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旧事之落跑小娇妻》 第一章 风雨(一) 一连几天的风雨让人觉得心情烦闷,坐在车子里的年轻人也是一样,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看了看手中报纸的大标题——“宁城大亨郎沛权再创新迹”,他猛然用力一甩,报纸随即掉在脚边。 “少爷,您怎么了?”司机听到响声,微微侧头,关心地问了一句。 年轻人年龄不过二十岁,刀刻般俊朗的脸上目光如炬,眼底俱是寒意,“……没事。” 车子继续开着,在寂静的马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雨越下越大,车子的刮刷动得越快,司机的精神跟着也紧绷起来,心里在暗暗说着,千万别冒出个挡路的来。 “驾——!” 暴雨中,迎面突然冲来一辆马车,与车子差点撞在一块,车子停了,马车也停了,而刹车声和马的嘶鸣声在雨中还是显得很刺耳。 事发突然,年轻人身子往前扑去,额头撞上了前座的靠背上,口中不由低声咒骂,“操!” 司机吓得头脑瞬间空白,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待车子停下后也在前座骂骂咧咧,骂了几句后才想起后边还坐着自家少爷,“少爷,您没事?” “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不长眼的马车突然撞过来。” 年轻人从车窗往外看去,看来马车上的人比他还要狼狈。 雨中,地下正躺着一个人,应该是从马车上跌落下来,摔得不轻,那人艰难地想从地上爬起,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如愿,而那马夫已经从车上跳下来去去扶住那人。 “你下去看看。”不管怎样,就算人没死,要是摔断了骨头,自己这边也有一半的责任。 司机本不想理会,但少爷吩咐下来,只能打伞下车去查看。 被摔得天旋地转,薛雅清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知觉,等马夫下来扶她的时候,这才发觉自己的身子是软的。 “小姐,小姐你没事?”马夫也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住了,急得蹲下伸手去扶。 司机打着伞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喂,你们没事?” 马夫抬头,借着车子的灯光和挂在马车前的风雨灯的光,眼前的人西装革履,脸上尽是不屑。 “我家小姐站不起来了。” 司机摆了摆手说:“那把她扶到一边去,别挡了道,真是的,这么大的雨,你也不懂慢点,要出了人命,这可不关我的事,是你们不注意。” 司机上了车,回头对年轻人说:“少爷,没事,是个女学生,可能是吓坏了。” 年轻人在车里将过程看在眼里,对司机的处理方法十分不满,打开车门下车,朝着还坐在地上的女子走过去。 “诶!少爷!”司机没想到他会突然下车,连忙打着伞跟在后边,“这也不关我们的事,雨太大了,您还是先回车上。” 年轻人快步走到薛雅清跟前,蹲下来,伸出双臂将她从地上抱起,在幽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由定了定,很快,他把她抱上了马车棚里,整个过程都没有言语,薛雅清刚想说一声道谢的话,他已转身离开。 马车和车子各分一边驶离,天地顿时暗下。 薛雅清浑身酸痛,更为狼狈的是,浑身湿透,这样回到家,免不了会被大娘唠叨。 “小姐,你真的没事?”马夫侧脸再次确认。 “没事。”她心事重重,收到大娘寄来的信后,便急忙从宁城赶回苍县,“阿覃叔,萧伯会撑到我回来吗?” “放心,老管家最疼小姐,一定会等小姐回来。”阿覃叔的声音有些颤抖,萧伯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本来大夫人没有意思让薛雅清知道,但突然又转了态度,十万火急的写了信,还让他亲自跑到火车站去接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小姐起码能回来给萧伯送终。 “撑着……”薛雅清眼眶湿润,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衣服的一角。 自从父亲去世后,老管家萧伯便是最疼自己的人,少不了大娘的风言风语,说什么她根本就是萧伯的女儿,萧伯只当是耳边风刮过,并不在意,倒是她在十一岁时被迫孤身一人去了宁城读书,大娘便斩断了她和薛家的所有联系,不让她回家,也不告诉萧伯有关她的消息,这一别竟有四年了。 雨势变小,可有可无,马车也顺利来到薛家大院门前。 没有人出来迎接,四年没回,估计薛家的人都已经忘记了她。撑着酸痛的身子,她一瘸一拐走到大门前,抬头看着那一对挂在门头的红灯笼,泛出的红光却是冷冷清清。 既陌生又熟悉,这还是自己的家吗?凄凉之意突然涌上心头,她的鼻子发酸,刚想要尽情挥发自己的情感,却见大门打开,从里走出一个灰色长褂男人。 薛雅清强将自己的情感压下,满怀希翼看着来人,却不料那个男人只是愣愣看着她。 她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 “这位姑娘,你找谁?”男人开口,眼睛却看到了薛雅清身后的阿覃叔,象是明白了什么,“你是二小姐?” 一声冷漠的“二小姐”,却让薛雅清激动万分,不管怎样,她还是薛家的二小姐! 只是,薛家的二小姐薛雅清走进薛家大院时,府里根本没有几个人看见,因为大院里是无论旧人还是新人,都没从大夫人和大少薛驰嘴里听到这个消息。 那个男人直接将她带到大院里尘封已久的东边别院,那儿就是四年前薛雅清的住所,她不在的时候,这里一直被打上封条,已经被遗忘。 主人回来了,封条也被撕掉,在门板上留着刚撕下来的封条的印痕,很新鲜。 薛雅清推开院门,主人房里头亮着灯光,两条人影倒影在窗户上,还依稀传来愉悦的交谈声。 听不清说些什么,但熟悉的声音和语调让薛雅清倍感亲切,手臂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引路的男人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对于二小姐的这次回来,留在薛家大院的时间或许会像蜻蜓点水一样短暂,不会留下太多痕迹,所以,他也不需要用过多的言语和太过殷勤的举动让二小姐记得自己,没有什么意义。 正当薛雅清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房门口时,房中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齐齐看过来。 “……二小姐!” 第二章 风雨(二) 那是兰嫂和她的女儿宝儿,薛雅清脑里对她们的印象停留在四年前,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而这一别已是四年,岁月在兰嫂脸上留下了几道皱纹,和自己同岁的宝儿却是长成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大姑娘。 从小丫头变成大姑娘,薛雅清自己何尝不是? “二小姐!”兰嫂首先认出了她,四年的时间,薛雅清个子长高了,原本稚嫩的小圆脸也长开了,清纯秀美五官还在,只是增添了几分稳重。 雅清,人如其名。 心潮澎湃,薛雅清很想扑向兰嫂,但自己浑身湿透,只得将这个念头打消,傻傻地笑看房里的俩人。 “哎呀二小姐,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兰嫂心细,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房子是刚刚才打开让她们清扫的,左顾右盼后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衣物,她推了一把宝儿,“快,去拿套衣服来先给二小姐换上!” 宝儿还沉浸在惊讶之中,被这么一提醒,忙“哦”了一声,经过薛雅清身边时,对着她甜甜一笑,而后风一般跑出别院。 “兰嫂。” 薛雅清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早已发红。 兰嫂抹了一把眼泪,上前将薛雅清迎进屋内,“二小姐,你可回来了,大夫人让我和宝儿来收拾房子,我这心里就在琢磨,莫不是二小姐要回来了,果然是真的。” 薛雅清嘴角发颤,在薛家大院里,除了萧伯外,兰嫂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见证人,感情自然也是很深。 “二小姐没带行李回来吗?”兰嫂往她身后看了看,“这阿覃怎么办的事!” 薛雅清笑道:“别怪阿覃叔,是我一收到大娘的信,就急着赶去坐火车了,没想到到了苍县的地界,天就变了,还和一辆汽车差点撞上,这才淋了雨。” 兰嫂却是又抹了一把眼泪,“可心疼死我了,还好天还没变冷,不然会感冒的,二小姐,你吃过饭了吗?” 面对兰嫂真诚急切的问话,薛雅清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四年前,是啊,已很久没有人如此关心自己了。 “没事,兰嫂等会儿下厨给你煮好吃的。” 兰嫂是真的心疼薛雅清,明明是薛家的二小姐,却连一个老妈子都不如,原因只有一个,雅清是二夫人所生,而二夫人在大夫人眼里就是一个狐狸精,抢了大夫人在薛老爷心里的地位,也抢了薛老爷所有的爱。 女人有时争风吃醋起来是最恐怖最狠毒的,二夫人早逝,薛老爷不久也跟着去了,薛家的大权便落到了薛家独子薛驰和大夫人手里,如此,他们便可以为所欲为,对年幼的薛雅清下手,说是到宁城读书,却不让相熟的人跟随服侍,就在本地找了个哑巴老妈子照顾,变相将薛雅清赶出了薛家,让她在陌生的环境里自生自灭。 “好啊,兰嫂,好久没吃你煮的面条了。”存在脑海里的记忆,是薛雅清在难过时最美好的回忆,现在一说起这个,肚子竟然开始打鼓。 兰嫂一连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些关于这四年来薛雅清在宁城是怎么过来的。 薛雅清回答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宝儿这死丫头,叫拿件衣服怎么去得这么慢!” 兰嫂话音刚落,就见门帘被人掀开,走进来一个人,却不是宝儿。 来人是一个老妈子,相貌刻薄,身材健壮,看外表便可以断定她不是善良之辈。 果然,“二小姐!”毫不客气地叫了一声,那对三角眼闪着凶光打量着薛雅清,“大夫人有请,二小姐现在就跟我去见大夫人。” 薛雅清认得她,是大夫人跟前的老妈子王妈,以前自己很怕她,还背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凶婆娘”。四年了,凶婆娘的狠劲依旧不变,只是,现在的薛雅清已经长高长大,在她面前也不再是逆来顺受的温顺小羔羊。 “王妈,你看二小姐浑身都湿了,不如等宝儿拿衣服来,让二小姐换上再……” “那就让大夫人等吗?” 不等兰嫂说完,王妈已经恶狠狠地将话打断。 “可是……” 兰嫂还想争取,薛雅清上前拉住她的手,轻轻摇着头,而后转身面对王妈,神情不亢不卑,“前面带路。” “这样才对嘛,得罪了大夫人,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王妈满意地走在前头,还“好意”地提醒薛雅清,“难得可以回来了,小心点行事才是对自己好。” 薛雅清不作言语,这样势利的人她见多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浪费口舌与她争辩? 只是身上的衣服是湿的,风若有若无吹来,身子不免有些发凉。 夜晚的萧家大院经过暴雨的洗礼,象是洗去了堆积已久的陈旧之气,空气明显湿润清新。 王妈带着薛雅清在院子里穿过了几个院落,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夫人的屋里。 大夫人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长得慈眉善目,但薛雅清心里很明白,这只是她披着的一件羊皮,羊皮之下便是狼的本性。 没有人给薛雅清搬来椅子,她孤零零地跪在大夫人的对面。 大夫人闭目养神够了,才假意睁开眼,故意露出惊喜的表情,“雅清,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大娘一声?” 薛雅清暗下冷笑,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大娘,我也是刚刚才来的,您身体好啊?” “好,好。”大夫人说着话,竟然破天荒地站起来走到她跟前,象是久别重逢一般,将她从地上拉起,有从头到脚打量着,“好,很好,没想到四年的时间,我们雅清长得跟朵花一样亭亭玉立。” “大娘,萧伯在哪呢?我想去看看他。” “不急。”大夫人慢悠悠走回座椅旁坐下,顺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杯,然后送到嘴边轻轻抿了抿,“我写信让你回来,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他,过几天就会有人前来提亲,你回来做好准备。” 不紧不慢的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薛雅清炸得头脑空白,不知自己站在哪里,好一阵,“……为什么?” 大夫人冷笑:“你都已经十五岁了,书也读完了,到了嫁人的年龄,这不是很自然吗?再说,来提亲的人家可是大户人家,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也不知郎家是怎么知道你的,放着宁城这么多的好人家不要,偏偏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提亲,也好,那郎家家大业大,你要是嫁过去了,我们薛家的生意还不得仰仗着他郎家?你也算是替薛家做了一件好事。” 第三章 风雨(三) 大夫人的声音在薛雅清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就像处在真空中,大夫人后面的话半句也听不进。 等不来她的任何反应,大夫人嫌弃地看看她,“你可听好了?” 薛雅清依旧眼皮微垂,目光呆滞,不知她是在看着地面还是在神游。 “二小姐!”王妈尖声叫道,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起这个怂包二小姐。 薛雅清慢慢抬起头,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我听好了,大娘,我想见见萧伯,他在哪儿?” 大夫人有些愠怒,重重地将手中茶杯搁在桌子上,而后深吸一口气,“你明白就好,萧顺在侧园里,还死不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些什么,“还有,你见着他后,他说了些什么,都要回来老老实实告诉我。” “是,大娘。”薛雅清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去,眼泪却控制不住哗哗地往下淌。 “大夫人……”王妈颇为担心。 “放心,她跑不了,这一次就看那老东西会不会说实话。” 侧园其实就是薛家大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估计除了老鼠外几乎没有人会在那里停留。 薛雅清以前也很少会去那个地方,在漆黑的大院里,没有人带路,她根本找不到,于是,便回到自己的住处那儿,二话不说拉着兰嫂就要往外走。 这时宝儿也已回来,手里多了几件衣服。 “二小姐,去哪?” 薛雅清回头,“带我去侧园。” 兰嫂皱眉,“那也得先把衣服换了,不然一定会感冒的。” 这么一说,薛雅清是觉得身上发冷,便依言从宝儿手里取过衣服,宝儿帮了把手,很快将湿衣服换下。 兰嫂让宝儿继续在房里打扫,她带着薛雅清急急出门。 其实萧伯萧顺早在两年前就被大夫人赶出薛家,不知为何,半年后又将他接回来,对外说萧老管家给薛家工作了大半辈子,薛家念情一定会让他后半辈子有所依靠。但其实就是把人软禁在侧园里,没了自由。最近萧顺身体健康每况日下,大有风吹烛灭的意思,就算是这样,也一样得不到很好的照顾。 想起往事,兰嫂不禁摇头,只是看着薛雅清焦急的脸孔,她不忍将事实说出来,就让他们主仆开开心心地见个面告个别。 侧园很暗,要不是有兰嫂手里提着的灯笼,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薛雅清心中一痛,这种环境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房门没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发出“吱呀”的声响。 “谁呀……”黑暗中,一把干枯微弱的声音传入薛雅清耳中。 薛雅清突然泪崩,从兰嫂手里取过灯笼,急步朝墙角处走去。就在那张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萧伯,是我,我是小雅。”她声音颤抖,借着微弱的灯光,终于看清了床上的那人的模样,便轻轻地坐在床沿边。 萧伯面容枯槁,瘦的只剩皮包骨,呼吸更是若有若无,已到了垂死的边缘。 “二……小姐……真是你?” 萧伯的眼睛半闭着,很久,似乎也看清了薛雅清的脸,吃力地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只是到了一半再也没有力气撑着,重重掉落床上。 薛雅清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将灯笼递给兰嫂,继而将萧伯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再慢慢覆上自己的脸。 他的手很冷,薛雅清的心像被刀割一般,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一味地低声哭泣。 萧伯终于能感受到她真真切切的存在,不禁老泪纵横,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兰嫂在一旁看得直抹眼泪,便将灯笼放到高处,尽量让光线到达屋里的每一寸,自己转身走到门外,二小姐和老管家情同父女,就让他们多点时间独处。 “二小姐……别哭。”萧伯说话很费力,以至于胸口一起一伏,“萧伯能在临死前……再看到二小姐,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薛雅清不想这样,她以为自己读完书,在宁城找份工作,便可以将萧伯接来养老,这样才是她最满足的事情。 “萧伯,你不会死的。”哭泣声再次代替了说话声。 萧伯反倒冷静下来,“我知道,她接你回来……只是为了……一件事。” 这个她,说的就是大夫人。 薛雅清不明白地看着萧伯,静静听他说下去。 “为了那件事……她已经在我身上……用尽手段,包括隔断……我和你的联系,但是,我不能……不能告诉她……” 薛雅清突然想起大夫人对自己说的话,难道就是萧伯口中所说的? “二小姐,老爷……要我保守秘密,我做到了,我现在……现在就告诉你。” “不行,既然爹让您保守秘密,你怎么能告诉我呢?”薛雅清摇摇头。 “但是,事关于你,你有权……知道。” 薛雅清的心突然“砰砰”乱跳,她将要知道些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也是大夫人想知道的吗? “快……”萧伯顿了顿,似乎很焦急,“我快不行了……快……” 薛雅清点点头,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萧伯嘴边。 …… 萧伯死了,死得默默无闻冷冷清清,薛雅清就象是一个被亲人遗弃的小孩,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无力地看着几个下人将萧伯的尸体抬走,却不能做点什么。 似乎在萧伯送行,雨莫名的复又下起来,一直到了第二天。 薛雅清几乎一晚都没有合眼,一直坐在床上发呆。这是她第三次经历的生离死别,随着年龄的增加,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也一次比一次加深。 从兰嫂带着宝儿一早来服侍她开始,就没有见她有过第二个表情。宝儿有些害怕,偷偷用手肘碰碰兰嫂的手臂。 兰嫂当然很担心,但她也知道,刚经历了这种生离死别的痛,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安抚下来,伤口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愈合。 母女俩没有惊动薛雅清,只是默默地将洗漱用品和早餐送进屋内,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开始的一两天,大夫人并不急于逼问薛雅清,看来她也在“照顾”着薛雅清的情绪,等薛雅清送萧伯出殡后,便有所行动了。 薛雅清又被王妈带去见大夫人,而这一次,萧家大院里的男女老少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二小姐。 第四章 风雨(四) 大夫人果然是问她关于那天晚上萧伯对她说了些什么。 一直不屑将视线长时间停留在她脸上的大夫人注视了她很久,生怕错过了什么细微的变化。 “萧伯病得几乎是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薛雅清淡淡地看着大夫人,她想看看大夫人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感到惭愧。 大夫人不动声色,“说不得话?怎么会?你回来的前天我还派人去看他,那时候他的精神还是不错的,你——”她盯着薛雅清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没有说谎?他们都说,人将死时,通常会有回光返照的现象,他一定不会像你说的那样,难道,你是有什么顾忌……或者私心?” 薛雅清心中冷笑,看来大夫人打算将话挑明了,“萧伯要是有回光返照的现象,我就能多和他说说话,只可惜,他只是断断续续的叫着我的名字……”她低下头去擦眼泪,不想再看大夫人那对令人作呕的眼睛。 “就这样?”大夫人有点不相信。 薛雅清点点头,依旧在不停地抽泣着。 大夫人狐疑地看着她一会儿,忽然一摆手:“好啦,人死不能复生,你回来给他送终,也算是对得起他了,这件事既然已经结束,你也该好好地准备自己的亲事。” 薛雅清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件事,抬头看着大夫人,说得底气有点不足,“大娘,我,我不想嫁。” “啪!” 大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胡说些什么!什么叫不想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别忘了在薛家谁是当家的!你不嫁也得嫁!” 薛雅清确是被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大夫人的反应是这么激烈。 “小雅,自古以来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大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见薛雅清象是受惊了,大夫人的语气缓和下来,“郎家来信,郎家少爷后天就会亲自登门提亲,等会儿我会让王妈带些新衣服给你,到时候你可别太失礼了,别丢薛家的脸。” 薛雅清身上穿着的是那一件旧色的学生服,她没带任何行李,这些天都是拿着宝儿的衣服替换,今天要不是来见大夫人,她也不会换上这件可以表明她身份的衣服。 大夫人的问话算是结束了,薛雅清走出门口的时候,突然感觉莫名的轻松。大夫人的屋子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牢狱,沉闷压抑,压得她透不过气。 独自慢慢走在萧家大院里,她四处观看,在寻找儿时的回忆。 而那些在工作的下人们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去看她,其中也有些是旧人,看着薛雅清的眼神自然不一样,但都不敢主动上前去打招呼,怕大夫人责怪。所以,薛雅清就像是一个陌生的过客,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穿过一个月门时,她迎面和一个人差点撞了个满怀,还没站稳,就听对方放开喉咙大骂,“不长眼啊你!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敢在萧家大院里如此放肆的人,薛雅清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薛驰,她同父异母的大哥。 这个家伙比她年长五岁,自幼调皮捣蛋,在外闯了不少祸,不过他是薛家的独子,更是大夫人的心头肉,就算被薛老爷家法伺候的时候,大夫人总能把他保下来,现在成了薛家的大当家,便更加无法无天。 薛雅清暗暗叫苦,怎么会这么倒霉碰上这个她第二不想见到的人? 正打算绕道而行,一条手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没听见本大少说话吗?还敢走!” 无奈,薛雅清抬起头,“大哥。” 薛驰愣住了,盯着薛雅清的脸想了半天,才突然恍然大悟,“哦!你是小雅?哟呵,几年不见长漂亮了,来——”他笑嘻嘻将脸侧过去,“亲大哥一口,大哥就放你过去。”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小的和老的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 薛雅清将一口恶气狠狠咽下,笑道:“大哥,几年不见,你也长得好看很多了,我都快不认得了,刚才我刚从大娘房里出来,她好像有事要找你呢。” 薛驰象是听到什么要命的事,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不就几天没回家嘛,至于吗?”他越过薛雅清刚想走,又回头一笑,“小雅,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大哥。”还特意拍了拍胸膛,抛了个媚眼。 薛雅清应了声,转身急急离去。 这天的晚饭,大夫人竟破天荒地让薛雅清和他们母子一起用餐,此时的薛雅清已经换了一身新衣,少了灰头土脸,多了份精神,看起来更加漂亮。 薛驰对她很殷勤,一顿饭下来对她照顾有加。而让薛雅清感到奇怪的是,大夫人像是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想干预。 薛雅清心里清楚,其实这一顿饭就是一个甜蜜陷阱,让她没有防备意识,乖乖听话。 “成亲之前,你需要点什么,尽管去跟王妈说,再怎么说你也是薛家二小姐,浑身上下可不能太寒酸了,让郎家笑话。” “是啊妹妹,你需要什么,大哥也会帮你,开口便是了,日后到了郎家,大哥还得仰仗你呢。” 这对母子的意图很明显,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替薛家换取更多利益的商品,商品想卖得个好价格,自然不能摆弄得太难看。 “嗯。”她不作过多的言语,不想说。 饭菜很丰盛,但她食之无味,本以为是回家了,却不料竟是掉进了狼窝,越坐越难受,等把肚子填饱后便匆匆告退。 薛驰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彻底消失在眼前,有些失神。 “你看什么?”知子莫若母,大夫人早就看出了薛驰的心意。 “没什么。”薛驰回过神来,答得有些不自然。 “别打什么小心思,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而且,过两天就要定亲了,这郎家可不是好惹的,这两天你给我把她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大夫人朝门口看了看,“我发觉这死丫头和以前不同了,表面看着象是人畜无害,心里像倒是藏了点小算盘似地,哼,和她那个狐狸精的娘一模一样,一脸狐媚,骨子里放荡,都是让人不省心的骚货。” 第五章 风雨(五) 薛家大院外,是一条热闹的大道。 正对着薛家大门的是一家小茶馆,堂内坐了一半的客人,生意倒也算好。 一个身着白衫吊带长裤的年轻男子在一个角落里已经坐了很久,只是心思并不在喝茶上,焦急地东张西望,象是在等人。 一会儿,从大街上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那年轻男子对着他扬了扬手,他急忙快步走到年轻男子跟前,擦了把汗,弯腰低声问道:“少爷,这样行吗?” “不行你来?”年轻男子满不在乎地瞥着他。 男子连忙摆手:“我可不敢。” 年轻男子一笑,将手中茶碗放到台面,“人呢?” 男子回头对外望了望,“应该快到了,我都交代好了。”他突然伸手一指,“少爷你看,他们来了。” 年轻男子唯恐看不清楚,也连忙站起身来向外张望,当一行人出现在薛家大门前的那一刻,他嘴角向上一扬。 今天,一定要把这婚事搞砸! 下人们急匆匆跑去禀告大夫人,说郎家少爷带着聘礼来了,现在就等在门外。 大夫人脸上一喜,她刚抬脚想要出门迎接,但又觉得不妥,失了身份,便吩咐薛驰代替自己去把人迎进来,另一方面又叫一个小丫头去给薛雅清通个信,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小丫头翠儿听说未来的姑爷来了,秉着八卦的心理,自然十分乐意跑腿,一溜烟便跑到别院,在院门口一眼便看见了正在除草的宝儿。 “宝儿姐姐!”声音相当亢奋,人随即走进了院子。 宝儿很奇怪,二小姐回府以来,都不见有人主动来看望,怎么这个翠儿无缘无故来了,看模样还挺开心的。 “翠儿,有什么事吗?” 翠儿拉着宝儿,眼睛却朝里屋看了看,把声音压低:“准姑爷正式来提亲了,大夫人叫二小姐打扮打扮,可能会和准姑爷见个面呢。” 宝儿一怔,“这么快?你见着人了?” 翠儿摇头,“大少爷现在正把准姑爷迎进来,我还没见着人。” “行,我知道了。”宝儿打发走了翠儿,急忙回屋跟薛雅清汇报。 兰嫂有事不在,屋里只有薛雅清在无聊地看着书打发时间,这突然的消息着实让她有点手足无措,稍微冷静下来,她心里起了一个主意,招手让宝儿靠过来,对宝儿耳语了几句,听得宝儿睁大眼睛,一脸的惊讶。 薛雅清微微一笑,“这事就这么办,你快去。” 宝儿只觉得又刺激又好玩,从来没有人会让她这么做,便使劲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宝儿一走,薛雅清觉得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看来她要把自己的计划日程提前了。 郎家少爷是个胖子,一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珠子,薛驰觉得自己七尺男儿相貌堂堂,却要和这个又矮又胖的家伙做亲戚,实在是丢脸,不过,听说郎家家大业大,祖上还在前朝做过高官,无论财力和家世都可以轻松地将薛家比下去,自己娘也说了,想要在宁城把自家生意做好,自然是少不了郎家的扶持,所以,他便放下了相貌偏见之说,和郎少爷有说有笑去见了大夫人。 郎少爷带来的聘礼无不是绫罗绸缎与金银首饰,大夫人母子俩看得眼花缭乱,嘴巴几乎是笑得合不拢。 郎少爷提出想见见二小姐,大夫人一口应允,刚要让人传薛雅清,就见宝儿来报,二小姐现在后花园,想请郎少爷过去一起赏花。 一个未嫁的大姑娘竟然主动约一个陌生男人相见,这多少有点不合礼仪,大夫人心生不悦,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薛驰笑道:“看来我这个妹妹在大城市里待久了,也染了些新思想回来,娘,就让他们自己先见个面,传出去了,那也是属于自由恋爱,我们薛家不是那种迂腐陈旧的家庭。” 大夫人想了想,觉得有理,这样一来,他们面也见了,话也说了,婚事当然也就铁打般的定下了,到时她薛雅清想反悔也不能够。 就这样,宝儿带着郎少爷走去后花园,果然,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背对着他们正在品赏丛花。 那少女一身粉色,站在盛开的鲜花旁,真是人比花娇。 郎少爷看得合不拢嘴,那哈喇子差点流出,宝儿装模作样地行个礼,便急匆匆走开,可是走不出几步,人便隐在了园门外,探出个脑袋去看里面将要发生的事情。 郎少爷觉得自己真的是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艳遇,竟然会有如此美人相约,对着美人弯下腰作揖,“薛小姐,郎某这厢有礼了。” 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那少女回头,露出的那张脸足以令郎少爷心惊胆跳。 一对呆滞的眼睛,蒜头鼻和血盆大嘴,嘴边留着唾液,还在用手指扣着鼻子,见到郎少爷,嘴一咧,“呵呵,呵呵。” 郎少爷被吓得跳起,他都快忘了自己圆胖的身子,差点就跌倒在地。 “妈呀!” 一声惨叫后,便是傻丫头瘆人的笑声。 “呵呵,呵呵,来和我玩啊。” 傻丫头上开双臂要拥抱郎少爷,而那郎少爷只能往旁边一味的躲闪,这两个人就在后花园里追逐起来,玩得惊心动魄。 宝儿忍不住捂嘴直乐,在心里将薛雅清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想出这个移花接木的方法。 先是找来大院里的那个傻丫头,再换上自己的衣服,让傻丫头事先在后花园等着,说一会儿就会有个人来找她玩,那傻丫头自然欢喜,便乖乖地按着计划做。 二小姐果然没有骗她,眼前这个小胖子确实是挺好玩的。那傻丫头玩得不亦乐乎,倒把郎少爷吓得屁滚尿流,被拥抱了几次后精神有点失常,奋力甩开傻丫头,跌跌撞撞跑出后花园,迎面差点撞在了薛驰的身上。 郎少爷已被吓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指着薛驰,绕过人后直接撒腿就跑。 薛驰莫名其妙,心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便变了样?他这样的表情明显就是嫌弃,自己这个妹妹长得这么漂亮,他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还有脸嫌弃?呸! 朝着地上吐两口唾沫后,傻丫头的怪笑声传到他的耳中,接着远远看见人也往这边跑来,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圆胖的郎少爷很狼狈地逃出薛家大院,直奔城东郊区,在一个路边的破旧草棚里,那里有他事先约好的人。 第六章 风雨(六) “我们说好了,事情办完,你也该给钱了。”那个郎少爷惊魂未定,一屁股坐在棚里的一张破凳子上,凳子缺了一条腿,他摔了个四脚朝天,慌忙之中挣扎着站起来,痛得直揉屁股。 和他见面的正是那个在茶馆里的年轻男子和他的随从,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冒充自己的人,“哟,好像挺刺激的。” “别提了,那薛家二小姐就是个傻子!”胖子擦了把汗,“长得又丑又傻,上来就抱啊,可吓死我了,我不管,这次得加钱,我差点就死在里头了!” 郎少爷郎聿文一笑,“好啊,没问题,不过,你得好好把这个薛家二小姐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 薛家大院里,等薛驰好不容易叫人把傻丫头带走,他也被折腾得出了一身汗。 这个时候,薛雅清和宝儿缓缓走来,“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薛驰有点发懵,“你,你不是在后花园吗?” 薛雅清不置可否地点头,“是啊,我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来,就去找水喝。大哥,郎少爷呢?” 宝儿假惺惺地往后花园探头,“郎少爷应该在里面。” 薛驰的脸顿时难看,“跑啦!都是那个傻丫头,把人家郎少爷给吓跑了,这婚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薛雅清暗暗发笑,就连宝儿也用手捂住嘴巴在强忍。 “等会儿我就让人把这个傻丫头赶出大院。”薛驰也是说说气话而已,那个傻丫头是王妈的亲侄女,他要赶也得先问问大夫人。 不再理会薛雅清,薛驰一边唠叨一边气恼地往大门走去,他还要把郎家少爷拦住,再好好地道歉。 待他一走,薛雅清和宝儿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看来这一次的定亲不太顺利,大夫人的脸黑了好几天,薛驰到外头也一连找了好几天的郎家少爷,可是,那个冒充郎少爷的胖子早就带着自己得来的钱离开了苍县,所以,薛驰就像一只无头苍蝇,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目标,瞎折腾。 不过,郎家的聘礼已经下了,大夫人认定这门亲事还是可行的,亲自写信给郎家,询问两家结亲的具体事宜。 薛雅清从宝儿的嘴里得知大夫人写信一事,她也在琢磨,琢磨怎样逃离这里,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让兰嫂和宝儿知道,不然她们准会受到牵连。上次兰嫂带自己去见萧伯,后来还被大夫人叫去问了几次话,试图在兰嫂嘴里能知道些什么。 当然,兰嫂确实不知道萧伯和薛雅清的谈话,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想起萧伯临终前的话,薛雅清深深叹了口气,露出一副与之年龄不符的深沉表情。 “二小姐,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给那个郎少爷?”宝儿自从见过那个圆胖的郎少爷后,她真心觉得二小姐要是嫁了,还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 薛雅清强笑道:“不想嫁又能怎样?薛家是大夫人说了算。” “那也是。” 宝儿的心思很单纯,没有太多的杂念,当然不会说出反抗或者逃跑之类的话。 “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也晚了,你也去歇息一下,我想一个人静静。”薛雅清需要一个人清静下来,好好想想关于自己的未来,关于薛家大院,还有关于那一件事。 宝儿很听话,她知道二小姐心烦,便静静地退出房外。 躺在床上,薛雅清却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一天后,薛家大院几乎在疯传着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刚回来还没够一个月的二小姐投井自杀了! 因为有人在水井边发现二小姐穿的鞋子,一开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掉进了深井里,便在大院的各个角落里寻找,但始终没看到二小姐,那兰嫂和宝儿说她们也不知道二小姐在哪,只哭得稀里哗啦,看来并不像在假装。 井水很深,谁也不敢下去打捞,所以,这件事情很快报告到大夫人和大少爷那儿。于是,大夫人彻底怒了,下令不能再议论这件事,对外宣称二小姐只是回了宁城。 房门一关,她便对薛驰下了死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把薛雅清找出来。 她坚信,薛雅清已经逃出了薛家。 苍县的火车站不大,但客流量却和这个作为中转站的小站不成比例,三教九流俱全,成为苍县最乱的地方。 管理苍县的司令的心思在另一个重要的交通要塞,舍不得将过多的兵力放在这个火车站,因此,便有了很多趁机不买票就上车的不法之徒,在火车上查票也成了火车站工作人员必要的工作。 薛雅清也是其中的一个“不法之徒”,她在地上捡了一张作废的火车票,趁着人多蒙混过关进站,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一节车厢里的最角落里。 此时的她和刚回苍县一样,除去身上的学生装和一个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的包袱外并没有任何值钱的行李。薛家还在为她有没有跳井正吵得闹哄哄,载着她的火车已经驶离苍县。 红日的光暖暖映入车厢,人多行李多,把过道都差点塞满,加上嗡嗡的人声,车厢里乌烟瘴气。 她被夹在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中间,和陌生人的这种接触摩擦让她浑身不自在,只得紧紧抱着包袱,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她不知道这趟火车往哪开,总之,能逃出薛家大院便可,能逃出苍县便可,别无所求。 “查票!把票拿出来!”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她最担心事情要发生了,查票的终于来了。 她把脑袋低下,只是这样的行为更引起了查票的注意。 “喂!你的票!” 手颤颤巍巍地将那张作废的火车票递上,票被查票的一把扯了过去。 “这票是人家坐过的,也不是去江城的,你是不是没买票?拿作废的票糊弄谁呢?” 这一声,周围的人的眼光皆落到她身上,为了突出她,身旁的男人和女人都往旁边靠去。 “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也做起了这种事情?还要不要点脸了?”查票的操起大嗓门,整个车厢的人都听到了,“快点补票!不然就把你扔下去!” 薛雅清慢慢抬起头,“我没有。”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什么!”车票的耳朵很尖,他提高了音量,“你这是坐霸王车啊?走!跟我走!等到了下一站就到警局跟巡警说去!” 他说着话,一只大手就往薛雅清胸口抓去。 “慢着!她的票我来补上。” 第七章 相遇(一) 很有磁性的一把男中音,顿时把查票的大嗓门压下去,手也及时被压住。 薛雅清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这把声音无疑成了她的救星,抬头看去,那是一个戴着圆形礼帽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长得极为俊朗。 年轻男子身材高大,气质不凡,衣着不凡,尤其是一身得体的西装把人衬得更加有风度有气场,明显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非富则贵。 薛雅清觉得他很眼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便傻傻地愣在那儿,看着那年轻男子掏钱帮她补了票。 年轻男子和查票的同时离开,薛雅清才猛然醒悟过来,还要跟人家道谢呢!只是她站起身来张望时,那男子已经走进了下一个车厢。 她急忙从座位上挤出来,想着追上前去,不过,车厢摇晃,加上过道满是行李杂物,她根本就很难走过去,叹了口气回头,却发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已经被人占了,所以,她只能再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薛雅清已经彻底想起来,那个人,正是自己刚回苍县的那个雨夜,自己从马车里摔下来后将自己抱回马车上的那个人。 郎聿文没有回宁城,他也是随便买了张火车票,只要能脱离父亲的控制,去哪都行。 他在半路找到一个胖子冒充自己去薛家,就是为了让薛家知难而退,没想到薛家二小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堪,这正中他下怀。 事后他已经打电话跟父亲说得很明白,薛家二小姐是个傻子,却不料父亲还是坚持己见,让他最难受的是那一番话。 “就算是傻的你也要把她娶回来!等这件事有了着落,你再把她休了,这样能影响什么?” 郎聿文冷笑,他不明白昔日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自己亲生儿子的婚姻幸福,冷漠得就象是一个陌生人。 在他留学的几年里,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向身体健康的母亲突然病逝,而从那时起,父亲不择手段地疯狂扩展自家生意,还和一些三流九教的闲杂散人来往,性情变得连他都不认识了。 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母亲的死,父亲竟然封锁了消息,直到他回来才知道,这成了他心里最遗憾难过的事情。 这次去的江城,离宁城远,父亲的生意并没有做到那儿,也就是说,没有人会找到他,他能做的就是——抗婚。 这一次,他是坚决也不会服从父亲这个荒唐的命令。 火车开了两天两夜,终于到达了江城。 郎聿文提着一个行李箱跟随人流下车,走出了车站,他抬头仰望天空,蓝天白云,江城的天气相当不错,他的心情也出奇的好,满脑子想着等会儿是先住酒店还是找个公寓租下来,并没有留意身后跟着个人。 走了一段路后,他有所察觉,不免警惕起来,心想自己才刚到江城,父亲的耳目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来了? 他将帽子的边沿往下压了压,故意将自己的脸挡住,又疾步走了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依旧跟得紧紧,他突然转身去看,一个女学生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孤零零地站在自己的身后,正是在火车上的那个没买票的女学生。 “你跟着我?”差点还以为自己被跟踪了,郎聿文将脸拉下。 “你是个好人。”薛雅清的声音很清脆,也很真诚。 “就因为帮你补了车票?”郎聿文觉得这种事情不值一提,他在国外的时候就经常会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谢谢你。”薛雅清深深地鞠了个躬,两条辫子像两只蝴蝶一样飞起来。 “不客气,我只是不见得他们欺负女人。”郎聿文的语气很平淡。 “我才十五岁!”薛雅清立即抗议,她觉得自己还年少,女人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很不恰当。 “是吗?”郎聿文才不会在意这个问题,顿了顿,“你已经道谢了,还有事?” “我……身上没带钱。”薛雅清有些难为情。 “所以,你就跟着我?”他从钱夹里取出一张面值五元的纸币重重塞到她手里,“现在,你已经有钱了。”随后做了个送别的手势。 自己竟然在同一个人身上又做了一件善事,他摇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薛雅清的视线依旧停在自己脸上,虽然,他长得俊朗,有很多慕名的姑娘,但没有人像她那样的毫不掩饰,不由心生厌恶,便转身大步而行,刚走出几步,他猛然回身,果然,她还跟在自己的身后。 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薛雅清一头撞上了他的胸口。 “哎呀!”她捂着额头喊疼。 “我已经给了你钱,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郎聿文脸上已露出不满。 “我可以跟着你吗?”薛雅清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郎聿文现在才理解她那句话,“你是个好人。”赖吃赖喝,原来这才是她打的主意。 “不行!”他一口拒绝。 “可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只有你了。” 郎聿文觉得好笑,弯下腰看她,“你知道我的名字?” 薛雅清摇摇头。 “不知道,你怎么算是认识我?”郎聿文明显的不耐烦,语气开始冷淡,“你要再跟着我,我可要叫巡警了。” 正欲直起身子,眼光所到之处,不由定了定,随即一把将薛雅清的手腕抓住,“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薛雅清突然被他用力扯着,脚下打了个踉跄,差点又往他身上扑去,“疼!” 郎聿文没有顾忌她的感受,竟张开手臂将她搂住,脚下一刻也不停。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薛雅清有点发懵,由着他带自己往着人多的地方走去,半响,“你这是要抓我去警局?我没犯法。” “别说话!”郎聿文压低声音,语气很冷。 “可是……”抬头看着他阴黯的侧颜,薛雅清竟觉得有点心慌。 “别说话!”还是那一句,但声音更为小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他的脚步很快,薛雅清几乎是走着小碎步,很吃力。 郎聿文不懂路,只是带着薛雅清绕过人群走进了一个小胡同里,还不忘回头去看身后的情况。 没有人跟着,他松了口气,这才将薛雅清放开。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这回轮到薛雅清害怕了,刚才还连连拒绝自己的请求,现在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莫非他意图不轨? 