称之为小兵法。如果单独把兵法拎出来说,那么必然指的就是你这人的武艺如何。 当此之时,伊沢政義问忠右卫门兵法如何,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啊。加上他那张哭丧着的脸,傻子都看出来了嘛。 帮他切腹的时候介错啊! 你这厮又菜又麻木,眼光也约等于没有,到是在这种问题上认识很清楚嘛。忠右卫门复又望了一眼伊沢政義,这人倒也算“有担当”,知道一旦战败,长崎不守,作为长崎地方的守将,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需要切腹。 很好,起码比将来那帮只会鞠躬的废物来的强。光从这一点上面来看,忠右卫门到也没必要再说他什么坏话了,这人起码还在及格线上面。 “若是我有负将军様之重托,唯有以死谢罪。到时还需要老弟将我遗表送往江户,并告哀于家人。”伊沢政義这时候话说的到是情真意切。 西南诸藩的武士不可信任,他的前任松平康英就是明鉴,英国军舰大摇大摆的入侵长崎。左右炮台无一发炮,诸藩士兵传檄不至,烧打之令无人遵从。眼下唯一可信的就只有忠右卫门这唯一的一个幕府自己人了,可怜呐。 “尚不至此,尚不至此啊!”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忠右卫门连忙劝慰。 “老弟也瞧见了,佐贺藩所遣藩兵是何模样,怕是洋船一炮打来,便做鸟兽散。”这一点伊沢政義倒是看得挺准。 “洋船尚在琉球,未必会来……” “只恐他来矣……” 把已经心怀死志的伊沢政義送回役所,忠右卫门见他奋笔疾书,那架势绝对不是在拟定什么作战方略,瞧模样保准就是遗书。 就是不知道他干长崎奉行这两年捞得钱是不是已经递回家了,长崎奉行第一年俸禄黄金四千两,以后每年都是两千两。除此之外,还能够包买荷兰船上的部分货物,高价去三都出售。平时又能接受清国、荷兰、朝鲜商人的馈赠。 一任长崎奉行干下来,少说弄个三五万两黄金。这么一笔巨款,怎么也不说托付给咱呢。要是托付给了忠右卫门,那忠右卫门先拿去生点利息,再送还家人多好。 “寅次郎怎么看?”出了奉行役所,忠右卫门转头问向全程围观的吉田松阴。 “昏聩无能,竟至于此!”寅次郎显然很看不上伊沢政義。 忠右卫门是拿伊沢政義和他们未来的那些不肖子孙比的,吉田松阴则是和当下那些需要负责的官吏武士比的,道德标准高低不同。伊沢政義无能是肯定的了,底线高不高,就看和谁比。 “不提他,不提他,咱们赶紧去巡视诸台场。”这篇揭过,忠右卫门眼下还是有任务的。 长崎作为幕府唯一的对外窗口,自然有他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整个地形是非常完美的港湾地形,只要船只进入长崎湾,便能避让开东海的风暴,安静的在此修整。夹湾的地形也保证了防御的有利,只要炮台能够发挥作用,正常来说,一支中小规模的海军是绝对无法攻克长崎的。 除非带英帝国的地中海舰队开一半来! 当然前提是长崎的炮台能全部发挥设计图纸上的功能! 沿着伸向海岸的长崎半岛,忠右卫门一行人向上登去,这一片的炮台是佐贺藩锅岛家负责守备的。但是长崎现在一片混乱,伊沢政義显然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兵大将,根本没有对每个炮台进行严密的布防,这会子还需要忠右卫门仔细调查之后安排。 凭冲两番所内的那一百个佐贺藩兵,连每一座炮台上面放一个卫兵都做不到,这炮台现在也就是空置而已,根本无人戍守。 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人偷了青铜大炮去发财! 日本铜挺便宜的,好像不值当…… “前面有人!”护卫在忠右卫门身边的天野八郎突然小声一句。 “恩?”忠右卫门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个人在前面炮台。 难道这炮台还有藩兵驻守?是咱们太看不起佐贺藩或者福冈藩了?要是这时候有藩兵坚守炮台,到值得夸奖一番。 那人似乎没有发现忠右卫门一行,等走得近了,可以看清那人是在写写画画。结合当前的状况,那人是在记录长崎诸炮台的分布位置? “汝是何人!”得到忠右卫门的示意,天野八郎上前喝问。 那人停下手中的笔,回头望了一眼。忠右卫门定睛一瞧,居然是个和吉田松阴一般年轻的武士。那人见到吉田松阴身上配有毛利氏家纹一文字三星的衣饰之后,居然直接转过头去,继续画了起来。 “问你话呢!”见他不答,天野八郎加重了语气。 “在下贱名不值一提,既然都是来查探长崎诸台场位置的,这般拿大作甚?”年轻人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并没有把忠右卫门一行人放在心上。 天野八郎正准备把忠右卫门的名姓报上,被忠右卫门给拦了下来。法国人的入侵根本不会发生,那眼前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法奸,估计是附近哪个藩的武士。 要是佐贺藩的武士,前来查探,那就是尽自己的义务而已,没必要把他当贼一样防着。 “萩藩受命防御台场?”那年轻人放下笔,应该是告一段落了。 “伊沢大人尚未有命。” “呵,幕府使这般人守备长崎,真是所托非人啊……” 话落在忠右卫门耳中,真是相当刺耳! 智慧名传江户川 27.求锤得锤人缘差 看面貌不过和吉田松阴差之不多,顶天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说话口气到是不小,颇有些“敢视江东无人乎!”的意思。 周瑜那是本事足够大,说这话理直气壮。眼前的年轻人,光看脸,忠右卫门自认都比他帅多了,瞧着不像是个脑子灵光的绝世大才。 又黑又瘦,单眼皮小眼睛,尖细脸,如果不是眼睛十分有神,让人高看一眼的话,甚至可以用贼眉鼠眼来形容。那两道窄细的眉毛,十分靠近眼眶,真谈不上好看。 须知江东美周郎,才貌俱无双! 咱还就不信了,十成有九成,这不过是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小年轻! “既然小兄弟这般胸有成竹,就守备长崎诸台场,可有何高见?”忠右卫门要是穿越前十八九二十岁的年纪,肯定就要和这个人杠起来了,但是两世为人,许多事情早就看开了。 真要事事和人杠,这一天到晚就没法过了,美好青春都得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与其浪费了,还不如出去晃晃,瞧瞧有什么邀名养望的美差。 “不过轻易而已,与我三千兵马,我可以直面法国两万雄师!”年轻人口气真的不小,但是忠右卫门想听的是他的方略,不是他吹牛。 “法国兵船十二支,一侧齐射,总有七八十门大炮,仅凭这眼前两门大炮,如何对敌?” “我胸中自有韬略,你若拜我为师,方得传授。” 那年轻人见忠右卫门问的细致,已经开始涉及具体作战方略了,虽然稍微有所收敛,但是还是一副我很厉害的样子。 “放肆!且知我家大人名讳!”天野八郎都看不下去了,这小子自视太高,已经有些令人生厌了。 “纵使是毛利大组士又如何?不过是空借着祖上的虚名,承继了几百石俸禄罢了。或许庆长关原之役,贵祖父只在大阪城蝇营狗苟,坐观成败。” 嗐,这话说的其实就已经相当难听了。所谓骂人不揭短,毛利家在关原战场上连出三战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直接导致关原合战战败的元凶之一。三战神对西军的伤害,有可能比东军的德川家康还要大。 一个带领大兵屯驻大阪城做宅神,一个临场跳反击败大谷吉继做战神,还有一个便当吃了四个小时不下山,成了食神。 德川家康能遇上这样三个猪对手,简直是上天青睐,万事神助! “不知贵祖父是何行止啊!”吉田松阴也有点生气了,你说我们萩藩废物多,这是实话,废物确实不少,我也不和你争。 你看的起也好,你看不起也罢,反正不是一家人,以后也不可能进一家门。但是你这开大范围群嘲,连我家祖上都骂进去了,那就不像话了。 “……”可能是没想到战火突然牵扯到自己祖宗身上,那年轻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当年岛津家在关原合战一事上面,其实谈不上什么表现。六十五万石两国半的豪强大名,一开始准备骑墙,然后假装家中不和,派了岛津义弘以下一千五百人参战。上了关原战场看了六个小时的戏,最后西军兵败,就风紧扯呼。 合着你岛津家干啥了? “怎么,不说话了?”天野八郎见年轻人吃瘪,也是烦他,故意激了一下。 “苟且之辈,不值与论!” 说完这句,那年轻人就夹起书本,准备离开炮台,不再和忠右卫门一行人争辩。天野八郎还想拦住他,继续羞一羞他的面皮,但是忠右卫门懒得和杠精争,准备翻篇,就当没遇见这么一号人。 约略是走的急了,那人的小墨盒从腋下掉了出来,正好落在忠右卫门脚边。咱和他无冤无仇,下意识的便弯腰帮他捡了起来,上面还写着名字。 大久保正助! 忠右卫门稍微一愣,又抬头瞧了瞧那人的年纪,以及这个还算响当当的名字,心中立刻联系到一个人。 大久保利通! “请问贵家主是否行名大久保利世?”忠右卫门面上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只是把墨盒递给大久保正助。 “你怎知家父姓名。”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原任江户町盗贼火付改,曾受命核理先岛津侯之丧信。” “竟然……”大久保正助显然知道江户川忠右卫门,但只是稍微呆愣了一下,便接过墨盒,一言不发快速离开了炮台。 看来这个年轻人真的是未来的大久保利通没错了,不用传说不传说的,此人号称是日本仅有的两个有国际战略和眼光的近代政治家。但是有国际眼光那是一回事,为人处世行不行就是另一回事。 由于父亲大久保利世乃是岛津齐彬的侧近出身,在藩内受到重用。他的外祖父皆吉凤德又是著名的兰学家,所以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汉学以及兰学教育,加上本人很有天赋,学业颇佳,受到了外祖父的宠爱。 于是便培养出了自视甚高,瞧不起其他人的性子。往往视其他人如草芥微尘一般,全然是瞧不起的样子。 因此不管是在萨摩老家也好,还是进入到了东京的中枢也罢,几乎没有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人缘差到令人惊讶! 以至于他被那些激进派刺杀时,许多人认为这厮死的好,就是个奸臣而已,阻碍了国家进取和发展。同情他遇刺的人很少很少,若不是举行国葬,可能葬礼都没几个人来。 而且这人对下面的人和同层级的人几乎没有好脸色,对于上位者却又换了一副面皮,在岛津则逢迎现在的重富忠教,未来的岛津久光。在东京则恭从明治,擭取权力。说白了就是欺下媚上,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等等! 忠右卫门突然想到一茬,大久保正助和他爹都是岛津齐彬一派的,而咱们则算是重富忠教的亲善者。难怪大久保正助听到忠右卫门的名字之后,立刻加快脚步离开炮台。恐怕是担心忠右卫门敌视于他,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走为上策。 咦,忠右卫门还没下作的这般田地! 智慧名传江户川 28.一封海防急务策 “您认识那个小子?”望着远去的大久保正助,天野八郎还是带着些厌恶。 很难想象,居然能够把平时也是急公好义,为人爽朗大方的天野八郎都惹得厌烦的情况。别人没有做到,大久保正助做到了。 “他的话我并不认识,但是他的父亲大久保正助利世,乃是岛津羽林(左近卫少将)之侧近。为岛津羽林出谋划策,颇受重用。” 忠右卫门这当然只是借口,但是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忠右卫门和重富忠教亲善。人家帮着忠右卫门忙前忙后,又是在萨摩,又是在江户,找寻忠右卫门可能存在的亲属。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就冲人家帮这个忙,忠右卫门肯定也是重富忠教的亲善者。 而重富忠教与岛津齐彬,正在为了萨摩鹿儿岛七十七万石的家业,争的不可开交。现在岛津齐彬一个儿子也生不出来,而重富忠教却已经生有子嗣。两人又都是岛津齐兴的儿子,为了保证天下名门岛津氏的继承不虞,萨摩继承权引起的动荡,愈发的张大。 咱们不是日常去拜访重富忠教,打听寻找亲属的进度嘛,聊到萨摩内部的事情也很正常,保不齐忠右卫门就是萨摩哪一位家老的私生子。到时候就是萨摩自家人了,了解点内情也不算过分。 当听到大久保正助这个名字之后,苗字相同,通称相同,那么多嘴问一句名讳如何,就不那么突兀了。 “萨州家门承嗣争斗日久,还是不要牵扯进去的好。”岛津家最近几十年一直在内斗,几代家督都是内斗上台,在天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吉田松阴当然也知道。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岛津家的内斗,几乎可以说每隔十年二十年的,就要对藩内中上层武士发动一番血洗。包括之前的“近思录党骚乱”,以及将来历史上发生的调所广乡自杀,“由罗骚动”等事件,杀得人头滚滚,一次性处死数十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如果忠右卫门真是岛津家的人,还是省省心,别想着插手了,好好在长崎呆着,也许能看到法兰西大帆船的西洋景呢。 “说实话,不怕他们家中纷乱,就怕他们乱不出一个胜负,随后便请求幕府插手处置。而在这个九州,幕府的旗本就只有这几个,我最空闲。”忠右卫门背着手往炮位走去,假装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搞得好像全世界离了他忠右卫门就不能转似的,可是道理还真就是这个道理。岛津家在历史上还真就是这么干的,直接捅到幕府方面,互相揭短。也就是处置此事的阿部正弘不想借此大规模的打压排挤岛津家,要是让水野忠邦来处置,岛津家不吐三升血出来,不会放他过门。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说他不说他,咱们还是审视诸台场要紧。”见三人陷入思索,忠右卫门摆了摆手,还是调查长崎炮台的情况更重要。 一听忠右卫门这么说,吉田松阴也掏出书册和袖笔,开始照着山川地理的形势,大致的标注各炮台的位置。倒不是说奉行所里没有地图和记载,只是有好几十年没打仗了,谁知道这里面出点什么幺蛾子。 真要大炮被人偷去卖了呢? 只可惜没有携带炮手和火药铅子,不然每一门大炮亲手实验发射一番,保证都是可以使用的,才算真正的调查。 也就是咱们自己想想的,伊沢政義是听说法国要来的消息之后才开始着急,到现在也没有筹措到足够的火药铅子。尤其是大炮需要的弹丸,更是只能临时铸造,还得忠右卫门调查完了大炮是啥口径才能开炉。 警备炮台的佐贺藩、五岛藩、岛原藩、福冈藩等藩兵,也未必会使用大炮,可能到最后还需要借助荷兰人的力量,学习大炮的装填和发射。 就这模样,根本挡不住法国的随意一击! 日本真是运气好,欧洲列强因为吃带清吃的脑满肠肥,一时间实在是吃不下,吃的太撑了,没空来管日本。所以又给了所谓的西南四强藩十几年的时间,让这些外样大名掌握了火炮铸造的技术,培养了一定数量的近代陆军。 这才能够在萨英之战,还有四国炮击长门等战事中,不至于被打的丢盔卸甲,丢人丢到两万里外的地球另一端去。 至于眼前的老旧大炮,青铜铸造,炮身几乎长达三米,口小身大,满身布满铜锈。日晒雨淋几十年上百年,恐怕早就不能使用了。 稍远处另外一门大炮也是如此,想来这么多炮台上面,是没有钢制大炮的。近代以来的新式炼钢之法,如今佐贺藩已经开始研究了。萩藩则还在寻找领内的铁矿矿脉,萨摩铸造的大炮还是青铜炮,诸藩基本才刚开始,尚未有十余年之后的景象。 越看心越凉,这幕府在西南第一门户长崎的防御几乎为零,连续几座炮台上的大炮都不堪使用。真要强行开炮,很有可能炮手和敌人一道去世,且炮手去世的速度还更快一点。 算了算了,尽人事听天命了哇。忠右卫门直接提笔,将长崎等处诸台场崩解荒废之情况备述。然后又讲自己以前和高岛秋帆、佐久间象山讨论出来的海防策略。 制造大船还是幕府的禁令,忠右卫门肯定不会提。但是此前水野忠邦提出的铸造新式火炮,以及修筑江户湾炮台的事情,还是可以继续提一提的。 总不会天真到外国来进攻日本,只会攻打有防备的长崎,而不攻大更加重要的江户的地步吧。你把长崎作为对外窗口,人家就只盯着一座港口打嘛? 洋洋洒洒,不知不觉居然写了二三千字。回去之后忠右卫门就誊抄上白纸,交给伊沢政義先行过目。等他同意之后,才行上交幕府。 乱的和无头苍蝇似的伊沢政義看到此篇文章,眼睛顿时一亮,当下就说可以就这样直接上呈幕府。 随即忠右卫门所写的《海防急务策》在加上了伊沢政義的署名之后,飞船送去了江户。 智慧名传江户川 29.疏请幕府遣欧使 忠右卫门的报告很简单,除了以前水野忠邦要求高岛秋帆等人筹备的以外,有一条十分重要的内容,而且也不算极度犯忌讳。 遣使访欧! 一来幕府早有成例可寻,这在德川幕府这种建立了二百多年的老旧政权里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以前的成例是在锁国体制完成之后,仍旧可以对外派遣使者的。这就保证了事情可以推到祖宗成例上面,不需要现在的人背锅。 二来就是整个国际环境和国内气氛都逐渐出现了某种急迫性。东亚被卷入了世界资本主义大潮,清国已经开国,而法国人也已经攻打到琉球那霸地方,以武力逼迫琉球开国,外国的威胁日益逼近。 日本国内的有识之士,包括一心要保扶幕府的水野忠邦也认为要暂时缓和和外国势力的敌对情绪,颁布了《异国船只救助之令》,允许向外国船只提供煤、水、食物等。 除了部分相对保守的人以外,许多人都意识到需要和外国学习枪炮制造,近代军事技术等亟需的知识。 但是除了部分兰学家以及相对接近长崎地方的人以外,绝大部分的士人是没有办法接触到西方先进的军事科技的。连幕府这个所谓的中央政权,实际上也是磕磕绊绊,在学习和中断之间来回折腾。 眼下幕府有存亡之急,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不学不行的地步,所以派遣求学好问的年轻人,去往欧陆学习,也是不得不为的事。 若是在水野忠邦执政期间,忠右卫门还有七八分把握,能说服他把这件事给办成了。现在土井利位在位嘛,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不过作为身负与外国交涉重责的伊沢政義都表示认可了,那么这封上书,怎么着也能送到德川家庆的案头吧。 法国人的威胁就在眼前,你还两手往眼睛上一盖,只当做看不见的话,那当忠右卫门白写! “长崎以外,西洋广大,是该派遣幕府员弁,善学洋式技艺,以供国用。”伊沢政義虽然没有太大的本事,但是起码在长崎干了好两年,也见识过外国的厉害。 嗐,这人除了勇于担责,知道出事了要切腹这一个优点之外,又被忠右卫门发现了一个优点,这人不排斥接受新事物。就说嘛,看一个人,得日日看,月月看,年年看,看得多了,才能认的更清楚。 “大人久在长崎,洞悉西洋技艺,只恐江户那边……”忠右卫门却没这么乐观。 “法国兵船开来在即,江户难道无有触动?”伊沢政義自觉都要急死了,以己度人,觉得江户那边肯定也会急的手足无措。 “兵船不开进江户湾,怕是不会有切肤之痛啊!”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封建政府是个什么尿性,古今中外都是一个批样的。不会因为你在不一样的大陆,不一样的国家,就有什么不一样的区别。不是大刀砍到他的脑袋上面,他怎么会舍得去扑棱一下。或许水野忠邦就是清楚的知道幕府上下都已经烂透了,才决定只保留将军这个脑袋,剩下的旗本御家人等一概躯干,全部砍掉完事。 可是脑袋坏了,无非就是变成植物人,只要挂上氧气瓶,甚至可能在床上活十年二十年。要是把一个人脖子以下全部砍掉,那怕是十分钟都活不了。 “将军様锐意改革,有明君之气象,老弟不可胡言。”伊沢政義连连摆手,表示我最敬爱的将军大人,那是永远明智,永远伟大,永达正确的,可不敢乱说他的不是。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剩下的事情两人无甚好说,忠右卫门当下便请伊沢政義给自己配一个荷兰语的通事,自己要去找荷兰人买一支火枪。 伊沢政義一开始还疑惑忠右卫门要干嘛,等忠右卫门说完以后,立刻吃味过来。咱们的长崎奉行大人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善良之刀”,感觉应该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拿他去砍过人了,确实买根能带响的烧火棍更适合自己一点。 “老弟不妨多买一二支,钱都是小事。”伊沢政義转身就回去掏钱,很显然是准备连忠右卫门的份一道付了。 “小事一桩!” 有人帮忙付账的好事忠右卫门哪有不乐意的,拿着伊沢政義的钱就往荷兰商馆去。手枪这个玩意儿几百年前就出现了,只不过现在的手枪,可以理解成小型的燧发步枪。当然也有撞针式的手枪出现了,但是都不是忠右卫门的目标。 只能打一发玩个锤子啊,你们对忠右卫门的胆量和勇气似乎都太高估了。一个一辈子没玩过枪的人,怎么可能一发入魂啊! 那玩意儿想都不敢想啊,最适合咱们的只有可以连续尝试六发的左轮嘛。起码多给五次试错的机会,瞎打一通过去,运气好能把人给崩死了。 到是那种短管的喷子,就是霰弹枪啥的,其实也挺适合忠右卫门的,就是携带不方便。不然街边上跳出来一个喊着天诛国贼的愣子,忠右卫门朝他脸上一喷,保准半个身子都给他碎了,效果一定很好。 反正有人掏钱,要不也买一个得了! 荷兰商馆在长崎出岛上面,当年幕府坏的很,不是镇压基督教嘛,而且希望彻底锁国。于是就借口荷兰在平户的商馆建筑上面有基督教的十字标志,便强行拆除了平户的荷兰商馆。然后又让荷兰人自己出钱在长崎建造商馆,甚至连出岛的建造费用都由荷兰人支付。 一系列操作骚的很,组合拳把荷兰人都给打闷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不过因为贪图和日本之间的贸易,荷兰人最后还是捏着鼻子给认了。 长崎出岛和长崎之间有专门的桥梁,还设置有卫兵,但忠右卫门是幕府的旗本,又有伊沢政義派遣的通事随行,卫兵自然会放行的。 抬头望了一眼,红白蓝三色的荷兰国旗正在空中飘扬,闭塞日本的唯一一扇窗,向忠右卫门打开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30.果然是杞人忧天 和英国人一起的时候,骂法国人。和法国人一起的时候,骂英国人。和德国人一起的时候,骂英国人和法国人,有时还可以骂一骂俄国人。 可是和荷兰人在一起的时候,应该骂哪国人? 在线等,挺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进入长崎出岛地方,守门的卫兵才让忠右卫门一行人进入,里边的荷兰商馆长就知道了消息。一般的武士当然没有什么机会和荷兰人认识的,能来长崎的,要么是诸藩的警备武士,要么就是行动相对自由的幕府旗本以及诸藩高阶武士,乃至于大名。 当得知忠右卫门是长崎奉行伊沢政義的副手,乃是协助他守备长崎的幕府直属武士之后,荷兰商馆长扬·科克·布洛霍夫(其实这一年他并不在任,这一年在任的我没查到,很抱歉)亲自出门迎接,毕竟荷兰商馆在长崎能获得相当大的贸易利润,捧着点日本官吏,是一门必修的功课。 担任翻译的森山荣之助(《日美友好通商条约》的日方翻译)代替忠右卫门打招呼,双方的气氛还是不错的。和平做了二百多年的生意,荷兰方面又是标准的商人,只要能获取足够大的利益,就算向将军磕头下跪也无所谓的。 一方不至于盛气凌人,一方又特别能忍辱负重,这关系想要出现什么大问题也不可能! 布洛霍夫以为忠右卫门上任是来见识见识荷兰商馆的西洋景,同时再捞点好处什么的,很是自然的就向忠右卫门赠予了一些礼品。 包括长幅的羊绒呢,一对精美的玻璃酒杯,一块用白银打造的怀表,以及一盒雪茄。日本人如今吸烟的真是不少,因为烟草的需求巨大,以至于许多地方遍种烟草,以求获利。不过还好,送的不是芙蓉烟,要是送这玩意儿,忠右卫门保准一巴掌拍他脸上。 人家送了这好些东西,倒把忠右卫门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咱们来也不是为了索贿来的,纯粹就是为了买两支枪罢了。 嗐,作为“大清官”的忠右卫门本着不破坏日荷邦交的原则,最终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些礼物,但是还是一再的让森山荣之助向布洛霍夫致谢。 由于语言不通,也根本谈不上什么聊天打屁,增进感情。只好就事论事,谈起购买火枪的事情。但是一谈起这个事情,布洛霍夫到没什么,森山荣之助却懵了,请问柯尔特左轮手枪是个什么东西,他的词汇库里并不存在这玩意儿。 最后只能磕磕绊绊的,一个词一个词的形容,是可以旋转的,有好几发弹药,手持的短管火枪。好家伙,要不是布洛霍夫以前当过兵,可能还真没办法知道忠右卫门和森山荣之助说的是个啥玩意儿。 柯尔特左轮是在1835年发明的(实际上是拿到了英国专利,所以发明时间更早),但那是初始版,这中间一直在改进,一直要到美墨战争大放光彩时,才算是基本定型,也能够得到战场考验,有效性等值得信赖。至于现在嘛,很显然,布洛霍夫只是知道有这种形式的手枪,却没有见过,也没有使用过。 嗐,白跑一趟,还以为柯尔特这会子已经成了当下这个时代的手枪王者了呢! 不过柯尔特没有,短管的喷子却是有的。布洛霍夫很快就命人取来了成品,使用的是纸包弹药,用火帽击发,三五十米内一打一大片,包爽包中。只要你能在别人砍到你之前开枪,基本上就不存在失手的可能。 当然前提是你得提前装好弹药,随时都在预备发射的阶段,不然可能路边跳出一个人,刀都捅了你五个洞了,你这枪才装填完毕,那就是白瞎。 有比没有强,忠右卫门当下就准备先买两支耍耍。虽然是个小生意,但是布洛霍夫还是很热情的教忠右卫门定装弹药,然后演练了好几遍,保证忠右卫门会用之后,才算完事。 生意达成,宾主尽欢! 布洛霍夫又把忠右卫门送到商馆外,临走之前,忠右卫门本着试一试的态度,用英语问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法国不会来攻打日本的吧? 话一出口,布洛霍夫就下意识的用英语回了一句是的! 说完这话,双方所有的随员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两人。荷兰方面惊讶的是日本居然有熟练使用英语的官员,日本这边惊讶的还是幕府居然有一个会说洋话的官吏。 日本并不是没有会说英语的人,只不过这些人要么在美国,要么在澳门,甚至有可能在莫斯科,但就是不可能在长崎。仅有的四名学过哑巴英语的日本荷兰语翻译,要么已经去世,要么就完全不会英语口语。 猛然间听到一个日本人说英语,在荷兰这边,基本上算是一桩新闻了都。连布洛霍夫都是因为做了英国四年战俘,才学会的英语,不然也没这本事。 能够语言互通,这下子两人的交情就立刻上升一个维度。布洛霍夫邀请忠右卫门再进商馆细谈,反正也到下午茶的时间了。虽然荷兰人没有英国人那么痴迷于下午茶,但是喝一杯加奶的茶,也是不可多得的消遣。 但是忠右卫门拒绝了他,只是想着简单的问一问现在法国的具体情况,了解一下东亚周边的局势,聊得太久似乎不是太妥当。 撇开翻译,忠右卫门很快就了解到,在1787年实际上法越就签订了《凡尔赛条约》,只是路易十六做完了美利坚国父之后,又做了一趟越南国父,然后就被送上了断头台,这个条约就没实现。 现在法国国内稍微稳定了下来,而阮朝则正式宣布禁止基督教的传播,迫害了基督教徒和传教士,给予了法国完美的入侵借口。 所以法国的亚洲攻略,基本上就全部集中于对越南的入侵上面,对于更加遥远的日本,国际上几乎听不到什么要入侵的风声,此番长崎警戒,肯定是杞人忧天! 智慧名传江户川 31.一疏直上九重天 照着布洛霍夫的教导,忠右卫门又向伊沢政義演示了一番喷子的使用方法。要说这喷子是真的好用,一开火,那就是一个大扇面,是人是鬼都给你喷碎了。 虽然谈不上拿扫帚去扫吧,可那场面绝对也很美! 若不是还需要提前装填,伊沢政義保准把这玩意儿夸上天。在亲自上手之后,伊沢政義做了一个决定,再去搞几把,让自己的护卫人人一支,就算自己反应慢,也足够应对。而且身为高贵的长崎奉行大人,也不能够天天拿着个喷子晃悠啊。 但是士卒手持喷子就没那么多规矩了,长崎近年来连番警训,有所防备也很正常。一旦遇险,七八支喷子一阵乱喷,等闲几十个追兵也要没得吧。 “其实大人尽可不必如此小心。”忠右卫门看他又掏钱,便开口说道。 “为何?”伊沢政義虽然愿意担责切腹,但是能不死的话,谁愿意死啊。 “下官和荷兰商馆长长叙了一番,确认法国志不在我国。” “可有实据!” 忠右卫门说法国人应该不会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都是猜测的,并没有实际的证据。现在和荷兰人聊了聊,是不是了解到了什么内情,或许可以佐证。 “法国人正在兵进安南、南掌、占城旧地,如今安南阮氏执权,颇有兵马,双方争斗,互有得失,一时间决难以分出胜负!” 这消息绝对够真,经得起任何查验,因为就是事实。法国人夺取中南半岛的野心昭彰,根本没有掩盖。除开在非洲的不断拓展以外,在亚洲的脚步也逐渐加快。等到拿破仑三世上位,法国的国力进一步加强,就能基本完成对安南的征服。 然后嘛就是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趁着清国内乱,兵发京师,火烧圆明园。设法将势力延伸至云南和广西等地,进一步参与进入瓜分中国的狂潮。 但是现在毕竟是奥尔良王朝在位,法国的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想要多方向多维度的大面积用兵,并不是法国能够承担得起的。 打仗不是过家家,古语有言,好战必亡。瞎打一通,后果非常严重的。任何一个明智的统治者,都不会让自己同时陷入两场或者两场以上的战争。 道理完全站的住脚! “老弟这消息可十足?”伊沢政義当然认识安南在哪里,他不认识法国在哪里很正常,但安南当年也和长崎有直航的,又是东南亚大国。 “十足!”忠右卫门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可否拟一个法国之章程,呈交江户?”伊沢政義负有探听外样诸国消息的重责大任,这种事其实应该是他来做的。 可这不是伊沢政義没这个国际视野,也完全没有联想到法国会去攻打安南嘛。他看到的只有法国打到琉球国那霸了,正在以武力逼迫琉球开国开港。 “可以!” 人家既然开了这个口,忠右卫门当然不好不答应,而且写了整个法兰西事件的情况通报之后,署名肯定是两人联署。咱们无官无职,可伊沢政義乃是远国奉行之笔头,上书可以直抵德川家庆的案头。加上他的名字,既能够快速的让德川家庆看到,也能避免上书石沉大海。 说干就干,忠右卫门直接在伊沢政義这里提笔。先拟了个初稿,交给伊沢政義审阅。人家老官僚了,用词造句什么的,肯定比忠右卫门要强。他再加以润色,做第二稿。同时也提出了一定的修改意见,包括稍微夸张的讲一下安南阮朝的实力,暗示江户方面,法国会深陷安南,十年八年绝对抽不出手来应付日本等等。 或者说不是夸张,而是在修辞手法上面,对法国的实力讲的不那么明白,而对安南的实力则认真描述。说的都是真的,却能够给人一种两者势均力敌的感觉。 写文,咱真不如伊沢政義多矣! 感叹了一句,定稿。两人联署之后,飞船发往江户。很快这封上书就送到了土井利位的案头,当然也不光是他一个人看到,其他的老中也看到了。 这封上书,比之之前忠右卫门的那封《海防急务策》占据了一个先天的大优势,这个优势大到就算江户诸公,以及德川家庆忙翻天,也会第一时间看。 他是江户想看到的内容! 别看表面上大家都急着备战,急着商议对策。其实从德川家庆到诸藩兵士,所有人心中最希望的还是这仗千万不要打,因为打仗要花钱,打仗要死人。胜了还则罢了,输了的话,割地赔款怎么办? 不说什么割地了,割让两个小岛什么的,也不是真的会让祖宗蒙羞。德川家康、德川秀忠都死了二百多年了,尸体都烂成灰了,哪里会知道这种事。 主要是赔款的问题,幕府真的没有钱来应付赔款什么的。隔壁的清国听说赔了两千一百万银元,这个数字对幕府而言,那就是天文数字,把德川家庆卖了都凑不出来。 所以能不打最好! 在上下都心怀避战畏战情绪的情况下,忠右卫门的这封上书显然比之前那封讨人喜欢。之前那封虽然也上了大佬们的案头,但是人家就算看了,也就是看了,根本不做任何表示。远不像这封上书,引起了德川家庆和诸老中的重视。 今儿德川家庆甚至专门召见诸位老中,在中奥面议商谈,讨论忠右卫门和伊沢政義这封上书的可信程度。 对了,在之前水野忠邦的倒台风波之后,阿部正弘得到了德川家庆的青睐,最终替补进入老中。随之进入老中的还有户田忠温,牧野忠雅,堀亲寚,暂时把老中的队伍又给填补到了六人。 阿部正弘看了看上书末尾署名的江户川忠右卫门,自然十分眼熟,毕竟延命院事件中他就是把锅甩给助六和忠右卫门的嘛。现在他因为办事得力做了老中,也需要培养自己的班底了,突然映入眼帘的忠右卫门,似乎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智慧名传江户川 32.幕府危急思贤良 开会吧! 德川家庆和下面六个大老爷们目目相对,忠右卫门这封上书,德川家庆其实心里面非常希望就是事实,就是真相。毕竟这最符合德川家庆的想法,仗也不用打了,款也不用赔了,糊弄一年是一年,等我蹬腿了,后世子孙再烦就是了。 只要我德川家庆的治世平稳,保证不出现什么错漏,能够就这样得过且过的厮混下去。就算这不过是暴风雨夜前的宁静,可总归是宁静不是。 在座的诸位老中其实也希望这封上书讲的都是实情,法国不攻打日本了,那感情好。本身土井利位就不是救时宰相,哪有那么多治国安邦的本领。老中任上就没有多大的建树,能够担任老中首座,纯粹是改革派全部完蛋的缘故。 尤其是现在德川家庆培养表兄弟阿部正弘的意思很明显,保不齐哪天就要给阿部正弘让位置,这样的情况下,他土井利位怎么可能愿意担责任? 将来日式官场中那种所有人都不愿意先开口,所有人都不想担责任的情况,在如今的御前会议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大家都知道那帮混蛋玩意儿,本来花两亿就能完全管控住的事故。好家伙,一来是不舍得花钱,二来是没有人愿意拍板,结果活生生给他拖到了害全世界的地步。推诿卸责,互相扯皮,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如今就是七个人都希望忠右卫门说的是真的,但是就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我觉得这个是真的,因为要是不是真的怎么办? 到时候兵败追究责任,一定是你第一个治罪! 所以一大帮大老爷们就这么互相并着,谁也不开口。德川家庆那个暗示意味很浓的轻咳都已经好几次了,可是土井利位就是装死,反正我就是不懂你的意思,你能拿我怎样。 被德川家庆所看重的阿部正弘如今资历最浅,前面的几位不开口,他既不方便开口,也不乐意开口。这位老兄说句实话,也不是什么有匡扶社稷才能的人。历史上面对美国进攻江户湾的危局,所想的办法居然是甩锅给天皇。 同时让原本完全没有任何参政议政权的外样大名加入讨论,这样子不仅使得虚君数百年天皇再度登上政治舞台,还给了外样诸大名以参政的借口。 幕府严防死守二百多年的体制,费尽心思压制的外样和公家,就这样被阿部正弘轻易的放了出来,然后整个政局就开始飞速的滑向不利于幕府的方向。 可能他的优点和水野忠邦也差不多,起码还是在办事的,就算方法再糟糕,甚至可以说是踩着油门送幕府下地狱,可到底他在办事。像是土井利位,就是完全不在办事,就是硬混,混过一天算一天。 两者对幕府的伤害,甚至分不清到底谁更大! “长崎此番奏报,各位以为如何?”没办法了,德川家庆只能开口,逼迫下面的六位老中回答自己的问题。 “言之凿凿,似有可信之处,一切均需上様御裁!”德川家庆都开口了,土井利位要是再装死,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不过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忠右卫门已经把理由说的那么清楚明白了,完全都是可以查证的确凿消息。任是谁看了,都要信七八分,但土井利位就是不说自己觉得对。对不对什么的,还请将军様您自己判断。 我们身为臣子的,只负责给你提供足够多的消息,以及一定的见解和分析,最后拿总的还不是将军様您自己嘛。 “松本,你以为呢?”老中首座土井利位用不上,德川家庆转向真田幸贯。 血缘上同样都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的后代,虽然已经出继到外样真田家,但是到底比纯路人要亲近的多。作为过渡政府交接班的老中,真田幸贯的意思大小也能代表部分改革派的想法。 “臣惶恐,只知兵戈若起,必起三军为上様而战。”真田幸贯躬身回答。 其实土井利位已经暗示过真田幸贯了,现在过渡期已经结束,土井利位的位置基本稳固,真田幸贯完全可以自己申请辞任,告老还乡去了。心中了然的真田幸贯,哪里还愿意就这样的大事发表看法,明哲保身四个字正是当下适合的。 “臣等也必竭尽忠诚,为上様奋死而战!” 见德川家庆的目光向自己转来,剩下的四个人那几乎就是异口同声啊,根本没有别的什么废话。立刻表一表忠心,以此堵住德川家庆的嘴,好撇清关系。 别说了,德川家庆心中是什么样的状态,诸位应该都能想得到吧。那基本上已经不是简单地骂脏话了,如果不是眼前都是幕府重臣的话,可能德川家庆已经拔出刀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他劈了出气了。 同样都是人,忠右卫门好歹还知道收集情报,然后汇总分析,最后上传呢。眼前的这六个,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就是顶个脑袋,在这里出气的。活着都是浪费资源,死了才是对幕府最大的帮助。 脑门里的火还没有压下去,殿外突然有御小姓跑来,大呼有警。按理说在中奥廊下,就是奔跑都算违禁,怎么敢于大呼。 “将军様,本丸天守阁失火,还请快快走避!” 跪在门口的御小姓大声通报,在座的诸人大惊。花费了数十万两黄金修建的江户城天守阁,才建好没几年啊,怎么又失火了! 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德川家庆起身向往走去,抬头一望,果然见到天守阁一侧已经有汹汹火焰燃烧起来。本丸周围逐渐嘈杂纷乱,那是本丸城火消正在救火的呼声。 城内乃是将军与家眷生活的重地,外面的町火消,以及大名火消是没有资格进入城内救火的。只能由城内的武士组织救火,而城内那点人,基本上是救不了火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德川家庆哀叹一声,立刻在几位老中的护卫下,往城外走避…… 智慧名传江户川 33.还是水野忠邦好 (说在开篇,法国入侵琉球,瑟锡勒炮轰那霸。以及1844年5月江户城本丸大火,均是历史事件,并非设计情节。) 听到起大火的诸位老中,反而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江户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视线一下子就转移了呗。挺好,能混一天是一天,反正大不了最后分包裹散伙。 德川家庆一边跑,一边吩咐从人去把德川家定这个幕府仅存的继承人给带上,免得出了什么差池。毕竟德川家定脑损伤,要是见了大火就搁那儿傻呵呵的看热闹,不知道跑呢。 阿部正弘一听吩咐,转头就往西丸跑,救太子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人乐意做的嘛。德川幕府的继承虽然也有不少腥风血雨,但是德川家庆就这一个儿子成年,根本没有替换品,现在去卖好是一桩不会赔本的买卖。 其他几位老中见阿部正弘年轻腿脚神速,心里暗骂这小子两头下注,一边讨好德川家庆,一边保扶德川家定,到是瞄准未来二十年啊。 嗐,还是先跑路要紧。 江户本城内的男男女女这会子也有条不紊的往外转移,不就是大火嘛,也不是第一回遇见了,江户城的天守阁烧了好几回。甚至有小道消息说其中的某、好几次,是将军故意纵火烧毁的。 因为天下间的外样大名,都有诸侯普请的义务,为将军修筑居城,乃是他们作为将军家臣的义务之一。一座江户天守总要花几十万两金子,多时可能要花上百万,找上十几家或者二三十家外样一道分担。 算下来每家外样承担个两三万两黄金,像是岛津、毛利这种刺头,则让他们承担五六万两的份额。基本上就能把这些大名可能积蓄的钱粮给消耗殆尽,让他们欠一屁股债,完美! 对了,可能这波还要调动一下上杉家,因为上杉家在上杉鹰山公改革之后,不仅还上了几十万两的欠债,据说还存下了五万两黄金。幕府是见不得外样大名有钱的,你小子有五万啊,准备都掏出来。 谁知道这火到底是不是幕府的阴谋? 不管咋说,退往城北东叡山宽永寺的德川家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江户城那七层高的天守阁就这么在大火之中烧塌。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根本就没办法扑灭,那么高的建筑物,这年代也不存在救火的可能性。 耗费巨资的天守阁也经烧的很,一整夜江户城下都亮堂堂的,四处都看的明明白白。几十万两黄金就看这么一个大烟花,也说不上值不值得。 江户老百姓是只当看热闹,江户城下居住着的外样大名们,那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了。好家伙,又要被幕府发动来修筑江户城天守阁了,口袋里那点钱还没焐热,又要开销了账。 诸大名不约而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上下活动,让自己排除在此番江户城天守阁普请的名单之外。 只要能排除在名单之外,那就等于省下好几万两黄金的巨款,为此就算使用上万两的活动经费,也是可以接受的。 第二天下午,外样大名之首的前田家,就派人到老中首座土井利位处活动,打听幕府关于重修江户天守的章程。等前田家的家老长九郎(长氏,加贺八家之一)屁股坐稳,外边就有人来通报,说广岛浅野家也派人来问。 第一个家人话音没有落,备前冈山池田氏也派人过来询问了。好家伙,一个个都怕幕府赖上自己家,急的根本坐不住。 大伙儿的来意土井利位难道不懂嘛?无非就是希望土井利位在德川家庆拟定发动诸侯普请的名单上,把自己家的名字给抹掉,换成别家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仅此而已! 当然嘴皮子碰一碰就想让土井利位办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你和土井利位非亲非故的,土井利位又不是爱你,凭什么要豁出去来帮你这个忙啊。 见土井利位笑眯眯的不松口,在座的诸藩家老们哪里还不明白土井利位的意思。不就是索要贿赂嘛,相比较于参加诸侯普请的巨大开销,贿赂土井利位八千一万的黄金,真的算是很少了。 钱不会大大咧咧的用箱子装满了送到土井家的,还不是等到夜里,悄悄地用豪商或者两替屋开具的羽札行贿。 事情基本上就算是公开的,江户时代这些掌握权力的顶层官吏,收受贿赂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下层官吏因为只有办事的份儿,反而清廉者居多。 一开始德川家庆也风闻土井利位收钱了,但是他没放在心上,因为只要最后挑出十几个二十几个倒霉鬼外样大名出来花钱就行,反正天守阁要有人修,外样大名也削弱了,事情办成了便好。 可短短几天,为了避免承担诸侯普请,土井利位竟然前后收取了超过黄金三十万两的巨额贿赂,连岛津家和毛利家也不能免俗,纷纷派人去向土井利位行贿。 土井利位又不知收敛,像是岛津家这种一定要削弱的诸侯的钱怎么能收?幕府是一定要逼岛津家出普请役的。现在收了他的钱,之后怎么安排他来出工。 更加重要的事,你特么的收十万八万就不错,娘的居然收了三四十万! 我德川家庆的内库里都没有三四十万,你一个小小的古河侯却一下子得到了如此庞大的贿赂。别说一般人会眼红,德川家庆也眼红的很啊。 心中本身对土井利位就不是非常满意,现在又是比我有钱,法国打来了也没有对策,整天就知道混事,我留你作甚? 夜间德川家庆躺在榻上,心里面反复思量,想找出一个可以辅助自己,好好办差的宰相。阿部正弘太年轻,不足以服众。户田忠温的办事能力又不够强,会津的松平容敬出身尾张,德川家庆心中不喜。 自己小老弟松平齐宣是个混世小霸王,而且才十九岁,更加不可能了。最后思来想去,德川家庆还是想到了自己的老师水野忠邦。 还是他好! s://.c/read/39455/24169557.html .c。m.c 智慧名传江户川 34.国难方思裱糊匠 心中有事,无法安眠的德川家庆索性不睡了,静静的坐了起来。不过德川家庆乃是将军,再细微的动作,也有人警醒着。他一坐,外边守夜的本丸中奥留守役大冈忠固便立刻过来查看,等候德川家庆的吩咐。 别看大冈忠固干的好像是守夜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是他可是岩槻藩两万五千石的诸侯大名。这个大冈家和江户时代闻名的名奉行大冈忠相不是一家人,只不过以前是同族罢了。 大冈忠固和德川家庆那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岩槻大冈氏从创藩始祖大冈忠光开始,就一直担任将军以及世子的侧近。九代将军德川家重患有脑损伤,根本无法说话,整个幕府上下只有从小侍奉他长大的大冈忠光能够仅凭一句叽里咕噜的杂音,理解德川家重的意思。 据说德川家重连片刻须臾都离不开大冈忠光,信任至极,以至于将大冈忠光从五百石的御小姓,一路提拔成为老中格御侧近,赐封岩槻藩两万五千石知行。 一直到十代将军德川家治在位时,岩槻大冈氏仍旧担任将军的侧近,此后的百年来,历代家主都是将军的亲信侧近之人。 如今眼前的德川家庆和大冈忠固便是如此! “越前,你说古河任事如何?”心中有些苦恼的德川家庆,趁着只有他们两人,便出声询问。 “这,臣不敢妄言!”大冈忠固一时间摸不透德川家庆的意思,不敢作答。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大冈忠固两万五千石,还是谱代大名,完全有资格担任老中。德川家庆为什么不让自己的这位老侧近担任老中呢? 道理很简单啊,德川家庆也需要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在身边总管各项杂务,并且代替自己去办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啊。 更重要的是,因为和大冈忠固非常的熟悉,德川家庆知道大冈忠固的忠诚毋庸置疑,可是本事嘛,那就远不如水野忠邦等人了。 “你将古河收取诸大名贿赂三四十万之数禀报与余,难道真的毫无倾向?”德川家庆掀开帘子,和大冈忠固面对面坐着。 “臣惶恐,臣惶恐!” “你我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自四十年前一道受书,便长在一起。出你之口,入余之耳,再无有第三人知晓。”德川家庆摆了摆手。 外面的事情,那是德川家庆让大冈忠固向自己禀报的。幕府的所谓目付,大伙儿也知道的,早就成了老中们的附属品。水野忠邦在时,用的是自己的亲弟弟迹部良弼。而土井利位上台之后,也是立刻替换人选。 想要靠目付们来了解一些事情,已经是不太可能得了。德川家庆需要另外一个足够可信的渠道,来知道一些别人不让他知道的事情。 当然大冈忠固完全可以只说土井利位收取了贿赂,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并不会引起德川家庆的不满。但大冈忠固刻意说是收取了三四十万两黄金的巨额贿赂,虽然这也是实情,可当中到底带着些倾向。 “古河侯并非救时宰相!”见德川家庆把话都说开了,大冈忠固索性也豁出去了,一下子就击中了土井利位的软肋。 “唉,余又何尝不知呢……”与预期中德川家庆可能会带有怒意的训斥自己,不能够以有色眼镜评断诸侯的情况完全相反,大冈忠固这句话似乎说到了德川家庆的心坎上面。 已经五十多的德川家庆,虽然能力未必有多强,本事有多好。但是毕竟形形色色的人看了数不清,谁行谁不行的,他稍微观察几次,也基本能够瞧明白。 眼前的古河侯土井利位,远远逊于他的祖先土井利胜,甚至可以说连土井利胜百分之一的手腕都没有学习到。除了出身土井氏这样的幕府名门,有傲人的家世之外,其实能力实属平庸,并不能够挽救幕府江河日下的危局。 真是家贫思孝子,国难思裱糊匠啊! “滨松侯尚未走远……”大冈忠固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按照幕府的法度,像是水野忠邦这样的谱代重臣,一般是在每年的四到六月之间回往本国。然后明年的四到六月再回江户交代。循环往复,直到你死或者你隐居为止。 水野忠邦也不例外,他四月底就已经向德川家庆辞行。这是他与德川家庆数月来唯一的一次会面,毕竟水野忠邦的民愤太大,他也不想把这些愤怒牵扯到德川家庆身上。 “尚未走远嘛……”德川家庆喃喃自语,大冈忠固的话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还是他好! 还是他好! 还是他好! “立刻派人,去将滨松追回!”德川家庆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天底下他最信重的宰相,还是水野忠邦,其他人都比不过他最喜欢的水野忠邦。 “遵命!”大冈忠固立刻应命。 江户城的城门连夜打开,手持德川家庆教旨的使番沿着东海街道飞奔,去追回德川家庆最爱的那位水野忠邦。 转天德川家庆便召见土井利位,示意他辞任老中,同时也藉由大冈忠固之口,向他暗示他收取的那几十万两黄金,留在身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土井利位能力不行,但是久在中枢,德川家庆的暗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一时间冷汗淋淋,完全不像是农历五月,已经靠近三十度的大热天会有的样子。就算再舍不得这个内阁总理大臣的职位,也不得不交权保身了。 而此时已经走到骏府的水野忠邦突然接到了幕府使番传递的教旨,得知德川家庆夤夜召唤自己回转江户,心中便有所猜测。等他走回小田原时,就听说宰相古河侯土井利位,以及松本侯真田幸贯一道以年老多病请辞。 幕府的宰辅大臣,再度空缺! 久在长崎的忠右卫门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上书,直接让土井利位的政治生命,早终结了一个多月。或许这也算是忠右卫门这只蝴蝶,来到这个时代,所扇动的最大的一次翅膀。 s://.c/read/39455/24185980.html .c。m.c 智慧名传江户川 35.我家兄弟在人怀 长崎的警备并没有因为忠右卫门的上书而松懈,毕竟上书是一回事,打仗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以武士们普遍畏战的情况看,好好整顿也未必是件坏事。不过别人再怎么忙,忠右卫门暂时也懒得管。 因为高岛秋帆被释放回长崎了! 原本历史上可能要关好几年的高岛秋帆,因为小霸王松平齐宣的嘴皮子碰了一碰,得了将军德川家庆的御恩,就这么无罪开释。但是也就无罪开释而已,七十石的俸禄被没收,世代担任的长崎町年寄也被剥夺。 现在高岛秋帆就是个白身了,或者说的更加通俗一点,浪士! 在长崎的那些家产,也被幕府没收充公,高岛秋帆临老临老,还遇上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可怜。作为老兄弟的忠右卫门,肯定要请他吃顿好的,再给他寻个住处,好让他老有所依啊。甚至再给他点钱,让他有个启动资金。 搁家里办个兰学私塾什么的,近年来学习兰学的人不少,可以挣到一点生活费。还能够写写书啥的,总会有人愿意买兰学书籍的,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 和忠右卫门当初来西国的选择一样,高岛秋帆也是坐船回长崎。现在因为到处都传言长崎要打仗,所以大阪出发的商船客船都不愿意去长崎,只肯到佐贺的佐贺港。没办法,既然是要接人,咱们也只能去佐贺港了呗。 佐贺这座城镇给忠右卫门的第一个感觉是空气开明! 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空气,是另外一种,更适合的词汇或许是气氛?或许是环境?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忠右卫门在路上看到的所有着袴子弟,全然都是一副积极向上的面貌,所有人或在背书,或夹着书箱,人人皆有好学之气象,这在任何一个藩国,乃至于江户都是不曾见过的。 很难想象,一个几年前还欠款高达白银十万贯,黄金四十五万两的藩国,现在居然有这样的气象! 这里鞭一下佐贺藩的尸,如此庞大的欠债,佐贺藩的对策是在家老锅岛茂义的指挥下,一边哭穷,一边装死,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达成了辉煌的战果。长崎商人的钱款,无息分期七十年偿还(最后废藩置县直接赖账,别特么吹日本了)。大阪和江户商人的欠款,赖账约百分之七十左右,剩下的分五年无息还款。 债权人被佐贺藩这样一套组合拳,给弄的欲仙欲死,原本每年的利息就高达白银七千贯,黄金一万两。现在急剧缩减到白银四百六十贯,藩中财政大为缓解。 通过这样无赖的手段,佐贺藩得以积蓄了九千两的财政盈余。随即锅岛茂义便下令每个月为藩校弘道馆提供一百七十石大米的经费,保证藩中所有适龄子弟,从大名世子到小纳户小道具,全都能够进入藩校免费上学。 而且重点是,为了保证所有适龄藩士都能够进入藩校学习,锅岛茂义开出了非常吸引人的条件。 管一天三顿白米饭! 早上吃盐菜就白饭,中午吃白饭就咸鱼,晚上吃饭团沾盐巴。好家伙,已经是绝大多数下层武士平时不敢想象的美食了。一时之间,诸乡武家子弟纷纷前来就学,弘道馆的大门门槛甚至因为平时踩踏的人太多,而需要更换。 如此数年之后,佐贺藩中文化的氛围大大加强,锅岛茂义希望通过对藩士的教育,培养出新一代有文化、有理想、有见地的藩士子弟,为佐贺藩的改革奠定牢固有力的基础。 历史上吉田松阴来到佐贺之后,见到佐贺藩士人人向学,大为赞赏。直说这是在萩藩根本不存在的景象,与萨摩那些和流氓无赖一般的粗鲁下层武士更是无法相提并论。如果不是他身为萩藩藩士,真想就这样留在佐贺,与众人一道求学上进。 记得高岛秋帆在佐贺藩好像有徒弟的,忠右卫门临时过来一趟,也有心通过高岛秋帆见识一下佐贺藩内改革的情况。 按照目前的了解,佐贺藩的路子和萨摩藩以及萩藩的路子都差之甚多。佐贺藩是先培养士民,振作人心,刷新旧俗。而萨摩藩以及萩藩的路子是用尽一切办法刮钱,能刮一点刮一点,然后就扩军。 等到内部刮不到钱,且军队的势力培养了起来,那时候就是藩主不想倒幕,也必须要倒幕了。因为军队需要爬在倒下的幕府尸体上面大口的吃喝幕府的膏血,才能够填充自己饥饿的肠胃。等到幕府的血肉吃完了,那就必须要吃外面咯。 或许佐贺藩的路子,才是真正适合幕府的路子,只不过一步走错,步步全错,到最后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想着,港口内驶入十余条大小船只,看到上面的旗帜和官衔牌子,写着松平肥前守,那自然是如今的佐贺藩主锅岛直正,至于他为啥叫松平肥前守就不解释了。 见是他来,忠右卫门赶紧让到一边,人家的大名行列,自己当然也不能随意冲撞。等他走完就是,反正高岛秋帆传信到长崎就说是今天或者明天到佐贺。 望着林林总总,从船上下来的佐贺藩武士,他们这回回来也是匆忙。长崎有警,德川家庆命令才到江户没几天的锅岛直正赶紧回国,指挥佐贺藩兵加强长崎的警备力量。一旦打仗,就要立刻总动员,为幕府调集大军争取时间。 说白了就是赶紧回来做炮灰呗,这个事情谁还不懂啊。锅岛直正也乐得回国,在江户交代,每天花费的金钱都是庞大的数字,早点回国还省钱了呢。 诶! 不对! 被佐贺藩兵护在中间的锅岛直正身边怎么跟着一个那么眼熟的人! 高岛秋帆为什么被锅岛直正牵着手! 忠右卫门眼睛瞪的老大,再三确认。绝对没错的,幕府刚刚释放的重罪犯高岛秋帆,现在正被佐贺藩主亲亲切切的揽在身边,就差抱在一起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36.佐贺竟有反射炉 放心,忠右卫门还不至于为一个大爷心碎好吧。只是实在好奇,高岛秋帆一个刚刚释放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勾搭上了三十六万七千石大大名锅岛直正,以前看高岛秋帆的样子,是一个尽量避免和陌生人交际的性子啊。 从船上下来的高岛秋帆一眼也瞧见了忠右卫门,主要是在一群一米六,甚至一米五的人当中,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二的忠右卫门,鹤立鸡群一般。连剑术高超的天野八郎,都矮忠右卫门小半个头,更不要说高岛秋帆这个小老头了。 能够活着从幕府大狱之中出来,还能见到故人,高岛秋帆当然十分高兴。而且他很清楚,他能被幕府释放,主要还是忠右卫门帮他向松平齐宣求情的缘故。 要是没有忠右卫门,他这个“阴蓄甲兵,意图谋反”的大逆罪人,恐怕免不了一个斩首之刑。就算最后能够脱罪,也要受好几年的牢狱之灾。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小老头向锅岛直正告了一声罪,快走两步,疾来与忠右卫门相见。 “一切可都安好?”他乡遇故知,总归是激动地,忠右卫门上下瞧了一下高岛秋帆,小老头气色还不错,确实没有在监狱受虐待。 “竟得四郎大夫如此青睐,不知贵介?”原本站在一旁的锅岛直正见高岛秋帆和忠右卫门这么亲近,一时好奇,便踱了过来。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拜见佐贺侯。” “你就是‘智慧江户川’?”很显然,锅岛直正这趟去江户,也听说了忠右卫门的大名。 “不才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哈哈,难怪四郎大夫与你相善,来来来,一道回城。”锅岛直正不由分说的拉起两个人,就进入大名行列。 得了,人家堂堂的佐贺侯都亲自邀请了,咱也不能给脸不要脸,只好跟着一道去了呗。正好趁着路上的空闲,了解一下高岛秋帆的近况。 首先是释放,得益于松平齐宣的上书,德川家庆稍微关照了一下高岛秋帆的案子。想起了这是水野忠邦请来江户,演示西式枪炮的那名武士。被水野忠邦一案牵连,无辜入狱。高岛秋帆有洋枪火炮纯粹是为了研究这些东西,怎么会是为了造反呢。 于是本身就比较宽容的德川家庆大手一挥,就让人把高岛秋帆给放了,当然之前说的那些处罚还是没跑儿。毕竟高岛秋帆是水野忠邦亲信的事情洗不掉,土井利位肯定要处置一下的。 等高岛秋帆放出来,法国海军袭击琉球国那霸港,长崎左右大警的消息也传到了江户。当时幕府上下都慌了,锅岛直正被命令即刻返回佐贺,准备迎战。 你以为锅岛直正心里不慌?这小子心里也慌啊,是个人碰上打仗心里都会慌的。只有那些没脑子的小年轻,才会觉得战争殊为浪漫,只是一场带着烟火的游戏。 所以锅岛直正便立刻打上了高岛秋帆的主意,谁叫高岛秋帆会铸造大炮一事,在日本赫赫有名,连幕府都要邀请他来江户呢。 既然幕府不能用你,你又成了浪人,不如加入我们佐贺藩的温暖大家庭吧! 正苦于没有去处高岛秋帆欣然应允,而且他在佐贺也有徒弟。嗐,但凡日本现在有点名气的火炮火枪技术专家,不是高岛秋帆的徒弟,那就是徒孙,没跑儿。 他徒弟叫做本岛藤太郎,经过他的中介,高岛秋帆正式出仕佐贺锅岛家,而且是以不可思议的高薪出仕。 知行三千石! 价码之高,连高岛秋帆自己都没想到。须知连锅岛家的家老龙造寺等人,多者也不过五千余石而已,甚至还有两千多石的。这一下子给三千石,那就是佐贺锅岛家的家老格,真把高岛秋帆当个宝贝啊。 瞧瞧锅岛直正和幕府在对待人才上面的待遇,有些事情真不能说是注定,简直是一定以及肯定! 拿了三千石俸禄的高岛秋帆就这么美滋滋的一路和锅岛直正回转佐贺,两个人在路上促膝长谈,高岛秋帆极为扎实的兰学知识,以及对西方火枪火炮等军事技术的了解,深深的折服了锅岛直正。擦出点什么火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此番佐贺侯邀请你来,便是为了铸造大炮以及火枪?”忠右卫门也算是明知故问了。 “藤太郎说是已经能够制造戈贝司火铳了,至于大炮,还需要我的支持。”高岛秋帆点了点头,表示忠右卫门猜的不错。 “铸多大的火炮?” “24磅!” 说这话的高岛秋帆一脸自豪,在小小的日本,也就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能够铸造出24磅的重炮。当然口径更大的大炮也可以,反正是为了安置在长崎炮台上面的嘛。 听他说的言之凿凿,忠右卫门也是好奇异常,恨不得立刻去佐贺藩的火炮铸造场见识一番。恰好锅岛直正也是个办事的人,迎接的酒宴可以晚上再吃,先去铸造方瞧瞧佐贺藩内各类火器的制造进度。 正和我意! 跟着一道去的忠右卫门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佐贺藩真的已经有独立制造戈贝司火铳的能力,且月产能够达到一百支以上。照这个速度,以及他培养人材扩张工场的情况来看,要不了两三年,佐贺藩的武士就将全部淘汰旧式火绳枪,使用新式武器。 “火铳的铳管需要好铁,这也是靠手打?”忠右卫门拿起一支戈贝司火铳,左瞧瞧右瞧瞧,确认这玩意儿真的好使。 但是按理说,这种燧发枪的枪管,需要相当质量的钢铁,凭借手工打造的速度,怎么可能做到一个月就能出产一百支以上,这里的大工显然没有一百人啊。没有合格的枪管的话,所谓的仿制戈贝司火铳,那也就是只能听个响的烧火棍罢了。用不了几枪,就会炸膛。 “哈哈哈哈,请跟我来。”在前面带路的本岛藤太郎十分自信。 出现在忠右卫门面前的居然是一座钢铁反射炉! 智慧名传江户川 37.高岛秋帆胆气豪 所谓反射炉,其主要目的乃是为了帮助日本国产的铁进行脱碳。作为传统上用来制造刀具,火药枪的铁,其碳含量基本都高于1.7,所以相对脆弱,,不可能承担大炮这种武器使用时的强力冲击。所以就需要反射炉来进行脱碳,将其加工为合适的钢材。钢的碳含量在1.7以下,坚固性好,耐冲击。是制造大炮的理想材料。 而佐贺藩的这一座西式反射炉,在两年前就已经建成,且前后进行了十七次的修缮和改造,包括耐热瓦等重要部件,都是选用国产或者是佐贺藩内自己研制的成品。历时两年之久,终于有了现在的规模。 一炉可炼钢一万两千贯! 所以别说拿来制造戈贝司火铳了,制造24磅大炮都绰绰有余。如今佐贺藩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经在陆续新建其他三座反射炉。如果历史不发生意外,在黑船来航之后,幕府会向佐贺订购岸防重炮五十门,用以建设品川炮台。 对了,军火生意很赚钱,就这一笔,佐贺藩就从幕府搞了五万两黄金。真是大炮一响,黄金好几万两啊。 “不曾想,佐贺兰学兴盛,竟荣盛至此!”忠右卫门望着眼前庞大的反射炉,由衷的感叹道。 话一出口,不仅本岛藤太郎十分自豪,连锅岛直正也露出一副我很棒的表情。因为这玩意儿就是锅岛直正力排众议,一力修建的。当时佐贺藩内的许多人都觉得还是要先发展教育和经济,军工啥的可以往后靠一靠,如今反射炉的成功,来之不易啊。 “所以此番,才敢邀请四郎大夫前来,铸造大炮,布防长崎!”锅岛直正身负长崎警备职责,而且长崎也算是佐贺的门户,要是长崎受到攻击,佐贺也难保全,这是利国利己的事情。 “此前已经铸造荷兰式30对姆(对姆duim,荷兰当时的独有长度单位。1对姆约合2.5厘米)臼炮和三磅小炮。”本岛藤太郎引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他说的对姆忠右卫门并不是太懂,但是高岛秋帆以及本岛藤太郎都是通过荷兰语来学习西方科学文化知识的,所掌握的计量单位有荷兰单位也很正常。举个差不多了例子,咱们国家老一辈的工人,在说长度单位的时候,也有“密立”这种说法,年轻人乍听也是听不懂的。 不过实物出现在面前,忠右卫门就懂了,这不就是荷兰战舰上面,那种大口径的重臼炮嘛。凭借曲射的弹道,杀伤敌船甲板上的人员。而且这种臼炮之后还能继续发光发热直到一战,在历史上的日俄战争中,日军的臼炮也在攻坚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就是不能拿来守备炮台罢了,臼炮毕竟射程不如长管加农炮,使用的限制相对较大,适用的场合也相对较少。 但那门三磅青铜炮,忠右卫门很欣赏! 因为忠右卫门记得很清楚,在欧美的军队中,这种能够让两三个步兵快速操作,又能被两匹马在战场上快速牵引移动。可以瞬间增加某个关键节点的火力强度,又能够对敌军的步兵阵型和队列进行破坏的小型火炮,是步兵最好的火力支援武器。 正经的欧美陆军,都装备了不少这样的小型火炮。别看威力和24磅重炮那毁天灭地的爆炸不能比,但射出来的炮弹铁球,同样能打死人。 和岸防用的重炮相比,这种三磅五磅的速射炮,也是非常必要的武器装备。只不过如今拥有它的却不是幕府军,反而是佐贺藩兵。 “试一试,且让四郎大夫与忠右卫门见识一番。”锅岛直正对忠右卫门到是没有什么遮掩。 或者说锅岛家对幕府的观感一直没有恶劣到要倒幕的地步,一开始佐贺藩的建立的时候,名义上的国主乃是龙造寺氏,但是实权掌握在锅岛氏手中。后来龙造寺氏两代家主先后或自杀、或病亡,一时间龙造寺无主。 这时候佐贺就面临了抉择,是从龙造寺隆信的侄子或者侄孙里面挑一个人出来做嗣子,继承龙造寺的家名,以及佐贺国主的名位。还是直接让已经掌握佐贺藩实权的锅岛氏上位,名正言顺的担任国主。 当时幕府支持锅岛氏直接上位! 有这样的大恩,锅岛氏对幕府的观感,起码不至于太差。这二百年来也算是恭顺,因为承担长崎警备的任务,幕府便很少征发佐贺藩出劳役。你好我也好,一直到第二次长州征伐以前,佐贺藩实际上也是佐幕派。 不过嘛,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看幕府江河日下,倒幕派的势力又那么强劲,佐贺藩最后还是投向了倒幕派。跟着一起去打幕府军,也参与了进军江户的行动。甚至在镇压会津藩的战斗中,为新政府军提供火力支援。 后话不提,现在佐贺和幕府的关系尚可,或许锅岛直正也怀着让忠右卫门见识一下,然后回江湖朝幕府大佬们推销一番的心思呢。海防问题日益严峻,幕府总归会需要大炮的。而整个日本,最新式的大炮,也就佐贺能够制造。 “轰”的一声,臼炮开火,看效果确实可以,毕竟是按照荷兰式的火炮制造出来的仿品,也算是能跟上时代潮流的东西。只要继续研究,继续发展,佐贺藩的武器制造技术,总归不会落后世界太多。 “如何呀?”锅岛直正也很满意。 “极好!”忠右卫门由衷赞叹。 “藩内既然已有如此之经验,以老臣看来,或许36磅之钢制大炮,也可尝试铸造。”高岛秋帆确认自己的徒弟已经完全掌握了铸炮的要领,成品也完全没有问题,豪气更壮。 相对于战舰,陆上炮台本来就有优势,要是能拿36磅重的重炮轰击海面上的外国船只,那哪里还需要担心长崎会被攻破呢? “36磅是否操之过急?”忠右卫门劝小老头悠着点。 “在狱中我便早有成算,此番必定功成!” 智慧名传江户川 38.佐贺西南第一强 “36磅算甚么,我们以后还要铸造80磅,乃至150磅的大炮!” 本岛藤太郎接着他师傅高岛秋帆的话说了下去,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样子。在日本这样一个只出产米和绢的贫穷国家,居然敢大胆豪言要铸造150磅的岸防巨炮。 忠右卫门当然不知道,就是眼前的本岛藤太郎,在数年之后,真的铸造出了六门80磅青铜巨炮,用以建设长崎炮台。至于150磅的巨炮,也在不久之后顺利铸成。整个佐贺藩的军工技术,在上下一心的发展之下,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高度。 作为日本最早铸造出来的大口径重炮,其中一门80磅青铜大炮,现在还安置在佐贺县的博物馆门口,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 “150磅巨炮……”没见识的忠右卫门这是真的吃惊。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样口径的大炮,怕是只有在之后的钢铁巨舰上面,才可能出现。当然炮台上面安置的大炮,也会有这么大口径的就是了。 “哈哈哈哈哈,还是先铸24磅与36磅大炮成功之后,再论其他!”锅岛直正看忠右卫门这样名声赫赫的名奉行都愣了,心情大好。 说明我佐贺做的厉害啊! “是是是,先回城先回城。”还有一场接风酒宴呢,高岛秋帆心情大好,拉着忠右卫门离开铸造场。 短短两个小时的所见所闻,真是让忠右卫门大开眼界。此行前来西国,原本计划的重点是考察长崎,同时探究萩藩和萨摩藩的藩内风气情形。对于未来在历史上留名的“西南四强藩”之一佐贺藩,其实并没有太上心。 眼下一瞧,才知道咱自个儿的想法真是天真了,大错特错啊。可能整个西国,最需要认真考察的就是佐贺藩。最值得忠右卫门考察的,也是佐贺藩。 不多说了,肯定要在佐贺藩多住几天了。 借着酒宴,忠右卫门和本岛藤太郎开始套近乎,询问整个佐贺藩的发展脉络,现有的各项事业等情况。本岛藤太郎也没有什么隐瞒的,连钢铁反射炉和新式大炮都给忠右卫门看了,其他的东西哪有反射炉这么保密啊。 不过说来也都是不算太稀奇的东西,主要还是为了奋起追赶西方科学技术发展的脚步。锅岛直正设立了专门翻译兰学书籍的机构,并且已经在这些年当中,翻译了超过三百册以上的各类书籍。免费提供给弘道馆中的藩士学生借阅,让他们扩展眼界。 除了这种直接的文化学习以外,锅岛直正还命令设立好生馆,既作为藩立的西医院,也作为培养近代医学人才的医学院。 此时西方的外科手术等医疗手段已经开始规范化,正好是可以学习的时候。颇有“兰癖”,沉迷兰学的锅岛直正也大力推广兰医(也就是西医)。突然这么一说,未来倒幕战争中,军医保障相对完善的,也是佐贺藩。 而在推广医学的事件中,最值得一说的则是牛痘法的学习和推广。水痘在封建时代,乃是极为恐怖的疾病。许多婴幼儿就是因为感染了水痘,才早早夭折的。甚至连许多年轻人也会感染水痘,最终被夺走生命。 牛痘法作为一种相对成熟,也比较安全的疫苗防治手段,对饱受水痘困扰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无价珍宝。而锅岛直正为了推广牛痘法,还把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佐贺藩主锅岛直大给送去接种牛痘,以示绝对无毒无害。 结果就使得佐贺藩因为水痘而死的人数急剧减少,许多农民家的子弟,也因为锅岛直正的刻意推广而得以接种牛痘,避免了夭折的惨事。 没得说,推广牛痘,那真是做了一件泽被苍生的大好事! 以前只听说锅岛直正是个“算盘大名”,经常插手藩内的经营事业,甚至亲自去长崎,向荷兰商人推广佐贺藩出产的有田烧。凭借他过人的口才和有田烧本身的质量,光是这个瓷器专卖,就给他挣了不少钱。 也正是因为这样,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许多人,都觉得眼前的锅岛直正是个喜爱钱财,甚至可能是有点贪婪的人。但现在一看,贪婪什么的倒是全然未必,有一颗上进且宽仁之心却是一定的。 据本岛藤太郎所说,佐贺现在还在研究孕妇破腹产的可行性。这也是封建时代的一个大难题,甚至是最严重的大难题之一。 由于这年头许多女性在未成年,身体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情况下就出嫁并怀孕。这使得她们生产时,盆骨之类的关节无法完全张开,导致顺产困难,最终一尸两命的事情不少。 要是现在佐贺能够研究出破腹产的良方,不知道又能救下多少母亲和和她们未出世的孩儿! 真是越听忠右卫门就觉得越厉害,以前根本不甚关注的佐贺,居然才是真真正正的在一声不吭的修明内政。 “除此之外呢?可还有其他的?”忠右卫门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其他东西。 “其他的嘛……”本岛藤太郎悄悄地望了一眼锅岛直正,而锅岛直正则是点了点头。 “请问是?” “主公准备设置精炼方!”本岛藤太郎又说出一个忠右卫门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汇。 但听这个词的意思,莫非是要精炼食盐砂糖?或者是精炼菜油豆油?忠右卫门也猜不着,只好看着本岛藤太郎继续。 “火炮使用,耗费巨大,尤其是弹药,乃是重中之重。事故主公命令我等研究火硝、雷药、盐酸、硝酸等物的精炼。”大概是因为才开始偷偷搞,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本岛藤太郎说的有些慢。 “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须知隔壁大陆,几乎是要八十年后,才有了全套可量产的酸碱制备设备。 “当然也研究了其他的东西,但都不成大事。”本岛藤太郎说着还挺直白的。 “还有什么?”忠右卫门直接发问。 “酒精蒸汽机!” 智慧名传江户川 39.可惜有煤无有铁 本岛藤太郎看似夸口豪言,若是忠右卫门熟稔历史,便能知道,日本的第一艘实用型蒸汽火轮船便是佐贺藩制造出来的。 虽然只有十马力! 可是对于一个完全的农业国家而言,从无到有,制造出一条十马力的火轮船,那是一种什么概念?或许就和美国筹备登月球差不了太多。而且本岛藤太郎等人不是说仿制,而是看了一眼洋人的蒸汽船,然后回家用手工打气缸,硬是给他攒出来一部能够正常使用的蒸汽机。 牛人就是牛人,中国的徐寿,也是看了一眼洋人的蒸汽机,然后就开始手工攒蒸汽机,最后也给他硬是攒出来一部。只不过时间上比之本岛藤太郎稍晚几年而已,但是本事都是一样厉害的。唯一可惜的就是两人最后的成就,因为国家的不同,而大相径庭。 闲话少叙,由于本岛藤太郎最先看到的蒸汽机是利用酒精作为燃料的蒸汽机,所以佐贺藩的发展方向当然是酒精蒸汽机。但是忠右卫门的印象里,想要提供强劲的动力,还是需要烧煤才可以的。 不然为什么之后的火车机车头大多使用烧煤蒸汽机,反倒是有些小汽车,使用的蒸汽机是烧酒精或者烧煤气的。 “藤太郎可曾见过以煤炭作为燃料的蒸汽机?”忠右卫门小声询问。 “兰书上见过,实物未曾见过。”本岛藤太郎既然准备开始攒一部蒸汽机,肯定是先攒自己亲眼见过的那种,没见过的也没把握啊。 “还是烧煤的蒸汽机好!”忠右卫门这话到是说的笃定。 其中牵扯到什么煤燃烧提供的热力较为持续,且在当下价格比酒精便宜等诸多原因,但是这都可以慢慢谈,酒席上不会说的这么细的。 “您看过燃煤的蒸汽机?”本岛藤太郎当然知道忠右卫门曾任幕府中层官吏,且近管地面,人情通达,交友广泛,比他见多识广也很正常。 “算是见过吧……” 要是硬算算,忠右卫门往前倒一倒,某个姓洪的小老弟在的时候是亲自主持建造火轮船和火车的。嗐,眼下嘛只能说是从书上见过些介绍,至于到底好不好什么的,还是需要本岛藤太郎攒出一部实物以后再论。 “可能形容其样式,有何紧要关键,与酒精蒸汽机有何不同,传动杆又是何种材料……”一说到忠右卫门见过实物,本岛藤太郎的眼神都变了。 好家伙,那眼神,看忠右卫门和看一堆金子差不多。甚至可能比看他老婆还要亲近,这大概就是专门搞技术的人的真实模样吧。 “诶,藤太郎……”本岛藤太郎就快坐到忠右卫门脸上去了,两个人这个接近,锅岛直正见着了,立刻出声让他本岛藤太郎注意形象。 “啊呀呀呀……是我失态了,是我失态了。”本岛藤太郎嘿嘿一笑,有点尴尬的样子,但是他又没有什么坏心眼,不过是求知欲旺盛罢了。 “咱们明日可以细聊。”正好给忠右卫门一夜的时间,稍微整理一下思路。 “若是能用煤炭,那于佐贺便是大善,佐贺有极佳的煤炭出产。”本岛藤太郎端起了酒碟,又向忠右卫门透露了一个大消息。 “什么?” 作为第一次工业葛明所必须的重要化石燃料,煤炭对于推动整个工业葛明前进的必要性不言而喻。而日本恰恰并不是一个能够出产优质煤炭的地方,或者说的更加仔细一点,那就是有些优质的煤炭,但是不便于开采。 光是这一点,其实日本的先天条件,就远不如大陆,甚至连朝鲜都不好比。大陆和朝鲜半岛都有露天易开采的优质煤炭,尤其是朝鲜北部,还有中国的东北以及山西地区,大量的的煤矿甚至只是简单的埋藏在地表,拿个铲子往下一挖就是。 至于佐贺的煤矿…… 在将来从长崎港出港后坐船约三十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达一个名为高岛的盛产煤炭的岛屿。在明治时期,高岛煤矿是当时最著名的煤炭产业基地。而在幕末时,也就是现在,这里则是佐贺藩的辖地。 高岛煤矿原属于佐贺藩藩臣深崛家,之前是由深崛家的家臣五平太在1710年发现。随后深崛家对煤矿进行了小范围的开采,其中一些成品送到长崎给荷兰人鉴定,被荷兰方认为是优质可用的煤炭。 在工业葛明以前,煤炭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物产。虽然他可以用来生火发热,但是他无法取代木柴和木炭,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冬季取暖要是在封闭环境烧煤炭,保准第二天全家就一氧化碳中毒死绝户了。 老百姓又不知道一氧化碳是啥玩意儿,只知道烧煤炭取暖会导致全家死绝,所以在木炭和煤炭之间选择的话,老百姓当然更愿意选择木炭。 而且煤炭沉重,利润又没多大,不可能长途贩运。受制于产地和消费者聚集地的距离,煤炭始终没有较大规模的利用。 现在就大大不同啦,煤炭成了非常重要的工业资源。谁掌握了煤炭和钢铁,谁才能在工业葛明中不落于人后啊。 “若是您有兴趣,在下可以安排人送您去瞧一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为啥不看,忠右卫门来就是为了查看西南诸藩的情形的。佐贺藩的发展大大出乎忠右卫门的预料,几乎是每一分每一刻都有新的发现。能现场直接查看佐贺藩的煤矿产业,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好说好说,哈哈哈哈哈……”本岛藤太郎哈哈大笑。 “不过佐贺的铁还是从外藩购进的吧?佐贺藩内并没有铁矿。”忠右卫门到是知道佐贺出产优良的陶瓷器,至于生铁,似乎不曾听说佐贺出产。 “是的,生铁都是从云州(出云国)购入,听说萩藩似乎发现了铁矿,但是具体情形尚不知晓。”本岛藤太郎到是实话实说的。 “原来如此……”忠右卫门有些明白了。 合着佐贺藩的发展是瘸腿式的发展,境内完全没有铁矿,生铁全靠进口,所以不管做啥,都是处处受限呢。 智慧名传江户川 40.福山滨松两对立 土井利位与真田幸贯辞任老中的消息已经足够令人震惊得了,更加让众人震惊的是德川家庆星夜兼程召回水野忠邦的命令! 原本土井利位辞任以后,剩下的四个老中都是去年下半年刚提拔上来的,大伙儿论理来说,资历上面差的都不是太多。当然也有年龄和奉公时间长短的差别,不过这不是主要的参考要素。 在水野忠邦被召回之前,四名老中暗中都是心怀期待。老中和老中当然不可同日而语,都已经入了阁,哪个人不想去触摸一下内阁首辅、总理大臣的位置呢? 四位老中纷纷上下串联,拉拢盟友,制造声势,期待着被德川家庆选为老中首座的教旨送到自己家中。 这其中尤以阿部正弘最为积极,以前说过的,阿部正弘是德川家庆的表弟。在一众幕府老中之中,这一点显得尤为瞩目。 都是去年上任的老中,论本事,你也说不好到底谁优谁劣。基本上所有人都担任过像是奏者番、大坂城代、寺社奉行这样的官职,履历不分什么胜负。而阿部正弘快刀斩乱麻的处置了延命院事件,保全了将军的颜面,又敲打了一桥家和尾张家。 对于上命的揣摩,阿部正弘自认做的相当不错。加上自己和德川家庆表兄弟的亲近身份,这个老中首座非他莫属。 直到水野忠邦被召回的消息传开! 请问诸位把自己代入到阿部正弘的位置上,会怎么思考这件事呢? 当然是希望把这件事给搅黄了啊! 事关自己能不能坐上老中首座的宝座,阿部正弘也不明哲保身了,在家里稍微犹豫了一会子,便连忙往江户城内赶去。这个月他是不轮值的,所以一时间还没办法立刻见到德川家庆,须得通报才行。 在等待的时间内,阿部正弘看到中奥内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很显然各方都在紧张的试探德川家庆的心意,以及对水野忠邦是否复任老中进行调查。 原本对水野忠邦也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的阿部正弘,第一次觉得水野忠邦似乎太碍眼了。这要是去年下野之后,心怀失意,直接在家病死了多好,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了。 如今幕府面临诸多问题,法国入侵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江户城本丸天守阁又被烧毁需要重建。内外事务纷繁,正是需要我阿部正弘这样一个二十多岁,年轻有为的干部来大显神威的时候。 你水野忠邦一个一条腿都踏进棺材的小老头,为啥不赶紧退位让贤? 死了多干净?我还能帮你上书德川家庆,给你捞一个不错的谥号,甚至可以设法帮你们水野家恢复二十五万三千石的家业呀。 有一句话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或许最切合阿部正弘对已经五十一岁的水野忠邦的形容。或许水野忠邦在回江户的路上跌死,阿部正弘能高兴地笑出声。 稍等了一会子,德川家庆终于召见阿部正弘。作为幕府将军,德川家庆很清楚明明在轮休的阿部正弘为什么来找自己。所以德川家庆便平铺直叙的问阿部正弘,让水野忠邦复任有什么不妥之处? 自己大表哥问话问的这么直白到是让阿部正弘微微一愣,好在他在家以及在路上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于是稍微顿了一顿,便向德川家庆建议道。 “若使滨松复任,则上様之威声必有损伤,幕府之体面也遭波及!” 虽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理由,但是也确实十分的充分。身为一国之君,武士之首的德川家庆,那就一定要一言九鼎的。反正一言既出,别说驷马难追了,四十马四百马也难追。一口唾沫一颗钉,改动不得。 水野忠邦下野的原因乃是激怒了整个德川家的旗本御家人武士团,以及在江户和大阪周围有领地的诸大名。他在武士中的人望已经被消耗一空,根本也不可能再维持幕府的体面和威仪。 如果强行恢复水野忠邦的职位,那么最后必然会导致天下间议论纷纷,众人都会怀疑德川家庆的用人之道,还有治国理政的水平。 “无妨,此皆小节,无伤大雅!” 德川家庆微微一笑,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名声威望什么的,其实早就被纷至沓来的内外险情给打击的体无完肤了。与其死命维持这摇摇欲坠的虚名,不如让水野忠邦重新上任,凭借其强硬的手段,好生处置国内外的大小事件。 按道理应该最看重虚名的将军都说我不要脸了,阿部正弘所有准备的后话全都没法再说出口。德川家庆已经豁出去了,他说的再多也于事无补。说到底就是水野忠邦这个帝师在德川家庆的心目中极为重要,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 即使是身为德川家庆表弟的阿部正弘也一样! 劝说失败的阿部正弘唯唯诺诺的离开了中奥,他前来劝阻德川家庆的事情是肯定瞒不住的。早晚会有有心人通报给水野忠邦,两人从这一刻起,就成了无法调和的政治敌对者。 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晦气,阿部正弘只得归家。而伴随着他归家的脚步,一封由德川家庆发出的教旨送到了水野忠邦的面前。 老中首座复任! 毫无疑问的,心中感念水野忠邦的德川家庆恢复了水野忠邦的职位,并且提拔幕府谱代重臣,长冈藩主牧野备前守忠雅一道入阁。对了,未来的山本五十六,就是出身这个长冈藩。 教旨所下之日,幕府诸旗本御家人惶然大惊,那个要把他们所有知行都收回,重新分配的水野滨松侯又回来了! 更加害怕的则是之前和水野忠邦当场翻脸,怒斥水野忠邦虐民的远山景元。以及临阵跳反,将《上知令》一事告知土井利位的鸟居耀藏等人。他们当初纷纷跳离水野忠邦这条大船,却没想到这条船居然还有再起的一天。 世事难预料,这句话用在这个时候,那是最恰当不过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41.高岛煤矿才起步 在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水野忠邦朱雀宣麻,复任首相的消息,在府的天下诸大名藩邸都立刻派人把消息往回送。 可惜佐贺距离江户实在是太远了,你就是一路上骑马飞奔,舟船相连不停,使出吃奶的劲,赶到佐贺也起码是二十多天以后。遑论这事还用不着把马都给跑死了来送,也就是个正常的执政更迭嘛。 况且忠右卫门已经被拉着去高岛瞧煤矿去了,这会子也根本不在佐贺城啊! 连锅岛直正都跟着一道去瞧,就算消息传到也不好使,没个掌事人,到了也是白到。 还是转到咱们眼前的高岛煤矿吧,既然煤矿在高岛上面,那么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露天开采的煤矿。高岛很小,纯步行绕岛一周顶多两小时,至于矿坑,那更是小的可怜,斜斜的打入地下,用的是最原始的人力背运煤炭。 不过日本人开矿的本事还算可以,像是石见银矿,那矿坑深得有上百米,密密麻麻和蜘蛛网一样。所以正常的矿道通风、照明、排水以及巷道支撑都是有经验的,现在规模也不大,到是尚未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故。 人家还邀请忠右卫门往下去瞧瞧,忠右卫门考虑再三,问了问里面的积水情况,好像不是非常严重,这才壮着胆子往下瞧了瞧。 惨了! 下了矿坑忠右卫门就后悔了,矿工居然是嘴里叼着一盏小油灯进矿的。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你们敢信?在煤矿里面用明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明火啊,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进煤矿。 也不怕煤矿下面瓦斯啥的浓度过高,然后遇着明火,直接就给你轰隆一下,保准让你们所有人统统下地,反正天肯定是上不了了的。 高岛秋帆和本岛藤太郎一左一右把忠右卫门夹在中间,根本不让忠右卫门瞎动弹,看样子这两位不会第一回下来了。见忠右卫门脸上露出惊惶的面色,高岛秋帆示意忠右卫门安心,这才下去几十米而已。 没见着矿口有个鼓风机在那里手动往里面送风嘛,敢开煤矿的,就知道煤矿这里面多少有点需要注意的事项。况且又不是几百米上千米的长度,这才二三十米。只要外面的鼓风机不停,外面的新鲜空气一直送进来,坑里面的瓦斯浓度就不至于爆炸。 娘的,道理我当然懂,可我还是怕啊! 你和我解释这么多有什么用,连个口罩都不给我发,就让我这么直接进来了。怕不是这坑里面的矿工,要不了几年就全都矽肺病了,煤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太苦太难了。 心里默念着武当山驻少林寺办事处大神父王喇嘛的名号,忠右卫门就这么眯着眼一路往下走,大概又走了二三十米的样子。人在这种幽暗的底下,认知和判断会出现一定的偏差也正常,反正也不知道有多深吧,回头望坑道口,已经是一个小光点了。 大概这地方就是坑道口人力送风的极限,嗅了嗅鼻子,周围能够闻到一丝丝若有似无的臭味,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往下继续勘探开采了吧。 就这一盏豆灯,本岛藤太郎随意的取来一块煤,没有经过洗煤的程序,煤块很脏,上面煤灰也多,但是擦一擦还是可以看到他在烛火下映出微光。忠右卫门也不是很懂煤炭的好坏,但是入手如此沉重,肯定非常耐烧。 咱也就这点见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高岛煤矿的煤在几十年后,会成为整个三菱财团在明治20年代最大的业务,为三菱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并成为三菱从海运业务发展为以矿业、造船为主的产业资本的核心业务。 至于眼前的高岛煤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会把整个长崎外海煤矿的第一把交椅让给端岛煤矿,如果端岛有人不认识的话,那他还有个另外的名字。 军舰岛! 整个长崎外海的海床,其实就是一整片的煤矿,且煤矿的品质相当不错。如果忠右卫门的感知没有出现什么错误,咱们现在所处的坑道,很有可能已经在海面以下。 除开瓦斯的问题,左右的渗水情况也有一点严重,潮湿度相当大,开采的环境很不友好。以现在佐贺藩的开采技术和手段,想要依靠这座高岛煤矿牟利是不太容易。 煤的品质再好,也要能挖出来才行,难怪历史上一直到明治维新以后,高岛煤矿才大放光彩。那时候的开采技术已经大大发展,航运也更加便捷。至于现在嘛,高岛煤矿远不如九州唐津地方的煤矿容易开采。 就是之前水野忠邦自愿放弃的唐津藩领地,那地方近年来的煤炭开采步入繁盛,逐渐开始通过荷兰向外出口。虽然还只是小打小闹的阶段,可终究在九州岛上的开采条件和运输条件都胜于高岛。 大致瞧了瞧,忠右卫门真的不愿意在井下多待,这便回转出井。还是呼吸带着海风微咸气味的空气更爽,比夹杂着瓦斯的空气爽太多了。 嗐,咱就是个少爷的身子,到底吃不得这个下井的苦啊! “高岛所采之煤炭,据荷兰人说,质量极好。”指了指堆在矿坑外的煤炭,本岛藤太郎拿着稻草,正在挫手上的煤灰。 “好是好,就是这个开采条件太差,产量也小,未来若是冶炼钢炼,催动蒸汽机,就凭这点煤炭,怕是完全不敷使用。”忠右卫门那是实话实说,就这样人工开采,根本不济事。 “该如何扩大开采?又该如何保证产量呢?”锅岛直正脸上也沾了灰,但是他有侍从帮他擦。 这问题看似是一个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先是如何扩大开采,后是如何保证在扩大开采的情况下面不出事,影响煤矿的产量。死人什么的,说句实话,死的都是人以下的矿工和罪犯,那在老爷眼里不算啥,重要的是不能停产。 “此事恐怕有些困难,凭如今佐贺的实力很难……”忠右卫门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借外力?” 智慧名传江户川 42.先借荷兰新技术 当然要借外力! 佐贺藩现在虽然从巨额外债之中缓出一口气来,但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毕竟办军工要钱,办教育要钱,扩大生产要钱,处处都要钱。 尤其是还有警备长崎这个无底洞要填,幕府的号令一下,炮台要警备,士兵要动员。就算只是把人马从佐贺召集起来,送到长崎去,一万人蹲在长崎人吃马嚼。那开销,日费千金是一点儿都不夸张的。 锅岛茂义以及锅岛直正,先后梳理佐贺财政,才勉强让佐贺混一个收支平衡。这要是为了高岛煤矿大举借债,绝对不符合佐贺的利益。当然啦,现在全日本,也不可能还有傻批会借钱给佐贺藩就是了。 就冲佐贺藩给长崎商人七十年无息分期还款的那个劲头,一笔债能还三代人乃至四代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反正和萩藩以及鹿儿岛藩一样,在金融借贷圈子里,锅岛家的名声彻底臭了,这辈子就不要想借钱的事了。 而且就算有钱,佐贺也没有扩大开采的技术! 你让本岛藤太郎瞧一眼蒸汽机,然后自己攒一部蒸汽机出来,那好歹他是真的瞧见了蒸汽机。也能从其他地方得到蒸汽机的一些描述图样,心里起码有个大概。 你让他造抽水机?让他造大功率鼓风机?让他造戴维电灯? 还要在巷道内铺设铁轨,制造小矿车,把上百米深得巷道内的煤炭拉出来。这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本岛藤太郎想弄也弄不成啊。 事情要一步一步做,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要指望随便一搞就能吃成大胖子。佐贺藩毕竟只是一个人口四十万的藩国,搁欧洲,这点人口,这点国土面积,想要发生工业葛明,其实还挺悬。藩内完全没有铁,煤炭到是好煤炭,可以比肩威尔士白炭,就是挖不出来,这不就是闹呢嘛。 “所以外力是?”锅岛直正也知道煤炭有用,可是这挖不出来该咋办。 “外力其实诸位都知道,何必问我?”忠右卫门微微一笑,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谁也没有主动点破。 技术靠荷兰人! 资金靠幕府! 佐贺藩只要能出地皮外加劳力即可,小岛上面不能种地,基本等于零石高废地,人力更加不值钱,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 合着佐贺藩就是空手套白狼呗,这不要脸的程度,甚至比七十年无息分期偿还钱款还要无耻一点。起码七十年的头二三十年还是还了一点点债的,而眼下的借外力,纯粹就是骗啊,来骗,来搞我二百多年的幕府老同志。 但是客观说起来,这个计划是可以实行的。自第一次中英战争之后,清政府与外国签订了大大小小的条约。为了维持在东亚的经济和政治利益,欧美各国在东亚布置的海军势力大幅度增加,这其中有大量的蒸汽轮船。 有蒸汽轮船,那就需要煤炭。指望清国为船只补充煤炭几乎不可能,南方开港了,但是没有煤炭。北方有煤炭,但是清国宁愿赔款,都坚决不肯让洋人进入北方直接开港贸易。 现在满清还有一点心气在,至少输的是带英帝国,不丢人。拿破仑都被带英帝国给揍趴下了,带清输了也很正常,没有什么人会彻底的看不起你。带清的这层皮,得输给小日本以后,那才算是彻底被揭掉。 那么这些蒸汽船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求优质的煤炭,如果日本能够出产优质煤炭,经由荷兰人卖给这些国家。佐贺藩能够赚一笔,二道贩子荷兰人也能大赚一笔。 须知这个世界上,做二道贩子,最熟练的就是荷兰人。号称“海上马车夫”嘛,可不就是靠做二道贩子起家的,现在就算衰落了,那也是合格的二道贩子。 在可以预期的未来,煤炭会是一种非常畅销的商品。有足够的利润吸引,荷兰人想必很乐意提供开采煤矿所需要的技术。甚至直接雇佣荷兰技师也是没问题的,这在政治层面,已经算是得到了幕府的默许。 再过几年,佩里一来,大炮轰开日本国门。幕府自己就直接雇佣荷兰人开办海军传习所了,后面还聘请法国教练来整顿幕府新军。学习外国这种事情,日本人惯来是干的得心应手,而且一般都学的挺快。 目前幕府虽然没有完全松口雇佣荷兰技师的事情,但实际上荷兰人也并非完全不能进入内地。 在德川幕府建立之初,德川家康、德川秀忠那个年代,荷兰商馆长每年都要派员去江户,恭祝德川将军新年快乐的。后来五代将军纲吉则把这个交代的时间改为每五年一次。 理由嘛也很简单,一开始荷兰商馆长到江户,还肩负有每年向幕府传递消息,维护双方之间的贸易关系,以及排挤其他国家贸易团的使命。等到五代将军纲吉时,日本就只和荷兰一家贸易了。 这个所谓的荷兰交代就成了“西洋镜”,德川纲吉说荷兰代表团就和耍把戏的猴子一样,每年被江户百姓围观。 纲吉是个很爱护动物的人,大概是爱屋及乌,于是觉得荷兰代表团太可怜,所以修改了规定。 上一次荷兰代表团去往江户还是在1842年的新年,也就是整整两年半之前,下一次就要等1847年的新春咯。 佐贺藩完全可以从荷兰购买采矿机械,然后雇佣荷兰技师,一边合作,一边学习。以目前佐贺藩的进度而言,很快就能学习掌握相对先进的矿产开发技术。 到时候再悄悄把荷兰技师给送回去,你装不知道,我也装不知道,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等高岛煤矿大规模开采,佐贺家便能瘸着腿,开始向第一次工业葛明跳跃着前进了。至于能跳多久,这就取决于佐贺自己跳跃的本事了。 反正荷兰这边在商言商,还是很好解决的。难以解决的还是从幕府贷款的问题。 智慧名传江户川 43.再借幕府无息贷 荷兰人只要利益足够就能够打动,但是幕府这边该怎么说动呢?老中土井利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保守派,万事以镇定为主,能不做任何变动就不做任何变动的。 将军德川家庆则是一个耳根子极软的人,一般办事很少有自己的主见,你说他随波逐流也好,说他开明仁厚也罢。反正政事一般都是土井利位说啥就是啥,德川家庆日理万姬还忙不过来,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 现在佐贺藩的钱分分有去处,想要扩建高岛煤矿,发展生产,那么所需的资金起码在黄金五万两以上。锅岛直正一年的生活开销才只有三千八百两,就是把锅岛直正憋死,他也拿不出五万两金子来。 而幕府虽然财政早就破产了,但是幕府有权力啊! 只要权力还在,那么钱会缺吗?德川家齐一个价值二三千两的茶碗能够向奈良屋茂右卫门借四万两,且根本不谈利息,也不谈还款期限。这就是权力的美妙,只要有了权力,那么钱就一定会有的。 所以别看幕府一直还挺穷的,也几次变法改革,但是真要说缺钱,幕府还没到当裤底的地步。只要幕府招招手,总归有愿意获得各种贸易特权,乃至于矿山经营权的豪商人上前来,与幕府做一场利益交换。 钱还是要从幕府想办法! 可是幕府愿不愿意给钱呢?这个问题又回到前面的幕府执政上面了。若是在以前,土井利位连品川炮台都不修筑,直接躺平等死。那可是在江户湾拱卫将军本城江户的重要炮台啊,可想而知,他对于长崎增建炮台的积极性了。 时移世易,现在法国人的威胁近在那霸,就算忠右卫门上书说最近法国没空管日本这摊子事。可是今年不来,明年呢?后年呢?大后年呢? 瞧瞧隔壁带清的样子,就知道法国人最后肯定还是要来的。那霸都被逼迫开港了,长崎还会远吗?甚至江户还会远吗? 这就是最完美的时机,就算是一贯躺平的土井利位,也要咸鱼翻身,懒驴打滚,挺一挺身子,起码把长崎的防备给加强一番。 佐贺可以帮幕府铸造新式大炮,同时设计建造新式的炮台建筑,包括部分半永久的工事。学这玩意儿比铸造大炮要容易的多,现在萨摩那边也学会了。 萨英之战的时候,萨摩的大炮就不如英国人军舰上的大炮,但是萨摩的炮台却是按照西式的标准构建的,设计合理,布局严整。最后加上天气等原因,萨摩虽然被带英给暴揍了一顿,可是带英也发现萨摩干的还挺好的。 长崎和佐贺也按照西式工法建造炮台,配合上新式的大炮,洋人怎么可能拿船来和陆地炮台拼命? 战船多精贵! 只要大炮和炮台的效果被幕府看在眼里,幕府又早就意识到了大炮的重要性,德川家庆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也绝对谈不上昏君,他还是希望幕府好好走下去的。 到时候,幕府大概率会愿意借款给佐贺发展,幕府的借款没有利息,这就已经非常完美了。重点是幕府的借款还可以不还,德川幕府也有东亚封建王朝抚绥万方的那种样子。在幕府早期,经常借钱给诸大名,然后过几年诸大名哭一个穷,这债就会免除掉。 像是八代将军吉宗在位时,因为幕府财政崩溃,于是将参勤交代从一年一轮改为一年在府一百日,剩下的按照每一万石向幕府上贡一百石米结算。 德川吉宗因为这件事而哀叹,以前只有幕府赏赐诸大名,现在居然连脸都不要了,向诸大名讨要上贡米来充实财政。 说白了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作为天下二百六十余家大名的君主,德川幕府要摆出一副宽容博爱的大君气象。只要你来朝拜我,尊我为主,那么我就要厚赏于你,让你体会一下我德川家的恩德威远。 嗐,咱们也绝对不是奔着不还去的嗷! 咱们借钱还是要还的,只不过如果将来幕府盛情难却,真的不要还的话,那不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嘛。 “以大炮向幕府借款?”锅岛直正不置可否。 主要他是外样大名,不是亲藩或者谱代大名,要是谱代的话,一般向幕府求助,幕府总会给个三瓜两枣的。外样大名向幕府求助的话,幕府的审计就会严格许多,甚至可能直接拒绝。 “试一试又没有什么损失。”忠右卫门也无所谓的,反正选择权在锅岛直正手里。 “身为幕臣,忠右卫门却也是个妙人啊!”高岛秋帆在一边稍微想了想,就知道忠右卫门明示锅岛直正的意思了。 不就是打着借了不用还的主意嘛!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高岛秋帆便附到锅岛直正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一下子就把锅岛直正给点醒了。借谁的钱都不如借幕府的钱好,其他人的钱不仅很难借,还要定期还。幕府那边却可以豁出脸去哭穷,装死当然也可以。 和五万两黄金相比,锅岛直正觉得自己的脸不值五万两! 不就是去幕府那边哭穷卖惨嘛,反正别人都叫我“算盘大名”了,脸早就没了,还能顾及这玩意儿? 一念至此,锅岛直正鼓掌叫好,天底下不会再有比这还好的美事了。当即便决定派人向幕府求助,以为幕府铸造长崎和江户湾炮台所需要的大炮为条件,向幕府借款五万两。也不说什么还款期限,哪天有钱了哪天还。 最好是君恩大赦! 这一趟确实没白来,几个人一合计,还就把高岛煤矿的事情给合计出了一个大概的方略。唯一可惜的就是铁,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办法解决了。 让荷兰人从外国转卖铁进入日本也不实际,还是只能向西国地方的藩国购买生铁。就是不知道萩藩或者鹿儿岛藩那边发现的铁矿到底真不真,要是能从同样是外样的毛利家或者岛津家购买生铁,那佐贺便也不存在什么被掐脖子的事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44.佐贺办法详记录 (说在开篇前,佐贺与幕府的合作是历史事件,但是当中的那个牵线人可能绝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叫做江川坦庵。也可以叫做江川英龙,又可以叫做江川太郎左卫门,还可以叫做江川九渊,以及江川邦次郎。反正以上这么多个名字,说的都是一个人。) 幕府下令沿海,尤其是西南沿海诸藩加强海防,诸藩都在努力的增强武备,但是这里面发展最好的,显然是佐贺藩锅岛家。 忠右卫门在小本本上把佐贺藩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在册,回到江户之后也能有个备忘录,或许将来还能整理成册,上呈德川家庆,以供其参考。 锅岛直正本着不借白不借的原则,派出家老锅岛茂真向幕府请求以大炮换贷款的事宜。而且按照忠右卫门的建议,不妨先开口多要一点。趁着幕府还着急法国海军入侵的事情,这时候是最好借钱的时候,等法国的警讯解除,想要再从幕府刮钱就千难万难咯。 这么简单的道理锅岛直正当然懂,他甚至准备问幕府多借点,连精炼方研究制造硝化纸以及雷汞等军需品的研究经费,最好也从幕府忽悠来。 那么就有人要问了,你江户川到底是幕府带忠臣,还是幕府大内奸呢? 如此尖锐的问题,我江户川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咯!毕竟在好些个鸡蛋上面跳舞,已经用尽了忠右卫门的心力,哪有空再去想这么多呢。 哈哈哈哈哈哈…… 从高岛坐船返回佐贺,忠右卫门继续参观佐贺的近代事业发展。为咱们以后做准备嘛,如果能够有幸成为第一任江户市长,那为什么不能去瞄一瞄大藏相呢?困难总归是有的,但人是活的呀,可以想办法的嘛。 有高岛秋帆这个老兄弟以及本岛藤太郎这个便宜小兄弟在,忠右卫门在佐贺藩还不是随便看?大炮和反射炉都看过,佐贺的秘密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咱们也不是要去看锅岛直正行房,要看的乃是佐贺的经济产业部门。根据本岛藤太郎的描述,佐贺的主力出口产品有两个,一个是蜡,一个是陶瓷。 蜡就不必多说了,并非是工业合成蜡,而是日本种植比较广泛的乌桕树所出产的木蜡。如果有人对佐贺藩蜡的产量不太清楚的话,咱们不妨用一个更加贴切的比喻。东北的张大帅用大豆换回来一条巡洋舰,而锅岛直正用蜡也换回了一条纵帆兵船飞云丸。 得益于仔细的标准和认真的培育,佐贺藩出产的蜡质量非常好。换回这样一条标准的西式兵舰,居然只花了佐贺藩大半年的蜡产量,约合白银三千贯。 荷兰还觉得这笔生意大赚特赚了,把蜡运到印度卖给英国人就能得到几乎翻倍的利润,要是运回欧洲,这个价格还能再涨一倍。据说人家见识了佐贺蜡的品质之后,甚至愿意先付定金,直接将来年的产量全部预定掉。 除了蜡以外,就是未来在国际上面也相当有名的伊万里烧! 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有田烧,反正都是佐贺出品的瓷器,经过锅岛家两代人的整治以后,伊万里烧大量的出口外销,其产品受到欧洲的追捧。 众所周知的,在欧洲自己也能烧制瓷器之后,他的制瓷技术突飞猛进,最后甚至有些地方出产的瓷器已经完全不输中国江西景德镇所产的瓷器,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即使如此,欧洲地区旺盛的瓷器需求,以及对遥远东方进口货的追捧,还是使得中国与日本产的瓷器大量外销。道理很简单的嘛,不管什么社会,总会有有钱有闲的人,要玩点与众不同的东西。全都用国产的,怎么能够显示出他们的逼格呢。 所以就算欧洲产的白瓷再好,你身为有闲阶层,拿不出几套进口的茶具,还是会被隔壁家的太太暗中嘲笑的呀。 只要不是真正的没有攀比的大同社会,欧洲对遥远东方瓷器的追求就不会彻底降低为零。别说是清代了,民国,乃至于建国以后,中国也大量的生产外销瓷。日本的伊万里烧也是这样,几乎就没有中断过外销。 加上日本国内也因为市民阶层的增加,使用瓷器的习惯开始广为传播,内销的数量也大大提升。 两相共同作用之下,佐贺藩的伊万里烧为藩内提供了数额巨大的收入。这些收入还都是控制在藩内专卖商家的手中,方便佐贺藩调用。远没有其他藩的藩主大名,向豪商借钱时的卑微,锅岛直正完全能够有钱支援自己领内的教育、民生、医疗等领域。 对了,佐贺藩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专门搞这两项的,从数十年前开始,佐贺藩内就有了殖产兴业的想法,并付诸行动。 但是藩内并没有什么穿越者,他们只能一步一步的去试错,寻找最适合佐贺藩的产品。像萨摩岛津家种植樟树生产樟脑一样,佐贺藩一开始的想法是种植甘蔗。 得知消息的岛津家不断地从中作梗,甚至还暗中杀人,将熟悉甘蔗种植和制糖技术的技工灭口。加上甘蔗需要大量的水源,且抢占水稻粮田,最终被佐贺藩放弃。 此后佐贺藩盯上的则是棉花,但是棉花这个东西,非常的损耗地力。在美国南方的种植园主也是把一块土地分成三四份,每次只使用其中的一半,另外一半抛荒恢复地力,才能持续种植棉花。 佐贺藩种了几年就发现棉花把地力都给消耗完了,偏偏佐贺藩所在的肥前国,并不是广阔的平原地形。就那么几块小平原能种地,这要是地力都给消耗完了,那全藩上下四五十万百姓就都要饿肚子了。所以棉花尽管有利可得,却最终还是被佐贺藩给抛弃了。 一轮一轮这样的试错下来,佐贺藩才终于尝试出了如今的道路。从这一点看,佐贺藩的改革还真算的上一波三折,但是其结果总归是好的。 智慧名传江户川 45.农村复兴大活跃 住进锅岛直正赏赐给高岛秋帆的两千平米大豪宅,这年头技术人员真是吃香啊。高岛秋帆在幕府只有七十石的俸禄,还被剥夺了。结果却因祸得福,成了佐贺藩的三千石家老。高官得做,豪宅得住,骏马得骑,一下子就人上人了啊。 虽然从幕府直臣变成了臣下之臣,而且也少了在长崎直接和荷兰人接触做贸易的那些油水,但是三千石的领主那是真的香啊! 尤其这玩意儿锅岛直正还允诺的是世袭罔替的知行,抛开忠右卫门先知先觉,知道这幕府还有二三十年要完蛋之外。其他人哪个不羡慕?骤然从七十石被提拔到三千石,整个德川幕府历史上都没有几个人有这本事。 这几天忠右卫门那是用脚丈量了佐贺的山山水水啊,累是真的累,却也见识到了不少东西。佐贺的改革令人惊叹,闷声发大财的做法,委实令人赞赏。 “想来这几日,你颇有所得啊!”高岛秋帆的家眷也接到佐贺了,有了人照料,现在精神不错。 “确有所得,来前甚至不准备在佐贺停留,如今才知大错特错!”忠右卫门这下真的明白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了。 以前看幕末历史,浓墨重彩的全都是现在的毛利家,以及岛津家。其他的诸藩大名的热度很低,即使是出了坂本龙马的土佐藩,其记载和热度也远远逊于长州藩和萨摩藩。 所以并没有认真研究过幕末历史,只是在网络上和课本上简单的了解了一些的忠右卫门,才知道自己真是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原来幕末,发展最好的竟然是佐贺藩,对内修明政理,整备戎和的还真就是佐贺,而非如今的萩藩和萨摩藩。其他西南外样诸藩,虽然也已经开始了藩政改革,但是各方面的发展,似乎都没有佐贺快。 忠右卫门甚至觉得已经没必要和荷兰人勾勾搭搭了,借着高岛秋帆的线,让佐贺藩自己引入技术,不断试错。然后咱们直接捡现成的就行,能省去绝大多数的麻烦。 佐贺藩试下来觉得好的,能够吃透的。在幕府,咱们就以幕府的身份引入进来。在新政府,那不用提其他人也会去学习发展的。 虽然这样做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可是这样既省力,又省事,甚至可以说就是捡现成的,谁不乐意呢?顶多咱们就稍微指点一二,让他不要走什么弯路,尽量走未来发展趋势的那些路子。 对了,历史上幕府选择的也是这条路子,一来是幕府船大难掉头,二来是办同样一件事,幕府的开销是佐贺的数倍。 行政开销大太多了,幕府自己去试错的话,代价幕府付不出来。所以历史上往后十几年的老中首座阿部正弘就支持佐贺发展,等佐贺发展的不错,就从佐贺抽人出来,帮幕府打工。 就和咱们前不久见过的佐贺钢铁反射炉,幕府派人过去一瞧,诶,你这玩意儿真不错。于是佐贺藩就立刻派人帮幕府在伊豆韭山修建了四座钢铁反射炉,还教会了幕府派来的技术人员,帮幕府顺利投产。 只要江山还是幕府在坐,佐贺藩还是臣子,那么未来想要直接学,麻烦不会太大! “几年不在长崎,也不曾想到佐贺藩政进展如此之快。”高岛秋帆也惊讶于佐贺的发展。 “哈哈哈哈哈,老兄你现在侍奉佐贺侯,前途无量啊。”忠右卫门这是真心的恭喜自己的老兄弟,毕竟佐贺未来可是倒幕四强藩,有光明的未来呢。 “谈不上谈不上,不过是蒙主公青眼,卖弄些技艺罢了。”高岛秋帆也没想到他临老临老居然也能焕发第二春。 “对了,三千石知行封于何处?若是近在长崎的话,还可方便照料祖父(坟墓)所在啊。”三千石的知行起码两三个村子,忠右卫门当然好奇。 “啊呀,这事到是忘了与你说,主公并未裂土实封。” “什么!” 忠右卫门大吃一惊,你要是那种领取切米的下级武士,每年就从锅岛直正处领取十几两金子讨生活的,那么自然不会有实际封地。可是现在高岛秋帆明明封了三千石的知行,怎么会不是实封! “藩中已经将所有知行一概合于藩府了!”高岛秋帆看忠右卫门非常惊讶,便解释起来。 与鹿儿岛藩以及萩藩大大不同,这两家是对农村进行恐怖的强力压榨,把农民骨子里最后那一滴油水都给榨出来。佐贺藩却完全不这样做,反而挽救佃农,恢复自耕农,打击豪农,盘活凋敝的农村。 早先锅岛茂义便着手颁布“借财整理令”,规定佐贺藩内的豪农豪商对中农贫农的贷款期限和贷款规模。将超过贷款规模的债务以藩内法律的形式,全部免除。也就是说,你要是在外面欠了十两,而佐贺藩规定一个豪商借给老百姓的最高额度借款只有五两,那么你欠的十两中的五两立刻消失,不用再还。 靠这个命令,佐贺的豪农豪商一下子遭受重创,而小农得以喘息。随即佐贺藩对豪农豪商的土地进行整顿,那些破产的豪农土地直接没收(都赖账了,交不出年贡了嘛)。占有土地过于巨大的豪农,也被勒令将土地奉纳藩府。 于是整个佐贺约百分之十五的土地都被没收回到藩府,藩中将这些土地全部分配给佃农,使其成为自耕农。 然后就是减税! 岛津家和毛利家疯狂增加的杂税,锅岛家一律免除,同时还向农民推广良种,打击包买商人,甚至最后由藩府出面向高利贷商人偿还农民的欠账。 整个佐贺的农村复兴! 大大的活跃了起来! 因为农民的积极性被大大提高,藩内的年贡从八万三千石,第二年就飙升到九万六千石,现在已经超过十万石。新田没有开发,杂税还被减免,藩府收入不降反增,令人惊叹。 农村活跃起来,佐贺便开始下一步动作…… 智慧名传江户川 46.能为他人不可为 佐贺藩与江户时代一般的藩国不同,整个藩国三十六万七千石的领知,身为大名的锅岛直正却只拥有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全部都是家臣的知行。 这样的情况是任何一个大名都不愿意见到的,可是因为历史原因,佐贺藩还就是这样活一年拖一年混过来的。 在建立了弘道馆,培养了大量读书明理的下层藩士。又整备农村,使得农村逐步复兴之后。佐贺藩开始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冒进”。 废除原有的臃肿官僚体系! 好家伙,那真是好家伙,这玩意儿等闲不是大破大立的年代,根本就办不成功。可是佐贺藩就干了,不仅干了,而且准备一步到位。 因为历史原因,佐贺藩领内各郡的郡代,实际上都是由各家中重臣,以及三支藩大名世袭罔替的。因为本来各郡的领地也都是他们的知行,他们自己管理也很正常。但是佐贺藩除了这一套管理政务的郡代系统外,还由锅岛氏大名派出了一个税务官代官系统。 代官们都是锅岛家派下去征税的,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人家领地上的百姓可能会说我是江上家的领民,也可能会说我是水江家的领民,根本就不服你佐贺藩锅岛家的管。 为了使得锅岛直正的命令贯彻全藩,也是为了大幅度消减这些冗官冗吏的开支,锅岛直正随即下令将全藩的行政机构完全消解。形成本百姓、庄头——代官——锅岛直正的垂直统治模式,尽可能的减少行政开销。 众所周知的,每增加一层行政班子,行政开支就会成几何数一般向上攀升。锅岛直正或许也是小政府思想的支持者,直接就去掉了他和纳税服役的本百姓之间的几乎所有行政人员,只保留八名郡代分理全藩。 他这么做,世袭罔替担任各级管理的中上层武士当然不满,所以他们就立刻甩手不干,准备以此来威胁锅岛直正。可是锅岛直正直接把弘道馆毕业的下层藩士提拔起来,担任郡代,以及协助郡代的文书簿计。 这帮读书明理,原本又一辈子都没有当官机会的下层藩士有多珍惜这个机会就不要多说了。虽然一开始因为不熟悉工作,也闹了一点笑话。可是格外珍惜这个机会的下层藩士们,很快就把藩内的各项事务给办的漂漂亮亮。 中上层藩士傻眼了,锅岛直正没有他们也能把地方治理好,他们总不是自杀去威胁锅岛直正,威胁他,让他不能够治理自己的百姓。 况且穿着鞋,家里有几百上千石知行的中上层藩士,哪里舍得豁出去。只要他们的知行还在,那他们的反抗就会很微弱。 强力去除了冗官冗吏的锅岛直正,又以此收获了下层藩士的忠心拥戴。毕竟是锅岛直正提拔的他们,让他们走上藩政的高位。就冲这个,他们这一辈子就会团结在锅岛直正的身边,与锅岛直正成为最紧密的战友。 原先只有佐贺藩四分之一领地,万事都需要和上层藩士商量着来的锅岛直正这下子腰杆硬了,非常硬,足以与藩内的“豪大家”掰手腕了。 于是锅岛直正宣布收回诸家臣的实封知行领地,将全藩的地权归一! 水野忠邦当年也想这么干,什么结果大伙儿都知道了。可是已经得到了下层藩士(这一批人本身就没有知行,只领取切米)支持的锅岛直正根本不怕有知行的中上层藩士的反对。 有本事你们就起兵造反! 除了这个,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来对付我? 当然啦,打一棒子还要再给一个甜枣的。锅岛直正虽然收回所有武士的知行领地,却按照他们的领知,直接在秋后给足相続米。这里需要注意了,锅岛直正为了快速推进改革,做了一个妥协。 一般知行三千石,实际到手的只有五公五民的一千五百石米。但是这回锅岛直正表示收回了你的知行,三千石的就每年都给你三千石。 当场就使得许多极力反对的中上层藩士偃旗息鼓,有些人的知行在坡地或者小岛,二百年来暗暗开垦增加的领地未必能有一倍。这回直接按照知行的多少发米,可能还比以前赚的多呢。 十分大度的一招,直接让中上层藩士分化。部分得利的中上层藩士,不出意外的也站到了锅岛直正的身边,为他摇旗呐喊。 