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第八章 相遇(二) “你想做什么?”薛雅清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郎聿文。 郎聿文知道她误会了自己,便又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十元纸币,“刚才有人跟踪我,所以我只想借着你摆脱跟踪,作为报酬,这钱你拿着。” 薛雅清是很需要钱,但她更需要一个好心的人帮自己渡过难关,眼前这个人已经帮过自己两次,说明心地不坏。 郎聿文以为她没见过面值这么大的钱,便将她的手拉过来,硬是将钱塞进她的手掌心里,“你已经很有钱了,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的小手软软滑滑,郎聿文不由多看了两眼,小手白皙如玉,和她这一身落魄的打扮十分不符,倒象是大户人家小姐应有的芊芊玉手。 薛雅清连忙将手抽回,钱掉到了地上。 郎聿文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也不管她会不会去捡地上的钱,转身便要大步离开。 不料,胡同口被两个短打黑衣大汉堵住,正是刚才一直跟踪他的人:“站住!” 郎聿文是见过世面的人,遇事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你们是谁?跟着我做什么?”正面把这俩人的模样打扮看清了,并不是自己所担心的人,看来只是城里看准外地人想谋财的小混混而已,他一个人能搞得定。 薛雅清走到他身后,“就是他们跟踪你吗?” 她这么一路脸,摆明了和郎聿文是一起的,郎聿文纵然有心想与她撇清关系也不行了,心中无奈,皱着眉看了看薛雅清。 薛雅清还一脸无辜地回看他,“你们认识吗?他们为什么要跟踪你啊?” “我不认识他们。”对于薛雅清的无知,把她自个一步一步推向危险之地,还让自己多了一份顾忌,郎聿文是真的无奈,只能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那两个黑衣大汉没工夫听他们俩一问一答,“别废话了,快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薛雅清总算听明白了,这就是两个打劫的,她一把拉住郎聿文的手臂,“他们是打劫的!” 他们这样的举动在劫匪眼里已经是铁打的熟了。 郎聿文回头大声吼道:“那你还不快点跑?” 薛雅清一愣,对哦! 郎聿文对那劫匪说道:“这个女人我不认识,她身上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你们想要,我这里有。”他将手提箱拎起,还暗示性地拍了拍。 其中一个劫匪慢慢走过来,伸手便想拿,郎聿文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他留学时学过些许的拳术,趁着劫匪的注意力全在手提箱上,忽然挥出一拳,直击匪徒的头部。 事发突然,劫匪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懵在原地。 郎聿文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紧接着一脚飞过去,直接把劫匪踢倒趴在地上,这一脚也是踢得重,劫匪竟痛得爬不起来。 另一个劫匪见自己的同伴被打,他也算是个有脑子的劫匪,一眼看见正贴着墙壁想要逃跑的薛雅清,几步上前将薛雅清拉扯过来,手里的刀子对准她的咽喉,“快把箱子拿过来,不然,我就要了她的命!” 薛雅清没想到这样要命的事情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吓得尖声叫喊起来,忽觉脖子上一痛,原来那劫匪不堪忍受她高分贝的叫喊声,将刀子往她脖子上压了压。 “别叫,再叫就杀了你!” 薛雅清住了口,明显感觉到一股暖暖的液体从自己的脖子上缓缓流下,不用看便知那是自己的血。 郎聿文皱了皱眉,他也看见了薛雅清脖子上的鲜血,如果不及时包扎,有可能会危及生命,但是,他和她才第二次见面,连这个又蠢又笨的女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的生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快点!不然我真杀了她!” 面对的嚣张的劫匪,郎聿文一动不动,“我不认识她,再说你要杀了她,你自己也跑不掉。” 薛雅清流泪了,她没有理由要求对方为了救自己而舍去财物。 对持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薛雅清梨花带雨的模样让郎聿文于心不忍,还是郎聿文本着一颗救人的大义之心,将手提箱往地上一扔,“给你,马上放人!” 原本趴在地上的劫匪一见,忍住伤痛奋力爬起,将手提箱抱在怀里后,对着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劫持薛雅清的劫匪一把扯过薛雅清的包袱,又将人往前一推,郎聿文急忙上前将她接住,与此同时,两个劫匪打劫成功,抱着抢来的东西逃之夭夭。 薛雅清的命算是保下来了,可她哭得稀里哗啦,一面是觉得真的很痛,一面又是劫后余生的感慨,最重要的是连自己的包袱也被抢了。 看见她转身要去追劫匪,郎聿文一把把她拉住:“你不要命了?” “可是,我的包袱被抢了,我的东西都在里头。” “我的不也是一样被抢了?就你那个破包袱能有我的值钱吗?你看你的脖子上还留着血,不马上去处理,你想死啊?”这个小丫头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把他甩掉,郎聿文不得不花点力气才能拉住她。 被他这么一提醒,薛雅清这才想起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伸手去摸了摸,刺眼的鲜血也刺激了她的大脑,顿时整个人瘫倒在郎聿文的怀里。 她晕了。 如此一来,郎聿文是彻底的不能把她扔下,幸好钱夹带在身上,他也只是损失了些衣物和其他的日常物品。 他抱着薛雅清急匆匆跑到一家药店,给薛雅清买了云南白药止血,又让药店里的人把她的伤口包扎好。 走出了药店,郎聿文回头看看跟在身后恢复清醒的薛雅清,心情极度郁闷,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捡了个拖油瓶,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薛雅清心里郁闷到了极点,包袱没了,那她逃出来的意义也没了,想着想着,眼泪忍不住哗哗往下流。 郎聿文见她哭得难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见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有点心虚,因为这样很容易被人误解。 “别哭了。”他低下头,声音也压得很低。 这一句话象是点中了薛雅清的哭穴,她哭得更加大声。 果然,路过的人开始围观,开始议论纷纷。 “这一定是汉子打老婆,看着样子斯斯文文的,下手也太重了,看把他婆娘打得多惨。” “就是,真以为找个漂亮的婆娘有这么容易?” …… “喂!不是这样的,你们别乱说话好不好?”郎聿文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根本不认识她,她不是我婆娘好不好?别胡说八道了!” “我都说了,我和她没关系,她的伤是她自己弄的,不是我!” 可是,越说越乱越描越黑,人家根本不想听他解释,第一感官判断是怎样便是怎样,多说无用。 有人反驳他:“没关系你带她来药店干嘛?看她脖子有伤,肯定是你在家里打了人,怕打出人命才来买药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他低头一看,薛雅清巴扎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我们走。” 第九章 相遇(三) 薛雅清已经认定了郎聿文,就凭郎聿文一拳一脚把劫匪打到,就凭郎聿文眼睛眨都不眨地将自己的手提箱扔出去换自己的平安,她为自己遇到了好人感到庆幸,只是,这样无端害得人家被抢了行李,心里很是难过,便不安地抬头看着郎聿文。 郎聿文一声“走”,让她担忧的心暂时放下,俩人挤开多事的人群灰溜溜而逃,找了一间面馆坐下,忙了半天,肚子总得要填饱。 “喂,你叫什么名字?”郎聿文总要知道这个“拖油瓶”的名字,不然以后怎么叫她? 以后?他突然一怔,自己以后会一直和她有关联吗?想起刚才被人误会是夫妻,他自己都觉得郁闷。 “我……”薛雅清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逃婚出来的,不能报出真名,可是,眼前这个男子救了自己多次,这样隐瞒似乎不太好。 “怎么?不好说?”郎聿文从筷子筒里拿出一对筷子,店小二也已经将两碗面条端上来,他大大嗦了口面条,边嚼边说:“说,都一起经历了生死,没什么好隐瞒的。” 薛雅清用力抿了抿嘴唇,“我叫薛雅清。” 郎聿文习惯性伸出右手,“郎聿文。” 他那是一种国外的礼节,薛雅清在宁城时见过,也不觉得奇怪,脸上一笑,也大大方方伸出右手,俩人轻轻握了手。 “你是苍县人?” 对于郎聿文突然抛出来的问题,薛雅清还是忍不住一惊。 “是啊,你呢?” “宁城。” 俩人都同时停下手中的筷子,对视着。 “我听说在宁城有个姓郎的大老板。”薛雅清试探性说道。 “呃,对,但是在宁城也不止他一个姓郎,我也姓郎啊。”郎聿文的心也是一动,“我也听说苍县薛家的生意做得挺大的。” 这回轮到薛雅清不自然,“唉,苍县也不是他一家姓薛,我也是姓薛的,可惜家里不是做生意的。” 顿了顿,俩人都各怀鬼胎笑了。 薛雅清很饿,因为身上没钱的原因,在火车的两天两夜里她几乎没有东西吃,这一顿面条,她全程是在狼吞虎咽,最后连汤也喝了个精光。 郎聿文看得发愣,第一次见女孩子的吃相比大老爷们还要粗犷,和这张清秀的小脸一点也不符。 打了个嗝,薛雅清这才满足地放下碗筷,看见郎聿文惊奇的表情,知道自己失礼了,“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知道。” “你的行李被抢了,真是对不起。” “又不是你抢的,干嘛要对不起?” “可是,都是因为我。” 郎聿文一笑,他不想发表点什么,只是对刚才的事情很无奈,眼前这个女孩说聪明,可看不出哪聪明,说她笨也不象是笨,总觉得在她身上有一个想要解开的谜团。 发现郎聿文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薛雅清以为对方还在生气,“那个,以后我有钱一定会赔偿你。” 这句话等于没说,她知道自己的现状,最值钱的就是自己这个大活人了,“……不然,我帮你洗衣做饭,跑腿打杂,我什么都可以做。” 郎聿文哈哈一笑,“你是说你给我做佣人?” “佣人?”薛雅清想了想,便点点头,“对!” “可是,连我自己还没找到住的地方。”郎聿文耸耸肩,“这样,你跟着我先去找地方落脚,以后的事再谈。” 薛雅清她能有什么问题?连忙附和应了。 接下来,郎聿文带着她走街串巷找租房,他打算在此隐姓埋名,当然是要找个可以长期居住的地儿。 一路上,“你是我在大街上捡回来的,吃我的用我的,那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站着不能坐在,所以,你的命也是我的,知道吗?” “以后你要多注意我的饮食习惯,看你刚才的吃相,跟头猪一样,要是再这样会严重影响到我的食欲。” “还有,要学会察言观色,我一个眼色你就要明白我的意思,别傻傻的,就像刚才那样,看不出那是劫匪吗?自己都不知道要自保。” 郎聿文仗着财大气粗,将刚才憋在肚子里的气都毫不客气地发泄着。 薛雅清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他后头,被这样毒辣的语言数落,她再怎么内疚也会有气,对着郎聿文的后背翻着白眼。 郎聿文说了一通,发现身后的人没有反应,便回头去看。那薛雅清立刻换了一副笑容,像一只想要讨人喜欢的小狗。 她保持着最标准的笑容,“我知道了。” 郎聿文也是一笑,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别紧张,我不会这么刻薄,世道这么乱,只是想提醒你,你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他足足比她高大半个头,这个动作毫不费劲,却让她满脸通红。 发觉自己好像逾越了男女某个界限,郎聿文连忙将手收回,轻咳一声,转身继续在前寻找租房。 可是,找了几个地方,都不能满足这个极度挑剔的郎少爷的要求,眼看天色已晚。 他们只能先找一个旅馆住下,男女有别,郎聿文便开了两间邻近的房间,靠得近,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郎聿文的手提箱被劫匪抢走了,没有了换洗的衣服,他浑身不舒服,躺在床上,眼睛却是盯着天花板,全程在发呆。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睡意全无,便坐起身来,想到窗边吹吹晚风。 刚站起,忽听门外有人在不紧不慢地敲门。 “谁呀?” 没有人回答,但敲门声继续。 这个小旅馆鱼龙混杂,他担心又会遇到像今天早上的状况,这一次则是不同——入室打劫。 不过,身上除了钱夹就没了其他东西,而那个“拖油瓶”就在隔壁,他觉得自己一身轻,就算真正遇到歹徒也不会有所顾忌。 “是谁!” 他一边问着,一边从床头抄起台灯走到门前,深呼一口气后,猛地将房门锁扭开。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中年男人,郎聿文早已举起的台灯兀地停在半空。 “韩叔?” 第十章 相遇(四) 来人扭头发现他的架势,也不惊慌,只是笑了笑。 “是我,少爷不用担心。” 郎聿文吊儿郎当地将台灯放下,一脸满不在乎,“是我爸让你来把我抓回去的?” 韩雨年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表面看似不在意,但已经在想着办法要怎样逃脱自己的视线了。 “是的,但是我并不打算把你带回去。” “你跟着我爸也有几十年了,你今天来是想告诉我,要忤逆我爸的意思?”郎聿文很惊奇,韩雨年从少年时期便在郎家工作,和自己的父亲是一起玩大的,亦友亦仆,“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听说了,薛家二小姐是个傻子,真想不明白老爷为何一定要让你娶她?”韩雨年性格稳重,颇有主见,郎聿文在心里一向很敬重他,所以,当他说出这一番话来,郎聿文也觉得在意料之中。 “我也不明白!韩叔,你一直在他身边办事,多少也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他要将我母亲的消息封锁起来?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说起这个,郎聿文的情绪开始激动,“我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韩雨年眼皮微垂,等他发完了牢骚,“我想,他有他的难处,你要体谅他。” “体谅!”郎聿文冷笑,“那他能体谅我吗?我是一个人,不是换取利益的商品,不需要这样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 “少爷,凡事稍安勿躁,这件事还要慢慢来。”韩雨年回头对着门外叫了声:“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提着一个手提箱走进房中,郎聿文低头一看,那正是自己的被抢的手提箱和薛雅清的包袱。 “韩叔,这是……” 韩雨年将手提箱和包袱递给他,“一到江城就被打劫,你放心,我已经把那两个人教训了,他们还来不及分赃,我也没有细查,里面的东西应该一样不少,在江城我还是有点面子的,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以你的身手去对付这些小劫匪根本不成问题,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管这个小姑娘,那也是件好事,起码在生活上有个人照顾你。”他从身后男人的手里接过一串钥匙放到郎聿文的口袋里,“你不是在找地方住吗?我已经帮你找好了,城北的西宁路9号是一个小公寓,一个洋人买下的,他人明天回国,想出租,我便租了一年,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搬进去住,那里相对而言比较安全,以后有什么事我会来找你,这一年里,我会好好劝说你父亲。” “韩叔,谢谢你。”郎聿文有点感动。 韩雨年笑笑,伸手在他肩头上一拍:“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韩雨年带着他的随从刚走出房门,就看见薛雅清神情紧张地站在门外。 韩雨年对着她一笑,既带人转身离去。 房子的隔音很差,薛雅清听到隔壁的吵闹声便走出门来查看。 郎聿文的房子的门是虚掩的,里面人影灼灼,正想要从门缝处仔细往里看,门便开了,走出来的人一个面容慈祥,一个凶神恶煞,这样的反差让薛雅清觉得他们都不是好人。 “他们是谁?” 郎聿文站在门口抱臂看着她:“刚说你要学会自我保护,怎么一转身又忘了?你这么贸贸然就出来,要是再遇到像今天那样的劫匪,又把你劫持了怎么办?” “我,我不是担心你吗?”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 郎聿文转身回房,薛雅清跟着走进去,“那他们到底是谁?”都是好奇心作怪,她打算一问到底。 “巡警。”郎聿文随口撒了个谎,“他们抓了那两个歹徒,把我的手提箱和你的包袱都拿回来了。” 手提箱果然放在了桌子上,薛雅清十分惊喜,快步走上前将包袱揽在怀中,她很想马上打开查看,但碍着郎聿文的面,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啊!没想到江城的巡警这么厉害,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住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巡警有巡警查案的方法,你老抱着它干嘛?这么破旧难道里头放了金银财宝?不过要是有,你也可以自己买车票了。”郎聿文看了一眼她的布包,“过些时候我给你也买一个手提箱,这个不好看。” 见她还愣愣地站着,“好了,你快回房,我想睡觉了。” 郎聿文把薛雅清赶出房外后,打算拿件衣服替换,就在他打开箱子的时候,赫然发现箱子里多了一个黑色棉布袋,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大叠钱! 韩雨年行事果然是面面俱到,这笔钱可以让郎聿文花使一年有余,而西宁路9号的小公馆也特别符合郎聿文的口味。 那个法国佬带着一家大小有事急着回国,出门时刚好和俩人相遇,薛雅清听不懂法语,全程都是郎聿文在和人家交流,等法国佬一家坐车离开后,他们正式入住。 那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小公馆,还自带一个小花园,风格比较西式,二楼有两间一大一小的卧室,都是自带卫生间,刚好郎聿文和薛雅清一人一间。 法国佬临走前已经将卧室的床单被套都换成新的,估计是韩雨年的要求,为郎聿文省下了不少功夫。 薛雅清从来没有住过西式的公馆,走上楼梯,抚摸着罗马式的凭栏,眼睛却向四处观望。 “我们就住这里?” 郎聿文瘫坐在纯白色的沙发上,双臂张开搭在靠背上,“不然呢?” 薛雅清低头看着他,“可是,这里不会很贵吗?我以前有个同学她家就是这样的,可是她家很有钱!” 郎聿文嗤笑,“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洗衣做饭,跑腿打杂。”他想了想,“对了,你这么放心跟着我,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薛雅清笑道:“你不是,你救了我三次。” 郎聿文把头一歪,想不通,“三次?一次在火车上帮你补票,一次从歹徒手里救了你,哪来的第三次?” “你不记得了?”薛雅清小跑下了楼梯,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热忱地看着他的眼,“我坐的马车跟你的车子差点撞上,我摔下来,然后你把我抱回马车上。” 郎聿文却是皱眉:“是吗?我不记得了,好像有这么回事,对了,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个学生,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父母呢?” 薛雅清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头也跟着微微低垂,“我父亲早就不在了,家里穷,我的大娘贪图钱财,硬是要把我许配给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头子做姨太太,而我的大哥贪赌,欠下了很多债,他也逼着我嫁人,说如果我不嫁,他们就会把我卖到南洋去。”这番话半真半假,反正和她真实的遭遇也一样的悲惨。 “什么?”郎聿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天底下还会有这样的娘和大哥?也太没人性了,你怎么不去报官?”接着他摆摆手,“不对,这些狗官唯利是图,他们才不会做这种对于他们没有利益的事情,所以,你跑出来了?” 薛雅清点点头,眼睛开始发红。 “你跑得对,绝不能向强权低头,好,你这个人我管定了,其实,也不用你像个下人一样做事,有什么事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对外我们可以宣称是兄妹,你觉得怎样?”郎聿文在国外生活了几年,接受的新思想比薛雅清更多。 薛雅清当然同意,这样,她就有了暂时可以栖身的地方,对于以后的生活,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第十一章 磨合(一) 厨房就在一楼,连着饭厅,再过就是客厅了,不过,薛雅清最喜欢的是那个小花园,而她住的小卧室的窗口也正好对着,只要她把窗帘拉开,就可以看到满园的花草,还有隔壁卧室飘出的大露台。 虽然公馆一直有人住,但挑剔的郎少爷还是不满意,所以一整天,薛雅清都是忙上忙下地打扫,她在宁城读书时,虽然有一个使唤的老妈子,但很多时间她也要亲自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扫地,擦桌子这类的活还是可以应付的。 “喂!这里还没有扫干净!” “喂!椅子怎么摆得那么乱?快摆好!” “喂!我肚子饿了!” 郎聿文躺在沙发上,彻底成了废人,只有那两只手是可以活动的,便指使着薛雅清做这做那。 薛雅清从刚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不满,主动变成了被动,又不敢对郎聿文明着有意见,心里委屈,便拐着弯说话。 “郎聿文,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妹吗?”薛雅清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还说你不会很刻薄对我的。” 郎聿文“唔”了一声。 薛雅清指了指厨房,“我有点累了,今晚你可以下厨吗?”她最不拿手的就是下厨,所以,她想回避。 郎聿文想说他不会,可是看看薛雅清确实也累了差不多一天了,自己便硬着头皮点头,站起来刚想转身,“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郎聿文。”薛雅清也不知道这样直呼他的大名好不好,但是要称呼他为郎少爷,脑里便不自觉想起那个圆胖的郎少爷,觉得心里堵。 看着她傻傻的模样,郎聿文突然起了玩心,决定戏耍一下,便走到她的面前,“这样,你叫我郎大哥,我叫你拖油瓶。” “啊?为什么?”薛雅清抬起头瞪着他,她坚决不同意,她怎么就拖油瓶了? 郎聿文一笑,“叫你拖油瓶有意见了?你说说,自从我遇见你以后,我是不是倒霉了?” 薛雅清扁着嘴,有点想哭,“我就知道,你还是耿耿于怀。” “好啦!”郎聿文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有点怕薛雅清哭鼻子,便卷起衣袖转身走进厨房,“开个玩笑,我没有耿耿于怀。” 连日来的枯燥紧张,在这一刻化解了。 过了许久,俩人在饭桌旁郑重其事地坐下来,共同看着摆在桌面上的饭菜,菜式并不复杂,一汤一菜,全部都是郎聿文用公馆里剩下的食材做的,什么西红柿炒鸡蛋,还有鸡蛋西红柿汤。 “就这些?”薛雅清抬起头看他,“不都一样吗?” 郎聿文的脸被柴火熏黑了,他没有发觉,还主动给薛雅清勺上一碗汤,“怎么能一样?一个干的,一个湿的,再说这里就这些东西,能做出来已经很不错了。”他郎少亲自下厨更加是千载难逢。 薛雅清忍住笑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有点怪,不由皱了皱眉头。 “怎么?不好喝?”郎聿文也给自己勺了半碗,“我告诉你,我没下过厨,但是见别人做过,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眼见的功夫,不难……”刚说完,一口烫水喷出,他有些尴尬,“这汤……味道是有点特别。” 汤喝不了,那西红柿炒鸡蛋呢? 同样,放了太多的盐,变苦了。 “呵呵。”郎聿文想用笑化解自己的窘样。 “今晚没东西吃了?”薛雅清巴扎着眼睛看他,眼神既无奈又无助。 郎聿文一手端起汤盆,一手端起碟子,“你想吃我也没有意见,不过,等会儿记得把碗洗好。” 他放下俩菜潇洒起身上楼,皮鞋踩踏在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噔噔”声,走到一半时,他低头往下看,只见薛雅清还在对着饭桌上自己的“杰作”犹豫,吃还是不吃?艰难的抉择后,她还是默默地把菜倒在一起,唉声叹气地把碗收拾进厨房。 这算是在帮自己擦屁股,郎聿文第一次觉得很丢脸,便急忙逃离现场,眼不见为净。 薛雅清很郁闷,干了大半天的活,换来的只是被饿肚子的结果,她又不甘心,便在厨房里找了半天,看来所有的食材都被郎聿文用光了,不对,应该是浪费光了。 薛雅清突然觉得这个姓郎的才是不折不扣的“拖油瓶”! 无精打采地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这间卧房虽然是小的那间,但比起在宁城租住的和在萧家大院里住的房子都要大,而且干净通风,晚风微微吹进卧室里,还夹着小花园里的淡淡花香。 她深吸一口气,贪婪地想把花香味尽数吸进腹中,没有吃的,闻闻味道也好啊。 走到窗口旁将窗帘拉开,月光洒进房中,将她的脸照得惨白。 安静下来,脑海却风云涌动,过往的一幕幕浮现,让她不得不去想,想萧伯,想兰嫂和宝儿,还有那个和自己有关的秘密。 现在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捋了捋,她觉得这就是一个套,大娘给自己下的套,利用萧伯让自己没有防备地回来后逼婚,利用自己让萧伯把秘密说出来,然后她便可以一举两得,既得到了那样东西,又可以利用自己来扩大他们的生意。 回头看看放在床上的布包,她有种释然的感觉,她当然知道这个秘密,但她还没有那么傻,四年的漂泊让她看清了大娘的真面目,岂会让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她要带着这个秘密彻底逃出薛家,让他们人财两空。 转回头,眼角余光之处,正是那隔壁的露台,她发现郎聿文也没有睡,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抬头望星,四周的夜色将他的轩昂身影衬托得落寞孤单。 看来他也是饿得睡不着。 薛雅清完全将头扭过去看他,他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男人,相貌英俊,身材高挑,还是一个会和洋人对话,而且很有钱的男人。 薛雅清微微叹气,这样的人应该会有很多爱慕者和追随者,可是,他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城?直到现在,自己都还没搞清他的身份,是留学回来的学生?是一个落难的富家子弟?还是一个身上藏着秘密的人?就像自己一样。 突然,郎聿文回头,似乎知道有人在偷看他,眼睛竟然往这边看过来。薛雅清吓得身子往窗口旁边一缩,将自己藏于墙壁后面。 良久,她才慢慢地将头探往前,露台空荡荡,郎聿文已经回房去了。 还是早点睡觉,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饥饿。薛雅清便是这样想,换上睡衣直接熄灯上床,江城的夜晚有点凉意,她将毯子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努力清空脑里的东西,渐渐地,困意袭来…… 第十二章 磨合(二) 翌日一大早,她便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还夹着郎聿文的叫喊声。 无奈,她只得一边应着一边换衣服,毕竟,自己和郎聿文相识才只有短短的两天,还没到不拘小节的地步。可是,当门打开时,郎聿文却是不拘小节的背倚着门框出现在她眼前。 上身穿着一件贴身背心,下身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头发凌乱,还打了一个打哈欠,在薛雅清眼里一直是衣冠楚楚的形象瞬间被毁。 “啊——!”薛雅清一声惊叫,想将门关上,谁知一条大长腿生生挤了进来,郎聿文顺手将门顶住。 “叫什么?”郎聿文有些不耐烦,“我刚起床,当然是这副打扮了。” 薛雅清的力气不及他,门自然被推开了,她满脸通红的低着头,“那你好歹也穿上外衣啊。” “这里又没外人,没那么多讲究!”他突然一把抓起薛雅清的手,却吓得薛雅清一个激灵,下意识想把手用力抽回。 “干什么!” “别动!”郎聿文一声大呵,一张五元钱重重塞到薛雅清的手里,“饿了,你去买早餐回来。” 他的话言简意赅,薛雅清是哭笑不得,闹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 可是,自己也才刚刚搬来这里住,怎么知道哪里有早餐卖啊? 郎聿文打着哈欠回自己的卧室,临关门前还不忘交代:“要是有包子,我不要素菜包子,要有肉的,要三个,对了,要是有油条豆浆,统统都要。” 这就是自己之前承诺的打杂跑腿,不是不灵只是时候未到,现在终于灵验了。 薛雅清只能拿着钱乖乖地下楼,就在她关上大门后,郎聿文走出露台,此时的他已经披上了一件长到脚踝的外套,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的薛雅清。 看来这个公馆所处的地域是一个富人区,薛雅清走了一段路,他想要的什么肉包油条豆浆似乎在这里真没有得卖。 不知不觉中,她离公馆越来越远。 出了富人区,就是一条大街道,这里才是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地方,薛雅清顿感亲切了许多,很快在路边的摊档里看到了郎聿文指定要的早餐。 郎聿文给的钱足够,她又在附近买了点青菜肉类,足够应付今天的两餐了,两只手又拿又拎,累得她直呼呼喘气。 完了,顾着买的高兴,却没有记住来时的路,薛雅清彻底迷了路,她问了几个过路的人,那些人有的没时间告诉她,急匆匆走了,有的也不懂地址具体在哪,便给她指了个大概路线,只是看见她一个乡下丫头竟然要去住满了上层人物的公馆区域,都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薛雅清觉得大路是走对了,但分叉的小道又将她的判断力弄得乱七八糟,凭着对小花园的记忆,她每走到一个小公馆,就会拎高脚跟去看,这样便惊动了里头的人,看她穿得灰头土脸的不象是这一带的人,便开门骂骂咧咧地要放狼狗将她赶走。 狼狗凶狠的叫声把她吓得够呛,撒腿就跑,就这样把附近巡逻的巡警招来了。就在她彻底无助的时候,郎聿文出现在她眼前,和赶来的巡警交谈了几句,又指了指她,只见那领头的巡警点点头,反过来对着郎聿文赔笑。 薛雅清不知道郎聿文是怎么介绍自己的,不过很快,那队巡警便调转方向走了。 郎聿文朝着她走来:“行啊你,还把巡警招来了,你是怎么了?” 薛雅清可怜巴巴看着他,“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真笨!等了老半天我都要饿死了。” 郎聿文很无奈,只从她手里接过吃的东西,便头也不回走在前头,好像是觉得和她走在一起有失身份,最重要的是近墨者黑,被她拉低了自己的智商。 薛雅清也觉得自己很没用,操着小碎步急急跟在他身后,唯恐一个拐弯就又走失了。 到了小公馆门前,郎聿文终于停下脚步,回身将薛雅清拉到身旁,指着门牌上的字一字一句地说:“看清楚了,9号,9号!再看这里,大门对着的是一棵树!还有,对面公馆是十七号!” 薛雅清觉得自己就像个弱智,“我识字。” 声音很轻,却传入了郎聿文的耳中,“哦——我还以为你不识字呢,看来你在学校也只是在得过且过混日子那种。” 郎聿文的冷嘲热讽,激起了薛雅清的一腔怒火,跟在他身后,眼睛却是瞪着他,狠狠地瞪着他。 大门关上,郎聿文回头,将薛雅清不满的表情尽收眼里,“哟呵,你还不服气?” “不服气!”薛雅清也不是没脾气的,提高了嗓门,“能怪我吗?我才来这里一天,你不能对我过份的要求这要求那!” 郎聿文不做声,只定定看着她,在纸袋里摸着,拿出一个已经凉了的肉包子,一把塞到嘴里嚼着,他实在太饿了,不然他也不会出门找人。 是的,现在他这种情况不太适合出门,最好是在公馆里躲上半年,在人前销声匿迹,等风声不那么紧了才好浮头,到时候家里找不到他,这桩婚事自然而然就会黄了。 他的满不在乎,把薛雅清气得没了脾气,自己的怒意就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有去无回。 郎聿文嚼着包子,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说啊,继续说,我听着。” 薛雅清用力一跺脚,算是把肚子里的气踩在脚下,转身去厨房放好肉和菜。 她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谁让郎聿文是她的“衣食父母”?把买回来的菜使力地放下,发出的声音越大,说明她的脾气越大,就是故意让郎聿文听到。 郎聿文只是觉得好笑,认为小丫头片子这个年龄处在叛逆期,发发脾气很正常,便没有理会她,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薛雅清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想想现在自己是寄人篱下,说到底真没什么发言权,这样发脾气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还是继续讨好为妙。 第十三章 磨合(三) 中午这一顿饭,薛雅清不敢再让郎聿文下厨,心想自己的厨艺再怎样不济也比他好,于是,当饭菜端出来后,郎聿文很自觉地坐下起筷。 “熟了。”这是他的评价。 薛雅清也知道菜的味道虽不够美味,起码是熟的。 “你在家没煮过?” 薛雅清点点头,又摇摇头,“煮过两次,但黄妈说我煮的不好吃,就没让我再下过厨。” “黄妈是谁?” “呃……是跟我们住一个院子的。” “那就继续努力,积累经验下一顿煮好一点,这次有点过火了,肉老了。”郎聿文吃东西很在行,一口就指出了薛雅清手艺不足之处,“对了,明天你拿着我的衣服到街上找一家洋装店,按着尺寸让人做几件衣服回来。” 薛雅清觉得这又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跑腿打杂活,放下碗筷,郑重地说:“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亲自去比较好,我怕又做不好。”其实,她也不想老到外面走动,要知道她才刚逃出来,薛家的人此时应该在到处找她,万一找到这里,万一真给她碰上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郎聿文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今天叫她去买早餐一事让她心里起了阴影,可是,他昨晚想了一夜,想起自己才刚到江城,韩雨年就可以马上找上门来,说不定住在这里也是一个圈套,不是他不相信韩雨年,是不敢相信,这很矛盾。 俩人都怀着共同的心思。 见他不说话,薛雅清连忙又说:“我说的是真的,做不好钱就浪费了,你说是吗?” 郎聿文看看她穿的衣服,学生装换了,这一件灰色的褂子像极了乡下来的野丫头。 “你看什么?”薛雅清本来是挺着胸,见他如此,便将身子往下缩了缩,尽量藏在饭桌下。 “你也要做几件新衣服了,这衣服,难怪刚才被人赶。”他嫌弃地将视线收回,薛雅清才十五岁,对于这种才发育不久的黄毛丫头,他还没急到饥不择食的程度。 薛雅清逃跑的匆忙,哪里带有多余的好看的衣服,不过这样也很好的证明了她编造的悲惨身世。 “不好意思。”她低声说道,心情也一并低落。 “明天还是我和你一起去,省得你又迷路。”郎聿文突然漫不经心说了一句。 薛雅清突然觉得郎聿文其实也挺好说话的,心情莫名又好转了。 真是六月天孩子脸。 短短的两天,郎聿文将薛雅清的性格摸了个透,其实就是一个还没长大却又急于想表现自己很有想法的孩子。 “对了,你怎么没问我是做什么的?” “那你是做什么的?” “呃……” 郎聿文也就是随口说说,没话找话,没想到薛雅清接得那么快,一时无语。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呃,做生意的。” “什么生意?” “……茶叶。” “什么茶叶?” “说了你也不懂。” …… 郎聿文头疼,找了个借口回房,终于摆脱了薛雅清“得寸进尺”的问话。 第二天他们出门,各有各的打算,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尽量低调。 郎聿文那顶圆形礼帽压得很低,而薛雅清紧紧贴在他的身后走,这样反而更引人注目。 “喂,你可以大大方方走到我旁边吗?跟做贼似地。” 薛雅清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你还不是一样,帽子戴成这样。” “小丫头,说什么呢!”郎聿文被激了一句,伸手将帽子抬起,彻底将五官露出,“谁怕谁!” 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让薛雅清忍不住“嗤”地笑出声。 江城是个大地方,繁华程度不比京城差,他们沿街要找的洋服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店铺,反而郎聿文在国外几年了,对衣服的剪裁要求多多,总觉得大部分的手工粗糙,不合他意。 “郎大哥,都没有你喜欢的吗?我怎么觉得都差不多呢?”薛雅清不明白,她看那些衣服都挺好的。 “你不懂,看东西不要全看表面,要看细节,不但裁剪手工要好,就连熨烫的功夫也得十分讲究。”他低头看了看薛雅清,“算了,你不懂。” “不懂你才要说嘛。” “说了你也不懂。” 薛雅清气结。 终于,挑剔懂货的郎少爷在一家叫“尚瑞”的洋服店停下脚步,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店老板,也就是裁缝师傅。他觉得裁缝师傅长得太过猥琐,特别是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看人,总感觉是不怀好意那种。 等裁缝师傅给他量完,他一把将人家手中的尺子捏住,“我妹子的尺寸就由我来量。” 接着拿着尺子走到薛雅清面前,“我帮你量。” “你会量吗?”薛雅清有所怀疑。 “怎么不会?不就看尺子上的数字嘛。” “让师傅来不更好?” “你看看他。”郎聿文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说,“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你真要让他来量?” 薛雅清扭头去看,正对上裁缝师傅冲她一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行,还是你帮我量,你量归量,眼睛可不能看其他地方。” “谁要看你啊,小丫头。”郎聿文说归说,但他还是能清楚地闻到薛雅清身上的少女清香,不由心中一荡,慌忙将脸色沉下来,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小丫头虽然是发育不久,但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量着量着,郎聿文竟觉得有点头晕,很想往人家身上扑去,方能站稳。 他纳闷,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量身的过程于他而言是短暂的,他竟希望俩人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走出洋服店,郎聿文长长松了口气,离开这个地方,和小丫头拉开距离,他的呼吸才能顺畅自由。 薛雅清哪知道他起了那份心思,仍紧紧跟在他身后,在刚才量身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却在心里酝酿了很多问题。 “郎大哥。” 郎聿文没有回头,“什么事?” “你前天和那个洋人说的是什么话?” “法文。” “你从哪里学的?” “在法国读过几年书,还以为回来了可以一展拳脚,没想到却做了个茶叶贩子。” “那也不错了。”薛雅清想起自己前路茫茫,连郎聿文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我什么都不会,现在只是刚刚读完书,以后根本不能在这个社会生存。” 郎聿文知道她又开始悲观,停下脚步转身,“我答应过你,你这个人我管定了,只要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饭。” 第十四章 磨合(四) 郎少爷有个优点,那就是言出必行,一把拉住薛雅清的手腕,“走,大哥带你下馆子,吃顿好的。” 薛雅清从薛家大院逃出来后确实没有吃过像样点的饭菜,便以为他会带自己去小饭店,没想到却是去了一家当地新开的西餐厅。 吃西餐在大多数人眼里既是奢华的又是陌生的,但对于郎聿文而言,这样很正常。 薛雅清却是不自然,坐在椅子上浑身难受,加上餐单上的形同“鸡肠”的文字一个也不认识,尴尬得很,只能全听郎聿文的安排。 郎聿文和服务生的交谈她自然也听不懂,等服务生离开后,才伸着脑袋低声说:“这里是不是很贵啊,你看你刚来江城,还没开始做生意呢,这么挥霍不是长远之计啊,不如我们去吃别的,面也挺好的。” 郎聿文一笑:“放心,钱不是问题。” 看来,这就是两种生活习惯的碰撞,不,确切的说是他们俩的思想碰撞。 这一顿饭薛雅清吃得狼狈,不会拿刀叉,最后还是郎聿文帮着她将牛肉一块一块割好,拿着筷子吃的。 总之,薛雅清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而郎聿文则是一路笑回公馆。气得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任凭郎聿文怎么敲门都不开。 这种磨合的生活很开心,充满了意外和惊喜,薛雅清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那一手小楷写得相当好,厨艺也慢慢走上轨道。 可是,她发觉郎聿文一天到晚都闷在公馆里,压根就没见过他做生意,连一罐茶叶也没见过。 郎聿文却难得清静,每天在露台上看看报纸,写写日记,要么就到小花园摆弄一下花草,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这是要坐吃山空吗?薛雅清心里焦急,忍不住问了几次,他都说自己有分寸。 “有分寸,有分寸,我看就是一个败家子,什么都不做,就会花钱。”这一天,薛雅清看不过又去问了,得到了同样的回复,她只能去厨房干活,顺便发发牢骚,“看看,盐没了,还不得我去买?” 她嘟着嘴,经过大厅时,就看见郎聿文在翘着二郎腿看报纸,嘴里还哼着变调的歌,她刚想走出大门,觉得还是自己带上钥匙方便,这个家伙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上房去睡觉呢。 放下报纸,郎聿文目送薛雅清出门,不由嘴角一翘。 忽然大厅的电话响了,郎聿文认为这一定是那个法国佬的朋友打来的,估计还不知道他已经回国。 “您好!”慵懒地拿起电话,他做好要怎样跟人家解释的准备,便用法语打了个招呼,“请问找谁?” 突然,他的脸色一沉,“韩叔?” 电话那头正是韩雨年的声音。 “少爷,赶快离开公馆。”韩雨年的语气很急迫,“现在,马上!” “韩叔,你不是耍我,这里可是你让我住进来的,我刚住进来没几天,你就让我走?”郎聿文心里直觉有问题,但表面还是故作轻松地打趣一下,“这公馆可是你租了一年的,不住不就白花钱了?” “听着,老爷不知从哪里知道你住在公馆,已经亲自去了江城证实,估计现在已经在往公馆的路上了。”韩雨年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象是开玩笑。 “这么快?不会是你说的?”郎聿文冷笑。 “我没有说,你要知道,替老爷做事的又不止我一个,我也是刚刚从外边回来,才知道他两天前就离开了宁城,你现在不走,等会儿恐怕就走不成了。” 郎聿文知道韩雨年说的是实话,可是…… “可是,薛雅清那个丫头出门了,还没有回来。” “少爷!”韩雨年低吼一声,“不要去管那个丫头了,你要是被抓回来,老爷肯定会加强人手看管你,直到你答应成亲为止,到时候你就插翅难飞,谁也救不了你,你回来也有半年了,老爷的手段不是没看见?” 末了,韩雨年再加一句,“是去是留,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断掉,郎聿文仍旧紧紧握住电话,再三思量后,猛地将电话放回原处,急步上楼将自己的衣物放入手提箱,经过大厅时又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这样突然失踪,薛雅清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一个小时后,薛雅清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急冲冲赶回公馆,她觉得自己把钥匙带在身上是最明智的,自从走进大厅后就没看到这个好吃懒做的郎少爷,估计在楼上睡觉。 她刚要走去厨房,目光突然停在茶几上,是一大沓钱压着一张纸条。心中觉得奇怪,暗说有钱也不是这么显摆的,便上前将那张纸条拿起来。 “出门几天谈生意,这些钱你省着用。” 薛雅清一笑,原来是去干活了。 “这也太突然了,走得这么急也不等我回来。”不过,她觉得有点欣慰,郎聿文也不全是花钱的人,还可以挣钱。 只是几天是几天啊?他没有说清楚,这钱看着估计也有几百元,这么多不象是留给自己用几天的? 越想越不对头,薛雅清突然觉得郎聿文会不会把她丢在公馆里跑了?还是…… 她疯狂地跑上楼,一把推开房门,冲到衣橱前打开橱门,伸手将放在角落里布包打开,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东西后,才长长松了口气,重新把布包放好。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刹车声,她快步走到窗口旁往下看,似乎有三个人从车上下来,三人聚集在门口处,看不到脸。 她突然有点害怕,大娘和薛驰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请问屋里有人吗?” 声音很陌生,没有带苍县的口音,薛雅清快速在脑里分析,这人应该不是从苍县而来。 “请等一等!”她高声回了一句,便小跑着下楼去把大门打开。 门外停了一辆车子,门口站了三个男人,其中两个年轻人,俱是西装革履,显得很有派头,而另外一个是年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英挺的五官隐含笑意,面容慈祥,一身暗色花纹的长袍马褂,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看来拐杖只是他随身带的一个装饰品,因为他身材笔直,精神抖擞,乍一看去,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帅哥。 “你们找谁?”薛雅清怯怯地看着他们,不敢将门开得太大。 那中年男子越过两个年轻人走到她面前,“请问这里的主人在吗?”声音很有磁性。 “我,我就是。”薛雅清的回答没问题,现在公馆里只有她一个。 “你?”中年男子一脸惊异地看着她。 “哦,对,我和我哥哥嫂嫂一起住,哥哥刚出去谈生意,没在家,不过我嫂嫂在家。” “你和你的哥哥嫂嫂?”中年男子喃喃着,继而一笑,“那打扰了。” “没关系,请问你是找我哥哥吗?” “不是,不是。”忽然,中年男子回过身来:“贵姓?” “我姓高。” “高?好,好。” 中年男子笑得很勉强,再次与薛雅清点头说:“不好意思,看来我记错了,打扰了。”