至此整个佐贺藩彻底一统,绝大多数藩士都成了锅岛直正的忠心拥趸,极少数反对派已经掀不起风浪。 藩主的权威大大加强,增加了对领地的绝对控制力,却又减少了行政开支。世上成功的改革,大概再也没有比这还要成功的了。 拥有了藩内无双威望,以及高效廉洁的行政力量的锅岛直正更进一步。宣布佃农的佃租在灾荒时可以完全不支付,贫困农民欠的高利贷,可以无息分无限期偿还。 此前就已经遭到重创的佐贺豪农豪商,在新一轮的打击之下,泰半倒闭破产。又腾出来更多的土地,能安置更多的无地或少地农民。 在整个日本都空前激烈的农村社会矛盾,在佐贺藩被锅岛直正给完全解决了。庞大的、繁荣的、有序的、积极向上的新兴自耕农阶层,为佐贺藩内提供了大量的赋税和无偿劳役。同时社会矛盾被缓和之后,维稳费用也大幅度降低。 其他诸藩一旦遇到灾荒,即要点燃火绳,日夜燃烧篝火,紧握火绳枪,做好被愤怒百姓攻打的准备。而佐贺藩即使遇到灾年,老百姓因为并不沉重的赋税,以及藩内强有力的社会保障机制,往往都能捱过灾荒。 等到灾荒过去,其他的藩国要么变本加厉的压榨农民,要么农民结帮连伙的逃亡,唯有佐贺藩是一副积极恢复生产的模样。 如今佐贺就是农业复兴,工业初成,内外繁荣,四境升平的“人间天堂”。与社团分子横行的萩藩一对比,还需要多说嘛。 智慧名传江户川 47.萨摩街景分两极 难怪了! 我说锅岛直正怎么能够拿出来三千石的知行招揽高岛秋帆呢!原来是他已经把佐贺的地权完全统一了啊。 当初德川幕府开幕,佐贺藩就有三十六万七千石,开发了两百年之后,整个佐贺怕不是已经有上百万石的领地咯。可是他需要支付给那些家臣的俸禄却还是按照二百年前的数目,这中间光是差价,就能赚老大一笔啊。 难怪未来鹿儿岛藩、长州藩听说有藩士脱藩去做攘夷志士了,那些藩主高兴的不得了,又可以少发一个人的俸禄了。而佐贺藩不仅没有减少家臣团的数目,反而还以三千石这样的高薪,招募新的武士家臣。 瞧瞧这境界,瞧瞧这段位,你要说锅岛直正是个穿越来的,保不齐都能有人信! 只可惜了,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这位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佐贺藩主,人生大致过半。历史上倒幕战争才成功,身体就跟不上了。等到明治进入江户,才不过一年多,居然就蹬了腿,算是白瞎了这一身的本事。 “四郎大夫选了一个明主啊!”忠右卫门由衷感叹。 “一路自江户赶来,我与主公日夜长谈,主公行事堪称不俗。”高岛秋帆也是点头,临老碰上这样一个好上司,那是真的福气了。 不仅将来的养老有了保障,而且还给子孙挣下了一份足够悠游快活的家业。这一切都拜锅岛直正所赐,高岛秋帆那是真心感谢他。 “待我回返江户,若是得闲,还望时常将佐贺消息传我知晓啊。” 现在不用多废话了,忠右卫门只看好佐贺藩的改革模式了。若是有机会让自己主持变法,佐贺的成功经验完全可以借鉴一二。虽然幕府的情况和佐贺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总比去学满大街都是社团的萩藩强。 “好说好说,若是江户有所消息,你也记得送来与我啊。”高岛秋帆到底吃了一回官司,现在也很关心幕府的政治情况。 作为一个阴蓄甲兵,图谋不轨的要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翻旧账。政治斗争根本就是没有道理底线可言的,你死我活才是最正常的情况。所以时刻关注江户的风向,对高岛秋帆还是很重要的。 “长崎那边,已过两月,还是无事。此番法国入侵一事,总是误传。”佐贺该看的都看了,忠右卫门也不准备在长崎久呆了。 “是了,长崎那边当是误传。老弟是准备去鹿儿岛瞧瞧?”高岛秋帆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也知道忠右卫门在萨摩有熟人的,肯定要去一趟。 “来九州颇为不易,总要去一趟的。” “听闻萨摩集成馆颇有所成,若是可以,我也想去见识一番。” “不妨事,若是比之佐贺有优长之处,我便传书与你。” 都是老熟人了,两个人也不惺惺作态,说分别就分别。忠右卫门又赶回长崎,走陆路去鹿儿岛太麻烦,还是在长崎坐船最方便。而且咱们的小兄弟吉田松阴不是还在长崎做毛利御闻役嘛,也要和他打个招呼的。 吉田松阴到是有些不舍得忠右卫门,但是他有任务在身,不可能跟着忠右卫门瞎跑。长崎的临战警讯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误传,他也要回萩城复命,两人便自告别。 嗐,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最可怜的是伊沢政義,幕府以他办事不力,误传警讯为由,直接一撸到底,罢官去职。好在日本一般不兴抄家这一套,伊沢政義只是去官,带着这几年积累的金钱,回江户养老。 没有奉纳知行就是万岁! 在长崎找了一条回萨摩的船,坐船不过两日就赶到萨摩。不过船是到坊津的,还需要在坊津坐船去鹿儿岛。这事简单多了,有的是船往鹿儿岛去。 鹿儿岛没什么好说的,到是他正对面的樱岛值得大书特书。因为这座樱岛是一座正处于活跃期的活火山,也不知道当初岛津家建筑鹿儿岛城的想法是什么。明知道樱岛是火山,居然还是把本城修筑找樱岛旁边。 1779年11月8日~1781年5月间的泰永大喷发,直接导致了远在上千公里之外的江户城都漫天挥洒火山灰。整个江户好几日不见太阳日光,死者数以千计。 1914年1月12日~1915年5月间的大正大喷发,更是直接使得樱岛和大隅半岛之间的海峡被彻底填平。樱岛成了大陆的一部分,不再是孤岛一座。 身处南九州,可能岛津家也没得选! 舍船上岸,之前重富忠教和忠右卫门说过地址。因为德川幕府的一国一城令,所以几乎天下间所有大名的居城都被重新规制过。武士屋敷基本都是环绕在城下最靠近护城河的一段,大概是也有打仗的时候,成为城堡外屏障的作用。 而且以重富忠教这个岛津氏一门众笔头家老的身份,屋敷肯定在最靠近城门口的那块。就和德川御三卿一样,历史上的一桥庆喜就经常说,所谓的拜见将军,那就是出门过桥,然后再进门。就这几步路还得假模假样的坐个轿子,大费周章的搞一个仪仗,烦得很。 登岸的时间还早,虽然来得突然,但是忠右卫门也不急着往重富忠教家去。见识过满街都是读书人的佐贺和满街都是社团分子的萩藩,忠右卫门很好奇萨摩的街景。 一见之下,不知该怎么形容! 两极分化? 大概这个词汇是比较合适的,因为有一部分武士梳着规整的发辫,衣着干净得体,而且即使是在炎热的大夏天,仍旧穿着棉袜,纵使穿的是不着袜也能穿的木屐。 另外一半的武士,则是发辫散乱,原本应该剃光的月代头上长着杂乱的短发,显然是有三五个月没有剃头理发了。有人露着胳膊,斜挎着衣裳。或穿草鞋,或直接光脚。 重点是这两拨人都在鹿儿岛城下进进出出,但是很显然,那些衣着规整的人要更多一些。他们与粗鲁的武士泾渭分明,根本不愿意有所交集。 智慧名传江户川 48.读书一场非好事 怀着满心的疑惑,忠右卫门找到了重富忠教的家,果然就在鹿儿岛城下,和本城只隔着一道护城河而已。 上前叫门拜访,应门的仆人认识忠右卫门三人,立刻把忠右卫门给引了进去。只可惜重富忠教进城去了,暂时不在家中。而且儿子都很小,根本没有办法出来待客。不过重富忠教的老婆落落大方,出面安置忠右卫门三个。 忠右卫门只是叫大嫂不必多忙,有口热汤饭吃就行。人家却知道忠右卫门是重富忠教的好朋友,一方面派人进城去寻找重富忠教,一方面也是吩咐下人出门买酒买菜。 这就是出门有好朋友的好处吧,忠右卫门没有太过于推辞,当初和重富忠教在江户也是互相吃请的,并没有什么特别计算谁花的钱多钱少。也算是赤诚相交,搞的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等等重富忠教回家得了,忠右卫门穷极无聊,便逗弄起他的儿子。小孩已经五岁了,既会走路,也会叫人。可惜忠右卫门没有什么糖果或者玩具好送孩子的,只能和小孩玩闹几句。 对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小孩是未来的岛津大公爵,授一等旭日桐花大绶章,名唤岛津忠义! 和孩子玩了一会儿,一大一小相处还蛮融洽的。忠右卫门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连下人都说忠右卫门和孩子有缘。 毕竟重富忠教当初在鹿儿岛大规模排查忠右卫门的身世,前后半年之久,几乎把百年前后的人物系谱翻了一个底朝天。虽然没有完全查明,但是很多人已经觉得忠右卫门是慈爱和尚的私生子。 “哎呀哎呀,让忠右卫门久等了!”抱着人家的儿子正玩着呢,忠右卫门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又次郎!”忠右卫门赶忙应声。 把孩子交给人家亲爹,忠右卫门和重富忠教也一年不见了,互道了安好。这便亲亲切切的坐下,闲聊起来。 得知忠右卫门是从长崎过来的,重富忠教连忙询问长崎的情况。忠右卫门据实以答,佐贺藩兵已经撤退,但是炮台修筑和番所加固都提上了议程,锅岛直正正在上书幕府,请求借款。 听了这话,重富忠教点了点头,表示和他知道的东西差不多。然后便聊起了其他零散琐碎的东西,顺便他还邀请了一众岛津氏一门子弟前来。 已经把忠右卫门当岛津子弟了呗! 尤其是那个慈爱老和尚长兄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快七十的大侄子见了忠右卫门就说真像。也不知道像啥像,握着忠右卫门的手就喊弟弟。忠右卫门才二十,人家老大爷都已经奔古稀了,哪里好意思被人家叫弟弟的。 可是左右的人都把忠右卫门当慈爱老和尚的儿子看,那不就是老头的堂弟嘛。真要按照这个辈分算,忠右卫门是重富忠教的嫡亲叔爷爷。 像话嘛! 架不住人家热情,全都是过来认亲的。一帮四五十岁的大叔喊忠右卫门叔叔,那场面你们敢想象? 吃饭吃饭,再不吃饭,这认亲大会开不完了。一帮大老爷们推杯换盏,因为就没把忠右卫门当外人,那自然也就少了顾及。大伙儿都是萨摩隼人的后代,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怎么舒服怎么来。 倒是让忠右卫门想起了在城下见到的,泾渭分明的那些岛津武士。同样都是岛津家臣,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一说到这个,重富忠教面色有点尴尬,放下酒杯。看他的样子,忠右卫门连道抱歉,是自己问的太多了。一旁一个忠右卫门的“大侄子”笑了笑,表示都是自己人,说了也不妨事的。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事情要推到早已去世的鹿儿岛藩八代藩主岛津重豪身上,岛津重豪就是提拔调所广乡进行藩政改革的那位。他清楚的意识到萨摩的落后和贫穷,加上本人对于兰学的爱好,所以开始在萨摩推动藩政改革。 这人是个好大喜功外加奢华糜烂的人,他眼见数百年来,岛津氏居然连一个藩校都没有,便斥巨资兴建造士馆。要让藩内的武士学习科学文化,一改萨摩隼人的野蛮粗鲁形象。 以尚学开化的文明之美取代萨摩本身粗鲁直爽的质朴之美! 想法很美好,但是办教育这个事情是个投资大,见效慢,回报很难直接表现出来的东西。岛津重豪又没有挣钱的路子,于是造士馆就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 这也就罢了,无非就是花点钱,岛津重豪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但因为萨摩武士都以刚强粗鲁为喜,根本就懒得去学什么文化,而花了大钱的岛津重豪就不爽了。我花钱伺候你们来读书,你们都不肯?真是给脸不要脸! 于是岛津重豪下令,只有通晓汉文,能行文诗词,一口官话的人,才有资格出任藩中官职。 命令一下,倒是真的让不少武士来造士馆读书求学了。看似整个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实际上却造成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后果。 与天下间诸大名不同,岛津家的武士团是为了统治九州三百万石领地而建立起来的庞大武士团。在被丰臣秀吉击败之后,一路减封到萨摩、大隅两国。 于是只有七十七万石领地的岛津家,如果把乡士都算上,其武士人数超过三万人! 幕府才不过旗本五千,御家人两万三而已。而幕府的领地却有四百五十万石之多,萨摩根本比不上。 如此情况之下,岛津重豪忽悠武士来念书,然后告诉他们只要念书就有官做,那就是一个极大的恶政了! 萨摩藩的官职只有数百个,而萨摩的武士有三万人! 请问在座的诸位,你们在知道了这样的实情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愤怒之感呢? 岛津重豪发展教育的做法,不仅没有培养出多少读书识礼的武士,反而极大的撕裂了岛津武士团,让岛津武士团内部出现敌视和内讧。 智慧名传江户川 49.岛津矛盾已深积 岛津重豪当时大概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没有任何完整的规划,觉得这事要办就立刻去办,也不管其他三七二十一的。 为了在萨摩地方推广京都和江户风气,改变萨摩武士那种武力至上的习性。大规模的放开关口,花钱请各地的游艺人员来鹿儿岛巡演。还花钱送藩士去伊势神宫、鹿岛神宫,以及京都游历。甚至以所谓的洛音为好恶,来选拔任用官员。 可是岛津的武士那么多,萨摩的官职却那么少! 一开始学习的时候,你和我们说,只要努力学习我就让你当官。后来学完了,发现变成只要努力学习,变成了萨摩文化最好的那一波人,就有资格参与选拔。 这里面的落差太大了,天差地别! 须知本身岛津家就很能生,许多职位本来就要照顾岛津氏的一门众。一门众剩下来的那点职位,还需要选拔竞争上岗。你要是三五个人选一个,那也给人一丝希望。实际上呢,也许是三五百人选一个人,甚至是三五千人选一个人。 那些被忽悠着去拼命学习的武士发现自己上当了,受骗了,被岛津重豪玩弄了。于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团聚到岛津齐宣身边,号称“近思录党”,准备干翻岛津重豪。当然这里面还夹杂了许多其他的权力斗争,但结果是近思录党被一网打尽,几乎全部处死。 萨摩的武士只是不乐意去学习文化,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脑子,是纯傻批。等看到让我们学习的是你岛津重豪,骗我们学了文化有官做的是你岛津重豪,最后我们有文化了想做官,把我们杀了的也是你岛津重豪! 好家伙,我不直接下克上,已经是给你脸了! 于是原本应该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萨摩教育活动,便迅速沦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到最后连岛津重豪都懒得管造士馆了,要不是后面的岛津齐宣、岛津齐兴还算有点见识,没有让造士馆关门,这玩意儿都活不下来。 而最早那批跟着岛津重豪东风起来的人,因为造士馆同学以及前后辈的身份,形成了纽带关系,成为了所谓的“学阀”。 岛津氏的官职体系,就从原本的封建家门任官体系,变成了造士馆早期生内部循环体系。毕竟他们确实学习了文化,治国理政比文盲要强不少。 官职在他们内部循环,他们当然就会排斥后面试图当官的那些岛津武士。原本同处一乡,互相和睦的岛津武士,至此完全分裂。有文化的人开始自矜于规制,注重体面礼仪,说洛阳口音,读经典文书,将来都是要当官。 而那些没文化的,发现自己就算去学了文化,也会被排斥,根本进不了官僚圈子。同时人家未必愿意教你兰学和汉学,所以双方最终就成了泾渭分明,两极化极其严重的两个群体。 双方互相抵触,互相党争,并来回缠斗,极大地影响了岛津氏的施政! 如今还在岛津氏笔头家老位置上的调所广乡更是成了矛盾集中点,他为了节省开支,一方面大力裁汰岛津重豪时期所设置的大量职位。使得造士馆派武士的利益受到影响,毕竟造士馆派武士虽然人少,可是官职更少,你要是削减职位,他们的子侄能当官的就少了。 与此同时,调所广乡又任用这些造士馆派的学生担任各级职务,因为那些没有文化的萨摩武士确实不能够很好的处理民政。虽然那些小官职并不需要什么太大的本事就能干,可是你没有受过教育,整理文书,发布公告,计算赋税之类的事情,你也根本干不好啊。 于是那些没有文化的岛津武士也深恨调所广乡,认为调所广乡是站在造士馆派一边的。加上调所广乡严厉盘剥自己种地的下层乡士,他在这些人眼中,就和恶鬼一般。 只恨他不死! 现在整个萨摩又因为继承人的问题开始出现内讧,岛津重豪、岛津齐宣都已经去世,岛津齐兴这个父亲,和岛津齐彬、重富忠教这两个儿子,各自都有矛盾存在。 各种各样的矛盾累计在一起,就是鹿儿岛城外面有樱岛火山这个火山口,里面还有各种暗暗潜藏,尚未爆发的矛盾,一旦爆发出来,怕是和樱岛火山喷发差不了多少。 重富忠教等人的描述,让忠右卫门听了直摇头。人家佐贺已经在变法图强的道路上一路飞奔了,萩藩虽然不来事,却也涌现出了许多的社团分子,为将来尊王攘夷、天诛国贼,准备好了炮灰。 你岛津家怎么还在内讧? 而且看内讧的这个架势,一时半会子怕是还内讧不出什么结果。连内部意见都根本无法统一,岛津氏在之后的大潮之中,玩个锤子啊。 “不想藩内居然这般多事……”忠右卫门叹了口气,主要也是为了配合一下重富忠教。 “便是如此,不说这不说这,你好容易才来鹿儿岛一趟。”重富忠教到是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朝忠右卫门举杯。 两个人各自满饮,继续闲聊。正谈笑着,外面进来一名侍从。一眼就瞧见重富忠教,但是见重富忠教身边有人,却又不知道是进是退,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或许有事,容我……”重富忠教示意忠右卫门。 “无妨,你自去便是。”忠右卫门有啥好说的,谁还没有个私事要处置的。 向在座的一众岛津兄弟道了声抱歉,重富忠教起身到门口和那个侍从说话。那个侍从面色上面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却刻意压低声音,只是附在重富忠教耳边极快的说了一句话。 他的话说完,重富忠教的眼神就有所变化。忠右卫门原本并没有留意重富忠教,但是无意间一瞥,却明显感觉重富忠教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家兄侧室刚刚为其诞下麟儿。”重富忠教复又坐下,却也没有瞒着忠右卫门。这种事第二天肯定就会传遍全城,没必要隐瞒。 岛津齐彬有儿子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50.告知忠教事已泄 不应该啊,此前岛津齐彬为人所攻讦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无后。在这个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鹿儿岛藩,不论你这人藩主做的有多好,生不出儿子来就是原罪。 在外样大名家生不出儿子,那就极有可能被幕府插手干预藩政。一旦绝嗣,最能作为榜样的便是表高三十万石,实高五十四万石的羽后国大大名上杉氏。因为藩主急死,无有后嗣,幕府决定削藩。 这时候还是靠高家吉良氏从中说合,外加上杉氏委实天下名门,若是骤然断绝,恐怕引起一众外样大名的惊恐。经过上杉氏家臣们的苦苦哀求,幕府随即削除米泽藩十五万石知行,令其迎高家吉良家之子继嗣。 当年也算名震天下的米泽藩,那真就是被打断了脊梁骨啊。若是岛津氏也突然绝嗣,幕府现在主政的土井利位可是个标准的德川谱代重臣,一贯以消除外样,保扶幕府为决策之要。保不齐就是削你十万石,或者命令岛津氏分家。 你岛津氏宗家无嗣断绝,那么剩下的庶子或者一门众,便分家拆散过日子。最有名的例子便是池田氏,就是那个池田桓兴,然后传到池田辉政的池田家。和织田信长吃一口奶长大的人,在德川幕府早期,家门合计,有百万石之家业。 但是幕府能让你这么好过吗?就算有嫡亲儿子的,也不让你单独继承,而是拆家过日子。把那池田家越拆越散,甚至还改易削藩了两家。 最后活生生的把西国百万池田氏给削成了一盘散沙! 而且更重要的是,忠右卫门下午还抱在怀里逗着玩的小孩,也就是未来的岛津忠义算什么事?不是说好的岛津齐彬绝后,然后以岛津忠义为婿养子,继承家业的嘛。 现在有了亲生儿子,哪里还需要什么婿养子啊。亲兄弟的儿子再亲,那也不过是侄子,唯有自己一哆嗦努力出来的,才是亲生儿子啊。家业就算是天打雷劈也要传给亲生儿子的,就算儿子是个混账玩意儿。 “岛津家门继嗣无虞,这是喜事啊!”忠右卫门故意假装不知道岛津氏的内讧,试探着向重富忠教恭喜了这么一句。 “家门无虞自然是好事……”重富忠教往来江户萨摩,担任岛津氏一门笔头家老,为人处世愈发的圆滑,以忠右卫门这个老刑侦的眼睛,都瞧不出太大的波动。 或许他的波动已经在之前听到这个消息时完事了,现在只是在思量就此事的对策。以前集中火力攻击岛津齐彬没用的所有借口如今都化为泡影,生出来呱呱乱叫的儿子那就是实打实的证据。若是还想继续和岛津齐彬争夺藩中大权,就得另换他法咯。 一说到这,忠右卫门心里面便有了数,岛津氏明里暗里的矛盾数不胜数,但有个之前已经被幕府察觉的东西,却还没有爆发。 调所广乡私铸三百二十万两假币一事! 草草喝完了酒席,一众岛津男丁各回各家。已经认定忠右卫门是自己弟弟的那位老大爷很是好客,说一定要到他家去住几天,顺便见见他去年才得的重孙,当然也是忠右卫门的重孙子。 忠右卫门满口答应,但是心里却一阵嘀咕,哪里有二十岁就做曾祖父的? 待左右走空,忠右卫门终于得闲和重富忠教坐了下来。咱们是肯定要拉重富忠教一把的,来前就决定了,一定要让萨摩内讧的时间久一点。这样忠右卫门才能在幕府多干两年,多积累一点名望,好出任第一任江户市长。 “又次郎看来有些受挫啊……”忠右卫门现在不打哑谜了,平铺直叙的。 “倒是被你瞧出来了,原以为兄长年岁已长,膝下不会再添男裔。不曾想突然得子,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重富忠教倒也实在,话里的意思就是等他哥生不出来,他好接班。 当然啦,他也没想到历史上就没给他接班的机会,幕府直接裁定他儿子继承岛津氏家门。等他真的掌控萨摩藩政时,已经是十几年以后连他爹都蹬腿的时候咯。。 “不知我是否能插嘴说道说道?”忠右卫门靠近了一些。 “这有什么的。”重富忠教也已经把忠右卫门当岛津子弟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况且很显然的,忠右卫门明显站在他这一边啊。谁叫忠右卫门和岛津齐彬一点儿也不熟呢。 “来时我自明石侯处得知,藩内私铸假银一事,幕府已然得知,恐怕不久之后就要诘问,你当早做准备。” “什么!” 听到忠右卫门这话,重富忠教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大为慌张起来。调所广乡乃是重富忠教的支持者之一,一旦调所广乡出事,重富忠教肯定会被牵扯入内。 至于为什么调所广乡不去支持岛津齐彬,理由倒是很简单,他怕岛津齐彬和岛津重豪是一路货色,再给萨摩欠下五百万两巨款。 “原本滨松侯在时,便要发动,然则他突然下野,此事便拖延了下来。如今古河侯尚未站稳脚跟,还能拖延片刻。若是他权位稳固,到时必然生事。” “或有转圜之可能?”重富忠教点了点头,知道忠右卫门说的不错。 “如今萨摩继嗣不稳,又有把柄落在幕府手中,恐怕上面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要是忠右卫门做了老中,肯定也会趁此机会敲打岛津氏。 而且忠右卫门知道岛津氏如今的发展是完全建立在掠夺奄美大岛上的砂糖,以及恐怖镇压领内,搜刮民财之上的。再通过向清国走私海产干货,获得一定的资金购置新式武器,建立军备。 理论上他拿不出钱来解决这件事,或者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那咋办呢? “你容我想想,现下里我脑子乱的很,一时间无有良策。”重富忠教神情有些沉重,确实是着急起来了。 忠右卫门却不着急,若果只是需要用大钱来摆平的话,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听说藩内有大金山?” 智慧名传江户川 51.有钱能使鬼推磨 忠右卫门来鹿儿岛之前,不是去长崎坐船嘛,在长崎收集消息的吉田松阴曾经告诉了忠右卫门一个江户传来的消息。 江户本丸大火,天守阁烧失! 如果只是把这个消息作为一条单独开列出来的消息的话,那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好特别说明得了。江户失火的次数太多了,根本没啥好说的。 可现在若是和岛津家的事情联系在一块儿,忠右卫门就有了一个新的思路。重修江户天守阁的费用需要数十万乃至百万,幕府肯定会向诸大名摊派工程经费以及所需劳役。想都不要想,一定是一场鸡飞狗跳的烂戏。 而且这里面岛津肯定跑不了,且岛津怎么着也要出个五万八万的,不然对不起幕府这么多年来对岛津的打压。 恰好现在幕府又掌握了岛津氏铸造假银的证据,随时准备发动。按忠右卫门的想法,与其等幕府发动,不如直接和幕府做一笔交易。 我花钱修城,你给我出个谅解! 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岛津家掏钱为幕府买单,大家共享这个假币捞得钱。咱们一再强调过,幕府并不在意人以下生物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有这里面能操作的政治手段,以及是否能对外样大名岛津家进行精准打击。 整治岛津家最好的办法无过于让岛津家变成穷狗! 二百多年来,历代的德川将军都是这么操作的,不断地消耗岛津氏的财力,不断地征发岛津氏的劳役。效果也确实拔群,岛津家在幕府早年还敢喊出,谁敢来动我们岛津家,我们岛津就和他决一死战的口号。 等到五代将军纲吉公以后,那基本上就是一条幕府的忠犬了,幕府让他干嘛就干嘛,含着泪也要干下去。家底子都被掏空了,根本无力反抗幕府。 如今的局面就是萨摩假币事发,幕府手握王炸等待时机。与其被动的等待事件爆发,最终不可收拾,不如主动出击,把事情给摆平了。 既能保下当初操作这件事的调所广乡,以及一众支持重富忠教的岛津武士,又能聚拢本派系人心,让大伙儿知道我重富忠教绝对不会抛弃大家,把大家卖了,来求得自己的安稳。 更加重要的是,重富忠教如果这么做了,幕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对重富忠教的观感会大大提升。将来在萨摩的权力斗争中,大小也会带上一点倾向。 是选择一个已经确认对幕府尚算“恭顺”的藩主,还是选择已经素怀大志的藩主?其结果不言而喻,幕府的考量永远是选肯听话的。 既能把事平了,又能把自己派系内部的人心聚了,还能向幕府卖个好! 一石三鸟! 只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钱!只要岛津氏能够掏的出钱,那么一切就都好说的很。钱到位,什么东西都能到位。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古今中外都一样。 “又次郎你也别瞒我,萨摩是不是在暗中采掘金山!”忠右卫门眼中流转着智慧,谁叫咱其实心里面早就知道了呢。 1750年开始,岛津氏就偷偷采掘菱刈金山,作为储量是佐渡金山两倍以上的顶级富矿,菱刈金山的开采条件有多好,好的你们根本不敢相信。 一直采掘到后世,其坑道也不过才下掘约三百米,而菱刈山有多高,标高二百八十二米。说白了就是大规模工业开采了四十年,出产了超过一百六十五吨黄金的菱刈金山,居然只挖到地下十八米! 整个菱刈山就完全是一座金山,根本不需要往地下挖,把地上的整座山推平了,就有起码一百六十五吨黄金! “幕府知道了?”重富忠教并不回答,反而向忠右卫门问起话来。 既不说岛津到底有没有在挖掘金山,也没有说挖掘的金山到底有多大规模。反正话里都有保留,完全可以用正反两面来回答。 “上様是否知道我不清楚,反正我是知道了!”和咱打哑谜,也不瞧瞧咱是什么出身。 堂堂的关东呼保义,智慧江户川,最会和你说罗圈话了。不就是互相试探嘛,谁不会啊。我也不和你交底,看你小子继续装。 嘿,就是玩! “……”重富忠教猛瞅了一眼忠右卫门,想从忠右卫门脸上瞧出点什么。可惜忠右卫门就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根本瞧不出啥。 而且连你一个小小的前任改方都知道岛津氏在暗中采掘金山了,怕不是幕府的上层大人物心里面早就有数。只不过一来这是岛津氏内部的金山,幕府不方便无借口插手外样藩内的事宜。二来嘛也许就是按下不表,等着将来一道拿捏。 望着心里面都是戏的重富忠教,忠右卫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更让重富忠教心里面的戏精彩了几分。聪明人就是这样的,喜欢多想。 “伊佐郡……”重富忠教明显已经想多了,忠右卫门不妨给他添一把柴火。 “是是是,确实有那么一二两万两……” “一二万两?恩……”忠右卫门才不信呢,你们岛津家买一支洋枪,便宜的需要黄金十几两,昂贵的需要三十五两以上,一二万两金子顶个屁用。 “实数我亦不知,须得问笑左卫门。”重富忠教彻底败下阵来,被忠右卫门给算计住了。 “那可否代为引荐一二呢?” 忠右卫门虽然已经觉得佐贺的藩内改革才是最成功的,但是不妨碍咱们再去瞧瞧鹿儿岛岛津氏的情况。多听多看,没有什么坏处的,学到了什么,就是咱自己的咯。 咱们来萨摩,不也是为了帮你重富忠教嘛,你大哥现在生了儿子,有了继承人。那么藩内斗争的思路就要转换了,需要转到团结藩内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壮大自己的基本盘上面。 同时在幕府尚存的阶段,获得幕府的友善,更是有如获得大义名分一般。只要事情操作的足够好,在藩内有个幕府君臣大义,那还不是横着走。 “你同我细说说,幕府到底还知道些什么?”重富忠教拉住忠右卫门的手。 “我一个小小的改方,能知道些什么呢,我什么也不知道。” 智慧名传江户川 52.萨摩竟有一百万 发现忠右卫门一肚子坏水的重富忠教就这样败下阵来,只能答应忠右卫门带他去见一见实际执掌鹿儿岛藩政的调所广乡。 因为天下诸藩的诸侯大名,一年在国,一年在府,像是岛津家这样的外样大名,更是很少有时间待在领国。光是从萨摩赶到江户的时间就需要两个半月,甚至更久。呆在江户一整年之后回国,一来一回又几乎就是半年。 所以岛津氏的大名,每两年只有半年时间在国。这样的局面之下,只能把国政委托给自己亲信的大臣,或者得力的一门众。 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岛津齐兴、岛津齐彬这对父子就又要去江户参勤交代。萨摩又将一年半的时间没有主人。 没得说,国政全都是调所广乡在管。很多事情岛津齐彬或者岛津齐兴说了都不一定好使,因为他们手里没钱,钱全都在调所广乡的口袋里。而且调所广乡是侍奉四代的老臣中的老臣,资历极高,没有理由借口根本不要想着处置。 人家已经是公司的股东合伙人,不再是任你捏扁捏圆的实习生咯! 想要实施忠右卫门的计划,重富忠教说了根本不算,还要看调所广乡是不是肯点头掏钱。若是调所广乡也肯点头,那么这件事便算是成了大半。反到是身为藩主父子的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两人的意见,还在其次。 一夜无话,起了大早的重富忠教先是入城恭贺其兄岛津齐彬诞下麟儿。基本上岛津家有头有脸的人都要去的,而且像是今和泉忠刚还担任了这个孩子的御鸣弦役,在初生的婴儿身边拉响弓弦,示意击散一切灾难苦厄。 再等十日后,还有御赐名,岛津家一帮子家臣都要赶去城内,聆听小少主的新名字,并向这个小男孩表示恭顺效忠。 反正事情不少,但都是面子上的功夫,重富忠教在城内统共也就呆了两个多小时,回家的时候午饭才开始做。 两人简单的吃了饭,看了看时间,便出门往调所家赶去。调所广乡主持藩政,乃是萨摩第一等忙碌的人,根本没有空闲的时间。也就是重富忠教能够前一夜说要约他,转天就真的能约到。其他人想约调所广乡,起码得排队三五天的。 原本是城下一等士,城下士,说的再浅显一点就是下士。岛津家若是发生战事,调所广乡只需要举着一支枪,徒步参加即可。但是现在因为他为萨摩藩改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先是被提拔成了岛津家主的侧近人,现在更是成了岛津氏笔头家老重臣。 调所家因此也搬到了距离重富忠教不远处的地方,不管是骑马还是步行,也就几分钟的路而已。如果不掺杂什么感情的话,这也算是一个突破阶层的鸡汤故事男主。一直到幕末,调所家还是岛津氏的家老,遗泽不小啊。 在从人的引导下,忠右卫门终于见到了帮萨摩藩起死回生的那个男人。 调所广乡! 没有任何出奇的样子,眼前的老头极为清瘦,甚至可以说是干干瘪瘪的。脸颊上也没有多少肉,头发也已经十分稀疏,尽显灰白的颜色。但是身体衰老了,眼神却颇为有力。 嗯,光是看那个眼神,就绝对是一个说今晚杀你,就绝对让你活不过三更天的眼神。 “在下江户川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上前行礼,自报家门。 “就是那个赈济二十万灾民,反而盈余九万一千两的智慧江户川?”调所广乡一下子来了兴趣。 还别说,别人认识忠右卫门,都关心的是各种曲折离奇的案件处理。尤其是章鱼盗宝案,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唯有调所广乡,最关注忠右卫门的乃是煮米售糖一事。 “不才正是在下。”忠右卫门落落大方。 “哎呀,快与我说说具体详情。”调所广乡居然直接撇下重富忠教,坐到忠右卫门面前,让忠右卫门先开口说话。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果然名声在外就是好办事,忠右卫门和调所广乡好一番交流,直把如何煮米熬糖,以及大胆发售的事情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竟有这般方法,真是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调所广乡听了连连点头,十分欣赏忠右卫门这种实干型人才。 “过誉了过誉了,在下不过是灵光一闪罢了,比不得您累年为政,振衰起弊。”忠右卫门这张嘴,你完全可以相信他。 互吹互捧告一段落,有了友好的气氛后,谈事情也比较方便了。对于自己铸造假银一事被幕府察觉,调所广乡只是微微点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既然做了,调所广乡也早就有了被处置的准备,反正明年他就七十岁了,这辈子也算活够,没有白来一场。无非也就是切腹而已,只要他自切得够快,幕府就不能判他斩首。 见他这般豁达,忠右卫门反到不好开口了。之前预设的话术是调所广乡有些惊慌,忠右卫门顺势相帮,然后提出议案,最终顺利答应。现在倒好,人家已经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了,一副随便的样子,忠右卫门不好开口了都。 只好由重富忠教开口说这事可以转圜,且处置得好的话,好处多多。终于引起了调所广乡的兴趣,主动开口询问。 等听到说可以上书承办重修江户城天守阁的工程,讨好幕府的办法之后。调所广乡居然没有拒绝,而是考虑起这其中的利弊。 难怪说会挣钱的人也会花钱,只要是必要花的钱,调所广乡一点儿也不含糊。他背着全萨摩的骂名艰难搞钱,花的却十分痛快。 “此议耗资不菲,非得您认可,方能施行。”忠右卫门暂时按下菱刈金山的事,观察调所广乡的表情。 “天守阁建造三五年只是平常,藩内倒也能勉力支应。” 好家伙!你这老小子这么有钱!一百万都能拿得出来! 智慧名传江户川 53.金藏果然有藏金 忠右卫门不可思议的看向重富忠教,满眼都是你小子不会是和我装呢。而重富忠教也十分惊诧地看着调所广乡,萨摩哪里有一百万两黄金的巨款。 虽然修建江户城天守阁需要三五年的时间,这一百万两黄金不需要立刻马上就全拿出来。而且也可以动员岛津氏的下层武士,出劳力去修筑天守阁。但是光是开建所需要的木料、陶瓦、贝灰、油彩等等等等,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不说三十万,起码要二十万两以上,才能够把这个账给付了。 凭你岛津家穷的和鬼似的模样,哪里能立刻拿出二十万两黄金的现款?不是忠右卫门看不起岛津家,现在整个天下的大名,包括将军德川家庆在内,都是穷鬼。 保不齐你让德川家庆现在拿两万两出来赏人,他都拿不出来! “如此不菲之款,萨摩能够供应?”忠右卫门到底没有忍住,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不过二三十万之款项,我萨摩还是能够拿得出的。至于明年后年所需动支,那自有明年后年的办法。” 不得不说,虽然忠右卫门觉得调所广乡刮钱的水平很次,用的是竭泽而渔的烂办法。但是能把竭泽而渔这个办法,发挥到极致的人,也绝对是人中龙凤。 毕竟竭泽而渔四个字谁都认识,而且刮老百姓也是所有大名武士的共识。但是真正刮地皮成功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咱们之前见过的,已经中风了,正在安排后事的村田清风,一个便是眼前的调所广乡。 知易行难,是咱们孟浪了。如今调所广乡表现出来的气度,倒也确实不可小觑。 “今日高兴,能遇上同是名手的忠右卫门,不妨让你见见我萨摩的底气。”调所广乡看到一个也会搞钱的小老弟,而且忠右卫门姿态放的又低,今儿真是很高兴。 岛津家砍人的猛男有很多,但是会搞钱的奉行名手却很少,调所广乡也是有意显摆一下。而且他已经从重富忠教处知道忠右卫门可能是岛津子弟,算是自己人。 忠右卫门也不说什么我是幕府的旗本,你也不怕我瞧了岛津的底气之后,就把岛津原地给卖了的话。咱们赤诚相交,凭的都是意气相投,互相坦诚,无有怀疑。 “那就请您带路了!”忠右卫门先起身,站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而重富忠教则是把人给搀扶起来,在缺医少药的1844年,随便摔一跤,就有可能夺走这个六十九岁老人的生命。 调所广乡已经不大能骑马了,只好坐轿子,进入鹿儿岛城内的金藏。金藏是调所广乡的命根子,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厚重的大铁门就算是用攻城锤砸也要砸许久。 高耸入云的墙壁,乃是用火山爆发形成的花岗岩垒葺而成,用炸药都要炸好几次才能破开。外人想要进入这座调所广乡的秘密花园,怕是根本没有可能。 而且忠右卫门也知道,整个岛津氏的财政决算账目,总账全都掌握在调所广乡的手中。就是岛津齐彬也不知道萨摩的实际收入和实际支出,这是当年岛津重豪授予调所广乡的权力。 毕竟当年欠了五百万两黄金的巨债,全日本的人都觉得这是一块能把人活活拖死的烫手山芋,生怕沾上了就是满身的骚。只有调所广乡临危受命,愿意站出来接盘。大伙儿巴不得这个账只有他来管,碰都不想碰。 “你估计藩内有多少积蓄?”忠右卫门骑在马上,向重富忠教发问。 “我以前到没觉得有多少,总以为只有三五万两,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想来,或许笑左卫门已经积蓄了三五十万两的巨款。” “那你们岛津氏,比幕府还要富裕呢!”忠右卫门啧啧赞叹。 五十万两黄金的积蓄,都够创办好几家明治时代的重要工业企业了。像是什么三菱造船厂,或者神户制钢所,他们的早期投资都不需要这么多钱。 幸好之前还是决定来鹿儿岛瞧一眼,如今才有这个机会,见一见萨摩的西洋景。此前忠右卫门见过的两笔最大的款项,一笔是奈良屋堆放在库房中的六万两黄金,一笔是他自己挣得九万一千两黄金,诚然已经是巨款了。 真不知道萨摩是什么景象呢? 守卫金藏的武士见到调所广乡前来,纷纷避让,一名御书役武士赶忙过来迎接调所广乡。得知调所广乡是来盘账的,便立刻取出纸笔来,供其实用。调所广乡没有接,到是重富忠教接了。那御书役也没说什么,躬身退到一边。 其实调所广乡每个月都会来查库,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当年背负着五百万巨额欠款的时候,金藏里空空如也,只有积灰的债据。里面每多一枚金小判,调所广乡就多一分喜悦,就这样守着这座金藏,二十年矣。 一到开锁,这调所广乡的手就不抖了,身子骨也挺直了,腰背也有力了,甚至感觉那灰白的头发都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可能金藏就是调所广乡的第二本命! 厚重的大铁门被推开,并没有升腾起什么灰,里面只是有些暗,除了天井照进的一米阳光外,再无任何的光源。虽然真金不怕火炼,就算被大火烧化了,那黄金还是黄金,可是总归在这种地方预防明火也是必要的。 没有调所广乡的示意,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进入金藏。这个老头在萨摩积威甚深,好些人对他恨之入骨,却又不敢真的拿他怎样。只要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或许就转换成了顺从,谁知道呢。 “二位与我来……”老头现在的样子,真是“意气风发”。 进入金藏,忠右卫门才发现他的广大,除了留给调所广乡使用的走道以外,到处都摆满了不易腐烂的藤箱。看藤箱的大小,每一个里面应该都装着黄金两千两。 “咕噜……”重富忠教突然咽了一口口水。 “老夫不瞒二位,此处金藏积蓄有黄金一百七十五万五千三百二十两,银三万两千贯!” 智慧名传江户川 54.听闻幕府人事变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就让忠右卫门和重富忠教彻底的呆立在了原地。听到一个亿小目标,和亲眼见到一个亿小目标在面前是完全不同,那种震撼是发自内心的。 遑论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一个亿小目标,而是折算起来,足有二百三十万两之巨的黄金! 后面萨摩设置军务局,开办中村制药所,生产硝酸、雷汞等化学品。建立鹿儿岛纺织所,尚古集成馆机械工厂,火炮铸造馆等等等等,一系列围绕军事的工业企业的资金,显然现在已经全部显露在了忠右卫门面前。 如此巨额的积蓄,在调所广乡去世之后,被全部释放出来,变成了新式的蒸汽火轮船、斯宾塞连发步枪、阿姆斯特朗青铜大炮…… 有这样的巨额资金在,只要萨摩上来的不是一头猪,不对,就算是一头猪,也完全有足够的财力来推动整个萨摩藩的军事现代化。 可怜调所广乡在萨摩人人憎恶,恨其不死,却积蓄下如此庞大的财富,便宜了之后的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恶名全都归于调所广乡,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却成了“贤侯”。一个被世人所厌恶和抛弃,一个身后殊荣始终光耀。 大概这就是现实吧…… 岛津重豪播的种,调所广乡浇水、施肥、除草、耕种,最后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吃了瓜!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熟悉啊,算了,现在忠右卫门的脑子完全不够用,根本就不知道还要说点什么了。咱们也是个俗人,脑子里窜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么多的钱,要是归我该多好,我得花几辈子才能花完啊。 调所广乡到是很平静,这些黄金和白银都和他的孩子一样,是他这只老母鸡一点一点护起来的小崽子。每一个都和他的孩子一样,就差这也摸摸,那也摸摸,喊一声宝贝儿了。 不由自主的咽了几口口水之后,忠右卫门作为整个天下仅有的三个知道岛津家这么有钱的人之一,当然要问问人家这个钱怎么花。 不是咱花,看看别人怎么花也得劲啊。君不见后世里那么多拍视频的,什么二百万的罗曼尼康帝,几万美金一盒十克的里海鱼子酱,意大利空运过来的黑松露,日本伊豆山间用最干净的泉水培植出来的山葵…… 你看一个新奇装比,他收割一波流量,皆大欢喜! “老夫十余年苦心孤诣,便只得这点积蓄,如今尽可派上用场。”调所广乡也不抠抠索索的,示意重富忠教,可以使用他们。 “幕府那边,头期款最多二三十万足矣,剩下的暂不必支用。”重富忠教倒不是奢遮的人,一点儿不多要。 这也是调所广乡最终选择支持重富忠教的原因,因为岛津齐彬和他的曾祖父岛津重豪一样,都是“兰癖大名”。萨摩可是因为岛津重豪的奢侈浪费,欠下了五百万的巨款。 要是岛津齐彬学岛津重豪的做派,就是玩儿,完全不考虑什么将来,先让自己眼前快活。那对于萨摩而言,就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与其如此,不如支持相对老派的重富忠教,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免得又把好不容易积蓄的钱财,浪费在垃圾无用之物上。 说来也很矛盾,调所广乡是个改革派,却又不支持近代化改革。一个人身上,能有这般矛盾的存在,属实有些奇怪。 “此事还需主公向幕府申奏,少主亦可上番江户,与幕府亲善,不使幕府多加责难。”调所广乡不怕花钱,他怕花钱不能把事平了。 尽管忠右卫门的设想十分的完美,但是随便中间哪一环出了差池,那对岛津而言就是大问题。萨摩这边又离不开他调所广乡,那可不就只能让重富忠教亲自去幕府活动,以保证幕府最终谅解萨摩,不再以假银一案刁难岛津家。 “唯一可虑的就是幕府财计亏空,或许以此拿捏,令岛津氏再承担其他大工。”忠右卫门点了点头,幕府什么尿性,他是很清楚的。 幕府很有可能见岛津有两个钱了,便要求岛津家去修禅德川家的菩提寺增上寺以及宽永寺,或者出工整备其他的水利工程以及城防工程。 “这亦是老夫所虑……”调所广乡拼了老命存了二百三十万,一座江户天守就要八十万到一百万。 要是再摊派点别的工程,等于他这二十年就白干啦,全都是为幕府做嫁衣裳了呗。所以钱袋子还是要捂紧的,不能够有丝毫懈怠。 幽静的金藏里,三人几番合计,却也只能论出一个见招拆招的法子。具体怎么应对幕府,还需要看幕府那边的情况,如果土井利位一定要拿岛津家立威,怕是怎么回答都很难讨好他。 “重富大人,调所大人,城内急召,说是有大事相商。”金藏外传来一名武士的呼唤声。 “何事?”重富忠教朝外面询问道。 “似乎是江户有事。” 江户有事!三人一惊,难道土井利位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已经准备对岛津家动手了吗?真是不经念叨,这边还想着和幕府暗中交易一番,然后把事情平过去,没想到幕府已经准备发动了。 一念至此,重富忠教赶忙和调所广乡往外走,这真要是幕府问罪起来,调所广乡怕不是就得赶紧切腹咯。 “是幕府派遣重臣前来诘问吗?”忠右卫门跟在重富忠教后面,又问了一句。 “是江户藩邸遣人送信回来。” 嗯,不是幕府派人来,而是江户留守的岛津家臣送消息回来?这能有什么事?江户天守失火的事情早就传回来啦,难不成还有比这更大的事? “小的听说是幕府人事有变。”那武士能守金藏,在鹿儿岛城内当然是个吃得开的人,消息来源还挺广。 “人事有变?你是说古河侯坏事了?”重富忠教眉眼一抖,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是了,听说是古河侯坏了事,已经辞官还乡。滨松侯再度入相,执掌幕政!” 智慧名传江户川 55.荔枝会上论江户 水野忠邦起复了! 老子的人生又一春特么到啦! 一旁的重富忠教也是惊讶万分,土井利位此番上位,满打满算只有八个多月,居然就倒阁了,这在德川幕府的历史上都十分罕见。六年老中不出声,八月首座即玩完,也是玩笑了。 而且重富忠教很清楚,为什么忠右卫门会被解职下野,就是因为牵扯进入了水野忠邦倒台一事。保守派在土井利位的引导和纵容下,疯狂反扑,只要是和水野忠邦有关系的人员,以及水野忠邦提拔起来的官吏,全部都被解职下野。 甚至连金丸义景这个都没帮水野忠邦奔走过几回的人,都在三十多岁的壮年,被勒命隐居,交出家业于咱们的铁兄弟助六。也就是提前跳船的远山景元和鸟居耀藏等少数几人,尚能保全。 可今时不同往日啦!水野忠邦复相啦! 这对别人也许不是什么好消息,可是对忠右卫门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原本以为可能要沉沦好几年才能再度起复,现在想来,最多一二月,任命忠右卫门为官的公文就会送来。咱们的“为官做宰”的好日子又到了。 “忠右卫门起复有望啊!”重富忠教拍了拍忠右卫门的手,也替忠右卫门开心。 “原来忠右卫门是滨松侯的门下?”调所广乡眼神一动,若有所思。 “不过是代为奔走一二而已,在下原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改方,哪里能算入门。”忠右卫门骤然得到这个消息,心下的开心是遮不住的。 “前时不入门,现下却未必了。哈哈哈哈哈……”老头笑了笑便转身向城内居馆赶去,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有召,不能拖延太久。 “你且先回,城内事毕,我退城后再行相商。”重富忠教赶忙上前扶住调所广乡,一道登城。 回家路上那个小脚步,不用描述大伙儿都能知道有多轻快哇。守在城门口的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见忠右卫门出来,整个人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很是好奇。这是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了?这么开心?瞧这模样是吃了俩啊。 忠右卫门只觉得萨摩夏末的空气都不炎热了,浑身上下都透着爽劲,比昨晚上吃的冰镇大西瓜都要爽。 爽啊! “您在城内是听到了什么好事?”寺泽新太郎牵着马,回头询问。 “确实是好事,而且对你们也是好事。滨松侯大人复相了!”忠右卫门高兴着呢。 “这么说,咱们就要回江户了?”连天野八郎都心下一喜。 因为忠右卫门一旦任官,他们两个肯定也会变成幕府的临时工,再度吃皇粮拿皇饷。这出门,不就是又是天野大官人和寺泽大官人了嘛。 在家中稍微等了一会子,重富忠教和调所广乡便赶了回来。果然是说水野忠邦复相的事情,以及商议幕府摊派营建江户天守的诸侯普请任务。 岛津家在这里面都是被动接受的角色,外样大名享有厚禄,却禁止参政。换首相人选,肯定没有岛津家说话的份。至于摊派诸侯普请任务,还不是幕府说要你家出多少,就是出多少。岛津家也只能应承着,不能够对抗的。 幕府虽然日暮西山,可是现在任何一个大名,也没有推翻幕府的实力。二百余年的统治惯性还在延续。 只能受着呗! 重富忠教吩咐人,端了一盘荔枝上来。整个日本国,也就只有在萨摩能够吃到新鲜摘下的荔枝。这是之前岛津氏培植外来作物的成功范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荔枝成活了,龙眼却没有成活。 也正是因为岛津家种植荔枝成功了,天皇和将军至此也有荔枝可吃咯。他们吃荔枝的代价可不小,萨摩这边是直接把并未完全成熟的荔枝整枝摘下,然后放入陶罐之中,用蜡封口。一路飞船往京都和江户送。 等送到皇宫禁里,以及江户城内,恰好完全成熟,吃的就是一个鲜活。据说每年送荔枝到京的时候,天皇和诸公卿还要开荔枝大会,一道品尝这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美味啊。 不过在产地萨摩,就没这么珍惜宝贵了,虽然也只是少数武士的美食,但在重富忠教家,差不多就是无限量供应。 “藩内商议如何应对幕府摊派之工程,我已将你的策略呈上,父亲略有意动,兄长不置可否。”重富忠教自己剥了一个荔枝吃,大概在城里吵架也渴了。 “老大人怎么说?”忠右卫门转向调所广乡。 调所广乡也不知道是不是牙齿松了,含着一个荔枝,一直在抿嘴,也没有说吐核。就那么从左边转到右边,从右边转到左边,在嘴里滚。 “只要老夫肯支应,有什么不好答应的。此事对家中也好,能结善幕府。”嗐,调所广乡把上面还有许多果肉的荔枝吐在手里,等说完又含了进去。 “如此便好,与岛津而言,也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穿来日本好多年了,忠右卫门头一回吃到这么鲜活的水果,不免多吃了几个。以后回了江户,想要再吃都不太可能咯。 “对了,忠右卫门你之前说金山的事,到底知道多少?”重富忠教心里也是了了一桩事,便转而问忠右卫门金山的事。 之前忠右卫门不是以为岛津家也是穷鬼,有个三万五万了不起了,所以才想着让他直接去把菱刈金山给挖空算了。现在岛津家这么财大气粗的,哪里还需要金山。 “幕府亦知藩内有金山?”调所广乡好容易吃完一个荔枝,听到幕府又知道了,这便侧耳过来。 “只是我知道而已……”忠右卫门说的是实话啊,可是面前两个都是一脸不信的表情。 “行行行,知道你身在幕府,有所关碍,不能胡言。”重富忠教到是也能理解,要是这事也是幕府哪位大人手里的牌面之一,忠右卫门肯定不敢乱说。 “所以说菱刈金山,你们开采到哪一步了?”忠右卫门吃尽兴了。 “什么?菱刈金山早已枯竭了啊!” 智慧名传江户川 56.实地勘探知因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开采到了二十一世纪,预估还有超过二百吨黄金储量的大金矿,怎么可能已经枯竭了呢?未来开发菱刈金山的可是住友财团,里面一帮算盘打得比谁都响的资本家。杀头的生意住友敢做,亏本的生意住友那是绝不可能参与的。 说句难听的一点,被住友财团放弃的北海道鸿之舞金矿,稳定年产黄金两到三吨,白银四十五吨到五十吨。这矿要是在中国,那绝对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可是在住友这儿,嫌利润低,居然就给放弃开采了。 唯有菱刈金山,因为实在是储量丰富,开采容易,才一直开采,不曾停歇! 连自己的上吊绳都会卖的住友财团,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已经枯竭的矿山上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持续开发呢? “能否带我去菱刈亲自走一趟?”忠右卫门现在就是实干派的,不亲眼看,啥玩意儿都不敢下论断。 “可以是可以,但是下月就要去往江户交代,诸事匆忙,咱们最多也就只能去几日。”重富忠教点了点头,到是没有反对。 只是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忠右卫门对一座已经完全枯竭的矿山这么积极。菱刈那地方真的还有大金矿? “藩内也有不错的矿师,可以带两个一道去。”只要能搞钱,调所广乡当然有兴趣,不管忠右卫门说的是不是真的,去看看又不会损失什么。 “如此甚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忠右卫门就拽着重富忠教往菱刈去,菱刈距离鹿儿岛足有十日里,也就是四十公里。好在调所广乡这么多年的钱也不是白刮的,他起码把官道给整修完备了。毕竟要派人驻村盯梢,强力征税和镇压的嘛。 但即使如此,两人也跑了五六个小时才到菱刈村。大清早出发,到菱刈时,午饭点都过了。村里的庄屋地头以及驻村的武士见到重富忠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赶来拜见。只以为是供奉不全,让藩内不满了。 重富忠教朝他们挥挥手,说是来看菱刈矿山的,这才让一众人安心下来,又是送来饭团,又是送来甜瓜的。还送了一些甜米酒过来,村里也没啥太好的东西。但是重富忠教和忠右卫门差不多,吃饱就行,不那么挑,好的也吃,差的也能下嘴。 眼前的菱刈村就在川内川旁边,这年头农业靠天吃饭嘛,基本上村落都是沿着水源分布的,没有水是肯定没有人的。 忠右卫门找来庄屋地头,仔细询问菱刈当地的地形。很显然,这个地方是完全由火山喷发形成的土地。可能百万年前这里完全还是海洋,在经历了西部加久藤火山,以及东部大口火山的连续喷发之后,这里形成了两山之间的谷地。 说他是谷地也不恰当,因为这种海底火山喷发,进而造陆,形成的区域,往往还会伴随着剧烈且连续的大地震。 很显然,菱刈村以前就是一个剧烈的地震带,不然不会突兀的在川内川流经的谷地上面出现连续几座一二百米小山。按照正常的地理知识来判断,这个川内川的河道,很有可能就是地震撕开的裂口,而菱刈山等小山,就是当初因为剧烈地震而拱起抬升的地面。 只是经历了数百万年的雨水侵蚀,原本的断面被不断侵削,就成了现在不那么连续的小山头。 “这川内川的河道中,是不是采到过砂金?”忠右卫门站在河边,询问庄屋。 “似乎有过,但那都是百十年前的事了,小的也不甚清楚。”庄屋不过三四十岁,哪里知道上百年前的详情。 “之前开采的金矿是在山顶?”忠右卫门点了点头,转身询问两名矿师。 “正是如此,矿脉十分窄小,而且很短,只有山顶极小的一块地方有。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完全枯竭,遍寻山头,甚至向下打探了数间深,都毫无进展。”一名矿师显然对此地有过了解,指着已经恢复茂盛的山顶说道。 “走,去瞧瞧!”忠右卫门心中有些预测,但还不是很准。 上山的道路已经重新被草木掩盖,别看只是标高二百八十米的山,一行人居然也走了一个小时。 山上果然有当初遗留下来的矿洞,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工痕迹。但是二三十年前就被完全放弃的矿坑已经摇摇欲坠,众人不敢轻易进入。忠右卫门便吩咐寺泽新太郎捡拾矿坑附近的石头十几块,装在筐内背下山去。 一无所获的众人有些不明白忠右卫门的意思,千辛万苦爬上来,搬十几块完全没有黄金的石头下山干嘛?连重富忠教也累的够呛,上午骑马,下午爬山,完全不明白忠右卫门哪儿来的这么多的精力。 匆匆下山,天色将晚,忠右卫门命人在川内川边掘土,向下深挖,两米也好,三米也好,一直挖到有大量碎石出现。十几个给召唤来的村民,一路挖到五米多深,终于发现了大量的碎石地层。 举着火下到坑内,忠右卫门取出菱刈山上的石头,与川内川边挖掘出来的石头对比。毫无疑问的,都是充满石英的砂岩。因为剧烈的地震,原本处于一个地层的砂岩,一个沉在川内川五米深的河道之下,一个被抬升到二百八十米高的山坡上。 情况已经完全明晰了! 河道内当年有砂金,而菱刈山顶当年也有极为薄弱的金矿,看似金矿就在这一层,那为什么将来这地方还能发现几乎是世界第一的富矿呢? 肯定是地震将地下数百米的巨大黄金矿脉给拱了出来,然后形成了菱刈山啊。至于这表层的小小矿脉,不过是火山喷发时,打了那么一个小喷嚏,噗呲一下,挤出来那么两滴金水而已。前人被这点金子给迷惑,在采集一空之后,也没有足够的地质知识来判断地下的矿脉。于是便下了菱刈金山已经枯竭的定论,并完全放弃对这里的勘探。 咱们来前完全想错了,这山体的绝大部分应该都是数百万年沉积而来的砂岩和页岩,只有山坡以及山坡以下的地层,才是被地震从地下撅出来的真正黄金矿脉。 且这个矿脉极有可能还被页岩给包裹着,需要向山体掘进一段距离才能发现。但是推翻了之前的判断后,忠右卫门心中也大吃一惊。 未来可只往地下掘进了区区十八米啊,就开采出来一百七十吨黄金,那么这山坡到地下十八米的小小区间,里面得塞进去多少黄金啊! 智慧名传江户川 57.八米金脉世罕见 “这菱刈山哪里还有黄金?” 躺在庄屋家的木地板上,重富忠教正等着庄屋地头的老婆女儿铺床。他想不通忠右卫门这忙了一天,都忙了一个啥。 “你觉得呢?”忠右卫门斜靠着柱子,确实也累了。 “若是别人,我只当他是欺我。但是你嘛,我就不好决断了……”重富忠教到是实在人,说的也明白。 要是个别人这样来烦他,以萨摩隼人的脾气,保不齐上来就是一刀,直接把你给劈成两段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忠右卫门名声在外,不仅是关东呼保义,还在西国有大把的拥趸,被称为“智慧江户川”的,怎么可能绕这么大一圈,和他开玩笑呢。 “那以我来说,这菱刈山乃是天下第一的金山,有他足以养兵十万!”几百吨黄金,那完全够小国打一场灭国战了。 “啊这……”重富忠教不知道怎么回忠右卫门了。 凭一座金山养兵十万?怕是现在日本最富裕的佐渡金山也没有这个本事吧。佐渡金山年产黄金半吨至一吨,年产白银超过四十吨,如此规模的产量,也只不过勉强供幕府开销一二罢了。菱刈山何德何能,能和佐渡金山相比。 “若是我能寻着,又次郎如何报答与我?”忠右卫门瞧重富忠教的模样,有些莫名,索性调笑他一句。 “真有的话,可小女只有三岁啊……” 重富忠教嘀咕了这么一句,差点让忠右卫门惊掉下巴。你特么还是人嘛,你女儿才三岁,你就考虑这事了?我和你做朋友,你居然想做我爸爸,你可歇歇吧。 “停!欠我一个人情就行!”忠右卫门不想聊这个了,最高死刑呢! “若是真有这般金山,便是用命还的人情我也欠了!”重富忠教答应的极快,岛津家真是穷怕了。 加上现在又是藩内继承权争夺白热化的阶段,谁能够掌握更多的财富,谁在藩内的发言力就更强。没见着明明岛津齐彬乃是嫡子,而重富忠教是庶子,两者却可以斗一个旗鼓相当,不就是因为掌握钱袋子的调所广乡偏向重富忠教嘛。 “好,那你明日征调民夫二百,准备挖山!”忠右卫门并不是神算,虽然知道山坡有被地质活动推挤出来的金脉,可山这么大,还是需要试错找寻的。 “可以!” 转天一大早,重富忠教就拿着自己的名帖,去找伊佐郡代。这郡代是调所广乡亲手带出来的人,自然无有不应的。很快便征调了超过三百人赶来,同时还准备了大量锄头铁铲,以方便施工。 没别的废话,绕着菱刈山挖吧。作为地震抬升出来的小山,表面的浮土能有个两三米就了不起了,只要把土揭开,就能找到断裂面的砂岩,当然也有可能找不到。反正就是人多力量大,试试呗。 忠右卫门也不让他们白来,人人都管饭,反正是重富忠教掏钱,尽管吃,盐巴沾饭团,只要你吃得下,都行!一众民夫被调所广乡压榨的都是面有菜色,听到有这等好事,那真是喜得眉开眼笑,一人先塞了好几个饭团以后就开始绕山挖掘。 因为菱刈山是石头山,山上的树木并不十分茂盛,砍伐起来也很方便。甚至左右的农民都来帮忙,因为重富忠教说这些砍下来柴草不收钱,可以免费搬回家去烧(正常是要收加地子的),老人小孩都来了,砍得干干净净。 沿着被开挖的深沟,忠右卫门不断寻找可能存在金矿脉的砂岩,被地震撕裂开来的地层,在数百万年得地质活动下,变得扭曲,但大致还有其形状。 第一天无功而返! 第二天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终于有了发现! 出现了一个宽达八米左右的砂岩面,这不同于普通的砂岩,因为上面有大量的黑色纹理。而黑色的纹理,便是在火山喷发的过程中,大量形成的硫化银! 如果有放大镜,对着这些黑色纹理细看,就能看到其中有大量的金色颗粒。金色颗粒是什么东西就不需要多说了吧,都是伴生的黄金。 “快快快快……”重富忠教不是没有见过金矿,萨摩南部也有金矿。 但是那些金矿的矿脉宽的只有一两米,有的甚至只有二三十厘米,整个天下怕是也见不到八米宽的金矿矿脉。这在天底下简直就是独一份的存在,怎能不叫人吃惊。 两个调所广乡派来的矿师被召唤了过来,第一眼就震惊了,挖了一辈子的金山,何曾见过有八米多宽的金矿脉。当初这里的火山不是喷了,是拉了吧。 还是一泻千里那种! 反正两个矿师懵了,拿着个小铁镐,从这头敲到那头,从那头敲到这头,一刻不停。除了铁镐敲石头的声音之外,只有他们两个猛咽口水的声音了。 “我感觉你可以去请调所大人来瞧瞧了……”忠右卫门拍了一下紧盯着矿脉的重富忠教。 “啊呀!”重富忠教原地起跳,吓了老大一下。 “是是是是,应当要去告知笑左卫门。” 一名重富忠教的侍从带了两匹马,一路往鹿儿岛城飞驰,虽然眼下还不能够完全确定菱刈金山的情形,但是却是出现了全所未有的巨大矿脉。 这边当然要继续挖,忠右卫门确信整个菱刈金山在约八百米的长度上,有连续好几条矿脉。完全可以同时掘进,到时候年产几吨黄金外加几十吨白银也不是不可能。 伴随着挖掘的继续,果然那种带有黑色纹理的砂岩层接二连三的被发现。虽然八米多宽的矿脉仅仅只有那一条,但是又寻找到的矿脉最差的也有两三米宽广,这在其他地方,那就是一等一的好矿脉了。 眼见着矿脉越来越多,重富忠教终于不淡定了,除了召集地方上的民夫过来继续扩大勘探范围之外,还调来了二百多兵马。他乃是岛津氏一门分家重富氏的家主,本身就有好几十名家臣武士的,加上随扈人员和杂役,二百不止。 智慧名传江户川 58.偌大金山谁不想 不论是在这个年头,还是在将来,都有一个铁律。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现在菱刈金山就在眼前,史无前例的巨大矿脉时时刻刻都在撩拨着重富忠教的心弦,眼瞅着只要往下挖,那就是数不清的黄金白银,但凡是个人都不能够淡定。 一声令下,本就在偷偷摸摸的开采金银矿的岛津家中,立刻抽调出了精干人员,以及熟练的洗矿筛矿工匠赶来菱刈。同时各种所需的工具和火炉,也都开始兴建起来。 萨摩就是占这么一个便宜,当初调所广乡用尽一切办法搞钱,反正违反幕府法度的事情做了一箩筐。连对外走私,与李朝和清国贸易这样的大罪都犯了,偷偷摸摸开挖点金山算啥。也是沾了他的光,萨摩有现成的矿师工匠,可以在寻着矿脉之后,立刻投产。 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忠右卫门忙活了,交给专业人员操作即可。而且现场也不需要忠右卫门盯着,重富忠教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差二十四小时守在矿脉边上。 唯一让忠右卫门没有想到的就是左右的村子,还有参与采掘的农夫里面开始传播起谣言来。都说忠右卫门有一双能寻着黄金的宝眼,不然为什么大伙儿在这住了一辈子,也知道川内川里有过砂金,山上也开过金矿,却找不到山坡底下的矿脉? 肯定是忠右卫门的眼睛与常人不同,能够看到凡夫俗子看不到的东西。恰好还有寺泽新太郎这个嘴巴利索,还八卦的手下,跟着这帮操着晦涩萨摩方言的农民胡天侃地。 说什么眼前的江户川大人乃是江户町的名奉行,能断天下奇案,知道古今阴阳大小诸事。一个人有没有犯罪,被他瞧一眼就能断出。只要江户川大人出马,那天底下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凶贼宵小,无所遁形。 直把一大帮子萨摩农民给忽悠的五迷六道,就差把忠右卫门当神仙一样供起来拜了。谁叫他们亲眼瞧见忠右卫门指挥挖土,结果就挖出金矿来了呢。 事实胜于雄辩嘛! 谣言就是要有真有假! 反正现在忠右卫门在左近的村庄和百姓的眼里,已经和半个神仙差不了多少了。哪天说忠右卫门踏着祥云飞升,也绝对不是什么不能够接受的事情。 原本忠右卫门还想解释一二,可是那帮人的萨摩土话实在是不好沟通,想要掰扯清楚都难的很,与其劳心劳力去说清楚,还是躺平接受好了。 已经是关东呼保义了,不差再来一个萨摩黄金眼! 过了两日,调所广乡才坐着轿子,被人一路抬着走了四十多公里,赶到了菱刈村。平时看着弱不禁风的老头,一听到钱,那精神状态就完全不同。见到矿脉的样子,和他在金藏摸那些藤箱金币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老头是标准的掉进钱眼儿里了啊! 谁不爱钱呢?只不过调所广乡更爱一点罢了。见着黄金和白银伴生在一起的巨大矿脉,老头说话中气都足了,走路都带风了,也不用人扶了,起码年轻二十岁。 有这个熟悉搞钱的老前辈在,连重富忠教都只能在一旁歇着了呗。整个萨摩,谁敢在调所广乡搞钱的时候打扰他啊,不存在的。 而老头就守在矿边,看着矿石被开采出来,然后破碎,淘洗,筛选。菱刈金山这条主脉的含金量有多夸张?一吨矿石最极品的含有两千多克黄金,以及更多的白银。整体平均下来,每吨矿石约有黄金二百多克,这何止是富矿,是富矿中的富矿。 破碎的矿石里面,直接就有黄金被筛出来,虽然细小,却粒粒光彩照人,映在调所广乡的老脸上,别有一翻红润啊! 在熟练工匠的操持之下,这一天出产的黄金就有几乎一百两! 一天一百两,一年不就是三万六千五百两!(就当小说看,剧情而已) 这还是一条矿脉,要是把发现的六条矿脉同时开采,然后再增加人手,一天岂不是能出产黄金一千两! 须知佐渡金山的日产量,换算一下,也不过就是每天七八百两而已。这菱刈金山居然真的比佐渡金山还要厉害,令人难以置信。 调所广乡疯没疯不知道,重富忠教看样子是要疯。要是日产一千两,一年就是三十六万两。这么大一笔钱,保准能养活好几万大军的了,甚至足够拉出去干几仗。 可惜他的美梦还没做多久,转天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也赶到了这里。重富忠教和调所广乡先后离城,又调动矿工,又调动武士,只要不是瞎子,就知道菱刈有事。 等过来这一瞧,可不就是一座大金山! 摘现成的果子的事情,哪个人不想干?岛津齐兴先是询问菱刈是谁的封地,在得知菱刈山在当年开采山顶金矿的时候,就已经收归藩内直属之后,立刻就准备把金矿收到自己手里。 亲爹开口,做儿子的能反对了?可惜儿子不反对,家老反对。 在岛津家最有发言力的就是管着钱袋子的调所广乡,他也希望把这个金山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而且全岛津的明细账都在他手里,他说藩内没钱就是没钱。你今天不让他占住金山,他明天就敢给你断顿。 另一边的岛津齐彬也眼馋,他之所以会受到重富忠教的挑战,就是因为没儿子加没钱。现在儿子有了,就差钱了。 金灿灿的金子摆在面前,不争是傻子。岛津齐彬和他爹岛津齐兴的关系一般般,因为亲妈去的早,后妈由罗,也就是重富忠教的母亲正受宠。亲爹宠爱后妈,那前妻的儿子,肯定心里面不好受。 眼下事关在藩内的话语权,就算是嫡亲的父子,这会子眼睛也瞪红了。 嗐,眼下这事闹的。金山才刚刚开始挖掘,出了百十两金子而已,这些人就一副你死我活,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见面呢。 也好,让岛津多斗几天…… 智慧名传江户川 59.再来一个行不行 忠右卫门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可能参与进人家“父子忠臣”局的,但是都不需要用脑子去想,用腚眼儿都能想明白,他们不闹腾一场就有鬼了。 现在左近的农民把忠右卫门当半个神仙看,照顾起来比伺候重富忠教还用心,忠右卫门也乐得无事。反正菱刈金山正在萨摩,幕府又不可能过来把萨摩一国没收掉,还不是只能容岛津家开采,无非就是让岛津家多出几回工罢了。 往前百十年,岛津氏也在南萨地方发现了本神金山,幕府并没有想着没收,而是很直接的让萨摩出钱出人整备木曾川三川分流工程。好家伙,幕府当时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神机妙算。金山开采出了三十几万两黄金,而工程预算恰好就是四十万两黄金。 就是掐着你的七寸来的! 所以岛津家发现金山不要紧,要紧的是隐瞒住金山的产量。不然按照德川幕府的尿性,重修江户天守可以把假银的事情翻篇,但是你又有金山了,那么就帮我重修一下大阪城或者二条城呗,都是将军様的城池,你身为将军的臣子,报效的时候到了。 “那边好像争出结果了。”寺泽新太郎站在树下,看矿脉边岛津家一帮子老老少少争的面红耳赤,现在终于停了。 “能有什么结果,总不能三七开,四六开。”忠右卫门一个懒驴打挺,从檐廊上坐了起来,这几天累的够呛,躺下就不想动。 “朝这边过来了。”守在一边的天野八郎耳目一动。 “恩?找咱们做甚?” 忠右卫门端正起身子,把草鞋穿好,等待岛津家几位大佬过来。闲杂人等自然早就被屏蔽开了,现下就剩他们几个。 “拜见萨摩侯(岛津齐兴)、羽林殿(左近卫少将、修理大夫岛津齐彬)!”忠右卫门恭敬的行了一礼,人家地位在这,德川家庆面子上都要对他们以礼相待的。 “说来你我在江户也曾见过……”岛津齐兴想了想。 “是,当初萨摩藩内奠仪,是在下奉命前来核验。”岛津齐宣去世的时候,正好撞上忠右卫门去萨摩藩邸打听事情,于是就成了验尸官。 当时还出了两份验尸报告给上面,一份是远山景元用的,一份是迹部良弼用的。硬要说忠右卫门认识岛津家祖孙四代也没错,就是第一代已经躺平闭眼了而已。 “你在江户颇有名声啊,老夫也多有听闻,只是不曾想居然还有这般寻山探脉的本事。”岛津齐兴这下确认当初那个小小的幕府临时工,果真是眼前的忠右卫门了。 “不敢自夸……” “听闻你是叔祖父又七郎久种(慈爱和尚)之子?”岛津齐彬大概也是听到过传言,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此事尚未完全问明!”忠右卫门没有回答,重富忠教到是先答了出来。 “确实并未完全查明,岛津氏天下名门,在下也不敢冒认,况且江户川乃是将军様御赐,亦不可随意更改。” 不好意思了,看你们家这斗的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了,每隔十几年就要杀几十几百个人脑子不等,咱们还是不要牵扯的太深为好。 “苗字不妨事,又次郎不也是苗字重富嘛,忠刚叔父亦称今和泉。”岛津齐彬故意点了一下自己的弟弟。 你给我认清楚自己的定位,你已经是分家重富家的家主了,苗字都已经不再是岛津了,不要得陇望蜀! “你既然做了幕府旗本,合该归宗,早些禀明本丸若年寄。”岛津齐兴开口,免得两兄弟继续争一时口舌。 就算心里面是偏向重富忠教了,可是正常情况下,岛津齐兴还是要装出一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的样子的。 到是他这句话在忠右卫门这里分量很重,说白了就是岛津家官方承认你已经是岛津人了,以后也可以号称岛津一门众。只要你在幕府那边手续能办好,这边直接就帮你上族谱。以后你就算是江户川岛津氏的分家之主,名门出身。 看我推辞,居然就直接硬塞? 岛津家的出身这么不值钱了? “这事且先不说,忠右卫门你既然有这般本事,能不能再寻一个金山出来?”调所广乡懒得和这父慈子孝的三个人一般,直接开口。 明白了!原来是应在这儿呢。见着忠右卫门能够无中生有,找出这么一座金山。可是一座金山不够给两家分的,所以要不你就再找一个差不多的金山。这样一边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听调所广乡把众人心里所想的话给说出来了,岛津父子齐齐转向忠右卫门,到底是不如调所广乡脸皮厚。 “玩笑了,这金山乃是天地精华,等闲寻着一个已是机缘,诸位还想要第二个?”忠右卫门心里面呸了一句,你们岛津家未免有点太不要脸了,这种话也问的出口。 可是转念一想,要是岛津家要脸,可能也做不了什么倒幕急先锋了。脸皮不厚,怎么背着骂名,去干狗咬狗的烂事。 “萨摩往昔也多有金山,寻不着这般大小的,次一等的亦可。”调所广乡面色如常。 不好意思,论脸皮厚,这个日本没有比我调所广乡还要厉害的。全萨摩几乎一百万人天天骂我,我不是活蹦乱跳活到七十?要的就是这个心态好,脸皮要比城墙还要厚。若是连这都问不出口,我还玩个啥? “这是在难为我了……”忠右卫门摇了摇头,很明显的在推辞。 “一万两!”调所广乡毫不犹豫的伸出一根手指,开始报价。 “并非是钱的问题,过犹不及啊诸位……”忠右卫门没想到调所广乡居然误会了,以为自己是要报酬。 “两万两!”调所广乡搞钱厉害,花钱也不犹豫,又竖起一根手指。 在他看来,这世间的事情,用人情固然可以去办。但是人情总有用完的一天,还是金钱来的更实际。 “三万两!”见忠右卫门不答,调所广乡说出了一个岛津三父子都咽口水的价码。 “串木野……” 智慧名传江户川 60.分山定脉值十万 果然还有! 对面一圈岛津家的老少爷们全然是果真如此的表情,尤其是调所广乡,好像确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面带微笑。 “江户川老弟,这三万回了鹿儿岛立时就交给你。另外再同你打个商量如何?” 已经六十九岁往七十奔的调所广乡,和今年才二十的忠右卫门称兄道弟。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好事,咱怕你吸我一秒给自己续命! “不敢不敢,调所大人有何吩咐,尽管开口,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忠右卫门宁肯吃点亏,让你长一辈,也不想和你做什么兄弟啊。 “倒也说不上什么大事……”调所广乡看了看在场的岛津齐兴,又看了看岛津齐彬和重富忠教。 “咕噜……”忠右卫门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突然感觉到调所广乡释放出的压迫。 “老弟你分山定脉的本事,以十万两的价钱传授于我可好!”调所广乡这不是询问的疑问句,而是带着些微命令的陈述句。 “啊这……”忠右卫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菱刈金山,以及之后所说的串木野金山,实际上都是忠右卫门在穿越前看一个叫秽多非人的菜批写手写的小说,而得知的。哪里有什么寻找矿脉的本事,不过是对着结果推答案。换个人告诉他菱刈山下面就有金矿,那只要跑去挖,就总有能挖到的一天。 “若是觉得十万不够,你我还可以商量,都是岛津一门,尽可以开口。”调所广乡见忠右卫门沉默,觉得十万两果然已经把忠右卫门给震住了,只要再撩拨一下,便能大功告成。 穷措大眼孔小,十万两便可塞满矣! 有一说一,十万两也确实是巨款了,这可不是未来的纸币,是货真价值的金属货币,你来十个壮汉都不一定能够背着跑呢。得用牛车来拉,一车都拉不完。 “此事容我三思……”忠右卫门当然没法答应啊,因为他根本不会啊,拿什么去教人家。 这话听在调所广乡和岛津三父子耳朵里就不同啦,这江户川忠右卫门果然有一双“黄金眼”,能辨识山川地理,分金定脉啊!若是能把这本事学到手里,以后岂不是有花不完的金银。 重富忠教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忠右卫门挤眉弄眼,意思是很好,千万别立刻答应。这要是一答应,保不准他哥岛津齐彬也要来学,那就便宜了别人了。咱两铁哥们啊,要便宜也只能便宜我啊。 “对对对,此事不急,先立刻招募山师,以及诸村农民中无有家业继承的次子三子,有愿意来菱刈采掘者,按日给米。快些让菱刈产金,以助国用。”岛津齐兴见谈判告一段落,便向众人宣布道。 这是正事,不管最后金山被谁控制,肉总归是烂在了岛津的锅里面。所以越早开采越好,早一天出黄金,就早一天享金子的福。 众人散去,岛津齐兴和岛津齐彬还要看一会儿金山,而重富忠教则拉着忠右卫门,躲到僻静处。询问串木野金山的详情,比之菱刈金山如何。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忠右卫门分山定脉的本事,一定要守好了。 可不能外传! 能外传就有鬼了,忠右卫门要有这个本事,还搁这儿和你吹呢?直接投靠带英,让他带着他的皇军海军全世界乱轰就完了。为了黄金,带英显然会很乐意地帮助贫穷落后地区改善面貌的。至于改善的是带英的面貌,还是当地的面貌,那就不好说了。 望着正在窃窃私语的重富忠教和忠右卫门,调所广乡收起了某些心思。如果证实串木野金山也是富矿,那凭忠右卫门的这个本事,可就值得大加拉拢了啊。原先的某种心思,还是先收起来为好。 忠右卫门没有感受到什么锐利的目光,只是被突然变得聒噪的重富忠教烦的头大。 串木野金山当然是真的,如果历史不发生变动,再过二十年,也就是1864年,萨摩自己也能发现串木野有储量丰富的金银山。 前后开采出来的黄金超过五十四吨,白银超过四百五十五吨,还没开采完。不管怎么考量,都确实是相当富裕的矿山了。而且这个矿也是浅层矿,萨摩北部当年的地质活动应该非常剧烈,在成陆时,碰上了频繁的火山喷发和地震。不然不会有这样密集的富裕金矿存在,只能说是天赐宝地。 或者说的恶心一点,地球光在这窜稀了,用喷的那种! 大陆上面的金矿,一吨矿石能有五克黄金就算富矿。日本这边五克的矿都懒的搭理,这大概就是差距。 得知串木野金山比菱刈金山要差一截之后,重富忠教好像还挺开心。原来菱刈金山大致上算是交给他协助管理了,而串木野金山则有可能交给他哥哥岛津齐彬协助管理。 能压他哥一截,就是胜利! 岛津家里这点烂事,真是没完没了。忠右卫门感觉必须要多拉重富忠教几(屏蔽)把,不然很有可能这小子最后争不过岛津齐彬,会被人给干趴下去。 到时候激进倒幕派上台,准没忠右卫门的好果子吃! 在菱刈这边又呆了两日,调所广乡设置了代官,配置了士兵,建立了矿山围栏,便带着忠右卫门一路往串木野赶去。 地形差不太多,也是因为地震,这地方被活活的拱了出来。老办法,召集民夫,照着往下挖就是了。二十年后岛津家自己就发现了,如今忠右卫门一声令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往下挖到四米深,没跑了,出现了大量夹杂黄金的石英岩,矿脉虽然没有八米多宽那么夸张,却也有足足三四米宽。只要向下挖,绝对又是一个富矿没跑了。 菱刈的谣言这会子又开始出现在串木野,照这个传播速度,明年过新年的时候,萨摩老百姓未必会去拜什么惠比寿神了,拜忠右卫门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现在去雕一千尊智慧江户川木像,也许明年能在萨摩大卖…… 智慧名传江户川 61.萨摩内中发展慢 剩下在萨摩的日子,节奏就缓慢多了,忠右卫门开始考察萨摩地方的各种情况,包括经济民生、社会舆情以及内部政治。 调所广乡作为一个反对近代化西式改革的改革者,对于建立新式的近代企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他唯一认可的近代企业都和军事有关,也只和军事有关。 所以对于建立机械集成馆这事,他倒是不怎么反对,就是没有那么积极罢了。毕竟这种企业有一个很大的“弊病”。 不挣钱! 老头为了搞钱,脸都特么的不要了,什么恶心的事情都做过。在他眼里,不能挣钱的投资,那都属于是浪费,属于是最大的犯罪,要杀头的那种。 但是除此之外,对于各种能够挣钱的产业,调所广乡也是不遗余力的进行投资和发展。像是萨摩本土的樟脑业,以及陶瓷业。都已经变为官营事业,并实施集中专卖制度。尤其是樟脑,荷兰商人很乐意拿这玩意儿来抵账。 虽然质量远远逊于台湾地区生产的樟脑,可是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商人,连以次充好,好的坏的掺杂在一起卖的本事都没有,他还玩个毛啊。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十九世纪资本家! 萨摩另外一个拳头产品就是硫磺,在黑火药作为重要组成部分的硫磺,那肯定是不愁销路的。同时硫磺既可入药,又在造纸、制糖等产业中有需求,乃是销路广阔的特产品。 就和咱们觉得地球是在萨摩窜稀了一个意思,既然能窜稀出黄金白银来,那么自然也能窜出硫磺来,在火山活动很是频繁剧烈的萨摩地方,硫磺不仅产量高,质量还特别好,是可以拿他做抵押,向天下诸豪商做贷款担保的存在。 一一记录清楚之后,忠右卫门又被调所广乡派来的向导武士引到了“佐多药园”。这地方虽然叫做药园,但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型的植物园。 包括咱们之前吃的荔枝,其实也是从这地方出去的。在八代将军吉宗时代,幕府就号召减少进口各种外国的植物制品。既然要减少进口,可是国内的需求又在,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设法国产咯。 其中国产最成功的的范例有两个,一个是人参,一个是甘蔗! 作为汉方中药材中的一味重要配药,东亚的人参几乎全都进口于朝鲜李氏王朝,野生的山参十分难寻,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日本本国不产人参,只能进口。 但是他这个民族为了学习是完全能够豁出去脸的,据说是邀请了李朝的参夫前来培植,但是人家到底怎么来的,是请来的,还是绑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同时他们还派遣医学留学生去东莱地方的倭馆,和朝鲜的大夫学习人参的脾性等项,回国以作参考。 最后人参真给他培植成功了,且不是一处成功,而是在西国的出云地方,以及北陆的富山地方,都有了一定的培育。 对了,这里不妨插一句闲话。第一次中英战争以前,林则徐在广州硝烟,逼迫各国商人交出鸦片,最先认怂的据说就是美国商人。因为美国商人是当时全世界仅有的一个能够和清国贸易,还保持贸易顺差的国家。 美国商人的拳头产品——西洋参! 至今还是一个年产值超过二十亿美元以上产业,当然美国的野生西洋参,也基本都被采挖完毕,插这么一句题外话。 甘蔗就不说了哇,砂糖的巨大利润使得人们趋之若鹜,调所广乡甚至祭出直接暗杀和封禁甘蔗种植书籍的大招,也没有阻止甘蔗在日本国内的引种。 其他许多作物,像是烟草、棉花、油菜,还有茜草,就是作为染料的那个茜,都大规模的开始进行培育,进行国产化。诸藩大名都眼馋阿波蜂须贺家垄断的染料靛蓝的巨大利润,可是靛蓝在其他地方的引种都不是非常成功。 调所广乡忙活了几年以后,发现在土地贫瘠的萨摩,想要纯粹的依靠农业和手工业获取巨大的财源是很困难的。于是最后还是走上了走私致富的道路,并且一走不回头,生意越做越大。 现在二道贩子做的飞起,从北回商人手中购买虾夷以及陆奥生产的各种海产干货,然后藉由琉球商人的名义,翻着倍的往带清送,带清的需求还大得很。那些虾夷和陆奥生产的海产干货品质又相当不错,很是让萨摩搞了一笔钱。 现在萨摩的财政情况已经完全做到了略有盈余,并且可以开始进行藩内的普遍投资。原先投资的方向忠右卫门不大好说,现在肯定是往矿业方面投,毕竟见效快,回报大,而且利润有保证。日本人开矿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嘛,这一点不吹不黑。 对了,眼下给忠右卫门带路做向导的是一个小黑胖子! 今年刚刚元服,苗字西乡,通称吉之介,至于名,那到不是未来最有名的隆盛,而是隆永! 造士馆毕业生,今年十七岁,属于萨摩的既得利益者那一派。既垄断了造士馆的学习名额,也垄断了藩内官职的选拔担任。不然凭他不过十七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担任鹿儿岛郡的郡书佐。 忠右卫门见过了大久保正助,自然也想着见一见这位西乡隆永。只不过报出西乡隆盛的名字时,岛津齐彬直接指着自己身边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糙汉说这就是,你找他作甚? 还别说,忠右卫门当时愣住了,西乡隆盛怎么可能是个年近四十的大叔呢?这年纪怎么也对不上啊。要是西乡隆盛已经这么大了,以后他西南战争的时候,岂不是已经七老八十? 后来稍微问了一问,忠右卫门估计他的儿子才是未来的西乡隆盛,日本人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父子叫一个名字,尽出幺蛾子。 现下这小黑胖子,就杵在忠右卫门的旁边,反正忠右卫门有问他就有答,不问则是一个闷葫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那个将来的维新三杰之一。 智慧名传江户川 62.路回江户有彗星 很显然西乡隆永也知道忠右卫门乃是亲善重富忠教的,而他父亲西乡隆盛受岛津齐彬提拔,在岛津齐彬身边做事,天然不愿亲近忠右卫门。 不过好在西乡隆永有问必答,从他口中,忠右卫门也得知了一些情况。和萩藩一样,大量无有出路的武士开始搞社团,互相吐露发泄心中的不满。但是因为调所广乡的严厉统治政策,这帮人暂时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因为调所广乡最烦的就是只会逼逼赖赖,却又不能够帮助自己搞钱的人。而且他是真敢杀人,不是说你反对我,我就要杀你。是你对现状吐露出不满,有些许的异动,就算不是针对我,我也要杀你。 反正就是杀杀杀杀杀,杀到你恐惧的再也不敢反对我! 所以这些下层武士组织起来的社团,在萨摩只能悄悄活动,也不敢大肆声张,比之萩藩“战斗力”确实薄弱了许多。或者说不成气候,没有办法影响到萨摩整体政治的前进方向,甚至想在萨摩掀起点浪花都有点难。 至于西乡隆永本人,也加入了一个“二才组”。大概算是个有附带着一点政治意味的乡中同好读书会,说的更浅显一点,就是他们能去念造士馆的,和念过造士馆的一帮子学阀子弟,串联交好的组织。 嗐,在萨摩,身份等级不同,连社团都不一样哦! 对了,如果不出意外,将来的公爵陆军大将大山岩似乎也加入过这个所谓的读书会。倒也是把这个读书会的逼格给哄抬了不少。 之后西乡隆永还会组织起一个“诚忠组”,拉拢和自己有同样志向的萨摩武士,并以此为基础,逐渐插手和控制萨摩的藩政。最终更是直接掌控了整个萨摩的军权,加上和他是同学的大久保利通的政权,两者结合,算是把萨摩彻底架上了倒幕的战车。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没啥,只要调所广乡还活着,萨摩就没有什么人敢上蹿下跳的。小老头老的牙都掉了,但是光是那张脸,就足以止住萨摩小儿夜啼。不说人人谈之色变吧,有他坐镇,萨摩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绝对是没错的。 还是要想办法让调所广乡多活几天,有他在,萨摩的愣子就出不了头! 把心中完全都是不愿的西乡隆永给遣开,忠右卫门回到重富忠教家里。岛津家这一帮子父子君臣,全都还在串木野金山守着,一下子出了两个金山,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要发达了,还是要苦恼矿山技术人员不够了。 按重富忠教的意思,忠右卫门正好跟着岛津氏去江户交代的大名行列一道出发,这样路上既有照应,也走的轻松。两个人还能叙叙交情,聊聊天,路上也不孤单。反正就这几天,没必要急着赶回江户。 就算水野忠邦起复了,咱也没那么快就能再任新职啊! 想想也是,没必要赶得那么着急。水野忠邦真要用咱们的话,早去晚去都会有差事干的。若是人家不用咱们,急急忙忙赶回去也是坐冷板凳的命。 道理一想通,忠右卫门便放松了,躺平在重富忠教的家里,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萨摩人。没事就和人家孩子玩,这年头大男人在家带娃的属实少见,倒是让孩子们多了一个小大哥。 等岛津齐彬那个孩子的御赐名仪式结束后,岛津家便也准备出发了。孩子起名叫笃之助,笃有厚实、结实的意思,岛津齐彬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健康成长,将来继承岛津家。 此次交代,这孩子也少不了,需要带着去江户,以后做岛津家在幕府的人质。如果不是继承藩主的大位,怕是很难有机会再回到萨摩老家咯。当然啦,这一切的前提是孩子能活到成年。 嗐,忠右卫门替他操心个啥劲,人家自有人家的命,一个人的命运,既要也要嘛,管那么多干嘛。咱们跟着走就完事了,有白嫖的马骑,还有和重富忠教同等的饭菜吃,没啥不满的了。 萨摩鹿儿岛七十七万石大名岛津家的参觐路线是从萨摩走水路到大阪,然后在大阪休整几日,接着走东海道,一路进入江户。 这里面其实还有个别的原因,因为日向沃肥藩的藩主伊东氏,早年间是被岛津氏给揍跑的。伊东佑兵靠给丰臣军做带路党,又恢复了日向的旧领。关原合战中,伊东在东军,又和岛津氏敌对。 所以一开始参勤交代的时候,伊东家是直接拦住道路,不允许岛津氏经过沃肥,走陆路北上的。逼着岛津家走水路去大阪。 作为距离江户最遥远的诸侯,又有这种烂事,在路上花两个月的时间那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光是为了维持这约两千人在路上的开销,就需要支出超过一万三千两黄金。 若是在以前,据说为了定期出发,每次都是求爷爷告奶奶一样的找人借钱,到处告饶,凑够这样一笔费用。免得耽误了行程,被幕府指责或者问罪。 如今好了不少,岛津家的队伍里带着大量的黄金,足够应付一路所需的开销。沿途的宿场町最喜欢的就是岛津家这种人多马多,处处要花钱的诸侯行列。 行船多日,从九州到大阪,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大阪城下有岛津氏的宅邸,众人入住,且允许自由活动二三日。 萨摩乡下的武士难得有机会出门一趟,给大伙儿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可这人还没有散去,黄昏的天空中便划过一道长长的白气(见白气于未申之交,天文家安倍氏谓之彗星。),众人惊呼连连,不知道这空中的异像到底是什么东西。 忠右卫门瞧了一眼,感觉可能是太平洋上有陨石,大概吧。反正咱也不懂,这东西又不可能影响到咱们,就是一次天文现象罢了。 反倒是一旁的重富忠教喃喃自语了起来,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见识到所谓的天文异相,有些稀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管他,咱们跟着赶紧回江户才是正事…… 智慧名传江户川 1.天人感应改元号 江户! 好一个江户! 烟火气浓厚的江户! 沿着运河通知各家各户的船只,正在运河上接受各家五谷轮回桶里倾倒出的污秽之物。江户的早晨就是从船夫吆喝着收大粪的呼喊声中开始的。阿久过来轻敲忠右卫门的屋门,也不等忠右卫门起身,就轻轻拉开障门,入内将忠右卫门的夜桶给取走。 你忠右卫门可以赖床,但是收这玩意儿的大船却不会惯着你赖床,早上要是不送去,就要在家多存一天,谁也不乐意。 “老爷还是快些起吧,不是说要去表奥候补呢嘛,总该紧着些……”阿久语中带着笑意,复又轻轻拉上障门。 作为已经快四十的阿姨辈人物,她见惯了大风大浪,忠右卫门小鸡似的一个,有什么好回避的。就和将来阿姨在清洁男厕所,你进去小便,往往是阿姨不动如山,你连忙躲避转身。一个道理的。 “说的是,说的是!”忠右卫门也不以为忤,离开被窝。 初冬的早晨还是很冷的,离开温暖的被窝尚且需要勇气,早已冰冷的汤婆子昨夜便被忠右卫门踹到了被窝外面,好似无奈一般的望着忠右卫门。 “蛤蜊,蛤蜊……”挑着担子卖蛤蜊的振卖小贩的呼声又传入耳中。 这是知道诸家老少都起床了,他们清晨从日本桥批发了蛤蜊,然后沿着街分卖,方便各家的女眷煮早饭要喝的蛤蜊味噌汤。穷人可能只是大葱味噌汤,忠右卫门这一块是武士聚居区,老爷们吃的自然要好一点。 忠右卫门披上棉袍,走到檐廊上,昨夜似乎下了半夜的雪,如今庭内白沃沃的一片。阿久端着一个大碗,正在大门的屋檐下面向小贩拿蛤蜊,都是记账的,不需要付现钱。那小贩假装帮阿久去盛,直接摸了一把阿久的手。 阿久以前是武士之妻,之后又是尾张家的女仆,一辈子都没有下过地,也甚少晒太阳。和普通的四十岁农妇相比,简直就是母女一般。那小贩也是个色胚,这点便宜也要占。阿久也不饶他,把明明已经盛满的碗又倒空,然后自己下去一?。 还不算完,又抓了两把,直到碗上已经冒尖,再多放一个都要滚落。柳眉一对,那小贩只能哈哈大笑,连夸阿久会过日子。同样的一碗,阿久这一碗怕不是比人家的多半碗,可他依旧是一碗蛤蜊而已。 “拜见江户川老爷……”那小贩见忠右卫门起了,连忙低头行了一礼,假装无事的挑起自己的担子。 “喝常了蛤蜊,到是想喝野菜煮。”忠右卫门朝那小贩摆了摆手,吩咐阿久明儿买点青菜回来。 放心好了,只要有需求,江户也是有反季蔬菜的,不就是暖棚嘛,都是小问题。穷人冬天吃大根萝卜,有钱人啥青菜没有的吃啊。 “省得了。”阿久一只手护着满当当的碗,暂时也没办法分心和忠右卫门敷衍。 “过会儿再让人把火盆升起来。” 忠右卫门是大少爷的身子嘛,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生个火都要人帮忙的,也就刷牙洗脸可以自己来了。 热水是早就烧好的,忠右卫门拿个葫芦瓢先取了一瓢热水,用牙刷沾了一点盐,咕噜咕噜的把牙刷了。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太安稳,今早有点牙龈出血的意思,当然也可能是刷牙的时候太用力了。 才刷好,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也都过来洗漱,他们也就是拿点盐水漱口罢了,没忠右卫门这么大的讲究。而且他们起的比忠右卫门早多了,两个人已经在院外河滩边上,乒乒乓乓的打了一阵剑,脑门上面在飞白气。 “大人今日要去表奥销假?是您亲自去,还是帮您送去?”天野八郎也拿着一个葫芦瓢,开始漱口。 漱完口,他们还要擦一下身上的汗,这时节若是一个不注意感冒了,那便不美。反正烧火房里热水早就预备着了,也不差这一点。 “要去的,然后你再去金丸家,告诉助六我回来了。” “好!” 梳洗好,忠右卫门又坐下,开始整理自己记录在小本本上面的西国见闻。时不时的还问一下当时陪在身边的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 稍微忙了一会儿,早饭便收拾得了,阿久把小桌接连端了上来。家里是忠右卫门等三人先吃,然后阿久他们等仆人和女人再吃的,这也是一般家庭的顺序。 早饭一般很简单,大多是一块或蒸或烤的腌鱼,然后一碟腌菜,一碗味噌汤,然后就是白饭。腌鱼不去说他,腌菜到是有些花样,像是奈良地方就会用酒粕去腌制蔬菜。而近江北部,则喜欢用米糠来腌制,到了江户这边则因为大众的口味重,有人喜欢酱油渍,有人喜欢糖渍,不一而足。 咱们忠右卫门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正常的盐腌萝卜干就很好,滋味也够,又容易下饭。惯例是先捧着热汤喝一口,暖一暖喉咙嗓子,才开饭的。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忠右卫门第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就瞧见走廊上熟悉的助六。 “嗐,快坐,一起吃早饭?”见是助六,众人如常,忠右卫门家的钥匙助六都有一份,这儿就和他家是一个意思。 “吃过了吃过了,在家早就吃过了。阿久,给我来杯茶!”助六这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虽然也确实不是外人。 “昨日夜间听说萨摩侯到府交代,我便觉得你可能跟着回来了。果不其然,我猜的真是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助六端起茶杯,牛饮了一大口,这茶原本就是准备给忠右卫门吃完早饭化食漱口的,当然不会有多烫。 “再来一杯?”忠右卫门笑了笑。 “再来一杯也好,对了,你听说了嘛?”助六把茶杯递给阿久。 “什么?” “天子以彗星降世,又有江户本丸大火,乃是上天震怒之相,恐于天人感应,宣布改元,以今年为弘化元年。” “弘化元年?天人感应?”忠右卫门缓缓念道。 智慧名传江户川 2.不过就是一百万 改元这个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多需要说的,年号什么的,也不是咱们设计的。但是又是江户大火,又有法军入侵,还有天降彗星,这么多的事交杂在一起。 便出了一句天人感应! 感应什么玩意儿?忠右卫门觉得这东西纯属瞎扯,要是有灾害就天人感应,说句不客气的话,哪年没有灾荒了?你是不是应该每年死一死,来谢罪啊? “近来江户情形如何?”忠右卫门也吃完了,端起茶喝了一口漱口。 “若说市面,倒还算安稳。若说别的,那就……”助六若有所思,经历了一起一落之后,咱们的铁兄弟成长也很快的。 “细说说!” 江户的事,无非就是幕府的那点事,自从八九月间土井利位下野,然后德川家庆急召水野忠邦回江户拜相之后。一直到现在十二月了,整整两个月,幕府没有干成一件事。 除了那些按部就班,已经变成了惯例规矩的正常事务还在运转以外,其他的事情,一概都因为幕府中枢的变卦,而彻底宕机。 主要原因很简单,被任命为老中首座的水野忠邦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一呼百应,徒众千百成群的那种威势。 首先是老中内部,阿部正弘原本以为这个首相的大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于是满怀激动。甚至不惜去找德川家庆说水野忠邦的坏话,结果人没有拦住,水野忠邦还是顺利担任老中首座。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对立,不存在调和的可能性。 剩下的诸位老中,像是户田忠温,那是阿部正弘的娘舅,虽然因为自己大外甥一同入阁,心怀郁闷。可是在水野忠邦面前,还是和自己的大外甥站到了一块儿。而水野忠邦在老中之中的支持者居然一个也没剩下,其他的人要么敌对,要么中立,怎么开展工作。 其次就是幕府的工作人员,也就是旗本御家人们,已经被水野忠邦给彻底得罪遍了。以前可能有人不知道他的改革方法,为了飞黄腾达而投靠他。现在哪里还有傻胚愿意帮他办事?帮着他把自己家世袭罔替的知行给夺走吗? 正常情况来说,应该没有这么贱的贱骨头,上赶着去做这种事吧。所以表面上看好像整个幕府中枢都位于水野忠邦之下,一声号令,无人不从。 可是实际情况就是幕府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对水野忠邦阳奉阴违,让他们办点事,表面上答应的声音很响亮,转身却完全抛诸脑后,根本就不去办理。 到是很符合某部电视剧里和珅和大人说的,别看我是个军机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没有下面那帮贪官污吏帮衬着,那我就是个屁! 没有了能够帮忙奔走的属下,就算是首相的水野忠邦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废物一个,令不出官厅公事房,连个端茶倒水的仆役都指挥不了。 借着大伙儿对水野忠邦的不满,反倒让阿部正弘收了一波手下。大家都知道阿部正弘是德川家庆的表弟,肯定要大用的,而且阿部正弘才二十几岁,正是年轻的时候。水野忠邦都五十了,要是忠右卫门来选,其实也会选择更加年轻的阿部正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江户本丸天守阁的重修工作陷入了停滞,这个锅需要土井利位还有德川家庆等人一起背。 土井利位收了一大帮人的钱,结果拍怕屁股回家退休了。而德川家庆得到了四十万两巨额贿赂,居然就当没事人一样。这都是诸侯的钱,你拿出来修筑天守也就算了,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吞了,连个屁也不放。 于是重修工程就算是陷入了僵局! 很简单啊,诸侯们明明已经给了贿赂,觉得自己不该出工,连岛津家据说都送了上万两黄金的好处费。现在又要摊派劳役和花费,哪个大名肯答应。其中又有阿部正弘推波助澜,就是要给水野忠邦难堪,让对他执政颇有期待的德川家庆失望。 这一个多月,水野忠邦接二连三的拜访了一众亲藩、谱代和外样大名,希望他们参与进入江户本丸天守的修筑工作。反正德川家庆吃进去的四十万两是不可能吐出来了,那么就还是需要天下诸大名发动普请。 大名们本身就都是穷鬼,哪里会答应水野忠邦。就差喷水野忠邦一句,你行你上啊! 水野忠邦到是想上,他是个强情的人,可是把滨松藩那十五万三千石的领地卖了,都未必能凑够一百万两黄金的重筑经费。现实的打击,摧毁了水野忠邦仅存的那点雄心壮志,现在水野忠邦据说已经告病在家,闭门谢客了。 或许是想要借“病遁”来逃避不受他控制的这一切吧…… 诸位老中们,自然就是在一旁看戏。似乎阿部正弘接替水野忠邦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以后跟着阿部正弘干就完了。以阿部正弘的年纪来说,怕不是能在老中的位置上面,干二三十年,乃至更久。 有这样一个年轻的靠山在,哪里还有人愿意捧水野忠邦呢?甚至就连咱们眼前的铁兄弟助六也不太敢和水野忠邦沾上关系了。 之前水野忠邦准备起复助六担任江户东组与力,也即江户市东城区区长。助六思前想后,加上他爹金丸义景的劝阻,最后以最近患病,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这一提案。然后也闭门谢客,观望起幕府的情势来。 像他这样的例子不少,好些水野忠邦以前的旧臣,这会子也都不敢出来任官。怕水野忠邦在阿部正弘的软刀子之下,坚持不了几天。 大伙儿已经被土井利位给一顿好整,要是再被阿部正弘整治一番,怕是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咯。 “所以说,现在滨松侯几乎失势,无有作为!”忠右卫门没想到水野忠邦这次起复,居然遭遇到这样大的困境。 “是了,怕是要不了多久,还是只能辞任。”助六点了点头。 “未必!”忠右卫门嘴角一扬。 不就是一百万赞助嘛,我智慧江户川已经给你拉来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3.襄助滨松侯复权 此前忠右卫门给岛津家出这个主意,既是希望拉重富忠教一把,免得他的派系被岛津齐彬快速打垮。这样岛津内部的争斗可以多持续两年,为忠右卫门冲击江户市长宝座留下更多的准备时间。 而且忠右卫门帮幕府拉来了一百万两赞助,这怎么说都算是一件大功劳吧。德川家庆要是不赏忠右卫门一百石两百石知行的,说不过去的吧。 重点是,这样一算,忠右卫门就是凭借本身的功劳起复,而不是因为水野忠邦的提携而起复。确实水野忠邦年纪大了,咱们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靠的太近。三起三落的事情,忠右卫门不想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啦,现在突然发现这一百万不光在萨摩是个可以操作的事件,在江户似乎也是个可以操作的事件! 阿部正弘当然是个合格的封建官僚,可是他踩油门的本事比水野忠邦还要厉害,他居然允许外样参政。须知外样们高官厚禄,但是始终受到幕府的防备,就是怕他们获得政治权力,然后起来反对幕府。 开了外样参政的口子,后面的结果诸位也知道了。外样大名们逐渐的和没落的公家勾结到了一起,最终获得了一个不那么靠谱的大义名分,起兵干翻了幕府。 咱们忠右卫门怎么也算是临时的佐幕派,怎么能让幕府这么快就丧失权威! 我为幕府***! 现在一众幕府的谱代和旗本,都是些臭番薯烂鸟蛋,古河侯土井利位是个什么鸟样儿,大伙儿已经见识过了。就这种货色,都算是谱代大名里面比较出色的了。所以德川家庆的夹袋里没有什么好人选,能够入阁执政。 一旦水野忠邦再度倒台,阿部正弘执政便成为无人可挡的唯一选择。到时候可不就是猛踩油门,送幕府往地狱里面冲冲冲。怎么着也要拉咱们的滨松侯一把,让滨松侯多干两年,延缓这个踩油门的速度。 “你哪儿来的一百万?你就是把三井、鸿池诸豪商全部集合,一时间也筹借不到一百万两巨款。他们的现款,全都包买了幕府的贡米。”助六摇头,他才不信忠右卫门能搞来一百万,帮助水野忠邦渡过这一个大槛。 而且助六说的不错,如今这个年头的大商人,基本都涉足高利贷以及米店这两个行当。今年秋后的贡米才送到江户和大阪,大商人的钱都拿来承办包买这些贡米了。这些米会在未来一年内慢慢销售,然后在明年的秋后继续包买新一年的贡米。 想要让豪商们这时候掏钱,十万八万的可能没有什么太大的苦难。可一百万的话,那这个数目就太大了,不可能借到。 “为什么要借?借钱要还的。要弄钱,就要弄不要还的。”忠右卫门一副神机妙算,智珠在握的样子。 岛津家的这笔钱,调所广乡是允诺给了重富忠教和忠右卫门的。其他人说了不管用,而重富忠教也答应忠右卫门在这里面牵线,好获得一笔功劳。 现下里岛津家的头头脑脑都把忠右卫门当岛津家的子弟,能拉忠右卫门一把当然是最好的。反正事情要办,一举两得多好。 “这可不是一万八千的,你要说弄一万八千,我自然信你,那可是一百万!”助六犹自不信。 “哈哈哈哈哈,那你今儿就跟着我走一趟!” 忠右卫门取过笔来,将一张岛津氏的藩札(纸币)上的金一两给一笔划掉,然后赫然写上了“金一百万两”五个大字。 “新太郎,你跑一趟,把这张藩札和我的名帖一道送到滨松侯府上。”忠右卫门微微一笑。 “喂喂喂喂喂,那不过是一两的藩札,你改成一百万,那是要出事的!”助六一把拉住寺泽新太郎,不让人走。 “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个逼装的很大,忠右卫门站在檐廊上,只可惜手边没有一支羽扇,天蓝色的长袍披在身上,倒也有两三分美周郎的意思。 果不其然,水野忠邦在得到名帖和那张涂改为一百万两的藩札之后,立刻派人来请忠右卫门过府一叙。滨松藩邸已经重建好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又被“暴民”一把火烧了。 “走!” “真有十成把握?” “何止十成!” 毫无疑问的,忠右卫门与水野忠邦的会面非常的顺利且短暂,两个人不过是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告结束。一直称病在家的水野忠邦即刻入城拜见德川家庆,当然他也要带上忠右卫门这个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好人”。 在表奥办公的阿部正弘突然听说水野忠邦登城了,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立刻派了左右去打听,得知水野忠邦直接请求面见德川家庆之后,心中就有些莫名的焦躁。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急什么东西,只能也请求拜见。 德川家庆不许! 得到了水野忠邦暗示的德川家庆哪里有心情搭理其他人,他只想快点见到水野忠邦。这个不许的命令传到阿部正弘耳中,阿部正弘这下真有些慌了。 而此时的中奥御殿中,由忠右卫门亲自陈述的以出资黄金一百万重建江户天守,换取德川家庆谅解岛津氏铸造假银一事,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 坐在德川家庆身边的侧用人大冈忠固和德川家庆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能说服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岛津家掏钱。 “此事果真?”德川家庆按理是不会直接开口的,可是他到底忍不住。 “千真万确,萨摩侯已经到府,上様可直接命他父子三人前来面询。”忠右卫门相信德川家庆拒绝不了一百万的诱惑。 “速速去传!”德川家庆哪有不肯,事关一百万呢。 “遵命!”大冈忠固离开御殿,点了两个御小姓,让他们立刻去岛津藩邸传岛津三父子。 “若此番天守能顺利再建,你居功甚伟!”德川家庆双手合掌,朝忠右卫门点头。 智慧名传江户川 4.史上最贵赎罪券 (说在开头,江户天守在历史上这次失火之后,因为诸方推诿,幕府财政崩溃,就没有重建起来。不过建不建也无所谓的,都会被李梅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岛津三父子被突然传入中奥,这可不是什么多见的事情。一般像是岛津这样的外样大名,也就只有八朔之日、新年、将军生辰之类的重要节日,才会进城拜见。 平时外样大名在江户基本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像是金泽一百万的前田家,藩主前田齐泰在江户的日常就是种树养花,金泽藩邸据说足有两万三千坪大小。加上他的正室是德川家齐的女儿溶姬,带出了很多将军家的“风雅习惯”。 所以小两口就在金泽藩邸开始玩花,这位溶姬还是德川家齐子女中比较少见的长寿之人,如今活蹦乱跳的,天天就和前田齐泰在家消磨时光。 同为外样的岛津氏自然也是如此,岛津齐兴、岛津齐彬平时几乎不出门,也没有任何政务需要办理。每天睁眼以后,就是考虑今天应该怎么度过。说是在府侍奉将军,可是根本不用他们给德川家庆端茶送水的。 真是和监禁一般…… 如今突然岛津三父子登城,连只是庶子的重富忠教都被召唤入城,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听说岛津齐彬生了一个儿子叫做笃之助,虽然也算是个事儿,可是也没有大到需要登城禀报的地步吧。 而且还是和水野忠邦一前一后登城,里面有事! 阿部正弘在官厅内来回走动,始终不得其解,因为水野忠邦也是一个旧式的幕府谱代大名,对外样的态度绝对谈不上多好。搁以前水野忠邦大权在握的时候,可能都不会给岛津家一点好脸色,直接横眉冷对也正常。 现在居然一起接受德川家庆的召见,难道这两家勾结到一起了?能有地方可以勾结的呢?不存在啊! 反正阿部正弘是想不到钱这个事情上面去的,因为全日本都知道萨摩藩岛津家是天字第一号大无赖,赖账不还,无息分期二百五十年。没有一个豪商愿意借钱给岛津家,顶多是和岛津家做生意而已。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阿部正弘的预料,岛津家真的和水野忠邦勾结到了一块儿,并且似乎勾结的很深。 岛津氏承担江户天守之诸侯普请役! 愿献上黄金一百万两!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连幕府都拿不出一百万现款,岛津家居然能拿的出来?阿部正弘下意识的就以为这是个谣言。可是眼前正在向外通传消息的御小姓绝对做不得假,想必很快这件事就要公示天下。 还用说嘛,事情当然是真的。当岛津氏愿意出资一百万,奉献给将军修筑天守时,德川家庆那个喜笑颜开的样子,皱纹都笑多了三条。 诸方在中奥御殿的会商屏蔽掉了绝大部分闲杂人等,重富忠教也和德川家庆说明白了,我们家以前为了还债,铸造了一点假银子。现在藩内已经缓过来了,于是向将军様认错,请求将军様谅解。 敞亮活说的通透,就是一场交易呗! 交易只要价码合适,那么当然是十分愉快的。德川家庆已经从土井利位那里刮了四十万两黄金的便宜,现在又能从岛津这里刮一百万,哪里有什么不肯的。又拿钱又搞实惠,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消耗了岛津氏这么大的财力,一举多得。 赢了,赢麻了都! 不过德川家庆肯定不会亲自下判状说什么你造假币很棒,夸夸你哦。人家只是说前代以来恭从幕府,虽有些许瑕疵,但念在赤诚,均就宽宥。够了,加上德川家庆的花押,以及水野忠邦的联署,以后幕府不能够再拿这个事敲打岛津了。 只要是今儿署名日期以前岛津家犯下的大事小情,都用今儿这一百万买断了,这就是一张最昂贵的赎罪券罢了! 岛津三父子也松了一口气,德川家庆更是欢喜,直接下令要设宴款待萨摩侯父子。这是荣宠啊,岛津三父子哪有不答应了,水野忠邦作陪。 在其中穿针引线,来回奔走的忠右卫门呢? 做了给德川家庆倒酒的侍从! 别以为这是看不起你,给将军様斟酒的活计,那是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想争取都争取不来的美差。你一个二百五,给人家四百五十万和七十七万的大佬倒酒,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是大大的抬举啊。 宾主尽欢! 待岛津三父子出城以后,一百万的事情也基本传遍了江户。人人惊异,个个莫名,岛津家居然已经发达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转天岛津氏就奉命向幕府解来二十五万两黄金的头期材料款,协助幕府开工建设天守。而一下子得到了岛津氏百万财力支持的水野忠邦,威势大震,即刻宣布天下诸大名,按照每一万石出五人的标准,向江户派遣劳役。 如此简单的事要是还做不到,那就是啪啪打幕府的脸了。诸侯大名们当然只能乖乖派出江户府邸内的下级武士,担任工程的苦役。 注意了,食宿自费! 要的就是敲打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我水野忠邦还是以前那个大权在握的水野忠邦,和我对着干,有的是办法折腾你们。尤其是几位老中,也要派遣人力参与筑城。就等着被水野忠邦刁难吧。 有了钱办事的水野忠邦的威风完全抖了起来,阳奉阴违的一众幕府旗本也怂了,大为听话,幕府的中枢机构也开始正常运转了起来。 至于咱们的忠右卫门呢?当然不会忙活一场,什么都落不着啊。德川家庆当场就给忠右卫门来了一个翻番,知行提高到五百石。