转过身,带笑的表情突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副冷如冰霜的脸。 等他上了车子,那两个随从也跟着上车,开车扬尘而去。 薛雅清看着车子驶离,有点莫名其妙,同时也松了口气,“记错了?他要找什么人吶?” 还是把门关好,万一是些劫匪可就不好办了,可是,没见过这么有风度有气派的劫匪,还很有礼貌。想着这个问题,薛雅清笑笑,重新走回大厅,看着四周静悄悄,心里突然空荡荡的,现在公馆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郎聿文不在,家也就冷清了。 第十五章 警觉(一) 此时的郎聿文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在候车室里耷拉着脑袋坐等下一趟火车的到来。 他不吸烟,现在不知怎的,心情低落,竟然很想抽,看见身旁走过卖烟的小童,便拉着人家胡乱买了一包,也没看是什么牌子的。 拿在手里,却一直没有开封,他的心象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透不过气,很闷,说到底,实在是放心不下薛雅清。 第一次,一个女孩竟如此扰乱了他的心,又或者说,他对薛雅清的承诺已经成为了一种责任,他不想失信,也不想推卸责任。 那丫头,那个拖油瓶现在回到公馆了吗?看见自己留下的纸条会不会焦急?会不会哭鼻子?应该不会,别看这小丫头外表柔柔弱弱,其实骨子里很有主见,还有那么点小机灵,她应该不会出现以上的情况,等这一次的风声一过,他还要回去,回去做什么?当然是能和小丫头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 说实话,他有点喜欢上这种生活,很纯粹。 艰难地想通这一点,火车进站的鸣笛声也悠悠响起。 这一次去的同州离宁城更加远,随着人流挤上火车,他走得有点被动,几乎是被后面的人推着上车。 距离下一站还有两天一夜,也就是说,他踏上另一块土地的时候,薛雅清要自己一个在公馆里生活两天。 薛雅清第一次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白天还可以,到了晚上,少了点人气,难免会觉得害怕,一大早便上床盖被睡觉,在睡觉之前,将所有的门窗统统关紧,还在大厅对外的门口加了两把椅子堵住,当然,自己的房间门口也拿椅子堵住,这样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点保障。 躺在床上,她竟有点想郎聿文了。 与此同时,火车仍飞驰在铁轨上,躺在包厢里床上的他也在想着薛雅清,想得彻夜难眠…… 薛雅清的担心是多余的,西宁路其实就是一个外国人和权贵者集中居住的地方,上头自然派了大量的警力在附近巡逻,极少有入室抢劫的案子发生。上一次她迷路,幸好郎聿文及时出现,不然以她的穿着打扮,毕定会被人误认为是怀着不轨之心闯进来的难民而被赶出西宁路。 清晨起床,薛雅清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所有东西摆回原地,反正一天下来她也没什么大事要做,也不敢出门太久,便学着郎聿文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看看报纸,兴起的时候去小花园浇花除草。 小花园的土很肥,养出来的花吸取到充足的营养,因此开得很盛。 她浇着花,眼睛直楞楞看着,竟看出了神,忽然将手里的水盆放下,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就听大厅传来电话铃声,她没有立刻去接。 在她住进来后,电话从没有响过,这么突然反倒让她觉得起了一丝防备之心。 电话响了四五声便停了,她将视线转回来,蹲下来拿起小铁锹在土里掘了两下,觉得费力,便放弃了。 这一天在无所事事的情况下结束。 第二天,本不想出门的她无奈家里没有米,只能狠下心来又出门,担心公馆里的一切,她一心想速战速决,所以走得也快,没想到身后跟了个人,直到走进西宁大路,身边的人不多,才听到身后竟有沉沉的脚步声,她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回头看去,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双手插着口袋,见被发现了,便吹着口哨假装看别的地方,真是欲盖拟彰。 她被人跟踪了。 薛雅清暗忖这江城闹贼吶,自从自己踏上这片土地后,遇上的不是打劫的就是跟踪的,要怎样才能将这个人摆脱掉? 她左右看去,看见一队巡警远远走过来,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朝着那队巡警走过去。 那个男人看来不是这里的人,看见这个阵势,心就怯了,不敢再跟在薛雅清的身后,只能悻悻离去。 薛雅清一口气跑回公馆,大门关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蹦出胸膛,双腿发软,竟挨着大门坐倒在地。 就在这时,急促的电话铃声从大厅里传出,又将她吓了一跳。 “谁呀?”薛雅清哭丧着脸,这么诡异的事情郎聿文在的时候怎么没见发生呀? 薛雅清突然想起了这个人,会不会是他打回来? 她急忙挣扎着起来跑进大厅,生怕电话铃声会突然停了。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郎聿文认为没有人接听的时候,“喂?”话筒里响起一把让他牵挂了两天的声音,很清脆又很急促。 火车一靠站,他便迫不及待地坐了辆黄包车赶去电话局打电话,接线生连接了好几次,不是打不通就对方都没人接,那个时间刚好是薛雅清出门的时间,不免心中焦急,在电话局里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 “小丫头,是我!”本来以为还是会落空,此时他的心莫名的兴奋。 “郎大哥!果然是你!你现在在哪?”薛雅清提高音量叫了一声,看来她也很兴奋,已将刚才的恐惧感一扫而空。 “什么叫果然是我,是不是想我了?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郎聿文很放松地背靠着座台,打算多听听她的声音。 “谁要想你啊,刚才我不是没听到电话响嘛。”薛雅清娇嗔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 “我在一家饭店里。” “我是问你现在落脚什么地方?” “不是说了吗?饭店里,还要说旁边有什么东西吗?唔,有男有女,有老有小。”郎聿文继续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不是问你旁边有什么,是问你在哪个城里。” “好了,不逗你了,我在同州。”郎聿文哈哈一笑。 “同州在哪?” “看看,说了你也不知道,白说!” “你不说我更不知道。” “好了,不跟你扯些没的,这两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一问到这个问题,薛雅清便将刚才被人跟踪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你来说,江城是不是个贼窝?” “丫头,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吗。”郎聿文的语气沉下来。 “我有啊,不然怎么会把他甩掉?”薛雅清不服气,“还是说说你,走得那么突然,我不就是出去买点东西嘛,回来就不见人了。” “事发突然……对了,我走的那天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有啊,来了一辆车,车上一共下来三个男的,其中一个年纪应该还不到五十岁,腿脚看着挺利索的,但他竟然拄着一个龙头拐杖,你说奇怪不奇怪?不过,我也挺机灵的,没把我们的真实情况说出来,跟他说我姓高。” 第十六章 警觉(二) 腿脚没事还拄着拐杖,郎聿文知道是谁。 韩雨年说的没错,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但又不能确定真假,所以,他的父亲——郎沛权,才会亲自前来确认。 “喂?喂!你有在听吗?”薛雅清见他许久不做声,以为是线路问题,毕竟长途电话是个新事物,能打这么久没被占线也算是极好的运气,“咦?怎么没有声音了?” 郎聿文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话筒那边传来薛雅清的尖叫声,“啊——走开!走开啊!” “丫头,你怎么了?”他不由精神一紧,“发生了什么事?说话呀,你说话呀!” 可是,电话已经被占线。 他的失态也引起了周围的人的注意,都纷纷看过来。 他再次拨过去,可是再也接不通。 薛雅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猛地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下一把抓起放在地上的手提箱冲出大厅,按着原路奔向火车站。 买回程票,等车,一直到上车,他在火车站里待了一晚。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因为头脑一时发热还是心里存在的责任感?在火车上,他扭头似在望着车窗外飞快向后的风景,却是在定定看着玻璃窗,上面隐隐倒映着自己的模样,这一刻,他竟有那么一点看不懂自己。 车窗外天色渐渐昏暗,他的心越发不安,薛雅清最后的那一声惊叫,是遇到了什么不测?是被人突然袭击吗? 很自然的,心有所思的他跳跃性地想到了郎沛权。在自己的记忆中,父亲温文尔雅,对任何人都是怀着一颗慈悲之心,做生意就象是在做慈善,所以,在送他出国之前,家里的生意状况平平淡淡,要不是靠着祖上留下洪厚的家业支撑着,估计早被“散”光了。同样,母亲并不干预父亲的行为,自己也经常去做善事,救助贫苦的人。 可是,等他回国后,一切都变了,母亲没了,父亲也变了,家中冰冷,基本没有温度可言。他痛苦了很久,以为自己理解父亲,毕竟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情绪上多少会起波动,性情也会随之而变。不过时间久了,他发觉不是这么一回事,父亲冷酷的性格象是与生俱来,做每一件事就像换了另一种极端的方式,不再是那个满怀慈悲之心的郎老爷。 郎聿文有时候很迷茫,到底是他自己变了?还是他父亲变了? 他不由深吸一口气,难道日后他们父子都要以这样的方式相处吗? 沉闷的日子在他心里象是没有了盼头,也不知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要做些什么,薛雅清的出现如同阳光在昏暗的天际撕开一条缝,他的生活似乎起了点色彩,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觉得他不能轻易就丢下薛雅清,就算父亲在江城,他也要去拼了! 火车在铁轨上飞奔,不及他的心跑得快,睡梦中隐约回到了江城,见到了那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姑娘…… 又是一天过去,途中短暂的停靠了几个小站,火车到江城时已是晚上。 很快,郎聿文坐车回到西宁路,站在小公馆门前,小公寓漆黑,里头并没有开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借着路灯的灯光细看,才九点四十分。时间尚早,公寓这样实在是不正常,难道那天薛雅清真的出了什么事? 脑中突然一个激灵,他急忙开门,甩开步子冲进大厅,摸黑打开吊灯的开关,“丫头,丫头!”随后将手中的手提箱就地一甩,叫喊着跑上楼,到了薛雅清卧室门前伸手一推,门竟然从里反锁了。他喘着粗气,满脑子里都是薛雅清的安危,也不知哪来的一根筋,对着大门上脚就踹,门不是铜墙铁壁,哪经得住他的这一脚,只一下,门“砰”地往里头弹开。 人未进门,声音已到,紧接着他一阵风般闯进来,“丫头,丫头!” 而睡在床上的薛雅清着实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她只穿了一件贴身单衣,被子从身上滑落,领口没扣好,衣衫不整,露出胸前一片大好风光,“谁!” “丫头……”打开电灯开关,郎聿文看见床上的薛雅清顿时愣住,“你睡觉了?” 薛雅清傻傻地点点头:“啊,郎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的皮肤很白,郎聿文的眼光落在她的胸前,有点失神。 “我……”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液,“我刚回来。” “哦,可是,你为什么要踢我的房门啊?” “我……”郎聿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眼睛依旧盯在薛雅清的胸前,那儿竟有点搅乱他的思维。 他的眼神这么明显,薛雅清终于发觉,双手立马捂住自己的胸口。 “啊——!” “啊——!” 一声接一声的惊叫,不单单是薛雅清,连同郎聿文也象是被带起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但都一动不动,光顾着张大嘴巴喊。 “你出去!”薛雅清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躺回床上,把被子往上一拉,只露出半个脑袋。 “哦哦。”郎聿文终于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是不合时宜的,应声急忙退出房外。门被他踢坏了,自然是关不严,一大条缝刚好对着床,他所站的角度看得一清二楚,便又往旁移了一步,这才隔挡住他的视线。 他们都很尴尬,薛雅清直挺挺躺在床上根本不敢动。这也太突然了,她的脑子现在还是一团浆糊。 郎聿文站在门外深呼吸以平复自己的情绪,刚才自己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色狼。他晃晃脑袋,“我明天找人来把门修一下,你今晚先用其他的东西顶住门,我去休息了。” 交代完毕,也不等薛雅清回答便急步离开。 薛雅清此时也缓过神,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郎聿文回来了,还是以踢门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可是,他为什么要踢门,敲门不行吗? 小丫头的脑袋在高速运转,这边的郎聿文也是停不下来,自己急着回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确认薛雅清的安危吗?既然她安好无事,那……那就……太好了! 他想不出其他能很好表达自己心情的词语,因为极度的喜悦已经冲昏他的头脑,嘴里无意识地哼着小曲,双手插着裤袋轻快走下楼,因为刚才胡乱将手提箱扔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手提箱被扔得很惨,直接撞击在墙角根处。 郎聿文弯腰正要拎起,忽听院子门外有人在敲门,“喂!里面怎么了!” 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他不由得心中一动:自己才刚回来,就有人跟在后头,莫非是预先挖好的一个陷阱专门等着自己? 第十七章 警觉(三)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声音也越来越不耐烦,“开门啊!发生什么事了!” 郎聿文一动不动,他不敢马上就去开门,谁知道外头的是什么人,怕就怕是他父亲的人,有一道门挡着,他就多一点逃跑的时间。 敲门声持续了一分钟,反而把楼上的薛雅清给引出来,她穿好外衣走到围栏旁往下看,“有人敲门,你怎么不去开门?” “哦,好。”郎聿文将刚拎起的手提箱重新放回地面,在薛雅清的注视下慢慢走出大厅,在门口旁顺手抄起一条木棍,那是他有意摆放在这里以备不需之时使用,何谓以备不需之时,现在这种情况便是。 假如真如他所想,那就别怪他下手狠,以他的身手,对付三四个人还是可以应付的,把人打退了后,大不了又换个地方藏匿。 将木棍藏在背后,他终于打开了院门。外头站着两个人,借着路边微弱的灯光,他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原来是两个巡警。 “你们有什么事?” “这位先生,我们刚经过这里,就听里头吵吵闹闹的,你们家没发生什么事?” 看来是刚才他和薛雅清那一声尖叫把人给引来,郎聿文紧皱的眉头展开,笑道:“没什么事,我和我妹子闹着玩,惊动了二位。” “真的没事吗?” “你们看,我不是好着嘛。”他将双手张开,这样一来,拿着的那根木棍就摆在人家眼前。 “这是什么?”一个巡警伸手指了指,刚才听到男人和女人的惊叫,莫非就是这个男人拿棍子打女人? “呃……”知道是被人家误会了,郎聿文将木棍往地上一扔,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这样便有点欲盖弥彰,越发让人怀疑,果然,那个很有责任心的巡警追问道:“你妹子呢?”言下之意是:把人叫出来看看。 郎聿文伸手往回指去,“在里头啊。” 刚好,薛雅清也走到大厅门口张望,满脸好奇。 另外一个巡警看他们都好着呢,心里觉得住在这里的都是些有钱人,就算是男人打女人,那也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好管,也管不得,便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不打扰了。”他拉起那个仍想刨根问底的同僚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郎聿文将门关好,回头对薛雅清一笑。 回到大厅里,这俩人倒是显得生疏许多,问题好像重新回到原来的起点。 “郎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出门做生意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薛雅清将衣领拢了拢,刚才自己的窘样被郎聿文看到,不免有点不自然。 “我是要回来,”郎聿文当然不会说是在电话里听到她的惊叫声才赶回来,便往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将衣服最上边的一颗纽扣解开,像是浑身都放松下来,看了眼她说道:“我那日手头一滑,粗心留下了几百块,那可是一大笔钱,谁知道你会不会见钱眼开拿了钱就跑路了啊?你要跑了,我去哪找个便宜听话的给我跑腿打杂?” “我才不是这种人,答应了你的肯定不会跑。”他这叫什么话,专门为几百块赶回来,也太小人之心了,薛雅清低下头,嘴里嘟嘟囔囔,“再说跑了去哪找这么大的房子住啊。” “你说什么?”郎聿文听不清她后面的话,偏头看她。 “没说什么,你放心,其实我也没用多少,明天,不!现在,现在就把你留下的钱还给你。”说完,她转身就要上楼。 “站住!”郎聿文站起转身对着她,淡淡说道:“不必了,这些钱你留着,省得你老来烦我问我要钱。” 薛雅清瞪大眼睛,“我留着?几百块啊,你说的,不少呢,就放心给我?不怕我乱花?” 郎聿文走上前上下打量她,有点嫌弃,“就你?出个门都是快去快回的,哪有时间去乱花钱?”说着话,伸过手捏起薛雅清的衣袖,又低头闻了闻,“你看看你,这衣服还是我之前去做衣服时顺便帮你做的,也不用香水,你要是乱花钱,这两天都可以到外头买现成的回来了,再看你这脸,又不画眉擦粉,哪里像个女人?” 薛雅清甩手,摸着自己的脸,“要你管啊,我这不是还没时间嘛。” 郎聿文抱起双臂,“我怎么管不了你?好了,不说这个,说说那天。” 薛雅清歪头问他:“哪天?” 郎聿文眉头微蹙:“我打电话回来的那天。” “打电话那天……”薛雅清也皱起眉头,她在回忆,突然想起来,“……哦,你说那天啊,我在电话里头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来了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一来就问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是这些了。” “我不是说这个,”要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躲都躲不及,才不会特意赶回来,“那天通着电话突然就断了,你搞什么鬼?” “……哦!那个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家里进了老鼠。”薛雅清恍然大悟,一拍手道:“在我面前跑过去,吓我一跳。” “真的?” “真的。” 郎聿文有点无语,就一只老鼠让他冒着危险又跑回来,脸色不由得沉下来。 “不过你放心,我把它赶出去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它赶出去的。”见对方神色不对头,薛雅清生怕郎聿文会因为这样生气,连忙讨好地笑道:“我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这里都弄干净,放心放心,桌子地板都擦得很干净,一个老鼠脚印都没有。”她没把实话说出来,那天让老鼠这么一吓,电话被摔倒地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郎聿文想象得出,那天公寓里肯定是好一场人鼠大战,他朝四处看了看,也许是心理作用,在灯光的照射下,厅里的家具似乎是干净不少。 “唔,不错。不过……”赞许一声,他扭头去看薛雅清,神情严肃,“我们才搬进来,说话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毕竟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莫说是人,连苍蝇老鼠都会往这里来。” 薛雅清眨眨眼,“我不是一直都很谨慎吗?那天来的三个男人问我姓什么我都没说实话。”是啊,她还是有这个防范心的,就怕薛家人找到,“那你呢?” “我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这么快回来,是不是生意没做好,黄了?”薛雅清将小脑袋往前一伸,抬头好奇地看着他。 “呃……小丫头片子,管得太宽了。”郎聿文伸手在她脑门上一弹,薛雅清连忙缩回脑袋,用手捂住额头,口中连声叫痛。 第十八章 警觉(四) “知道痛就好,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住我的,以后对我的事别这么好奇,该问的不该问的先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再出口。”说完,郎聿文拎起手提箱大步往楼上走,走到一半,低头对薛雅清说道:“别忘了把门关好。” 把门关好有两层意思,公寓大门,还有她薛雅清卧室的门。 看着他在楼道消失,薛雅清撇撇嘴,自言自语道:“把门关好把门关好,要不是你这一脚,我的门能关不好吗?还好意思说。” 也不知是薛雅清卧室的门质量差还是郎聿文这一脚踢得猛,门变形得厉害,薛雅清搬来两张椅子才勉强顶住。 “臭郎聿文,不是你的房门,就不知道心疼一下这门,下脚可真重,这是要拆家啊。” 牢骚归牢骚,可心里却起了一丝欢喜。几天了,公馆也冷清了几天,而这个郎少爷一回来,便立刻热闹起来。 薛雅清觉得,隔壁多了个人,就连晚上睡觉都安全许多,是件好事。 到第二天一早,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睁开眼睛去看堵在门口的那张椅子,摆放的位置和昨晚一模一样,便大大松口气,爬起床去准备早餐。郎聿文回来了,就等于一尊大佛回来了,得小心供着。 经过郎聿文卧室,卧室门竟然大开着。 “怎么回事?” 薛雅清往房中探头看去,只见郎聿文睡在床上,而背对着门口。好奇心驱使她蹑手蹑脚走进去查看,从住进这里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走进郎聿文的房间。 她不敢直直站在郎聿文面前,只在一旁伸长脖子去瞅。 郎聿文双目紧闭,似乎正睡得香。 还睡着,那这大门打开是什么时候? 薛雅清实在想不明白,顿了顿,觉得还是少管为好,便想抽身离开。 “站住!” 冷不丁一声,薛雅清吓得住了脚,回头看去,那郎聿文翻过身平躺,双手举过头顶,将双臂垫在脑后,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我……我不是有意进来的,是见你房门没关,还以为……”昨天还被警告不要太好奇,今天就跑进人家屋里,薛雅清有点心慌,头侧了侧,极力回避郎聿文的直视。 “两天没在家,我就是想通通风,”郎聿文眉毛一挑,“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薛雅清傻笑,她是以为郎聿文出了什么事。 “我饿了。”郎聿文没再理会她,丢下三个字后来一个大翻身,背对着她继续睡。 “知道了。”薛雅清撇嘴,这个郎少爷不但脾气阴晴不定,还很会指使人,本来前两天自己还惦记着他,现在看来是自己表错情,这种人真不好相处。 这段时间,她摸清了郎聿文的饭桌上的喜好,无肉不欢那种,便在面条中多加了些肉。等她把面端到饭桌上,郎聿文也在大厅那头打了十几通的电话,没一次能打出去,不免有点心烦,真想拿个锤子给它敲碎了。 “饿死了。”闻到了香味,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过来,还不忘挽起袖子,仿佛等会儿吃早饭是个累人的活儿。 薛雅清等他入了座,这才在他对面坐下。 今天的郎少爷神情严肃,双眉微蹙,心事重重,心思似乎不在这碗面上,嘴里嗦着面条,不停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薛雅清看了一眼,才发觉他碗里的肉根本没动过。 这是转性子了?还是今天易斋戒? 双眼盯着郎聿文碗里的肉,薛雅清心中在暗暗后悔,早知道他不吃,就不放那么多了。 “等会儿你帮我去打个电话。”半碗过后,郎聿文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抬头对薛雅清说道。 “电话就在那儿,你自己不会去打啊。”薛雅清想也不想便把话接上,但是很快,她想起电话曾经被自己摔到地上,便马上闭口,用低头吃面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慌。 “能打得了我早打了,我是说到外边去打。” “电话打不了吗?”她小心翼翼问道,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做贼心虚。 “是啊,都不知是什么回事,前几天还用得了的。” 薛雅清暗说,怎么回事?应该是坏了呗! “可是,干嘛一定要我去啊,我不想去。” “我看你最近好像越来越不听话了,是不是连我都叫不动你了?”放下筷子,郎聿文挑眉盯着她,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威胁。 薛雅清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瞟了眼他说道:“你真是奇怪,自己有事情自己不打,让我去打,我打给谁?” “等会儿我会跟你一起出去,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顺便找个修门的师傅来修门。”郎聿文淡淡说道,终于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点点头又说:“这厨艺有点进步了啊。” 进步你个头! 薛雅清暗自腹诽,虽然是自己把电话弄坏在先,但想到等会儿又要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心中很是不忿,一肚子的火气全发泄在这碗面上,三两下连面带汤吃个精光,待最后一点汤水喝完后,重重地把碗放下,以示不满。 反观郎聿文吃得津津有味,嘴角一勾,笑意很快化开,薛雅清这种耍小性子的做法他早就看透了,发完牢骚很快便平静下来,有时候他也好奇,不知这丫头是情绪调整能力强,还是真的健忘。 在薛雅清洗碗的时候,他回房换了套衣服,头戴小毡帽,身穿灰色对襟马褂,一条宽脚长裤,肩上还斜跨着一个大布袋子,要不是他的气质还在,刚在厨房忙完薛雅清一到大厅,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看什么?”郎聿文挑眉看她,“不好看?” “好看,好看。”薛雅清心慌,忙将视线收回,暗说这人从哪弄来这么一身行头?装什么穷人啊! “走。”郎聿文已经扣好衣领扣子,将斜跨在肩的布袋子往后一甩,布袋子吊在了他的屁股后,差不多把整个屁股都遮挡起来,从后面看,就跟街上的卖报郎差不多。 薛雅清撇撇嘴,低眉顺眼地跟在后头。 “对了……” 还没走出几步,郎聿文突然回身,薛雅清与他正好撞个满怀。 “你干什么?”郎聿文有点不耐烦。 “我还要问你,干嘛突然转过来?”薛雅清揉着额头,双眉紧皱。 “当然是有事情,你不是说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吗?”郎聿文突然说起这件事情,显得很是关怀,“你就这么走出去,也不怕被发现?” 薛雅清怔了怔,“这里挺安全的,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我藏在这里,再说,我都出去好几次了。” “难说,”郎聿文弯下腰直视她,“真心想找一个人,不是一件难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话说得有点高深莫测,薛雅清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是吗?” 郎聿文郑重其事地一点头。 第十九章 警觉(五) 不多时,9号公馆大门开了一条缝,慢慢地,门打开了,从里头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小脑袋,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神经质地朝门外扫视一番,确定门外没人,这才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没人。” 郎聿文心中暗暗好笑,他刚才的那番话确实是想吓唬薛雅清,其实,他也知道薛雅清口中所说的薛家人多半不会找到这儿来,毕竟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则贵,薛雅清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若不是遇上他是根本没有机会进来。只是,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前两天郎沛权既然来过这里,说不定人现在还留在江城,昨晚他回来的心急,完全没往这方面去想,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非得现在急着到外头打电话的原因,他要打给韩雨年再确认一番。 至于他为何换了这身打扮,又别有用意地让薛雅清替他先去探一下,主要还是在做防备,回国两年,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多疑,狠毒,不择手段,公寓四周有他的耳目也不出奇,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他可以马上做出下一步的打算。 “确定?” “……唔……” 薛雅清被他说得心里不踏实,复又扭头再次确认,也确实是没有了,心中有鬼的俩人这才大大方方走出门。 “我说,你怎么会穿成这样?”看惯了郎聿文衣冠楚楚的打扮,今天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形象,薛雅清很不习惯。 “我不是替你打掩护嘛。”郎聿文走得小心翼翼,时不时不忘向四周张望。 替我打掩护?薛雅清不由得暗暗嗤笑,他比自己还要鬼祟,也不知是谁替谁打掩护? 可是,她抬头看了看郎聿文,自出门后,郎聿文一直沉着脸,似心中有事。今日他是怎么了?莫非去同州这一趟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出西宁路再过一条街,眼前是一栋三层高大楼,这便是江城的电话局。 打电话贵,打长途电话更贵,看着郎聿文随随便便就掏出一张五元大票,薛雅清不由得咽了咽唾液。 “拿着。”郎聿文报了自家的电话号码后,将电话筒递与她,“你来听。” 在他略带胁迫的眼神注视下,薛雅清不情愿接过电话筒。 “喂?”很快,薛雅清别开脸,压低声音问:“他在问我找谁。” 郎聿文没有说话,递上来一张纸条,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韩雨年。 “……我……我找韩雨年。”薛雅清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你说我是他什么人啊?这个……”她微微扭头去瞥已经站在身后的郎聿文。 很快,郎聿文又递上一张纸条。 “哦,我是,是他在临凤乡下的亲戚,我叫韩小湘。”薛雅清几乎是皱着眉头在说,又疑惑地看了眼郎聿文。 “哦,他在啊,好的,好的!” 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薛雅清突然提高声音,连连对郎聿文眨眼,刚要将话筒递过来,却被郎聿文的大手覆上,人紧接着靠上来,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头伏在女孩的肩头,努力将耳朵贴在话筒上。 没想到他会欺身而来,俩人之间完全没有了空隙,薛雅清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抽身出来,不料,郎聿文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脖子去握话筒,也就是说两只手都死死地在握话筒,她被困在他的怀里根本就出不来。 这样的姿势与她而言无疑是尴尬的,青天白日下被一个男人死死搂着,她还想要点脸啊! 对方却是一点也没发觉,自己怀中的人儿已经紧张得绷直着身子,脸红耳赤。 很快,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就是韩雨年。” 俩人都听到了,薛雅清脖子上的手臂突然一松,郎聿文竟将她往外推了推,示意她走开。 这个动作相当的无情,薛雅清往前踉跄了一步,觉得自己就象是郎聿文随手丢弃的垃圾一般,简直就是过河拆桥! 只是,这个词在脑中蹦出来后,她又觉得不妥,难道自己还想着一直待在郎聿文的怀中不成? 身后的郎聿文已经开始与那个韩雨年对话,声音压得很低,明显是不想让她听到,所以,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便 走到一边等待。 “韩叔,我回江城了。” “你怎么又回去了?”韩雨年的语气很平静,但郎聿文听得出,对方已经开始焦急。 “我……我以为她会被为难。” “你也太不听话了……”没定韩雨年说完,电话突然传来一阵杂音,将韩雨年的话掩盖,根本听不清他后面的话。 没办法,这样的通话问题是常有的事。 “韩叔,什么?你说什么?”郎聿文却很是焦急。 “……等我电话!”终于,杂音没了,韩雨年的声音突然压低,急匆匆说了句后,电话彻底断线。 等电话,可是公馆里的电话似乎是坏了,韩雨年就算打来,也未必能接通,郎聿文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边,薛雅清正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忽见郎聿文手里拿着电话筒,却没有贴住耳朵,只是蹙着双眉看着自己,不由一愣:他这是打完电话了?也太快了?好歹多说几句,钱也花得其所啊。 郎聿文将电话筒挂好朝她走来,脸色很差,“回去了!” “打完了?”薛雅清回头看看挂好的电话筒,突然觉得心在隐隐作痛,没别的,心痛打电话的钱,一眨眼的功夫,估计郎聿文也没聊几句,几块钱就这么没了,那可是她好几天的饭钱啊。 郎聿文一言不发走在前头,她不敢再追问下去,只紧紧跟在后头。 前边的人的两条大长腿走得急,宽大的裤子灌进了风呼呼作响。 “郎大哥,你等等我啊!”实在是追不上他,薛雅清只能开口,“现在是不是去找个木匠师傅修门?” 郎聿文没有回头,但脚步已经放缓,“回家,修门的事先放放。” 薛雅清终于追上来,喘着气说:“都出来了,不如去找了先,何必等下回啊?这门不修好我晚上睡觉害怕。”她有必要示弱一下博取同情,而且,她发觉郎聿文好像是吃软不吃硬。 不料,郎聿文扭头去看她,“你要是害怕,过来跟我睡?” 脚步突然顿了顿,薛雅清象是吃了屎般难受,没想到郎聿文现在对自己已经是无所顾忌,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不由得满脸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郎聿文嘴角一勾,心中暗暗好笑。 “那……先回去。”女孩子家的脸皮还是薄了点,她低着脑袋不再说话。 第二十章 警觉(六) 远远望着公寓大门,郎聿文就是没再往前一步,双眉皱得更紧。 “不回家吗?”薛雅清在他身后弱弱地问。 郎聿文回头看看她,又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你没看见吗?那儿有个人。” 此时的他们正躲在一处拐角处,只探出脑袋观望。薛雅清按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公寓围墙外看到了一个鬼祟的身影,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宽大的蓝色长褂,头戴一顶宽边圆帽,只是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相貌,肩上还挎着一个灰色布包。 “他,他在往公寓里看啊!”薛雅清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嘴里塞进四根手指头。 “你干嘛?”郎聿文低头刚好看见,不由得半挑眉做嫌弃状,“嫌自己的嘴巴不够大,再撑大点?” 薛雅清白了眼他,遂将手放下,“你才是。” “那个人你认得吗?”郎聿文不跟她计较。 闻言,薛雅清复又将那个男人仔仔细细看一遍,摇摇头,“不认识。” “不会是你老家的人追来了?” “……不知道。”薛雅清回薛家大院才一个月,也不认得几个人,听到郎聿文这番话,心中不免担心害怕,抬头说道:“郎大哥,不如你去把那人赶走?” “我不去。”郎聿文回绝得很干脆,低头看着她又说道:“如果不是你老家的人,我贸贸然跑出去赶人,那我不就暴露了?” “你暴露什么呀?” “我……”郎聿文想了想,决定编一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反常的行为,“最近做生意赔了点钱,被下家追债。” “啊?”薛雅清抬头瞪眼,有点吃惊,“这么说,你是老赖?” 话音刚落,头顶被郎聿文不轻不重拍了下。 “什么老赖,难听!” “说不过就打人!”薛雅清很不服气,欠债不还的,不是老赖是什么?她也算是明白了,郎聿文突然离家,又突然从同州回来,多半是和被追债有关。 “那天来公馆的那三个男的,是不是来追债的?” 郎聿文心想,还真是来“追债”的。 “没见过人,我哪知道。” “你好像都不急。” “有什么好急的,你不懂,这做生意的,有赚就有赔,我不是不还,要等时间。” “还不是不想还嘛。”薛雅清自顾自低言,“果然是无奸不成商,怪不得……”她复抬头嫌弃地看了眼郎聿文,怪不得今天换了身打扮,是怕被人认出来,那让她帮打电话找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再看那个男人,在公寓围墙外转了一圈后,这才离去。 回个家就象是做贼一般,等他们将两层大门关上后,都往沙发上一瘫,紧绷的精神一放松,顿感筋疲力尽。 突然,郎聿文一个激灵挺起腰板,倒把薛雅清吓住。 “怎么了?” 郎聿文看看她,随即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电话上。 “怎么?怕被人追债?”薛雅清算是理解他今天为什么会神经兮兮的,忍不住揶揄他,接着很诚恳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把钱还了,这样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了。” 郎聿文没好气地又看看她,“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该操心的是怎样做好一日三餐,给我跑腿打杂。” “那是自然的,其实我这还不是为你好,这样下去不行啊,做生意不是讲究信用吗?你这一次不还下一次还有谁肯跟你合作啊,何必断了自己的财路……”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你一直在这儿吵吵,哪想得出来?走走走,别妨碍我。”薛雅清都快赶上学堂里苦口婆心的老学究这般烦人,郎聿文不由得伸手揉揉脑门。 “可是……” “没有可是!” “但是……” “没有但是!” “可……” “可也不行!”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俩人都安静下来,将视线转移到电话上。 “走啊!”没想到电话还可以用,生怕铃声会突然停掉,郎聿文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回避。 薛雅清撅起嘴,极不情愿起身往楼梯口走去,突然回头不放心地交待:“好好说话啊,别把人得罪了。” 郎聿文哭笑不得,又挥了挥手,这才打发走薛雅清,另一只手已经拿起电话筒。 “喂。”他的语气很冷。 “少爷吗?”电话那头,正是韩雨年的声音,他之前打过几次来,但电话线路一直不通顺,这次能打通实属运气不错。 “是我。” “刚刚老爷才回来,我不方便与你说太长时间,现在是在电话局里给你打的电话。”韩雨年的语气微微加重,掺夹着些许的责怪,“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往家里打电话!就不怕被发现吗?” “这个时候,你一般都在郎府,不然上哪找你?”郎聿文倒是满不在乎,“再说,我让那丫头先探路,不会被发现的,你也不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吗?” “唉,说你什么好呢……你怎么回汉城了?还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对于郎聿文这般行事乖张,韩雨年也是很无奈。 “我就是……就是一时糊涂。”郎聿文说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唉,算了。”韩雨年轻叹,接着又说道:“老爷已经回宁城,我留意了一下,他身边的人也全回来了,上回不知那丫头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竟将所有的疑心都放下,派了老何他们到附近的县城去找你,就差没派人出国了。” “……这是个好主意。”郎聿文眯眯眼,忽然计上心头。 “什么?” “你放消息出去,就说我已经去了法国,看看他是不是这么有恒心去翻遍整个法国。” “这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办法,但……”韩雨年有点迟疑。 “是怕事后我爸责怪你?”郎聿文冷笑,“说好要帮我,这么多的顾忌。” “……好,这件事我来安排,你在江城也不要太过张扬,过几天我自己也会在家里装一台电话,到时候,我会再联系你,对了,还有件事……”韩雨年象是还要说些什么,而郎聿文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但谁也来不及说,电话突然被占线。 放下电话筒,郎聿文又等了一会儿,但电话没再响过。 第二十一章 平静(一) 郎聿文靠着沙发背,仍保持着身子斜倾的姿势,一手撑着额头低头冥思:韩雨年还想再说什么?会不会与刚才在公馆外看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有关?又或者那人只是来抓薛雅清的? 他晃晃脑袋,觉得还是不可能,按那丫头所言,必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受思想所禁锢,就算寻到了江城,也多半不会往西宁路这边想,那么会是谁? 过了两天,由于电话彻底坏掉的原因,韩雨年一直打不进来,便发了一封电报给他,在电报上说已经按计划进行,一切顺利。也就是说,已经成功将他父亲的注意力转移到国外。除此之外,韩雨年说会暗中派出一个人来江城,至于什么时候来,来江城做什么,并没有细说。 没让他失望,韩雨年的办事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强。 郎聿文心情大好,终于不用再藏于阴暗处见不得光,等父亲把整个法国翻遍后,也许是半年后,又或者更长的时间。对于韩雨年派人来江城,郎聿文明白他的意思,让自己多个可以商量,又可以使唤的人。他倒是满心希翼,韩雨年派来的人会是那个小子吗? 最近郎少爷心情极好,连薛雅清也发觉了,因为换了部新电话,又找人修好坏门,没经她同意给她做了几件上好的新衣服,其中还有条西式裙子和呢子大衣,都是价格不菲,害得后者象是拿到了稀世珍宝一般,叠得整整齐齐的根本不敢穿。 在薛雅清看来,郎聿文这么个花钱法,肯定是不知用什么老赖的手法平息了这次的危机,她很自然想到一个成语——拆东墙补西墙。 这天晚饭时,郎聿文竟主动说起自己“欠债”这事。 “说,有什么想问的?” “啊?问什么?”薛雅清正低头扒饭,冷不丁听到他的话,有点莫名其妙。 “最近我发觉你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郎聿文淡淡地看了眼她,“在想我到底有没有还债,又或者再次欠债不还?” “呵呵,呵呵,瞧你说的。”被说中了自己的小心思,薛雅清唯有傻笑。 “放心,欠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已经还了,也没有再次欠债,别老把我往坏处想,我要是那种人,不够钱还债,第一个先把你卖了。”郎聿文有意吓唬她。 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薛雅清皱起眉头看着他,很是可怜巴巴:“卖了我,就没有人照顾你一日三餐,帮你跑腿打杂了。” 知道她在装可怜,郎聿文嘴角勾起笑道:“知道就好,我是正经商人,做正经生意,别老把我往那种坑蒙拐骗阴损之事的方向去想,那是犯法的。” 薛雅清连忙对着他讨好式一笑:“是是是,郎大哥是个好人,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丫头拍马屁,郎聿文竟然很受用,他对她一笑。 “对了,你不是说你已经十五了吗?”他突然关心起薛雅清的年龄,让薛雅清有点诧异。 “……嗯。” “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你读了几年书?在大城市里按你这个年龄的,应该读完初中了。” 薛雅清欲言又止,她是读完了,但要是和郎聿文说她是在宁城读的书,那岂不和自己一开始编的假话有冲突? “我……” “知道了,”郎聿文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很爽快打断,“一个小小的苍县能有什么女子初中?我看你是高小的?” 薛雅清这次没有开口,只是低着头默默吃饭。 “这么年轻,也该多学点东西,不然就把青春浪费了。”郎聿文继续说道,一副师者仁心的模样。 “……不如,你教我?”薛雅清突然抬起头看着郎聿文,眼中满是希翼。 郎聿文一怔,教她?这还真没想过。 “算了,你水平这么高,我又这么笨,肯定是学不好的。”薛雅清并没有强求,还自我嘲讽了一句。 郎聿文心里好笑,这丫头说自己笨,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在他看来,小丫头的小心思多着呢,典型的人小鬼大。 “……好!” “啊?”薛雅清呆呆看着他,并不理解这个“好”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郎聿文已经吃饱,便放下筷子,将饭碗往前一推起身离座,“收拾好了,再告诉你。”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薛雅清看着他步履轻快地上楼,便开始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是答应要教我了?识字?写字?这些最基本的谁不会啊……难道是要教法文?唔……不好不好!学会了又怎样,出不了国,在这里有什么用啊,就像他自己说的,还不是做了一个茶叶贩子。 就连洗碗的时候,她也没有停止想这个问题,郎聿文的这个“好”字让她浮想联翩。 不多时,竟听到从厅里传来幽幽的音乐声。 大厅摆放着一架留声机,她极少看见郎聿文去摆弄,现在突然放音乐,看来他的心情是非一般好啊。 将手头的工作做完,她便急急走到大厅,此时的郎聿文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色衬衣外套着一件灰色马甲,下身是一条与马甲颜色颇为相衬的灰色西裤。