而且还允诺,待天守修成,岛津氏的一百万都如期解到幕府之后,会叙功继续升赏。 五百石知行是实惠,更实惠的则是成为了德川家庆的御小姓。当然不是为了随侍在德川家庆身边,而是担任岛津氏和幕府之间的联络人,全力帮幕府催款就得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5.功名得立又议亲 “五百石!” 助六啧啧赞叹,他们金丸家在武田家灭亡之后,投入德川家帐下,先后转战二十年,父子两代拼搏。甚至跟着德川秀忠的上田城北被真田昌幸和真田信繁揍的鼻青脸肿,累代的忠勤,最后也不过六百五十石而已。 就这六百五十石,便足以傲视百分之9十的幕府旗本和御家人。而忠右卫门只用了四年多的时间而已,如果眼下战乱的话,这个速度倒也不出奇。可如今天下承平,这个速度就夸张了。 “不过五百石而已……”忠右卫门骑在马上,倒没有那么激动。 “而已?你这……”助六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忠右卫门。 “飘了!”忠右卫门也笑了。 “飘了?”很显然,助六并没有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出城,正好碰着水野忠邦。如今手握数十万两现金,征调天下诸大名出工的水野忠邦威势一点儿不逊于往昔。左右从人,不管心里面怎么想的,也是下马下轿,在路边等候水野忠邦的离开。 只要江户城天守阁一天没有修好,天下二百六十多家大名就被水野忠邦拿捏在手里,要你出工就出工,不出你就是正面对抗幕府,对将军德川家庆不敬,我弄你就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诸旗本,只要谁不听话,那就把你调去工地上,有的是办法折腾你。我弄不住洋人,我还弄不住你一个和白斩鸡差不多的旗本? 大约是见到了下马避在路边的忠右卫门,水野忠邦还打开轿门向忠右卫门点头示意。此番水野忠邦复权,忠右卫门居功甚伟。忠右卫门能够被任命为御小姓,也就是所谓的大领导生活秘书,里面或许还有水野忠邦的助力。 这个一般定员只有六十人的职务,是多少旗本家子弟觊觎的美差,现在落了一个在忠右卫门头上。以后忠右卫门见德川家庆就更容易了,可以出入中奥,不需要提出申请。 而且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进身之阶,将来担任其他职位,也有了足够的跳板,或许德川家庆一高兴,忠右卫门成为三奉行麾下的副手也是等闲。 重点是德川家庆现在给的任务是向岛津家催款,只要最后岛津的款子到位,江户天守又修建了起来,这个五百直接对翻成一千是必然的。筑城有功,理当奖赏。幕府赏功,从小到大,有个次序,除非有什么超世之功,不然不可能超擢。 “你这个御小姓真是不错,岛津氏的一百万到齐,便能迁转,平时还不需登城奉公。”水野忠邦的轿子离开,助六和忠右卫门复又上马。 “主要还是沾了又次郎他们家一百万的光,你呢,准备怎么做?”忠右卫门知道助六有个江户东组与力的官等着呢。 “东组与力了呗,这回是推辞不得咯。” 大概水野忠邦也看明白了,幕府就是一条烂船,不去动他还能按着惯性继续漂流。要是试图修补,保不齐立马漏水沉没。所以他也捏着鼻子重新任命各旗本出任官职,相较于那些只是面上恭敬的,助六好赖是为了明哲保身才不愿意出来当官而已。 心里面还是亲善水野忠邦的,半个爹呢! 所以助六只要好好干,东组与力干两年,等水野忠邦退休的时候,直接保举一个有油水的远国奉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好像还受了委屈似的,别人想干还干不成呢。”忠右卫门知道助六还是担心水野忠邦干不久。 “不过你我还是好的,那两位就不成了……”助六突然压低了声音。 他说的那两位,当然是公开跳船,背叛了水野忠邦的远山景元以及鸟居耀藏,这两人在土井利位执政时期,继续做高官骑骏马。现在水野忠邦大权在握,这两个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全部被命令谨慎! 并且各上纳知行一千石,几乎就是伤筋动骨一般咯。旗本名门远山家和鸟居家,这下算是被水野忠邦一刀斩断了脊梁,肯定不可能还有再起的机会咯。 辣手处置这两个人,也让众人见识到了水野忠邦的厉害。鸡死的这么难看,身为群猴的幕府旗本们,一个个屏息静气,都不敢大声说话咯。 “那两位当初那么心急,落井下石,有如今一报,也是活该!” “嗐,不提不提,还有一件事,父亲今日让我一定要和你分说明白。” “什么?” “安田家的姑娘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他们不用你入赘了……”助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保媒的天赋,开始掰扯了起来。 当初提到的那个源出大江氏的毛利安田家,他们家只有一百多石的知行,原本招赘忠右卫门是很合适的。但是后来忠右卫门成了二百五十石旗本,这个亲事就有一点不合适了。哪有二百多石的旗本入赘去一百多石的人家。 所以当时事情就僵住了,人家家里没儿子,一定要招一个女婿的,没有女婿的话,安田家就要无嗣断绝了。 恰巧后面水野忠邦坏了事,忠右卫门被罢官解职,这个事情你不提我不说,可能也就直接翻篇了。安田家大概率可能会再找一个男丁,娶了他们家的女儿,继承安田氏的家门,和忠右卫门再无任何关系。 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安田家的大姐已经招了一个女婿,把今年已经十八岁的大姐给许了出去。家里还有老二老三,尚且待字闺中。 眼见着忠右卫门再度乘风而起,加增至五百石御小姓众,安田家便又上门求金丸义景说一说结亲的事情。这回就是直接结亲,没有任何的附带条件。甚至不用什么生下来第一个儿子要送回安田的事情,就是直接做老婆的。 “这个事情,唔……”忠右卫门其实还在考虑,因为才二十,真的不是非常着急。 “他们家二女儿马上过年就十六岁了,和你正相当,母亲说长的也出挑。对了,名字也好听,叫阿兰。” “阿兰!” 智慧名传江户川 6.年下互赠年节菜 毛利兰! 听到这个名字,忠右卫门下意识就抖了一下。不为别的,只为咱们苗字江户川,这可如何是好啊? “怎么了?嫌弃人家门户低了?”助六看忠右卫门面色微变,以为忠右卫门怎么了呢。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我微末的时候你过来说要做你家上门女婿。说得好听点叫赘婿,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个借种工具人而已。后来看我下了野,更是直接把女儿许了别人。现在我又起复了,便上赶着送女儿来? 我欠你的啊! 正常是个男人心里肯定也不会爽,有点脾气或者不满什么的,都很正常。这不,后世里就有专门的退婚流,上门撕婚书的桥段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说明这事儿贴近老百姓的生活。 “倒不是这个意思,这都快到年下了,有什么事过年再谈,况且人家过年才十六,也不着急。”忠右卫门连忙摆手,这事还想考虑几天。 “也是,都快过年了,再大的事,等过了年说。”助六觉得不错,过年更重要。 这说到过年,很多事情就要提前开始准备起来了。作为新晋御小姓,忠右卫门得给六十余位同僚送贺年的年菜,职场上花里胡哨的那一套嘛,很正常的。 还需要给上头的御小姓番头送一份年节的贺礼,就像咱们认识的岛津齐兴一样,甭管你元旦那天有多大的事,清晨五点就要去樱田门外候着,七点钟登城,八点钟列队,九点钟在中奥大广间,和诸侯们向德川家庆恭贺新春。 礼物倒是很简单,一般是太刀一柄即可。据说到了如今,将军也不稀罕要什么太刀了,他家里的太刀都多的数不清。 折现! 除了在将军面前放一把太刀以外,其他人的刀都按照知行的大小,从几百两到几十两不等,换成黄金,直接交给侧用人即可。原本要捧着刀跪拜将军的,如今也不用了。 只需水野忠邦报到名字的时候,小碎步走上前来,在那把道具刀前面跪下给德川家庆磕一个头,喊一句“谨贺新春!”。然后德川家庆回一句“同贺!”,就算完事。 连将军様都折现了,忠右卫门这里其实也完全可以折现。但老江户人嘛,就特么爱穷讲究,你直接送钱就太特么俗了。连将军都拿一把道具刀装一下,这些旗本自然也要装一下。 所以一般都是送一份年菜,然后里面附一张票据,可以是绸缎店的预付票,也可以是高级和菓子店的点心券,甚至可以直接是米店的米票,只要是这些能直接领东西或者换钱的代金券就成。 忠右卫门悄悄打听了一下,当年金丸义景给寺社奉行的数额。区区五两而已,倒也真不算什么。或者说对俸禄五百石以上的旗本而言,算不上什么,一年一次而已。 助六估摸着是年后上任,所以今年就没有他什么事了。到是忠右卫门,掐着点在年前上任,大小也要出入掉一点。 得了,两人在街口分开,忠右卫门回家。 年菜什么的,没必要自己做,真做六十份也来不及,直接买就完事了。江户这么多饮食外卖店,做这种生意,那都是轻易。 想着到底是要送什么给自己的同僚,忠右卫门也到了家。结果咱们还没给别人送去呢,已经有人的年菜送来了。阿久都收了进来,正好给忠右卫门做参考。 所谓的年菜,庶民家的,无非就是金蒔拌萝卜丝、海带卷、醋泡黑豆这一类的东西。价格不太高,在寒冷的冬季又能放上好几天不会坏,可以过年招待客人用。 而穷讲究的武士家呢?当然要更加花里胡哨一点,像是什么糖煮牛蒡、腌鱼籽、伊达卷、烧鰤鱼等等,以及最重要的鲷鱼。 江户时代由于还受到西方的影响,所以有以金平糖、长崎蜂蜜蛋糕等零食甜点,作为配菜的风气。但在武士这一块,不是非常流行,穷讲究的旗本怎么会豁下脸去搞南蛮玩意儿的。 很可惜,下一秒就打脸了! 咱们的老兄弟高岛秋帆的爱徒,江川英龙也送年菜过来了,人家都送和式料理,就他最特别,他送了一对老大的白面包。 按照阿久的说法,来人说这个面包可以涂果酱吃,也可以涂蜂蜜吃,当然你抱着干啃也可以。大概是制作工艺和后世有所不同,江川英龙送来的白面包略微有些硬,不像将来面包店里那些面包松软。当然啦,这要把法棍除外。 到底是洋学人才嗷,别人都送老三样,就他厉害,送了一对白面包。 正看着,烧厨房边进来几个小贩,一边朝忠右卫门行礼,一边嘻嘻哈哈的和阿久开玩笑。 他们自然是到年下了,要来结账的。有人是一月一结,有人是一季度一结,像是送茶叶或者盐巴的,则是一年一结。“诚信社会”嘛,搞记账,搞包月。 大小算起来也没几个钱,忠右卫门一想又是年下,压岁钱总要给一个的。便让阿久除了结账以外,再每人多给一百个钱。让他们有点闲钱,能买壶酒喝。 估计是再过两天差不多大伙儿就都要歇业了,今儿这些小贩伙计啥的,都凑着忠右卫门下值的点过来要账。 以前毕竟有武士到了年底付不出钱的烂事发生,所以堵到武士本人在场也很必要。你被人拦住,总要打发几个不是。 “给大人拜年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小贩拿了一百个钱的赏很高兴,向忠右卫门行礼。 稍微一想,这不是那个趁阿久取蛤蜊,还占阿久便宜的蛤蜊贩子嘛。这小子表面看起来倒是个老实的劳碌人样,倒也有点色胆的。 “还有谁家账没结的?”阿久自己不觉得吃亏,忠右卫门也懒得管。 要是已经四十岁的阿久人生第二春,和这个蛤蜊小贩瞧对眼了,忠右卫门难道棒打鸳鸯嘛。 “刚刚那个日吉就是最后一个了。”阿久盘算了一下。 “都给赏了。” “您给他赏,他也是拿去丢水里。” 智慧名传江户川 7.生乳蛋糕卷为礼 “是个单身汉吧?”忠右卫门在江户地面上厮混这好些年,还能不清楚。 “可不就是!”阿久把钱袋塞进衣襟,转身回厨房。 咱们以前说过,江户有大量失地农民和浮浪小民,他们或是为了生存,或是在农闲时分入城帮闲。反正都是光棍汉,住在长屋的大通铺里。也从来都不做饭,一日三顿吃外卖,家里连个女人也没有,三四十岁没尝过肉味的人大有人在。 瞧阿久的意思,这个卖蛤蜊的小贩,肯定是要把钱拿去扑通一下丢水里。在喝一壶酒和尝一次荤腥之间相比,对于这种三十多岁,没个老婆的人而言,其实很好选择。 最顶级的花魁,一两金子就能玩两次。普通的那些,二十几岁三十几岁人老珠黄的,一百个钱或二百个钱尽可以去快活一次了。 “个人有个人的爱好就是了……”忠右卫门如此想到。 不过是个小插曲,忠右卫门还是要忙自己的事情。既然江川英龙可以给咱们送大白面包,那么咱们也没必要再送什么煮鰤鱼了,送长崎蛋糕完事。 虽然这在老派的旗本武士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南蛮玩意儿,但是连炸虾天妇罗都有人送,长崎蛋糕为啥不行呢。而且咱们也未必要送长崎蛋糕啊,咱们可以再搞点花样。 赶到一家和菓子店,这家店写着和菓子司,而非和菓子処,名字一字之差,可是水平就差了许多。未来的日本料理店,但凡是高级料亭,所提供的和菓子,必然是和菓子司制作的。而和菓子処则相对更加面向平民,甚至带有一丝,我这就是个便宜作坊,味道差不多就得了的意思。 以前咱们订做的长崎蛋糕就是在这家店订做的,他们家也是自长崎学艺,然后在江户立身的老店了。其实叫洋菓子店更合适,但是毕竟吃和菓子的人更多,且也没有洋菓子的同业行会,所以依旧主营和菓子。 一见忠右卫门,店主就知道忠右卫门是来订长崎蛋糕的,结合如今的时日,那必然是大客户,老热情了。 “江户川大人能来小店,蓬荜生辉。”店主也是个口条顺的,上前来招呼。 “年前能做蛋糕吗?我要拿去做年菜送人。”忠右卫门大大咧咧的坐下,都是老顾客了,直接提需求就得了。 “三五十份,明日就送到您府上。” “七十份吧,多预备两份,以防万一。”忠右卫门同僚六十个,再加一个上司,以及自己留两个在家里招待,差不多要七十份的。 “没问题,尽管包在小的身上。”果然是大生意,店主很是高兴。 一旁的天野八郎掏出两枚金小判,这二两作为订金,剩下的也可以按月结,也可以货到结。店主收下钱,便准备请忠右卫门喝一杯茶,然后送客。 忠右卫门却没有要走的的意思,因为这回忠右卫门想着的不是送简单的长崎蛋糕,最好弄点花样出来。他记得后世里面有个花里胡哨的“浮云生乳卷”,说白了就是瑞士蛋糕卷,蛋糕里面裹奶油,吃起来更加好入口,层次也更丰富。 人家店主听了忠右卫门简单的介绍,到是能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但是有个问题。牛奶好找,八代将军吉宗公就在江户城外设置了养牛场,甚至有专门的的奶牛。但是牛奶打成奶油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店主到是会打奶油,可是七十份生乳卷所需的奶油,要整个店铺的伙计一齐上阵,打三四个小时。功夫太大,还得烤蛋糕,明儿怕是没办法一大早送到忠右卫门家里了。 这倒没事,反正离过年还要三四天,时间完全足够的。 两人约定好,忠右卫门便起身离开,还需要去买糯米,回家打年糕。黄豆粉、红豆泥这类的配料,阿久已经在家里准备了。供奉所需的镜饼也要赶紧预备起来,再买点柑橘和果脯,这年前的预备便差不多了。 家里三个大男人,尤其还有两个使刀的猛男,这打年糕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嘿咻嘿咻,便也算是完事。 转天,助六家也送了年菜来,到底是千石旗本家的门面,人家一般是送一份菜,他们家是送一个食盒。三层十六样,摆足了谱儿,没话说。还好咱们不过是五百石的知行,没必要做到这一步,不然光是充门面的开销,就不知要花掉多少。 中午的时候,菓子店的老板也把生乳卷送来了。按照规矩多送了一份,这算是试吃的,解开包装的京唐纸,忠右卫门发现老板还很有心的把长长的蛋糕卷给分切好了,一条分下来六块,很适合五口或者六口之家食用。 尝尝吧…… 不得不说,日本人做甜食的时候,那是真的很舍得放糖。虽然这年头穷人也吃不起什么甜食,但是即使是吃惯了甜食的忠右卫门也觉得稍微甜了一点,如果配茶吃的话才刚刚好。大概这也和点心菓子主要做茶点有关吧,谁知道呢。 得了,加上奶油的调和,这蛋糕卷还是不错的,忠右卫门向店主老板加订了二十份,可能还有点朋友需要送一送什么的。 至于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一下午就跑腿吧,五百石旗本家虽然大多聚居在左近这一片,可是毕竟有足足六十家,挨家挨户的分送,也是一个累人的活。还需要给岛津藩邸再送三份过去,三父子一个也不能够少。 助六家也要送双份的,那小子也是个好吃的人,送一条怕是不够他一个人造的。要是吉田松阴在的话,也需要给他一份。不过这次毛利家交代,没有带上他,便也作罢。 望着眼前还剩下的几份,忠右卫门想了想,该送的基本都送到了,连江川英龙和佐久间象山都送到了,那还有谁应该也送一份呢。 要不送一份去毛利家,不,是安田家吧。 就算买卖不成,这仁义还在的嘛。人家差点嫁一个女儿呢,不是嘛。 弘化二年(1845年)的新春就这样到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8.兄弟上任就有事 一八四五年的新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今年关东的雪还不错,种下的冬小麦应该会有一个好收成吧。不过外面的收成如何,影响不到江户城。 江户城内与城外,是两个世界! 集合了数千名诸侯大名七拼八凑出来的夫役,以及专门招募的筑城工匠,原本历史上不存在的江户天守重修工程开始了。 现在水野忠邦大概是没了以前的那点子心气,全心全意都在固权和打击以前那些落井下石的家伙上面。所以对重修天守的事情格外上心,虽然以前天守修筑的总指挥也有老中担任的,但这回水野忠邦纯粹是想借此讨好德川家庆,以维持政权。 整个幕府上下,一多半的注意力都在天守修筑上面,水野忠邦靠修筑天守可以固权和捞权,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再想办法让水野忠邦修不好而失权。眼前的天守,那就是最近两年,幕府上层博弈的舞台。 和忠右卫门有点关系就是了…… 剩下七十五万岛津家什么时候能解来? 这是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每次见到忠右卫门必定会问的一句话,虽然现在购买材料,招募人手,作为头期款的二十五万已经足够了,可谁嫌自己手里钱多呢?况且封建官吏要是没点东拆西补,寅吃卯粮的本事,他算个屁的封建官僚。 忠右卫门只能回答我尽力去催,尽力去催,一定让他给钱。这句话说完,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那眼神就是,你小子还不赶紧去?别在我眼前晃啦,我这儿不缺你这么一个打杂的,你去要钱催款才是正经事啊。 得嘞! 您请好吧! 忠右卫门的全年带薪小长假开始了! 调所广乡早就把七十五万两委托萨摩的御用商人,汇兑存入大阪的两替屋中。票据都在重富忠教身上,要用的时候直接持票去取就得了。不对,是七十八万,因为还有三万是忠右卫门的,但是忠右卫门就没想着去拿。 按照重富忠教的说法,你反正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不如就存在两替屋好了。这些经营两替屋、藩札、米票、高利贷等行业的豪商,一年能给你一分到一分五的利息。你就存那里,一年到头能拿三千两到四千五百两的利息收入,又不用承担什么风险。 普通人可能还要担心点风险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可你乃是五百石御小姓,随时可以得见天颜的人物,还有人敢没了你的钱?这年头商人可是贱业,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的,不会和你讲什么道理。 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忠右卫门也不准备去取钱了,直接存他们那里,约定了一个一分的利息,定存定取。 看着人家忙得热火朝天,忠右卫门一开始闲着还挺开心,等闲了十几天以后,在家就觉得憋闷的紧,想着还是去工地上瞧瞧吧。工地上的残雪早就化了个干净,地基和石垣什么的不需要重铸,都是现成的。 一帮大工在丈量方圆,同时对石垣进行核查,如果有需要修补的地方,则派人前来修筑。反正劳动力都是免费的,按水野忠邦的意思就是使劲用,别给那帮诸侯脸。 明明都是武士,在街上还能配着把刀,人五人六的过街,在工地上就成了被随意吆喝的苦力。想想这帮诸藩的下级武士也是真的惨,和藩主的牛马一样。碰上一个好心的藩主,还能够吃饱了来上工。要是碰上个不是东西的,一天三顿饭全部自理,那可就惨咯。 嗐,也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幕府就是要压制外样诸藩的,此番除了出钱的岛津氏不用出工之外。其他家在江户的留守武士,大部分都倒了血霉咯。 在工地敲了一会子,没瞧出什么花来,忠右卫门拍拍屁股准备上街找午饭吃。正好还可以去看看咱们的铁兄弟助六,也不知道他带便当没有,要是没带还可以蹭他的。 谁叫你一千石大款呢!我们都送一个菜,你送一整盒! 南町奉行所就在江户城下,没几步路,忠右卫门打马几分钟就到。奉行所里都是老相识,忠右卫门在这里奋斗过得,一路都是打招呼的人。 之前一百万是由忠右卫门在其中穿针引线的事情,已经抖露了出来。江户城就是个蜂窝煤,只要不是密谋,啥事都能传出去的。 人人都知道只要岛津家的一百万没到齐,忠右卫门就是德川家庆最想见的人之一。就算不巴结吧,互动一下,打个招呼也是应当的。 “是来找金丸大人吗?”一名书吏上前迎了忠右卫门一下。 “带路带路。”助六换公厅了,现在算是江户市东区区长,身份不同,办公室肯定也要更大一些。 “请跟我来。” 奉行所就这么大点地方,以前忠右卫门走的熟,果然助六换到了正厅旁的大开间,不仅比以前大了不少,采光通风都好很多。 “大人,江户川大人来寻你。”那书吏上前叫门。 助六抬了一下头,见是忠右卫门,便合上手里的那份文书,伸了一个懒腰。把文书放进抽屉,上锁之后起身出门。 “走,一道去吃饭吧。” “那小弟我却之不恭啦!”忠右卫门朝助六嘿嘿一笑。 “走走走,远藤屋据说今日做新绿蒸。” 所谓的新绿蒸,望文生义,吃的是新年第一抹绿。实际上日本各地的新绿蒸有差别,助六说的是吃蚕豆(日本称空豆),把蚕豆搅碎成泥,和鳗鱼上锅同蒸,同时加入其他的调料,吃一个新鲜。 江户人追求这种东西,到了什么季节就吃什么,忠右卫门无所谓的,跟着蹭吃,还讲究吃什么呢?咱又不掏钱是吧。 两人到地方坐下,随从另外安置在店里吃便当,当然吃的也是差不多,或者次一等的东西,只不过没有摆盘和花样罢了。 “你这东组与力,做的怎么样?”忠右卫门拿手巾擦了擦脸和手,才从工地出来嘛。 “别说了,才上任,就摊上事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9.大庭广众失金瓶 “咱们金丸大人,那可是名震江户的判官啊,什么事能让您发愁啊!” 要是江户有什么大案发生,表奥里面早就传的满城风雨了。保不齐都能出十八个剧本的花边新闻什么的,可是忠右卫门从表奥来回一趟,根本没有听到什么风声,那就说明没有什么大案要案发生。 如果不是什么大案要案的话,凭助六的本事和经验,发动一下麾下那些黑白两道通吃的目明众,差不多也就能破案了。 “嗐,案子要说大也确实不大。”助六没有和忠右卫门胡扯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什么案子?” “窃案。” 助六放下筷子,简单的和忠右卫门说起了案情。案子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案,下野足利藩在江户的藩邸发生了窃案,丢失了一对酒瓶。 足利藩属于户田氏,现任的藩主名为户田忠禄,寂寂无名,并没有出任什么官职,家禄也只有一万一千石。在江户交代的大名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名气,更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忠右卫门的耳中。 丢失的酒瓶,若是一般的白瓷酒瓶,那也就拉到了,可能值个一两半两的,户田氏禄可能都不会报案,眼睛一闭直接翻篇。可是丢失的酒瓶是纯金打造的,专门用来在新年摆供桌祭祀历代先祖。 要说纯金的酒瓶,一对合在一起也就值个一百两二百两的。对普通人而言,已经算是大事了。可对于一位诸侯大名而言,那也不过尔尔。 而且虽说是拿来摆供桌的酒瓶,却也不是什么累代相传的宝物。因为江户风气奢靡,追求时髦,喜欢的花纹图案之类的东西,往往几年就会变潮流。所以那对金酒瓶,就是八九年前或者十年多一点之前打造的。 既非古董,也非宝物,更不是什么将军様御赐! 这样的东西丢了,也就是个一般的失窃案。但是他发生的环境有点稀奇,户田氏的藩国在下野国足利郡,祖宗得庐墓自然也在足利地方。所以江户这边就是弄一个佛龛,然后摆一点祭品,祭拜一下祖先完事。 佛龛是摆在大厅中,四面开阔,年前的晚上,户田氏禄还在此和一众家臣新年饮宴,并且赏赐一众臣下仆役呢。 祭祀的供桌放了三天,旁边还有守夜的侍女,到第三天大伙儿起来要收拾的时候,才发现酒瓶不见了。这不是在密室失窃的,这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失窃的。 套路确实不同…… 一开始户田氏自己在藩邸内梳理了一遍,毕竟架不住在江户雇佣的仆役里有手脚不干净的,偷拿什么的,也很正常。可是一圈搜下来,根本没有发现。 那么问题自然就集中在守夜的那个侍女身上咯,可是那个侍女只说自己半夜睡着了,而且她守在整个藩邸的正中间,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也不可能偷了东西再翻墙出去,然后再跑回来。 除非有人在院外接应,她这边只要偷了,然后立刻跑到墙边,把两个加起来也就三四斤的金酒瓶抛过院墙。再跑回大厅,假装自己在睡觉。 很简单的道理,大伙儿也都想到了,现场侍女的嫌疑肯定最大! “所以她如果偷了,肯定要销赃啊。凭你的面子,这江户还有你不知道的收旧货地盘?”忠右卫门听完,感觉这案子也没多复杂啊。 “奇了,我让他们自己承认,谁收了那对金酒瓶,吐出来,就既往不咎,结果到处都说没有!”助六当然也知道要去寻黑道上面那些销赃的地方,可是问了一圈下来,居然都说没有。 有一说一,在官府督办的案子上面,这些黑道都很配合的。因为只有助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那些没有牌照的风月场所,以及地下赌场,才能够在官府的眼皮子地下经营。 两者是某种利益交换的情况,我容许你弄脏钱,你要协助我办案子。共同维护整个江户的治安,或者说起码是表面上的治安。 用日本人自己的话来说,这些所谓的黑道,那都是有官方合法身份的指定暴力社团! 两个金酒瓶又不是什么几千几万的大宝贝,不过就值一百多两而已。为了一百多两金子,就得罪助六这个新任的东组与力大人,那显然不是一笔合算的生意。不会有哪个黑老大,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当然也不排除是小弟自己做的,然后不肯讲出来。但这种可能性也不会太大,如今的黑道,你要是犯了规矩,那可不是切手指这么简单了。直接全家捆了石头,沉到江户湾里面也是稀松平常。 “这案子,没有上报?”忠右卫门把新绿蒸的土瓶放下,继续问道。 遇事不决往上推! 这可是封建官僚的法宝啊! 上面不是还有江户南町奉行大人嘛,让奉行大人去犯难不就得了。要是上面的奉行大人又把案子推下来,这一来一回,大小也能多拖半个月一个月的,办案时间不就充足了。 “不行啊,下面的人都瞧着呢……”助六感觉有些闷气。 原来如此!俗话只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要是上来的是今年不过二十一岁的年轻上司,下面却是一大帮干了十几年甚至二三十年的积年老吏呢。他们虽然表面上会很听话,可是背地里一双双眼睛把你从皮到骨,要瞧个里外分明的。 你要露一点真正的本事出来,把他们给折服了,这工作才能方便开展起来。你要不是个精明强干的主儿,那就等着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助六顾虑的也是这个东西,他是新上任,要是碰上的第一个案子就往外推,怎么也办不清楚,下面的人会用什么眼光看他? 很现实的考量,助六不仅要把这个案子给破了,而且要办的漂漂亮亮,让整个东组与力麾下的一众官吏心服口服,而不是屈打成招,敷衍搪塞完事。 “带我也去瞧瞧,我正好闲着……”忠右卫门总要拉兄弟一把的。 智慧名传江户川 10.此案与上回迥异 走着! 还别说,户田忠禄很欢迎忠右卫门和助六来查案,因为他被关在江户的藩邸里面,人都快闲的发毛了。能有个人来和他吹一会儿牛批,他真的是求之不得。 一百两虽然也是一笔钱,可对于户田忠禄而言,还是天天有人来聊天更好一些! 或者这个老小子选择报案的原因也是希望天天有人上们来调查案情,谁知道呢?反正户田忠禄先是给忠右卫门和助六上茶,也不谈什么案情,就是胡天侃地的瞎扯,只想要有外人能和他打发在江户的无聊时光而已。 败了败了,败给这个老小子了,居然被他硬扯了一个小时,这时间拿来睡午觉多好。如今全都浪费给了户田忠禄,人家还是足利侯,你只能赔笑脸。 大概是扯尽兴了,户田忠禄终于带着两人来到足利藩邸的中堂大厅,原本佛龛是要搬去静室的,现在因为发生了盗案,所以助六让他们不要破坏现场,就这么放着。 忠右卫门这便上去查看,很普通的供桌,比助六家的要丰盛不少,但是上面的菜肴因为已经放了好几天都丢掉了,就剩个不会坏的镜饼年糕。碗盘到是白瓷的,所以没有失窃,也可能是因为原本里面放着菜肴,不好拿。 等等! 酒瓶里面应该装满了酒啊,那么两大瓶酒,酒瓶又没有盖子,肯定也不好拿啊。日式的酒瓶,如果看过大河剧的应该都知道,主要是两种形制。一种是窄口的梅瓶,还有一种是广口但是细长颈的酒瓶。 作为盛酒器,两种瓶都能装一升以上的酒,这要是弄撒了周围一圈肯定都是酒渍。而且动静不会太小,确实是守夜的侍女嫌疑最大。 把想法和助六一说,助六摇了摇头,供桌上酒瓶里的酒,会一天一天的倒给祖先喝,所以到第三天的时候,就是个空瓶子了,并没有什么酒水在里面。 嗐,行,咱们思路错了。如果是两个空的金酒瓶,加起来也就三斤多,确实没那么难拿。而且黄金质地相对较软,对着酒瓶蹬一脚,可能这酒瓶就扁了,再对折踩一脚,怕是就成了一坨小金块,携带也方便。 “这不是有个天窗嘛!”一计不成,忠右卫门又观察四周的环境。 整个和室三面都是大拉门,这时候的完全敞开的,左右两个是走廊,正对面则是花园,整个足利藩邸也有约千数百坪,花园还不小呢。 按照户田忠禄的说法,在过年这几天,整个中堂大厅都是敞开着的,不分日夜,三面六方都能把里面瞧的清清楚楚。甚至在第一夜还表演了能剧,好生热闹了一场。也就是第三夜除了一个留守的小侍女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有是有,可是不对着!”听忠右卫门说天窗,助六摇了摇头。 铁兄弟两个的成名大案,奈良屋章鱼盗宝案嘛。嫌犯就是用绳子缠着章鱼,探到仓库中,将名物茶碗给偷走的。既然有天窗,那么为什么不能复刻这一招呢?这一招都被搬上了舞台,戏剧表演和说书人可都表演过的,人尽皆知。 “不对着?”见助六反对,忠右卫门有些没明白。 仔细抬头看,果然天窗并没有正对着供桌,起码偏移有一米以上。拿着绳子捆着章鱼,晃来晃去,可能直接把酒瓶给碰翻了。金酒瓶倒地的话,侍女肯定惊醒,那还偷个什么呢? “虽然当晚供桌上点着烛火,能够看清酒瓶的位置,但是想要摇晃章鱼,让章鱼缠上酒瓶,还是一对酒瓶,恐怕没那么容易。”助六上下指了指,表示用章鱼很难。 “不是,又不是只能用绳子捆章鱼,可以找一个长直的东西顶头捆上章鱼啊!”忠右卫门心想你这小子也太死理了,人家未必一定要用绳的啊。 “对啊!” 恍然大悟的助六面露喜色,立刻吩咐从人去找一根四米多长的细竹竿,然后在竹竿头上系一个章鱼,上屋顶重现案发现场。户田忠禄一看忠右卫门过来就有思路,连连拍手,看破案多高兴啊,现场直播来着。 足利藩邸的武士仆役也纷纷聚了过来,看着一名目明挺着绑了章鱼的竹竿上屋。还是那句话,为了防火救火,所有人家都有竹梯,上房真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竹竿很容易就插了进来,但是竹竿顶端的章鱼乱动的厉害,居然反身想抓竹竿,而竹竿又很细很长,被章鱼搞得来回摇晃,很难直接对准供桌。至于让章鱼缠上酒瓶,就更难了。因为竹竿不像绳子可是直接朝下放,他需要先直直的插入天窗,然后再九十度垂下。 整个过程再快也要半分钟,这还是不需要顾虑发出声响的情况。以盗窃的情况来看,犯人怎么可能敢肆无忌惮的发出声响。他要是胆子这么大,直接进屋来拿不就完事了。 想要章鱼不缠上竹竿,就要加长绳子,加长了绳子就不能精准控制落点。不加长绳子,章鱼会乱缠直接攀附在竹竿上。 “不行……”忠右卫门自己也觉得这事不靠谱。 “唉……”助六叹了一声,有些可惜。 若是知道了办案手法,就能够得到线索,抓捕人犯。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完整的证据链,有怀疑就行。把人抓回来,一顿毒打,供出来金瓶所在,案子也就破了。 “或者在竹竿上面装一个铁钩?”忠右卫门继续想着。 “可有和失窃酒瓶差不多形制的器物?”助六当然不肯放弃,当下便开口问道。 人家立刻拿了一个长颈酒瓶过来,很普通的形制。只不过眼前的是瓷制,而失窃的是金制而已。广口,但是细长颈,很显然是不可能取巧塞个铁钩进去,就把整个瓶子给提起来的。 “唔……”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忠右卫门终于明白为什么助六这般烦扰了。案子不好办,下面的人还等着看戏,换做是咱们自己,也要着急的。 智慧名传江户川 11.想来是熟人作案 现场既然不能够获得什么突破的话,那么嫌犯侍女也得瞧一瞧了。忠右卫门提出见一见那个侍女,助六自无不可。 两人又回了奉行所,助六可能觉得这么一个小女孩不大像是案犯,便没有把人丢到大牢里去,只是安置在奉行所提审案犯的等候室内,还提供了被褥。 一见这人,忠右卫门也觉得不大像是能偷东西的,虽然光看面相来判断一个人是很不靠谱的行为。但是老刑侦都知道,除非是那种心理素质极其高,专门研究过犯罪心理学的,或者就是有精神疾病的变态xx狂。一般的老百姓见了官都会慌,眼神表情什么的,多少便会不自然。 而罪犯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的那种状态,比之普通老百姓还要不堪一点,有的时候确实可以光凭猜测,外加这个人的表现,就能捉人。 当然啦,仅限现在! 侍女过年将将十四岁,在后世还是个初二的小孩,但在这个年头,已经是出来帮闲伺候好几年的熟工了。按照助六的说法,侍女家人都在江户,属于最典型的失地农民。因为江户城不断扩大,没了能够租佃的土地,便进城讨生活。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苦力人,父亲帮砂糖店送货,母亲在家糊纸伞。江户见天的下雨,人人都是天弃之子,出门不带伞就要有挨淋的心理准备。所以卖伞挣得钱竟然能和父亲在砂糖店干苦力不相上下。 至于把女儿送到古河藩邸来做侍女,其实就是为了学习一下各种规矩礼仪,方便好嫁人的。老百姓把女儿送到大名家,而旗本和御家人则把女儿送到大奥,学成了就自动退出来嫁人。 眼下人家家里连嫁妆的棉被家具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再过一两年嫁人,怎么可能会这时候去偷一对金酒瓶,把全家人都牵连进大狱呢。 结合各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会犯案的样子…… 忠右卫门简单的问了两句,主要集中在当晚她什么时候迷糊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金瓶已经失窃的,尽可能的缩短这中间的时间。 这事儿助六也问过,按照足利藩邸的人和这个侍女的口供,起码到失窃前夜的晚上十一点,这个中堂大厅才喧哗散尽,众人各自离开歇息。清晨五点不到的时候,就有人前来收拾,此时金酒瓶已经失窃。 而根据侍女所说,他是在等烛台上的蜡烛燃烧殆尽之后,换上新的蜡烛,觉得蜡烛可以烧三个小时左右,一直到天亮,这才有些放肆大胆的趴在一旁眯眼休息的。 那么如果采信侍女的说法,失窃是发生在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五点街上行人就渐渐开始出现。早起的小贩都开始去日本桥进货了,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这种可能已经在河边对练,不适合窃贼的活动。 所以完全可以进一步压缩这时间! 如此推断,可以说明一件事,窃贼十分了解整个古河藩邸的上下作息,能够清楚的判断出完美的作案时间。而顺着这个思路往下面推,还是直指窃贼就是古河藩邸内的人。 不是藩邸内部人员,怎么能够把握时间如此准确! 外人怎么可能把足利藩邸内部的情况摸得这么透?肯定是天天出入藩邸的人员,掌握了藩邸的大事小情,相机下手。 “藩邸上下的仆从你都审问过了?”忠右卫门现在能肯定是熟人作案。 “还没有全部细问,但大致都过了一遍。”助六在接到报案之后去足利藩邸,已经把藩邸上下的各色人员集中起来询问过一遍了。 不在场证明什么的,肯定也都是要问一问的。藩主户田忠禄以及夫人少主什么的,那就不用问了,他们偷自己家东西做什么?至于家臣武士,实际上和户田家的仆人也差不多,一万一千石的家业,加起来也就四五十个家臣。 说个形象一点的比喻,搁隔壁农村,也就是一个农村大队长! 手底下管了十几个小队,有那么二三千人口,几千亩地,外加一点子林场,仅此而已。养不活多少武士家臣的。 作为累代侍奉户田家的武士家臣,虽然也可能干出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是嫌疑总没那么大。主要还是审问仆役,毕竟可能有仆役是江户雇佣的,才来几个月一两年,无甚忠诚可言。 可足利藩邸的仆役,部分是老家带来了,部分是江户雇佣的,完全没有那种新面孔,大部分都是雇佣很多年的那种。被抓的侍女就是因为才干了四五年,资历最浅,才被安排守夜的苦差事。 所以说仆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累年侍奉的老人了。他们都没有离开藩邸,平时是一直住在藩邸内,随时等候藩主的召唤。且都睡在仆役所居的下人房内,大伙儿可以互相作证明。无人离开藩邸。 “奇了,这世上难道有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贼?”忠右卫门拍着台子,说出了最不可能的答案。 “若是过路的贼,这案子就算是破不了咯!”助六可烦得很。 外地的贼随机偷窃,偷完就离开江户跑路的,凭这个年代的刑侦力量,基本就等于这案子再也破不了了。 嗐,跑了半天,居然没有什么进展。虽然作为老办案人,这样的无用功也做过不少,可是这不关乎着铁兄弟新官上任的脸面嘛,当然就会有点泄气。 两人打马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继续交流案情。其实南町奉行所距离足利藩邸和两人的家都很近,当年德川家康整备江户城,包围着江户城的就是各大名和旗本的屋敷,平民町人的房屋都在外围,或者是填海造陆出来的土地上。两人不管去足利藩邸,还是回自己家,都是很方便的事。 时至傍晚,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起晚餐,街上穿梭着各种小贩,挑着豆腐、萝卜、腌菜、纳豆之类的物品,分送到各家客户中。有些女人已经在家门口等着这些小贩的食材,好下锅做饭。 智慧名传江户川 12.若说小贩也不像 “和你们家来往的振卖小贩,有多少年了?” 忠右卫门脑子里灵光一闪,向助六询问道。咱们那是小和尚出身,助六家却是土生土长在江户二百多年的老旗本之家了。 “唔,这我得回去问母亲,我也不是很清楚。”助六下意识的回答道。 可他刚回答完,因着这好两年的办案神经已经给他练出来了,转瞬之间便意识到忠右卫门问这个话的意思是什么。对一个人家生活作息了解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家庭内部的成员,还有可能是长期和这个家庭交际来往的人。 除开家中的亲眷和家臣武士之外,在江户雇佣的仆役和日常给足利藩邸送各种物资的小贩商人也会清楚足利藩邸的作息。 现在仆役的嫌疑大致上已经排除,而每天早中晚三顿给足利藩邸送蔬菜食物的小贩们,就是最了解足利藩邸内情的人! 没错! “你是说要调查那些每日上门送菜的小贩?”助六已经明白了过来。 “可以试试,但是未必有用。”忠右卫门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这种可能。 但是这个可能有一个极其巨大的漏洞,那就是小贩想要不被怀疑,那么五六点的时候,就一定要把新鲜的蔬菜海鲜给送到足利藩邸,才会和平时的作息保持一致。 而小贩们进货的地方在日本桥,从日本桥挑着担子走到足利藩邸,大约要半个多小时。当然用小船走运河的话,可能会快一点,但横竖都要半个小时,甚至更久一些。 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小贩不是只卖足利藩主户田氏一家的,他需要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的给各家的女主人或者仆人送菜,保证每一家都送到,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顶多早到晚到那么几分钟,如果时间差距的大了,整条街上的妇女都会说闲话。 那么假设一个小贩起了大早,去日本桥拿货,因为日本桥的早市是三点以后开始。一众渔夫商家,在三点钟把将军德川家庆和御台所以及诸位侧室要吃的新鲜食材送入江户城,等厨子武士们四点钟做完,是没有人吃的,需要先让试毒的武士在四点钟吃完,然后静候两个小时以上,才送进宫内,给各位贵人食用。 送进去又需要另外加热,然后摆桌,等候御台所洗澡梳妆,以及德川家庆梳洗。基本上将军和御台所的早饭时间是在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 整个江户是围绕着将军德川家庆转的,那么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小贩想从日本桥那里拿货,就必然是在三点半以后。 正常情况下,也不用急着赶路的小贩走到忠右卫门和助六所在的麻布,大约是一个小时不到,这时候就是四点半,可以略微歇一歇,五点不到沿街分送,整条街送完,不会超过六点。 这中间只有那小小的一段休息时间有可能作案,盗贼有可能在十几分钟或者半小时以内,在麻布兜个圈子跑到足利藩邸,进行盗窃,再跑回麻布街口,正常做生意? “找个腿脚快的,从街口往足利藩邸跑一趟试试!”忠右卫门立刻下马,让助六也停一停。 凌晨四五点街上有行人了,但是不会拥堵,完全可以疾跑。所以只要看正常人用尽全力跑一趟,需要多少时间,就能大致推断出如果是小贩的窃贼,做一趟案子要多久。 “你,来回跑一趟!”助六直接指了一个家人,当然也不让人家白跑,他转头让人订了一瓶酒,跑完回来,就赏给那个家人。 那家人眼睛一亮,直接把草鞋一脱,跑步磨鞋的嘛。然后把腰带一紧,嘿咻一声就冲了出去。忠右卫门让寺泽新太郎也跑一趟,就当是做一个对照组。 寺泽新太郎二话不说,把刀交给天野八郎,也撒开手脚,追着那个家人跑了出去。忠右卫门掏出荷兰商馆长布洛霍夫送的怀表,开始计时。到是让助六还馋了一下,一块荷兰进口的怀表,要三十几两,好一些的要七八十两,且有价无市。忠右卫门居然有一块,怎么能不叫人羡慕。 掐着怀表,忠右卫门静静的站在路边,等候两人的归来。最后当然是寺泽新太郎先回,那个家人稍微慢了一些,也比寺泽新太郎喘的更厉害,但总的算下来,这一来一回全力跑一趟,也要三十多分钟。 还不算作案时间,包括翻墙和上房,以及用某种方法取得金瓶…… 小贩的嫌疑似乎完全可以排除掉,中间这点时间,应该是不够某个小贩作案了。但好赖是个方向,忠右卫门还是和助六回去问了一趟,按照他母亲说的,最近所有的买菜小贩来的都很及时,并没有人不出现或者迟到了。 这番话也得到了阿久的证实,她也确定所有的小贩都来的挺准时的,这都做了好两年生意了,双方都有一个差不多的时间表。 真没有任何人迟到早退!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思路,且感觉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那么我们就可以再发散一下思维。现在是冬末,江户的天气还是很冷,东西放在室外一夜是不会坏的。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某个小贩,提前一天准备好了两天的分量,然后第二天先去盗窃,再跑回来卖菜? 想法一说出口,坐在对面的两位助六的母亲,以及阿久,都是摇头。因为最近半个多月,似乎没有买到过什么不新鲜的,已经上过冻的食材。尤其像是鲜鱼贝类什么的,要是放在室外冻一夜,那状态和新鲜的差别太大了,都能认出来。 “那豆腐呢?纳豆?或者大葱?”助六皱着眉。 “豆腐最容易馊,就算是冬天,也一样。”助六他娘摇了摇头。 话肯定没错,豆腐这玩意儿本身就很容易馊,冬天也一样要放冰箱。当然啦这年头没有冰箱,最好的办法是放在室外直接弄成冻豆腐,可这也是一眼就能分别出来的东西。 “真是奇了,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就能把那么大两个金瓶给偷了呢!”没了思路,助六晚饭都吃不香。 智慧名传江户川 13.唯有蛤蜊能保鲜 吃过晚饭,忠右卫门没有离开助六家,而是一大帮子人合在一起,又竖起一块小木板,在上面开始罗列案件的各种消息,并设法串联到一起。 助六站在一边叙述到现在为止发现的线索,以及所有想到的思路可能,忠右卫门则依次把这些东西写到木板上。下面坐着一帮老老少少,群策群力,开始发表意见。  虽然也把过路贼这一条可能写上去了,但是忠右卫门和助六觉得可能性太小,在上面打了一个叉,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熟人办案。 下面的金丸义庄、金丸义景还有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是公门里面吃过饭的,金丸家的几个家人也跟着助六办了好两年案,倒也都能就事论事,说出点什么。名判官大冈越前守忠相公的断案集,在江户是经久不息的热播剧目,江户的妇女小孩都能对断案侦探说出个一二三来。 “既然说有可能是熟人办案,你俩也怀疑是振卖作案,那么有没有可能不是那种天天上门的?”金丸义景帮儿子嘛,有什么想法,就立刻说了出来。 对了,因为水野忠邦的起复,金丸义景从原先隐居的状态,登时就被编入了小普请,不仅能白拿一份还算不错的俸禄,还没有任何事情要干。现在天天和老父亲金丸义庄去小普请那边的老年活动中心混日子,三十多岁退休拿退休金的生活,别提多爽了。 原本因为壮年被勒令隐居的愤懑早就化为无形,最近金丸义景心思也活跃了起来,还准备到处托关系,上下活动一番,看看能不能谋个远国的缺,出去捞两年,彻底回来养老。 “金丸叔父是说味噌或者盐巴之类的?”忠右卫门觉得也有可能。 一桶味噌好几十斤,但是架不住足利藩邸上下有好几十人一天喝三顿啊,吃不了半个月就又要买的。所以送味噌的小贩每个月起码要去两三趟,对足利藩邸肯定也相当的熟悉。 “有一定可能……”助六特别在小贩旁边备注了一下。 其他送酱油,送砂糖,送醋的伙计小贩,也可以重点排查一下。问一问大年初三的凌晨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 “诸位再想想,最近送食蔬的,没有什么问题吗?”忠右卫门和助六的侦办方向,实际上就已经转移到了小贩身上。 “都按时来的,没有人缺少……”得到的还是这个回答。 “一点不同也没有?” “若是硬要说有的话,过年那几日的蛤蜊很好……”阿久想了想,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不错,是很好,哈哈哈哈哈……”经阿久一提醒,助六的两个妈也笑了出来。 “哪里好!”忠右卫门和助六异口同声,不怕他好,只怕他没有不同。 “不用吐沙,回来几乎就可以直接下锅煮。” 不用吐沙?新鲜打捞上来的蛤蜊怎么可能不用吐沙!这对顾客而言,难怪算是一件好事。商贩已经帮忙静置吐过沙了,可不就是很好嘛。 “那么蛤蜊从海中捞出以后,可以在水里养活几日?”助六也抓住了这点。 “养上一日是完全可以的,养两日也行,但是会有死掉的。”阿久稍微想了想,如此回答,助六的两个妈也点头。 忠右卫门的脑子里迅速形成了一个推断,如果提前在日本桥购买一整条街上所有家庭需要的蛤蜊,那么数量会夸张到多好几百斤,必然会引起常年做生意的渔夫的疑惑。但是前段时间是过年,每天多进几十斤的货,是不会引人注意的。 大过年的,就算是穷人家,也不能光喝大葱味噌汤了啊,花几个钱改善一下生活,喝海鲜味噌汤也是正常。 假设那个小贩提前几天开始预备,第一天多买五十斤,养好在那里,第二天也多买五十斤,然后用新鲜的一百斤替换出前一天的蛤蜊。只要三五天的置换,就能够保证在大年初三那天家里有二三百斤甚至更多的存活。 那么他就可以省去三点钟赶到日本桥进货,一直到五点钟抵达麻布卖货的这两个小时,这么多时间别说盗窃了,在非洲小国都够颠覆一个政权了。 “初三那日早上的蛤蜊是不是尤为的好,完全没有一个含沙!”忠右卫门立刻询问。 “是的!”几个女人众口一词! “等等,阿久,我记得你说那个卖蛤蜊的好色?”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怎么会不好色。”阿久掩嘴笑了出来。 不用说了,在场的众人,立刻脑子里就已经补充出了一场爱恨情仇的悲欢大戏。保准比《意难忘》还要长,演三十年都没有问题。忠右卫门脑子里面也自动补齐了证据链,肯定是这小子在外面有情债,需要钱,又搞不到多少钱,才起了偷盗的心思。 “现在问题就剩一个,他是怎么偷酒瓶的?” “还管他怎么偷的?直接抓住打一顿,怎么偷的不就立刻知道了?”助六事情关己,自然更加急迫一些。 他说的也不错,现在有合理怀疑,就可以捉你了。封建官府能做到合理怀疑再抓你,已经是很讲文明礼貌咯。 “走走走,现在就去拿了他,免得这厮跑了!”助六这就准备要动。 “不用去抓,明早他来送蛤蜊的时候,直接拿了更省事。他这般作为,就是不想被发现,不会跑的。”忠右卫门到是不太急。 “没问题?”助六都已经紧了紧腰带了。 “没问题的,咱们最好还是要推出他作案的手法,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嘛!”忠右卫门敲了敲木板,表示了一下。 “嗐,打一顿的事情……” “话不能这么说,你也是名震江户的名判官,怎么能用严刑逼供呢,哈哈哈哈哈……”有思路以后,这人心情就开阔了,忠右卫门也有心情和和助六取笑了。 “那倒是,还是要显一显我的本事!”助六突然收腹挺胸,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样子。 坐在下面的老老少少都笑了出来,和室内外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智慧名传江户川 14.进去时小出来大 现在虽然大致将犯罪嫌疑人定为卖蛤蜊的那个小贩,可是作案手法还是没有推断出来,这一点在破案的过程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当时供桌旁是有侍女守着的,而且根据侍女的说法,她是在两点之后,给佛龛换上了蜡烛,才敢悄悄眯一会儿。若说盗贼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冲入有人守夜的诸侯藩邸大厅抢夺两个金瓶,那这人也不用去当什么小贩了。 你有这本事,做个攘夷志士不比这强? 将来保不齐还能上课本,做英雄呢! 所以金瓶一定是被盗窃走的,那么如何隔空取走两个加起来约有三到四斤重的金瓶呢?靠章鱼咱们已经试过了,几乎不可能。供桌上面既有烛台,又有贡品,若是不甚打翻了,巨大的声响肯定会惊醒守夜的侍女。 又要隔空取物,又要悄无声息,这里面的难度,委实不小啊! 忠右卫门描述这案情,助六拿出一个家里的酒瓶。广口细长颈,那个颈部就有几乎十厘米长,按照描述,和失窃的金酒瓶一个形制。有什么办法能够隔空将他拿住,且不发出声响的提到屋顶? 坐在下面的金丸义庄提了一个想法,是不是有可能用竹木的棍子探进瓶口,然后进入瓶中一提,木棍受力卡住,直接就能把瓶子给提起来。 想法很好!思路不错!四米多长的竹竿很好找,家里的晾衣杆就直接能用,短木棍和捆绑的细绳也随处可得。也不要上房了,就隔开四米,用竹竿挑着那根木棍往瓶口塞。 可是刚上手,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你是把细绳绑在木棍的一头,还是绑在中间。绑在一头,那放入瓶口还是很容易的,只要在上方稍微校正,就能毫无阻塞的直接放入瓶中。 然后呢?你一提,那木棍怎么进去的,就又怎么出来了,根本没有要卡住酒瓶细颈的意思。来回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就算换了忠右卫门上来也一样,你这个木棍系在一头,只要提起来他就直接起来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或者就是把绳头系在木棍的中间,这倒是不错,可是进入瓶口就成了大问题。别看那个酒瓶是所谓的广口瓶,实际上就口沿那一圈看着大,很快就收口变窄。绳头绑在中间的木棍,想要进入酒瓶都极为困难,更别说把酒瓶给提起来。 虽然反复尝试之后,最终还是进入的酒瓶,也确实把酒瓶给提了起来,但前后尝试了不知道几十次,用时超过二十分钟。 好家伙,也只有做贼途中觉得困了,直接在别人家睡一觉的贼,会有这样的心里素质。当着别人的面,在那里试错十几二十分钟。 还是那句话,你有这心里素质,你去做个攘夷志士多好! 当然也不排除人家在家里练习了一年多,早就熟能生巧的可能性。但这个可能性其实已经被排除了,因为这是个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么在家里偷偷练,要么就要出城去野外无人的地方偷偷练。 说一句难听点的话,就凭他住的那个长屋群租房,分给他的那间屋子,长宽绝对超不过四米。挤在群租房里,还想练这玩意儿?那纯属开玩笑。 所以也不用什么所以了,那人除非天天在外面来回十几个小时的出城入城,找山沟人迹罕至的地方练习,这概率就是为零。难道他天天都不用睡觉吃饭休息的嘛?整个江户左近,就没有什么无人的野林子。树林早就被砍伐殆尽,做了江户老百姓的燃料。 现在忠右卫门和助六家用的柴火,是武藏八王子送来的,搁战国时代,上杉谦信来打都要发兵走好几天! “有没有其他什么能勾起酒瓶的办法呢?”忠右卫门放下酒瓶,示意大伙儿继续提建议。 “有什么东西,能进去前很小,进去后就变大的呢?”助六瞧着酒瓶,若有所思。 他的意思倒也直接,搞个什么玩意儿,在小的时候塞进酒瓶。等他进了酒瓶就弄大,弄大了就能卡住那个细长的瓶颈,将酒瓶提起来。 “不知道,不知道……”下面一帮人纷纷摇头。 “可以吹皮球!”又是老爹金丸义庄想到了主意。 “吹皮球?”忠右卫门和助六齐齐出声。 现在的德川家庆是不怎么来事了,但在德川家齐年轻的时候,几乎每年都要去关东放鹰狩猎。要不说他身体好,能生几十个孩子呢。这人精力极为充沛,很棒的。 而咱们铁兄弟金丸家在德川家的本业是什么呢?吹喇叭,呸,是吹法螺! 你要是中气不足,这玩意儿你根本就没办法吹的又响又长。金丸义庄奉公的时代,他就每年都被叫去吹法螺,这是他吃饭的本事,须臾不曾落下。 也就是现在德川家庆没钱年年搞鹰狩了,所以金丸义景和助六,这吹法螺的本事便丢下咯。 更不要说当初金丸义庄还看到过德川家齐以蹴鞠为乐,甚至因为中气足,还奉命帮德川家齐吹过皮球。 “您的意思是做个小皮囊,放入酒瓶,再吹大,便能提起酒瓶了!”忠右卫门眼睛一亮,这办法还真有点意思。 “哪有这么小的皮囊,鱼鳔差不多。”助六摆了摆手。 对啊! 那小子天天在日本桥鱼市混迹,弄两个鱼鳔就是一句话的事。只要寻着几条大海鱼的鱼鳔,挑两个完整的保存好。到时往竹竿一头一绑,竹竿内部打通。 凭他叫卖的那个气息,应该有可能能穿过四米多长的竹竿,送气到鱼鳔中,最后把鱼鳔吹大,架起金瓶。 真是一个法子。很有可能! “不对不对不对……”忠右卫门还在想这个可能性,助六突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鱼鳔都是长条形的,不是球形的,想要把他吹鼓只要几口气。可这也意味着鱼鳔内部就那么两口气,保不齐几秒钟就开始往下瘪了。这要是瘪了,那半空中的金瓶可就要砸地了啊。 智慧名传江户川 15.捕得嫌犯市兵卫 江户的清晨如约而至,冬末春初凌晨五点的空气尚有些冰冷,但是这不能妨碍整个江户慢慢的苏醒过来。原本关闭的町门都渐次打开,值守一夜的町火消们纷纷离开火见橹,打着哈欠各自回家睡觉。 街上振卖小贩的吆喝声也响了起来,运河河道上穿梭着从城外向城内输送柴火燃料的小船,拥堵在一起,间或夹杂几声争执。协管地面的指定暴力社团小弟们在桥上叫骂,让一众小船按着次序通过。 再是平常不过的早晨了…… 挑着蛤蜊担子的市兵卫像往常一样,给各家各户分送蛤蜊。各家的女人们有的已经站在街中的水井旁打水等候,有的可能是贪睡了那么一会子,听到吆喝,才急忙起身挽起发髻,端着碗到门口来寻市兵卫。 当然也不止市兵卫一个人,送其他各种食材的小贩这个时候都到了。女人们围在小贩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东家长西家短。虽说是武士之妻,大抵总要有些体面,可这年头武士过得还不如商人町人得意,有些事也不必太强求。 “金丸夫人怎么没见着?”市兵卫寻了一圈。 “昨晚上他们家怕是有什么宴会,嘻嘻哈哈吵闹到夜深呢。”一个女人大概是离金丸家比较近,听到了昨晚家中的欢闹声。 “原是这样啊……” 既然大家都已经拿到了蛤蜊,市兵卫也不能单独抛下金丸家,每一个固定的顾客都是宝贵的。别看卖一大碗蛤蜊才挣几个钱,可一份日之丸便当(就是和膏药旗一样的便当,白饭中间放一颗盐渍梅)才只要十二个钱,就算是大肚汉,一顿吃两份便当,也就二十四个钱。 多一个固定的客户,一天就能多吃半份便当,这对小贩而言,那是很重要的问题! 挑着担子,走到金丸家门口,市兵卫拍了拍门,没多久门内就有了应声。果然是昨夜欢闹,今儿起晚了。 熟悉的金丸夫人开的门,市兵卫撑起早就已经熟练的笑脸迎了上去,看金丸夫人手里没有拿碗,便小心的把担子跳到了院内,让金丸夫人去烧厨房取碗。或许还能讨口热水喝,这吆喝好一阵了都。 与往昔不同的是,今天居然见到了金丸家的主事老爷,千石旗本金丸邦义大人。这位现任江户东组与力,天子脚下第二的亲民官,江户东半片全都是眼前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老爷在治理。官未必有多高,权却极重。 “拜见金丸大人!”市兵卫赶忙用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上前行礼。 “你就是市兵卫?”助六站在檐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市兵卫。 “小的便是,小的便是……” 仿佛是在审视一般,助六的眼神一刻不离。市兵卫一开始脸上还全都是讨好,可是被这眼神一盯,心里面便毛了起来。 有心事的嘛! 助六也不多说,见市兵卫面色确实起了变化,抬起手拍了拍,倒也没有摔杯为号,帐下埋伏起几十个刀斧手什么的。 “市兵卫,你的事犯了!” 左右的障门齐齐被拉开,五六个汉子一拥而出。当场就把市兵卫给按倒在地,有天野八郎这样的猛男在,等闲来两个强人都绝对跑不了的。 这么大的呼喊声自然引起了街上婆婆妈妈的注意,大伙儿纷纷跑到金丸家来围观,瞧见市兵卫被按倒在地。 “本官问你,元月初三日清晨,偷盗足利藩邸户田侯一对金酒瓶的可是你!”助六打起颇有威严的官腔,向市兵卫喝问。 “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被压倒在地的市兵卫自然是大声喊冤。 “索上,与我去足利藩邸!” 人犯拿到了,还吃什么早饭,直接去找户田氏禄就算完事。助六一面吩咐一个家人拿着他的官贴,去地面上协调目明和町方,搜查市兵卫租住的长屋,一面向上禀报。 敲开足利藩邸的大门,守门的仆人没想到居然是助六,哪有一大早六点多就来办案的。可是助六乃是江户东组与力,幕府骨干中层,轻易不能得罪,便将人迎了进来,同时赶忙去禀报户田氏禄。 藩邸内的众人见到官差系着一个人进来,议论纷纷,左右闲着无事,跟来的旁人也猛然发现,这不是给整条街送蛤蜊的市兵卫嘛。 “到了户田侯面前,你还要喊冤!” “小的确实冤枉……”市兵卫还是不松口。 “呵,本官不打你,要叫你服服帖帖,甘心认罪!”见到户田氏禄手忙脚乱的跑来,助六高光的时刻就要到了。 一名金丸家的家人拿着竹竿登上屋顶,在众目睽睽之下,演示起了整个作案过程。竹竿的一头套上鱼鳔,顺利的插进供桌上的酒瓶。随后便朝竹竿内灌入沙土,这里不是一般的沙土。 是蛤蜊吐出的泥沙! 不同于那些被细筛过得黄沙,也不同于随意挖掘而来的泥土。这些蛤蜊吐出的泥沙既不是那么细致,也不是那么粘结,可以悄无声息的从竹竿的孔道中灌入鱼鳔。 但这还不够,如果只是灌入沙子,那鱼鳔是提不起酒瓶了。还需要往里面加入一定量的水,只要沾了水,这沙子就会起奇妙的变化,完全足以提起一个一斤多重的酒瓶(我拿套和沙子,还有空可乐瓶试过了,会卡在瓶口,但是可乐瓶的瓶口很短,很快就脱出了,本案中的长颈瓶有十几厘米的颈部,应该可以提起来没问题。)。 “你年前见到足利侯供桌上有金瓶,起了歹意。提前数日轮番多购蛤蜊,到初三日早晨便用前几日屯下的蛤蜊发售,留出时辰,潜入藩邸,盗窃金瓶。日本桥上的渔夫,马上就要提来,你还要说什么!” 事实清楚,人证俱在,手法明晰,已经是辩无可辩的局面。市兵卫没想到这么快就事发了,眼下终于泄了气,垂下了之前还喊冤的头。 “大人,这小子家里翻遍了,没有寻着金瓶。”助六正得意,那名家人回来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16.全案远未能结束 恩? 这不是闹呢嘛? 眼前这个市兵卫这么厉害?三斤多重的黄金,这才半个月就给他浪完了?这么多黄金在后世里面也能换大几十万吧,去个风月场所,也能嚣张好两晚了。在这个批价还没有被直播哄抬起来的年代,这么多黄金可以把吉原的顶级花魁包半年呢! 干啥能够半个多月就把这么多的钱给开销干净了?而且很显然金瓶并没有流入江户的黑道,若是被那些指定暴力社团的老大拿到了,早就拿出来献给助六卖好了。得到助六这个东组与力的欣赏,比区区一二百两黄金强多了。 “你可认罪!” 反正犯罪事实清楚,助六也没有因为一时间搜不到赃物而着急,只是装作无事的样子,朝市兵卫喝问。 “……”这回市兵卫不喊冤了,忠右卫门和助六把这一切都查的明明白白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他喊冤也没有用了。 “还不老实供认,将足利侯的酒瓶藏到哪里去了!” 听到这个问话,市兵卫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张嘴说。但是好像又有什么绝对不能说的理由,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这不就是撩拨咱们堂堂的江户东组与力金丸邦义大人了嘛! 助六心想我这完美破案,就差一个赃物了,你这厮还搁这儿跟我玩沉默是金。是觉得我这德川幕府的王法好欺负呢啊? “带回去!”后半句我还不信他不开口的话就不需要多说了,下面的官差都能明白助六的意思。 因为你这臭小子,害得我们这半拉月都没个安生,跑来跑去的查案。现在事实摆在你面前,你小子还不开口,这就是欠拍啊。 一场大戏演完,原本还半梦半醒的户田氏禄算是彻底清醒了。好家伙,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盗窃作案方法,奇了啊。 不愧是被称为江户名判官的金丸邦义啊! 咱们助六也不居功,说这都是和忠右卫门一起查出来的。智慧江户川那是白叫的?当然不可能,有咱们忠右卫门出马,肯定是马到功成啊。 得了,还请两位大人留下一道吃个便饭吧,大伙儿都留下来吃,一大早的,捉了这么一个凶徒,怪累的。反正招呼市兵卫也需要时间,忠右卫门和助六不急着去官厅办案。留下吃顿早饭也不是什么大事。 吃了人家的早饭,助六当即在现场表示,就这两三天,保准把足利侯您的金瓶给您弄回来。就算他化了,也帮您把那坨金锭子给弄回来。 户田氏禄连连摆手,表示不急不急。这要是三两天就把案子给办结了,就没人三天两头上他家和他逼逼赖赖了啊。相比较于一百多两黄金,户田氏禄还是希望天天有人可以正大光明的上门同他吹牛。 吃过早饭,也快九点了,助六到了要上班的时辰。这便离开足利藩邸,和忠右卫门去往奉行所官厅。看市兵卫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受到了相当的招待。按理说盗窃又不是什么重罪,像他这样的,只要赃物没有损坏,顶多也就是去日本桥上示众三天,然后扔到天守修筑工地上面当苦力半年一年而已。 又不是说要砍头杀头,这么嘴硬干嘛? 结果还真让人大跌眼镜,市兵卫的嘴紧的很,吃了一顿招呼,居然还不肯开口。已经不是骨头硬不硬的问题了,这是在对抗王法啊! 忠右卫门也不说什么了,都到了这地步还这样,简直无可救药。索性把人收监,让助六派人去把和他有交往的人一并拿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犯了事,迟早会败露。就算身边的人不知道,起码也能弄着些线索。 官厅内的众人已经得知助六擒获案犯,审明案件,态度一下子好了不少,办事也更加麻利爽快。不一会子,就接二连三的抓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还有几个流氓地痞,和明显是从事特种行业,忙活了一夜都没睡的女子。 眼前这帮人就不需要招呼了,官威一喝,竹筒倒豆子一般,叽里呱啦的,啥玩意儿都给他来了一个大透底。连市兵卫前儿没有来得及送夜桶,悄悄在街角随地大小便的事情都给他抖出来了。 不出意外,有情报了! 市兵卫以前是个标准的单身汉,大概已经在江户生活了二十年以上,具体多久没人知道。至于年纪,今年大约三十八九岁。听说老家在武藏多摩郡,也似乎有过亲人来看他,但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最近两年,听说是勾搭上了一个大概三十岁不到一点的特殊行业工作者,具体两人的关系都是猜测。只知道那女的偶尔会去市兵卫家过夜,也会帮他干点家务什么的。 女子好像是叫做大家,名字有些少见。据说以前也是欢场中的俏客,二十五岁以后人老珠黄,既没傍上大款,又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便沦落某些下处去了。 大概是某次交易的时候认识了市兵卫,一来二去做了老相好,但又没好到能住一块儿。或者说市兵卫的收入养不活多出来的一张嘴,以及后面的更多张嘴。 那这个叫大家的女人呢! 既然是老相好,一张床上打过架的交情,也属于近亲了哇,怎么没有抓来?忠右卫门和助六左右问了问,还真没有这么一个人。 被抓来的一个女子说半个多月以前,大家就离开了那下处,说是不干了,准备回乡。大伙儿以为他是找到了什么老实人,终于可以脱身,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江户的光棍汉那么多,有一说一,让你从十几岁懂那玩意儿开始,连续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几乎都不开张尝荤腥,你特么能疯! 到时候别说是特种行业工作者,你只要是个母的,他都愿意接盘。听起来够可悲的,可这就是现实而已。所以找个老实人,那是古已有之的事情,大家见怪不怪。 “所以那女子半个月前就跑了!”助六和忠右卫门知道这案子又要有波折咯。 智慧名传江户川 17.多摩川上飘来事 (部分内容及思路来自《大菩萨岭》以及《天城峡疑案》原著和影视作品,还有田中裕子真好看!)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封建老爷要拿你,还能拿不着你了?什么王权不下乡,那是下乡成本太高,只要想下乡,弄你和玩似的。 人跑了,最大的概率是跑回老家! 就这么简单,即使到了9102年,很多人出了事,也是往老家跑。既方便藏身,也方便获得生活资料。这年头就更不要说了,离乡人贱,很多人到死还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呢。那个女子既然和市兵卫勾搭在一起,大概率是要去市兵卫的老家安身。 而市兵卫不走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立刻跑路的话,这边马上就会怀疑他,他要是在这里接着干几个月,事情平息了。或者说事件的热度消退了,变成了悬案,就可以光荣的四十岁退休。 四十岁退休在后世里那就是一个笑话,但在如今人均寿命三十五岁的情况下,武士四十岁便自称老夫,让出家督之位的,也是大有人在。四十就是个坎,不知道多少人跨不过这个坎呢。 如此操作的话,那么市兵卫就不会惹人怀疑,可以就这样正常的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回到老家,用那一百多两黄金,购买一些土地,做一个富裕的农民。还能有老婆和热炕头,小日子绝对能过起来。 “即刻开官贴,选两个精干的,去武州多摩郡,寻那厮的老家!”助六雷厉风行的,既然办了这个案子,那就要一办到底。 “你们谁知道那个大家的老家在哪里?”忠右卫门又对着那几个特种行业工作者问道。 那几个女子左右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们都是从高级楼馆里面退出来,年老色衰的那种。并不是从小就在一起受培训,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那种。 “那她原来在哪一处!” 助六接着问了一句,一个女子说了一个风月场所的名字。那还有啥好说的,直接去把那地方的妈妈桑还有店借老板全部抓来,不信没有当年的卖身文书。 有卖身文书,就一切都好说。果不其然,官差一瞪眼,那边就送来了大家当年的记录文书。是总州御船地方的农家之女,因为天灾欠债,最终被人贩子卖到了江户。虽然可能父母已经不在了,但是好赖知道一个老家,也立刻派人去找。 两路并行,不信捉不到一个人! ………………………… 把时钟拨转到三天以前,幕府设置在深大寺的代官收到治下百姓的急报,在深大寺以南的多摩川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和后世里深大寺也算是东京都市圈,且还相当繁华的情况不同。如今的深大寺,以及周围的地区,都是广阔的农村田野,以及部分小丘陵。地方上面倒也称得上一句民风淳朴,多少年都不曾有过什么大案。 别说杀人了,连个盗窃案都没几桩! 来这里做代官,既有深大寺的好处,又无事轻省,虽然也谈不上有多好吧,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厮混时日,做一个混账糊涂官,很不错。 可眼下出了杀人的案子,还被报到官面上,就烦了。那代官带着几个属下急忙去瞧,尸体已经被附近村民打捞了上来。看情况,很显然是才死不久。简单的查验了一遍之后,代官发现那女人居然有约五六个月的身孕。 好家伙,大案啊,一尸两命! 如此,那代官也不敢怠慢,一方面把发生这样恶性大案的消息往上报,一方面动员左右的村民过来辨认尸体。 附近的村民都说不认识,这地方就这点人,大伙儿都是互相认识。想要作假或者什么的,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于是代官扩大搜索,让左右各村,前后好两里的村民都来辨认。终于得到了一个说不上线索的线索。 在多摩川上游采冰的工人见过这女的! 如今这个年头,冰块大多都是冬季采挖以后,搬运到山顶的洞穴,或者是城市中的地窖保存。以便于在夏季使用。算是个相当不错的生意,夏天有钱人为了消暑,很乐意花钱去购买冰块。 所以趁着冬天还在,多摩川上游还能取冰,那些工人自然日夜勤劳。毕竟等这些冰保存到夏天,起码百分之五十已经融化掉了,要多采一些,才有办法多保存一些下来。 而根据他们的供述,这个女的是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道行动的。而且他们见到的地方是在多摩川上游,距离深大寺这一线,已经有超过五里。 一听这话,那代官喜出望外,十分高兴。出了五里,那就不是我的辖区了啊。美滋滋,赶紧上报,辖境外发生了命案,他没有权限去调查境外的事情,请上官从中协调办理。 当然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推诿之类的事情,那代官立刻拉了几车冰过来,把女子的尸体保存住。加上现在天气还不热,等江户派遣人员过来调查的时候,尸体一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剩下就没我的事啦! 由于不是什么军国大事的急件,那代官的奏报,走了一天才从深大寺送到统领诸代官的勘定奉行手中。勘定奉行心想我一个管财政的,怎么会办杀人案,还是继续往上报吧。 老中水野忠邦心思都在建设江户天守上,阿部正弘则在憋坏水,想着把水野忠邦干下去。两个人都不管,直接打发到江户町奉行头上。作为诸町奉行的笔头,你赶紧派个人去深大寺查一下。 新任的江户南町奉行唤做池田赖方,他接到这个烫手山芋,只想丢掉。作为临时提拔上来的旗本,他就没有做过审案断案的事情,怎么会办理这样的大案。脑子里面稍微转了一圈,想到自己麾下还有个大宝贝,便立刻行文一道,能者多劳去吧。 “大人!池田大人行文过来,说是有一件杀人案,需要您会同办理!”小吏望着助六的脸,生怕正在断案的助六不高兴。 智慧名传江户川 18.一案一案牵连多 这边事情还没忙完,上头又移文来办。要是个暴脾气的东组与力,这会子已经一句“妈了个巴子”叫出口了。 上头到是动动嘴,基层下面就这几个人,一案一案又一案,经费不见增加,人员不给扩大,屁事到不少! “与我瞧瞧!”助六脸上虽然不说,可是这语气却绝不热情。 “什么案子,要池田大人亲自移文给你办理?”忠右卫门凑近瞧了瞧,深大寺附近多摩川流域发现女尸一具。 深大寺?忠右卫门听到这个地名有些莫名,因为在许多人的谣传中,他供奉的主神是一个在中国家喻户晓,以至于人尽皆知的神。 沙悟净! 哈哈哈哈哈哈,《西游记》里面的沙和尚。也不知道这个谣言是怎么传出来,倒也可以多扯一句,历史上深大寺由满功上人建造于733年。 据说满功上人的父亲福满与地方上豪族的女儿相恋,但遭到女孩父母的反对,将女孩隔离在湖中的小岛,福满去求水神深沙大王,于是水神深沙大王显灵,让灵龟载着福满到了小岛。女孩的父母后来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福满为了供奉深沙大王,在孩子出生后让孩子出家,这就是满功上人。 于是深大寺就成了供奉“沙悟净”的寺院,后世里许多up主博主还专门跑去拍视频拍照,说瞧瞧日本沙和尚啥的。 都是闲话,且先略过,还是瞧瞧深大寺代官报上来的案子再说。助六把移文读完,便顺手递给了忠右卫门,忠右卫门一目十行瞧完,直皱眉。 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什么…… “你那相好什么面貌?”助六一拍手,突然想到了什么。 市兵卫脑袋一撇,根本不答,真是嘴硬的很。也不知道到底硬些什么东西,盗窃轻罪而已,又不是杀人越货。 “可有五六个月身孕!”忠右卫门一瞬间就知道助六想到了什么。 听到了这句话,市兵卫果然有所反应,但是仍旧闭口不答。忠右卫门和助六懒得再问这个死鸭子,转向那些特殊行业工作者。从她们的口中得到了大家的基本体貌特征,居然和移文上面深大寺报来的死亡女子体貌特征能对上七八分。 “走!提上他,咱们去深大寺!”助六情知不好,恐怕市兵卫的老相好,在逃亡的路上露了黄,被歹人给害了。 一众目明向地下跪坐着的一大帮人证指了指,助六挥挥手,让他们全部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但是一旦有事,还是要随叫随到的。至于那个在大家上班做特殊行业的下处看场的流氓,也一并带上。辨认遗体的话,一个人怕是不靠谱,多带两个人更加保险一点。 带着两个拖油瓶,自然是走不快的。从南町奉行所到深大寺,足有三十公里,换算成日里,也有八日里左右。今天出发,明天赶到都算正常。可是助六心急,一路催促,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时分赶到了深大寺。 地方上的代官、住职、庄屋纷纷前来拜见,作为江户历史仅次于浅草寺久远的深大寺,乃是天台宗别格本山。修建在浮岳山之上,寺庙广阔,住下忠右卫门等一行人毫无问题。 助六简单的接受了一下众人的迎接,便命上饭,吃完了饭再去瞧遗体。免的瞧完了吃不下,就算瞧完吐了,好歹骗过肚子了不是。 众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敬业的官员,大晚上的还要去瞧现场,不由得肃然起敬。虽然他们都是混账糊涂官,但是不妨碍他们敬佩忠心办事的好官。 来到寺院下院的一处偏僻草房,屋内堆满了冰块,寒气逼人,可是躺在门板上的那具遗体,却也因此保存的相当不错。几乎没有什么腐败的迹象,可以辨认。 忠右卫门带上一个小口罩,拿着纸笔跟在助六后面走了进来。另外一名奉行所的检验吏,也带着小口罩上前查验。 全身正面望去无明显外伤,只有些许的擦伤,应该是在多摩川中擦碰所致。至于背面,后脑勺显然被人用钝器猛击过,被水泡过之后,说不清颜色。死者面目稍显狰狞,大概落水时还未死的缘故,眼睛瞪的老大,有些骇人。 把主要的结果和此前代官呈报的内容相对比,基本一致,忠右卫门便将文书交给助六签字确认。然后便传市兵卫和流氓两人入内辨认,以作确定。 不情不愿的市兵卫被带了进来,一开始表情还是很冷漠的样子,等看到烛火下那熟悉的面容,整个人当时就崩了。不是上前来瞧人,而是跪倒在地,咚咚咚的拿脑袋砸地。没两下额头便破,满面鲜血。 另一名流氓辨认之后,终于确定眼前的便是市兵卫的老相好,那名唤做大家的女子! 把市兵卫拖走之后,一众人退出草屋,陷入沉默。普普通通一件盗窃案,到现在又变成了杀人案,且盗窃案的同谋案犯一个已经躺在冰堆里,一个已经失了心神,这案子往后可怎么查? “你也过来画押!”在确认死者身份的文书上,作为证人的流氓也被叫来按手印。 那青皮流氓很乖觉,立刻上前按下手印。然后就问他能不能走了,一直跟在官差后面,他很难受,或者说说个人都难受。 “死者平时还和什么人有交集吗?”助六原本准备就此放人的,但出于习惯,多嘴问了一下。 “还有个二十来岁相好的浪人,见过两回,样貌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流氓自然是知无不言,立刻就回答道。 “这么说来,她一边哄着市兵卫,一边还养小白脸?”忠右卫门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的从良妹,居然是个吃两头的渣女。 “差不多吧,不过欢场上哪有什么真感情,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那个年轻浪人呢?”忠右卫门觉得流氓说的却也不错,可那个流浪武士大小估计也沾点问题。 “有半个多月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智慧名传江户川 19.动员四民大搜山 忠右卫门和助六对视一眼,立刻联想到代官送来的奏报上面的某一段供词,采冰工人见到大家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在一起。 “你且细说说,说的好了,本官拨你一个目明的缺!” 助六立刻封官许愿,那流氓不过是个青皮无赖,看下等场子的混混而已。如果能补一个地方临时工的缺儿,那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有官皮了。听到这话,原本还想走的流氓,立刻挤出笑脸凑了上来。 “那男的甲斐口音,肤色挺白,大眼睛,浓眉毛,鼻子亦算挺拔,样貌很是方正。”流氓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但是帅哥小白脸总归会多看两眼,印象深一点的嘛。 “有一副好皮囊?”忠右卫门一听,这不就是时下帅哥的标准嘛。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和大家同时消失,又和大家是相好的,模样长得也好,重点是现在不见踪影。那么毫无疑问的,这人有相当巨大的嫌疑。 “你且下去休息,暂时留在深大寺。”助六让那个流氓留下,他见过浪人,也是重要人证。 “是是是,属下明白!”那流氓还真会顺杆爬,已经给自己扮上了。 反正目明没有工资,也没确实的编制,地方衙门只要财政有宽裕的,往往都会增设大量的目明和御用闻,这一类的临时工是衙门办公的基层力量。助六作为东组与力,只恨自己人手少,眼前这个流氓倒也乖觉,便点了点头,算是把他收下了。 “事情怕是难办了……”见人走了,左右只剩两人,助六向忠右卫门叹了一声。 “就怕那小子夺了金瓶,这会子遁迹无形。”忠右卫门也担心道。 天色大暗,现在想办案也没了可能,两人只得在寺院住下。地方上面还派了两个侍女过来铺床,两人哪有这个心思,就差急的嘴上生燎泡了。把两个如蒙大赦的农家小女孩给打发走,两人又来回讨论了半夜的案情。 等天一亮,两人起身,汇集地面捕吏,将一种地方上的有关人员都找了过来。那流氓尽职尽责,也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根棍,气质都不一样了,威风凛凛的站在场下维持秩序。 发现尸体的村民,采冰的工人,代官的属下,接二连三的上来接受问询。尤其是亲眼见过浪人和大家两人一道出行的采冰工人,助六问的很细致,想要尽量还原那个年轻浪人的体貌特征,好下发人像书,在天下各街道搜捕此人。 大致询问完毕之后,助六又问那个代官,为什么这样人命大案的急件,八里路却送了整整三天,才送到江户城。 那代官当然不会说是自己失职,只是怪老天爷,说是前两日下大雪,一连下了两日,道路被积雪覆盖。这里又是山区向平原过渡的丘陵缓坡地带,平时走还无所谓,下了大雪,淹没了道路,就算是熟悉地形的人,都可能一个失足摔死的。 况且又不是谋反叛乱,那才是第一等的要事,死个把老百姓而已,能够按时发出公文,还保护好现场,已经不错了。 理由很充分,助六也不好说什么不是。既然有两天的时间都在下大雪,那么那些给官府送信的飞脚,在路上有延迟也是很正常的。 “等等,你是说前两日多摩大雪,道路难行?”忠右卫门突然一喜。 本地人下大雪都不好出行,外地人怎么出行? “是,前两日多摩大雪。”左右的村民百姓也纷纷点头。 “那么你们家中村中,可曾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前来投宿!” “不曾,不曾,不曾……”得到的回答全都是没有。 “那深大寺的宿场呢?”作为勾连甲斐府中的重要宿场町之一,深大寺门前是有宿场町的,有钱就能过夜。 “也不曾有……” “附近可有什么供人休息,避雪之处?” “……”似乎是问到了众人的盲点,多摩这地方又不是广阔的平原,距离江户已经超过三十公里了,虽然还星罗棋布的分布着不少村落,可是到底是聚居,不是散居,没有什么单独的民房。 “山上有个存米糠和木屑的草棚……”有个采冰工人突然开口。 米糠和木屑都适合作为冰块的隔热层,在取冰保存之后,会在地面上以及冰块的外侧,铺大量的米糠木屑,尽量迟缓冰块的融化。隔热的问题,很早以前就被人给发现了,这些工人都能粗浅的懂一些。 “在哪里!”忠右卫门和助六异口同声。 “就在山上,离此大约三里,就是雪还未化尽,山道不好走。”采冰工人向身后指了指,远处有个小山包。 “动员左近诸村庄屋,上山搜捕杀人要犯!一经捕拿,赏金十两!”助六毫不犹豫的开出一个普通人绝对难以拒绝的赏格。 原本冬末老百姓就闲在家里没事,问案现场就围绕着大量看热闹的百姓,也没有什么农活需要他们忙的。眼下一听搜捕到案犯可以获得黄金十两,这人的眼睛都绿了。 让他们一个人去搜捕杀人犯,他们肯定是不敢的,可是让他们全村几十几百人一起上,这人的胆气就上来了。人多力量大嘛,嫌犯就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你一把刀也很难敌的过几十根一起刺过来的粪叉,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各村的锣鼓叮叮当当的敲响,男女老少都被召唤出来,宣布了缉拿案犯的赏格。人人鼓舞,拿着木棍锣鼓,纷纷踏雪上山,以那间草棚为中心,展开搜捕。 忠右卫门和助六则在那名采冰工人的带领下,一路直驱储存米糠木屑的草棚。草棚的木门虚掩着,助六拉开木门,小心的走了进去。虽然大张旗鼓的搜山,可能会把嫌疑人给惊走,但世事无绝对。 巡了一圈,在角落避风处,发现一个人躺卧的木屑堆。不用问,助六伸手上去试探了之后,发现已经不热了,显然人早就走了。 但也绝对跑不远! 智慧名传江户川 20.汝之主君为何人 搜山的锣鼓声不绝于耳,山道上的残雪还没有化净。可是黄金十两的诱惑实在是巨大,附近数里内的村庄都被动员了起来,男女老少,搜山之众几达万数。 而且深大寺乃是德川将军的天领所在,二百年来,都是将军家的土地。地方上的百姓自然是以德川家的领民自居,至于上一代主人北条氏,普通的老百姓甚至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他们只以为世世代代,多摩郡都是德川家的领地。 这种老百姓见了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幕府的“大官”,又有十两黄金,哪还有人不从命的,就差直接把山都翻过来咯。 忠右卫门也不让他们白来,买了三十石老陈米,召集左右村庄的妇女蒸饭团,只要进山的就给两个盐巴沾饭团,不教他们饿着干活。 有这样的好事,哪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甚至都不需要忠右卫门和助六亲自上山,两人只需要在深大寺静待,就不断有各种各样鱼龙混杂的消息传来。有说寻着了带血的包头巾,有说寻着了被树枝割下的丝带,接二连三的各种发现,一一送到两人面前。 查获这些证据的,助六也做主赏他们一两金。像是那个女式头巾,明显是用大家裁剪衣服剩下来的杂布拼接而成的。虽然又是被雪覆盖,又是泡了水,可是上面的血迹仍旧清晰可见。瞧这个模样,甚至有可能不是只砸了一下。 稍微比对之后,助六便命登记入册。案子进行到现在,真没有什么悬念了。不是亲近的人,怎么可能如此毫无防备的被人猛砸这么多下。 唉…… 搜山进行到下午,终于发现了那名浪人的踪迹。而且说来也好笑,上午时分,左右的村民被发动起来之后,这漫山遍野的小动物都被惊到了,那浪人当然也被惊到。 于是这小子一路猛跑,很可惜他既不是本地人,又脱离了大路,在原地兜了一整天的圈子。最后又渴又饿,循着水声找了下来,喝了两口河水之后。才发现自己跑了一天,原地兜了一天的圈子,他喝水的地方,就是他推大家入水的不远处。 当场就把这浪人给吓得半死,惊呼连连,这自然被左右搜山的村民给听到了。数十人立马包围上去,那浪人还挥舞着刀想要荡开诸人,逃出生天。 可十两黄金的悬赏就在眼前,一众村民哪里肯让他从眼前逃走,步步紧逼。到底是把人给逼进了水里,而这厮居然不会水。 鞋湿了以后下意识的往脚面看,被十分精神都盯着他的一个村民跳上来一记连枷打在脑袋上,脑子嗡嗡嗡的,一阵天旋地转,就给扑倒在水中咯。 村人大喜,捡起他的包裹,又把人给捆成麻花,敲锣打鼓,一路张扬的送到了深大寺这边。看看时间,连天都没黑呢。 助六立刻让之前那流氓上前辨认,其实在一堆皮肤晒得黝黑的村民中,这个武士白皙的肌肤,与众不同,一眼就能认出来。毫无疑问的,抓来的这个人,就是之前在江户与大家有交往的男人。 随后从他的包裹中,搜出了好几件大家的衣物,都是丝绢所制,价值不菲。另外就是本案最重要的,也是忠右卫门和助六所追讨的最大赃物。 金瓶一对! 形状上已经看不出是金瓶了,三斤多重的两个金瓶,被暴力砸扁,成了两个金坨坨。但是这玩意儿反正也不是什么古董宝物,就是十多年前订做的酒瓶罢了,就算被分成十八块也无所谓,分量在这就成。 案犯无疑,助六当场命家人取来十两黄金,赏赐给那个捉捕到浪人的村民头人。那几十个村民千恩万谢,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分配。但忠右卫门和助六没空管他们了,两人需要立刻提审眼前的浪人。 一桶冰寒刺骨的冷水劈头盖脸的交上去,左右从山上下来的村民继续围观审案,好像那桶水浇在自己身上一样,惊呼连连。 “肃静肃静,都肃静!”已经成了目明的流氓相当的尽职尽责,举起棍子像是要打。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拥挤在场内的农民才纷纷闭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场内悠悠转醒的浪人,想知道后续内容。 “先打十棍杀威棒!”助六见那浪人苏醒以后,目露凶光,当场下令。 好小子,上了公堂,见了长官,还在龇牙咧嘴的。倒要让你见识见识我封建官府衙门的厉害,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轻重。 助六的家人齐声呼了一句好,手持棍棒,对着那个浪人就是打。都是儿童手臂粗细的木棍啊,乱七八糟打下去,远远不止十棍。原本就被农民的连枷打破了脸的浪人,这下更是满头满脸鲜血横流。 不过助六的家人都是老公人了,下手有轻重,都是皮外伤,疼却不会伤及筋骨。要伤及筋骨什么的,那是另外一种打法。 “哼,本官乃是江户东组与力,现在与你问话,你答不答!”助六摆出官威,出身询问。 “……”浪人呸了一口血,居然也是个嘴硬的。 “好贼子!再打!”助六心想刚上任,怎么办的全都是死鸭子嘴硬的货色,太晦气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这种凶徒,打死了也活该。 “噼里啪啦……”又是十几棍下去,这回家人们可没有收着手劲了,好小子敢对我家老爷这样无理,不让你吃点苦头,过不了门。 “现在答不答!”助六看那浪人头脸完全被打破了,显然极痛,正常人早就该回答了,便又问道。 “老子前岛竹次郎!”浪人大约终于意识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开口回答。 只可惜话说的词句非常硬气,语气和语音却因为被痛揍了好几顿而变了调。现在说出来别提多难听了,像哭一样。 能开口就行,助六也不管他话音有多难听。稍微和忠右卫门眼神交流了一番,便开口向浪人问道。 “可有主君?” “水户宰相公!” 智慧名传江户川 21.渣滓无一可宽恕 一个一千石江户东组与力,一个五百石江户本丸御小姓,政治敏感程度如果太差,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快,八郎,把他嘴堵上,带回江户再议!” 助六刚要开口,忠右卫门已经让天野八郎把场下跪着的前岛竹次郎嘴堵住。谁知道这厮后面还要攀咬些什么东西出来,牵扯到忠右卫门和助六身上,那就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咯。 “去去去,天黑了天黑了,都回家去!”左右的官差家人会意,纷纷驱赶百姓和闲杂围观人等。 老百姓并不懂什么“水户宰相公”,他们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懊悔于一场好戏没得看了。农村几乎没有娱乐活动,难得有这么一场杀人案的断案,居然不给瞧了。不过老百姓畏惧官府,这边一赶,便也散了。 “该犯神志失常,胡言乱语,各位应当都知道吧?”助六走到地面上的代官、住职和庄屋面前,板起脸问了一句。 “我等知道,我等知道……”老白姓不知道水户宰相是什么,可他们这些地方上有头脸的人物知道。 那可是御三家之一,人上人上人的存在,这年头牵扯进入将军家和御三家的矛盾,一个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把人收监,明日一早咱们就回江户。”见几人都是明白人,助六勉强放下心来,转身和忠右卫门交代。 众人散场,两人进屋,互视一眼,都是头疼。简直了,一个头两个大啊。小小的一桩盗窃案,到后面演化成杀人案,及至于现在,已经成了政治案件,怎么就能摊上的呢。 前岛竹次郎说的水户宰相公,当然不是指的德川齐昭,德川齐昭官职乃是权中纳言,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已经隐居了! 去年,也就是弘化元年,五月份的时候,德川齐昭和一个傻胚似的跑到德川家庆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你瞧瞧你手底下一帮傻胚,脑子里装的都是粪,根本不会治国,搞什么异国船只救助之令,允许救难。 外国洋夷那都是蛮夷禽兽之类的东西,要维护我幕府的权威,强力打击这些蛮夷禽兽。坚决的把这些禽兽给攘除了。 而他大放厥词的前提是法兰西海军炮轰那霸港,西南第一强藩岛津氏畏惧低头,琉球那霸港被迫开港与法兰西通商。且举国谣传法军将入侵长崎,攻打日本。幕府手忙脚乱,正在紧张的商讨防御之策。 请问诸位,你站在德川家庆的立场上,会怎么看德川齐昭? 如果是忠右卫门的话,大概会立刻拔刀,把这种傻批玩意儿一刀直接砍了,送去见阎王爷。就只有一张臭嘴,逼逼赖赖,什么玩意儿也不会。我们在这商讨战守之策,思考如何应对外敌的入侵。你跳出来骂街,让你上你能行? 所以德川家庆雷霆大怒,命令德川齐昭隐居,并且禁止登城,且归藩回国,谨慎自居!而水户藩主的名位则交给年仅十二岁的德川庆笃,此时的德川庆笃叙任从三位左近卫中将兼参议,被人尊称为水户宰相。 当然啦,德川齐昭被勒命隐居的表面罪名是他清理和拆除领内的部分寺院,无非就是灭佛搞钱的那点子烂事,这在隔壁大陆也有很多君主这么做。在神佛之国的日本,侵犯神佛是个大罪名,完全可以重处德川齐昭,且别人还挑不出错来。 而德川齐昭被强行勒命隐居,且还有幕府官差监押,他便失去了对水户藩政的控制。十二岁的德川庆笃倒也想控制藩政,可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藩政随即落入水户门阀派(保守派)领袖结城寅寿的手中,由其主导藩政。 保守派上台,且深知是因为德川齐昭激进的攘夷政策,以及对幕府的极端不恭,才造成了水户藩内藩主大变,将军雷霆震怒的局面。 于是结城寅寿强力打击藩内那些激进派(天狗组)野心分子,为了保证水户藩不会再被将军处置,而进行自救。 在将来的“皇国史观”中,那些激进派肯定是大大的好人,是志士,因为他们尊王攘夷,是为了伟大的带日本帝国而奋斗努力,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仁人勇士。但是在如今时下的风评,和实际的情况下,他们就是一帮社会渣滓。 袭击、暗杀、抢劫、强奸、盗窃、纵火、破坏…… 反正人世间的坏事,基本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也没有他们没做过的。他们的庇护人德川齐昭一倒,可不就得被人和过街老鼠一样的暴揍了嘛。 “所以你便逃出水户,栖身于江户?”忠右卫门皱了皱眉,这帮烂货癌细胞,要开始侵蚀其他地方,向其他区域扩散了。 “奸臣专权,我等存身不得,只能远走他乡!”前岛竹次郎居然还挺义正言辞的。 “所以你就吃软饭,睡女人,抢劫,杀人,拒捕?”助六也气笑了,这种人渣活在世界上干嘛,趁早剁成肉酱喂狗算了。 这个前岛竹次郎本身就是个下层武士,又没有营生的本事。水户藩内内讧,激进派上层庇护这些人渣,以出外游历的名义,安排他们跑路。他跑到江户,就身无分文了。 偏偏生的还不错,被大家看上了,于是大家就靠卖自己来养活这个男人。甚至还从老实人市兵卫那里骗钱,来养他。几个月前大家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按日子算应该是前岛竹次郎的。毕竟市兵卫来一次都是要给钱的,那个月市兵卫没钱就没来。 前岛竹次郎听了这个消息当时就准备跑路,可是一毛钱也没有,根本跑不了。在得知大家有个老实人在舔之后,便蒙骗大家。让她去告诉老实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不想再从事特种行业了。让老实人为了他们的孩子着想,去干一票。 反正有钱人的钱都是从老百姓身上刮来的,偷了他们的钱那是为民伸张正义。反正就是忽悠老实人呗,居然真就把市兵卫给忽悠住了。 后面的事情大伙儿也知道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22.更有大事真巧合 起了一个大早,助六吩咐地方上的代官,寻着一辆牛车,把前岛竹次郎捆了手脚堵了嘴,便立刻启程。 除了前岛竹次郎被打个半死,怕是走不动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市兵卫现在已经失了智了。两眼无神,整个人一直在念叨着什么。拉着还能往前走两步,不拉着就瘫在地上,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治。 市兵卫见了大家的遗体之后,整个人状态就非常的差,不过那时候还只是沉默不语,起码还像个正常人。等知道大家和他根本没有感情,回回都和他收费,是为了养小白脸后,神情才终于起了些变化。 而后大家肚里那个已经五六个月的孩子是前岛竹次郎的,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的消息,便像是一根钢针插进了他的天灵盖,市兵卫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说来也是苦命啊,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卖蛤蜊十几年的积蓄,以及冒了天大的风险偷来的金瓶,居然都被大家送给了小白脸前岛竹次郎。市兵卫一个子掰成两瓣花,十几年存下来的那十几两黄金,都被前岛竹次郎拿去喝花酒,玩女人快活掉了。 根本就没有花到他以为的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嗐,要是换成忠右卫门经历这样的事情,大概可能也许,比市兵卫好不到哪里去。换做别人也一样,都得疯。 不过市兵卫一个卖蛤蜊的小贩,疯也就疯了,忠右卫门和助六一时间真没有空来管他。关键还是在前岛竹次郎身上,这小子是水户天狗组的人,牵扯不小。 按照正常的程序,助六完全可以把这个人往上推。案子是江户南町奉行池田赖方让他办的,那么现在擒获了案犯,自然是要送交池田赖方处置。像这种犯罪事实明确的案子,卷宗物证啥的往上一交,后面就没下属啥事了。 大人您自个人判决就算拉倒! 您是往上继续给勘定奉行大人们瞧,还是怎么着,都不归我们这些小下属管了。反正就是撇清一概关系,做到片叶不沾身。 其他案子这么办,或许没事。可是牵扯到水户家的案子,这样层层上报,便会产生一个大问题。 知道的人太多! 政治案件,尤其是封建时代的政治案件,最怕的就是知道的人太多。知道的人多了,就不方便灭口了。兴大案,一次性杀几万人,那是真需要气魄的。像是德川家庆这种守成之君,根本没有这样的胆略。 所以一旦知道的人太多,保不齐上面就怪罪下来,认为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人当初没脑子,不知道保密,把事情闹大了。 有时候灭口并不是说说而已…… 摊上这种烂事,忠右卫门和助六平时看着还像是个人样,这会子哪里还有一点有智慧的样子,一起抓瞎。 “要不咱们……”助六和忠右卫门走在前头,左右都是亲信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的手往脖子上比了比,反正这年头在狱中庾死几个犯人是常有的事情。到时候报一个暴病身亡,还不是官府衙门文书上面添几笔的事情。而且只要前岛竹次郎死了,那么一切问题就都好办,死无对证。要是有人问起来,那就一推二五六。 全做不知! “恐怕不成,听到这厮自报家门的人太多太多,若是走了口风,你我怎么解释?”忠右卫门想了一路,实在不知道怎么解决上千人听到过前岛竹次郎出身的问题。 “上头想必也不愿意担事……”大概是猜到忠右卫门会拒绝,助六叹了一口气。 “此事决定权不在你我,而在江户城。”忠右卫门想了想,索性豁出去了。 前岛竹次郎在两人的手中多拖一天,两个人身上的骚就多一点。拖得时间久了,恐怕就不是简单的一身骚了。换成一身刀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是直接报给滨松侯、福山侯?还是……” “诸位老中面和心不和,告知任何一方,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但是直接禀报将军様,又怕将军様告诉亲近,把你我的姓名传出去。”需要顾虑的地方太多太多,真没有什么万全的好办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困死在这嘛!”助六朝空气挥了一拳,有些上火。 “你说有没有可能发生什么震动幕府的大事,然后方便咱们把这件事先压下来,再悄悄向将军様禀报?”忠右卫门感觉自己有点痴人说梦,但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嘛。 “还是直接报上去算了,你我也拖不起。” 两人行走在多摩的小道上,却不知道此时浦贺外海已经是鼎沸之态。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官詹姆斯·贝特尔率领两艘风帆战舰抵达浦贺地方,旗舰文森斯号载炮六十余门,三层甲板,重愈千吨,恐怖之姿态,令浦贺地方的奉行惊骇万分。 别说浦贺那几门破炮了,你就是现在把佐贺铸造的青铜大炮拉来,怕是也对轰不过美国的两条风帆战列舰。 而且美国不是毫无理由的前来,他是前来送还之前美国捕鲸船救助的陆奥国和阿波国难民的,这些日本人出海以后船只遇难,被美国人救起。因为此前幕府颁布了救助异国船只的命令,所以美国人表面上投桃报李,将他们救助的日本难民送回日本。 当然啦,他们也不是白来的,美国方面希望日本开放港口,同美国签订一份通商条约。最好是幕府和隔壁的带清一样,稍微一恐吓,就乖乖认怂,给美国以治外法权,开辟租界,设置领事,乃至于直接割让小岛等好处。 消息传到江户,这回还行,有水野忠邦这个主心骨在。这位老兄能担事啊,有他主持,虽然未必能把事情办好,却一定能够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把责任担起来。有他在,德川家庆就不需要到处求神拜佛,祈求外夷别来了。 都交给爱卿你了呗! 从美国船上放下来的日本人口中,水野忠邦也知道了美国人的意图,不是来开战就行。 智慧名传江户川 23.广求兰语精通者 美国兵船在浦贺叩关的消息传到忠右卫门和助六的耳中,助六的第一个想法是敲开忠右卫门的脑袋,瞧瞧里面是不是装了什么东西,这世上难道有这么准的乌鸦嘴的嘛。 忠右卫门也惊讶莫名,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再说了,黑船来航明明是1853年的事情,今年才1845年,怎么可能蝴蝶翅膀这么大,把美国海军这么早就扇过来。 “北亚美利加国的船队长官叫什么?”忠右卫门不信是佩里跑来了。 “詹姆士。”官厅内的小吏都是顺风耳,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 原来从美国船上放下来的奥州和波州百姓,现在正好就被关在江户町奉行所中,按照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命令,这些人是不允许回国的,即使回国也会被处以严厉的斩刑。很多因为海难飘流到外国的日本船员,宁可在当地老死,也不愿意回来。 这回主要还是幕府对于外国船只的禁令有所松懈,各国都知道德川幕府对外界释放出了缓和的信号。加上美国也有心与日本建立外交关系,便携带那些愿意归国的日本船员,来到浦贺港叩关,请求与幕府方面会晤。 “只有两条大兵船?”助六一边安排人手把一众案犯之类的都安置下来,一边有些刻意的询问。 “可不是一般的兵船,船高十间,三条大桅杆,有大炮六十八门,就停在浦贺洋上呢。”一名同心凑过来,他可能有二手三手的消息,比那个书吏的十八手消息更详细。 “那确实是大兵船……”忠右卫门一听,就知道。 典型的三级风帆战列舰嘛,三层甲板,最大的火炮可能有三十多磅,甚至船头还有那种六十磅的臼炮,是任何一个欧陆国家海军的主力船只,也是中坚骨干。而且他其实已经不是什么完全的木船了,黄铜包船底,钢板包船尾。 整个船的建造,正在逐步向钢筋铁骨进化,再过二三十年,横行五大洋的那些钢铁巨兽,就要出现咯。 这样的大船,估计带英帝国,现在也就一二百条,美国此时的国力还远远逊于带英,怕是连三五十条都欠奉。能拉两条来日本,真是看得起幕府了。 “听说滨松侯已经派人向其输送大米、野菜、清酒和牛了呢。” “送了一头牛上去?”助六啧啧称奇。 “何止呢,滨松侯送了五头牛,说是不能让远夷以为我国穷酸。” “那交涉呢?”忠右卫门关心的是这件事,不可能就一直把美国人给晾在那里吧。 “说是已经命长崎选送荷兰通译十人星夜赶来,以备沟通。” 人家美国人来,你找荷兰语翻译是个什么鬼玩意儿。这不是开玩笑呢嘛,鸡同鸭讲了呗。你哪怕找两个汉语精熟的儒学者过来,去和美国船交涉,可能人家船上还有个会汉语的呢。毕竟来东亚的神职人员,首先要学的就是汉语。 “哪位是东组与力金丸大人?”一众人正在公事房里八卦呢,一名武士走了进来。 “本官便是!”瞧那人模样周正,衣着得体,虽然不知道是干嘛的,助六还是起身答应。 “奉滨松侯之命,令江户诸与力搜寻民间通晓兰语者,即刻送入表奥,以备咨询。”那武士随即掏出一封公文。 “有劳了……”助六赶忙接过。 那武士也没有停留,行了一礼,这便回转离开。应该是表奥的工作人员吧,只是过来传达一下上峰的指示。 “你那位佐久间修理不是兰学精深嘛,赶紧去把他请他,送去表奥,也好让我交差。”老中亲自下令,助六肯定要办啊。 “你说象山啊,不知道他在不在书院。”忠右卫门回江户之后,只见过佐久间象山一面。 他现在忙的很,真田幸贯去年被暗示辞职之后,佐久间象山便没有了什么公务。于是把心思都投入到了他创办的象山书院之中,每天和几十个学生上课教学,忙的不亦乐乎。 历史上的正二位·勋一等·男爵加藤弘之,第一届众议院副议长津田真道,文部省编辑局长、宫内顾问官西村茂树等人,都是从象山书院毕业的。佐久间象山在日本确实称得上一句桃李满天下,宗师级的人物。 “寻他就是!” 两人赶忙把这边的事情都了结清楚,市兵卫锁了扔牢房里去,前岛竹次郎转移到专门用于让罪犯谨慎的小木屋中,只留一个送饭和收尿桶的小口子,避免他与外人接触。 大家的遗体无甚好看的,一概验明清楚之后,便在深大寺后山寻了个墓所安葬。足利侯户田氏禄的那对金坨子也命人送还给他,表面上把足利藩邸失窃案给接案了清。 至于深大寺野外杀人案,则悄悄按下不表,连给前岛竹次郎送饭和换尿桶的都是助六的家人,保证不走漏消息。 池田赖方本来就不想管这个什么杀人案,过上两个月,可能连这事都忘了。现在又有美国兵船叩关一事在江户盛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美国船上,也没心情管这事。 “我并不晓得北亚美利加国语言啊……”被寻着的佐久间象山虽然也在关心此事,可是他确实只会荷兰语而已。 “嗐,滨松侯有召,但凡是通晓兰语的,一概送表奥咨询。你就跑一趟便是,也不费多少时间。”忠右卫门拉着他往外走,一帮下面的学生面面相觑。 “行吧……” 等佐久间象山半推半就的被送来表奥之后,果然见到了水野忠邦。咱们的滨松侯大人正在试验送来的这些兰学者的语言水平,他抱着一本辞典,大概是《日兰语林》这种。随机抽查,倒也把许多在江户招摇撞骗的假兰学给揪了出来。 “拜见滨松侯。”忠右卫门带着佐久间象山和助六,朝水野忠邦行礼。 “这位是此前松本侯的家臣吧?”水野忠邦好像对佐久间象山有点印象。 “正是在下!” “那就你们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24.要不回家摔断腿 不成不成不成! 别说忠右卫门和助六推辞,连佐久间象山也推辞,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现在日本的封建保守势力还是非常的强大,他们对于闭关锁国和攘夷的坚持也非常顽固。 整个幕府中枢,现在就剩下水野忠邦,以及极少数的开明幕僚,还相对的支持对外学习,整军经武,加强军备。剩下的人,包括历史上已经基本执政的阿部正弘,实际上都是保守派和中立派。 阿部正弘就是典型的中立派,不主动去改革,但是老天爷拨我一下,我就会动一下。老天爷要是不拨我呢,我就躺好。当然啦,像是刚下去的土井利位那就更好了,老天爷死命的拨我,我也只当看不见,硬躺。 所以这时候去担任对外交涉的使节,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甚至有可能回来还会因为有辱国体之类的罪名,稀里糊涂的就被幕府治罪。更惨的就是被保守派冠上一个里通外国,或者曲顺洋夷的大黑锅,那可是要抄家斩首的啊。 不是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像是德川齐昭这种,坚决的要打击一切外国势力,但是却看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的人。嘴上我一定要强硬,至于真打,那么对不起,这不是我的事,这是幕府将军的事。 主战当然是好事,坚决抵抗外国侵略者,那也是值得大大赞扬的品德。可是你就光嘴上坚决抵抗,让你拿枪上的时候,你闭什么眼?装什么死呢? 抛开这种废物,情况好一点的,譬如历史上的长州藩以及萨摩藩,打之前非常凶,凶得好像全世界都是废物。今天袭击你一个厨子,明天袭击你一个医生,后天杀了你一个女洋夷。好家伙,那高兴的,就和打了大胜仗一样。你咋不去袭击洋人的卫兵啊?咋不去袭击洋人几十门大炮的军舰啊? 执此天罡剑,微笑面对洋大爷,洋人是大便! 然后呢? 被洋人打的和死狗一样,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要不是洋人就来那么几个人,稍微看得起你一点,你这玩意儿早就没了。各种意义上的没了,骨灰都给扬咯。 重点这帮人还真没皮没脸,被洋人揍的鼻青脸肿,洋人一走,又是洋人是大便,我要攘夷。拿什么攘?当然是我手里的天罡剑啊! 幕府帮他们擦完屁股,他们趾高气昂啊。我牛不,超厉害的,我干过洋人。你瞧瞧幕府那个怂样,他敢干幕府吗?幕府就是个废中废,我比他牛多了。 真干翻了幕府,他们舔洋人,舔的比幕府还厉害,老子要脱亚入欧! 嗐,说这玩意儿干嘛,还是要推掉水野忠邦的这个差事。傻子才去干这玩意儿,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受嘛。 可是水野忠邦却不允许,脸一板,轻轻咳嗽了一声。意思就是我忙得很,你们赶紧去,不要在这碍我的眼。要是一直推辞,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行,你是老中你说了算! 今天天色已经晚了,再赶去浦贺也来不及,正好给几人一点准备的时间。若说是汉文汉语,三人都是门清儿,两个和尚出身,一个则是大学者,要是汉文汉语都不会,那还玩个啥劲。如果美国船上有会汉语的牧师,就一切好办了。 毕竟忠右卫门这一口不标准的英语,纯粹是穿越前带来的,在日本根本就没有什么传授。虽然当下日本也有几个知道英语的人,却都是哑巴英语,甚至有人是从带着浓烈日耳曼口音的外国人那里学来的英语。 那其实已经不能说是英语了,加上日本人本身发音的缺陷,就算说出来的英语词句,也和开玩笑似的,英国人未必听得懂。 所以一旦忠右卫门和美国的华莱士,呸,是詹姆士用英语交流,就一定会引起注意。若果这一趟是黑船来航,那忠右卫门自然无须遮掩。可这不是没有来黑船嘛,提早暴露就未必是一件好事咯。 而且美国人这趟来,都不用他们撅屁股,忠右卫门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 无非就是隔壁带清都开国了,现在是自由贸易的时代,我们带美利坚合众国,是本着平等贸易的原则,给你们带来繁荣的呢! 不管是站在此时幕府的立场上,还是站在隔壁带清的立场上,咱都要骂一句,这会子的这帮欧美国家,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打着和平通商幌子的强盗。 “明日去往浦贺,你我该如何应对?”佐久间象山因为上次水野忠邦倒台一事受到了较大的牵连,所以如今都寄情于书院之中。 此番水野忠邦起复,他推辞了对他的召用。全部心思都开始放在教书育人,提倡“和魂洋才”上面。大概也算是觉醒了某方面的意识,知道只凭自己去努力,再怎么奋斗,最后都有可能轻易失败。唯有扩大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的人才基数,形成足够庞大的群体,才能够推动日本的近代化改革,保证幕府的存续,以及幕藩体制的稳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忠右卫门打定了主意,这把肯定不能答应美国人任何要求。 因为即使只是答应了美国人最微不足道的要求,在幕府保守派的眼中,都是对美国的妥协,是卖国贼的行为。 “一概不知,只做糊涂,待米国来人愤怒,驱逐我等离开……”看来佐久间象山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不谋而合。 “我觉得你们两个想的太复杂了!”一旁的助六笑了笑,似乎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让三人避免去浦贺走一遭。 “哈哈哈哈哈,不知咱们的金丸大人有何高见呐!”佐久间象山和忠右卫门以及助六平辈论交,并不分什么长幼尊卑,所以说话自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 “你们可怕疼?”助六投来一个狡黠的笑。 “你小子莫不是要惊马坠落,摔断腿吧!”忠右卫门一挑眉,就猜到助六这是准备用伤遁啊 智慧名传江户川 25.委实幕府第一人 好好三个大活人,一起摔断腿,这像话嘛! 助六当然也只是这么一说,不可能真的就当场落马摔伤。想想腿被摔断,肯定很疼,不到万不得已,忠右卫门才不会行此下策。 既然得了授权,事情也推辞不得,三人转天便自江户出发。对了,如今三人的身份,还是老中水野忠邦派出的特使,并非是幕府征夷大将军,或者美国人称呼的“日本国大君”派出的全权使者。 其中的区别,想来看到这里的应该都能明白。这也是德川家庆始终觉得水野忠邦好的缘故,能担事。反正我德川家庆啥也不知道,事情都是水野忠邦办的。办好了,那就是我指挥若定。办砸了,背锅的自然就是水野忠邦。 如此下属,无话可说,就是一个字,棒! 浦贺距离江户不远,走陆路的话,有七十公里左右,街道都是整备过得,走得快一些要两天多,走的慢一些三天多。但是相比于陆路,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水路。因为坐船快,江户湾内部也不容易遇到大风浪,顶天五六个小时就能到。 按理说三人应该在路上尽量磨蹭,磨叽到美国人火了,把他们三个赶走,那就最完美。可是三人晚上又得到了水野忠邦的传信,命他们三人明日就要和米国接洽。而且三天之内就要给一个起码的意向答复回来。 理由很简单! 阿部正弘联合起了保守派,开始攻击水野忠邦! 外国大兵船横亘在江户湾的出入口三浦半岛边,四方向江户输送各种物资的船只因为恐惧,而不敢进入江户。纷纷停驻在伊豆下田和房总馆山,而江户这座人口百万的城市,每天都需要整个日本来补给。 就这几天的功夫,像是酒、盐巴、味噌等商品的价格,就出现了上涨。首都物价上涨,那就是政治事件。是可以拿来攻击水野忠邦的重要把柄,甚至以此来扳倒水野忠邦也是可以。 