人正站在留声机旁,单手插着裤袋,举止神态很是潇洒。 “你怎么了?”薛雅清却感觉不到他的潇洒,内心想法倒是很现实。她在想:这家伙脑子抽什么风啊,这么晚了没事换什么衣服?到头来又得我洗! 说起洗衣服,薛雅清也是一肚子怨言。刚开始的一两天,俩人分开洗自己的衣服,到第三天,郎聿文开始让她洗外衣,再过几天,就已经没有底线可言,竟将大裤衩之类的贴身衣物全扔给她洗。薛雅清从没洗过男人的衣服,洗外衣已经是免为其难,现在还要洗这种贴身的衣物,根本就下不了手,对着一盆子的衣服干看了半个小时,也不知在心里挣扎了多少遍,这才鼓足勇气用捏起来,闭着眼在洗衣板上胡乱搓的方式洗,干不干净就不知道了。洗完后还要用皂角将自己的手清洗几次,这样才觉得能将郎聿文的气味全部洗掉,似乎郎聿文的衣服才是天下第一脏。 所以,她意见满满,这个姓郎的还真不知男女有别! 看薛雅清的双眉快要拧成铁疙瘩,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开心,郎聿文有些扫兴,主动上前问道:“怎么,不好看?” “好看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可是……”她还要说下去,只觉手臂一紧,郎聿文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大厅中央大步走去。 “干什么?” “教你啊。” “教什么?” “跳舞!” “啊?” “啊什么啊!很奇怪吗?” 第二十二章 平静(二) 薛雅清还没反应过来,腰上横跨过一条手臂,手掌正好托着她的后背,隔着衣料,都能感受来自郎聿文手上的温度。 “我没说要学这个。” 与此同时,手腕也被郎聿文握住。 “把手搭在我的肩上。”郎聿文见她木木呆呆,不耐烦地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肩上搭放。 俩人的身高对比很突兀,如此近距离,薛雅清的眼睛刚好看到对方的肩头,她有点发懵,刚要把手放下,就听郎聿文在耳边说道:“别动!” 鼻间呼吸的净是郎聿文身上混着檀香的气味,还有被对方紧紧握着的手,她心已经慌了,自然不敢动,全身僵直,直到被带着向前移步,这才懂得要跟着,只不过她根本就不知道要走多大一步,很自然地踩在了郎聿文的脚背上,漆黑发亮的皮鞋便多了一个脚印,而她的脑袋直接撞上了郎聿文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胸口的撞击声与脚背传来的痛感让郎聿文皱了皱眉头,暗说这丫头得多大劲啊! “对不起!”薛雅清也已撞得脑袋发懵,愈加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向后退。” “……没事,”郎聿文深呼吸,强装笑意,“我第一次学跳舞的时候也像你这样。” “你也踩别人的脚吗?” “嗯。” “那得多疼啊。” 郎聿文一笑,暗说这小丫头还挺有自知之明,却不知薛雅清说的是她自己的脑袋。 “你是在法国学的吗?” “不是,没出国前就会了。” “学了多久?” “……一天。” “好快啊,你是为了出国专门学的吗?” “……” “还是为了学会专门去请法国的女孩子跳舞啊?” 郎聿文低头看着她,言语中已透出些许不耐烦:“你可以不要问这么多无关的问题吗?” “哦。”薛雅清应了声,很快又被郎聿文带着走路,是的,她已经不会走路了,刚才所问的问题都是在掩饰她内心的慌张。 “想什么呢,听音乐的节奏,我说开始就跟着我走。”郎聿文看见她低下脑袋,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下以作提醒。 可是,这个小动作却让薛雅清越发紧张得不知所措,小脸涨红,突然一把推开郎聿文。 “我……我还是不学了!” 她跑上楼的时候有些狼狈,像个没头苍蝇般,好几次差点被楼梯绊倒,站在大厅的郎聿文都不由得替她捏了把汗。 人跑了,郎聿文觉得很是无趣,又觉好笑,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就跳个舞吗,能害羞成这个样子,不过,难得看见这种青涩。 郎聿文嘴角勾起,隐含笑意。 第二天早上,他还以为薛雅清会在厨房忙活,却被大厅门口一抹娇小的身影吸引,薛雅清竟面向外静静坐在门槛上。 觉得奇怪,他轻轻走到她的身旁,“诶!” 以为她会因为昨晚的事情尴尬,没想到她抬头淡然地看了眼他,并没说什么。 “想什么?”郎聿文问她。 “……我在想我们在这里能住多久啊?” “喜欢这里?” “嗯。” “其实这里是挺好的,”说着话,郎聿文坐在她身边,“起码很干净纯粹……” 听他这么说,薛雅清不由得扭头去看他,不解其中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打扫得很干净,你这个打杂跑腿的很尽职。”郎聿文象是回过神来,扭头冲她淡淡一笑,“有机会,我把这里买下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真的!”薛雅清有点小兴奋,但很快,眼中闪烁的光彩黯淡下来,“你骗人,这里得多贵啊,你做茶叶生意怎么能赚这么多的钱,再说了,你之前还欠人家的钱,又换了电话买了一堆衣服,都贵得很,哪有钱啊。” 这么一个小小的谎言小丫头竟然铭记在心,还时不时拿出来提醒自己,郎聿文是真的被她打败了。 “你要信我,别说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小公馆,就算是再大一点的大公馆,我也能买下来。” 薛雅清不做声捂嘴发笑,笑得前俯后仰,觉得他是在吹牛。 “就这么不信我?我有钱!”不能在小丫头面前丢了面子,郎聿文忍不住要炫富,“很快就有几桩生意等着我,成了后我就发了。” 薛雅清止了笑,伸手指着花园说道:“郎大哥,我想种花。” “种花?”实在是不知道小丫头的小脑袋在想什么,话题转得太快。 “嗯,这个园子不多种点花太可惜了。”薛雅清重重地点头。 “不是已经种有了吗?” “换种另一种花可以吗?” “这不挺好的吗?” “我想种我喜欢的花。” 郎聿文又看看她,“你喜欢的花?” “嗯。薛雅清欢快地应了声。 如此近的距离,郎聿文在她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竟神差鬼使地点点头。 不多时,俩人一起出门,在外头的路边小店吃了早餐,又向路人询问在哪有花卖。 江城最大的花圃叫十里花香,品种繁多,价格自然也不等。 其实,郎聿文在应允后心里就开始后悔了,但又不想扫了薛雅清的兴,只能硬着头皮陪君子。 薛雅清似乎并没有喜欢的,就这样,他们在花圃里逛了几个来回。 郎聿文开始不耐烦,“看好了?” “看好了,那儿。” 顺着薛雅清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一棵还没长开的桂花树,郎聿文眉头皱起,“你是想种树还是种花?” “桂花不是花吗?”薛雅清反问。 “……是花。” “那就是了,开花的时候香着呢。” 郎聿文靠近她耳朵说道:“可是,种上那家伙,不知要挖多深的坑,太累人了。” 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谁知,“没事啊,不是有你吗?” “我?你是说我挖坑?” 没等郎聿文点头答应,薛雅清已经起身去问价格。 “喂!你问过我吗?”郎聿文急得抬手叫道。 薛雅清回头嫣然一笑,笑容如此灿烂,郎聿文突然觉得四周的鲜花竟然都集体失了色,手臂慢慢放下来,他妥协了。 由于桂花树体积较大,回家的时候只能雇了一辆马车,就这样,人和树一起运回了公馆。 公馆的院子不大,郎聿文想象得出,等桂花树长高了,能把院子占去一半。 “你好好挖,我先去做饭了。”把这累人的活丢给郎聿文,薛雅清两袖清风小跑进楼里。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郎聿文苦笑不已,谁让自己今天鬼迷心窍,对于薛雅清这个提议根本没有反驳,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将原来的花移开,又开始在原基础上深挖,一直忙到晚饭时分。本来想晚饭后一鼓作气将桂花树种下,薛雅清这时候倒象是挺关心人的,跑出来说什么明天再种也不迟。 郎聿文真是哭笑不得,明明回来的时候是她急着要挖坑种树,现在又不急了。 没好气地将手中的铲子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走进楼里。 知道郎聿文不高兴,薛雅清并没有追上讨好,只是下意识咬咬下嘴唇,回头看了看那个大土坑,这才进楼。 郎聿文许久没做过这种体力活,洗了个热水澡后便早早睡下。而在薛雅清的房中,薛雅清仍站在窗口处往下望。 楼下那个挖好的大坑如同一张张开的大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第二十三章 平静(三)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映入室内,郎聿文眉头微微一皱,不是因为光的原因,而是他听到楼下有动静,伸手在床头柜上胡乱地摸,终于抓起怀表,凑到眼前努力一看,才七点十分。 不耐烦地将怀表放好,极不情愿从床上爬起,走到露台上往下看去,昨天他挖好的土坑里蹲着一个人,不是薛雅清还有谁? “你在干嘛?” 薛雅清抬头,露出一张素白小脸,“我想着再挖深一点!” “那个深度够了,等着,我下来把树种了!”打了个哈欠,郎聿文施施然穿衣下楼。 其实,薛雅清也没挖多深,可是倒把自己弄得很狼狈,脸上,头发上和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沾上了泥土。 “瞧你那样子,是挖坑啊还是埋坑啊。”郎聿文将她从土坑里拉上来,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薛雅清低着头嘟囔:“当然是挖坑了,谁没事挖好又埋啊。” “谁知道你啊。好了,去把衣服换了,一身的泥,脏死了。”睡了一觉后,昨晚本来想发的火竟莫名退去,他话语间虽是嫌弃,但身体却很诚实,挽起袖子转身去种树。 桂花树种好了,薛雅清站在一旁欣赏了老半天,都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于是,郎聿文端着面碗走到门口吃。 “还没看够?再看下去,也不能把花给看开了。” 对于郎聿文的挖苦,薛雅清却是扭头冲他展颜一笑。 眼前人笑颜如花,郎聿文仿佛看到了花开的那一瞬间,夹起的面条停在半空,半响,“笑什么笑!”转身走进大厅。 小丫头的喜怒哀乐,他竟很容易被感染,但又不愿意表露出来,所以,他只能落荒而逃。 真不知道薛雅清对桂花树的喜爱到了痴迷的程度。入夜,当郎聿文走出露台时,不经意回首,竟看到了薛雅清卧室亮着灯,窗口大开,小丫头趴在窗台上,伸着脑袋在看院子里的桂花树。 “喂!”他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倚栏打了声招呼。 薛雅清扭头看他,仍是甜甜一笑。 “真有那么好看吗?”他问。 “嗯。”薛雅清点点头,复将视线停留在桂花树上,“等花开的时候,会散出花的香味,你知道吗?桂花可以泡茶喝,还可以做成桂花糕,很好吃。” 郎聿文不以为然,“你还会做桂花糕?” 薛雅清摇摇头,“我不会,可我娘会做,一到桂花开,她就做给我吃。” “你娘?哦,逼着你嫁人的是大娘?”郎聿文这才弄清其中的关系,又是一个旧式家庭,“可是,你亲娘要是这么疼你,你大娘说要你嫁的时候,她怎么没替你说话?” “因为……”薛雅清眼皮微垂,眼神黯淡,“她在我小时候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郎聿文轻声叹气,薛雅清的话牵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久不在脑里出现的形象便清晰起来,那是他母亲亲切和蔼的容颜。 “你呢?你爹娘呢?你到江城做生意,是他们的意思吗?”发觉他脸上泛起淡淡的忧伤,薛雅清反倒很好奇。 闻言,郎聿文表情冷下来,“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看别人的眼色,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要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学着自己选择道路,这样才不会后悔。”话中有话,他是在说自己与父亲郎沛权之间的种种矛盾。 可是,薛雅清根本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但对他这番话颇为赞同:“说得太好了,要独立要自由,我也是读了书后才有这样的想法。对了,郎大哥,你出过国,见多识广,能说说在法国的见闻吗?” 心情一下子变差,郎聿文看看她,并没有围绕这个问题再聊下去,冷冷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也该睡了。”说完转身回房,头也不回。 他突然的举动让薛雅清起了几分不安感,伸长脖子看着,直到看不见人,怎么也想不明白郎聿文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便细细地琢磨自己刚才所说过的话,思前想后,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第二天早上,当郎聿文打开房门,一眼便看到薛雅清笑盈盈立在门外。 “怎么了?不去看树了?” 薛雅清笑得很灿烂,“我已经做好了早餐。”说完便走下楼去,心情似乎很好。 “搞什么鬼?”郎聿文一头雾水,这小丫头一早跑来就为了告诉他早餐做好了?绝对不是!昨天是种桂花树,那今天呢?他倒要看看小丫头又起什么小心思。 走下楼,便看见薛雅清站在餐桌旁等他,而桌面上摆放的不再是以往一成不变的面条,竟然有鸡蛋,牛奶和西饼。 事情透着古怪,郎聿文微微皱眉盯着她。 “怎么,你不喜欢吃这些吗?我跟你说,这西饼我可是一大早出去买的。”她急着邀功。 “好。”郎聿文慢悠悠坐下来,他不急,等小丫头先开口。 果然,几分钟过后,“郎大哥,你不是说有几桩生意等着你吗?是什么时候啊?”薛雅清说得小心翼翼,一见郎聿文神色不对,立即笑道:“……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我看你的好奇心最近是越来越大了,怎么?还真怕我不做生意,没钱把你卖了?”郎聿文看了眼她,说得不紧不慢,遂将西饼塞进嘴里咬了口。 “不是!你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何况那是犯法的。”薛雅清倒不是担心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要把这里买下来吗?” “今天这么殷勤,就是为了问我何时去做生意,然后什么时候把这里买下来?”郎聿文扭头往楼外看,突然明白了什么,回头笑道:“难不成你是在担心那棵桂花树?” “嗯!”薛雅清用力点头。 “不就是一棵树吗?”郎聿文好笑。 “不能这么说啊,那棵桂花树怎么说都是我们千辛万苦一起种下的,要是以后不能住在这里,岂不是可惜了?” “你就这么想住在这里?” “想啊。”薛雅清毫不掩饰应道,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郎聿文不再说话,以后的事哪能说得定,就算郎沛权不能找到这里来,等与薛家的婚事告吹后,他也不可能留在江城,毕竟家在宁城。 他抬眸看看薛雅清,见对方脸上满是希翼,心中不忍。 “以后,我是说以后,你都一直跟着我?” “呃……”薛雅清确实没有想那么长远,一时无语。 郎聿文拿起牛奶杯喝牛奶,他倒想听听薛雅清的想法。 “以后,你要是成了家,我还真不能一直跟着你……”薛雅清低头苦笑,她很认真地想了想后,突然抬头,说话的中气很足,“但我可以一直给你们做打杂跑腿,等你媳妇生了孩子,我还可以帮忙带小孩,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就行了。” “扑哧——!”郎聿文被她的话吓住,一口牛奶喷出。 “胡说什么!”现在他最忌讳的就是娶老婆这件事,一想起那薛家二小姐是个傻子,顿时倒了胃口,黑着脸将牛奶杯放下,起身就走。 “郎大哥,你别走啊,吃了先啊!”薛雅清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急忙拿起桌上的鸡蛋西饼,追上前一个劲要塞给郎聿文。 “不要!” “不吃早餐怎么行?” “都说了不要!” “你要是恼我说的话,我把话收回好了。” “话已出口,我都听到了!” “那你就当没听见。” “你是说我聋啊?” “不是……” 郎聿文大步走在前头,薛雅清急步追在后面,一直到了人家卧室门口,然后被郎聿文甩门关上挡在外头,吃了个闭门羹。 薛雅清自言自语道:“娶媳妇生小孩这样的喜事也说不得,真是个怪人!” 第二十四章 平静(四) 谁也没料到下半夜下起了大雨,郎聿文是在一声雷鸣声中惊醒,睡意全无,侧耳细细听去,似乎窗口没有关好,传来的雨声最是清晰,凉意也从那儿吹进来。 起床去检查,果然,强风吹开了一扇窗,被风吹得鼓起的落地窗帘被雨水打湿,但起了阻挡风雨的作用,只有窗口底下积了一瘫雨水。 撩起窗帘后刚要伸手关窗,余光之处竟看到楼下泛着灯光,心中不禁起疑,这么晚了,小丫头还没睡? 下意识将头往外伸,只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大雨中的桂花树下竟然直直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没有撑伞,早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那是薛雅清! “真是疯了!” 他低声骂了句,急忙冲下楼,在门旁取了一把黑伞,打开后即刻冲进大雨中,一把拽住薛雅清就往楼里走,口中骂骂咧咧,“你不要命了!快回去!” 薛雅清被他拉回大厅里,收了伞后,郎聿文这才看清楚,薛雅清混身上下都在滴水,说是从水里捞起来的绝对没人反对。 “你要干嘛?”他是真的生气,语气很重,指着外头骂道:“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出去淋雨!我看你是吃错药,脑子不好使!” 薛雅清只穿了一件单衣,抱起双臂,身子微微颤颤,多半是淋雨后发凉的原因,不过即便是这样,她的头向外头转去,目光仍落在院子中的那棵桂花树。 郎聿文对她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没好气道:“莫非你还怕那桂花树被淋坏了不成?” 薛雅清的小脸转回来,额前湿透的头发贴着脸颊,脸上淌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而那一双漆黑大眼睛则露出绝望的神情,郎聿文看在眼里,心突然抽了抽。 “快上楼回屋去洗个热水澡,我知道你种桂花树是在想念你母亲,但是这么大的雨,人淋坏了树都淋不坏,你担心什么!” 说完,去关上门,便想着往楼梯口走去,刚要迈开步子,侧头看去,那薛雅清双腿夹紧,冷得走不动道,寒意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 突然,身子一轻,她落入了郎聿文的怀中。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应该跑去淋雨。” 郎聿文抱着她上楼,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衣物也被沾湿了。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在郎聿文怀中,薛雅清羞得满脸通红,想挣扎下来。 “别动!给我老老实实的,你最好没事,我可不想照顾病人。”郎聿文直视前方,语气虽是冷淡,但也只是在掩饰他内心的躁动。 淋了雨的薛雅清衣服紧贴身体,少女美好的曲线尽收在他眼里,如今人在自己怀中,他硬是做到目不斜视,疾步走上楼去,把薛雅清送到房门口,又目不斜视地转身,匆匆离去。 回房换了身衣服重新上床,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乱,最该死的是薛雅清被淋湿的形象怎么也抹不去,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快要天亮时这才昏昏入睡。 和他一样,薛雅清要洗澡洗头换衣,也忙了许久才能睡觉。就这样,第二天,这俩人都一觉睡到中午。 薛雅清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窗口处看院子里的桂花树,这时的天空竟然万里无云,很难想象到昨晚会是倾盆大雨。 想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若非心中有事,一时焦急,又怎么会做这种疯狂的傻事? 她不由得轻声叹气,也是后悔了。只是郎聿文会怎么想?该不会还在生气? 是啊,郎少爷可是她的米饭班主,要把他得罪了,会不会把自己赶走? 越想越不妥,急忙转身想去穿外衣,转得急了,头竟一阵眩晕,她摇摇脑袋稳住身子,这才感觉稍好。 到了楼下,一眼看见郎聿文坐在大厅里泡茶,再看餐桌那边,放着昨天买多的西饼。看样子郎聿文已经解决了他自己的温饱问题。 薛雅清搓着小手走过去,哈腰赔笑道:“郎大哥,我睡过头了,你今天早餐吃过了?” “为什么去淋雨?”郎聿文只是抬头淡淡看了眼她。 “我……”虽是做好了被询问的心理准备,但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不要告诉我,是怕桂花树被淋坏?你不觉得很可笑吗?”郎聿文瞥了眼她,嗤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才不担心,要说担心,只担心没人给我做一日三餐,打杂跑腿。”郎聿文漫不经心地倒茶水洗杯,眼皮抬也不抬。 薛雅清知道他是面冷心热,嘴里说的那一套可以忽略,便笑着讨好说道:“我帮你洗杯。” 刚伸手想要抢过杯子,突然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朝着茶托大大打了个喷嚏,手都来不及捂。 郎聿文的拿着茶壶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已经皱成一团。 “诚心的啊?都是你的病菌,我还怎么喝?”郎聿文放下茶壶,站起身来离座,嫌弃地指着:“这个,拿去洗十遍!” 薛雅清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连接打了几个喷嚏,晃得脑袋嗡嗡作响。 “我不是故意的。”她对着他苦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郎聿文撇撇嘴,极不耐烦道:“今天这饭你也不要做了,上楼去休息,免得传染给我。”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郎聿文眉头一皱,“走啊,愣着干嘛?要是肚子饿了,把西饼拿回房去吃。” “哦。”应了声,薛雅清这才转身,头越发眩晕,没走出几步,突然的天旋地转…… 她醒来的时候,人是躺在卧室的床上,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房间很暗。 郎聿文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可能已经坐了很久,见她睁开眼,连忙问道:“醒了?” “我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很弱,明显感觉自己浑身提不起劲。 “吃药。”他扭过身子,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片西药和一杯白开水,“医生来看过了,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吃了药,烧就退了,你真是麻烦,叫你拖油瓶还真叫对了。” 薛雅清挣扎着坐起来,接过药和水杯,“对不起。” “要是内疚就给我赶快好起来。”郎聿文盯着她的眼,“别再做傻事了。” 薛雅清微微挤出笑意,这种傻事,一次就够了,她在想,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便没有了回头路,昨晚那场大雨已将她心里最后的顾虑冲刷掉,也将她的秘密永远地冲刷掉! “听见没有!”郎聿文见她不回应,又质问了一声。 “啊?哦,听见了。”干脆利落地将药吃了,薛雅清把水杯递给郎聿文,又冲着对方甜甜一笑。 郎聿文看了眼她,只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到外头买些吃的东西回来,你睡,多睡点,多喝水,很快就会好。” 他走到门口处微微回头,“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今天收到韩雨年的电报,他才知道薛家来信说那二小姐生病卧床不起,这门亲事恐怕要推迟了,这样一来,正合郎沛权的心意。当然,也正中他的下怀,最好那个二小姐卧床个一年半载。 这不能怪他心黑。 第二十五章 游园(一) 郎聿文被动担起接下来三天的家务。 薛雅清心知肚明,这个大少爷明面上说得好听,说什么都是他做的,但其实也没做什么,吃的是买回来的,衣服也是拿给洗衣工洗。她不拆穿他,还很奉承地千恩万谢,总之,极大程度地满足了郎聿文的虚荣心。 到第四天,薛雅清基本康复,走到厨房一看,她病之前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估计郎聿文半步都没走进来过这里,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在想什么?”一身白色西装的郎聿文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啊!”她猛然回身,瞪大眼睛说:“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没想什么,我就是很好奇,你以前在法国的时候,也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吗?” 郎聿文瞥了瞥厨房里,知道薛雅清的意思,转身就走。 “关你什么事!” 生气了? 薛雅清连忙跟在他后头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你什么都会,当然是自己照顾自己了,难道出个国都要带上佣人吗?” “你说对了,我还真的是有佣人,不过,是在本地找的。”郎聿文停下来侧头看她,“精神好点,就会旁敲侧击含沙射影来讽刺了?” “……没有,真没有。” “既然没事了,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儿?”薛雅清愁眉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了打电话,该不会又要她帮打电话找人?难道又欠债不还? “想什么呢?走,去换条裙子,我带你去玩。”郎聿文眉毛一挑,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去玩?这倒是很稀奇,自从搬进来公馆,他基本就窝在这里,怎么有兴致去玩了?难道是在家憋不住了? “你……你不用去做生意吗?” “老提做生意,你不烦我都烦了。去不去?” “去!” 郎少爷开了口,那可是金口啊,再怎么觉得奇怪也要顺着他的意,薛雅清屁颠屁颠回房找出那条粉蓝色西式连衣长裙,穿上后觉得有点单薄,毕竟现在天气开始转凉了,便又在外头多穿了件米色呢大衣,换上皮鞋,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般。 在郎聿文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竟然恍惚了一下。 这么时髦,还是那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吗? 薛雅清自觉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走上前,“好……好看吗?” “过得去。” 说是过得去,在郎聿文心里却是很高兴,为了掩饰,他只留下一个背影让薛雅清看着,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公馆。 郎少爷花钱那可是不带眨眼的,他早就约好了一辆车子在公馆门前接他们,直奔位于江城的中心公园。 一路上,薛雅清一声不吭,眼睛定定看向车窗外。郎聿文还以为她是在欣赏沿途的风景,毕竟见识短浅,这样的阵势是她以前从没遇到过的。 岂不知,薛雅清那是在心痛,不知这一趟又得花多少钱,要是郎聿文再这么大手大脚下去,不要说买下公馆,还能不能住也很难说。 “想什么?”郎聿文侧头看着她。 “雇这车子花了多少钱?比打电话还要贵?” “我说你的脑子不要一天天就想着钱的事好吗?” “我说的是事实。” “……你这是钻进钱眼里了。” 郎聿文无奈将头扭开,实在无法和她再交流下去。 薛雅清也没法跟他交流,这种有钱人哪知道生活的艰辛,想自己在宁城读书时弊衣疏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会想象得到现在住公馆坐小车,还穿洋装,太不真实了。 江城的中心公园很大,除去成片的绿植不说,里面还有一个人工开凿的湖,专门供游人坐游船游玩,而选择游湖的人多半是年轻人。 此时他们就站在湖边观看,空气中带着清新湿润的气味,沁人心脾。 薛雅清侧头看看身旁的郎聿文。 “郎大哥,来这干嘛?” “游湖。”郎聿文兴致很高,低头对她一笑,拉起她的小手便去附近找船。 游船当然也是要钱的,郎聿文掏钱的时候,薛雅清又心痛了一把。 郎聿文是个划船老手,很顺当地就把船划离岸边。 “你怎么想起要来这里?” “闷。” “既然闷,你怎么……” “打住!”她话没说完,郎聿文一声断喝把她的声音压下,“别说扫兴的话!” 薛雅清侧过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声音不大,郎聿文还是听到了,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又说做生意?我是见你老闷在家里,才带你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说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你也管不了。” 薛雅清只能撇撇嘴默然不语。 游船载着俩人到了湖中心,四周聚集了五六条游船,头顶晴空万里,船下碧波微荡,船身所过之后,船尾扩散出道道水纹,感觉很是惬意。 “怎么会是他!”忽然,一声惊呼后,薛雅清猛地俯下身子,差点没往郎聿文裤裆下钻。 “谁?”郎聿文被她吓了一跳。 “我大哥!” “啊?哪啊?” “那儿!那儿!穿黑色西服的那个!”薛雅清头没抬起,小手却是举起来一个劲地指着前方,也就是郎聿文的后背。 郎聿文下意识扭头往后看去,还没正眼瞧上,就听那头的薛雅清压低声音急道:“你别看啊!” 这丫头还真是倒霉,在这都能碰上她不想见的人。觉得好笑,郎聿文说道:“怕什么,他又不认得我。” 就在他们船的旁边,也就是三四米的距离,薛驰正在泡妞,还是一带俩,那两个女人浓妆艳抹穿着时髦,举止轻浮,一看就不像良家妇女。薛驰故意将船划得左摇右晃,吓得那她们花容失色,连声惊叫,他则发出猥琐的笑声,这一幕看着都觉得俗不可耐。 郎聿文嫌弃地收回目光,暗自在想薛雅清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大哥?可是,她不是家里穷吗?看她大哥的打扮,虽然有点象是暴发户,但和穷字根本沾不上边。 “喂,你看错人了?” “没有!”薛雅清闷声闷气地说道,“就是他!” “我怎么看着他不像你说的啊,就他那身衣服,怎么也是个有钱人。” “那是他装的,别说了,你快把船划开啊!”薛雅清急了。 郎聿文嘴角一勾,他不打算如小丫头的意,“好——!这就划开,你别抬头啊,这就过去了。” “哪啊?哪啊?”薛雅清微微抬头,感觉方向不对,“你怎么往他那边划啊?” 郎聿文嘴角含笑,他是故意的。 “别啊,你这是干嘛?完了完了!”薛雅清下意识抱起脑袋,连声惨叫。 两条船越靠越近,薛雅清就算再怎样俯下身子,也藏不住了,她是又急又恼,暗自将郎聿文来回骂了十几遍。 突然头顶起了一阵凉风,一件衣服从天而降,连同她的脑袋和后背一并盖住。 那是郎聿文的白色西服。 也就在这时,船正好和薛驰的船并排,郎聿文和薛驰刚好看了个对眼。 第二十六章 游园(二) “看什么看啊!” 薛驰的态度很恶劣,双眼直直瞪着郎聿文。 这个如同恶魔般的声音近在咫尺,虽有郎聿文的衣服盖住,薛雅清仍是紧张得不敢动弹。 郎聿文却是不急不恼,又意味深长地多看几眼薛驰,这才慢悠悠将船划开。 只听薛驰船上的两个女人笑嘻嘻说道:“长得真俊,你说他是在看谁啊?” “当然是看我,你没见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吗?” “呸呸呸!不要脸!那是在盯着我!” “哼!我不觉得!” “那是你眼瞎!” 自己带出来的女人为了一个陌路男人争风吃醋,薛驰气得骂道:“喂喂喂!你俩都他妈眼瞎,就那种小白脸有什么好的,还不是本大少爷带你们出来玩!别看吃着碗里看着锅!” 那头渐划渐远的船上俩人是听得一清二楚,薛雅清也憋得够了,直接掀开郎聿文的西服,把腰挺直,首先对上郎聿文隐含笑意的双眸。 “笑什么笑?刚才差点被你害死!”薛雅清白了眼他,刚才的她都可以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看来你那个大哥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他哪有钱,都是装的。”薛雅清不敢说实话。 “我看他带着两个女人出来租船游玩,估计等会儿还要吃饭,买衣服首饰,这一通下来比我花的钱还要多,他要装也得有钱装啊,钱从哪来?”郎聿文微皱眉头看她,说得不紧不慢。 “他……”一下子被问住,薛雅清眼珠子乱转,“我哪知道啊。”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她的表情逃不过郎聿文的眼睛。 “真不知道,他在外头做过什么从来不会回来跟我说,估计钱还是借来的。”薛雅清一口咬定。 “是吗?”郎聿文淡淡说道:“那我过去亲口问问他。” “不要!”薛雅清一把按住他划桨的手,“不要过去,我都说了。” 郎聿文一笑,就默默看着她。 “他一直在做点小生意,不过赔多过赚,我逃出来的时候他做生意刚好要资金周转,没办法,这才想着在我身上打主意,那个老财主说了,要是我嫁过去,就会给一大笔礼金,他现在花的钱其实就是那一笔礼金。” “不是赌?” “不是!” 薛雅清笃定地摇摇头。 “好。” 郎聿文好像打消了对她的疑问,又施施然地继续划船。 薛雅清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又蒙混过关了。 听身后还在吵闹,她便回头看了眼,谁知,不看还好,竟然发觉薛驰也往着这边看过来,吓得她一个激灵扭回头,绷直身子回不过魂。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郎聿文问她。 “完了,我哥他看见我了,快划回岸边。”薛雅清皱起眉头一副哀怨状。 果然,薛驰在那边叫道:“那边那个女的,你停一下,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啊!” 薛雅清自是不敢再回头,直勾勾盯着郎聿文,低声哀求:“求求你啦,快划回去。” “真是的,没事你看他干嘛?自找麻烦!”郎聿文说着嫌弃的话,但还是按着薛雅清的话将船向岸边划去。 那薛驰也急了,自从薛雅清逃出薛家后,他派人到处去找,自己也不停下来,要知道,郎家不是一般人家,家大业大有权有势,不要说宁城了,就算是在苍县,也可以说是只手遮天,要是交不出人,那他薛家就别想在商场上混下去。 “说你呢!你是不是小雅?” 薛雅清手里还拿着郎聿文的西服,心虚得很,马上将西服盖住脑袋,只是这样一来,越显得欲盖拟彰,目标更大了。 郎聿文一边划一边揶揄她:“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薛雅清没心思跟他斗嘴,求神拜佛快点到岸,只要脚踏实地,她保证自己会脚底抹油,有多快跑多快。 眼看离岸边越来越近,她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对翅膀飞过去,便一直挥手催着:“快啊,快啊!” 郎聿文倒不紧张,说得悠哉悠哉:“没看见我划着啊,不行你来!” 那薛驰划着船紧紧跟在后面,船桨划水的频率急促,这次是真的把船上那两个女人吓得失魂落魄,扶着船沿连声惊叫。 船突然停下来,郎聿文不划了。 “你怎么了?干嘛停下?”薛雅清扭头瞪着他。 “不能上岸。”郎聿文沉下脸,双眼眯了眯,就在岸边不远处的草地旁,他无意中看到一个可疑的身影。 记得那天他与薛雅清去电话局打完电话回公馆时,在公馆外曾出现过一个戴帽子的长褂男子,没错,他又看到了,那男人也看到了他,正向着岸边大步走来。 “为什么?”薛雅清不解地看着他。 “……总之不能上岸。”他环顾四周,岸上有可疑的男人,后边薛驰在奋力直追,这让他不得不重新规划一下游船的路线,“……走这边。” 调转船头,他往另一边划去,薛雅清眼巴巴看着刚要靠近的岸边又离她远去,急得晃着身子。 “别乱动!”郎聿文冷喝一声,神态如临大敌。 薛雅清就算心急,知道此时不能逆他的意,只能乖乖地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薛驰要载着两个女人,加上他一直纵情酒色,体力自然差了,慢慢在后面拉大了距离。他觉得前面那条船上的人如果是薛雅清,那就有点不可思议了,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小丫头这么快就搭上别的男人?看衣着打扮还是个有钱人,所以,就算双臂累得发酸,他仍是死撑着继续划,一定要看个清楚。 好不容易上了岸,俩人回头看去,和原来上船的地方正好相反,那薛驰的船就像条尾巴,仍死死往这边划。 “快走。”郎聿文拉起薛雅清的手腕就走。 “干嘛要在这里上岸啊?” “刚才那儿有人。” “什么人?” 郎聿文低头看了眼她,“……债主。” “啊!你又欠债了!”薛雅清惊呼。 “大惊小怪!”郎聿文皱皱眉头。 “叫你不要乱花钱不要乱花钱,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刚还钱不久又欠了,你是不是拆东墙补西墙那种啊,要是那种,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楚啊?”薛雅清说着话,看见郎聿文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你要干嘛?” “等会儿如果来的人有七八个,你不用管我,有路就跑,往人多的地方跑,我顶着他们,不然我还得顾你。” “七八个人?天啊!你到底欠了多少钱!”薛雅清觉得这已经超出了自己想象的范围,如果不是欠钱太多,对方怎么会出动这么多人追债,要不然就是他欠了高利贷? “别问这么多,就按我说的去做。”郎聿文没心情跟她废话,那个男人的出现,绝非偶然,也许郎沛权只是做了个假象,看似放弃了在江城的追寻,但其耳目仍秘密留在江城;又也许韩雨年骗了他,半途将他的行踪透露出去,毕竟,父亲如何改变,也改变不了与韩雨年几十年的情义。 “可是,你打得过吗?”薛雅清忧心忡忡,差点就忘了还有个薛驰在后头。 “放心。” “我们还是把公馆退了,把买的衣服退了,还能换点钱还债。” “别说话!”郎聿文突然打断她的话,“后面有人。” 薛雅清微微侧头,果然后面有沉沉的脚步声,象是有人在快步跑来,不由得精神紧绷,刚好踩到一颗石子上,脚一歪,身子就要往前扑去。 郎聿文手疾眼快,忙将她扶稳,在她耳边嘱咐道:“记住我刚说的话。”刚说完,便一把将她推开。 薛雅清不敢回头看他,加快步子走在前面,郎聿文说的,她在现场,只能成为他的累赘。 看着她走远,郎聿文慢慢放缓脚步,不多时,身后站立了一个人,他猛然回身,举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打下,打算先发制人。 只听那人叫道:“少爷,是我!” 第二十七章 游园(三) 来人将帽子取下,那是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两眼笑成一条缝,嘴巴张开喘着粗气,露出一口闪亮亮的大白牙。 “少爷,是我,小捷。”他看到郎聿文的架势,有点发懵,又重复说了一遍。 “是你?”郎聿文慢慢放下木棍,“果然是你,韩叔让你来的?” “那不是!”小捷刚跑步追上来,浑身发热,便拿着帽子不停地扇风,“少爷,我可找到您了,前几天按韩爷说的地址去找您没找着,我还估摸着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他口中说的韩爷,也就是韩雨年。 “没找错,我都看见你了,不过你鬼鬼祟祟的在公馆外边打转,谁知道你是不是我爸派来的人。” “哎呀少爷,当然不是啦!我可是您的人,”小捷笑嘻嘻,看见郎聿文手中还拿着木棍,便伸手取下,“这棍子看着怪吓人的,给我给我。” “你要是再这样鬼鬼祟祟的,看我不揍你。”郎聿文由得他拿走。 “对了少爷,刚才我不是看见您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划船的吗?她去哪了?”小捷往他身后看去,随手将木棍扛在肩上,“我好像看见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小心!”郎聿文突然瞪大眼睛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薛雅清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跑到小捷身后,手里提了跟棍子,比郎聿文捡到的还要粗,她大叫一声后抡起棍子就往小捷脑袋砸去。 “啊——!” “什么……”小捷刚回头,眼睁睁看着一根棍子砸在自己的脑袋上,“你……”指着薛雅清,脑袋天旋地转,两眼一翻,,手中的木棍和帽子跟着人一起倒地。 郎聿文看傻了眼,就这样定定站着,看看躺在地上直挺挺的小捷,又看看一脸傲娇的薛雅清,真是哭笑不得。 “郎大哥,你没事,他都要打你了,你都不知道要躲一躲。”薛雅清扔了棍子,跑上来围着郎聿文检查了一圈,“他没打伤你?” “我没事。”郎聿文是相当地无奈,任由她拉起自己的手臂查看。 “没事就好,趁现在没人,我们还是快点走。” “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要回来了,我怎么能撇下你一个人呢?”薛雅清表情很认真,“明着打不过,我还可以偷袭啊。” “呵呵,偷袭好,偷袭好。”郎聿文想笑,但是,这小丫头算有情有义,危难之时还会想着他的安危,没白吃他的饭。 俩人说着话,躺在地上的小捷像是要苏醒过来,嘴里发出浑浊的声音。 “他要醒了,快走啊!”薛雅清急得拉起郎聿文的手要跑,不料后者反倒将她拉住。 “等他醒。” “啊?等他醒?你是要还债吗?”薛雅清皱眉看着他,“可是,我刚打了他,他会不会……” “不会,有我在,他肯定不会对你动手。”说完,郎聿文走过去用鞋尖推着小捷,“唉!醒醒!” 薛雅清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淡定,可自己倒是害怕起来,退到他身后伸长脖子去看。 小捷终于醒过来,他不懂薛雅清为什么打他,坐起身子后揉着脑袋四下看去,目光很快锁定了薛雅清。 “喂!你!干嘛打我?” 薛雅清吓得一缩脑袋藏在郎聿文身后,不敢看他。 “好了,起来!”郎聿文朝他的腿又踢了脚,“她不知道你是谁,以为是来找我晦气的。” 薛雅清奇怪了,怎么郎聿文跟这个追债的好像很熟啊,“他是谁?” 郎聿文抛了个眼神给已经站起来的小捷,让他自己自我介绍,小捷会意,说道:“我叫王捷,他是我家少爷。” “少爷?”薛雅清看看郎聿文,“他不是债主吗?” “看错了,他确实是我老家来的下人,我也不知道他会来这儿找我。”有点尴尬,郎聿文掩饰性地伸手揉揉鼻子。 小捷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债主?少爷,您什么时候欠人家钱了?您怎么会欠债啊?韩……”他想说,韩雨年给的钱已经足够他花天酒地一年,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没了,但很快被郎聿文的话打断。 “欠什么债,我都忘记我早就还了,还以为你就是那个来追债的,跑是条件反射。” 薛雅清不干了,红着眼冲郎聿文叫道:“条件反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忘记呢?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 差点打死人! “没事,就你的那点力气,顶多把我打懵了,没大碍。”这时,小捷到显得大方,揉着还发痛的脑袋连忙安慰薛雅清。 “真的没事?” “没事,我脑壳硬着呢!”小捷看向郎聿文,“对,少爷?” 郎聿文才懒得理他,将脸转向一边。 这样一来,薛雅清认为小捷脾气很好,被打了一棍也不计较,便一个劲向他道歉。而小捷觉得薛雅清长得漂亮可爱,语气温柔,他也不好意思跟小美女闹脾气,反过来安慰着。 这俩人在那惺惺相惜,郎聿文却看到了薛驰带着两个女人往这边跑来。 “你哥来了。” 薛驰为了追赶郎聿文的小船,那是拼了老命的,上岸的时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趴在草地上,多亏那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将他扶着,这才打起精神继续沿途追赶。其实,那两个女人还没在他身上得到甜头,当然不会轻易走掉,便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们快走!”薛雅清刚转身要跑,被郎聿文一把拉住。 “不急,你越是跑他就越觉得你可疑。” 薛雅清急得跺脚:“可是,我也不能等着让他看清楚我的脸啊!” 郎聿文倒是很淡定,扭头对小捷说道:“去,把那人给拦了,等会儿到公馆找我,对了,别跟他说我们的真实情况。” “好嘞!”小捷应声,优哉游哉转身迎上薛驰。 郎聿文则拉着薛雅清继续往前走,相当镇定。 “小雅啊!我知道是你,你别走啊!我是你大哥!”薛驰眼睛一直盯着薛雅清的后背跑,没料到小捷伸手将他拦住,只能停下来,“你干嘛?” “这话是我问你。”小捷一脸不耐烦,“你小子老缠住我家少爷小姐干嘛?” “你家?”薛驰不相信,“那明明是我妹子!” “别乱认亲戚!我怎么不记得我们王家有你这么一号人?”小捷提高音量,故意亮出他那一对大拳头,“刚刚我家少爷小姐都告诉我了,他们本来在这里玩得好好的,你这家伙吵吵闹闹地让他们很不爽,再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揍死你!” 薛驰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见面前这男人人高马大,眼神凶狠,舌头便打了结,“王家?姓王?那真是你家小姐?” “好啊你这臭流氓,敢情是想打我家小姐的主意?”小捷将袖子卷起,露出双臂结实的肌肉,“多少贵公子来登门求亲,我家小姐一个都没看上,也不瞧瞧你这人模狗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不快滚?难道要老子打断你的狗腿不成!” “你敢!”好像是自己搞错了,但薛驰不想丢面子,还在嘴硬。 “真当老子不敢?”小捷演戏演到底,双目一瞪,瞄到地面的木棍,便捡起来作势要打。 见状,薛驰身边的两个女人首先尖叫着撒腿就跑。 当事者本来想着自己这边有三个人,虽然是女人,但人多还能壮壮胆,现在人跑了,他腿开始发软,刚才一路追赶,那口气还没喘过来,真要打,一分钟内肯定被打趴。 薛驰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也跟着向后跑,为了挽回面子,他还三番两次回手指着小捷开骂:“好小子,本大少也不是吃素的,你给本大少等着,看本大少回头不弄死你!” “老子等着你!”小捷知道这货就是一个纸老虎,外强中干,反正少爷吩咐的事情完成了,才懒得跟他计较,回公馆找少爷才是正事。 还有,他好像看上了那个小姑娘。 第二十八章 微妙(一) 回公馆的路上,郎聿文与薛雅清一直没有交流,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显然郎聿文的表情更加严肃,薛雅清跟在他身后脚刚踏进大厅,他突然转身,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微微弯腰,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脸。 “说!除了在船上说的之外,还有什么隐瞒的?” 他的眼神犀利,语气冰冷,薛雅清不由得心头一凛,本以为在游船上说的话已经打消了他的疑虑,没想到这个人的心思这么重,现在竟又重新提起。但是,无论如何也得硬撑下去! “没,没了。” 郎聿文双眼一眯,气息变得更加危险,“没了?” “嗯,没了。” “看来我得让小捷去把人找来,与你当面对质,这样你才会说实话。” “不要!”薛雅清情绪开始激动,想要挣脱郎聿文的控制,无奈与对方的力气悬殊,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被抓得更紧,“快放手啊,你弄疼我了!” 郎聿文冷冷地将她的手向外一推,她跟着往后打了个踉跄。 “我劝你老实!” 薛雅清红着眼,可怜巴巴看着他冷峻的侧颜,“我在船上说的话都是真的,真的没撒谎,对你也没有恶意!是的,刚开始的时候我是骗了你,说家里穷,大娘为了钱逼我嫁人,还说我大哥欠了赌债,但是,他和大娘逼我嫁人是事实,我逃出来也是事实,你说过的,不能向他们低头,难道我跑出来也是错了吗?我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说到最后,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郎聿文扭头看她,这小丫头的模样楚楚可怜,眉宇间带着几分倔强,方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好像过了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质问薛雅清,父亲隐瞒母亲的过世成了他心里最黑暗的阴影,无形中已形成一道坎,他无法说服自己跨过去,而薛雅清的撒谎,竟让他起了一丝恐惧,他在害怕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当然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他跟着低声喃喃,又提高了音量问道:“这么说来,你应该不是才读了高小?” “我读完初中了。”薛雅清看着他,表情有点无辜,“……可是,那日你问我的时候,我也没有说我只读了高小,是你说的。” 郎聿文无语,对,是他说的没错。 他严峻的神情缓和下来,可是,薛雅清的情绪已经收不住,无声地掉着眼泪,又默默地擦着眼泪,一直不停。 一方面,她觉得委屈,另一方面,她要把戏演下去,还得逼真,不然郎聿文不会相信。 “好啦,是我多心了。”果然,郎聿文不耐烦地挥挥手,瘫坐在沙发上,应该是相信了。 目的达到,薛雅清这才止了泪,接下来便是集中精力来想自己真正要面对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我哥已经知道我藏在江城了,要是他在江城查找,肯定会找到这里来。”她自顾自地说着,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一个主意,“对了,我还是离开江城,到别处去好了。” “去哪?”郎聿文好笑。 “去哪都行!”薛雅清回答得斩钉截铁,但很快,又蔫了,她心有所虑,“可是……” “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还想去哪?” 虽是他如此说,但今天这么一闹,薛雅清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暴露在薛驰的眼皮底下,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搓着小手,眼睛一直盯着外头,“我也知道自己去不了哪里……你说,王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别担心,他会把你哥打发掉的。” “那他会怎么跟我哥说呢?”薛雅清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万一小捷说漏嘴,后果不堪设想啊。 “毕竟是我的人,他还不至于这么笨。”这种事于小捷而言小菜一碟,郎聿文根本不担心,他看了眼薛雅清,“你打算就这么逃避下去?以后都不跟你大娘和你大哥相见?” “我也不知道。”薛雅清低下头。 郎聿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一直逃避父亲的追踪,忽然间,他在薛雅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很好奇,薛雅清以后的人生会怎样。 思量间,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薛雅清,若有所思。 薛雅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担心自己刚才的表现有漏洞,不敢再有言语,也不敢离开。 “好了,”郎聿文突然起身往楼梯走去,“我肚子饿了,你去下碗面,这个时候小捷也应该回来了,记得下面的时候多下点。” “哦。”薛雅清嘴上应声,不用面对郎聿文,她的心稍微放宽,便将呢子大衣脱下往厨房走去,没走出几步,又回头往门外望去,总担心小捷会突然敲门。 郎聿文已经上了一半楼梯,见状,笑道:“就是这样看也不能把人看回来。”说完,回房去换衣服了。 薛雅清在厨房哪有心思做事,不时探出头留来意外面的动静,弄了很久,还没把食材准备好。 过了一会儿,就听院子外有人在敲门,同时伴随着一个欢快的声音,“少爷,开门啊,少爷,我回来啦!” 薛雅清立即丢下手中的东西冲出去开门,果然是小捷。 “薛姑娘!”小捷冲着她一乐,见她满脸担忧之意,便立即安慰道:“没事了,我已经把那个男人说走了,他绝对不会知道你和少爷的真实身份。” “真的?” “放心,我做事你放一百个心。”小捷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我家少爷呢?” “我在这!” 郎聿文站在小楼大门处,已经换了衣服,白衬衫黑西裤让他的身材看起来更加修长。他正低着头扣袖子上纽扣,平静得就像一个局外人。 “少爷!”小捷见到了主子,热情地挥挥手,直接越过薛雅清大步走到郎聿文跟前。 “饿了?”郎聿文淡淡看了眼他,转身走进大厅里。 “有点呢。”小捷很狗腿地跟在后边,把薛雅清丢在院子里。 这下子,薛雅清总算是将心放下,也跟着走进大厅。 “做好了?”郎聿文回头问她,“面呢?” 薛雅清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好像什么都没做。 “算了,小捷,你去做。”轻声叹气后,郎聿文微微摇头,“他的手艺比你好上十几倍。”这句话是对薛雅清说的。 听到少爷表扬自己,小捷顿时心花怒放,什么也不说,将布包放在茶几上,撸起袖子直接往厨房走去。 薛雅清刚想跟着进去,就听郎聿文淡淡说道:“你还是别进去添乱了,去把衣服换了。” 他竟然用了“添乱”一词,薛雅清有种挫败感,更多的是不安感,双手负于背后,两根食指在轻绞着。 “那个,那什么……郎大哥……你是打算要赶我走吗?”看着郎聿文弱弱地问道。 “我有说吗?”郎聿文看着她,她今天受到的惊吓似乎多了点,有来自外界的,还有来自自己的,可是,他不想直接把话说好,“虽然你有时候真的没什么用,但是,我既然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信守诺言。” “可是……” “好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先去把衣服换了。”郎聿文眉头微蹙,将脸转开,他最见不得女人摆着一副哭脸,特别是薛雅清可怜兮兮的小表情,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能一下揪住他的心。 第二十九章 微妙(二) 小捷的厨艺果然不错,这一顿,郎聿文觉得是来江城后吃得最心满意足的一顿,唯独薛雅清食之无味,还时不时微微偏头去瞄郎聿文,很是小心翼翼。 “薛姑娘,吃啊,不合胃口吗?”小捷近距离看着薛雅清的脸,越看越喜欢,也越兴奋,竟然忽略郎聿文的存在,主动招呼起薛雅清。 “没有啊,很好吃,比我做的好吃好几倍呢。”薛雅清笑着回应。 “哎呦你真会说话,够不够啊,锅里还有,我帮你夹。”小捷很热情。 就听郎聿文轻轻咳嗽一声,筷子在碗里捞了两下,挂在筷子上的面条寥寥无几。 小捷知道这是自家少爷在暗示自己,便转脸对郎聿文笑道:“少爷,我先帮您加点。”说完,殷勤地端起郎聿文的饭碗走去厨房。 “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郎聿文偏头看看薛雅清,语气趋于温和。 “嗯。”薛雅清诚实地点点头,复又摇头,现在的郎聿文,她看不清楚,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又会招来一顿莫名的叱喝。 “我向你道歉,刚才不应该这么对你发火。” 薛雅清怔了怔,郎聿文竟然向自己道歉?这好像不太真实。 “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我说过,你这个人我管定了,对于你的过去我不想知道,但是,你也不要对我太好奇。” 真的这么好说话?刚才不是还恶狠狠的,差点就以为会被他赶出公馆。 薛雅清受宠若惊,只要不被赶出公馆,什么她都答应,便捣蒜般点头。 “好好吃,别老往我脸上看,虽然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也没到看着就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步。” “哦。”薛雅清终于知道,自己为了看郎聿文的脸色,都把人家看得不耐烦了,便转笑道:“那叫秀色可餐,郎大哥的相貌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我想应该有很多女孩子仰慕你呢。”她又拍起了马屁。 “那你呢?” “啊……郎大哥这么高,我是有贼心没贼胆,再说了,踮起脚尖都仰慕不到呢。” 郎聿文看看她,不知是笑还是无奈,小丫头有时候的确嘴很甜。 就这样,他与她达成了这个条约,算是将俩人以前的事情全部抹掉,以后才是他们要共同面对的。 “什么贼心贼胆?”刚好小捷端着一碗面条从厨房出来。 “没什么。”郎聿文说道:“你是要跟着我一段时间吗?” “是啊。”小捷将那碗面条轻轻放到郎聿文的面前,“韩爷说了,少爷一个人在江城打拼太辛苦,让我留在这里照顾您,对了少爷,我的房间在哪啊?” 薛雅清心中一动,小捷住在哪也是她担心的,要按自己与郎聿文的关系,小捷与郎聿文的关系,怎么都是他们亲一点,而刚好旁边就有一个小房间,自己这个外人会不会从二楼搬下来住那儿呢? “我……” 她刚要说话,就听郎聿文开口,“喏,就那,本来就是一个佣人房,今天你自己找时间收拾一下。” “好嘞!”小捷很爽快答应。 薛雅清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只是这样她倒是不好意思了。 “还是我住那儿。”她觉得要摆正自己的身份。 “定下了就定下了,你怎么这么麻烦?”郎聿文有点不高兴。 既然是郎少爷拍板定下的,那在场的人都不能有意见。 一个下午,小捷都在收拾他的小房间,只有薛雅清在一旁看着,看看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我什么都会做。”他压低声音,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补衣服我都懂,针线活不比老妈子差。” “真的?”真是想不到小捷看着高大威猛,竟然还会做这么细腻的活,薛雅清很是惊喜:“你还会做针线活?太厉害了!” 小捷第一次被一个小美女夸奖,不禁洋洋得意,嘴上却说:“哪有什么厉害的,跟着少爷,就得什么都会,不然怎么能照顾好少爷呢?” “什么都会啊?”薛雅清神情黯淡,突然觉得自己对比起小捷,什么都做不好,正如郎聿文说的,自己就是一个“拖油瓶”。 小捷又笑问道:“薛姑娘,你怎么会跟少爷在一起的?今天那个男的是你什么人啊?”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薛雅清不厌其烦又将这个故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郎大哥真是一个好人。” “那是!”说起自家少爷,小捷很自豪,“我家少爷又聪明又讲义气,对待我们下人就跟朋友一样,很多时候都在替我们着想,我们都喜欢跟着他。” “那……你们郎家在宁城也是做生意的?” “是啊。” 闻言,薛雅清心头一动,宁城姓郎,做生意,有点似曾相识啊?该不会就是……她不敢想下去,又试探性问道:“真的?我听说在宁城有一户大户也姓郎,生意做得很大,会不会就是你们郎家啊?” 小捷眉头一扬:“那——”抬眸之际却见郎聿文站在门口,正冷冷盯着自己,急忙将想要说的话收回,“……当然不是啦!怎么会是呢?我们郎家和那个郎家相比,简直就是蚂蚁跟大象比,是,少爷?” 薛雅清连忙回头看,这才发现郎聿文站在身后。 “是啊,我不是说过吗,宁城又不止一家姓郎的。”郎聿文双手插着裤袋施施然走到两人之间,低头看薛雅清,“我郎家要是那郎家,我还用得着自己出来做生意?还会被人追债?” 小捷在他后头,不由得伸手擦了把额上的汗,幸好自己机灵,不然还不知道少爷会怎么处置自己。 被郎聿文看得抬不起头,薛雅清目光闪烁,心虚。 “刚才不是说了吗?不要对我太好奇。”郎聿文语气不善,往她逼近一步。 “没有啊,我和小捷只是聊聊闲话而已,也没别的意思,你不必往心里去。”对方气势太过凌人,薛雅清不由得往后退去,嘴上如是说,但说好的约定自己首先违约了,心里实在是愧疚。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笑过之后急急脚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小捷冷不丁问了郎聿文一个问题。 “对了,少爷,您在江城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郎聿文侧头,狠狠瞪了眼他。 “我……我真不知道啊。” “茶叶。” 丢下这两个字,郎聿文大步走出房间。 “茶叶?唔,茶叶好。”小捷点点头,少爷就连做生意都那么清新脱俗。 第三十章 微妙(三) 有小捷在,薛雅清省了不少功夫,晚饭时间也比平时提早了,菜式也多了两三样,加上小捷欢快的说话声,家里便更热闹了。 晚饭后,薛雅清怎么也不让小捷洗碗,要是在郎聿文面前她再不展现一下自己的劳动力,那么留在这里一无是处的话,迟早是会被赶出去的。 郎聿文看了眼小捷,示意他跟自己上楼说话。 进了郎聿文的卧室,小捷将房门关好。忙了一天,主仆二人终于可以说上话,但都把声音压低,免得隔墙有耳。 “我跑出来,你被为难了?”郎聿文直接躺在床上,双手举过头顶垫在脑后。 “没什么,老爷问了很多,我都说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跑的,所以挨了板子,不过我皮粗肉厚的,几天就好了。”小捷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一旁。 上次去苍县薛家提亲后,郎聿文是和小捷合计后溜走的,司机除了开车,其他什么都不知道,责任自然全落在了小捷的身上。 “委屈你了。”郎聿文看看他,眼神温和。 “少爷,别说这话,唉,那薛家二小姐是个傻子,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非要你娶她,换了我我也不干呢。”小捷在愤愤不平。 郎聿文沉默。 “宁城这么多的大家闺秀,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可以配得上少爷的吗?” 郎聿文轻轻叹气,还是没有接话。 良久,“说说,上一回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少爷,上回我到江城,其实是韩爷让我来的,他不是打电话给您,让您离开江城吗?他后来不放心,一定让我过来看看,我看着好像没人,所以就回去了。” “没见着人就马上回去?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很是一般啊。”郎聿文有心揶揄他。 “少爷,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您在我心里可是天上的太阳月亮那般明亮,没有您我的前路一片黑暗没有方向感。”小捷拍起马屁来溜得很。 “好了,别拍马屁了,说正经的。” “我急着回去,也是怕老爷起疑心,谁都知道我是您的人,郎府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啊,都想在我身上得到您的下落,所以,回去等了三四天左右,终于有机会让我脱身。” “什么机会?” “嗨!我老家一个长者过世,非得要我回去守孝。” “让你回去守孝,你却跑来我这儿?把我当成什么了?这不晦气吗?”郎聿文对他翻了个白眼。 “嘿嘿,什么守孝啊,那都是韩爷安排好,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小捷弯腰凑近他笑道:“您知道我的,我老家哪还有什么至亲啊,就算有那也是隔了几层关系的,没什么感情,说起感情,我跟少爷那才是铁打的,不是吗?”最后一句,他反问过来。 “你这么一走,难道就不怕他们在后头跟着你?” “跟就跟,反正我是真的回老家,老家的路都是泥路,难走得很,跟着我的人跟到一半不跟了,我呢反而跟在他们身后偷偷出来,就这样,估计他们回去复命了,都不会想到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少爷,您说我聪明不聪明?”小捷笑嘻嘻地。 郎聿文嗤笑一声,“这恐怕不是你想出来的。” “呃,对,那是韩爷想的。”被识破,小捷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依旧笑着脸。 “最近家里怎样了?”这才是郎聿文真正想知道的。 “回少爷,我来江城前,家里来了几个日本人。” “日本人?”郎聿文双眉微蹙,“你是说我爸现在还跟日本人来往?” “是啊,还关起门来说话呢。” “说话?跟日本人交流,他听得懂日本话吗?” “那个日本人身边带了个翻译,书房里就他们三个,连韩爷也不能进去。” 郎聿文沉默。 “少爷,您想什么呢?”见他不语,小捷连忙问道。 “……没事,”郎聿文扭头看着他,“以后在薛雅清面前,不要说有关我们的一切,你只要记住,我们郎家只是小户人家,我也只是一个做茶叶生意的小商贩。” “好。” “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毕竟郎家水深,知道得太多,就更危险。”郎聿文眼神变得复杂。 此时,薛雅清在厨房里卖力地洗着擦着,她觉得,能干的小捷来了,会把她跑腿打杂的活都抢走,那她就彻底没有了价值,虽然现在郎聿文没说什么,但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啊。 她觉得以后要少说多做,第二天也是最早一个起床,打算先准备好早餐,然后到院子里打扫淋花,总之,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可是,小捷比她更早,占尽了天时地利,出门拐个弯就是厨房,等她来到的时候已经下了米在熬粥。 “王大哥,这么早啊。”薛雅清的笑容里很复杂,小捷这是在抢活啊! “早啊薛姑娘!”小捷心思在那锅粥里,只是满怀欢喜地回头打了声招呼,“你再等等,粥马上就熬好了,我放了些肉跟香菇下去,又甘又香,好吃得很。” “哦。” 薛雅清刚要退出来,一眼瞄到墙角边的盆子里堆了一堆衣服,应该是昨天换出来的,不由精神一振,上前将那盆衣服拿起,正要喜滋滋走出去,就听身后的小捷叫道:“薛姑娘,你干嘛去?” 她回头笑道:“拿这些换出来的衣服去洗啊。” 盆子里的正是小捷昨天换出来的衣服,第一次有小姑娘说要帮他洗,惊得不知要怎么表态才好。 说不用吗?但是,这可是头一次啊,真想尝试一下,看看是什么滋味。 可是说用,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小姑娘跟自己才认识两天,加上男女有别,这话说不出口啊! 就这样,他只是定定地站着,象是傻了一般。 薛雅清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大哥,你怎么啦?” 小捷突然回神,“那……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想着帮郎聿文洗也是洗,更何况昨天小捷被自己打了一棍,又帮自己将薛驰打发走,怎么说也是对自己有恩,帮洗件衣服也是应该的,“你忙,我也去忙了。” 她把盆子拿到院子里,那儿正好有个蓄水池,专门用来浇花洗衣的,领了活的她第一次觉得洗衣服竟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装好水,放好搓衣板,又搬了张小凳子坐下,挽起袖子就要下手洗。 “你在干嘛?” 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听着语气很是不悦,她急忙抬头看去,只见郎聿文站在身旁,双眉微蹙看着自己。 “洗衣服啊。” “谁的衣服?” 听他一问,薛雅清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几件要换洗的衣服。 “王大哥的。” 郎聿文扁扁嘴,很不耐烦,“谁让你洗他的?” 薛雅清以为他在生自己不帮他洗衣服的气,便一把将他手中的衣服抢过来,“我正想去拿你的衣服洗呢,正好,一起洗了。” “不用,他自己不会洗吗?”郎聿文回头冲着楼里喊道:“小捷,出来!” 只一会儿,小捷便屁颠屁颠小跑出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郎聿文指着盆里的衣服,“等会儿自己洗了,让一个姑娘家给你洗,不像话!”说完,双手插着裤袋施施然走回楼里。 “少爷教训得是!”其实小捷也是极不好意思的,应了声后对薛雅清笑道:“薛姑娘,衣服就放在这,等会儿我自己洗,粥快熬好了,很快就可以吃了。” 薛雅清看着郎聿文的后背,又好笑又好气,说人家小捷,他还不是一样! “哦,那行,那我就准备碗筷。” 衣服洗不了,总得找点事干啊。 第三十一章 微妙(四) 饭由小捷做,衣服也是小捷洗,薛雅清想去帮忙,但都被小捷婉言谢绝,她竟然郁闷起来,幽怨地看着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郎聿文。 “看够了吗?”郎聿文眼皮根本没有抬起。 “郎大哥,”她走他的对面坐下,“我有点心虚。” “心虚?”郎聿文终于抬头看了眼她,“做了什么坏事?” “就是什么也做不了才心虚。” “那你想做什么?”郎聿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比如做饭啊洗衣啊,”薛雅清伸手往四周指去,“现在连扫地擦桌子擦门窗王大哥都做了,这屋里我实在找不出要干的活了。” 郎聿文好笑,将报纸放下,“不用干活难道不好吗?你又不是干这活的料。” “那我白吃白住……” “你就是因为这个心虚?”郎聿文打断她的话。 薛雅清用力地点头。 “我觉得,你还是不干为好,不然家里的东西迟早被你全弄坏。” “啊?”薛雅清不明白。 郎聿文瞥了眼沙发旁边的电话,“曾经的电话就是一个例子。” 原来他早就知道电话坏了是自己弄的,薛雅清笑得很尴尬。 “呵呵……不如,你教我做生意?我也好帮得上忙啊。” 郎聿文哪有什么生意可做,“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现在三个人吃饭了,你什么生意都没做成,以后怎么办?难道你还想着靠家里不成?”薛雅清低下头,她在想自己怎么办。 “杞人忧天。”郎聿文嗤笑,“如果你觉得闷,不如多看点书,也许以后会找到适合你的工作,那样就可以自食其力,不会白吃白喝了。” 薛雅清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 郎聿文好笑,重新拿起报纸,“就你那脑子,除了想钱还能想什么。” “没有钱,怎么能活下去啊。”薛雅清轻声叹气,脖子往郎聿文那儿伸了伸,表情很认真,“没有钱连书都不能买。” 郎聿文深吸口气,他觉得这丫头真有点麻烦,“上回都说不用把钱还给我,你非要还,好了,我给钱你,明天自己去书店看看,顺便去买点纸笔回来。” “我不敢,”薛雅清缩回脖子,怯怯的,“要是再碰上我哥,那就麻烦了。” 郎聿文看了眼她,不再说话。 晚上临睡觉前,他敲开了薛雅清的卧室门,“明天穿上这个。” 这是一套男子的衣服,和上回郎聿文穿的那套差不多,除此之外,还多了顶黑色瓜皮帽。 薛雅清纳闷,回房后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量,尺寸大了点,但还能穿。 “这是干嘛呢?” 想了半天,终于领悟了郎聿文的一番好意,这是让她换装出行啊,是个好主意。 第二天一早,男装打扮的她刚走出卧室,便看见郎聿文施施然走过来。 “衣服好像大了点,这帽子也大了点,不过刚好把头发都藏起来。”郎聿文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郎大哥,这样能行吗?不会被认出来?”见他往楼下走,薛雅清急急跟在后边。 郎聿文没有回答,俩人一前一后走到饭桌旁,这个时候,小捷已经在厨房将早餐准备好。 “少爷,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呢?”小捷端着一盘香葱煎饼从厨房出来,话还没说完,抬头看见了薛雅清的这一身打扮,一时认不出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薛姑娘?” 薛雅清巴扎着大眼睛,抿嘴点点头。 “真是薛姑娘啊!”小捷忙将手上的盘子放在饭桌上:“少爷,原来你昨晚让我去找这衣服,是给薛姑娘穿的!” 郎聿文对薛雅清说道:“你看,他都认不出你,这下放心了。” 薛雅清一笑,又是点点头。 “可是,干嘛要这样穿啊?女孩子还是穿女孩子的衣服才好看嘛。”小捷挠着脑壳,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等会儿去书店。”薛雅清说。 “去书店啊,我也要去!”小捷很兴奋地叫道。 “你?”郎聿文有点嫌弃,坐下来用筷子夹起一块煎饼,“字都认不了几个,去书店干嘛?” “我……”小捷反驳不了。 倒是薛雅清帮着他说话,“其实我这身打扮一个人去,还真有点不习惯,如果王大哥也去,路上多个人说话,我可能会自然点。” 郎聿文只是在吃,并没有表态,不过按小捷多年对他的了解,这多半是答应了。 于是,半个小时后,从公馆里走出仨男的。 “少爷,您不是不去的吗?” “就你俩的智商,我不放心。” 小捷郁闷,难得有机会单独和薛雅清一起,少爷这也太不通气了。 薛雅清不太想跟郎聿文并肩走,便和小捷走在后边。那小捷本来就话多,加上和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走在一起,更加的滔滔不绝。 是啊,经过几天的接触,他可以肯定,找女朋友就得找像薛雅清那样的,长得漂亮,说话温柔,单纯善良,不会做饭没问题,他会就行,所以,他要找多点机会和薛雅清接触,要让对方看到自己身上的发光点,这样才能打动小姑娘的芳心。 薛雅清倒没往那想,只是觉得小捷健谈,比起郎聿文要平易近人,所以她也乐得跟小捷走在一块。 两个人在郎聿文身后聊得热火朝天,完全忽略了郎聿文。 郎聿文的脸色难看,心里有点堵,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三个字——不高兴。 前面的人突然咳嗽一声,小捷顿了顿,抬眼看去,少爷这是在暗示什么? “那边怎么这么多人?”后面传来薛雅清兴奋的叫声。 郎聿文好奇地回头看去,果然,按着薛雅清所指的方向望去,大街的一角人头攒动,像是在围观着什么。 郎聿文刚要说点什么不要多管闲事的话,薛雅清已经小跑出去。 他只能轻声叹气,看了眼小捷,“过去跟着她,别让她丢了。” 一会儿,这俩人八卦回来,满脸欢喜。 “少爷,原来再过三天在江城有一个花灯会,那头的是从附近运来的新花灯,堆了一地,有十几个人在忙着收拾呢。” “哦。”郎聿文应了声,却是在看着薛雅清,“想去看?” 薛雅清歪头一笑:“想啊。”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大哥前几天在江城,就不怕他现在还在江城,过几天的灯会还在江城?” 郎聿文的一席话如同一桶冷水,熄灭了薛雅清心中刚燃起的激情。 第三十二章 灯会(一) 有了书,薛雅清不至于整天无所事事,便躲在房里吸取精神食粮。 她不下楼,小捷也不好上楼找她,只能另寻捷径。 于是乎一个上午,他在院子里对着二楼薛雅清房间的窗口要喊上三四次,从薛姑娘喊到小雅,好像与人家越发熟络了。 “薛姑娘!今晚你想吃点什么?” “薛姑娘!你快看啊,这树竟然把鸟招来了!” …… “小雅,你发现没有,桂花树这儿起新芽了!” “小雅……” 他叫得欢快,郎聿文却觉得烦了,这小子明面上说是来照顾自己的,现在却变成了来这儿泡妞,动机着实不良。 此时,薛雅清正从窗口处探出脑袋跟小捷说话。 “哪儿发芽了?还没半个月,有那么快吗?” “这土肥,也不出奇的,你看这里,看得清楚吗?” 小捷硬是指着一处让薛雅清看,薛雅清哪看得清楚?便放下书出门跑下楼去看究竟。 郎聿文正好坐在大厅沙发上看报纸,一阵急促吵闹的脚步声从楼梯那儿传来,紧接着一条人影从他身旁风风火火跑出院子,所过之处刮起微微的风,他手中报纸的两角随风上下扇动了一下。 “王大哥!”薛雅清兴奋地跑到小捷身边。 “叫王大哥多见外,叫我小捷就行了。” “好,小捷哥哥,你说的新芽在哪啊?” 一声哥哥叫得小捷心花怒放,他朝里屋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小雅,其实桂花树没有发芽。” “啊?” “别生气,我是故意叫你下来,跟你说些事的。”小捷说完,伸手指着树上的一处抬高音量说道:“你看见了吗?那儿啊!” 薛雅清巴扎了几下大眼睛,很快领悟他的意思,看来小捷是有意避开郎聿文,“哦,哦,在那儿啊,我怎么看不到!” “什么事?”她也压低音量。 “你不是想去看花灯吗?我今早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听别人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花灯会快结束了。 “这样,等中午,等少爷睡午觉了,咱们偷偷溜出去,来回加上看的时间,一个小时就够了,我跟你说,现在外头可热闹了,街上很多卖花灯的,要不是怕被少爷发现,我早就买回来了。” 薛雅清心里当然是想去的,但那日郎聿文的话也着实把她吓住,心思没再往花灯会上想去。 可现在看来,小捷的话更有吸引力,她在想,一个小时而已,快去快回,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特别是不会真那么倒霉遇上薛驰。 “你表个态啊!” 见她没有反应,小捷有点焦急。 “……好。” 同样是心中有鬼,小捷表现出来的基本没有什么破绽,而薛雅清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匆匆吃完了午饭后便上楼回房,一直在房中来回走动等时间,又期待又担心,还时不时把耳朵凑在房门上听,听外头是不是有脚步声经过,有那就表明郎聿文已经走进他的卧室,就这样,时间快到一点的时候,确定外头完全安静下来后,她跟做贼没两样,蹑手蹑脚出门,关门,又鬼鬼祟祟地往郎聿文的房间哪儿观望了一下,觉得时机成熟了,这才慢慢走下楼。 此时的小捷已经在大门口等她。 “小雅,快点啊!”小捷轻声叫道,向她招手。 “真的出去吗?”她急步走上前,仍觉得担忧。 “那当然了,你不是很想去看花灯吗?要是担心遇上你大哥,不是还有我吗?我的身手可以一敌十,比少爷还厉害,你大哥要是敢拦你,看我不削他。” “可是,我们就这么偷偷出去,要是让郎大哥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小捷的嘴巴张开,还没发音,就听身后响起一把声音。 “我有那么可怕吗?” 俩人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郎聿文穿着外套从二楼缓缓走下,一直走到二人跟前。 俩人除了惊呆还是惊呆,只愣愣看着郎聿文。 “……少爷,您不睡午觉啊?” “睡不着。”没想到郎聿文从容越过他们走到大门口,回头来招呼他们,“走啊,去看花灯,现在一点多了,不是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吗?” “少爷,我和小雅还聊着灯会什么时候结束呢。”小捷首先反应过来,厚着脸皮笑道,“没想到您的消息这么灵通,什么都知道,少爷英明!”末了,还不忘伸出大拇指。 郎聿文好笑,“记着,以后有什么事不要背着我聊,聊完之后也要表现得正常点,这样我的消息就不会这么灵通了。” 薛雅清与小捷互看了眼,知道被郎聿文识破了。 不过,难得郎聿文也有兴致去看花灯,薛雅清便将心放下。 城里搞花灯会,白天一样热闹,街上仍然人来人往,很多人的手里都提着各种造型的花灯,加上路边也有卖花灯的摊位,一眼望过去,满大街的五颜六色。 小捷一早出门的时候已经打探清楚,今天花灯会有个特别的节目,叫提灯会,所谓提灯会,也就是提灯游行,是花灯会最后一天的固定项目,游行队伍领头的是江城里的绅商大户,请来锣鼓队和舞狮灯龙灯队,热热闹闹开个好头,而后面的就由普通百姓自由加入,由城东的江城商会会馆出发,沿着大路而行,穿过越华街和振元街,再直穿街心公园分散进入三条主街,往城南城西城北三个方向继续游行,当然,分散后的队伍仍然不断有新的游行者加入,就这样,花灯队伍就会到达整个江城,走遍了所有主街后这才散去。等到了晚上,还会放烟花,很多人上街手提花灯逛街,一般来说,会一直闹到凌晨的一两点,街上才会慢慢安静下来,气氛与过年相差无几。 “听说提灯游行是早上十点就开始了,现在已经一点多,估计到我们这里的游行队伍也快到了,小雅,不如咱们也买盏花灯,等会儿队伍来了,咱们也跟着去游行一番?”小捷首先提议。 薛雅清听到还有花灯游行,心里早就发痒痒,只是郎聿文不做声,小捷说的话根本不起作用。 “这个,我是没什么意见了,不过……”她欲言又止,这话是专门说给郎聿文听的。 走在后面的郎聿文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去买。” 那三个字一出口,薛雅清内心一阵欢呼,脸上的喜色已压抑不住,和小捷跑到旁边的摊档前开始挑花灯。 “这兔子花灯好看,小雅,你看这个,可爱。”小捷拿起他认为好看的花灯,觉得薛雅清跟小白兔一样可爱。 “是挺不错的,小捷哥哥,你就买它。” “那你呢?”小捷有点失望,他本来是想挑给薛雅清的,不料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我……”薛雅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花式太多,她也不知该挑哪个。 郎聿文刚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一盏红色宫灯,就听卖花灯的笑道:“客人好眼力,这盏走马灯是前朝宫中流传出来的样式,做工精细复杂巧妙,灯里头点上蜡烛,灯会自己转动,就因为这个原因,买得也贵,所以今年这类型的花形灯做的不多,反正放眼整个江城,就我这里才有那么十盏,你手里拿着的是最后一盏了。” “就这个。”郎聿文将花灯递到薛雅清跟前。 “好是好,可是,太贵了。”薛雅清摇摇头。 “我又不缺钱!”郎聿文有点不耐烦,直接将走马灯塞进薛雅清的手里,“叫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的废话!” “少爷,您也提一个。” 小捷取下一盏鱼型的花灯要递给郎聿文,却被郎聿文伸手拦住。 “不用!” “少爷,等会儿游行的时候,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小捷说着话,就听大街上躁动起来,远远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三人转身看去,大街的一头人头涌动,看来游行的队伍来了。 第三十三章 灯会(二) “来啦来啦!”薛雅清一手高举花灯,一手指着远处的队伍,双脚后跟踮起又放下,踮起又放下,兴奋得就像一个小孩。 卖花灯的笑道:“你们是外地人?按以往的安排,在前面街口那儿拐个弯再走两条街就结束了,所以,你们现在跟着走,还可以走上一段路,人多灯多,乞求今年剩下来的几个月里风调雨顺,心想事成,彩头很足的。” “是吗?老板你真会说话。”薛雅清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回头对着郎聿文一笑:“郎大哥,我们也去。” 小丫头的话听着是在恳求,但语气已是迫不及待。 郎聿文微笑着点头,一眨眼的功夫,薛雅清已经往队伍跑去。 这也太急性子了! 小捷还在纠结要什么灯才好,觉得一个大男人提着一盏小白兔花灯确实有点难看,便换了一盏鱼型花灯,又付了钱,转身见薛雅清与郎聿文已经离开,急忙追上去。 在他们的身边陆陆续续有人提着灯跑向游行队伍,薛雅清夹在其中,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郎聿文一边盯着一边推开挡道的人,但还是与薛雅清相隔了几米远,要不是他个子高看得远,恐怕真的把人跟丢了。 “喂!这儿人多,你慢点!”郎聿文觉得现在的薛雅清就象是放了生的小野猫,越叫跑得越欢快。 “快点啊,队伍要拐弯了!”薛雅清回头向他招了招手,随即走进了队伍中。 郎聿文往小捷那儿看去,话不多说,一手将小捷手上的鱼型花灯抢过来。 “哎!少爷,那是我的灯!我的灯!” 小捷没有防备,只能眼巴巴看着郎聿文提灯挤进队伍里,他也想跟着,却被几个人伸手拦住。 “没提灯就不能进来!” 还有这种要求,小捷气得双手叉腰,“我家少爷进去了,我得跟着。” “管你呢,这是规定,不能就是不能,要不你再去提一盏来?”人家才不跟你多说。 小捷被挡在了外头,完全看不到郎聿文的身影,更不要说薛雅清,为今之计,只能跟在队伍外边走,顺便看看街边还有没有卖花灯的。 街道两旁的楼房几乎都开着窗口,住在里头的人伸长脖子往下看,队伍如长龙浩浩荡荡,霸占了差不多整条街。 “丫头,等等我!” 混在队伍里的郎聿文叫了几声,没能把薛雅清叫住,倒是招来了三个女学生和两个年龄在二十好几的女人,都看着郎聿文长得出众,有意识地往他身边挤过来,被这些女人围住,郎聿文更加走不快。 “小哥,一个人吗?” 区别于女学生的矜持,那两个女人就放得开了,单刀直入。 “要不要跟我们姐妹去喝杯小酒啊?”言语轻佻。 郎聿文眉头微蹙,明白这是遇到了不正经的女人,和那日在公园里薛驰身边带着的那两个女人是同一类型的,接近自己的意图要么图乐子要么图钱财。 “哟,不说话呢,是害羞了不成?” 挑逗继续,手还伸过来将要攀上郎聿文的肩头。 郎聿文不耐烦地眯了眯眼,“滚!”语气冰冷得不近人情。 女人也是“见多识广”,以为天下男人都一样,表面看着正经,骨子里还不是色字当头?现在自己这么主动,那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对方哪能经得住自己的诱惑,无视郎聿文的话后,手继续往上攀。 “哎呀!” 一声惨叫后,周边的人闻声扭头看去,一个男子握住一个女人的手腕,乍一看去,并不觉得不妥,谁的心里都清楚,提灯游行对于这种互相陌生而又对上眼的男女而言,简直就是提供了相识的极好机会,估摸着再走一段路后,这俩人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溜走,跑到别的地方幽会,所以,谁都没放在心里,也不多关注。 “疼!”女人想甩手,但手就象是伸进了铁夹子里,根本甩不掉,还特疼,她都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了。 “还去喝酒?”郎聿文脸上带着笑意,说得不紧不慢。 “不喝了,不喝了,大爷你就放了我。”女人是哭丧着脸在求饶。 另一个女人见自己的同伙如此,知道今晚遇到了狠人,也一并跟着说好话。 那三个女学生是知道缘由的,嘴里不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都互相对看了一下,纷纷捂嘴偷乐。 “滚!”郎聿文将女人的手甩开,冷冷说道。 要回了自己的手,两个女人急忙往旁边挤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很快,走在郎聿文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批,但他再想在人群里找薛雅清,根本找不到了。 游行的人多是相熟结伴而行,薛雅清刚开始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走了半条街后才发现郎聿文和小捷不在身边,周围都是陌生人,她有点发慌,不知道队伍要走向哪儿,便四处张望,很快,视线落在自己的右前方。 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的侧影好像是郎聿文。 她来了精神,费了好大的劲才挤靠过去,伸手在对方的后背上轻轻一拍。 “郎大哥!可找到你了!” 男子回头,五官秀雅,却不是郎聿文。 “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两人的目光相交,薛雅清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己,那是自己的影子。 “不好意思,我是认错人了。”怔了怔,她微微低头。 男子一笑,“没关系。” 有点尴尬,但薛雅清已没必要回到原来的位置,游行队伍的人本来就是即兴加入,排列上并没有任何的规整,无奈,她只能继续走在男子的身边。 没走出几步,余光发觉那男子在低头看她,她也抬头迎上,男子又是一笑,并没说话,继续专心看着前方。 男子的笑很和善,薛雅清看不到有一丝的恶意,心想也许是提灯会的原因,人家高兴而已。 又走了一段路,一边的人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在推推嚷嚷,好一阵的骚动,很快便波及到薛雅清身边,走在她身边的一个妇人突然打了个踉跄,整个人往她身上重重撞过来,她没有防备,站立不稳也往身边的男子撞去。 “小姐,你没事?” 男子反应很快,伸出一只手将她护住。 “没、没事,不好意思,撞到你了。”薛雅清被吓出一身冷汗,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扒在人家身上,急忙抽身站好,走马花灯在她手中晃晃荡荡,眼看就要跌落。 男子忙伸手将走马花灯轻轻扶住,“没事,但手上的灯得小心提着,这种情况时有发生,稍有不注意,花灯有可能就坏了,我的眼镜就是才刚被碰掉找不回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队伍中有人叫道:“啊!我的灯!” 第三十四章 灯会(三) 大家抬眼看去,原来那叫喊之人手上的花灯掉在地上,旁边的人按着惯性往前走,并没有停下脚步,就这样一脚踩下去,花灯报销了。 男子回头对薛雅清笑了笑,“这花灯这么好看,你要小心了。” “谢谢你。”薛雅清再次道谢。 “不客气,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第一次参加提灯游行?” “嗯,先生,你也是一个人来参加吗?” “是的,看你刚才说认错人了,是不是找不到自己的伙伴了?” “是啊,我和我大哥走散了。”薛雅清皱眉,扭头向左右看了看,“我想他一定在队伍里,可是人太多了。” “现在找人有点困难,等人慢慢散了,找起来才方便点。” 男子的脾气极好,薛雅清放下心中的警惕,不知不觉中,俩人竟然聊在了一块。 “江城好久没有举行提灯游行,距离上一次好像有五六年了。” “不是每年都举行的吗?” “不是,提灯游行都是基于当年在江城有大事发生才会举行。” “这么说,今年江城是有大事了?” “对,今年商会出钱资助前方军队打了个大胜仗,这年头,外边到处打仗,我们老百姓天天盼着的就是能过上几年的平安年,可以安居乐业,不用流离失所,所以,这次打了胜仗,是件极好的大事了。”男子轻轻叹气,似有感触。 “不用流离失所……也是。”薛雅清低下头若有所思。 “今晚商会还会在街心公园放烟火呢。”男子低头对她笑道:“听说九点开始,只放半个小时。” “那肯定会有很多人去观看。” “你会去吗?” “这么难得……” “我觉得,还是不去为好。”男子打断她的话,但又觉得自己好像突兀了,便又笑道:“我的意思是,人太多了,又是晚上,趁机偷抢的贼也多,女孩子一个人去不安全,当然了,要是和家人一起,那便最好了。” 薛雅清一笑,她也不知道今晚郎聿文会不会还是菩萨心肠答应让她出来。 还剩下最后一条街的路程,但队伍的人已散去一半,他们的身旁也就没那么挤人。 “原来你在这!”突然肩上一沉,有人拍她的肩,她回头看去,郎聿文正站在身后。 “郎大哥,我正想找你呢!”薛雅清转身喜道,男子跟着也停下脚步看着郎聿文。 “是吗?”郎聿文瞥了眼她身边的那个男子,“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怕是乐不思蜀。” “没有,哪有呢?刚才找不到你们,我还担心怎么回去呢。” “走。”郎聿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转身就走。 “小姐!”男子突然叫停她,“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雅清。”默了默,她报上自己的小名。 “我叫宋浦,很高兴认识你!”男子的笑容让她如沐春风。 可是,郎聿文却很不高兴,才一会儿的功夫,小丫头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如此熟悉,还将名字告诉人家,和刚认识她一样,没一点防范心。 队伍往前走,他们却是往后走,郎聿文走得急,薛雅清几乎是小跑跟着,“你慢点啊!” 郎聿文像是没有听到,直到走出了队伍,他才停下来。 “他叫宋浦?”语气很不善。 “是啊。” “唔?” “呃……其实我一开始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就是刚才才知道的,你不是也听到了吗?”薛雅清巴扎着眼睛。 “你跟他很熟吗?” “没有啊。” “没有?”郎聿文要被她气死,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她,“知道不熟你还敢告诉他名字?” “他不是也告诉我了吗?他没有恶意,是个好人。” “……”郎聿文无语,看着她哭笑不得。 良久,“你怎么判断他是个好人?” “……感,觉。”薛雅清回答得很虚。 郎聿文很想一巴掌把她拍醒,手举起来后愣是没有落下来。 薛雅清缩着脖子看他,他这是要打人吗? “你还是不会好好保护自己。”郎聿文的手最终落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 小捷也找到了他们,和薛雅清一起提灯游行的愿望落空,心情相当差,晚饭饭菜的水平也跟着下降了。 “心情不好?”郎聿文当然看得出来,慢条斯理地嚼着饭。 “少爷,今天说好我们三个一起,到头来都分开了,多没意思。”小捷耿耿于怀。 “你想怎样?” 听郎聿文这话,薛雅清心中一动,抢先笑道:“听说今晚在街心公园放烟火,不如我们去看看?” “那个男人告诉你的?”郎聿文转而看她。 “是啊,也没什么啦,我跟他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郎聿文没有接话,似乎将心思放在饭菜上,吃了几口饭,夹了几块肉。 薛雅清与小捷对看着微微摇头,觉得应该没戏了。 “街心公园有点远,我们要坐车去才行。” 薛雅清与小捷觉得自己好像是听错了,一起扭头去看郎聿文。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吃?”郎聿文瞪了一眼小捷。 最近的郎少爷越来越好说话了。 他们是坐黄包车赶去街心公园的,果然,为了看放烟火,公园聚集了很多人,就算在公园门口也是人山人海,估计江城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跑来凑热闹了。 他们根本就走不进公园里,只能在原地等。 九点整很准时,烟火在天空怒放,火光五彩斑斓,星星点点点缀着幽蓝的夜空,地面的人群此起彼伏地欢呼,让气氛达到一个最高潮,等空中最后一点火光熄灭,今年的花灯会也算是完美结束。 时间尚早,加上回程的人也多,他们找不到黄包车,便提着今天买的花灯沿街往回走。 郎聿文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街边的摊档向人借了火,把薛雅清手中的走马灯点亮,灯在转,看得薛雅清满心欢喜。 可小捷竟然出奇地安静,郎聿文两人就当他在回味刚才的灿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什么遗憾?他看着走在前边的郎聿文和薛雅清。 唉,要是少爷今晚不跟着来,只有自己和小雅两个人,那就更加完美了。 不知道小捷的小心思,郎聿文还以为这一趟已经满足了小捷的心愿,回头笑道:“怎么?过瘾了?” 小捷咧嘴一笑:“过瘾了,过瘾了,跟着少爷就是好,不用累死累活的。” “你的意思是说给我郎家干活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小捷急得连连摆手,“能服侍老爷少爷,是我王捷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郎聿文嗤笑,不以为然。 街上满是提着花灯的游人,一眼过去,星星点点,仿佛刚才在天空中消失的火光此时都落在了地面,继续延续着它的辉煌。 “就是他!终于找到他啦!” 身后传来吵杂的脚步声,分明感觉得到是冲着他们而来。 第三十五章 灯会(四) 郎聿文首先回身望去,只见人群中挤出一个女人,身后跟着五个黑衣男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条二尺长的木棒,估计这些人是江城里的地痞流氓,路人都吓得纷纷往旁躲闪,很快留出一个空白的场地。 