好不容易复权的水野忠邦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攻击,而且他身为老中首座,标准的内阁总理大臣,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事情要你干,你干得好是你的本分,你干不好,那就是千刀万剐的大错。 有些人在台下的时候,永远是最忧国忧民的时候! 所以水野忠邦只能逼忠右卫门三个,举目四望,他已经没有多少还算开明的幕吏可以逼了。经历的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他早就把幕府上下能干事的、不能干事的,都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常情况下来说,是不会出现什么所托非人的事咯。 无甚好说,别人不敢去,也不想去,可不就砸到咱们身上了嘛。要不水野忠邦明明已经传令长崎送十名兰语通译前来,昨儿却又大索全城,要求所有通晓兰语的人去江户城表奥报道,还亲自出面考核。 事关相权,水野忠邦多少也有些急了! 三人做上幕府的官船,一路自日本桥出发,今儿天气不错,海面微风,到是适合行船。船夫很害怕美国的大兵船,原本是死活不愿意去的。可是官老爷又不和你讲道理,手里的刀鞘一敲脑袋,哪还有什么不肯的呢。 浮浪行至浦贺,只见到浦贺上下的三座炮台上面高树着旗帜,同时还有烟火升起。到底是江户重地,反应的速度还是比长崎那边要快的。这点时间,原本应该驻守浦贺的将兵人马,也都已经赶到。 甭管他有几分战斗力吧,起码这人都到了。像是那么一回事,炮台上的大炮也能听个响,不至于连放都不能放。 在不清楚虚实的美国海军眼中,浦贺大小还有个不太华丽的壳子罩在外面。如非必要,军舰是不会和炮台对轰的。双方大炮没有代差的情况下,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军舰,而不是炮台。 忠右卫门也终于见到了美国的大兵船,果真是三桅横帆战列舰。炮门并没有打开,帆也放了下来,但架不住巨大的船体,横亘在浦贺洋面。三人所乘坐的幕府官船,在这样的大家伙面前,就和玩具一般,毫无可比性。 事前水野忠邦吩咐过,绝对不能让美国人登上岸,所以三人以及随从,只能到美国兵船上面去交涉。 好在这几天,浦贺地方一直给美国兵船运送食物,大概也是想靠给吃的来释放善意,避免战端开启。美国人不知道浦贺的炮台是空架子,可日本人自己心里清楚啊。一旦开打,就眼前的文森斯号,两轮齐射,浦贺的炮台就没了。 美国兵船对于和玩具一样的日本船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只以为忠右卫门一行人是来送东西的。一众美国水兵趴在船舷边,围观着船上的忠右卫门等人。 毕竟当年佩里是把幕府官吏和士兵,称之为“猴子骑狗”的存在。现在美国兵对于远比他们矮小的日本人“好奇”,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船上的美国兵还在吹口哨,大声的嬉笑。具体说些什么,忠右卫门没有听清,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词汇。 等到两条船完全靠近之后,忠右卫门才深感两国军舰的差距,站在这条文森斯号面前,忠右卫门就像是站在巨人身下的孩童。起码三四层楼高的船身,外涂黑色的船料,森然恐怖。佐久间象山和助六,也为其震撼。 船上放下吊篮,忠右卫门鬼使神差一般的跳了进去,在一众美国水兵的惊讶中,被他们给拉上甲板。此前数日,没有一个日本人愿意到船上来,包括浦贺当地的幕府官吏。所有人都对美国船避之不及。 如此说来,忠右卫门算是第一个登上美国船的幕府官吏…… 水兵们也没想到会有日本人上来,纷纷拥挤上前围观,而一名已经完全美国人打扮的男子跟在一名美军军官的身边,挤开一众嬉闹的士兵。 “这位大人,小的助作,可以为您与詹姆士大人略作通译。”眼前的男子居然是日本人。 “很好!本官乃是御小姓众江户川忠右卫门!” 智慧名传江户川 26.詹姆士过于乐观 不是说美国船是来送还奥州以及波州在海上遇到船难的船员吗?那些船员现在都关在南町奉行所内,一方面接受幕府的质询,一方面也是调查他们的出身情况是否与他们的口供相符。 对于久居在国外的国民,幕府实际上也颇为防范。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改信基督教啊?是不是做了外国洋人的间谍,回来给他们做探子的啊?总之问题很多,幕府的担忧也很多,当年德川家光禁止身在外国的日本人回国,绝对有颇多考量。 “你是哪里人?怎么不下船上岸?”忠右卫门好奇,也不急着和那边的詹姆士对话。 反正正使是助六,他可是一千石的旗本老爷,咱们不过是五百石的小弟而已,怎么能越过他先和美国人交涉呢。 “唉,小的担心上岸之后,会受到法度严惩,还可能牵连家人,所以……”那个助作没敢继续说下去。 “明白了!” 不就是瞧瞧先下船的小白鼠是个什么情况,只要那些被送还的日本人没事,那么下一次美国船再送还难民的时候,这个助作就会跟着一道回国。要是幕府严厉处置了那些人,那不用说了,助作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下船咯。 他现在在美国也是个二等公民,甚至可能二等公民都算不上。也不知道现在美国的这个身份制度是个啥样的,或许将来要是报个名去南方参军,能混个公民吧,谁知道呢。 “米国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忠右卫门岔开话题。 没必要谴责人家什么,他下不下船也不归忠右卫门来管。还是先问问美国人的来意吧,或许这把美国人的要求不是那么夸张呢。 “只为通商!”助作的回答不出忠右卫门的预料。 呵呵,还不就是自由贸易那一套,谁信他是真得要来自由贸易啊。肯定是想着为自己国家的工业品寻找一个倾销的好地方,来捞取他们沾满了鲜血的资本利润嘛。说的那么好听,也就骗骗傻子。 “明白了,你这米国语言说的如何?譬如本官的官职,该如何通译?”瞧这个助作的样子,显然英语是个二把刀,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要是在交涉过程中,瞎翻译乱搞,出了事情忠右卫门可担待不起。所以提前问一问,了解一下这个人的水平也很必要。 助作的回答果然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向美国人翻译官职,因为日本的官职制度和美国的完全不同。且助作的英语不是说从字母和单词一点一点学习起来的,而是因为需要生活,在生活中死记硬背,看到一个苹果,学会一个单词,看到一个茶壶,又学会一个单词。 他这种英语,虽然不是哑巴英语,也确实可以正常的和美国人交流。但是稍微遇上一点较为高级的词汇,便会抓瞎。尤其是在专业词汇较多的军事、政治、外交等领域,助作能发挥的作用实际上很小。 根本不懂啊! 没办法的事,连忠右卫门自己实际上都不能够说自己能完全正常通畅的和詹姆士交涉,因为那些高级词汇忠右卫门也不全会。 走一步看一步了哇,这一会子助六和佐久间象山都被吊篮拉了上来,几人的随员也接二连三的登船。文森斯号那可是风帆战列舰,船员就有五六百,不会因为多了忠右卫门这么几个人就显得拥挤。 “你就和他说,这位是日本国首都江户的副长官金丸邦义大人。至于我这儿,那就是将军様的侍卫武官。这你能通译吗?”忠右卫门吩咐那个助作。 “可以的。”把日式的官职,尽量换成西式的官职之后,助作勉强能够和那个詹姆士说明白了。 “这小子会米国语言!”助六和佐久间象山也和忠右卫门一样,面上一喜。 有翻译就好,有翻译就好,不至于一上船就抓瞎。管他英语说得咋样,起码先交流起来,大小能给水野忠邦一个回复。 “詹姆士大人向三位大人问好。”那边的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官詹姆士上前来。 他先是伸出手,忽然想到好像日本人不懂这玩意儿。随即又准备拱手作揖,结果忠右卫门这边三人,齐齐向他鞠躬行礼。他的那个手在空中稍微停了停,便尴尬的收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三人以及随从进入舰长室商谈。 “这个詹姆士是个什么官?”助六小声的询问了一句。 “大概和清国的水师总兵一样,是二品大员。”忠右卫门也和他小声比比了一句。 拿隔壁的官职来说明,对于助六和佐久间象山而言,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理解困难了。清国和日本一直有交往,两人也都学习过不少儒家经典。 “哦哟,这么大的官,咱们怕是要被他轻视。” “却也未必,人家来要咱们开口通商,起码要谈起来,才知道路数。”忠右卫门眼见来到船尾的舰长室,这便住口。 舰长室不算太大,但是坐下几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詹姆士似乎早就等着幕府派人来谈,已经准备好了谈判桌,又吩咐手下去取葡萄酒。 三人都是见识过西洋玩意儿的,分左右坐下,助作就站在桌尾,倒也摆的清自己的身份。或者心里有些小九九,知道在忠右卫门等人面前,不能够摆出倾向美国人的姿态。 此时水兵也取了装在精美玻璃瓶中的葡萄酒,这年头的食物保存技术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提升。在本世纪初的拿破仑还曾向全国征集罐头的制作和包装方案,为了保证进攻俄国的后勤。 但是在船上喝水,仍旧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所以一般水手主要还是喝淡啤酒或者其他酒类。带英帝国一直要到1970年,才取消了船上免费每日供应的葡萄酒和朗姆酒,据说还让士兵们一阵抱怨。 “这是葡萄酒,詹姆士大人请三位大人同饮。” “祝好天气,也祝日本与美利坚合众国通商条约签订!” 詹姆士举起酒杯正要喝,忠右卫门却不能喝他的酒了,谁要和你签通商条约啊! 智慧名传江户川 27.儿子和爹调换个 见忠右卫门原本已经举起的酒杯复又放下,助六和佐久间象山也立马放下。到让已经开始喝的詹姆士有些莫名其妙,刚刚还要一起喝的,咋就放下了。 好小子,你要是就说好天气,我也就陪你喝了。你要说我们签条约,那只能对不起了,我江户川忠右卫门过来,就不会在你们这里留下只字片纸。 但凡在你这签了个什么名,只要消息传回江户,问都不要问,将来的天诛名单里面,必定有咱的名字! 我嫌命长? 助六用眼神示意忠右卫门,这是怎么了。忠右卫门则让助作翻译一下刚刚詹姆士所说的东西,助作有些莫名其妙。 “詹姆士大人说希望有个好天气,希望能与幕府订立通商条约。”这话有什么不对吗?助作没觉得这话不对劲啊。 “很抱歉詹姆士将军,我们前来浦贺,是为了感谢您送还我国的百姓,并给您提供您所需的食物、燃料和饮水。至于您说得签订通商条约,那是不可能的。”忠右卫门很是直白。 按理说,这还没有开始谈,就这样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是十分不合适不恰当的。但是幕府不论是上层统治者,还是普遍的广大的一般武士,对于外国人,以及和外国人通商,并没有任何的好感和意愿。 已经有了荷兰人这个知晓外界的窗口,就不再需要其他任何外国人了。反正外国带来的都是日本不能生产的奢侈品,却换走日本的黄金白银。对于幕府没有任何好处,还造成了百姓以及武士奢侈攀比的风气。 尤其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他更是认为和荷兰贸易只会让幕府被掏空。要不是确实需要了解外国,可能他真的会脑子一拍,直接拒绝与荷兰的外交贸易关系。 “这似乎并不是招待一个送还贵国难民的‘朋友’,该有的态度。”詹姆士听完翻译,确实有些不爽,但是表面上却没有刻意表现出来。 因为他很清楚,就他两条船,是没有办法击败日本的。日本就算是个小国,可要是挪到欧洲,那就是可以和法国相提并论的国家。他两条船上加起来不过一千人,就算日本的军队是几十万头猪,一千人可能抓到死,也抓不完。 “如果是救助贵国遇难的捕鲸船以及其他船只,那么我国会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甚至可以提供一定的武器。但是其他的东西,则不是我们国家的百姓所乐意见到的。” 如今这个年头,大海上面还是有相当多的海盗。能够给被海盗打劫的美国商船提供火枪火药,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以前可只允许给吃的喝的。忠右卫门知道幕府只是不想外国船只人员与国内接触,并且拒绝他们登岸。稍微给点东西什么的,都是可以答应的。 “如果我们有船员受伤或者生病呢?难道也不能够上岸接受救治吗?”詹姆士开始旁敲侧击,而且他看出来了,使团一直是忠右卫门在说话,另外两个好像都听忠右卫门的。 “我国可以提供药物以及治疗,允许你们在我国海岸附近停留!”这是当年岛津氏从幕府得到的答案,对英国人这么说的,忠右卫门这么说等于是在复述德川家齐的原话。 “既然允许荷兰同贵国通商贸易,那么为什么我国不能追求一致平等的待遇呢?” 我就知道你要拿荷兰来说事,可是人家荷兰多守规矩。你瞧瞧你们,英国人往清国买芙蓉膏,你们美国人就不卖了?要是幕府这边开国,保不齐你们就一道往日本捎带芙蓉膏。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难道贵国也愿意向将军様称臣!”忠右卫门立刻装出一副大喜的样子。 好事啊,要是美国愿意成为日本的藩属国,接受德川家庆的封赏,成为德川幕府的封臣,每年来江户参觐,并负担各种营建费用。 欢迎之至! 别说欢迎了,这不是老子和儿子掉个了嘛,真要是有这样的好事,说出去怕是能让全日本国的老百姓笑醒。 而且荷兰向幕府臣服,那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其实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时代,就知道和幕府贸易的荷兰,并不是那个远在欧洲的荷兰,而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 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做生意,那绝对是整个欧洲的异类,甚至可以说是异类中的异类。俄罗斯和英国的使臣到中国,全都拒绝下跪,荷兰人跪的十分利索,立刻就朝清国称臣了。顺治皇帝高兴地不得了,万国来朝啊,红毛夷都来了。 日本这边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德川幕府建立之后,开始驱逐宣传基督教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势力,最后坚强的活到现在的就剩一个荷兰了。他当初就是以臣子的身份,参拜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的。 所以理论上、名义上或者在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冒充的荷兰国,确实是向德川幕府臣服过得。现在每隔五年,还要来江户参勤交代呢。 不是大名的话,怎么会需要履行参勤交代的义务呢! “荷兰是贵国的臣子?”这就大大触及到了詹姆士的盲区了,他哪里知道这么一段历史,他是个海军军官啊,怎么可能修习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历史呢。 “再过两年,荷兰还会派遣使臣,前来参拜将军様!”忠右卫门也坏的很,一副原来你不知道这事的表情。 詹姆士这下懵了,所有的强盗逻辑和那些西方惯例都不能用了。你要么就武力开国,要学荷兰也可以,让你们米国的大统领,写一封国书,向德川幕府臣服。只要臣服了,那你们就来吧,我绝对不拦着你了。 我可是好人啊,把事情的主动权都交给你了,不是我不答应你,是你自己不开窍! “荷兰并不是任何国家的附庸,他的独立受到各国的保证!”詹姆士犹自不信。 “这么说詹姆士先生是要看当年荷兰向将军様呈上的文书咯……” 智慧名传江户川 28.人家清国有执照 有一说一,荷兰东印度公司当年上呈给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的,言辞极为恳切,以至于可以称之为卑下的文书…… 没了! 江户城之前发生大火,很多重要的文件都被烧失。连部分松平家和德川家历代相传的系图之类的宝物都烧没了,遑论只是一份几百年前的文书。 真要有这玩意儿,以后世里那帮子最喜欢吸引人眼球,只想闹个大新闻、新发现的货色,他们能不立刻拿出来全世界显摆嘛。他们一定会堂而皇之的将那份文书认定为国宝文化财,然后天天秀,月月秀,年年秀。 按照忠右卫门的记忆,后世里德川宗家将德川家世代继承的家宝和图书都拿出来,有的无偿捐赠,有的作为文化财团法人所属的文物对外展示。里面绝对没有这样一封国书,可惜也不可惜。 但是这事绝对是真事,但凡是个老江户武士,每五年就能见到一次荷兰行列,上江户来交代。在场的三人,都很确定,荷兰就是德川幕府的“藩属”势力。 所以说这个话的时候,忠右卫门是有意诓骗,而助六和佐久间象山则是满脸确实如此的样子。他们的表情不是装的,因为他们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前两年他们还看过荷兰人的杂技团在江户的表演,据说德川家庆看的非常高兴呢。 也算有一定外交经验和社会江湖经验的詹姆士看着三人的表情,确实都是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完全不似做伪。不由得心中大骂,荷兰人真是一帮纯粹的下三滥小贩,一点儿底线都没有,居然还真的写了一封向德川幕府称臣的国书。 这特么让我怎么谈? 援引荷兰的例子,拿出西方那一套平等一致,他可以我也要的价值观,那正中幕府下怀。不援引荷兰的例子,幕府也是个主权国家,完全有理由拒绝你的通商请求。就只兴你们玩什么大陆封锁令,不允许我们闭关锁国了? 平等牌不好打了吧,自由牌也不好打了吧…… “据我所知,贵国并不是只与荷兰通商,还与清国通商!”詹姆士还不信了,幕府连带清都收为藩属不成? “清国?”这倒是个问题,忠右卫门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清国与我国虽然通商,却也仅允许在长崎一地,在其他地方的话,一样会遭到我国的驱逐!”佐久间象山突然开口。 “那我国也可以只在长崎贸易!”果不其然,詹姆士立刻就接上了这句话。 忠右卫门看向佐久间象山,你怎么给美国人递话柄。这种事情应该能遮掩尽量遮掩,等他提出来再行商议啊。 “那么便请贵国向我国领取执照,每份需要白银六千两(一说五千两),有效期三年(一说两年)。换照时继续缴纳执照费用!”佐久间象山微微一笑,他好像曾经专门了解过这事。 听到这个条件,詹姆士完全是难以置信的样子,每三年缴纳大约八千块墨西哥银元的执照费,美国船从东海岸一年都不一定能走完和日本一个来回。这特么不是开玩笑嘛,怎么可能。 “清国商人怎么会接受这样昂贵的通行证费用!”詹姆士当然不相信啦。 其实他不相信也很正常,因为他不知道中日之间贸易的特殊性。之所以幕府敢于向清国商船颁发执照,就是因为当年幕府笃定清国商船一定要来日本,且获利会非常丰厚。 以红铜作为例子,清早期因为云南贵州地区一直不处于满清朝廷的控制或者直辖之下,可是除了云贵,广大的清国内陆也没有用以铸造钱币的大规模铜锌产地。所以便只能从日本办理洋铜,而洋铜运到京师的价格高达每一百斤十七两五钱银子。 而在日本的买价是多少?说出来还真没什么人敢信,一百斤只需要五两五钱到六两银子。这中间的利润有多大,就不需要多说了吧。 况且中国的丝绸、染料、汉籍、成药等物品,在日本都有极好的销路,这些东西拉过去,也是翻倍甚至更多的利润。 最开始清国船到日本贸易,是来就完了,随便来。后来日本渐渐开始意识到贵重金属大量流失的弊端,这才开始进行整理。规定每年只给三十六条船(这个数字有变化,不同时间不一样)颁发执照,这三十六条船每船缴纳六千两白银的执照费之后,一年可以往来日本两三趟。 一趟就能保本,两趟就开始赚钱,三年起码跑七八趟,大赚特赚。很多为东南诸省官府承办日本洋铜的皇商,都成了钜富。 所以别说是一张执照花六千两,你就是一张执照花一万六千两也有人干。况且有执照的就不走私了?给幕府是卖,给其他大名不是卖?偷偷摸摸和日本西南诸大名做生意的人不要太多嗷。有张执照就可以冒充是漂流船、遇难船,出了事也可以搪塞。 这是中日之间航程短,特殊情况下贸易利润大造成的。如今这个1845年的当口,清国从日本进口的洋铜已经没有当初一年二百万斤以上的盛况了。一来是日本铜矿产量降低,价格上涨,利润减小。二来嘛就是清国有了滇铜,对洋铜的需求也小了。 如今往来清日之间的清国船,完全没有当时数十只云集的场面咯。日本自己拼尽全力生产各种国内不能够生产的商品,对外界的需求愈发减少,甚至都开始对外出口瓷器、生丝、白蜡等原本需要进口的特产。 也就是洋枪洋炮什么的,日本这边需求还蛮大,还有类似于不能够在日本培植的香料染料作物需要进口。其他的东西,送到了日本,也未必有人愿意买。 “詹姆士将军既然是从清国来的,完全可以去向清国商人打听,是否领取了我国的执照。”佐久间象山不怕詹姆士去问。 说句难听的,问了以后又能怎样?你让这帮十九世纪的列强花钱买通行证,还是有有效期,且不保证利润的通行证,那和割他的肉是一样的。 智慧名传江户川 29.要不回家问你爸 谅你小子也不舍得给每条商船掏八千块墨西哥银元! “现在是崭新的时代了,旧有的条条框框早就应该打破。这些虚无缥缈的陈规陋俗,应该全部破除,以自由的目光审视国际间的关系!” 詹姆士已经看明白了,眼前的这三个所谓的幕府官员和使者,确实就如一开始忠右卫门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准备和美国签订任何的通商贸易条约。说的再多都一样,对于结果并没有任何影响。 与其和一帮子在他眼中陈旧腐化,又矮小丑陋,梳着油腻野蛮的发型的原始猴子多费口舌,不如秀一秀自己的肌肉。 什么狗屁的崭新时代,那就是所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的时代。强盗们可以完全不讲任何道理,践踏所有的法律和习俗,将公义弃如敝履,用他们手中的枪炮,肆意妄为的时代! 我现在来了日本,我脚下是装备了六十八门大炮的森然巨舰,一轮齐射,就有撼动天地的威力。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这帮原始猴子讲道理,你们不配。 就差赤果果的说一句,你们今天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反正就是要和我开国通商的。不肯通商,那就吃我的炮弹。 炮弹就是我的道理! “看来我们与詹姆士将军的谈判已经破裂。”忠右卫门看詹姆士已经不准备讲道理了,那也没什么好再谈的了。 “我希望诸位珍惜此次机会,如今还是带美利坚合众国怀有善意的时刻……”就是威胁你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詹姆士摸了一下他的胡须,有种胜券在握的气势。 “您知道像我们三人这样的武士,将军様有多少吗?仅仅屯驻在江户城下的又有多少?”忠右卫门指了指周围仅有的几个美国兵,又指了指自己。 “三万?五万?哦吼吼,难道你要说十万吗?” “有二十二万以上,且只需要半天的时间,便能集结完毕!”忠右卫门实话实说。 不管这个二十二万的战斗力如何吧,幕府旗本五千众,御家人二万三千众,带上家仆杂兵,确实可以在半天之内,为德川家庆聚集起八万大军。加上天下诸大名陪着一道来江户的诸侯行列,二十万还是往少了说的,可能都不止。 如此庞大的数字,听在一个并不能完全确定武士战斗力的美国佬耳中,毫无疑问的,带着相当的震撼。要是两万土著,詹姆士觉得无非就是几轮炮击,然后一个刺刀冲锋的事。 而二十二万土著,那种场面,已经远远超出了詹姆士能够想象和理解的范围! 不久之前英国与清国发生了第一次中英战争,英军两万余人战胜清军十万人确实没有太困难,可也不是那么轻易的。此时的清军还有部分部队保持有肉搏的勇气,远不像将来那些放一枪就跑的烂兵。 甚至有很多人马,是从陕西调来的精锐绿营。可不要小瞧了这些人马,都是平定张格尔叛乱的大军。张格尔就是在英国人的暗中支持和唆使下发动叛乱的,陕甘绿营的表现,英国人也看在眼里。 所以英军对清军的战斗力评价,暂时还没一泻千里。像是陕甘绿营、黑龙江马队、索伦兵这种人马,还是持有较为正面的评价。 况且在东亚怪物房里,还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废物,英军为了征服缅邦,那人死的一海一海的,数以万计。虽然最后缅邦确实跪了,可人家也是力战不屈跪的。带清也确实跪了,可他的虎皮大小还没完全被捅破。 尚未与列强发生过战斗的日本武士,要是有缅邦或者清国精锐的那个战斗力,二十二万人的话,美国起码要派五六万人过来,才能击败吧。 他美利坚要是如今有向东亚投放六万大军的实力,并且保证这些大军在遥远的东亚,能够维持一年以上的后勤,这会子可能南洋已经被他踏平了。 还要什么日本国啊,南洋的金矿不香?香料不香?上等木材不香? 说实话,詹姆士先是震惊,随后就是巨大的怀疑,连隔壁的清国,也就调动了十来万人马,前来同英军会战。你一个小小的日本国,有什么实力,能动员二十二万大军。 真当我詹姆士来日本前什么准备都没有?四十多年前俄罗斯人就已经沿着日本海测量过日本南北的沿海数据。虽然日本国内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可是大致的国土面积,人口数量之类的东西,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看来詹姆士将军并不相信,那您不妨试一试。”忠右卫门确认幕府能拉出二十多万人,要试就试呗。 “我说过,我是带着美利坚合众国的善意而来,并不想和贵国发生冲突。”惊疑不定的詹姆士其实真想瞧瞧日本武士的分量,但是又怕自己真的捅了马蜂窝。 “以我看来,贵国的善意,甚至不如英国!”忠右卫门好似全然无事一般的坐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英国?英国难道已经与贵国交涉过了?”虽说如今电报已经出现,但是英国的消息传到美国,然后传开,也不是那么迅捷的。 “不不不,英国不需要与我国交涉,他曾经得到过先代将军的许可,能够与我国贸易。只是因为他不肯迁移至长崎出岛,加上贸易入不敷出,最终撤离了日本。” “您的意思是?”詹姆士感觉眼前的忠右卫门绝对不是凭空告诉他这件事的。 “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三浦按针成为了英国的代表,担任先代将军的顾问以及封臣。如果詹姆士先生也愿意成为贵国的代表,并成为我国的封臣,那么您也将得到允许,可以与我国进行贸易。” 哈哈哈哈哈哈,反正忠右卫门就是绕不开你来叫我幕府一声爸爸这个坎了! “这不可能!”詹姆士当然不可能答应。 “那或许贵国可以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商议,购买他们的这份贸易权……”忠右卫门突然给出了一个看似很模糊的建议。 作为带英逆子,问问你前爹的意思呗。 智慧名传江户川 31.詹姆士直驱江户 本身詹姆士此番前来日本,就是来碰一碰运气的,并没有一定要同日本签订贸易通商条约的任务。现在大小得到了日本方面的回复,也算是有所收获。 更加重要的是他手里就一千人不到,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把幕府干翻。如果这把他带了一万人,那他一定会试试。 另外就是詹姆士这趟来,实际上并不是主要来日本的,他来东亚的主要任务是送美国专使顾盛去和带清签订《中美望厦条约》。现在顾盛留在了中国,担任美利坚合众国驻清国的首任驻华专员。 詹姆士就是回国的途中,顺路送那些被集中到澳门的日本船员回日本罢了。和幕府打打交道,要是幕府和清政府也一样,被两条炮舰一吓就怂,那皆大欢喜。要是幕府脾气硬,那么就等下次带更多的兵马来。 仅此而已…… 现在事情办妥,詹姆士需要赶快将《中美望厦条约》的文本送回美国,在日本也拖不起。相比较于同日本贸易的利益,还是从清国能擭取的利益更大。美国国会和资本家们,对于猛坑了一把清国的条约,那可是万分期待呢。 在把忠右卫门等人送下船之后,詹姆士表示自己稍微等待一两日,有合适的风向之后,便会立刻启程回国。其余的就是希望幕府提供他船上所需的新鲜食材以及酒水,现在巴拿马运河还没有修筑,从东亚到美国东海岸的航程,比后世多出一倍。 虽然到了夏威夷也可以补充,但从日本到夏威夷这一段旅程,那就是纯粹的、一望无垠的、再也没有任何补给点的大西洋了。 趁着日本这边的补给不要钱,詹姆士还不是使劲要。据说美国国会批给了他四万美元的航海经费,钱已经给他了,能省下来的,可不就都能落到他的口袋里。 大概也算是为官的“智慧”吧,也不贪也不拿什么的,合情合理的弄点小钱花花。就算回了美国,也没有人能够拿这件事说什么。 忠右卫门则是回到浦贺,等候詹姆士离开,再行回返江户。要是詹姆士不肯走,他们回了江户肯定是要受处罚的。 同时忠右卫门也派人去伊豆贺茂郡逸见村调查一下,当地的领主还是不是三浦氏。这比去翻幕府那厚的和山一样的诸家谱容易一点。反正也不要忠右卫门去跑腿,扯着水野忠邦同英夷交涉便利的大虎皮,完全可以招呼别人干。 浦贺奉行也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难度,派人直接乘船去跑了一趟,一来一回,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也找到了逸见村,甚至找到了三浦按针的衣冠冢。 和佐久间象山怀疑的一样,三浦家绝嗣了,百十年前那边就变成了幕府的直领。原本的领主三浦氏家名断绝,也没有同宗同族的子弟可以抱养过来继承。 略有些可惜…… 嗐,绝嗣就绝嗣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眼前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送詹姆士离开,只有他走了,忠右卫门和助六他们的任务才能结束。 在浦贺这边歇了一日,又给詹姆士他们送去了大量的大米、盐、砂糖、蔬菜、清酒和二十五头牛之后,詹姆士的战列舰终于升帆起航。 看到美国的大军舰要走,不光是忠右卫门三人长出了一口气,整个浦贺上上下下,尤其是那些守备炮台和番所的士兵,更是高兴的唱起歌来。那高大的战船,几十门大炮,只要对着浦贺港来这么一下子,浦贺就完了。 简直就是劫后余生嘛,将军様的旗本八万骑,现在根本就没几个人还有战斗力了。二百余年的和平,早就把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打天下的八万大军给养成了普通老百姓。除了身上这把代表武士身份的刀以外,绝大多数旗本武士,都和一般人别无两样。 甚至武士们手里的刀,那也是“善良之刀”,不出意外的话,在他们手里没有砍过人,在他们的老爹手里也没砍过人,甚至在他们爷爷,以及爷爷的爷爷手里,都没有砍过人。 你指望他们去砍人?难度有点大哦! 升起了风帆的美国战舰文森斯号率先起锚,船只向南航行了一段,脱离浦贺锚地,然后便渐行渐远,整个军舰的轮廓在忠右卫门的眼中逐渐消失。 “不对!米国军舰往江户去了!”一名瞭望的士兵惊呼出声。 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炮台的忠右卫门三人连忙跑到炮台边,极目远眺,远处海面上的美国军舰真的在转向,向着江户的方向开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助六眼睛瞪的老大,那是一种极为惊恐的眼神。 娘的,詹姆士不讲武德! 明明和我谈笑风生,说好要走,却跑去了江户! “快快快,快派人去江户,向将军様示警!”忠右卫门抓住浦贺奉行,让他要么就派小船,要么就派快马,反正要赶紧给江户示警。 要是美国军舰毫无预兆的开进江户湾,直接威胁到江户城,那么忠右卫门等一大票人,绝对是切腹重罪! 江户城本城在建立之初,实际上距离大海只有二三百米远,不然也不会打井取出来的水都是咸水了。为了防止海潮侵蚀海岸,从德川家康时代就开始填埋海岸,建造陆地。 到了现在,江户城本城距离大海,大概已经有一千五百米以上。这个过程还将持续,在江户人口不断膨胀的情况下,填海造陆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如果去除掉一切其他因素,完全不考虑准头,也不考虑什么风向啦,天气啦,甚至是炮手的熟练程度。 詹姆士能打到江户本城! 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恐怕就不是切腹这么简单的事了。忠右卫门感觉盛怒之下的德川家庆,会下令把忠右卫门等所有在浦贺的人员,夷灭三族! “将军,我们是否应当按照国际礼仪,向日本国大君鸣炮致礼之后,再行离开?毕竟我们或许两三年后还会再来日本。”文森斯号上,一名军官向詹姆士提议道。 “好建议!” 智慧名传江户川 32.三轮齐射满城惊 三月初的江户大抵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今年的春天来得晚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河渠周围还没有焕发出新绿。至于代表着气暖和清的樱花,更是连花骨朵儿都未曾全然迸出。 但是这不妨碍街头巷尾开始有卖花的小贩,而且自然的樱花不曾开放,人工培植的樱花却已经绽放的绚烂多姿。像是一直到后世在日本都非常受欢迎的报春“启翁樱”,实际上去年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就已经采收储存起来。 在山中搭建专门的储藏室,修建水池,水深大概只需要淹到人的小腿肚即可。将一支一支启翁樱捆包成三百支左右的一束,浸泡在水中,以低温保鲜。水需要经常更换,保证水温不高,既不冻死割取的枝条,又能让他维持新鲜。 在山外还是十度或者十度二三度的时候,将这些保鲜的花枝转移到暖房之中,暖房需要烧火升温,保证房间内温度在十八至二十二度,然后这些樱花就会以为春天已经到了,开始吐苞待放。 种花卖花的商家,这时候会雇佣腿脚灵便的年轻人,一路背着行将开放的花枝,飞奔到江户。在进入江户的那一刻,这些花枝便到达了开花的临界点。 摆在人们面前的,便是有报春之意的启翁樱。 后世里日本的那些大酒店或者是老牌的旅馆、温泉,以至于老牌的点心菓子店,在新春时就会装饰这样的摆花。 除此之外,还有像是牡丹樱、彼岸樱、关山、黄金叶、蜡瓣花等众多原本花期应该在春后的鲜花,这时候都已经被捧着花的孩子,在满大街售卖。 咱们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庆自然不需要上街去买花,向他购买山林权益,并且拥有卖花权的商家早就把幕府和大奥需要的分量送进了江户城。现在德川家庆正对着自己爱妾亲手插好的摆花欣赏,左右还有些御咄众,大抵都是高家、僧侣、儒生等,对着摆花联歌。 外面还是清冷的初春,而中奥已经是和暖的仲春咯! 德川家庆现在又恢复了诸事不管,一概托付给自己的好老师水野忠邦的美好时光。到底是咱们的好老师,什么事都能担,根本不需要德川家庆事事关切。不管水野忠邦处理成啥样吧,总归在不停地处理。整个幕府的机构也能够有条不紊的正常运行。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啊…… 拿起一枚和菓子,德川家庆刚准备往嘴里塞,第一口才咬下。“轰”的一声巨响,虽然不是近在身边,却也没有太远。心中一惊,德川家庆不知道江户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嘴里的和菓子都忘了往下咽。 还没有等左右惊疑不定的众人反应过来,文森斯号上一侧剩下的二十七门重炮依次开火,震天动地的巨炮撕开长空,猛烈的炮响直传江户。 那一刻,好似天塌地陷一般! 终于有人跳了起来,是林大学头,他一把拉起还在愣神的德川家庆,就准备往外跑。这不管是地震还是啥,在屋子里被压住,那基本就是个死。要是在平旷的野地上面,那生存几率相对就能大上不少。 当然要是附近能有一个山坡就更好了,可惜这不是在江户城内嘛,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小山坡呢,还是往空地上跑完事。 嘴里叼着一个和菓子的德川家庆就这样被林大学扯着衣袖,连鞋都不曾穿。精心插摆的樱花被随意的丢弃,一众大人们抱头鼠窜,根本没有一点往日的威仪。如果不是身上的服侍华丽,都瞧不出来这帮乱跑的老头是统治国家的君主大臣。 跑到了城内最大的空地,也就是天守阁的工地现场,水野忠邦正在这里,见到德川家庆无事,两人正准备说些什么。 已经校准并齐射过一轮的文森斯号再度开炮,又是二十八门大炮的巨响,整个江户似乎都被这恐怖的炮声所惊吓。城下各处传来男女恐惧的尖叫和踩踏声,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是米国的兵船,米国的兵船在炮轰城下!”再度被起用为普请奉行的迹部良弼突然想到。 “开战了?开战了?开战了?”德川家庆嘴里的和菓子已经不知道半路落在了哪里,这会子双手揪住水野忠邦,就差挂在水野忠邦身上了。 “不可能啊!若要开战,浦贺怎么一点消息也无有!”水野忠邦知道派去浦贺的忠右卫门等三人都是办事的人,不可能浑浑噩噩的混事,连即将开战的消息都传不回来啊。 “米夷势大,上様还是快些出城,退往下野东照宫,号召诸藩勤王为要!”林大学心中担忧,同时也怕自己一同死在这江户,立刻建议。 下野东照宫咱们说过,就是德川家康当年为了防止幕府被击败,江户失守以后,修建的退路。就算江户失守了,仍旧可以以坚固堡垒一般的东照宫为据点,召集关东的谱代和亲藩大臣前来一同抵抗。 现在看样子就是美国人已经开战,正在炮击江户,很快美军就要登陆,甚至可能已经登陆,要是还不走的话,等下怕是就走不了了。 “不可!上様身为将军,且江户全城完善,城内亦有数千人马。若是不加抵抗,便将江户拱手送人,天下必失!”还好现场有水野忠邦这个明白人在。 虽然眼下情况不明,但是凭借数百年修缮营建的坚固江户城,以及城下大量的街町,完全可以迟滞阻碍登陆的美军。起码也要等到抵抗不住了,才能弃城而走。 “轰轰轰轰……”第三轮二十八门重炮齐射再度传来。 “走走走走走!”原本还拿不定主意的德川家庆当下就丧了魂,下令赶紧跑路。 而此时江户湾上,已经放完三轮向德川家庆致礼空炮的詹姆士,随即下令,两船转向,离开日本。希望美利坚合众国的友谊,已经传递给了日本国的大君。等下次来的时候,应该就能达成美日之间的通商协定了吧。 智慧名传江户川 33.目付捕拿到江户 没敢坐船,而是一路骑马从浦贺往江户赶的使番,在他连续换了三次马,好容易赶到七十多公里以外的江户时,詹姆士已经放完最后一轮礼炮,消失在江户湾。 他只见着满城都是奔跑慌乱的百姓,以及乱了套的江户城。已经下令要跑的德川家庆被水野忠邦死死抓住,两个人差点起了争执。还好詹姆士放完三轮就走了,后面听不着炮响,也没有听到火器射击声音的德川家庆终于安静了下来。 赶紧去查明情况啊! 得了水野忠邦吩咐的一众武士纷纷赶去江户湾查看情况,而送浦贺情形的使番也被引入了江户城,向德川家庆和水野忠邦告知美国船突然转向的大事。 “该死!该死!真是该死!这般大事,居然事后才报!”德川家庆显然极为愤怒。 “上様稍候,待诸方回报。”水野忠邦现在很想知道忠右卫门三人到底和美国说了什么,居然导致美国炮轰江户。 总不可能直接和美国说什么你要战我便战,大不了你我战个痛快的废话吧。那绝对不像是忠右卫门和助六能够说出来的话,要是忠右卫门是这样的愣子,在江户的历次风波之下,早就被碾压成一摊渣渣咯。 而且瞧美国人的样子,好像只是威慑一番幕府,炮击结束之后就没声了。完全都是木质建筑的江户在经过炮击之后,也没有发生大火灾,这更让人不明白。哪有被大炮炸了,还能够不起火的木头堆?要是一次炮击没起火也就算了,这可是几十上百次炮击,还是没起火。 难道是因为德川家庆的脸大?漫天八百万神明给面子? 开玩笑,要是德川家庆面子这么大,幕府不至于变成这个批样,又穷又烂。这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事情是没搞明白的,需要确认。 很快派去沿海各处查探的武士都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不少乱七八糟的人证,有海上的渔夫,有港口的力夫,还有日本桥的商贩以及警备河口的同心。 而水野忠邦得到的口供也很稀奇,美国的大兵船突然开到江户湾,然后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一门又一门大炮从炮口中被推了出来。日本人又不是傻得,虽然也有愣子站在原地看,剩下的聪明人当然是一边看一边跑啊。 大炮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江户城内就有大炮啊,前年水野忠邦不是还要在品川修筑炮台嘛。靠近大海的诸藩,也都在铸造大炮,加强海防。虽然可能铸造的是老旧的“石火矢”或者“国崩”佛郎机,但不妨碍江户城下见多识广的老百姓知道大炮这玩意儿。 当文森斯号第一门大炮开始校射,就有人发现了,这大炮光听着响,却没有炮弹砸落入水的巨大水柱。也没有见到他砸中城下建筑的巨响或者大火,至于连片的建筑倒塌更是一概也无。 疑惑还没有升起,第一轮齐射就开始了。震耳欲聋四个字就是专门为这个时候设计的,当众人看到数十门大炮齐射,却什么伤害都没打出来之后,就傻了。 美国太君这是在玩呢? 朝我开炮不带炮弹的?合着吓唬我呢?胆大的以及胆小到根本不敢跑的,这时候都开始围观海上的美国战舰。很快第二轮炮击飞速来到,和上一轮一样,屁的炮弹也没有,光听着一个响而已。 真是玩呢! “米军兵船都是放的空炮?且已经退走?”这下别说水野忠邦麻了,连德川家庆也麻了。 合着美国人万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放空炮吓唬我们的?那他未免也太闲了吧。而且吓唬完了,什么条件也不提,这就走了?走的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现在江户湾里面已经见不着美国军舰的踪影了。 “命浦贺一众,尽速到府受询!”左右无人能够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那只能问问和美国人实际商谈的忠右卫门三人和浦贺奉行等人了。 早就知道自己这把可能要出事的忠右卫门已经拉着浦贺奉行和一帮人,跟在传信的使番后面往江户赶。咱就没想过潜逃什么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根本就潜逃不了得。而且助六和佐久间象山都一大帮家小呢,更加不敢跑。 等到了江户,城下已经渐渐恢复平稳,乱作一团的百姓都开始心有余悸的收拾整理起来。一行人也碰上了去浦贺半捕拿半传令的幕府目付。 “此番诸位恐怕逃不得一个切腹!” 那目付可是在水野忠邦身边跟着监视诸大名派出劳役的,亲眼见到了德川家庆的慌不择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德川家庆被吓成这样,那么事情就绝对小不了。 只是本人切腹也就算了,更加可怕的是追夺家禄知行,断绝家名。那不光是忠右卫门等人要完蛋,连全家都有可能要被发配矿山,贬为奴婢。 “江户情形如何?”忠右卫门脑子在疯狂运转,怎么都不想切腹啊。 出了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担罪责的。但是改为罢官解职,加谨慎三年之类的,还是有可能的。一定能够有办法,把身上的罪责减轻。 “米夷向城下放了三轮空炮,随后便撤离消失。”那目付是听到一众武士的回报的,有一说一,把实情告诉了忠右卫门等人。 “只是放了三轮空炮?” 忠右卫门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误会,海军军舰放空炮,那不就是在放信号炮或者礼炮嘛。结合后世里的见闻,这更像是美国人准备离开以前,向江户的日本国大君德川家庆敬礼,互致友好的行为。 里面肯定有误会! “对了,协防浦贺的水户、鸟取、福山、宇都宫四藩藩兵的领队呢?这些人也一并要带到。”那目付好像没有听到忠右卫门的话,正在检视一行人是否齐全。 “他们尚在浦贺,守备炮台。”浦贺奉行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句。 “你,你,你们两个去浦贺,把他们都传来江户。”目付指了两个手下,命他们去提人。 智慧名传江户川 34.福山番头切腹死 如今忠右卫门倒也没有被捆上,只是和一众人员被关在南町奉行所的公事房内,和那些曾经被忠右卫门缉捕的案犯一样,等候上面的质询。 浦贺奉行田中光仪哀求守门的目付,写一封绝命笔给自己的家小。反正不管咋样,美国兵船炮击江户的事实是确凿无疑的,而将军德川家庆被惊吓到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按照武士所谓的武士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切腹就是这两天的事。 而且来之前那个目付说的也很清楚,此番怕是逃不得一个切腹了。在场的真就是一个都跑不了,腹上一刀! 没多久得到通知的家人纷纷赶来,助六一大帮子爹妈,佐久间象山的妻儿,以及浦贺奉行和与力几人的家眷,都哭哭啼啼饿跑来。 很显然他们也知道事情很大,整个江户都被詹姆士的炮击所震撼,不推出几个替死鬼,这个事情的玩不了的。 “忠右卫门,忠右卫门!”听到有人叫自己。 抬头望去,是江川英龙和重富忠教,两人隔着窗户,小声询问忠右卫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需要了解事情的经过,才能够从中转圜,帮忠右卫门改判一个谨慎什么的。要是啥也不知道,也无法下手啊。 “如今中奥有事,已经由不得你我了……”江川英龙皱着眉。 发生了美国军舰炮击事件之后,幕府中的反对派保守派迅速的联合到了一起,以阿部正弘和户田忠温为首,向水野忠邦发动攻击。 理由非常正当,去年就有彗星降世,表示对水野忠邦执政的不满。水野忠邦不仅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侵害幕府臣子一众诸侯,穷尽民力,征发士卒。现在美国兵船来到,处置失当,导致江户遭受炮击。 这是在谋害将军德川家庆您啊! 一顶大帽子扣上来,直接把水野忠邦打的措手不及。但是水野忠邦这边还没有溃败,因为参与浦贺协防的诸藩藩兵中有福山藩的武士。所以水野忠邦就一口咬定,阿部正弘麾下的福山藩兵阻拦美国兵船不力,致使江户遭遇炮击。 事实,这也是阿部正弘唯一的软肋,阿部正弘也因为这个事情而向德川家庆上书请罪。但他顶多是一个用人不明的失察之罪,和执掌幕政,总揽大权的水野忠邦的罪行比起来,那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作为德川家庆的亲表弟,犯下用人不明的罪行,也就是削减五千石知行的事罢了。好几个藩一起协守浦贺,大棒不能只打在阿部正弘头上嘛。 我们的藩兵都是去支援浦贺奉行田中光仪的,主持战事防备工作的是田中光仪,最大的锅肯定是田中光仪背嘛。 很有道理! 激烈的争执从早到晚,但是水野忠邦也已经开始处于下风。百口莫辩四个字就是专门用来形容此时的水野忠邦的,一点儿没有夸张。 几人正说着,外面又解进来几人,忠右卫门瞧了瞧,发现正是协防浦贺的诸藩藩兵之番头。也就是带兵领队的武士,应该都是以作战不力、纵敌入侵等罪名被逮捕进来的。 但是少了福山藩的那名番头! “怎么福山藩的那个没有被逮进来?”忠右卫门小声询问,让江川英龙去打听一下。 江川英龙老旗本了,在幕府很有几分人脉,没一会子就打听了回来。那个福山藩的番头,在幕府的目付抵达浦贺时,已经在切腹了。日本的文化里面,武士切腹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人家已经开始了,你就不能够上去阻碍他同樱花般迅速的消逝。 所以目付们回来的晚了一些,都在现场围观那名番头切腹自杀。然后验明正身,将死亡报告送交幕府。 好家伙,在幕府法度里面,一个人一旦切腹,那么就等于完全承担起了罪行。而且是光荣的承担,死了以后家属和知行什么,一般都是不追究的。而且只要有人切腹了,就等于这件事到此为止,彻底了账。 这厮一切腹,倒把阿部正弘给摘了出来! “福山侯真是好算计!”忠右卫门没想到阿部正弘手脚居然这么麻利。 不过想想,阿部正弘好像手脚一直很麻利的。之前延命院一案的时候,当天晚上就藩邸大火。烧的那叫一个干净啊,连渣渣都不剩。 历史上面对黑船来航,也干事非常麻利,转头就宣布我没办法了,现在向全社会征求应对意见。总归就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货真价实的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他二十五岁就担任老中,凭的可不光是血缘。 “一旦滨松侯问罪,你这事就难办了……”重富忠教叹了一口气。 “你们说将军様会相信米国兵船发炮,只是为了致敬吗?”忠右卫门知道面前的两个人肯定不会相信,但是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两人异口同声。 “我从长崎荷兰人处知晓,这外国兵船入港出港时,有时为了表示欢迎或者致敬,会鸣放礼炮。此番我与米国会商,并无不妥之处,米国提督自愿离去。想着应该是为向将军様致礼,才去江户鸣炮。” “所以这米国兵船才鸣炮之后,即行离去!”重富忠教恍然大悟。 如果美国船是来表达敬意的,那么往后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包括为什么浦贺方面明明谈好了,却突然改变航向去江户。又为什么对着江户放空炮,放完空炮就走。 合着美国人根本没有和幕府要开战的意思,就是来说一声,我走了嗷,下次还来。咱们也算友好交流,常联系哦! “然则将军様未必肯信……”有一说一,要是炮打到忠右卫门头上,忠右卫门也不一定肯信这种话。 毕竟这话超出了时下普通人的常识。都特么开炮了,居然说是表示友好,而不是宣布开战,你搁这儿闹呢?当我是三岁小孩,觉得可以随便忽悠开玩笑? “先说了试试啊!”重富忠教有些着急。 “你等等,我……” 智慧名传江户川 35.只能牵连兴大案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大体上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大脑彻底宕机,被吓傻了,不躲也不闪,直愣愣的就等死了。还有一种是大脑疯狂运转,寻求能够解决的办法。 眼前的情况毕竟不是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就算要切腹,起码也要过一两天,等幕府审判之后,再行与家人告别才能施行。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不会判决斩首。切腹中间可以留出不少时间来,甚至会允许你喝酒唱歌,一切尽兴才死。 坐以待毙当然不是忠右卫门的风格,眼下的情形,忠右卫门想要脱罪,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詹姆士炮击江户的事情给翻转到另外一个方向上。 要切腹的主因就是詹姆士炮轰江户,同时阿部正弘等攻讦不停。如果这件事并不是因为忠右卫门等人交涉不力,才导致的。那么就有了一线生机,甚至反过为功。 怎么翻转? 脑子在疯狂运转的忠右卫门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这个想法自己去说,人微言轻,恐怕不可能奏效。起码需要能够直接面见德川家庆,且能够在德川家庆面前说上许多话的人才行。 天下到底是德川家庆的天下,一言生,一言死,这都取决于德川家庆一人而已。事实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出一个让德川家庆相信的东西。 忠右卫门啊忠右卫门,终究也有你憋坏水整人的时候! 拜托江川英龙,去请迹部良弼到奉行所官厅来。江户发生这样的大事,天守的工程一时间停了下来,大伙儿之前不还只想着乱跑嘛。现在因为水野忠邦在中奥争辩,也无人主持复工,迹部良弼暂时算是歇了。 重点是忠右卫门等人和迹部良弼有过很多面之缘,大小能说得上话,算算也有同僚同党之谊。听到说忠右卫门想要和他见一面,他也抹不开面子。无非就是忠右卫门想要他往上面求求情,看看能不能不切腹呗。 该说的迹部良弼肯定会说,这件事还牵扯他亲哥水野忠邦呢。忠右卫门人称“智慧江户川”,或许是有什么脱罪的办法,来听一听也无妨。 见是迹部良弼来,看守的目付把忠右卫门给提了出来。当初迹部良弼担任大目付,在目付中也有几分薄面。只要不是把忠右卫门给直接放了,目付们也无甚好说的,就当是给老领导一个面子呗。 大家都在江户城下混,抬头不见低头见,风水轮流转的事情见多了。去年水野忠邦一上台,就把土井利位任命的勘定三奉行给踹了,这会子都换上了自己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老中也有一朝臣呢。水野忠邦可是大伙儿眼睁睁的瞧着起复的,就算今天栽了,明天德川家庆念起他的好,还不是一个老中。 是以忠右卫门终于和迹部良弼坐到了一块儿,左右也有人肃清,两人的谈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再无第三人知晓。 一开始迹部良弼还不觉得什么,甚至准备听完就走。他还需要回城,等待水野忠邦和阿部正弘等人争执的结果。自己老哥的政治生命,肯定比忠右卫门重要多了。唯有保全水野忠邦,他迹部良弼才有继续向上爬的可能。 可听了没多久,迹部良弼就动了神。忠右卫门到底是怎么想到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给串联到了一起,整个事件从去年前年,一路梳理到今天,看起来居然十分合理。甚至还有别人送进来的巧合,以及死无对证。 听完之后,迹部良弼随即和忠右卫门确认了几个小细节,又完善补充了一番。他很清楚,忠右卫门说的东西,拆开来看,可能每一件都是事实,但是把事实串联到一起,就是一个看似合理的惊世谎言。 或许因为这个谎言,会有很多人被处罚,甚至会有很多人被处死。但眼下忠右卫门为了自救,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了。 “那人在何处?另外就是詹姆士确定一二年内不会再来?”迹部良弼已经完全准备按照忠右卫门的说辞,协助水野忠邦进行反击。 “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分毫,稍有差池,在下便死无葬身之地。”忠右卫门告诉迹部良弼答案之后,再三郑重的嘱咐迹部良弼。 “放心,我都省得!”事关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已经和水野忠邦完全捆在一起的迹部良弼,心里面肯定有数。 “那便一切拜托了!”身陷囹圄,忠右卫门无法,只能依靠别人了。 出了奉行所官厅的迹部良弼,先是拿着水野忠邦的虎皮,开始调阅这数月间江户发生的各种盗抢刑案,将其中无法侦破的,或者已经侦破但是犯人不符合条件的都全部选出。至于那些案犯恰好符合他心中所想的,则是直接将档案全部抽走。 有些案犯被罚为苦役,正在江户修筑天守。有些则被关在日本桥的鸡笼里面示众,眼下都被迹部良弼控制了起来。剩下那些已经被江户奉行判为死刑,处置完了的,也要一一列明,不可遗漏。 关东各郡代官报上来的,最近一年的盗抢窃案,迹部良弼也不放过,一股脑儿的整理起来。签了牌票,能提来江户的立刻提来。小偷小摸,已经释放的,只要还能找着人,也都全部再行拘捕。 人一定要多,案子一定要大! 要有奸党!要有株连!要行酷吏之风! 到底是水野忠邦的亲弟弟,办起事情来比忠右卫门不知道顺利多少倍。短短两三日就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而此时阿部正弘等已经开始攻讦水野忠邦上次执政时,属下官吏的不法情弊。他们也很清楚,要么不打,要打就要彻底打死。这回不把水野忠邦连根拔起,水野忠邦就有起复的可能。 焦头烂额的水野忠邦,从弟弟手中得到了汇总的情报材料,一时间有些吃惊,这是何等手笔!一下子牵连进来上千人,光是可能要被砍头的就有一多半。真要办了,江户可能会被杀得人头滚滚啊。 事到临头,水野忠邦竟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智慧名传江户川 36.讨官邀权迷惑人 “大兄可还记得天保十四年旧事乎?” 迹部良弼看水野忠邦有些犹豫,直接问他,你还记得上次你倒台下野的时候,别人纠集了暴徒直接过来放火烧家的事情吗? 你能够保证你这次要是扛不住倒台,只是烧家这么简单?有一就有二,保守派办这个事情已经有了先例,这是要把你往死里弄啊。他们只是为了抢劫和烧家吗?很显然是为了让你不明不白的死在家里面啊。 “……”水野忠邦回忆起往事。 那年下野,江户百姓在有心人煽动之下,围攻滨松藩邸,幸亏得到了忠右卫门的协力,才震慑住当时藩邸外的乱民,得以脱身。 相比于保守派的行事,或许水野忠邦的行事还光明磊落一些。人家真的敢下狠手,也能做更多下三滥的事情。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迹部良弼看自己的老哥已经有些倾向了。 “此事尚不圆满,还需要再添一把柴!”水野忠邦并不是不会党争,只是他以前看不起废物,觉得都是臭番薯烂鸟蛋,用不上什么权谋。 如今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有时候大小也要用一用非常手段。仅凭忠右卫门和迹部良弼的计划,整个计划还不圆满。