郎聿文眯了眯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就是白天在提灯游行队伍里骚扰自己的那个,看这架势像是找了帮手,来寻仇吶! “少爷,你惹的?”小捷也看出来那几个人应该是来找麻烦的,扭头去看郎聿文,后者耸耸肩,不言而喻。 “我来。”小捷将手中鱼型花灯递给郎聿文,并挡在了前头。 薛雅清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怎么了?他们是什么人啊?” 郎聿文扭头看着她,神情严肃:“等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跟着我,别走丢了。”说着话,已紧紧拉着她的手。 “会发生什么?”那拨人来势汹汹,薛雅清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打架。”郎聿文扯扯衣领,回答得轻描淡写。 话音刚落,就听那女人指着郎聿文开骂:“好小子,终于找到你了,今天不是欺负老娘欺负得挺爽的吗?” 薛雅清眉头一皱,什么?郎聿文今天欺负这个女人?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欺负了? “不教训教训你就不知道老娘是什么人!”女人往后一招手,“别让他们跑了!今晚要让他跪在地上向老娘求饶!” 薛雅清终于明白,不会,这个郎聿文还说她不会自我保护,他还不是一样,一个下午就给自己找来了仇家,这么多人,手里还拿着武器,小捷一个人怎么能抵得住? “还是跑。”她弱弱地征求郎聿文的意见。 “跑得了吗?”郎聿文反问。 是啊,五个大汉上前将他们围住,想跑有点难度。 “敢动我家少爷,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小捷不紧不慢挽起袖子,似乎并不慌张,也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女人抱起双臂冷笑:“不想活的是你们,谁让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打听打听,老娘在江城是谁罩的,得罪了老娘,就是自寻死路,不废话了,给我打——!” 五个大汉收到了命令,纷纷举起木棒冲上来。 郎聿文急将薛雅清拉到身后,与小捷将薛雅清护在中间。与此同时,那五条木棒陆陆续续落下,其中三条冲着小捷打来,小捷腾空跃起飞出连环脚,将三根棍子踢飞,失去了武器的三个大汉有点发懵,不过仗着自己人多,只是愣了愣,复围拢上来厮打。 再看郎聿文这边,他先躲开首先打来的一根,趁着对方还没将棍子收回,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正要用力夺棍反击,抬头望去,另外一人竟然冲着薛雅清打去,情急之下,也是没了办法,他急忙转身,手里也没放松,连棍带人挡在薛雅清跟前,就这样,左肩上重重挨了一棍。 “啊——!”薛雅清看得是清清楚楚,禁不住高声尖叫。 郎聿文痛啊,觉得小捷递过来的花灯实在太过碍事,要不是要拿着它,也不至于这么被动,恼得将花灯往那人的面门甩去,那个大汉连忙用木棍将飞过来的花灯挑开,趁这功夫,他用尽全力去抢还握在手里的木棍,当然,还用上了脚,抬脚往对方的胯下踹去,这一脚简直就要了对方的命,大汉松开手捂着自己的命根子,痛得呲牙咧嘴,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收拾了一个,又有武器在手,郎聿文就轻松很多,本来就有武功底子,一对一根本不在话下,在薛雅清的注视下,另外一个被他打得头破血流,脑袋发晕,人在原地打转,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就听身后薛雅清再一次惊叫,他回头望去,小捷那儿的情况似乎不太好,本来一个对三个也不是很大的问题,问题就出在对方重新拿起了木棍,打下来是棍棍到肉。 所以,薛雅清觉得就算小捷武功再好,身体再强壮,也禁不起接二连三的击打。 “快来人啊,救命啊!”薛雅清从没见过这样血腥暴力的打架,更何况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急得眼睛发红,竟向四周的人求救。只是街头发生斗殴事件,根本没人敢上前阻拦,都围得远远的观看。 郎聿文忙上前拉着她,发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看来这次将她吓得不轻。 此时,小捷又挨了一棍,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嘴里骂骂咧咧地:“你丫的,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们不成!”中气很足。 “喂,给你,处理好了,直接回家。”郎聿文就站在他身后,将手里的木棍在他肩上点了点。 “好咧少爷,快带小雅走,这里交给我!”小捷没有回头,像是和郎聿文有种默契,顺手将木棍接住,有了武器在手,他嘴角一弯,等会儿他就要大开杀戒,眼前这些人是自寻死路。 这句话从小捷嘴里出来,薛雅清听出一丝壮烈感,心跟着紧了紧,虽然自己帮不了忙,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捷一个人面对危险,就在郎聿文拉着她要走的时候,她用力往回拉着,“我们不能走,不能丢下小捷哥哥。” 郎聿文没想到她在这关键时候这么“讲义气”,禁不住笑道:“你也去打不成?” “我……”薛雅清被问住了,她哪会打架? “别小看了他,这家伙从小打架打大的,皮糙肉厚,不用跟他操心。” 说着话,牵动了肩上的伤,郎聿文忍不住皱眉咧嘴,“好了,快走!”不再由着薛雅清性子,拉着就走。 在旁边摇旗呐喊的女人见状,自是不甘心,但她也亲眼目睹了郎聿文的厉害,只能指手画脚地大喊:“拦住他!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可是,她带来的人两个受了伤还没回过神,另外三个打小捷打得很吃力,根本没人能分身出来。 郎聿文回头狠狠瞪了眼她,她吓得脸色都变了,住了口,缩了脖子,没了刚才趾高气扬的神态。 就这样,气定神闲的郎聿文带着惊慌失措的薛雅清往围观的人群中挤去,自然没有人敢拦他们,所过之处都让开一条大道。 薛雅清连连回头去看仍在打斗的小捷,虽听郎聿文将小捷说得厉害,但她还是不放心。 被郎聿文拖着走渐行渐远,刚刚所走的大道又被人群填上,看不到小捷如何以一敌三,她只能转回头好好走路,就在回头之时,竟看到合拢的人群之中,从一个年龄在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掉下一个荷包,而那少女却浑然不知,仍往前一直走。 “你等等我。”她收回被郎聿文拉着的手腕,对后者说道:“我有点事。” “干嘛?别乱跑!”郎聿文没料到她会突然甩开手,回身时,她已经往着人群里走去,人多,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第三十六章 灯会(五) “喂!等一下!你掉了东西!” 薛雅清好不容易在地上找到了那个荷包,急步跟在少女的身后,不过,她走得快,人家也走得快,人多吵杂,根本听不到她的叫喊,一个拐弯后走进了条小巷中。 小巷寂静昏暗,与大街的喧闹有着天壤之别。 “人呢?”她不敢再没头没脑地往前跑,放慢了脚步,走得小心翼翼。 没想到小巷的尽头还有一个拐弯,就快要靠近的时候,竟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灯光,但很快就熄灭了。 刚才那少女手里提着的是一盏点着蜡烛的花灯,莫非那灯光就是她? 想至此,薛雅清又加快了脚步,刚立脚在拐弯处,竟看到了这一幕。 两个黑衣男人用一个黑色麻袋将少女由头到脚套起来,那少女似乎已经昏迷,没有任何的挣扎,任凭两个黑衣男人摆布。 薛雅清惊得瞪大眼睛,“喂!你们干嘛?”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伸出一条手帕,将她的嘴巴捂上,怪异的味道涌进鼻腔,整个人觉得天旋地转,与此同时,一抹黑色从天而降,她跌落到一个漆黑的空间里。 暗处,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眯起,将整个过程看在眼中。 与此同时,一声呼喊由远而近,急步跑来一个男子,正赶上两个黑衣男人转身离去。 “喂!你们,你们是干嘛的!” 没人回答他,而他也只是看到两条黑影与夜色相融,分不清是人是物,耳边听到沉闷的脚步声渐渐远行。 地面,掉落的一盏走马花灯,里头的烛光刚刚熄灭,烛心最后的火光慢慢暗下…… 郎聿文不知道薛雅清为什么会突然跑开,只能寻声跟着,因为他好像听到薛雅清的声音,什么“等等我!你掉了东西!”又或者什么“不要走了,快停下来!” 这丫头是不是捡到了什么,急着去追失主? 心中又急又气,现在可不是白天,这大晚上的,有这么好找人吗?倒是别把自己弄丢了! 远远看见她跑进一条小巷,正欲上前追赶,不料迎面跑来几个嬉戏的提灯小孩,不得不侧身避开,再抬头望去,已不见了人影。 步入小巷中,他心里开始纳闷,这里黑灯瞎火的,薛雅清跑进来做什么? 两旁的房屋都没有半点灯光,靠着头顶的月光越入越深,终于在前面看到一点火光,有人提着花灯蹲在地上。 “丫头!”他试着呼叫。 闻声,那人直起身子,待转过身后,在微弱的花灯灯光下,分明是一张男人的脸,再细看,正是白天提灯游行时,与薛雅清走在一起的男子——宋浦。 “又是你?”他一眼看见对方手中提着的走马花灯,急步走近一把抢过,“这花灯怎么在你手里?” “我在这里捡的。”宋浦回道。 “捡的?”郎聿文冷冷看着他,“人呢?” “什么人?”他愣了下,待看清了郎聿文的模样后,意识到对方所问,“你不是今天带小雅小姐走的那位先生吗?怎么,你没跟她在一起。” “废话!我要跟她在一起,还用得着问你?” “怪不得,我怎么看着这个花灯有点眼熟。” “再问你一遍,人呢?”郎聿文开始不耐烦。 “我刚才看见一个姑娘跑进胡同里,后边看着很象是小雅小姐,但我并不能确定,所以跟在后面,但是,”对于郎聿文无礼的质问,宋浦并不在意,双眉紧皱道:“刚走到这里,就看见有两个黑衣男人扛着一个麻袋走了,而灯已经掉在地上,那个麻袋很大,现在想想,里头装着的会不会是个人?” “什么!”郎聿文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是吼道:“丫头被人掳走了?” 宋浦没有发恼,也没有挣扎还手,平静道:“我没说就是小雅小姐,只是猜测,因为我不能确定那个姑娘就是小雅小姐,也没有亲眼看到麻袋里装的是什么,推测而已。” “推测?那花灯怎么解释?” “会不会有人的花灯跟小雅小姐的是一样的?” “我亲眼看着她走进这里,现在花灯就掉在这里,你说还会有别人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 “好了!那两个黑衣男人呢?”郎聿文压着火继续追问。 宋浦往深巷中指去,“往那个方向跑了,我刚想去追,你就赶来了……喂!” 郎聿文已经往他所指的方向冲出,很快淹没在黑暗之中。 “这人……”宋浦微微皱眉,也跟随其后跑去。 可能大多数的居民在这个时候都还在大街上逛街没回,小巷两旁的房屋都紧闭着大门,没有一丝灯光,一眼望去乌漆嘛黑,悄无人声。 郎聿文沿着小巷往前快步而行,途中都不见半个人影,摆在眼前的又是一间又一间的平房,估计这里已是小巷的尽头。 事情变得复杂了,薛雅清在这里失踪,那两个黑衣男子也在这里不见了人影,也就是说,从刚才遇见宋浦开始一直到这里的每一间房子都有可能藏着薛雅清。 “喂!你等等我!”宋浦很快追上来,叉着腰气喘吁吁,手里花灯的火光摇摇曳曳:“你有看到什么吗?” 郎聿文没有理会他,此时的他头皮发麻,平生第一次感到无助与害怕。 “到尽头了?”宋浦也很意外,举起花灯往四周照射,但灯光太弱,看到的距离也仅是几步之内,“这条巷怎么也有二三十户人家,不过我们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基本每户都没有灯光,是不是都没人在家啊。” “找人,马上找人!”路走到了尽头,郎聿文的心也象是被堵上,他握紧双拳,却是在浑身发抖,不知不觉中,心中已乱了分寸。 “怎么找?” “挨家挨户找!” “好……可这户的大门已经上了锁。”宋浦走上一户人家的门前,抬起花灯照了照,接着又往前一户的大门走去,发现大门也锁上了,便回头说道:“这户也一样,大门都锁了,也就是说这两家人都出去了,家里根本没人。” “那也要找,再仔细找找墙角跟那些隐秘的地方,有可能会有发现。”郎聿文的声音很沉,宋浦没有与他正面相视,当然也就没发现他双眼发红,只差一个燃点,激动的情绪就要迸发出来。 宋浦觉得很无奈,“可是,那是两个大活人,要是加上小雅小姐,就是三个人了,这里也不大,我们一路过来,要发现早就发现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妹子是凭空消失?说起来,我还要怀疑你贼喊做贼呢!”听者有心,郎聿文走到宋浦跟前,死死盯着对方。 “你……我知道你心里急,说出这样的话我不怪你,”宋浦被他的话激怒,但很快将火气压下,“虽然我与小雅小姐萍水相逢,但我何尝不担心小雅小姐?如果她真的是被歹徒掳走了,就藏在这些房子里,你这么大吵大闹的,你认为歹徒会好好地把她送出来吗?只怕会越藏越深,我们还是去报警!” “我们人一走,刚好合了他们的意。”郎聿文冷哼。 “那你说怎么办?” 郎聿文挽起袖子,夺过宋浦手中的花灯,四处寻找硬物,冷冷道:“砸门!将这里的门都砸了,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把人藏在哪!” 很快,他在一处墙角跟拾起一块石头,走到最近的大门前就要砸。 第三十七章 灯会(六) 宋浦没想到郎聿文会这么做,连忙上前按住他的手:“你疯了!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私闯民宅,那是犯法的!你想坐牢吗?” “我不管,天塌下来我也要这么做!”郎聿文态度很坚定,瞥着他说道:“你要是怕,就走,我绝不连累你。”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宋浦也不让步。 “撒手!” “就不能用别的方法吗?” “我叫你撒手!” 俩人正在纠缠,突然身后有人在问:“你们是做什么的?站在我家门口要干什么?” 身后的人几乎是一字排开,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还有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年龄在十岁至五岁不等,都惊恐地看着他们发狂的行为。 “这是你家?”郎聿文向那人走去,语气不善。 “是啊,”男人隐隐看到他手中的石块,心中吃惊,怯怯地回答:“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嘛?” “你们刚回来?” “嗯,是啊,家里的娃儿非要出去看花灯……两位先生,不是说好还有十天吗?不会这么快就拆?那张老头病了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孙嫂孤儿寡母的也没有依靠,还有我这一大家子在江城一个亲戚也没有,一时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别把时间提早了呀。”男人的思路却是往着另一个方面去想,说得好生凄凉。 宋浦上前,语气温和了许多:“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们?你们不是派来赶我们的?” 宋浦笑道:“看来你是误会我们了,我们只是路过这里,不过,听你刚才说的话,这里要被拆了?” 男人像是被问到了心中最悲哀的问题,面色惨然:“是啊,这里叫翰林巷,整条巷住的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街坊邻居啊,就在一个月前,上头来了人说要把这里改了建酒店,再过十天就到期,街坊们有条件能搬的早就搬了,唉,你看看我这一大家子,都不知怎么安顿才好。” “搬了?”郎聿文皱眉,“这里有多少户已经搬走了?” “搬了二十二户,这里就剩下三户,都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怪不得一路下来几乎都是大门紧闭,原来已经没人住了。 “另外两户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张老头和孙嫂?” “啊,是。” 宋浦接着话说道:“可是,我们一路走下来,这里都是黑灯瞎火的,也没看见有哪间房子有灯光。” “那孙嫂带着女儿跟我们一家出去逛街看花灯,家里没人,张老头下不了床了,灯也没必要点,所以整条巷子看着就冷清了。” “原来如此,我们看完烟火后到处走走,没想到就走到这里,还以为很热闹,没想到……太遗憾了。”宋浦轻声叹气。 这便引起了那对夫妇的共鸣,都情不自禁黯然低头。 宋浦又问道:“从这还可以回到大街上吗?” “二位老爷,这里没有路通到外边,如果你们想从这里回到大街,得往回走了。” “不对!”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突然插嘴,“还可以翻墙!” “别胡说!那是你调皮,两位老爷是体面人,哪能像你们一样去翻墙?”男人回头叱喝,小男孩被吓得躲在她母亲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 可是,郎聿文与宋浦都上了心,宋浦蹲下身子对小男孩扬手,笑道:“别怕,告诉叔叔,在哪可以翻墙出去?” 小男孩看见宋浦没有恶意,便伸手往前指去,“张老头屋子旁边有一堵围墙,翻过去很快就可以上街了,我们经常翻墙出去玩的。”他的几个兄弟姐妹都一个劲点头,看来翻墙上街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这样已经很好地解释为什么会看不到那两个黑衣男人,郎聿文不再问话,转身往小男孩所指的方向跑去。 宋浦对着那一家子道了谢,掏出一张五元钱递到男人手里,也急忙跟上郎聿文。 果然,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堵一人高的土墙。 “我们刚才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看来人早就出了翰林巷,还是去报警。” 轻而易举翻过墙,宋浦仍坚持己见。 这边,小捷很快把那五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打趴,都服软跪地喊爹,他才坐黄包车回西宁路,没想到回到公馆时,郎聿文与薛雅清还没回来。他又郁闷了,今晚和薛雅清待在一起的时间好像并不多,最主要的是薛雅清没有亲眼看见他是如何英勇地击退歹徒。 想了许久,好像又想通了,觉得刚才自己独自留在现场与歹徒相搏,保护了少爷和薛雅清,已经表现得相当有男子汉气概,应该在薛雅清心里树立起高大的形象了。 可是,都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莫非少爷又带小雅到别的地方去玩了? “当——!” 突然钟声响起,他抬头去看墙边的落地大钟,已经十二点整,没想到他一个人坐在大厅里胡思乱想也有半个小时了。 这回,他真坐不住了,这很不正常。可他又不敢出门,生怕万一他后脚一走,郎聿文跟薛雅清前脚就回来。就这样,在大厅的沙发上迷迷糊糊躺了一宿。 第二天六点多的时候,郎聿文回来了,一宿没睡的他双眼通红,神情疲惫,甚至连走路时身子都有点晃,如同行尸走肉般,进了大厅后一言不发,像是没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小捷,一屁股坐下,正好坐在小捷的小腿上。 小捷一个激灵惊醒,忙将双腿缩回,看清是郎聿文,便坐直身子笑道:“少爷,你昨晚去哪了?” 昨晚,郎聿文和宋浦去了附近警局报案,当晚值班的巡警只有两个,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简单录了口供,淡淡将他们打发走。 “好,事情经过大概知道了,你们不用焦急,先回去等信息,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即通知你们。” 嘴上说得好听,但根本无所作为,郎聿文当场想发飙,被宋浦拦住,硬是将他拖出警局。 就这样,他执意在大街上找了个通宵,宋浦无奈,只能先行回家。 “少爷,小雅呢?”小捷往外头望去,“怎么不见她啊?” 郎聿文弓着腰,双臂抱头,沉寂片刻后闷声说道:“……她走丢了,有可能被人掳走了。” 第三十八章 阴暗(一) 悠悠醒来,薛雅清的第一感觉便是浑身无力,后背坐靠着的似乎是一堵冰冷的石墙,想动,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绑着,动弹不了。因为四周漆黑,任凭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就连空气也有点潮湿发闷。 意识开始慢慢回拢,回想起昏迷之前,自己亲眼看见那个女孩被两个男人装进麻袋里,莫非……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遂起一身鸡皮疙瘩。 莫非对方发现了自己,绑了来这里是要杀人灭口吗? 想到这里,她高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可是呼救声出口,四周竟然有回音,也就是说,这里是一个狭小封闭的地方。 突然,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女人在低声哭泣,此情此境,怎么都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她顿时头皮发麻,颤抖的身子努力缩成一团,拼命压制着自己慌乱的心,咽了口唾液后问道:“谁! 是谁?” “救命,救命!”女人的哭泣声不停,也在低声呼救。 “你是谁?”难道那女人的遭遇跟自己一样,薛雅清的恐惧感稍稍减轻。 “你又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我想回家!”女人完全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听声音很年轻,应该和薛雅清年龄相仿。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娘让我回家拿点东西,我进了巷子后就……”她顿了顿,声音很是痛苦,“……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姑娘的话点醒了薛雅清,她连忙问道:“你先别激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一个绣着金鱼的红色的荷包?” “你怎么知道?”姑娘有点惊讶。 “在大街上我看见你的荷包掉了,便捡了想追上你还给你,但是进了巷子后,就看见你被两个男的装进麻袋里……” “啊!你是说,我被人抓了?”薛雅清的话好似晴天霹雳,姑娘惊恐异常,声音发颤。 “我想是,我也被抓了。”薛雅清仰头轻叹。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姑娘有点崩溃,嘴里一直重复着。 “别怕!”虽然自己也很无助,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乱,“我叫薛雅清,你呢?” “我叫黄丽兰。”姑娘抽泣着回答。 “黄姑娘,别怕,这些人也并非一定会杀了我们,你想想,要是真的想杀我们,那么在巷子里头早就动手了,又何必大费周章把我们捉到这里来。” 其实,薛雅清说这些话也只是在安慰黄丽兰,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黄丽兰带着哭腔问道:“可是,他们捉我们来这里要做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薛雅清寻着黄丽兰发声的方向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要自救。” “怎么自救?” “等我们力气恢复一点后,我挪到你旁边,想办法把绳子解开。” “可以吗?我的手脚都被捆住了。”黄丽兰说得凄凄惨。 “可以的,到时候我跟你背靠背,你帮我解,又或者我帮你解都行。” “解不开怎么办?” “那就咬!”薛雅清几乎是咬着牙说。 被薛雅清坚定的语气带动,黄丽兰也冷静了几分,抽了抽鼻子说道:“好,就这么办!” 合计好了,薛雅清正要挪移身子,只听“吱呀”一声,前方像是开了一道门,光迫不及待涌进。突然而来的光线虽不强烈,但在黑暗中待久了,她们不能一下适应,连忙扭过头闭上眼睛。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由门外传来,一个黑袍男人缓缓走到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大门填满,薛雅清的身子刚被柔光包围,又瞬间暗下来。 “醒了?”脚步声在薛雅清跟前止住,头顶传来陌生的男声,压抑沉闷,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得如同她背后的石墙。 慢慢睁开眼睛,薛雅清抬头望去,来人背着光源,看不清样貌,压制着内心的恐惧,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捉我们来这里?” “小丫头倒挺镇定,以前被带到这里来的小姑娘被关了一天后,大多数已经被吓得快要崩溃,见了我们只会痛哭哀求,看来你是一点也不怕啊。”男人呵呵冷笑。 “你说什么?关了一天?我们在这里有一天了?” “对,你们吸入了迷药,足足昏迷了一天。” “那好,我问你,为什么要捉我们?我们是哪里得罪了你?” “没有。” “我们好像也不认识?” “用不着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为什么要捉我们来这里来!”和对方说下去,薛雅清越觉得气愤。 “因为……”男人再走近一步,蹲下身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很有用。” 对方的手很凉,皮肤很滑,并不象是一个男人该有的粗糙,薛雅清想将头扭开,却被对方狠狠捏住,动弹不得。 痛楚让她皱眉,被迫看着对方的脸,这才发现对方戴着一个面具,只有一双阴寒无光的眼睛露出来,不由得心中一凛,“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对方没有回答,跟她对视了几秒后,呵呵一笑放开了手,站起来冷冷说道:“等一会我会让人来松开你们的手脚,但并不是要放你们走,这里是地牢,你们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 “什么地牢?”薛雅清浑身发冷,“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不再说话,转身走出去,门重新关上,薛雅清再次跌落漆黑的深渊。 “薛姑娘,怎么办?”黄丽兰已经没了主意,“我们逃不出去了。” 听黄丽兰在那头哭泣,薛雅清鼻子一酸,她也想哭,可又不能哭,她明白,哭只会摧毁自己的意志,向黑衣人妥协。 “别怕,我们慢慢想办法。”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 很快,来了两个黑衣男人,果真将绑她们手脚都绳子解开,还带来了两碗饭菜,并告知她们,如果想解手,他们会带着出去,但别想着跑,因为外头全是他们的人。 为了方便她们自行活动,又将一盏马灯照明挂起,这般,有了光,两个女孩子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黑衣人说得没错,这里的四壁都由石块砌成,空间不大,唯一可以通到外边的是一扇铁门,在她们坐的地方也只是垫了层枯草,便再无他物。 第三十九章 阴暗(二) 两个黑衣男人退出,重新将铁门关上,石室里依旧剩下两个女孩子。 薛雅清此时看清了黄丽兰的模样,长得倒挺清秀,只不过遭受了如此之大的惊吓,五官稍微扭曲,一双眼睛因为长时间哭泣而变得红肿。 “黄姑娘。”薛雅清向她打了个招呼。 黄丽兰仍没缓过气,眼泪还在不断地流,便擦了把泪水,哽咽着回话:“薛姑娘。” 俩人相视片刻,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原因,看着看着便笑了,笑得很苦。 薛雅清低头去看放在地面的饭菜,饭菜的卖相很差,就算在宁城时的苦日子,也不至于吃这种看似跟狗食差不多的食物。 “黄姑娘,我们吃饭。”在吃与不吃之间想了片刻,她还是选择了前者。 “我吃不下。”黄丽兰茫然地摇摇头。 “傻瓜,我们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不吃饭就更没力气。” “有力气有什么用?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刚才那人也说了,这里是个地牢,根本没人会发现得了这里。” “别泄气,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能想办法出去。”说着话,她捧起一碗,抓了双筷子,小小地吃了口,还好,没有臭味馊味,入得了口。 “薛姑娘,你不害怕吗?”黄丽兰很惊讶她的镇定。 “怕!”薛雅清眼神黯淡,扭头对黄丽兰苦涩一笑,“可怕有什么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尽量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说完,她转过身子,又狠狠地扒了一口饭。 是啊,自幼父母双亡,又被赶出家门,过早体会到人世间的冷暖,正是因为这样,才练就了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硬劲,外柔内刚,这才是她最真的本性。 黄丽兰没有看到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听了这一番话后,竟慢慢捧起饭碗,大口大口扒饭。 一天没吃东西,这碗饭也算是缓解了她们的饥饿感,放下碗筷后,俩人便坐在一块,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想着各自的心事。 马灯的灯光昏暗,也不知道现在外边是白天还是黑夜,在这里,时间是停止的,她们就象是待宰的羔羊,默默地等待死亡。 “你说他们捉我们来这里,为的是什么呢?”黄丽兰突然开口。 薛雅清扭头看看她,“不知道。” “啊!”黄丽兰猛地直起身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很是恐惧,“我娘曾经跟我说过,暗市专门有人做这个,会把活人的心肝挖出来卖给病重的人做药引,薛姑娘,你说会不会是这样啊?” 薛雅清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情,但黄丽兰说的话实在恐怖,她也不免心悸,便轻轻摇头。 黄丽兰被自己的猜想吓到,浑身打着颤,一把抓住薛雅清的手,“要是这样,那是真的活不成了!” 活不成了? 薛雅清心头一颤,看着眼前这个几近崩溃的少女,只能拼命按住她的手,最后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中,“别这样,别这样!这只是你单方面的猜测,不到最后,谁也不能肯定。” 黄丽兰已经被恐惧控制,在薛雅清怀中抖得如同筛糠,口中喃喃自语,像是疯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那只是黄丽兰累了,枕着薛雅清的肩膀沉沉睡去。 薛雅清的体形与她相仿,她整个人靠上来,不免有些吃力,便轻轻调整了姿势,黄丽兰靠着她,她靠着石墙,这般才感觉稍微轻松。 低头看着熟睡的黄丽兰,薛雅清脑海中竟浮现出郎聿文的模样,想起了与他的第一次相遇,第二次相遇和第三次相遇,每次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出现了,那现在呢?他是不是在到处找她? 西宁路9号公馆里的两个男人快要疯了。 当日的上午,郎聿文带着小捷风风火火跑到警局询问,警局倒是派了人往翰林巷去查看,但这些都不能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不过,算是走了个过场,跟他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让他们回去再等消息。 下午,俩人去翰林巷找到张老头,那张老头年岁已高,加上生病,听力下降,跟他说话都很费力,那晚发生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无奈,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满大街去找,但凭他们两个人的力量,等同于大海捞针,什么线索也找不到。 第二天一早,又是跑到警局询问,得到的回复还是让他们回家再等等,这可恼了他,立即拍案大声质问,差点要动手,这样一来,人家岂容他叫嚣要挟,仗着自己地盘和人多,说他袭警,不由分说把两人都抓进了牢里。 本来以为会被关个一两天,没想到中午的时候,说有人来保释,便将他们放了。 保释他们的人正是宋浦。 郎聿文是在警局门外看见的宋浦,只是冷冷地一瞥对方,“你怎么知道我在里头?” “我今天是来看看进展的,就听到他们在说你的事。” “那谢了。” “何苦呢?”宋浦轻轻叹气,“人没找到之前,连自己也搭进去,那就更没有人能帮得上忙了。” 郎聿文没有搭理他,将手中的外套往小捷那一扔,径自往前走。小捷也接得很准,将外套抄在手里,紧随其后。 宋浦追在后边,“警局做事自有他们的一套,你这样去给他们耍脸色,他们心里恼,还怎么用心去查?” 郎聿文突然停下,转身盯着他看,语气很冷,“说够了吗?” “郎先生,请你不要意气用事,小雅小姐失踪,我也很担心,现在还不知道黑衣人为什么要将小雅小姐掳走,是不是你们有仇家?” “你在怀疑我?” “我只是提出另一个思路。” “谢谢你今天保释了我,但并不等于你可以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毕竟我跟你不是很熟,而且,丫头失踪,你也在现场,还真是巧。”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宋浦就算是多好的脾气,此时也忍不了了,“那你也是在怀疑我吗?是!我是在现场,我也很后悔没有及时制止,但你不可以这么质疑我!”说话时竟激动得身子在微微颤抖。 郎聿文嘴角一勾,转身而去。 小捷听郎聿文说过宋浦,见状,连忙向宋浦赔礼,便急着去追赶郎聿文。 郎聿文一言不发,走得很急,似乎在想着什么。 “少爷!少爷!等等我!”街上人多,小捷好不容易追上来,“少爷,这人就是跟你一起去报案的那个宋浦?” “马上回公馆。” “不去找了?” “当然要找!还要多点人手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丫头找到!” 第四十章 阴暗(三) 薛雅清把铁门敲开,跟黑衣男人说要解手。在走出石室前,黑衣男人先将她的双手绑起,然后用黑布蒙住双眼,这才带着她走出石室。 眼睛被蒙住,看不到路,按着黑衣男人的的言语提示,薛雅清走得跌跌撞撞,便使劲竖着耳朵听四周的声音。 四周很静,偶尔会感觉到有人从身边经过,但都像是一个个哑巴,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拐了个弯,她感觉要踩着台阶而上,涌入鼻腔里的空气不再潮湿发闷,也就是说快要走到地面。果然,像是走出了一个门后,所走的路面开始平整,突然,她被松了绑,接着被后边的黑衣男人往前推了把,差点站不稳。 “快点!”黑衣男人往地上啐了口,“整天伺候你们这些臭丫头,能看不能动,真是倒了大霉!” 眼睛感受到了光,鼻腔里涌进臭味,薛雅清连忙把蒙住眼睛的黑布扯下,这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一间茅房里,捏着鼻子从缝隙向外看,四周杂草丛生,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大树,而在另一边,竟然有几间木屋,可没看到有人。味道不好闻,她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后,捂住鼻子突然冲出茅房。 黑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条人影从身旁跑过。 “站住!别跑!再跑打断你的腿!”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薛雅清现在只想跑,可是还没跑出几米,身后的人的速度比她还快,后脑勺被一个硬物击中,在昏厥之前,朦朦胧胧看到前方木屋里涌出一堆人,还有头顶晃晃悠悠的蓝天…… 铁门打开,黄丽兰看见薛雅清被黑衣男人扛着回来,像是丢垃圾一般甩落到草堆上,不动也不做声,像没了知觉。 “看着,如果想像她那样的,就尽管给老子耍花招逃跑,看老子不弄死你们!”临关门前,黑衣男子狠狠瞪了眼黄丽兰,凶神恶煞地恐吓。 黄丽兰吓得面如土色,才这么会儿功夫,薛雅清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是死了? “薛姑娘,你怎么了?”她不敢靠近,远远地轻声呼叫了几声。 地上的人没有回答,这般,黄丽兰真以为她死了,双脚发软跌坐下来,忍不住放声尖叫。 突然,薛雅清的手指动了动,黄丽兰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中,没有发觉。 这是在哪?头好痛啊! 后脑勺剧痛,薛雅清慢慢伸手去摸,竟然起了一个大包。 “哎呦!”这个大包碰不得,一碰更痛了,薛雅清忍不住轻声叫疼。 黄丽兰仍然没有发觉,正抱着脑袋哭泣发抖。 “黄姑娘,”薛雅清艰难地翻过身,嘴巴张开,吐出几根枯草,这是刚才被扔到草堆里的时候吃的,“别怕,我还没死。” “啊!”黄丽兰惊喜万分,急忙爬过去将她扶起坐好,“薛姑娘,我还以为他们把你打死了。” “没事,”薛雅清将刚才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我看清楚了,上边是林子,还有几间木屋,他们的人应该就住在里面,现在看来,他们的人挺多的,我都还没跑出去多远,一帮人就围上来,头应该是被他们打了一棍。”说着话,手又轻轻碰了碰后脑勺的大包,痛得呲牙咧嘴,“都肿了。” 黄丽兰伸长脖子,拨开头发去看,可不是,她看着都觉得疼,便跟着也咧了咧嘴。 “薛姑娘,你这样太冒险了,我都说这样不可行,等会儿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来找麻烦。” “应该不会了,我不是已经被打了吗?”薛雅清苦笑,“而且我觉得,在这地牢里,应该还关着其他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说从这上去都一直蒙着眼睛吗?” 薛雅清看着她,皱眉道:“我听那个人说了一句话,说什么整天伺候你们这些臭丫头,而且,我从地牢走到地面,也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极有可能地牢里并不单单只有我们这一间石室,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女孩子被抓来这里,只不过是被关在别的石室里。” 黄丽兰使力咽了口唾液,怯怯地问:“他们捉来这么多女孩子,到底是要干嘛啊?挖心吗?”她还是担心这个。 薛雅清也看不清,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铁门打开,三个黑衣人鱼贯而进,手里拿着绳子,将她们堵在石墙前。 “你们要干嘛?”薛雅清想起刚才自己的逃跑,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像黄丽兰说的那样,是来找她麻烦的,压住内心的不安,面上强装镇定,还夹带着一丝轻蔑之意。 三个黑衣男人定定站着并没有说话,铁门也没有马上关闭,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听说你刚才想跑?”黑衣人身后响起一把声音,薛雅清听得出,正是那个蒙面人。 三个黑衣人往两旁移步,让出一条道,蒙面人缓缓走到她们面前。 “没有,”薛雅清盯着他淡淡说道:“我只是在这里待久了,想到外边透透气活动活动,没想着要逃,再说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就是想逃也逃不掉,是你们的人太紧张了。” “说得没毛病,”面具男人竟发出几声轻笑,“看来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那是!”薛雅清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们现在是来找我算账的?” “我不是小气的人,刚才那样的事情你也不是第一个,不过她们都没有你的好运气,没有遇上我,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要不是我护着你,恐怕就不会是被打了一棍这么简单。” 薛雅清觉得这人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冷笑着别过脸:“真好笑!” 知道她在嘲讽,蒙面男人并不介意,淡淡开口道:“带走。” 正当薛雅清以为两个黑衣人是冲着自己来,不料,他们竟一把将黄丽兰扯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黄丽兰不停地挣扎,但双手双腿很快被绑住,还蒙了眼堵了嘴,和刚被绑进来时一样。 “你们把她带去哪儿?刚才是我要逃跑,跟她没有关系,有什么冲我来!” 薛雅清上前想要把人拦住,却被面具男人挡在面前,如同死神一般,将生与死无情隔断。 “都说我不是小气的人,刚才的事情没有计较,至于她,把她带走自然是带她到有用的地方。”蒙面男人低头看着她,说得风轻云淡,又抬手挥了挥,示意身后的黑衣人将黄丽兰带走。 “你们想要杀人吗?”薛雅清怒视,几乎是咬牙把话说完。 “怎么会这么想?”蒙面男人看着她,佯装好奇。 “你们不是要拿我们的心肝去卖吗?” “这个生意我倒是听说过,但你搞错了,这种动刀子见血的粗活我们向来不做。” “不是?那好,我跟她一起去!” “怎么?才两天就姊妹情深了?不急,我觉得你很有趣,就先不打算带你出去,好好地待在这里,要是觉得闷,我会多点过来陪你聊聊天,不过最好就不要老想着逃跑,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控制不好分寸的话你会很危险的。”男人轻笑,刚要转身,却无意瞥到薛雅清眼眶里的泪意朦胧。 “不要忍着,想哭就哭出来,这样会好受点。”他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薛雅清倔强地咬着唇,硬是将这份愤怒和委屈压下。 “就这么能忍?”男人眼睛一眯,看得出他很不高兴,“你应该要放声大哭,懂吗?这才是你应该表现出来的!”见多了悲悯惊恐的少女,眼前女孩的倔强和镇定,竟让他觉得害怕,但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第四十一章 阴暗(四) “韩叔,我要你立即动用你在江城所有的人脉,一定要把薛雅清找出来!” 小捷站在郎聿文身旁,听他用低沉果断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韩雨年下了死命令。 估计是韩雨年应允了,郎聿文这才放下电话,也就下一刻,他猛地抓起摆放在茶几上的茶壶往地上狠狠砸去,“敢动我的人,看你有几个脑袋!” 刺耳的破碎声叫小捷身子一抖,怒骂声更是让他心头一颤。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少爷情绪失控,记得第一次是在少爷刚回国时得到夫人去世的消息后,也是这般的举动,但那时的他无助悲哀,就像一个孩子。 而这一次…… 小捷皱眉,这次竟然是暴怒和霸道! 到目前为止,少爷认识薛雅清只不过一个多月,但竟把薛雅清当成至亲之人,还让韩爷亲自出手处理,他在心里真把人家小姑娘当作亲妹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黄丽兰被带出了石室,像是把薛雅清看似倔强不屈的表皮撕掉,她发了疯般喊叫,扑到铁门前疯狂地拍打,也不管被石壁反弹回来的声音和铁门硬绷绷的声音直接贯穿着她的耳膜。实在是受不了了,便捂上双耳,仍嘶声力竭地叫着,喊着,发泄着这段时间心中压抑恐惧的情绪。 铁门突然打开,黑衣男人伸出脑袋骂道:“喊什么喊!自己不聋啊!” “放我出去!”薛雅清抓紧机会双手扒着门边,想使力将铁门往里打开。 男人发觉她象是失控了般,自是又恼又气,“就你事多!”说着话抬脚就踹上她的腹部。 这脚踹得狠,痛楚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喉咙中突然涌出一丝血腥味,薛雅清觉得比木棍敲在脑袋上还要痛,五官扭曲着,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弓腰捂着腹部慢慢蹲在地上。 “踢不死你!”男人骂骂咧咧将铁门重新关上,挂在石壁上马灯的火苗忽的暗了暗,一切都安静下来。 薛雅清默然流泪,这一刻,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她的心痛。 黄丽兰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就像她说的,被挖心?虽然蒙面男人否认了,但谁知道是真是假? 接下来的一顿饭,她没有了胃口,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之前说的什么吃饱了有力气的“豪言壮语”都抛得烟消云散。黄丽兰曾问过她怕不怕,她当然怕,从黄丽兰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她安慰对方,实质不过是在自我安慰,可是,现在人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撑下去?所以,她想到了死。 送饭的送来了三次饭,她都没有动过一次。 为了缓解饥饿与身体的伤痛,她便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嗜睡,能在睡梦中死去,对她而言是最好不过了。 “不吃饭,绝食?” 昏睡中,似乎听到有人说话,这把声音已经深深刻在她的脑中——蒙面男人。 靠着石墙的头向内微微转动,她已经懒得直面对方,又或者说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想死?”蒙面男人的声音冰冷,“这可不像你,你不是一直在鼓励你的好姐妹要活着吗?怎么一下子就想不通了?” 薛雅清冷笑,说得有气无力:“你已经把她带走,谁知道她是生是死,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活着还不知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痛苦,你不是说我与她姐妹情深吗?我如果还在没心没肺地吃着你们送来的东西,岂不是跟你们一样,都不是人了。” 蒙面男人蹲下身子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牙尖嘴利,也最淡定的女人。” “你错了。”薛雅清斜眼瞥他,“其实我很怕,但更恨!” “如果你的恨是因为她被带走,我很肯定告诉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她性命。”面具后的双眼眯了眯。 “是吗?”薛雅清又是轻轻冷笑,“我问你,为什么你们会突然出现?夺走了我们的快乐,隔断了我们所有的亲情,毁了我们的人生,这跟要人性命有什么分别?” “你都还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这么肯定她一定没有了快乐?据我所知,她与她那个寡妇母亲住在一起,生活贫寒,所居住的地方还有几天也要拆了,到时候她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个去处,只能在外头四处流浪,风吹日晒,吃不饱穿不暖,还有被歹徒伤害的可能性,难道这样的日子会快乐?这样的人生不一样是没有光明吗?” “说得真好听,那你告诉我,你们把她带到什么地方?” “说来说去,就是想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怎么?不敢说出来?怕我知道?”薛雅清挑眉,眼中尽是不屑。 蒙面男人呵呵一笑,“通常知道真相便是离最后的结局不远了,所以,你目前还是不知道为好。”他站起身,“好好把饭吃了。” 好好把饭吃了,是蒙面男人临走时最后交代的话,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没再来过,也不知是不是他有意安排,送来的饭菜好了许多,最起码不是饭菜混在一起了。 