现在还需要一点口供,外加一丝迷惑,来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还要办什么?” “你即刻去韭山,迎候明石侯!”水野忠邦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作为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同时因为参勤交代的义务,正在往江户赶来的松平齐宣,同样是关键之一。水野忠邦到底只是帝师,只是谱代。事情往大里面牵连,需要一个站在改革派一边的亲藩大名作为奥援。 有些话松平齐宣能够说,水野忠邦未必能够说。作为当年的西丸老中,一代帝师,水野忠邦对于先主德川家齐现存的几个儿子都有所了解。这位混世小霸王松平齐宣,其实颇有几分振作的气象。 都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打倒有德川家庆亲表弟阿部正弘领袖的保守派以及中立派中的反对派,只有靠血缘关系更近的松平齐宣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水野忠邦再度登城。表奥中奥如今一片风声鹤唳,所有人都知道德川家庆因为詹姆士炮击江户,丢了天大的面子,幕府的权威在炮声中受到重挫,德川家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呢。这时候要是触了德川家庆的霉头,德川家庆保不齐也要你切腹。 到底是水野忠邦,进入江户中奥德川家庆的殿内,只需要通报一声即可。德川家庆对于自己这位老师的信任还可毋庸置疑的,多少年相知相交,关系太牢固了。 为了防止水野忠邦翻盘,阿部正弘、户田忠温等人一直在中奥执勤,想尽一切办法敦促德川家庆决意,把事情坐实,使水野忠邦倒台。 紧张的盯着水野忠邦,不少人都担心水野忠邦趁着还在台上,做垂死的挣扎。毕竟是帝师加首辅,真要咬死几个人,德川家庆也不会管的。可是令众人出乎意料的是,水野忠邦今天过来说了一件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请求任命水野忠精为大坂城代! 恩?众人真是措手不及。双方的攻讦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这时候怎么还敢为自己的儿子讨要官职,这不是开玩笑了嘛。 微微一愣的阿部正弘立刻明白过了,水野忠邦这是在为自己倒台下野做准备了。水野家身为德川幕府的外戚加谱代大臣,固然代代都能掌握权势,可是水野忠邦倒台之后,中间必然会出现空档。 只要其子水野忠精还能担任大坂城代这样统领畿内谱代,监视西国大名的要职,那么一旦老中出缺,德川家庆考虑的肯定是水野忠精。水野家的权势就不会被直接斩断,顶多是稍微沉寂几年,在地方上面耕耘一番,杀回江户指日可待。 更重要的是,水野忠邦这是认输了? 阿部正弘当然不会立刻天真的认为水野忠邦这是准备投子认输,这应该是一场交易。我水野忠邦暂时缩回一只手,你们也别太过分,有些事情干的差不多就得了。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种求饶或者是退缩啊! 要趁胜追击! 老子给儿子直接要官,这是德川家庆也没想到的。但是自己的老师都开口了,而且凭水野忠精的家门以及资历,干一任大坂城代也是应当的。像水野家这样的幕府高门,就是要出老中的,没有什么稀奇。 但是以前水野忠邦从来没有想着把自己的的儿子往前拱,眼下突然开始保送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有了告老还乡的想法? 也经历了大大小小,很多政治斗争的德川家庆意识到最近保守派对水野忠邦这个改革派,好像追打的有些过了。是不是要出手制止一下阿部正弘等人,安一安水野忠邦的心。 “式部确实堪任,便即擢为大阪城代!”德川家庆也不用和别人商量,直接任命水野忠精为大阪城代。 场内的众人,没有任何人出面阻击这一任命案。阿部正弘虽然想要扳倒水野忠邦,可还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当然他没有,不代表他代表的那一部分人没有这个想法。 听到自己的提议获得了德川家庆的承诺,水野忠邦好像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便向德川家庆提出他最近日常头痛,有时整夜都无法安眠,一时间难以承担老中的重责大任,请求德川家庆给他几个月的病假,好让他修养一番。 听到这个病假申请,场内众人真是内心各自翻涌,水野忠邦真的认怂了! 德川家庆知道自己的老师有头痛腹痛的老毛病,既然老师这么说了,那么正好,让水野忠邦歇几天,也把最近的风头给躲过去,等几个月再出来掌权也挺好。 “既然如此,修养二三月也是好的。” “上様御恩,臣惶恐!”水野忠邦低头行礼,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眼中的那一丝精光。 而此时明石侯,德川家庆之亲弟,松平齐宣已经抵达韭山! 智慧名传江户川 37.明石侯一言成事 已经在拘留室里被关了好几天的忠右卫门正在等待着事情的结果,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个消息传过来。 大伙儿也知道的,审判的那一刻可能不是最紧张的,等待审判的日子,才是最最难熬,最最无法自持的。连平时意气风发的佐久间象山都有些颓唐,毕竟他一直尊崇的幕府,现在突然要杀他,你说这人的脑子里会乱成什么样。 连忠右卫门实际上也远不如表面淡定,因为整个计划都是编的,串联起来看似无懈可击,可是只要对面死咬着牙不承认,未免能把事情给彻底办成。 而且这好几天都过去了,幕府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守门的目付也是语焉不详,不大愿意和众人来交流的样子。 又是一天天黑,众人的家小送来餐食。重富忠教也来了,这两天他也帮着忠右卫门来回跑,可惜德川家庆雷霆震怒,他一个外样大名家的人,很多话不敢说。现在确实没有帮忠右卫门求到什么宽恕,有些愤懑。 不过今儿他过来多嘴问了一句,忠右卫门想不想找个嗣子,这要是突然被命切腹,五百石知行的旗本家门就要断绝。在时人看来,人可以死,家门绝对不能够断绝。家门家名是比血缘和生命都重要的事,很多人一辈子都只是为了守护家门家名。 眼下忠右卫门是戴罪之身,重富忠教过来提找嗣子的事情,其实大小也带着风险。有一说一,还真不是觊觎忠右卫门那五百石知行。 忠右卫门知道他的意思,一时间脑子也乱,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手里的饭团竟也吃不下了,外面的重富忠教都给自己找儿子了,难道外面的风向真的变不了了? “在这里!”一名小吏,引着一人来到暂时拘禁忠右卫门等人的房门口。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助六有些惊讶,因为眼前来的不是别人,是他定了亲事的老岳父松下五十八。作为福山藩主阿部正弘的家老,这时候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有什么事? 望了一眼助六,又寻着忠右卫门。松下五十八让目付把两人单独拎出来,寻了一间公事房。也没有直接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或许是在观察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人的心思,或许是在考量两人的定性,总之很安静。 约略过了十分钟,松下五十八终于开口:“有一良机可救二位出死地,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啊……”助六正要开口,忠右卫门伸手把人拦住。 “不知怎么一个救法?” 眼前的这个事情,忠右卫门等人都是附带的,坏还是坏在詹姆士炮击江户,打了幕府的脸。这是重罪中的重罪,封建政府到了后期,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脸面。里子可以亏空,面子绝对不能够不光鲜。 如果不能够把詹姆士炮击江户的事情给翻转,按理说是不可能受到幕府的宽恕的。而且此时阿部正弘正以此事猛烈攻击水野忠邦在任时期颁布的异国船救助之令,说是水野忠邦对洋夷的宽容,使得他们这样的张狂。 所以你一面拿着炮击事件发动政治斗争,一面却又承诺可以协助忠右卫门以及助六脱罪,这里面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 “不过是老夫一家之言罢了,供你二人选择!”松下五十八始终没有带上阿部正弘,说话确实也很谨慎。 “老夫路上听闻,是滨松侯纵容米夷,以至于米夷气焰嚣张,炮击江户。你二人不过是受其乱命,不得不为罢了……” 好家伙! 明白了! 这是要忠右卫门和助六做污点证人,出首告发水野忠邦。说是水野忠邦让他们曲意逢迎美国人的要求,捧着美国人,出卖幕府的权益。就是因为水野忠邦这样不维护国体的行为,才使得美国人敢于大胆的炮击江户,鄙视幕府。 现在双方已经撕到了最后关头,需要关键一击,才能够底定胜局! “将军様宽容大度,你二人也并非故意……”看到忠右卫门和助六面色变幻,松下五十八认为两人动心了。 死到临头,只要有人能够伸出援手,哪里还有不接的道理。人不到绝望,是不可能真的甘心去死的。 “对了,将军様已经任命水野式部为大阪城代。而滨松侯则被允病假三月,不再登城。” 难道水野忠邦已经败了?怎么会?他为什么不发动?还是觉得没了权势也挺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水野忠邦一个权力欲这么重的人,怎么会舍得就这样交出权势。不经历一番龙争虎斗就退,怎么可能。 “可否容我二人考虑一二?”这样的大事,忠右卫门拿不准。 “好!老夫明日再来!” ……………………………… “臣弟听闻水户隐居之后,对幕府施政颇多怨言,认为上様处事不公,又优柔寡断,不能够强力攘夷,是在败坏幕府的根基!” 已经赶到江户的松平齐宣得到了德川家庆的召见,两人是亲兄弟,还是没有继承权纷争的亲兄弟,关系很是不错。德川家庆的年纪完全足以充当松平齐宣的父亲,他是从小看着这个弟弟长大的,颇为宠爱。 “哼,那厮不知天高地厚,极为聒噪。”被德川齐昭指着鼻子骂过的德川家庆,当然对德川齐昭很是不喜。 不然也不会强令德川齐昭隐居,并且还派人监视他居住,施行最严厉的谨慎。就是要德川齐昭活活憋死。 你特么不是能喷嘛,我就不让你喷,气死你! “除此之外,据说还有些幽怨之言,颇为不敬……”松平齐宣上面说的都是实情,德川齐昭确实天天骂幕府不行,但这眼前这句嘛…… “若非水户乃是御三家……” “若殿体弱,并无子嗣,水户每每闻之,欣喜若狂。”这句话就诛心了,德川齐昭当然高兴德川宗家没子嗣,因为这就要从外面抱养。 而此时诸亲藩大多子嗣稀薄,唯有他德川齐昭孩子最多,男孩也多。德川家定若是无子,保不齐就要迎他的儿子继位。 “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智慧名传江户川 38.要掌大权做大官 小小的公事房,只留下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人。别无烛火,暗漆漆的,但是忠右卫门的眼神却极为明亮。 “你愿意?”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忠右卫门看着助六,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他与阿部正弘之家臣松下五十八之女定亲,按理说多少也有些倾向。但是又是由水野忠邦元服加冠,赐予“邦”之佳名,和水野忠邦有半子之谊。 他的生活轨迹和许多大身旗本相同,和不少大名有这样那样的交流,或是联姻,或是冠礼。原本只是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如今却处于整个旋涡的风暴中心。 而且如今的情况他应该看的很清楚了,幕府上层的斗争,根本就不把人当人看,为了夺取幕府的最高权力,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拿出来制衡的。他们是棋手,而即使已经是“人”的助六和忠右卫门,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可以随意使用的棋子罢了。 需要用的到你的时候,拉拢亲近,甚至豁得出女儿金钱。不需要用的时候,直接坑到别人切腹,也不会眨一下眼。 或许如此冷血的面目,才是这个幕府上层的真面目。平时所有的温暖含情,都不过是伪装出来,给外人看的假相。 阿部正弘是这样,水野忠邦未必不是还样! 面对天下六十六国的幕政大权,没有一个人能够免俗,为了掌握他,可以牺牲一切。只要最后能触摸到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不愿意!”助六沉吟了一会子,猛地抬头。 “很好!”忠右卫门伸出手,一下子握住助六的手。 两人的手上居然都洇湿了汗水,不知道想的是不是一件事。多年的友谊在这一刻再度确认,两人心意相通。 要当官,要掌权! 要当大官! 要掌大权! 忠右卫门很快就将自己的计划通盘告知了助六,助六居然没有一星半点的震惊,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 “需要我说什么?” “无甚好说,成与不成,不在你我,在……”忠右卫门伸出手朝上指了指。 “那个詹姆士至多三五年,就会回转,到时若是不能开国,必定再起波澜。”这回能够敷衍过去,下回呢。 “天塌下来,有高个盯着,到时大不了就是开国而已!”忠右卫门说的倒是十分轻巧,就算再过几年美国人来到,那时候的事谁知道会是什么样。 无非就是佩里黑船来航呗,被数百门大炮轰开国门,轰轰烈烈的倒幕运动猝然开始,也许风起云涌的时代才是忠右卫门和助六两个人的好时代。 “或许有一天,我要为你牵马!”看着忠右卫门那副轻松自如的表情,助六恍如隔世。 “谁知道呢,或许你有一日能再兴河内源氏,成为百万石的大大名。到时我去做你的家宰,亦未可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小的暗室内,两人同声大笑,竟然有别样的畅快! ……………………………… 从江户退城的松平齐宣站在七手门外,极为巧合的见到了迹部良弼,迹部良弼恭敬的站在路边向松平齐宣行礼。松平齐宣从马上也向他点头,同时拍了拍马鞍。得到了松平齐宣的暗示,迹部良弼心中大定。 汹汹烈焰的星火已经被点燃,剩下的就是添柴! 两路人错身而过,迹部良弼又找到了另外一位关键人物,担任德川家庆御侧用人的大冈忠固这时候也已经下值,正在退城。 中奥当然和大奥不一样,大奥是完全不允许有除了将军以外的男子过夜的。中奥允许有男子值守,不过值班的事情,肯定不会由两万三千石大名大冈忠固来做。那都是御书院番和御小姓众的事情,大冈忠固到点就下班的。 “岩槻侯!”迹部良弼叫住大冈忠固。 “恩?这不是……”大冈忠固刚准备接话,突然发现左右居然无人。 别看大冈忠固也是大名,但是在中奥一样只是一个打工仔,所以随从什么的,都在城下等候。在出城的这一段路上,是没有人随侍的。但即使如此,偌大的中奥,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他们两个。 “在下有句话想要同您说……”迹部良弼靠近一步。 “……”大冈忠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作为德川家庆最亲近的侧用人,不管做啥说啥,都不能够有任何的偏颇。也正是因为他万年中立的态度,以及从小侍奉在德川家庆身边的关系,他才能一直屹立在德川家庆身边,受到诸侯旗本的恭敬。 如果他牵扯进入幕府高层之间的争夺,胜了还则罢了,要是输了,那可就不是简单的失去权势这么简单了。对于他这样的侧用人而言,失去将军的信任,那就等于政治生命,和物理生命的双重终结。 你在将军身边听了看了那么多,失去了将军的信任,难道还想长命百岁不成? “大兄希望明早将军不见任何人。”迹部良弼就这一个要求,至于回报什么的,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多说。 而且迹部良弼也不指望大冈忠固会当场答应,甚至允诺什么。都是下棋的人,怎么可能在落子之前就留下什么破绽。 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大冈忠固就这么和迹部良弼错身分开,最近幕府的争斗已经到了一个小高(屏蔽)潮。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因为江户天守劳役征发,以及一些列人事的重新任命,裂痕愈发的变大。 加上詹姆士炮击江户一事的发生,不譬于催化剂,炸进了江户这个大鱼塘! 刚刚和德川家庆吃晚饭的松平齐宣很明显和德川家庆说了不少悄悄话,从德川家庆那余怒未消的表情上来看,必然有什么人明后天要出事。 再参考迹部良弼的话,以及突然请病假的水野忠邦,一盘大棋已经下到了中路,明天可能就是要决胜负的时候。改革派所希望的只是德川家庆保持如今的愤怒,不再受到其他任何东西的打扰。 十分轻易! 但回报会是什么呢? 望着已经熄灯了的老中公事房,大冈忠固咽了一口口水…… 智慧名传江户川 39.水户福山俱谋反 问,在一个封建国家,封建统治者最在意的是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的,当然是自己家天下的传承。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子嗣绵延,世世代代坐在那张宝座上的事,那基本上就是封建统治者的逆鳞。普通臣子触碰他,那就是一个死字。而宗室一门触碰,那就是大逆。 是谋反! 德川家定身体孱弱,而且还有脑损伤,虽然德川家庆不愿意相信,可是德川家定生育子嗣的可能性太低了,几乎不存在。知道归知道,但你拿出来说,还以此为喜,就过分了。 瞧瞧在台面上的一众老中亲藩,有哪个敢提德川家定的后裔问题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德川家庆的逆鳞,一旦碰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相比较于生不出儿子,结果被半个萨摩围攻的岛津齐彬,德川家定或许也算是“幸运”,他没有被催生,虽然也催不出来。 昨天松平齐宣点了那么半句话,德川家庆心中那点子忧虑又涌上心头。他自己兄弟还活着的已经没有几个了,而儿子更是只得德川家定一人。德川家定又生不出,且身体不好,能不能熬过他这个老子都不一定。 最后这个天下,还真有可能要落到德川齐昭那个大喷子的手里,谁叫他一大帮儿子,在御三家和御三卿中,真真是独树一帜。 现在纪州无嗣,尾张才过继的銈之允,御三卿更是各个都需要找寻继承人,要是找不到继承人都得完蛋! “真是可恨,真是可恨,竟要便宜了水户那厮!” 德川家庆气了一夜,气的今儿早饭都不想吃。左右众人,看到德川家庆摔筷子,纷纷低头躬身离开,唯恐触怒了德川家庆。唯有大冈忠固赶忙换了一双干净筷子,递到德川家庆手中。 他刚刚看的很清楚,原来德川家庆在骂的是德川齐昭。那么很显然,昨晚上松平齐宣点的自然也是德川齐昭。瞧眼前德川家庆的样子,真是恨不得要把德川齐昭大卸八块,甚至直接活剥了喂狗。 难怪迹部良弼传话呢,只凭这份怒气,就足以要了人的性命。到底要不要听了那边的话,让今儿上午德川家庆谁也见不到? 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大冈忠固还是拿不准主意。结果他还没试探德川家庆,和他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的德川家庆反而瞧出他眼神晃动,有些不安。 “有心事?”德川家庆接过筷子,夹起一片海螺,沾了醋汁。 “臣在想,是不是要派遣御医,去为滨松侯问诊。”大冈忠固反应很快,立刻掩饰住心神,开始旁敲侧击。 “应该的,立刻选人去瞧瞧!”说到水野忠邦,德川家庆毫不犹豫。 到底是自己的好老师,德川家庆很是关心水野忠邦的情形。如果不是昨儿那事,早就派御医去探望水野忠邦了。 很好!大冈忠固至此彻底确认,德川家庆的心还在水野忠邦这一边,还没有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动摇对水野忠邦的喜爱。 对于御侧用人而言,想要拦住外人,不让外人见到德川家庆两三个小时只是轻易不过的事情。又不是隔绝内外两三年,两三个小时随便编个借口的事。 已经到表奥上值的阿部正弘原本想着早上来给德川家庆请个安,然后再逼逼赖赖几句,彻底把水野忠邦给打死。松下五十八那边关于让人跳出来,出首水野忠邦的事情还没有说准,但不妨碍他这里先敲敲边鼓。 结果中奥的大冈忠固传出话来,昨天德川家庆和松平齐宣兄弟两个喝多了,有点宿醉,有事的话下午再来奏对。 既然里面传出话来,阿部正弘也无可无不可得,晚几个小时见德川家庆罢了。正当他坐下准备办公时,中奥传出德川家庆派遣御医前往探望水野忠邦的消息。这让阿部正弘的心头猛地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水野忠精都离开江户,去大阪赴任了,怎么看怎么像是水野忠邦在安排后路。整个江户也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然而世界上的事,从来都不会顺利的按照个人的预期发展,阿部正弘的念叨还没有结束。突然就听说水野忠邦和松平齐宣登城了,没多久连亲藩的松平乘全和松平忠优也突然登城,这么多人赶到,阿部正弘心里面直发毛。 莫不是事情要坏! 心里这一乱,阿部正弘连忙叫上户田忠温和堀亲寚,也登城拜见德川家庆。等他们进入中奥大殿,水野忠邦等一众人,已经端坐在廷,诵读上疏,并且很显然,上疏已经读到了结尾。 此时的德川家庆脸色极差,不是那种身体有病痛而导致的,而是因为听了水野忠邦的上疏,什么内容能够让平时一直不怎么直接发表意见的德川家庆生气到这种程度? “将阿部予州守挡在门外!”平时一直不出声的大冈忠固,这回居然当着众臣的面,阻拦想要进入大殿的阿部正弘。 “这其中必有误会!”阿部正弘当然不敢硬闯,但他还是在殿门口坐下大呼。 此时在殿中的水野忠邦已经把上疏和大量的文书口供,以及证据等项,交给德川家庆。正在粗略翻看的德川家庆越翻越快,脑门上的青筋肉眼可见。 “臣具名出告水户齐昭谋反!阿部正弘等协助谋逆,拥立外藩!” 一句话石破天惊,好似重磅炸弹,炸在阿部正弘等人的头上。谋反这种事,在江户时代想要干成太难了。幕府的势力那么强大,还有一大票亲藩谱代,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谋反。 连岛津、毛利这种受到幕府压制的外样大名,也只是暗暗积蓄实力,发展藩内。始终没有对幕府举起反旗,已经有二百多年。 身为亲藩的德川齐昭,以及身为谱代的阿部正弘,怎么可能觉得凭自己的那点子实力,就内外勾结起来,发动叛乱呢? “速将那厮捉来见余!”德川家庆的怒意已经到了顶点! 智慧名传江户川 40.一桩谋逆惊天案 殿上都是体面人,而且已经是天下承平了二百多年的体面人,武德早就没了,当然不可能出现什么阿部正弘立刻拔刀,以身逼迫德川家庆的事情。 左右上来四个御小姓,当时就把阿部正弘给拦住了。阿部正弘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到德川家庆脸上已经要杀人的怒意,最终还是不敢多嘴。只是暗示自己的娘舅户田忠温赶紧想办法,一定不能让水野忠邦把事情坐实了。 户田忠温到是想,可惜也就只能想想了,他也没有开口的机会。阿部正弘才被带走,户田忠温就也被隔离到另外一间单独的房间内。 如今展开在德川家庆面前的书状,委实是一桩大逆要案! 去年因为在江户诸大名,以及德川家庆面前大放厥词,而被命令隐居且谨慎的德川齐昭,心怀怨怼! 很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一个小小的德川齐昭,居然敢对德川家庆心怀不满,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罪名,因为德川齐昭御三家的家门,无非也就是派人直接去水户,当面申斥于他。 但这只是一个由头罢了,被勒命谨慎的德川齐昭,原本应该好好在拘禁地读书写字,闭门谢客,不问世事。可是这厮闲不住,经常召见水户的武士,以及天下各地有尊王攘夷想法的儒生武士。 水户激进派的天狗组成员,也对德川齐昭这样一位庇护他们的“明君”,被幕府下令谨慎而不满。上下活动,试图让幕府解除对德川齐昭的谨慎处罚。 他们的努力,当然不会被幕府允许,德川家庆恨德川齐昭不死,怎么可能才关他两三个月就把他放出来。也就是你头上带着个御三家的名头,换做别人早就切腹了。始终没有进展,又在江户活跃的天狗组成员此时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从长崎传来的消息。 美利坚合众国舰队抵达澳门,有前来日本,要求日本开国的可能! 消息是记录在《荷兰风说书》上的,只不过幕府当时权力正在交接,土井利位没空处理,阿部正弘则在极力阻击水野忠邦,而水野忠邦因为起复之后权势大减,正在告病。 一众老中虽然都知道这件事,但是忙于内斗,哪有空管这个事情。再者荷兰人也说了,只是有可能来,不是一定会来。相比较于眼前幕府的执政大权,一个未知的可能事件,优先级显然落后。 阻击水野忠邦失败的阿部正弘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水野忠邦给搞下去。偏偏当时忠右卫门从九州回返江户,为幕府拉来了一百万两黄金的巨额赞助。 这就又牵扯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身为幕府外戚加谱代的水野忠邦,不可避免的和身为外样的岛津家勾勾搭搭起来! 在保守派眼中,这就是大逆不道了。据说历史上的德川庆喜就十分厌恶岛津忠教等外样大名,对外样几乎没有什么好脸色。 于是一直在江户奔走的天狗组成员再度找上了他们此前乞求过帮助的阿部正弘,这回不是要求帮助了,而是抱团合力,结合到一起。要将对外妥协,亲善洋夷,还不严厉对待外样二五仔的水野忠邦搞下去。 双方一拍即合! 随着德川齐昭倒向阿部正弘,幕府中的保守派势力开始转向,纷纷投入阿部正弘的麾下。可是之后应该怎样实现尊王攘夷的大业,同时又能扳倒水野忠邦呢? 此前的荷兰消息就成为了关键点! 阿部正弘给出的办法是,等之后美国人赶到日本,对美国人严厉怒斥,甚至不惜和美国人碰一碰,发炮轰击,让美国人迁怒于幕府。反正有罪有错的永远不会是光辉伟大的德川将军,那么被抛出来做替罪羊的必然就是水野忠邦。 与此同时,在美国船来临之际,由水户的那些天狗组成员,在江户制造骚乱,扩大美国兵船来袭对百姓造成的恐惧,形成社会广泛的混乱。 如果计划进行的不错,此时水野忠邦应该已经被罢相。那么阿部正弘就会被推举出来,成为处置一团乱麻局面的“救时宰相”! 他完全可以以需要应对美国人的军事威胁,而将德川齐昭给放出来。同时镇压街面,恢复秩序,获得幕政大权。 到时候德川齐昭再联合一众保守派大臣,以及部分也持强力攘夷姿态的大名亲藩,向德川家庆逼宫,让德川家庆选出一个能够坚定攘夷的继承人。 能是谁?当然是德川齐昭的儿子啦! 说到这里,整个计划,实际上是由忠右卫门起草,迹部良弼完善,水野忠邦润色,最终呈现到德川家庆的面前。 七八分真,二三分假! 且单独的任何一个事件,分拆出来都是事实,或者极有可能的推测。连接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试图颠覆德川家庆政权的谋反大案。 他们刺激美国佬,让美国佬炮轰江户,可不仅仅是为了恐吓幕府啊!这美国人的大炮厉害非常,或许能够打到江户本城。几十门大炮一道轰击,房倒屋塌,再加上大火。保不齐德川家庆就死在美国人的袭击之下咯。 甚至连幕府唯一的继承人德川家定也有可能在这样的袭击之下遇害,到时候幕府无主,便宜的绝对是水户的儿子! 赤果果的谋逆,铁证如山。要不是水野忠邦派去浦贺的忠右卫门和助六,妥为交涉,同美国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美国人打的就不是空炮了。 被阿部正弘命令刺激美国人,甚至攻击美国人的福山藩士川股景英正是听说美国人没有向江户发射炮弹,只是以空炮表达怒意之后,唯恐获罪牵连家人,这才切腹自尽。这也是阿部正弘担心事情败露,暗示川股景英的结果。 反正说一千道一万,所有的事情都是德川齐昭和阿部正弘等人,心怀逆乱之心,这才搞出来的。不然为什么美国人刚开炮,他们就立刻跳出来攻击水野忠邦? 不是提前就知道美国人会开炮,怎么会攻讦的这么快! 诛心了! 智慧名传江户川 41.全案定谳大清洗 水野忠邦这好几天可不是白装的,不仅从迹部良弼处接收了大量的证据,还通过一些不干净的手段,获得了大量的口供和证据。 尤其是之前水户藩士前岛竹次郎袭杀大家等凶案,以及江户和关东左近郡县,最近发生的大量行凶、抢夺、袭击、盗窃等大案,全都真真假假,一股脑的给栽倒了德川齐昭的头上。 这些天狗组的武士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历史上他们或者他们的儿子兄弟,直接发动天狗党之乱。结果根本没有几个人响应不说,毕竟正常人都看出这帮烂货就是一堆废物。这帮人也不负众望,嘴上喊着尊王攘夷,就举兵了。 还说要上京拜见天皇,向禁里总督一桥庆喜陈述他们的志向和愿望。实际上主要干的是到处抢劫无辜的百姓和商家,劫夺粮食和金钱。抢爽了就半路跑路,当然也有抢不够的,继续剽掠地方。 结果啥样就不必多说了哇,很快就遭到幕府以及诸藩和百姓的厌弃,举世皆敌,无人接纳。最后遭到幕府镇压,光是被处斩的,注意了,是斩首不是切腹,前后超过二百人。剩下来的许多,还被勒命切腹。 渣滓一般的货色,哪有什么忠义道理可言。历史上他们身为水户藩士,却直接袭杀出身水户的一桥庆喜之家臣。这种烂货,只要稍微打一顿板子,甚至都不用打板子,就能够得到一份他们在江户剽掠,是得到藩内默许的口供。 又有杀人的实证,又有清晰的口供,水户藩想要在江户制造骚乱的大锅是怎么也推不掉了! 况且全案的重点,不在于证据,而在于怀疑和猜测!封建时代,尤其是有大量下克上传统和事迹的日本封建时代。说你谋反并不需要十足的证据,也不需要完全的事迹,只要君主怀疑你有谋反的行迹,那就足够了。 谋反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等到你都起兵了,再来纠举。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要抓就要提前抓。怀疑你谋反,你就是谋反。 再说了,眼前这么多谋反的证据! 得到过迹部良弼暗示的大冈忠固,以及德川家庆的嫡亲小老弟松平齐宣,被任命被拘问使,全权查办此案。这两位内心是什么想法,还需要多说吗?他们得出的结果,肯定不会是阿部正弘想要辩解出的那个结果。 全案定谳,区区两日,便作审结! 被一路捕来江户的德川齐昭只知道水户有天狗组,也大概知道天狗组被藩内的保守派给逼的跑路了。至于天狗组在江户和关东到处杀人抢劫什么,则不太清楚。 剩下什么对幕府不满,经常埋怨幕府,对幕府的继承人无嗣指手画脚之类的事情,那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查,也都可以证实。你要说他不想谋反,德川家庆都未必肯信。 在历数了德川齐昭的罪状之后,德川家庆再度判决谨慎! 此谨慎非彼谨慎,因为德川齐昭御三家的身份,不能够轻易的判决切腹或者斩首。所以此番谨慎的判决,实际上是将人关入木屋,然后不提供粮食和饮水,将人活活饿死的意思。 听到这个判决,德川齐昭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老子是御三家,初代大将军德川家康亲自分封设立,你一个狗屁将军有什么资格杀我!当场破口大骂,就差直接把口水吐在德川家庆的脸上。 咱们的小霸王松平齐宣可不惯着他,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就把人给踹翻了。还没等德川齐昭起身再骂,连着一阵老拳,打的德川齐昭整个人都懵了。殿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拉架或者劝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德川齐昭已经是个死人了。 最后还是德川家庆看不过去,朝自己弟弟咳嗽了两声,意思是别在殿上把人打死了,这样就不好说了。还是找个屋子,活活饿死比较合适。 左右侍从拖着半死的德川齐昭往外走,满头满脸的血,把榻榻米和地板都洇出一片鲜红。后面被带上来的阿部正弘、户田忠温以及堀亲寚,看着被打的脸面都不像样的德川齐昭,心中一片惊惶,立时失了分寸。 幕府的判决下达的非常快,三人全部判决强制隐居,并谨慎!其中阿部正弘,因为乃是谋反大案的主谋之一,他的谨慎之令,和德川齐昭是一个意思。给你一个体面,好好“暴病身亡”,不要多想些别的什么东西。 至于领地什么的,到都没有削减,毕竟眼前谋反的案子,不是什么可以公开出来说的好事。幕府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 老中部分剩下来的两位老中,一位是牧野忠雅,一位是青山忠良,虽然他们没有牵扯进入此事,但是还是不被德川家庆信任。牧野忠雅收养亲藩三河西尾藩主松平乘宽三子牧野忠恭为嗣子,让出名位,辞任老中。青山忠良虽然留任,但只是因为这位老兄是去年才补上来的,一直就没轮值,所以也没牵扯进入此案,成为除水野忠邦以外,唯一一个保全的老中。 原任大坂城代,现在入府述职,实际上也助推了一把的松平乘全当场被任命为老中。审理此案得力的大冈忠固,本身就是西丸老中格,此番也受任老中,担任老中和德川家庆之间联系的桥梁,也算是如愿以偿。 松平齐宣因为资历尚且不足,从奏者番上面兼任寺社奉行,只要再干两三年,就能够名正言顺的担任老中。 还有一个在场诸位大佬不是很在意,可是围观的人会很在意的事情,德川齐昭死后,他的那些子嗣儿女怎么处置? 其他的抛开不论,尤其是今年已经九岁的水户七郎。作为既没有继承水户藩主之位,也没有送出去继承其他亲藩家门的水户子弟,还是很有可能在谋逆中作为将军继嗣预备役的存在。 经由考虑会商,被送往畿内高野山金刚寺出家,革除本身的德川一门身份! 智慧名传江户川 42.大追究不过如此 离开江户奉行所的临时拘留室,忠右卫门沧桑了许多,十几天不洗澡不刮脸,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糟心了。 直到今天下午,幕府的决议突然下达,包括忠右卫门在内的浦贺一众人等被尽数释放。没有罪名,也没有理由,就是突然释放。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连田中光仪都被嘱咐立刻回返浦贺,继续担任浦贺奉行。 几人被释放出来,在江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半个江户的百姓都跑去日本桥江户河原围观砍头去了。就这几天,日本桥下面天天砍人,光是昨天就砍了三十多个脑袋,全部插在竹竿上面,瞪着老大的眼睛,在那里莫名的注视着什么。 罪名当然也不是意图谋反,像是被砍的前岛竹次郎,罪名便是行劫于道路,伤害性命,以及抗拒官差等。判的就是斩首示众,立即执行。 除他以外,还有大量分散在江户以及关东诸郡的水户藩士,尤其是水户藩天狗组,哪怕你还没有犯下什么罪行,也都被不问青红皂白的幕府官差给抓播了起来。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天狗组成员口号都是尊王攘夷,就算没有犯事,这死的也一点儿不冤。现在台上的将军还是掌握有军政大权,能一言决定诸侯大名之家门存续,威权之下十万大兵瞬息可聚的武断将军。比之日后那些受臣下操弄,啥事都办不成的要强不知道多少。 你敢不尊幕府?很好,就是大逆不道,杀你没商量。我说要杀你全家,就是货真价实的杀你全家,保准儿一个不留。 被释放出来的忠右卫门也被人群拥挤着来到日本桥,桥上桥下,甚至河上舟中,都是乌泱泱的人群。普通百姓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水户藩士天狗组成员,他们得到的官面消息是这些人都是江洋大盗,是幕府击破的一伙儿强人。 加上还有一大帮苦主出面指认,这帮货也确实没几个好人,手底下多少犯了案子。那可不就是杀得大快人心嘛,老百姓看了直叫好。 “我想到一个词……”江户东组与力,咱们的金丸邦义大人,没有一点长吏威仪,带着一丝轻松的和忠右卫门说道。 “不过如此!”忠右卫门点了一下头。 “是啊!不过如此……” 一名水户藩士的脑袋被行刑者一刀斩下,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没了生气的身子犹自跪在那里。谁知道为啥还没有倒下,只是滚落的脑袋就已经足以让百姓惊呼连连了。日本桥高轩上的公示牌上写着今日斩首众人的罪名,有小贩抄写了下来,正在一份几个钱的兜售着。 佐久间象山招呼那个小贩过来,掏出钱买了一份,按着行刑前的呼名,找到了对应的罪行。说来并不稀奇,去风月场所玩完不给钱,拔刀伤人,然后在逃亡的路上抢劫了一名行商的五两金子,都是烂事。 “此番水户元气大伤咯!”佐久间象山把罪犯表递给忠右卫门。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想来他们应该也有几分准备吧。”忠右卫门没有什么表情。 按照历史,这帮人要等十几年后才会被幕府斩杀,现在提前死了,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其余众人的处置,令忠右卫门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是未来的幕府末代将军德川庆喜,也就是水户七郎,被幕府开除德川一门宗籍,强制送往高野山出家。这是忠右卫门根本没有想到的,如此处置不得不说,殊为严厉。 至于德川齐昭和阿部正弘被判处“谨慎”,倒无甚好说。大小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体面,以后历史上只会留下患急病身亡的记录。 “滨松侯一扫尘芥,幕府全然在握,威势远胜当年啊。”佐久间象山偏过头来,河原上又是一个脑袋被砍了下来,左右百姓指指点点,因为这厮路上奸淫了一名农家少女,搞得人家跳河自杀了,杀得大快人心。 “宇都宫侯户田氏奉命上纳一万石,福山藩想来一个转封是逃不得了。”助六也搭话进来,虽然诸家家门都没有被断绝,可是后续的处置,一天一天的,总会不断施加上来。 历史上的水野忠邦,便是在失权以后,受到了阿部正弘的持续追打。早年间水野忠邦活着的时候,还有德川家庆的情面在,于是只是上纳知行一万石而已。等水野忠邦一蹬腿,随即滨松藩被没收,水野家的一切存遗都被抹除。 堂堂十五万三千石的滨松藩主,居然一路减封改易至出羽山形藩五万石,算是被阿部正弘追打得一蹶不振了。要不是阿部正弘死的快,怕是被直接玩死也不稀奇。 追杀这种东西,都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不死不休的咯。当初保守派直接火攻滨松藩邸的事情,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的。 “别看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家吧。”忠右卫门已经没心情看这些东西了,拉着两人往外面走。 两人也无心再看,跟着一道往回走。佐久间象山自然是回象山书院,而忠右卫门和助六则是回麻布的家中。先走到助六家,便又得到了一个与助六有关的消息。 助六定了亲事的老岳父松下五十八追随他的主公,“暴病身亡”的阿部正弘,“自杀殉死”了。家禄没收,所以主动提出来婚事解除。或者说不管助六愿不愿意解除这门亲事,这个亲事也算是完蛋。 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如此情形之下还一定要撮合两人的话,未必是一件好事。助六表示知晓之后,便也把这章揭过。 说到这个婚事的事情,这回和忠右卫门有过结亲想法的安田家没有任何表示与活动。似乎已经一心一意的要和忠右卫门结亲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凭你家千石旗本的高门,娶万石诸侯家的女儿都是易事!”忠右卫门拍了拍咱们的小老弟助六。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助六瞥了一眼忠右卫门,打发忠右卫门赶紧回家。 智慧名传江户川 4下3.才知滨松下大棋 回到家中的忠右卫门,先是和家中心怀惴惴的一众宾客仆从打了招呼,表示自己此番再度有惊无险的脱困。剩下的便是让他们赶快去外面,打听最近这半拉多月江户发生的事情。 在拘留中,虽然江川英龙和重富忠教也都赶来看过自己,可他们当时心思全都在营救忠右卫门身上,同时忠右卫门一门心思也都在脱困上面,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现在出来了,那么对于这半拉月在江户发生的事情,就有必要去了解一番。 身在江户这盘棋,时刻都是棋子,不警醒着一点活不长! 未必没有一天变成日本桥下被砍头的二百多人! 安排完了事情,忠右卫门饱饱的吃了一顿饭,便立刻蒙头睡下。这好些天,连个安稳觉都没有,眼睛疼胸口也疼。 转头睡到日上三竿,江户的春天已经完全到来,气暖和清。见忠右卫门起床,阿久连忙去街口,招呼已经出门给人剃头的剃头师傅来家里给忠右卫门刮脸理发。 剃头师傅以前咱们说过,就是江户南北两町奉行所养的网格员,允许他占道经营并且免税,条件是关注街面情形,并按时上报。必要时,比如江户起火,还需要冲入官厅,搬运文书簿册。大小也算是个包打听,正好可以让忠右卫门问问。 阿久给剃头师傅端来热水,又捧了一杯茶,这理发便也开始了。因为忠右卫门没有剃月代头,只是简单的梳了个发髻,绑在头顶,所以眼下也好清理。 先是帮忠右卫门好好的洗个头,然后用手巾一点一点搓干。搓干之后用杨木梳子仔细梳,再用篦子篦,那师傅手脚很快,弄的麻利熟练。 当然手上快,嘴上也快。这年头人情熟人社会,七大姑八大姨,基本上都是个碎嘴,既会七嘴八舌的瞎问,也会逼逼赖赖的把别人家的烂事和你分享。 后世里网上不是还流传着一个段子嘛,你要是觉得自己过得惨,就去找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那种十来二十年的。找那种五十六十的阿姨聚集的地方,假装是个要租房子的,要不了半个小时,你就能知道全小区所有过的惨的人的详情。 你会发现你过得还真挺不错的,真惨的人,那惨的你都难以想象,比里写的还要凄惨。然后你就又能重拾信心,快乐的活下去了。 眼前的这个剃头师傅也是的,一边帮忠右卫门修理鬓角,一边嘴上叭叭叭的。说什么老中滨松侯大人办事真的厉害,居然下令要削减幕府的人员。 这个人员当然不是说又要没收旗本们的知行给地,而是削减江户城内的职位。理由当然是幕府财政困难,需要开源节流,厉行节俭。而且现在水野忠邦有过失败经验,学乖了,趁着大清洗建立的威望,也不谈改革,和你谈祖宗成法! 哪个祖宗?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公! 当年德川吉宗入主大奥,因为幕府财政困难,所以便大规模的裁撤大奥的人员。据说一下子放出去数十名大奥美女女官,为大奥节省了好几万两黄金的经费。因为这事,德川吉宗被世人称赞,乃是明君。 现在咱们的将军大人,也要仿效祖先的办法,厉行节俭,所以削减江户城的人员,你们有什么不满吗? 你不满?看来你小子质疑八代将军様的祖宗成法啊!天大地大,大不过祖宗成法,你小子反对祖宗成法,在封建时代,你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直接打死不论! 而且此番只是削减人员,不是说没收知行。旗本们的收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世袭罔替的知行给地上面的收入,五公五民,只要幕府还在就有你这份钱。另外一部分就是登城奉公加给的工资,看你干什么活,就开什么工资,有多有少。 削减本城人员,自然会引起部分现在在职的人员的不满,可毕竟没有触动绝大部分人的利益。同时二百颗人头还插在日本桥边,自然没有什么人跳出来反对。 水野忠邦一反以前激进的姿态,这回真的学乖了,偌大的幕府,每年总要退休几百个人吧。今年退休的就全都不替补选人上来了,就当是削减的人员了呗。 好家伙,更加没有人反对了! 不过他裁撤这几百个人,也就一年帮幕府省个几千一万两的,能有什么作用呢?省下来这点钱,给德川家庆买几身新衣裳到是绰绰有余,可是干其他的事情就很难了啊。 “滨松侯只说要削减本城开支,就没别的了?”忠右卫门喝了一口茶,由着那师傅给自己修脑后的乱发。 “这小的就不知了,小的只知道这么些。”剃头师傅告了一声罪。 “唔……”忠右卫门沉吟了一下,没有想到能和这个事情串联到一块儿的。 此前水野忠邦借着阿部正弘一案,其实已经斥退了数百名在本城奉公的旗本,此番又将数百名退休的旗本御家人职位直接削减,且一直没有听到重新选任的消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真就是慢刀子割肉,一点一点打击旗本御家人?那未免也太慢了吧,旗本五千余家,御家人两万三千余家,一年打击几百家,你就是能活一百二十岁,活到死也打击不完啊。 “在下还打听到另外一个消息。”天野八郎在江户人头也挺广的。 “什么消息?”忠右卫门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剃头师傅修的蛮好。 “听说御书院番、御小姓番、大番、小十人、新番等五番众中亲厚原先水户殿以及滨松侯,宇都宫侯的,都被调离原职,发解到其他职位上去了。” 五番众乃是将军的亲兵卫兵,清理反对派的支持者不稀奇,可是又不补充。这等于是大大削弱了将军的直属的军事实力啊,德川家庆怎么可能会答应? 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忠右卫门的心头,难道水野忠邦在下一盘大棋,眼下削减江户本城人员,只是大棋的第一步。 若是真这么往下走,那就厉害了啊! 智慧名传江户川 44.扑棱蛾子子余波大 对于水野忠邦削减本城人员的事情,完全不似当初直接没收知行或者强行上纳俸禄一般,掀起如潮的波澜。江户的水面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牵扯到的人员相比较于旗本御家人的总人数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甚至那些从本城被辞退的旗本御家人们,都不觉得自己被辞退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谁叫自己站队站错了呢。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保守派掌权,我就又上去了呗。 只要你不是追杀到家名断绝,大不了就在江户干几年米虫,后面大伙儿继续斗就是了。眼前这个德川幕府还存在一天,那么封建保守派就不可能死绝。甚至连未来一定会做将军的德川家定,都有可能是个封建保守派呢。 除了极少部分当事者,可能还把这事拿起来,提那么两嘴,剩下的绝大部分旗本御家人们,现在都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触怒了水野忠邦。 如此“平静”的局面,令人疑惑! 而忠右卫门却想到了某些水野忠邦早就计划,但是却因为多方掣肘而始终不能成行的事情。除了当初已经上马,却被土井利位直接打断的品川炮台建设工作以外。还有一桩大事,也是水野忠邦筹谋许久的。 练兵! 旗本八万骑早就没有了二百年前,在德川家康麾下奋力拼杀的本事,现在都是些老爷兵少爷兵,手里的刀都是善良之刀,连强诉的老百姓都打不过。指望他们外御强侮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此前水野忠邦招揽了高岛秋帆,在德丸原上为德川家庆演习近代枪炮,并允许整个江户,所有的旗本御家人子弟,愿意学习的都能去向高岛秋帆学习。 后面嘛,嗐,水野忠邦一倒台,高岛秋帆就被土井利位以阴蓄甲兵、图谋不轨的罪名下狱,差点就被处死。要不是忠右卫门借了小霸王松平齐宣的面子,可能现在高岛秋帆还在牢房里面呆着呢。 “留下吃个午饭吧……”忠右卫门心下只觉大有可能,招呼剃头师傅在这歇会儿,便准备继续听天野八郎和寺泽新太郎打听来的消息。 天野八郎帮忙把打听到的事情,简单的写了一个条陈,摆在了忠右卫门面前。还有就是江川英龙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他要回伊豆了。 回了江川英龙的帖子,忠右卫门约他晚上吃个晚饭。就当是送行嘛,旗本老爷们每年都要花大把的时间在迎来送往上面,根本避免不了的。 “你家大人可说回伊豆是什么差事?”正在写回条的忠右卫门询问那个江川家的下人。 “说是滨松侯有吩咐,只得我家老爷能做。”那下人也是语焉不详,毕竟就是个跑腿的,并不太清楚详情。 “行吧。”让阿久给了那下人二十个钱的赏,忠右卫门挥手让人回去和江川英龙联络好。 这才终于有空拿起天野八郎的条陈,略略的看了起来。大多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消息,但是有三条消息还是值得挑出来稍微说一说的。 一条是水户藩的家臣,像是户田忠敞、鹈殿忠爱等德川齐昭的信臣,因为水户中纳言德川齐昭殿下患病身亡,都切腹自尽,以殉死来表示对他们君主的敬爱了。反正这回子水户藩又死了三十多个,不光是天狗组被杀的七零八落,嘴上挂满了尊王攘夷那一套的激进派也算是死了一个遍。 但是德川家庆对水户藩主德川庆笃好像没有什么不满,照例还邀请就在城下的德川庆笃,以及尾张藩主德川齐庄等人一道赏花。樱花开得很是不错,江户的春色极好。 不过德川齐庄从去年冬天以后,就一直身体不怎好。此番前来赏花时,就不大能饮酒了,只是敬陪在德川家庆身边罢了。这也是第二桩需要稍微记一记的事情,因为德川齐庄一旦去世,继承人就是銈之允。 听说这回赏花,銈之允也在受邀之列。作为尾张家的继承人,如果不出意外,元服时就要受德川家庆的偏讳,只是不知道会叫什么名字。 第三桩,也是最后一桩事情,仁孝天皇有感于列强纷至沓来,而宫家以及公卿子弟却悠游人间,一点儿不知道学习文武之道,安心的做个废物。 这怎么能行呢? 所以仁孝天皇就准备给这帮废物收收筋,最好的办法当然不是什么送到战场上去,让他们去打打仗。这帮废物要是上了战场,那肯定就只有被杀的份儿,还是不要做这种梦得好。 仁孝天皇的想法是建立一说学校,让宫家和公卿子弟去好好上学,不要在家里混日子。起码多读点书总是没错的,再学学什么射箭啊,骑马啊,大小有个逃命的体力,免得跑路的时候没跑两步腿就软了。 宫中肯定是没有这个预算的,所以仁孝天皇就下旨给德川家庆,让德川家庆给他们建一所学校,名字也很朴实。 学习所! 恩,如果不出忠右卫门的记忆,就是未来的华族学校,以及更之后的学习院大学。就是那个未来成绩烂的和屎一样,别的大学根本没办法念,直接退学,于是强行单独给她设立了一个新专业,招了某公主就读的学习院大学。 水户和京都的事情都在其次,忠右卫门比较在意銈之允那件事,因为忠右卫门记得所有将军家送到尾张藩的继承人都死的不明不白的,而且一死一箩筐。 让銈之允作为德川齐庄的嗣子,也是希望缓和将军家同尾张家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德川齐庄真是个短命鬼,看样子又不是投毒又不是下药什么的。居然就有不虞之风险,一旦他蹬腿,尾张藩便由高须藩出身的銈之允继承。 那尾张藩的局面便也要大变了呀! 先是水户被搞得大变,现在尾张又要大变,忠右卫门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明明没有作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是小小的扑棱蛾子居然扑棱出这么大的余波。 智慧名传江户川 4新5.新编陆军传习队 坐在“一升庵”的和室内,江川英龙颇有喜色。倒不是说这一升庵的东西有多好吃,而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来是忠右卫门被无罪开释,二来就是江川英龙一直孜孜以求的事情有了极大的进展。正好今儿可以和忠右卫门聚在一起,仔细谈一谈。 江户是幕府封建势力的大本营,想要找到一个像忠右卫门这样思想开化,不拘于俗套,也没有陈腐概念的人,颇为不易。不然江川英龙的老师高岛秋帆,也不会和忠右卫门引为知己,互相唱和啊。 “此番太郎左卫门可是高升呀!”忠右卫门举起小小的酒盅,朝江川英龙遥祝。 两人所在的一升庵就是所谓的料亭,据说江户的料亭有不少都是地方上的诸侯大名,为了方便在江户见客,或者是密谋,而专门建立起来的场所。颇有政治意味在内。可是眼下这家,到是在江户开了上百年,只针对幕府旗本营业,和外面那些诸侯啥的毫无关系。 对了,后世里日剧中,也经常有那种无良商人和政治家勾结在一起,悄悄地躲在料亭内进行黑金交易。或者说是一大帮秃顶小老头,聚集在一起,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下一任内阁总理大臣的剧情。 据说某个叫纯一郎的首相,就是在各方妥协之下,于一家料亭内被推举为首相的,也不知道这事的真假。 “到底还是滨松侯理政好啊!”江川英龙快活的喝了一杯,十分高兴。 “怎么说?” “滨松侯予我四千两,于伊豆设置反射炉,冶炼钢材。” “反射炉!”忠右卫门来前有过好些个估计,却没有想到过这个。 毕竟江川英龙的老本行之治理地方,兼修铸造大炮。忠右卫门估计可能是水野忠邦准备重启品川炮台的建设工作,这不是詹姆士刚朝江户开炮了嘛,就算再难,德川家庆和一众幕府大臣,也不可能在如今的情况下,拒绝在品川修炮台了。 “不错,滨松侯此番决意,须得加强幕府之武备。”江川英龙说到自己的老本行,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细说说,细说说!”忠右卫门也好奇,幕府中枢现在是个怎么运作方向。 此前幕府要求宇都宫藩上纳一万石知行不是嘛,说是上纳,实际上就是因为户田忠温党附大逆罪人阿部正弘,而被幕府没收了一万石的领地。 一万石的领地,说多确实不算太多,但是农业毕竟是这时候日本最稳定的产业。一年给幕府搞来三四千两黄金的收入还是问题不大的。 那么这三四千两怎么花呢? 水野忠邦的想法当然是好钢使在刀刃上,既然能多出一笔钱,投入其他地方那就是个未知数,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可拿去建设反射炉,却是十拿九稳的。 佐贺藩锅岛直正已经向幕府上奏,代为铸造大炮,增加长崎的武备。反射炉的事情幕府也已经知道,历史上同样也是由江川英龙主持在伊豆建造反射炉,现在到底还是没有脱离这个大势,继续干了这活。 而水野忠邦的意思现在可以说十分明确,品川的炮台也要想办法重新开工建设,除了炮台之外,幕府也要有其他的军事准备。 造铳! 有好钢,光拿来铸造大炮是不够滴,既然起了变革幕府武备的心思,水野忠邦当然要干点别的。大伙儿都知道的,水野忠邦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他要干的事情,他是一定会排除万难去干的。 能干的他要干,不能干的那就蛮干,反正踩着油门送幕府下深渊。认准了一条路,冲的最快最勇的绝对是他水野忠邦。 这种性格用的好,那就是妙用无穷,带着大伙儿在正确的道路上狂奔。用的不好嘛,历史上的幕府就是最现成的例子啊。而且像是他这样的,比如五学里的朴带统领,脖子比他硬多了,最后吃了生物学家好几枪,血里呼啦的,滋了一脸。 “也就是说,滨松侯稍后还要建立军械所?”忠右卫门心想这个差事不错的,不知道能不能落到咱们手里。 “必然的,就是不知建在伊豆还是建在江户。”江川英龙大概已经和水野忠邦谈过了,心里面多少有点数。 “对了,滨松侯削减本城人员这事,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此事嘛……” “若是不方便,便当我没问过。”见江川英龙有些迟疑,忠右卫门立刻摆手,都在幕府混呢,谁还没点难处啊。 “其实说来也全是我的猜测,你且听听。” 通过本年度退休人员不替补,以及辞退牵扯进入阿部正弘一案的人员,幕府前后空出来了大约六百个大大小小的职位。 这些职位经过变动之后,最后都削减到了幕府的五番众上面,也就是德川家庆的常备兵上面。将军的护卫是不可能减少的,最后一定会补充。 怎么补?从何补? 关于这个,水野忠邦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吸取上一次变法失败的教训,这回准备发动御家人斗旗本。 何谓御家人?就是只有一份切米,而没有知行的下级武士。在二百年前都只是炮灰足轻,给德川家扛枪打仗的存在。现在往往都没有什么差事,领取着微薄的俸禄,又不能放下武士的身份去做其他职业谋生,日子困苦至极。 何谓旗本?那自然是领有世袭罔替的知行,还能够登城出仕,担任各种各样的官职,或者接受各种临时的差遣。虽然也有无官无职的,可到底日子还能混下去,是幕府的食利阶层。 发动御家人斗旗本又是一个什么说法呢? 江川英龙压低声音,小声的和忠右卫门说道。水野忠邦准备以年俸十两或十五两的代价,从已经二百年都没有登城奉公出仕过得下层御家人中,选拔忠心幕府,且身强体壮的子弟,重新编制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 初步的人数,大约在五百人到六百人之间,恰好是削减空出来的人数。除开步枪队之外,还要编练火炮队,连名字都已经想好了。 传习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