送饭来的在第五次送饭的时候,发觉了薛雅清的不对劲,这个丫头在角落里蜷缩着,动作好像跟上一次送饭时看到的一模一样,便上前去轻轻推了一把,人随即软软地倒在地上,脸色发白,双目紧闭,已没有了呼吸。 “啊——!” 送饭的惊慌失色冲出石室外,“死啦!人死啦!” 一胖一高两个黑衣男人连忙跟着送饭的人跑进石室,其中稍胖的黑衣人去探了探薛雅清的鼻息,晦气道:“真死了。” “亏得老大还让咱善待着点,没想到这丫头就是个贱命,死前都没能吃上点好的。”高个摇摇头。 胖子说道:“得快点处理了,不然要发臭了。” 两人一合计,还用黑麻袋装了薛雅清的尸体,打算抬出去埋了。 也许以前在这里也曾经死过人,回到地面后,他们轻车熟路地往以往埋尸之地走去,刚走出了一半路程,便被蒙面男人拦住。 “死了?”得知他们的意图,蒙面男人眼睛一眯,“打开。” 胖子依言将黑麻袋放到地面,打开袋口,露出薛雅清苍白的小脸。 蒙面男人蹲下,伸手按上薛雅清脖子的动脉,“人没死。” “没死?不可能啊,都没有呼吸了。”胖子不大相信。 高个皱眉道:“老大,看她那样的,都几天不吃饭了,就算现在没死,离死也差不多了,干脆就埋了算了,省得留下尾巴。” “……不,送回去。” 第四十二章 还生(一) 自从那日给韩雨年打电话之后,郎聿文便没有离开过公馆,除了晚上回房睡觉外,就守在电话旁等着韩雨年的消息。 很快,才一天的功夫,他便接到了韩雨年的电话。 “少爷,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说,什么事?”通常韩雨年这样的语气,失态必定严重,郎聿文的心不由得紧了紧。 “据我暗中调查,最近两三年里,江城及附近的村县几乎每年都会有大量的的民间少女失踪,年龄通常在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警局立了案,但一直都没能破案,查不出是什么人所为,不过,按这样的情况推断,极有可能是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作案,也就是说……”韩雨年欲言又止。 “什么?”郎聿文定定看着前方,眼底渗出一丝凶光,抓着话筒的手指用力收紧。 “我想,薛姑娘应该是卷入了一系列的失踪案中,成为了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郎聿文深深吸气,他在强忍着内心的恐慌。 “另外,我查到在薛姑娘失踪的那一晚,还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同时失踪,少爷,如果我的推测是对的,这个团伙隐藏得如此之深,只怕难找,就算找出来了,恐怕薛姑娘也已经出事了,你也应该听过,有人被卖到南洋……” “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郎聿文冷冷说道,“继续查,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韩雨年顿了顿,他没料到郎聿文竟会冲他发脾气,看来那丫头在郎聿文心中的分量不轻,“少爷,我只能是尽力而……” “我不管,我只要人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郎聿文硬生生打断他的话,话筒落下,也中断了他们的通话。 在厨房无心打理的小捷只能听到郎聿文的声音,他不知道韩雨年到底说了什么,不过看少爷如此暴躁,似乎韩雨年带来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薛雅清失踪了,小捷的担心程度不比郎聿文低,要知道,他对薛雅清是一见钟情,还曾幻象着等少爷的事情有着落后,他就向对方求婚,可是,理想远不及事情的变化,丫头如同在人间蒸发,他的心象是被挖空了,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恍惚间,听得郎聿文在叫唤自己,小捷晃晃脑袋,将散乱的思路集中起来,应声跑到郎聿文跟前。 “少爷,什么事?” “去查查,花灯会那晚还有谁去了警局报警。”郎聿文低垂着脑袋,声音有点微弱。 “啊?”小捷不解。 “去!”郎聿文抬起头,脸色很难看,“看看是不是还有人也失踪了。” 小捷不敢再多问,急忙转身往外跑。 “丫头……”口中轻轻喃着,郎聿文竟没发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第一次是如此的绝望,属于他的那道阳光被狭缝慢慢吞噬,他的心将会沉入幽暗无底的深渊。 落地大钟的时针转了一圈后,院子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少爷,查到了!”小捷急匆匆跑进来,在他跟前站定抹着汗说道:“少爷果然没猜错,花灯会那晚是有人也失踪了,听说是住在翰林巷的一个寡妇的女儿,那寡妇报案说当天晚上她让她女儿先回家,可是等她回去后,一晚没再看到她女儿,这才去报了案,现在翰林巷准备要拆了,她天天在巷口游荡,就怕有一天她女儿突然回来,唉,也许是受了刺激的原因,有点疯疯癫癫的,看着怪可怜的。” 郎聿文眼皮微垂,整个人定格了般,似乎处于真空的状态,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少爷,少爷!”小捷又轻轻唤了声。 郎聿文的眼珠子转动了下,像是回过神来,“知道了。” “可是,少爷,你怎么知道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叔怀疑丫头被人口贩卖团伙抓走了。” “什么!”小捷大惊,他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都几天了,她会不会出事了啊?”只急得五官拧在一起。 “胡说!她不会出事!”郎聿文抬眸看着他,眼中的光象是一把利刃让人胆寒,说完,顺手抓起放在身旁的外套,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我现在到外边走走,晚饭不用等我。” 刚走到门口,他微微回头说道:“你再去做件事,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出来!” 小捷看着他大步流星走出屋外,细细想想后,便知道了郎聿文所指。 那个女人,当然不是指薛雅清。 晚上八点,皓月当空,城北一处荒弃的庙宇中传来阵阵凄凉的哀求哭声。 “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啊!小女子不认识大爷,大爷就发发慈悲放了小女子!”一个旗袍女人哭哭啼啼着跪在地上对着坐在跟前的黑衣男人磕头求饶,脸上厚重的妆被眼泪鼻涕搅浑弄花,在马灯微弱的灯光映照下,如同鬼脸一般。 之前她接了个电话,有个男人花重金请她去戏园子看戏,说会有一辆汽车来接她,还以为遇上了金主,没想到车子是来了,可坐在车上的是阎王,她上车后被直接打晕,醒来后便到了这里,按她以往的“见多识广”,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手里。 “把人交出来。”男人低着头摆弄手里的短刀,淡淡说道。 “什么人?”女人一脸发懵,抬起头去看那男人,可她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 男人正是郎聿文,此时的他一身黑衣,头上的黑色帽子压得很低,几乎将他的脸遮挡。 “要是想不起来,我可以帮你提点一下。” 站在身旁的小捷很有默契地上前,利索地将地上的女人提起,将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贴着她的脸轻轻划了划。 女人吓得魂飞魄散,刀刃上的凉意很快传遍了全身,浑身打着冷颤,口齿也不伶俐起来:“可、可我,我真不认识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误会了?” 小捷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误会?花灯会那晚你不是找了人来打老子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闻言,女人这才集中精力去细看小捷,那晚自己这边的人被打得惨,能忘得了吗?现在落到人家手里,她吓得差点翻白眼晕过去,但她也是个人精,立即换了副脸孔,哭哭啼啼地装可怜,“原来是爷啊,我、我、我一个女人家家,平时抓只鸡都难,还、还能绑人了不成?” “少给老子装!我问你,跟我们一起那个姑娘在哪?”小捷一声怒斥。 “哪个姑娘?”女人迟钝了片刻,很快想起了,“那个姑娘啊!是爷的妹子吗?” 第四十三章 还生(二) 郎聿文终于抬起头,“她在哪?” 女人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知道呀,她不是跟您在一起的吗?” “还装!”小捷像是没了耐性,恶狠狠地举起短刀,刀尖离女人的脑门只隔了一公分:“想死啊!” “不是不是!”女人盯着刀尖,身子发软,“我真不知道啊,爷啊,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把人变出来啊!”哭得稀里哗啦,模样丑得不忍直视,小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扭头去看郎聿文。 郎聿文微微挥手,小捷知道他的意思,便点点头,在女人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后重新举起短刀,眼看就要落下。 “别!我说!我说!”女人早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知道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又听得小捷的话,脸色当场变白,一个激灵后脱口而出。 其实,小捷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她而已,不过挺有效果,不打自招了,便将她甩到地上。 “我知道一个人,知道他暗地里做的是什么买卖,”女人现在的嘴巴利索得很,一口气说完还不带喘气,“他叫吴老九,四十岁,是个光头,手底下有二三十人,专干偷坑拐骗的阴损缺德事,听说他还会使手段将一些姑娘寡妇卖到窑子或者给有钱人家做小老婆,我想爷您的妹子有可能就在他手里。” “使什么手段?”小捷问。 “引诱家里的男人去赌,肯定是十赌九输,然后就上门讨债,将人逼得走投无路后,只能乖乖听他话了。” 两个男人并没有接话,只默默地看着她,见如此,她便伸其右手起誓,说什么如果说了假话就天打雷劈等等等等。 她说的吴老九无非就是江城里的地头蛇,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了贩卖人口的事,警局不可能查不出来,这和韩雨年说的应该不会是同一个地下组织团伙。 郎聿文淡淡问道:“还有其他人吗?” 女人摇头:“在江城能做这种事情的极有可能就是他了。” “那你呢?” “我?爷又开玩笑了,您就是看了那晚我带了人来,其实,也就那几个人,哪敢做得那么大啊?我们还得把握分寸,黑白两道都惹不得。”女人快要哭了,看样子不象是说假话。 “不是说有谁罩着你吗?是谁?” “这……” “说!” “我说,说,”女人缩缩脑袋,怯怯的,“就是……是吴老九。” 郎聿文冷笑,这女人为了保命,谁都可以出卖啊。 问话到此,他知道女人不是什么人物,看来再问下去也就这样了。于是,便给了个眼色小捷,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小捷,他独自走出庙外。 凉风吹袭,从他的衣领处灌入,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 心中烦闷,下意识从衣服口袋中掏出那包在车站买的香烟,终于撕开包装的封条,取出一根香烟,点上,看着烟头上袅袅上升的白烟出神。 “少爷!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小捷的呼喊声惊醒了他,急忙回头去看。 小捷一个人从荒庙走出,冲着他一笑道:“少爷,我都处理好了,回去。” 至于小捷如何处理那个女人,郎聿文没有心思追问,很自然地点头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韩雨年接到郎聿文新的任务,把吴老九的底细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各方面都显示,凭吴老九的实力做不到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密不透风的程度,而且,按他嚣张惯的行事作风从来不掖着藏着,所以很肯定薛雅清失踪一事与他无关。 然这对于郎聿文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薛雅清仍无下落,生死未明…… 这种不详的念头从郎聿文脑中无意蹦出,他几乎是一晚未眠,竟然学会了抽烟,等第二天一早小捷进房时才发现,房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地面满是烟头,人却是站在露台上,似在定定望着院子那棵桂花树。 听得小捷说有电话打来找他,郎聿文转身时,小捷看清了他的面容,顶着一头乱发,黑眼圈加上下巴隐隐露出的须根,只一夜,眼前的人疲惫不堪,哪还是往日英气勃勃意气风发的少爷? 郎聿文默默走下楼,来到电话旁抓起话筒,“喂?”突然,疲软的身子一个激灵挺直,“真的!在哪?” 在旁的小捷自是听不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但见自家少爷的神情由颓废转为振奋,他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紧张地看着郎聿文。 “少爷,是谁?” “有人在翰林巷口发现了丫头,送去了医院!” 郎聿文丢下一句话后如风般冲出大门,小捷闻言精神一振,急忙紧随其后。 艰难地睁开眼睛,薛雅清发现四周雪白一片。 想了想,不对呀,在自己最后的记忆中,腹部被踢那一处的疼盖过了累,盖过了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到了快要油尽灯枯的边缘,她认为自己要死了。可是,死后的世界怎么会是白色的? “爹,娘,你们在哪?” 不料,接话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丫头,你醒了?” 紧接着,两个脑袋靠拢在她视线的上方,正是郎聿文和小捷,满脸尽是关切之意。 “郎大哥?小捷哥哥?这是在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薛雅清心里有点小迷糊,暗说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医院,小雅啊,你可吓死我了,医生刚刚替你检查过了,除了腹部的地方肿了有点淤青,身体有点虚弱外其他没什么大碍,你放心,这段时间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开口,不用客气。”小捷抢先回答,由于激动,又想显示自己很温柔,说出来的声音便显得很怪异。 他这么殷勤,有人不乐意了。 郎少爷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和薛雅清说话,小捷在他对面滔滔不绝,觉得碍眼,便往门外努努嘴说道:“我渴了,去帮我倒杯水来。” 小捷当然不想离开,他还有很多话想跟薛雅清说,但似乎少爷的语气不太友善,只好心有不甘地去找水,室里只剩下郎聿文与薛雅清二人。 还以为支走了小捷,郎聿文会将积在自己满肚子的话都说出来,但现在他只想静静看着薛雅清。是的,在此之前,他真的很怕再也看不到她。 室里安静,两人四目相视,似乎一切言语尽在此中。 “郎大哥,我没死?”薛雅清先开口。 “傻瓜,你当然没死。” “可是,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别胡说!”郎聿文打断她的话,大手轻轻抚上她的乌发,如同抚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贝,十分怜爱,“别忘了,你是我捡回来的,什么都得听我的,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薛雅清笑了,却是委屈,眼眶瞬间发红,表情不敢太用力,用力了腹部还是会痛的,“我知道了,我告诉你,他们……” “先别说,等养好了身子,我自会替你报仇。” 第四十四章 还生(三) 等薛雅清被接回公馆休养,到去警局录口供的这一段时间,再没有人陌生人打来电话,大家始终都不知道给郎聿文打来电话报信的人是谁。 而薛雅清能提供给警局的线索也仅是她所看到的,包括与蒙面人的谈话,至于她是如何被送进医院一事,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有作用的信息微乎其微,对于警局破案根本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警局里的人也觉得奇怪,把人绑了还能给送回来的,这是头一次看到,便叮嘱他们以后小心行事,别再出事了。 走出警局时,薛雅清心事重重,这几天的地牢生活一直压迫着她的神经,神秘的蒙面男子,被带走后生死未明的黄丽兰,还有那昏暗令人窒息的石室等,就算在入睡后也常常会因噩梦惊醒。 肩上突然微沉,一张大手轻轻落下,耳边传来郎聿文轻柔的声音:“别担心,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薛雅清再也忍不住,回转身伏在他的胸口低声抽泣,郎聿文心痛,张开双臂将她揽进怀中。 身后一声轻叹,那是小捷,他突然起了丝莫名的失落感,只因那端的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那端的伊人也不再触手可及,他之前理所当然的认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在这一刻都象是被风无情地吹散,无迹可寻。 一切好像都恢复回平常,同一个屋檐下的三人却是各有各的心事,也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这般,公馆便清静下来。 郎聿文觉得这次薛雅清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出的事,他有着不可饶恕的责任,于是下意识里不再让薛雅清独自一人出门,就连在公馆里也步步紧跟,自己充当起了保镖的角色。 这便有点过了,除了回房睡觉外,薛雅清发觉在哪都可以看见他,从开始的奇怪逐渐到嫌弃。 “郎大哥,你不用去做生意吗?”老生常谈的问题。 “不用。”对方却是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不是茶叶贩子吗?真的不用做生意?” “不是有小捷在嘛。” 又是小捷,说起来最近很少看见小捷,总是早出晚归,真如郎聿文说的那样去跑生意了? “小捷哥哥还会做生意啊?”薛雅清觉得小捷真的是够累的,摊上这么一个主子,要洗衣做饭不说,还要会打架懂做生意,简直全能啊! 发觉薛雅清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异,郎聿文当然知道她的小脑袋中想什么,不但没有羞耻感,还特别得意,“我的人自然得什么都懂,不然,丢我的脸。”末了,他反倒有了意见,“你以后别再叫他什么哥哥哥哥,听着矫情,直接叫名字就行,王捷,小捷都可以。” 之前薛雅清叫小捷叫得这么亲热,小捷听着还很受用,对此,郎聿文的心早就不舒服。不过自从薛雅清回来后,小捷这小子好像变了,对着薛雅清规规矩矩的,不会再有事没事就在窗口底下叫唤,也许他心里内疚,要不是他提出去看花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当然,郎聿文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早已经把小丫头藏进了心里。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早晨,薛雅清轻轻打开卧室门,弓着腰伸出小脑袋贴着门往两边探视,正为没有看到郎聿文而庆幸,就听头顶传来一把声音:“你在防贼呢。” 薛雅清知道是谁,笑嘻嘻直起身子:“瞧你说的,我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在公馆里待久了有点闷。” “想出去?”郎聿文抱起双臂慵懒地靠着墙,看着她嘴角含笑。 “有那么一点。”薛雅清回身伸出手指轻轻比划。 “也是,从医院回来都有十多天了,待久了会待出病来,不过,你不怕了?” “其实,那时我也没怎么怕。”薛雅清知道郎聿文所指,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想在郎聿文面前示弱,对着他笑了笑。 “是吗?我看你是很怕才对,”郎聿文眉毛一挑,“最近你不是一直都心事重重的吗?怎么?后怕了?” “我只是想不通,”薛雅清看了眼他,转身向楼梯口走去,“那些人为什么会把我送回来?是当时以为我死了,不想惹麻烦吗?”说到此,她冷笑一声,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好笑,“哪会这样?在他们这种人的眼里,死了一个人就等同死了一只蚂蚁,黄土一埋,谁也不会发觉。” 郎聿文跟在后头一言不发,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这小丫头说话像个老人一般,是不是经历了生死,人也跟着变了。 “可是,我很担心黄丽兰,”薛雅清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言至此,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后面的郎聿文差点就踩上她的鞋后跟。 这是一个日夜困绕在她脑里的事情,夜深之时闭上眼,黄丽兰痛苦无助的模样就会在脑海中涌现,怎么也抹不掉。 郎聿文听她说过这个女孩,应该就是翰林巷里孙寡妇的女儿,年纪与薛雅清相仿,俩人又经历了同样的磨难,可谓是同病相怜,所以他很理解薛雅清的心情。 薛雅清回身抬头看他,眼中含泪,“你不是说这有可能是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吗?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卖了?会卖到什么地方呢?” 郎聿文心中一紧,不知从何开始,薛雅清的眼泪已成为他的软肋。 “我让小捷去查了,就算隐藏得多深也要将他们挖出来,到时候也一定会把黄丽兰找到。”他虽是如此说,事实却并不简单,要不然,至今韩雨年那头还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他回答着,眼神在薛雅清的脸上一扫而过,不敢与之长时间对视,他怕,怕到头来自己言而不实。 而薛雅清却在想,怪不得极少见小捷,原来是这样,“可是,小捷怎么查?连警局也……” “好了,”郎聿文有点不耐烦,揽着薛雅清的肩头往大门走去,“你不是在家闷吗?逛街去!” “我想去翰林巷看看。” “去那干嘛?” “就是想去看看。” “……好。” 第四十五章 萌芽(一) 大街上人来人往,这是薛雅清久违了的热闹,烦闷的心情才得以缓解,只是离翰林巷越近,心竟又莫名紧张起来,就在那条幽暗的小巷中,她与黄丽兰都了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的遭遇,她已经从噩梦中醒来,那黄丽兰呢? 果真,翰林巷被拆了,堆满了乱石碎瓦,将巷口死死堵住,根本进不去。 “兰儿啊,你不回来,娘就把东西给你捎去,记得要穿好吃好,别委屈了自己。” 巷口一旁,一个中年妇人面向着一面还没有完全拆除的砖墙蹲着,面前是一堆已经燃起的小火堆,她口中不停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冥币扔进火堆里。 “她就是黄丽兰的母亲。”郎聿文长长叹了口气。 “她怎么了?” “疯了,丈夫早死,唯一的女儿也失踪不见,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了,还真是可怜。” 薛雅清眼眶发红,正欲大步上前,却被郎聿文一把拽住。 “你要干嘛!” “我去告诉她,她女儿也许还没有死。” “可她已经疯了,未必能听得懂你说的话。” “可是……” “放心,我会找人好好安顿她。” 迎上郎聿文清澈的双眸,薛雅清看到了他的真诚,不由心中一暖。 “谢谢你。” “其实,她真的很值得同情。” 薛雅清叹气道:“要是能把黄丽兰找回来就好了。”说着话,转身缓缓而行,融入过往的人群中。 有了前车之鉴,郎聿文把她当小狗一样看得紧紧的,人少时紧跟其后,人多时拉着手不放松,薛雅清怎么甩也甩不掉。 “你放手啊。” “上回就是放了手。” “放心,这次我不会再乱跑了。” “我不信!” “真的,我发誓!” 俩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在旁人看来,这一男一女倒像是新婚的小夫妻在打情骂俏,俊男美女很是赏心悦目。 正闹得欢,身后突然有人唤道:“请问是小雅小姐吗?” 俩人回头,熙攘的人群中定定站立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眼镜,很是斯文儒雅。 见二人一时没有认出自己,那年轻男子伸手将眼镜往上推了推,笑道:“你们不认得我了?我是宋浦啊!” “宋大哥?怎么是你?”终于认出了对方,薛雅清冲宋浦兴奋地招招手,于她而言,在江城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宋浦也算是一个“熟人”了,“上次你不是没戴眼镜嘛,现在戴着,还真的一下认不出呢。” 倒是郎聿文双眼一眯,竟然在这里碰上宋浦,着实有些许的惊讶,还有,这丫头用得着这么兴奋吗? “前几天我去警局打听小雅小姐的消息,这才知道小雅小姐已经平安归来,但又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问了警局里的人,他们也不清楚,正愁着怎么才能找着人,没想到能在这碰上,真是缘分,小雅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啦。”宋浦兴奋地走近,满眼满嘴皆是薛雅清。 只不过他根本没机会靠近,因为郎聿文抢先挡在薛雅清前头,“我家丫头命大福大,当然不会有事,不过还是得多谢宋先生的关心。”听似非常礼貌,实则很不耐烦。 宋浦听出他话外之音,有了之前与他接触的经历,也大概知道对方的性格,便一笑了之,又歪头对他身后的薛雅清招招手,笑道:“小雅小姐。” 薛雅清在郎聿文身后伸出小脑袋,笑道:“宋大哥,我在呢。” “真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应该多留个心眼,害你受苦了。” “为什么这么说?”薛雅清并不知道当时宋浦在现场,而事后郎聿文也没有告诉她,自然是一头雾水。 “那晚我就跟在你后边,可惜来晚了一步,等我追上后你已经被掳走了。” “哦,那不关你的事,说起那晚,倒是我自己太大意了,不应该贸贸然就跑进一个陌生的地方。” 俩人隔着一个郎聿文在聊天,这让郎聿文更加不耐烦,走过一步将薛雅清彻底遮挡,“宋先生,请问你在哪高就?” 宋浦看不到薛雅清,便将视线落在郎聿文身上,笑道:“我是做洋布生意的。” “哦,做生意的,”郎聿文做了个送别的手势,“生意人的时间特别紧,我们就不妨碍宋先生了。” 这话让宋浦很是难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薛雅清都觉得郎聿文很没礼貌,硬是甩开他的手,绕过人走上前与宋浦说话。 “巧了,我大哥也是个生意人,可是,我见他的时间倒是挺多的。” 郎聿文差点被她气乐,这小丫头竟然胳膊肘朝外拐对着外人来笑话自己人,回头得好好教训教训才行。 “原来郎先生也是个生意人啊,那就是郎老板了,不知是做何种生意啊?”宋浦问道。 “茶叶。”薛雅清帮着回答。 郎聿文更没好气,便给了个眼色薛雅清,那意思是,干嘛把老底都说了? 谁知薛雅清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继续与宋浦说话。 宋浦笑问:“茶叶好啊,我在江城认识几个开茶庄的老板,如果郎先生不嫌弃,有空认识一下?” “好啊!” “不用了!” 郎聿文的回答与薛雅清恰恰相反,俩人都瞥了眼对方,以示不满。 “你们真有意思。”对于他们的这种“默契”,宋浦觉得好笑:“对了二位,我有个小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知道不该问就不要问。”郎聿文直接怼回去,又一次不给宋浦好脸色。 “宋大哥,你只管问,我大哥跟你开玩笑呢,他不是小气的人。”薛雅清只得出来打圆场。 “唐突了,我其实只是有点小好奇,当初以为二位是朋友,刚听小雅小姐的话,似乎二位是兄妹?可你们兄妹的长相长得有点不太像。”宋浦笑着将自己的疑问说出。 郎聿文扬眉,一把将薛雅清搂住,“谁说兄妹就一定得长得像?” “是是是,是我唐突了。”宋浦说着,视线却落在郎聿文的手上。 当着宋浦的面,这举动无疑亲密了点,薛雅清不自然地动动肩膀,却被搂得更紧,脸上仍礼貌性地对着宋浦笑,“我们是同父异母,所以长得不太像。” “怪不得。那既然我们都碰上了,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宋浦也很礼貌地提议。 “好啊!” “不用了!” 这“同父异母”的俩兄妹异口同声,说出来的意思却是相反。 郎聿文低头去看薛雅清,又好气又好笑,小丫头最近忤逆得很呐! 薛雅清抬头回视,笑盈盈道:“大哥,反正都快到饭点了,我肚子饿了。” 不单小丫头的哭,现在连笑也抵挡不住,无奈,郎聿文只好点头,算是答应了。 宋浦很热情,领着他们就近去了一家老式酒楼。 看来他是这里的熟客,店里的伙计见了他后只笑着打了个招呼,便领着他们直上三楼一间靠窗的厢房。饭桌就摆在窗口旁,他们分三面坐下。 就在坐下的一霎那,郎聿文发现这里视野极好,从窗口处往外望可以看到整条街的概貌,还有…… 第四十六章 萌芽(二) “郎老板,听小雅小姐说你们是从外地而来,不知贵宝地是哪里的呢?”宋浦殷勤地给二人倒了杯茶,便开始了闲聊。 郎聿文将视线收回,随口答道:“同州。” 薛雅清闻言,扭头看看他,暗忖这人说瞎话够自然的。 “这就有意思了,”宋浦笑笑,似乎是听出了哪里不对,可又不好明说,“我的客户里就有同州的,可是我怎么听着跟二位的口音有点不太像啊?” 薛雅清微微侧头抿嘴一笑,暗说叫你不老实,遇上个明白人了? “宋老板,我口音碍事了还是怎样?你管得也太宽了?”郎聿文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很不满。 “我们出生在同州,但很小就不在那儿住了,不过老家还有人。”见郎聿文火药味十足,薛雅清不得不陪着笑出来圆场。 “原来如此。”宋浦下意识伸手往额头抹去,对着不会聊天,或者说不想好好聊天的郎聿文,他说什么问什么都很尴尬。一通下来,他又得赔礼,这天简直没法聊下去。 一阵冷场,全在郎聿文咄咄逼人的直视下开始,薛雅清真心看不下去,便换了个话题。 也幸得宋浦脾气好,再说人家的心思不在你郎聿文身上,马上随了薛雅清的话题,无非就是聊江城的风土人情,聊到最后,话题还是回到薛雅清失踪这件事上。 “岂有此理!”听得薛雅清将经历大概说了一遍后,宋浦气得脸红耳赤,想必已是到了他所能容忍的极限,忽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郎聿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并不言语。 倒是薛雅清被他过激的言行吓了一跳,“宋大哥,你怎么了?” 宋浦知道自己失态了,道:“对不起,我第一次听到还有这种恶事,真的是令人发指,小雅小姐,这些人这么对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突然,郎聿文扭头,像是在偷乐。 “怎么?你嘴抽筋啊?”见他如此,薛雅清是真气了。 郎聿文回头,一本正经地对宋浦抱拳说道:“宋老板文质彬彬,没想到一身正气,着实令郎某佩服。” 薛雅清知道他心不对口,刚要开口,只听宋浦一笑,并不介意:“郎老板过奖了,宋某只是以事对事,并没有别的意思。” 薛雅清白了眼郎聿文,那意思是:瞧瞧,人家才没有你这么小气。 郎聿文哭笑不得,刚要说点什么,薛雅清已经扭头去跟宋浦说起话来。 女孩笑面如花,这便刺激了郎聿文的神经,脸色沉下,真想伸手将这张满是笑意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家,对着其他男人嬉皮笑脸,像什么话! 他有意无意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薛雅清与宋浦热烈的交谈,俩人齐齐看向他。 “我们家里还有事,还是不吃了,丫头,回去。”他故意说得很随意,也作势要起身。 不料,薛雅清却是一动不动,淡淡说道:“家里没事啊,小捷不在家,你又嫌弃我做的饭,倒不如在这先吃了。” 郎聿文已经提着一口气要站起来,闻言,气蔫了,终究没有起身,而肚子也不合时宜极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咕噜声,这便有点打脸了。 “对了,顾着聊天,忘了要点菜,是我的不是了。”这么响的声音谁没听到啊,宋浦急忙对着门口喊伙计进来点菜。 宋浦熟知酒楼最拿手的好菜,一口气点了五六样,什么一品香鸡,绿柳鱼丝等等。 薛雅清也没听说过这些菜名,但直觉不便宜,“宋大哥,就三两样可以了,太多了吃不了。” “这不是没什么急事嘛,就慢慢吃,我告诉你,我点的菜全是江城特有的菜式,做得最好的算是这儿的大厨了,那手艺是祖传下来的。” “可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大家都是熟人了,不用跟我客气,就当……对,就当替你平安归来压压惊。” 他俩聊得开心,有人不开心了。 郎聿文冷不丁轻轻哼了声,“熟人?很熟吗?” 只要他一开口,气氛就变得尴尬怪异起来。 “宋老板,你和我家丫头才第二次相遇,怎么就熟了?看来这生意人跟客户打交道久了嘴皮长功夫,说的尽是好听话。”郎聿文继续揶揄宋浦。 薛雅清对着他一瞪眼,脸上仍是笑意盈盈:“我就觉得和宋大哥一见如故呢。” “我也这么觉得。”宋浦也不给郎聿文下台阶了,只因对方的态度很差,句句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什么?一见如故?郎聿文眉头一皱,这丫头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这气才刚缓过来一点,按理说对外界应当保持一定的戒备心,可她完全没有,在宋浦那张油嘴滑舌攻势之下,竟然跟人家“一见如故”? 饭菜很快就上了,满满一桌香味扑鼻,薛雅清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来,尝尝这个。”宋浦很殷勤,先夹了块肉给薛雅清,又觉得忽略了郎聿文,便对郎聿文笑道:“郎先生,不用客气,请,请。” 郎聿文拿起筷子将薛雅清碗里那宋浦夹来的肉一口放进嘴里唧,说得阴阳怪气:“谁说我客气了,难得宋老板盛情邀请,岂有客气的道理。” 宋浦也不恼,笑道:“看来郎先生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郎聿文一怔,是啊,他为什么老要跟宋浦过不去?下意识扭头去看薛雅清,后者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他一时回答不上来。 见他没有回答,宋浦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夹了一块鱼肉给薛雅清,“这鱼有的人吃不惯,说酸了点,你尝尝?” 薛雅清吃了口,微微皱眉:“是有点酸,醋放多了?” 宋浦笑道:“本就是这个味,江城人多数好吃这一口。” 薛雅清嗤嗤笑了:“吃醋。” 这边,郎聿文却很不是滋味,吃醋一词,似乎说中了他的心思,对宋浦如此态度,全是吃醋在作怪。 这一顿饭,他吃啥都是酸味。 第四十七章 萌芽(三) 等分手时,他再也不给机会宋浦问东问西,果断将薛雅清拖走,随手在街边找了一辆马车,上车走人。 一路上,因为刚才饭局上郎聿文失礼的表现,薛雅清也有点气,所以没有理会郎聿文,只不过一下车,郎聿文一把拽住她的手,大步流星走进公馆,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 薛雅清和他相比,腿短步子小,自然跟不上,所以,她只能小跑起来,这才勉强跟在后边。 “郎大哥,别走那么快!郎大哥!等等我啊!”直到现在,她才感觉郎聿文的不对劲,事情的严重性。 郎聿文冷着脸,将她呱噪的声音直接忽略,往着楼梯口走去,忽然被身后的薛雅清用力往后扯了扯,便停下步子回头一看,原来小丫头另一只手竟然紧紧扒着一旁沙发的扶手。 “放手!” “不放!” 薛雅清冲着他瞪眼睛,半是惊恐半是倔强。 “撒开!” 郎聿文再次强硬要求,但同样是得到薛雅清干脆的拒绝。 “不!” 薛雅清当然不会轻易投降,谁知道这个郎少爷为什么会突然发脾气,莫非……莫非是因为刚才和宋浦在一起时自己一直跟他唱反调? 可是,她也不想啊,本来想好好跟宋浦聊天,谁知道这郎少爷脑子一直在抽风,处处为难人家宋浦,她看不惯而已。 不过,好像闯祸了。 似乎是想到了关键问题,薛雅清开始心虚,扒着沙发的手也慢慢松开,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她整个身子被郎聿文带着绕到沙发前跌坐下来,紧接着郎聿文欺身压上来,两条手臂撑着沙发靠背,将她困在其中。 “你、你你要干嘛?”薛雅清吓得双手捂在胸前,像只受惊的小鹿,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冲谁都喊大哥啊?那姓宋的跟你很熟吗?什么狗屁宋大哥!哼!再说,你被掳的那天晚上,他说他刚好跟在你后边,谁信啊!”郎聿文说得咬牙切齿。 “我信啊。”薛雅清巴扎着大眼睛,弱弱地回答。 “我不信!白天碰上,哪有这么巧到了晚上也会碰上,谁知道他接近你有什么目的!” “我还没说你呢,宋大哥又没得罪你,干嘛一直在针对人家?看看刚才多尴尬啊。”如此近距离相视,郎聿文口鼻喷出的热气直接打在薛雅清的脸上,异样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薛雅清有点恍惚,但是很快,她脸一红,害羞的感觉还是占了上风,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对方。 女孩脸颊绯红,就像一朵刚刚盛开散发着暗香的红梅,那样的娇艳欲滴,郎聿文也看呆了,呆了片刻,他竟神差鬼使地慢慢伸手过去,想要抚上女孩的小脸。 快要碰上的时候,薛雅清已经反应过来,敢情郎聿文想耍流氓啊!恼得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同时大声呵道:“干嘛啊你!” 被突然袭击,手背上的微痛感让郎聿文立即清醒过来,可是,薛雅清这一掌打得猛,他原本弓着的身子随着那股力道往旁一斜,脚下站立不稳,整个人往着薛雅清扑去。 “啊——!” 郎聿文这一泰山压顶,将薛雅清压得死死的,身子呈仰卧状倒在了沙发上,紧接着前者的脸也在后者眼前放大,根本来不及躲避,脸就已经贴了上来,郎聿文的嘴正好亲在她的脸上。 俩人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一个狼狈可以形容。 薛雅清也不知是被郎聿文压得痛了,还是被亲羞了,咧着嘴欲哭无泪,“你快起来啊!” “好,好!”郎聿文心慌,挣扎着要起身,脚下又是一滑,于是,人又重新压下,这次变本加厉,他微微张开嘴巴,门牙把薛雅清的脸磕得生痛,底下之人又发出一声惨叫。 忽然,“你们,你们在做什么?”一抹黑影站在大门口,手中的布袋子随即掉落地面。 小捷愣愣看着沙发上的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定定站了几秒后,开始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种莫名难受之意瞬间传遍全身,甚至还浸入了他的心。 那俩人也吓坏了,这举动让谁看来了都会往那个方向想,至于是什么,当事人心知肚明。 郎聿文手忙脚乱爬起,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一边整理身上的衣物,一边明知故问:“小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而薛雅清已经羞得爬起一溜烟跑上楼去,速度之快前所未有,皮鞋在楼梯好一阵敲响,十分刺耳。 待响声过后,小捷才木讷地回答:“就刚刚。” “嗯?”郎聿文一眨眼,等着小捷继续说下去,可是等了几秒,小捷还是在一动不动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解释刚才的事情。 “这个……刚才我跟丫头说话,她坐着,我站着,我脚滑了,所以就……”郎聿文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说起话来也底气不足,“……我说是误会,你信吗?” “不好说。”小捷的脸色还是很沉,明显带着情绪。 “算了!”郎聿文突然觉得自己是少爷,用得着跟一个下人解释什么吗,他爱信不信,“你到我房间来。” 小捷默默地捡起地上掉落的布袋子,又默默地跟在郎聿文身后。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进了郎聿文的房间,小捷便规规矩矩地问道。 “干嘛?见外了?都说了是意外,是误会,你想什么呢?”郎聿文回身白了眼他。 “可是,你们说话用得着靠那么近吗?”小捷想不通。 “意外,意外!要我说多少遍!”郎聿文抓狂,气呼呼一屁股坐到床沿边,“就算是你想的那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少爷说的是,跟我没关系。”小捷低下头。 “好了,这页就翻过了。”郎聿文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钢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字,写完最后一笔,将笔甩在一边,“去查查这个人。” 小捷走上前低头看去白纸上的人名。 “少爷,查他干嘛?” 第四十八章 萌芽(四) 郎聿文眉头紧皱,“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小捷刚要转身,又被他叫停,“慢着!这事别让丫头知道。” “哦,知道了。”小捷也想起了自己要汇报的事情,“对了!少爷,听韩爷传回来的消息说,前日老爷带张家两兄弟去了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说是去京城参加一个古玩商会会议,对了少爷,我们家的生意从来没做过这类的,也不熟,老爷怎么会突然想起做这个?” 郎聿文若有所思,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只是他最近喜欢上了,顺便想开拓这个行业。” 小捷突然有了兴趣,试探着问:“少爷,老爷什么时候喜欢上古玩的?” 郎聿文白了眼他,“我怎么知道!” 小捷却是更加好奇,话也多了起来:“也奇怪了,上段时间老爷还紧张地满世界找你,恨不得能尽快促成这件婚事,这会儿就好像没事一样跑京城,还有那薛家,也很奇怪,那二小姐都这个德行了,要换了我都恨不得马上把人嫁出去,可都几个月了,他家也不着急,少爷,看来再过几个月,老爷和那薛家就该把你和那二小姐的婚事都给忘了,少爷您也就脱身,不用再躲起来了。” 郎聿文没好气说道:“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我爸是只老狐狸,他做什么事岂是我们能猜得透的。” 小捷点点头:“说得也是,不要说我一个下人,就算少爷您是他的亲生儿子,你们父子俩的关系就像隔着一堵墙,他那头起风了,也未必能吹到您这头来。” “怎么说?” “我还是觉得和薛家联姻这事透着古怪。”小捷凑近郎聿文,皱着眉压低声音说道:“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门好亲事?明知薛家二小姐这样的,还逼着娶,那就有点不合常理了,除非这里头有点其他原因,难道这薛家二小姐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郎聿文冷笑:“看来你对我的亲事还挺上心的。” “少爷,我是你的人,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既然你这么忠心,那好,薛家二小姐,你娶!” 小捷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笑道:“哪能呢,少爷开玩笑了,我的意思是,您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除了一样,就是娶那薛家二小姐。” “谁跟你开玩笑!好啦!现在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地给我查,越快越好。” 说完,郎聿文大步走到露台,却有意望向薛雅清房间窗口的方向。 这丫头,不知现在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烦恼吗? 他猜对了,此时的薛雅清正躲在卫生间里照镜子,脸上被亲的那一块都快被她擦脱皮,又红又肿又痛,懊恼着该怎么出去见人? 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一个男人压着亲,还被另一个男人亲眼目睹,要说倒霉还真的是倒霉到了家。 一个“家”字触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思绪慢慢复杂,她突然叹气,自从父母过世后,家于她而言太过于遥远,也不真实。 她还有家吗? 想至此,不由得鼻子一酸,她强忍着心里的悲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一句说道:“以前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被亲一口算什么,还要不了我的命!” 晚上的这一顿饭,当事的俩人姗姗来迟,一坐下,郎聿文便看见了薛雅清脸上的红肿,“脸怎么了?”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名的,薛雅清的脸又发烫起来,低着头拿起筷子狠狠往饭碗里戳,挑起一大团米饭塞进嘴里,却看也不看郎聿文。 “都说了那都是意外,小丫头片子的,要什么没什么,我还能起那份心不成?”知道她在发小脾气,郎聿文拿起筷子胡乱在菜碟子里翻了几下,好像没有找到喜欢的,便收了回来,一本正经说道:“这男人吶都喜欢温柔成熟的女人,相貌好身材好,脾气还要好,这样才懂得体贴人照顾人,懂得过日子。” 言下之意,薛雅清太过青涩也太过小孩子脾气。 “少爷,我也是男人啊,可我不喜欢成熟温柔的,那种女人太沉闷了,没意思,”小捷急忙说道,“我就觉得我们小雅挺好的,简单,真实。” 乍听小捷这话有点怪,但薛雅清认为这是在替她出头,便很赞成地点点头,还带点挑衅的意思瞄了眼郎聿文。 “谁问你了?”郎聿文瞪了眼他,“还好说,最近做的菜越来越难吃。” 小捷被怼了,出不得声,只能蔫蔫地低头扒饭。 这顿饭,无论是谁都吃得郁闷,以至于话最多声音最大的郎聿文也匆匆吃完,匆匆离席。 入夜,薛雅清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第一次,她亲耳听到郎聿文亲口讨论女人。 原来他喜欢温柔成熟,相貌好身材好的女人? 想着,她突然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向下瞥了眼自己平躺着的身体,如郎聿文所说,扁平得要什么没什么,不由得泄了气,手指一松,被子松松垮垮重新盖落到身上。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 想着,忽的将被子盖过头,似乎想用这个动作来阻止脑子里不断冒出来的新想法,很快,闷在被子里的她将被子扯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就这样来来回回,人慢慢变得急躁起来,身子开始发热,便起床走到窗口旁,打算开窗吹凉风。刚将窗帘掀开一点,余光过处,看到隔壁露台上正站在一个人。 正是郎聿文。 他也睡不着吗?为什么?莫非是袒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好意思了? 好奇心起,薛雅清慢慢将窗帘间的缝隙调整到刚好可以窥视到郎聿文的宽度,饶有兴致地看着。 露台上的人已站了许久,从他那头袅袅升起一缕白烟。薛雅清也看了许久,到最后两眼困得快要合上时才弄明白,郎聿文正在抽烟。 夜深了,人的心潮才刚开始翻涌…… 第四十九章 萌芽(五) 第二天一早,一主一仆一起出门,可回来的时候只有郎聿文,小捷则是晚了一个小时才急匆匆回来,火急火燎跑上楼,进了郎聿文房间,关起房门,俩人开始密谋起来。 “打探清楚了?”郎聿文迎上前低声问道。 “打探清楚了,我们对面十七号的主人姓郝,叫郝成发,是一个洋行经理,一家老小六口加四个佣人,今天是他父亲大寿,去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祝寿,公馆里很热闹。”小捷穿着粗气,伸手往额上擦了把汗。 “就这样?” “是啊。” “什么毛病?祝寿怎么不在晚上,非得放在白天?” “听说找算命先生算过,白天的那个点数吉利。” “那宋浦呢?” “我等了十几分钟,宴会现在还没结束,人还没有出来,少爷,会不会是你敏感了点,江城就这么大,在这儿会碰上也不奇怪。” 郎聿文看了眼小捷,并没有接话,转过身走到书桌旁,下意识伸手要去拿放在桌面上的烟盒。 “少爷,你是担心那个宋老板追求小雅吗?”小捷话锋一转,“其实我也担心,谁知道那宋浦是不是好人。” 动作终止,郎聿文回头瞥着他冷笑一声,“我看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小捷傻笑,伸手在头顶挠了几下,“少爷,要不怎么大家都说你聪明过人呢。” “少臭美!”郎聿文骂了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想什么,人家未必看得上你。” “少爷,你是说……” “好啦,别起花花肠子,到院子等我,跟我出去一趟。”郎聿文打断他的话,又挥了挥手。 小捷刚起了兴致就被压住,只能悻悻转身出门。 “小捷。” 想着心里的事,冷不丁听到薛雅清的声音,小捷被吓得一哆嗦,急忙扭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薛雅清卧房外,薛雅清就站在房门前,便笑道:“小雅,你怎么会在这?” “我房间就在这,我当然会在这,”薛雅清的语气没有平日的温和,“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刚去了少爷房里。” “去干嘛?” 极少见薛雅清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小捷含糊道:“没干嘛啊,就随便聊聊天。” “真的?”薛雅清歪着脑袋,一脸不信。 “真的!”小捷用力点头。 “你进来。”也不等小捷回答,薛雅清拽着他,使劲拉进了自己的房里,还不忘伸出脑袋看看门外有没有人,这才放心地关起门,转过身去,对上了一脸发懵的小捷。 “小雅,你要做什么?”心下却想,这丫头够胆大的,光明正大把自己拉进房,也不避讳一下。 薛雅清皱起眉头,神情严肃,“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郎大哥说了些什么?” 小捷心里一咯噔,暗说这俩人怎么好像都在防着对方啊? “没,没什么呀,平时少爷也会把我叫到他房里说说话。” “不对,你们肯定背着我说了什么坏话?”薛雅清往他走进一步。 “你怎么这么肯定?” 这回轮到薛雅清表情不自然,她当然不会跟小捷说就刚才她看见小捷像是失了魂般跑进郎聿文房间,神神秘秘的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于是,她便趴在门上偷听了里面的对话,只不过只隐隐听见什么宋浦,什么不是好人。 按她的推断,房间里头的俩人在谈论宋浦,还说人家不是好人,可人家怎么就得罪了他们? “呃……我猜的。” 小捷一笑:“你多心了,你人这么好,我们怎么会说你坏话呢?” “不是我,那就是说别人的坏话了?” “没有没有,是少爷离家久了,有点想家,找我去聊聊家常事而已。” 薛雅清知道他不讲真话,而且,小捷得到了郎聿文的真传,平时说假话说习惯了,随手拈来的假话说得悠然自得。 论脸皮厚论说假话,两个人的道行不在一个层次上,薛雅清不是小捷的对手,当然套不出话,而且她也不能用强,毕竟自己一个女的,跟这么一个大个子说狠话,人家也不会服软。 “那好,没事了,你走。”她 很没好气地转过身。 小捷低下头看着她,再次确认:“那我真走了?” “嗯。”薛雅清挥挥手,小捷突然觉得,这动作怎么跟刚才郎聿文做的差不多啊。 等小捷开门出去,薛雅清颓废地踱步到窗前往外眺望,随着天气转凉,院子里桂花树的树叶颜色变得浓重,有时会零零星星随风飘落。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今天太阳出奇的猛,抬头仰视天空片刻,觉得耀眼,正要低头,忽然,一道白光划过她的眼睛,迫使她不得不伸出手去遮挡,她能感受得到这光是在对面射过来,肯定是有人拿镜子借助太阳光线反射过来。 谁这么无聊! 不满地往前方望去,对面的十七号公馆,大楼比这里要更大更高,三楼的露台上正站着一个白衣男子,一手拿着一面银色托盘,正兴奋地挥动另一只手对着自己打招呼。 细辩之下,那不是宋浦吗? 于此同时,九号公馆的两个男人已经走出院子,就在小捷回身去关门时,无意中发现了薛雅清反常的举动。 “少爷,那不是小雅吗?她跟谁打招呼啊?” 郎聿文抬头看去,只见薛雅清在窗口处探出半个身子,还兴奋地挥着手,是像在跟人打招呼,可是,跟谁? 忽的,“不好!”郎聿文大叫一声,转身就往楼内跑,小捷的反应也很快,急忙跟在后头。 俩人上楼进房,然后冲到露台,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 对面十七号公馆的三楼露台上,一个男人也对着这边挥手,距离虽离得远,可那人的容貌依然可辩,不是宋浦还有谁! “怎么回事?”郎聿文指着,扭头厉声质问小捷,“这怎么回事?” 小捷也愁眉苦脸的,挠着脑壳道:“不知道啊,他们什么时候打上招呼了?” “你说了?” “没有!” 小捷一口否认。 闻言,郎聿文一把推开小捷,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少爷,还出去吗?”小捷叫问。 “还去个屁!” 第五十章 三人(一) 薛雅清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看到宋浦,不好大声叫唤,便兴奋地与对方一直在挥手,忽听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力道不小,门是撞到了墙上然后再反弹回来。 回头看去,只见郎聿文黑着脸走进房间,径直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把她拽到一旁,随即双臂张开,把打开的窗户关上,断绝了薛雅清与宋浦的隔空交流。 “郎大哥,你怎么没敲门就进我房间啊?” “把窗关好,防狼。” 丢下一句话,郎聿文头也不回大步走出房间,又用力将房门关上。虽说这门上回已经修好,但也禁不住郎聿文的凶狠的力道,门嗡嗡作响。 薛雅清撇撇嘴,他说谁是狼,宋浦吗? 郎聿文越是防宋浦,对方越是快出现,如他担心的那样,郝家的宴会结束后,宋浦带着他的一个随从主动找上门来。 去开门的是小捷。 “你是?哦!宋老板啊!怎么是你?”小捷故作惊讶,其实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真的是郎老板的公馆啊,之前我看见小雅小姐在二楼,便试着过来打听一下,见了你我就放心了。”宋浦满脸笑意,他认得小捷,伸长脖子往小捷身后望去,“对了,小雅小姐呢?” 小捷皮笑肉不笑道:“巧了,刚好她……”他想说,刚好薛雅清出门了。 没想到,从二楼窗户探出一个小脑袋,“宋大哥,是你吗?我这就下来!” 薛雅清兴匆匆跑下楼,还没到大门,突听到身后的一声大呵。 “站住!” 她完全没有留意郎聿文就坐在沙发上,便停下脚步回头。 “郎大哥,怎么了?” “去哪?”郎聿文的脸色看起来平和了许多。 “宋大……宋老板在外头。”刚说两个字,薛雅清便反应过来,急忙改口。 “是吗?那就别怠慢了客人。”郎聿文站起身来,竟大步走出大厅。 薛雅清一脸发懵,这郎少爷不是一直看不顺眼宋浦的吗?刚才还摆着一副要吃人的臭脸,才过那么一会儿就转了性子,这是要演哪出戏? 郎聿文一反常态,热情地将宋浦迎进大厅,请对方在沙发上落座,还让薛雅清去准备茶水,大尽地主之谊。 这下不但薛雅清奇怪,就连小捷也看不出他的意图,傻愣愣站在他们后边。 “真是太有缘分了,没想到宋老板能大驾光临,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郎聿文的信口开河,薛雅清和小捷俩人都能听得出这话有多假。 “郎老板不必客气,宋某登门拜访也是唐突了,”宋浦倒是觉得受宠若惊,眼前的郎老板似乎是换了个人般,今天这么好说话? “今天十七号公馆的郝经理邀请我去参加他府上的宴会,无意中看到小雅小姐就在这栋公馆里,心情激动之下便过来看看确定一下,没想到没看错眼,还真的是,第一次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失礼了,失礼了。”他有些难为情。 郎聿文嘴角一勾,“宋老板太客气了,上回你不是说很熟吗,今天怎么见外了?” “让郎老板笑话了,不过,”宋浦一笑,对站在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纸片递过去,他接过后双手递给郎聿文,“我这里倒是有两张票,如果二位不嫌弃,可否赏脸一同去观看?” 郎聿文不以为然地看了眼票,并没伸手去拿:“戏票?”好的戏一票难求。 宋浦含笑摇摇头:“不是。” “那就是电影票了。”电影也是个稀奇的事物,票价当然也不便宜。 “也不是,是新剧的票。” “新剧?”郎聿文眉头一皱,有些意外。 此时,薛雅清端着茶盘过来,给俩人上了茶,插言道:“什么是新剧?” 郎聿文说道:“就是演戏。”说完,还别有用意地往宋浦身上瞥了眼。 薛雅清又问:“我听说过电影里是人在白布上边演戏,那你们说的新剧也是一样吗?” “不是,新剧的演戏不是电影里边的演戏,新剧演戏的人也不在白布上。”宋浦耐心地解释着。 薛雅清起了兴致,忙坐下接着问:“不在白布上,那在哪里?” “舞台上。”郎聿文懒懒地回答。 薛雅清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那不就是唱戏嘛。” 宋浦笑道:“也不是唱戏,就是用一些简单的生活道具,比如椅子桌子之类的,将我们身边发生的平常事在舞台上表现出来,是如今最时髦的演出,也叫文明戏。” “哦,原来这就是新剧。”薛雅清似懂非懂,“在哪演啊,我可一定要去看看。” 郎聿文来不及阻拦,票已经到了薛雅清的手上,不满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票宋老板随身带着,或许早就有安排了。” 宋浦忙道:“没事,这票是刚才在郝府宴会上的一个朋友送的,我只是借花敬佛,让二位见笑了,票一共三张,我刚才还在想自己一个人,岂不是浪费了另外两张,不过现在好了,小雅小姐已经答应去了,那这票就能物尽其用,如果郎老板没空……” “谁说我没空,当然有空!”郎聿文回答得当机立断。 “那就好,明天晚上我们七点半在宏华戏院门口不见不散。”宋浦站起身来对着他们抱了抱拳,“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趁着小捷去送宋浦,郎聿文开始对薛雅清发难。 “你还真不客气啊,跟宋浦很熟啊?” 薛雅清听出他话语间的阴阳怪调,看来这个郎少爷刚才只是在逢场作戏,心里头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爽宋浦,算了,为了能顺顺利利去看新剧,还是顺着他的意。 “哪是熟啊,我不是没看过新剧嘛,既然有现成的票,不去岂不可惜了,而且又不用我们花钱,能省去一笔钱,一箭双雕啊,你说是不是?” “一箭双雕?好,很好。”薛雅清顺从的话语果然起了作用,郎聿文气不上来,反而笑了,表情很古怪,伸手指着她道:“明晚要去也行,但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许再自作主张,不然……” 薛雅清急忙双手捂住他的手指,讨好般的笑道:“一定一定,不然以后你就把我关在公馆里,哪儿也不给去。” 郎聿文抽回手,“那可是你说的。” “呵呵,是我说的,是我说的。”一通下来,薛雅清终于如愿以偿 第五十一章 三人(二) 新剧是个新事物,从国外传进来,所以来看的观众多是年轻人,也不乏一些情侣。走进戏院时每人都领了一份今晚演出的节目表,一共有三个小戏目,分别是《人间春秋》,《少奶奶的秘密》和《茶花园》。 这种表演形式郎聿文在国外看过,宋浦以前也看过,故而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但薛雅清是第一次接触,觉得新鲜得很,便一边跟着走一边低头去看那张节目表。 “看什么呢?好好走路。”郎聿文忍不住拉上她的手提醒。 “哦。”薛雅清应了声,顺从地跟在他后边。 他们之间普通的互动在宋浦眼中,落寞之意瞬间即逝,脸上依旧平和安详。 他们的座位距离舞台有两三排之远,虽说有点靠边,但他们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也算是个极佳的位置。而郎聿文硬生生要坐在中间,意在把薛雅清和宋浦分隔开。 还没开始演出,薛雅清往后看了看,后边差不多都坐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便扭回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大家都喜欢看呢。” 宋浦的耳朵尖,立马转过头接了话:“新剧外国传进来的,其实大家都是奔着新鲜时髦而来,不过,你仔细看看,多是年轻人和学生,还是女学生居多。” 闻言,薛雅清又回头去看,果真如宋浦所说的那样,便扭过身子对宋浦说道:“还真是的呢。” 宋浦笑着点点头。 薛雅清似乎有很多疑问,继续又问道:“宋老板,那新剧里头都是些什么人演出啊?” 此时,四周慢慢安静下来,宋浦压低声音道:“他们有一个社团,社员是一些表演爱好者,来自各行各业,听说也有几个是商会的。” 俩人都是弓着腰在说话,中间隔着郎聿文,郎聿文自然心里有气,隔得了他们的距离,却隔不断他们的交流,便有意咳嗽几声。 薛雅清这才将身子直起面对前方,现在还不好将郎聿文惹生气。 演出开始,第一个故事是《人间春秋》,看了十来分钟后,薛雅清似乎弄清楚了什么是新剧,还真如宋浦所说的那样,把平常的生活表演出来,很通俗易懂,应该能引起观众共鸣。 《人间春秋》故事在讲一个前朝的老人在现如今的生活状况,表演者表演得很卖力,无奈题材太过老旧,很多人都看得发困。 郎聿文打了个哈欠,斜目看了看薛雅清,这丫头皱起眉头,似乎有点不理解,便靠过身子侧头低声问道:“怎么了?不好看?” “我怎么看那个女的总觉得很奇怪。”薛雅清也靠过来低声说道。 “废话,男扮女装,当然奇怪了。”郎聿文一笑。 “男的?”薛雅清有点惊讶,扭头去看郎聿文。 郎聿文点点头,“看来这个社团还是比较保守,不让女人演出。” 那头的宋浦也插进话题,“不是不让女人演出,是还没有女的肯参加。” 闻言,郎聿文嫌弃地瞥了眼宋浦,暗说这人太不识趣了。 “不过现在越来越多学生有兴趣,尤其是女学生,估计以后慢慢会有所改变。”而宋浦因为仍注目在舞台上并没有收到他的意思。 “看来宋老板对这行挺有兴致的,为何不加入社团?”郎聿文又开始冷嘲热讽。 “我仅限于喜欢,但没有天赋。”宋浦终于察觉到他的意思。 “没试过怎么知道?” “这个用不着试。” “那是在找借口。” “借口不借口的,还要看我愿不愿意,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 两个男人在心平气和地斗嘴,都忽略了那边的薛雅清,薛雅清耳边如同飞了两只蜜蜂在嗡嗡响个不停。也幸好现在这个故事没什么吸引力,四周也有人在窃窃私语,他们的对话便没有显得那么突兀。 相对于第一个故事的沉闷,第二个故事《少奶奶的秘密》内容如其名,便显得有话题了许多,加上正合了那些女人的八卦心理,观众席中时不时会发出会心的笑声。 薛雅清也在发笑,突然,她住了笑,视线却落在舞台下面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本有一道通往后台的门,表面挡着一块落地的灰色布帘,只见一个黑衣男人静悄悄掀开布帘走进门里,也就在他闪身进门时回头,刚好与薛雅清的对了眼,那黑衣男人目露凶光,狠狠瞪了眼薛雅清,便放下布帘消失在门后。 薛雅清下意识浑身打了个冷颤,忽的站起身来,惊慌失措地往座位外走去,她坐在最里边,要出去首先就要从郎聿文面前经过,这便挡住了郎聿文的视线。 “丫头,你去哪?”郎聿文一把握住薛雅清的手,用力过猛,薛雅清差点坐落到他的大腿上。 “我看见他了,就是他!他进了这个门!”薛雅清弓腰低头看着他,神情十分激动,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那道门,几乎要跺起脚,“那个人,踢我的那个人,我看见他进去了!” 郎聿文脸色一沉,二话不说也跟着站起身来,和薛雅清一前一后往外走。 这一次,宋浦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见此很奇怪,便低声叫道:“小雅小姐,郎老板,你们要去哪?” 但俩人充耳不闻,全副心思在那布帘后的门上,疾步走到布帘前,郎聿文伸手撩开,只见门半掩着,里面的光线昏暗。 薛雅清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所受到的伤害,现在,恶魔就在里头,怎能轻易就放过,一定要将他绳之於法方能咽下这口恶气。 正要推门而进,宋浦已经赶上,“你们要干嘛?从这里进去好像是后台。” 后台?莫非那个男人也是社团里的人? “别怕,有我在。”郎聿文看出薛雅清很紧张,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这才感觉到她的手心发凉,忍不住用力握住。 郎聿文大手传来的温度,使薛雅清紧张的心得以微微放松,便用力点点头。 于是,郎聿文推门进入,薛雅清紧跟在后,宋浦犹豫了片刻后也跟了进去,边走边说:“唉,你们进去干嘛?里面是后台了,你们也想参加社团吗?” 这是一条三四米左右的通道,前方又是一道木门,郎聿文首先走到门前,用力将门推开,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第五十二章 三人(三) 这是一个大堂,天花顶掉着十几个大灯泡,把大堂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格局也和戏班后台差不多,准备登台的和已经表演完的人正在化妆换衣,由于大家都是男人,所以换衣的也不忌讳,直接光着膀子,全身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 门打开,走进两男一女,这些人直接愣住,特别是那个正要换衣服的男人,看见有个女的,呆了两秒后急忙蹲下身子捡起刚仍的外衣胡乱地往身上套。 “你们是谁?到后台干什么?”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上前质问。 绕开他,郎聿文锐利的目光扫视了其他的人一周,低头问薛雅清:“是谁?” 薛雅清在那十几个男人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闻言,轻轻摇头:“不是他们。” “喂!说你们呢,看表演在前台,干嘛跑到后台来?”那男子指着他们,有些愠怒。 “刚才有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走进来,人呢?”郎聿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说什么呢?什么黑衣服的男人,你们是来捣乱的?” “快说!”郎聿文的语气极度不耐烦。 “说什么呢!你们出去!”那男子也不客气,伸手往门口一指,直接下了逐客令。 薛雅清悄悄扯了扯郎聿文的衣袖,有点害怕。郎聿文挑眉,刚要开口,就听一个坐在化妆台前的男子突然叫道:“哟!您不就是宋老板吗?” 他站起来直接走到宋浦面前,一把拉住宋浦的手,显得相当热情:“宋老板,果然是您啊!” 于是,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到宋浦的身上,而宋浦一时愣住,他似乎还认不出来人。 少顷,“哦,您是李先生!” 这一声称呼,拉近了俩人的距离,便热烈地聊起来,无不是什么最近怎样,身体怎样和生意怎样,听得郎聿文好不耐烦,在旁咳嗽一声。 宋浦连忙将话题一转:“李先生,这二位是我的朋友,郎老板和小雅小姐,是这样的,刚才我们就在前台看演出,小雅小姐和郎老板看到了一个熟人,一时心急,所以才贸贸然闯进来,那人是穿着黑衣服的,不知在座各位可有看到?” 既然是李先生认识的熟人,而且态度语气尚好,那些人,尤其是和郎聿文差点就干起来的那个男子,脸色便也转好,那男子笑道:“原来如此。”他回头大声问道:“你们见了吗?” “没有。” “没有。” …… “我看见了,”这个回答很特别,大家的目光俱集中在那个换服装的男子脸上,“是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进来过,但他没在这里逗留,好像走得很匆忙,从那道门出去了。”他指着一道大门。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道门竟然打开了一条缝,显然是出门的人没有关好。 郎聿文拉着薛雅清往那道门走去,见状,宋浦便向李先生拱手告辞。 果然,走出大门,已经到了大街上,此时天色已晚,路上的行人减少,靠着路边昏暗的路灯照明,不走到跟前,几乎很难辨认每个人的脸。 “轰——!” 天空突然几道闪电,紧接着一阵雷鸣,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薛雅清尤为惊慌,双手不由得攀上郎聿文的手臂,身子也紧靠过来。 “别怕。”郎聿文轻声安慰。 “看来准备要下雨了。”宋浦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话音刚落,果然下起大雨。 三人急忙到附近找避雨的地方,那是一间已经关门打烊的小店,幸好躲得及时,故身上的衣服也没被淋湿多少,但雨越下越大,就算有伞,也难以在雨中行走,就这样,他们被困住了。 “宋老板,你真是金口玉言啊。”郎聿文有意揶揄宋浦。 宋浦淡淡一笑,将被雨水打湿的眼镜取下,拍打着衣服上的雨水扭头问他:“郎老板,到底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郎聿文回道:“绑架丫头的黑衣人。” “什么!”宋浦大惊,拍打的动作赫然而止。 隔了一个郎聿文的薛雅清在那头也在拍打衣服上的雨水,“我只是在担心,既然他能再次出现,那也就说明他们今晚有可能还会继续作案。” “我也是这么想,说不好是因为今晚新剧演出,这么多女学生观看,他们就有了目标。”郎聿文扭头看着她,眼底皆是柔情,轻声道:“有我在,你放心。” 只可惜,薛雅清顾着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全没有留意。 “但是现在人也不见,雨又大,去了警局估计也没用。”宋浦叹气。 是啊,到现在他们被大雨困住,那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 也不知等了多久,雨势虽然减弱了,但没有要停的意思,就这么耗着得到什么时候,时间越久,竟感觉有一丝凉意,郎聿文自己还挺得过去,可是薛雅清就不行了,抱起双臂有点在发抖。 “冷?” “嗯。” 没想到这时宋浦竟然挤开郎聿文,把外套脱下,要盖到薛雅清身上,“小雅小姐,你快穿上,不然得着凉了。” 只是他的动作到了一半,便被郎聿文挡住,走到薛雅清的另一边,“宋老板,我妹子自由我这个做哥哥的费心,就不劳宋老板你了。”说着话,他也脱下自己的呢子大衣,认认真真盖在薛雅清身上。 大衣披在薛雅清身上,差不多到脚踝之处,不但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连心里也暖了,笑道:“郎大哥,你不冷吗?” 郎聿文挺挺胸膛,满不在乎:“不冷。” 才怪! “郎老板,你就穿这么一件单衣,可不禁冷,还是披我的,我今晚穿得多。”宋浦不死心。 “我不觉得冷,我看宋老板身子板瘦弱,可不能着凉。” “没事,这点雨对于我来说小意思,这做生意的,要经常外出,什么风雨没见过……” “轰——!” 闪电过后又是一阵雷声,打断了宋浦的话,也让薛雅清浑身一颤,定定看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小雅小姐。”宋浦叫了声。 “……哦,哦。”薛雅清像是回过魂,微垂着头。 “你这是怎么了?”她这个反应,连郎聿文也觉得奇怪,“被雷声吓了?不至于啊,之前打的雷比刚才的还要响,也没见你怕。” 只听薛雅清怯怯地说道:“多谢宋老板,我还是听我大哥的。” 第五十三章 三人(四) 郎聿文像是打了个胜仗,挺了挺胸脯,满脸得意瞥了眼宋浦。 不过,丫头的神情确实古怪,刚才还在讨论黑衣人的事情,现在竟然沉默不语,是不是又想起了那段被掳的经历? “雨小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他伸出手臂去感觉雨的存在,雨势是小了。 薛雅清顺从地点点头,郎聿文便将披在她身上的大衣取下,直接盖在她的头上,于是乎,大衣将薛雅清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 “宋老板,今晚事出有因,不能好好看戏,扰了你的雅兴,郎某在此赔个不是,趁现在雨小,我和小雅就先回去了,宋老板你请自便。”郎聿文早就不想和宋浦待在一起,便一把揽过薛雅清,将其夹在腋下,不等宋浦回话,带着薛雅清大步走进细雨中。 薛雅清被郎聿文夹持着,分不清东南西北,走得混混沌沌。 路边路灯灯光黯淡,他们也走得缓慢,影子倒印在地面的积水,随着人一路前行。 “想什么呢?”郎聿文轻轻问道。 “没什么。”薛雅清也轻轻回道。 “别担心,我……”犹豫了一下,郎聿文把后边想说的话都咽下肚里。 他能说什么?他现在的力量太过微弱,根本不能保护薛雅清,就连自己的命运也被别人紧紧握住,他和她在这个世界里都渺小得可怜,躲避只能是唯一的抗争。 雨很耐下,走了一段路后,仍没有停的意思。 “少爷。” 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抬头细看,只见小捷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把,默默地站在他们的面前,只是背对着灯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好极了,快拿伞来。”郎聿文伸出手。 小捷顺从地递过雨伞,又多看了眼薛雅清。 “我看见下大雨了,想着你们没有带伞,便寻着过来。” 郎聿文似乎没有认真倾听他的述说,只“嗯”了一声,转而替薛雅清打伞遮雨,俩人越过他往前而行。 小捷心情低落,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衣着单薄,加之又淋了雨,郎聿文果然感冒发烧了,脑袋浑浑噩噩的浑身使不上劲,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休息,幸好看医生几时,自从他吃药打针后,病情便好了大半。 而过了一天,小捷从外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也就是他们去看新剧的那晚,又有一名少女凭空失踪。 听到消息,薛雅清喃喃自语:“怎么会呢?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郎聿文插话道:“你去看新剧的多是女子,肯定会招来这些人的窥视。” “嗯。”薛雅清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宋浦带着礼物两天来探望了两次,但都被郎聿文婉言拒绝见面。 不过,宋浦也不介意,反正他想见的人只是薛雅清。 薛雅清接待了他,只是,可能受了郎聿文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小捷像个探子一样在旁边看着,所以对宋浦开始客气起来,已没了之前的随意。 见她如此,宋浦虽有些意外,但他话题也多,很快将气氛带动起来,俩人之间的交谈开始热烈起来,反倒小捷插不上一句,听他们说什么世界名著,好诗好词好文章之类,听得昏昏欲睡,所以,之后等郎聿文问他的时候,他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送走了宋浦,薛雅清回到大厅,才发现本来坐在大厅里沙发上打瞌睡的小捷不见了,估计是上楼去看郎聿文。 此时,坐在床上的郎聿文正问着小捷刚才旁听到了什么,就听房门响了,知道有人进来,连忙侧身躺下,拉起被子盖好。 公寓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果然是薛雅清进门,轻声问小捷:“他还没醒吗?” “呃……”小捷低头,发现郎聿文半闭着眼睛看他,会意到对方的意思,便连连摆手,“没醒,没醒。” 又看见郎聿文对着他努嘴示意,愣了下,不知对方何意时,那郎聿文眉头一皱,这般才猛然醒悟,对薛雅清笑道:“小雅,你先看着,少爷现在不易吃硬的东西,我去熬点粥。”便急急脚走出房间。 见他走得慌张,薛雅清觉得奇怪,便蹑手蹑脚走到床头前,低头看去,郎聿文果然还在睡,想着自己留在这里也没用,刚要转身,忽觉手臂上一紧,有人抓住了自己。 “去哪?”郎聿文操着嘶哑的嗓音说道。 “原来你没睡!合着你跟小捷一起捉弄我……” 薛雅清话音刚落,郎聿文已经坐了起来,一把将她扯过来,而薛雅清站立不稳,跌坐在郎聿文身旁,郎聿文欺身上来,竟将自己的下巴搭在对方的肩头上。 “别走,陪陪我。”他的声音软软的,却又带着几分霸道。 “你别这样,”薛雅清想动却动不得,因为郎聿文的手臂已悄悄揽住她的腰,自己已被禁锢在对方的怀中,慌得满脸通红,“快放开。” “不放,放了你又得去和那个人说话。” 薛雅清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轻声道:“他已经走了。” 郎聿文舍不得放手,少女身上的清香沁入鼻腔让他如痴如醉,渐觉浑身燥热,下意识将人搂得更紧,“走了?可他明天还会再来,实在太讨厌了,我不想被别人打扰,你就陪陪我。” 这样的语气让他像变了个人,在薛雅清面前如同是一个正在耍赖撒娇的小孩。 薛雅清只能任由他搂着,俩人都默然,室内一片寂静安详,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成不变的动作让俩人都觉得累了,郎聿文这才不舍松手,看着薛雅清跌撞着夺门落荒而逃。 从郎聿文房间出来,薛雅清立即躲进了自己的房里。刚才的她一动不动,也已四肢僵硬,可心却如小鹿乱撞,郎聿文呼出的热气打在耳边,搅乱了她的心绪,脑袋里像是混了浆糊,想什么都乱,现在一个人独处,终于可以松口气。 只是……她摸上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烫?自己是怎么了? 相隔的两间房,坐在床边的两个人都心潮难按,像是相互有了约定般,都朝着对方房间所在的一面看去,透过墙,仿佛看到了心里的那个人…… 窗外风吹过,带走片片黄叶,借口熬粥的小捷正拿着扫帚在庭院里胡乱地扫着,可是风起叶落源源不断,岂是他能扫得尽? 第五十四章 追求(一) “您是……” 几天后,清晨,薛雅清正在大厅摆弄着擦拭好的青色梅瓶,看见小捷带着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进厅中。 “小雅,他就是我经常提起的韩爷,郎府的大管家,韩雨年韩爷。”小捷连忙介绍。 薛雅清歪着头想了想,问道:“啊,原来您就是韩爷,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韩雨年笑道:“薛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当然见过,那次在小旅馆里。” “……哦!我记起来了,还是您帮我把我被抢的包袱送回来了。”很快,薛雅清想起了前事。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韩雨年依然微笑。 薛雅清看着他的笑容,莫名涌起一种熟悉感和亲热感,父亲的容颜隐隐在脑海中浮现,不由得心头一暖。 见她有些失神,韩雨年只是微微一笑,由小捷领着走上二楼,估计是去找郎聿文。 薛雅清扭头去看落地钟,已经八点半,平时通常在这个时间,郎聿文都会在露台上喝咖啡看报纸。 “少爷,你看谁来了?” 没有敲门,小捷兴奋地推开郎聿文卧室的门。 “韩叔,你怎么来了?”郎聿文果然在露台,听闻小捷的声音,急忙走进来,看见是韩雨年,不由得惊喜万分。 “老爷不是带张家兄弟去了京城吗?刚好又收到一点消息,所以,专程跑到这来。” “你查到些什么?” “算是有点收获。”说着话,韩雨年扭头去看看小捷。 小捷知道他的意思,便转身出门,将门带上,自己则站在楼梯口把风。 房中,韩雨年端坐在椅子上,郎聿文则大大咧咧躺上床,扭过脸看着对方。 “其实我也在查这个人。” 韩雨年看看郎聿文,俩人似乎心有灵犀,都微微点点头。 “少爷放心,我会让小捷跟踪这件事,尽快查出幕后之人。” “是要尽快了,这笔账一定要在年前算清。” 韩雨年笑道:“少爷,恕我冒昧问一句,是不是因为薛小姐?说起来,你和薛小姐倒是挺有缘分的。” “怎么说?” “老爷给你说亲的是薛二小姐,会不会……” “不会!”郎聿文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她是她,那薛家的是那薛家的。” “也是,薛家二小姐是个痴儿,肯定不能与活泼可人的薛小姐相提并论。只是每逢想起这件事,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父亲的所作所为,你若看不透,我更加。” 俩人不再言语,不过,韩雨年作为旁观者,倒是看清了郎聿文的心。 公寓里又多了个人吃饭,便也热闹了几分,小捷在厨房里自是很勤快,很快便摆了一桌好饭菜。 饭席间,韩雨年问起了薛雅清的出身地,薛雅清刚要回答,只听院子外有人敲门,小捷便跑去开门,不多时走进来说:“少爷,宋老板派人送来了这个,还挺沉的。”说着话,他将手里的东西抬高,这样大家都能看见了。 那是一个檀香木盒子。 郎聿文问:“是什么?” 小捷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了一本书。 “不会,用檀香木盒子来装书?这宋老板的脑袋是被驴踢了。” 只听薛雅清怯怯地说:“这个,这个是给我的。”声音很小。 众人的目光皆落到她脸上。 “上回宋老板来,我们聊起了这本书,我说我没看过,他说他有,可以借给我看,我当时就以为他是随口说说的,谁知道他真的会送来。” 郎聿文脸色一沉:“我不许你收他的东西,你想看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们家很穷吗?我也可以买回来,用得着借吗?小捷,把书给扔了。” 郎少爷生气,气氛都紧张起来,小捷拿着那本书如同拿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薛雅清也不敢再说话,只有韩雨年在淡定地夹菜吃饭,宋浦送书来与他无关。 “小捷,你的厨艺好像进步了不少。” 韩雨年赞扬的话,像是给小捷解了围,将书本摔在沙发上,笑着走过来:“那当然。” “这汤不错,帮我再盛一碗。”韩雨年将碗递过去。 小捷满心欢喜接过进厨房,很快端了出来,经过郎聿文身边时,脚下忽的一滑,整个人往前打了个踉跄,虽然手里的碗没掉,可碗里的烫水却洒了出来,还是冲着郎聿文洒出来,郎聿文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块。 郎聿文开骂道:“混账,你搞什么?” 小捷慌了,连忙用自己的衣袖去帮擦拭:“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郎聿文将他伸过来的手拍掉,起身气冲冲往楼上去换衣服。 做了错事的小捷哭丧着脸看着郎聿文的背影,真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韩雨年开口说道:“烫水洒了出来,碗边也沾了油。” “我这就去。”小捷马上会意,急忙转身进厨房重新再勺一碗。 安静下来,薛雅清与韩雨年相视一笑。 “薛小姐,我可以叫你小雅吗?” “当然可以啊。” “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一直在照顾我们少爷,对了,刚刚我是不是问了你一个问题呢?” 薛雅清刚想回答,可话到嘴边却又住了,就那么一瞬间,她捕捉到韩雨年眼中闪过的一丝精锐:“我……我是从外地逃难到这里的,就遇上了郎大哥。” “逃难?” “是啊,家里想把我卖到南洋,我便偷偷逃出来的,已经不会再跟他们有任何联系,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也差点逃不过去。”她说的是之前她被绑架之事。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没什么。”薛雅清浅浅一笑,刚才韩雨年的眼神,她竟觉得不安。 由于公寓不大,韩雨年只能到外边的酒店落脚,于是,小捷去送他,家里只剩下郎聿文和薛雅清。 一个站在露台上,一个靠在窗边,都抬头看着空中的明月。 “郎大哥,韩爷是不是看着你长大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一个人出来跑生意都几个月了,你家里人从来没来看过你,现在韩爷来了,所以我想,他一定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人。” “是,我到国外留学几年,家里……不提也罢。”说到这个话题,郎聿文觉得很扫兴,“你呢?有这么一个哥哥和大娘,会不会觉得很伤心?” 薛雅清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已经习惯了。” 其实,这样的话题他们也聊过几次,但都像是触动了各自心里最脆弱的部分,谁也不愿再往下说。 夜静人无语…… 第五十五章 追求(二) 第二天,郎聿文去酒店找韩雨年,走进房间后,他突然问了一句:“二叔,你想在丫头身上知道点什么?” “少爷,何故这么问?”韩雨年不解地看着他。 “昨晚小捷为什么会滑脚,撒了我一身汤水?我都看见了,你偷偷往地上扔了点菜,故意支走我们后,那你就方便去问丫头问题了,不是吗?” “是的,少爷,你猜的没错,我是想跟薛小姐说几句话,”没想到韩雨年倒是大方承认了,“不过你多虑了,我真没什么恶意,想着少爷对她这么上心,便多问了几句罢了,不如就回去请老爷允了,你将薛小姐娶回去?” 郎聿文眼中的光芒暗下来:“他不会答应的。” 韩雨年问:“为什么?难道以郎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在乎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吗?再说了,那薛家也不是什么大家大户,就算讲究门当户对,宁城难道找不出来一个?用不着千里迢迢跑去苍县。” 郎聿文看看他:“我怎么觉得你说这些话以前好像听谁说过呢?” “是吗?可能是我说出了少爷你内心最深的想法。”韩雨年微笑着看他。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在江城一下安插了这么多人,就不怕有人泄露我的行踪?” “我于这些人都有救命之恩,算得上是我的心腹,在他们的眼里,只会真心听我的命令,所以,少爷只管请放心。” 郎聿文冷笑几声:“二叔,我看再过几年,你都可以自立门户了。” 韩雨年微微摇头:“要经营这么一个庞大的家业,其中的心酸与无奈,我比谁都看得清楚,以前用心替郎家工作,只是希望能替老爷分担,哪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不过后来,老爷性情大变,所做的大多不是什么心安理得之事,这种情况下,我岂能随波逐流,何况还有少爷你,我看着你长大成人,你的脾性我是知道的,绝不会赞同老爷的做法,但是你势单力薄,根本不能扭转乾坤,必会被排除在外,我四处收集心腹,也是为了少爷你今后有人可用。” 郎聿文笑笑:“这么说二叔也是为了我。” “确实如此。” 郎聿文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这是以后的事,希望二叔能保持初心。那他们查到什么了?” 韩雨年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其实,少爷与薛小姐去看新剧的那晚,我们的人也已经盯上了他们。” “什么?那时你们已经到了江城?” “嗯。” “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小捷知道吗?” “他不知道。” “这么说那晚失踪的女子,你们也知道?” “对,还亲眼看见了。” 郎聿文猛地站起来,怒道:“那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少爷,我们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郎聿文想想,觉得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只是……可惜了,那查到了吗?” “城西郊区。” 郎聿文扭头看着韩雨年:“既然查到了,那还等什么?” 韩雨年微笑着摇头:“鱼还不够大。” …… 自从韩雨年来了后,郎聿文和小捷便很少待在家里,临出门前郎聿文还特意交待薛雅清关好门之类,一点也不放心,就这么过了两天,公寓里又来了一个新面孔。 她叫香葵,是郎聿文老家里的一个丫头,身材高大挺拔,五官清秀略带英气。 郎聿文说他不在家的时候,香葵可以陪陪薛雅清说说话,也不至于留下她一个人在家无聊。 说实话,薛雅清刚看见香葵时便觉得第一印象很好了,接触后,发现香葵性格爽朗,颇有几分巾帼英雄的味道,更是欢喜,于是,让香葵跟自己一起睡,香葵不敢越位,便在一旁临时搭了个小床。 只是薛雅清觉得,郎聿文家最近来的又是管家,又是丫头,应该挺有钱的,不至于放着他一个大少爷在外边吃苦,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呀? 香葵很勤快,又有力气,完全替代了小捷的位置,公寓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薛雅清要自己才能做的活,比如洗衣服之类的活都包揽了下来,当真把薛雅清当小姐对待。 晚上临睡前聊天,薛雅清曾问过香葵,郎聿文的父母为什么会放任他独自一人在外受苦,香葵不敢实情相告,便按着郎聿文事先给的说法重复了一遍。 虽是这么说,但仍没有打消薛雅清心中的疑虑。 这天,公寓里又剩下她俩,在院子里头聊天浇花,小女生之间交谈的话题永远都是那么的单纯,哪件衣服好看,应该配上怎样的配饰等等,聊得热火朝天。 突然,听得门外有脚步声,香葵很警惕,立即走到薛雅清身前。 “有人在家吗?”门外之人高声呼喊,还一边敲着大门。 薛雅清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正是宋浦。 “香葵,外边来的是宋老板。” “宋老板?”香葵微微皱眉,她得到郎聿文的吩咐,郎聿文不在家的时候,她一定要提防一个姓宋的。 薛雅清已经把门打开,宋浦笑意盈盈站在门口,身后并没有跟着随从。 把宋浦迎进大厅里,薛雅清让香葵去倒茶。香葵把宋浦打量了一下,这才转身而去。 坐下后,宋浦便问道:“刚刚那位是?” “她叫香葵,是我老家来的丫头。” “是吗?也好,小雅小姐也应该有个服侍的人了。” “宋老板,今天你怎么这么有空啊?” 宋浦笑道:“哦,我刚刚去拜访了十七号公馆的郝先生,便顺道来看看你,对了,上回我让人送来的书你收到了吗?看到哪里了?” 薛雅清整个人都不好了,那本书早已经被郎聿文扔掉了,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正好香葵倒好茶端来,临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摆好茶杯,香葵便站在薛雅清身后,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宋浦,没有其他多余的语言动作,但却把宋浦看得浑身不自在。 “小雅小姐,其实那本书写得最精彩的部分便是彩琴与齐欣久别重逢的那一章,真的是太浪漫太感人了,对吗?”宋浦又将书重新提起。 第五十六章 追求(三) 这时,香葵突然插言道:“宋老板,其实小姐还没来得及看那本书呢。” 宋浦不解地看着她。 香葵苦着脸道:“宋老板,真是太对不起了,我不认字,不知道那本书是宋先生送过来的,那天做饭时一时找不到引火的东西,便顺手把那本书烧了,后来我才知道,我正愁着怎么给宋老板赔罪呢,宋老板,您要打要骂香葵也甘愿受罚。” 薛雅清是瞪大着眼听香葵说完,没想到这看似憨厚的香葵说起谎来竟然十分的麻溜。 “呃……”宋浦也是很惊讶,半响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气氛就变得尴尬了。 还是宋浦最快开口,笑道:“烧了就烧了,书可以再买,你也不必自责。” “宋老板真是大量。”香葵马上变得喜笑颜开:“怪不得连我们少爷都说您不是一般人吶。” 薛雅清暗想: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说虚话的语气都一样。 宋浦笑道:“是吗?原来郎老板是这么评价我的。” 香葵一个劲点头。 围绕着书的话题就此结束,宋浦是个明白人,知道人家不欢迎自己,便找了其他的话题,坐了半个小时便告辞了。 临出门前,他回身看了看薛雅清,嘴巴微张,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只见香葵上前将薛雅清挡在身后,就这样,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冲着这件事,薛雅清这才发觉香葵其实就是个人精,比小捷还机灵。 下午,郎聿文打电话回来,说他最近谈着一笔生意,晚上也不回来睡了。 他不回来,小捷也必定跟随,公寓里便只剩下两个女的。 香葵进厨房忙今晚的晚餐,只有两个人吃饭,便不用做太多的菜。没过多久,隐约听到电话响了,也听到薛雅清接了,以为是郎聿文打来的,便不再留意,等她忙完端着饭菜出来时,大厅里已不见了薛雅清。 可是,她上了楼,就连在院子里也依旧看不到人。 顿时,香葵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刚刚,宋浦打来电话来,说他此时正在街口处等薛雅清,有要事要和她当面说。 薛雅清很奇怪,既然都已经打了电话,有事情在电话里说也一样的,为什么非要在街口见面才说呢?宋浦只说是秘密,便把电话挂了。 没办法,薛雅清只能偷偷溜出公寓,因为她知道,要是被香葵知道她和宋浦见面,必定会千般阻挠。 宋浦果真已经等在了街口,身后是一辆黑色汽车。 “小雅。” 宋浦笑如春风,若在夏季,轻轻打在脸上是何等的舒服。可薛雅清却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她微笑着迎上前。 “宋老板?你找我干嘛不在电话里说呢?有什么事吗?” “城南新开了家西餐馆,我带你一起去尝尝鲜。” “就这事?” “是啊,快上车,我已经预定好位置了。”宋浦打开车门。 “可是,香葵准备做好晚饭了,她还不知道我出来了呢。” “不打紧,等会儿去了西餐馆,再打电话回去告知就行了。” 见薛雅清原地不动,宋浦神情有些失落:“小雅,你是不是讨厌我呀?” “没有。” “我知道郎老板讨厌我,可是我不在意,但如果连你也讨厌我,我会很难过。”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都纷纷回头观看,这让薛雅清很为难,犹豫了片刻后,“好,好。” 十几分钟后,他们到了新开的西餐馆,宋浦订了间厢房,整个西餐馆的装修都很西洋化,这在江城里极为少见。 薛雅清直觉这里的费用应该不便宜:“宋老板,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没什么,其实我早就想来尝尝鲜了,只苦于没人做伴,如今你能陪我来,我还得感谢你吶,要是你喜欢这里,我可以天天都带你来。” “宋老板,你不是本地人吗?亲戚朋友应该很多,怎么会找不到人陪呢?” 宋浦的神色黯淡下来:“虽是如此说,但知音难觅。” “知音?” 宋浦笑而不答,双手击掌,只见房门打开,一个服务生手捧着一束红玫瑰走进来,将花递给宋浦后便又退了出去。 “宋老板,你这是……”薛雅清很是诧异。 “小雅,你还是叫我宋大哥……我……”宋浦看着薛雅清欲言又止,好像有点难为情。 “怎么了?” “这是送给你的。”宋浦走到薛雅清跟前,双手将花递过去。 “为什么送我花?”薛雅清有些不解。 “你知道吗?在国外,向自己心仪的人示爱便是送红玫瑰。” “啊?”薛雅清有些意外,“宋老板,你是在开玩笑?” 宋浦摇摇头:“没有,我是认真的,自从那晚遇见你之后,我对你就已经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后来听到你被掳的事情,我很担心,担心再也看不到你了……所幸,你没发生什么意外,这真是老天保佑。” 薛雅清定定看着他的眼,突然笑道:“是啊,虽然我也受尽了痛苦折磨,但怎么说还能平安回来,真属不幸中的万幸,只是那个黄姑娘是死是活,至今都不知下落,宋老板,你说她人还在这个世上吗?” 宋浦一怔,叹气道:“你怎么会问我呢?我怎么会知道呢?也许在。” “可是,就算她人回来了,家也不能回到从前,听说她的娘……疯了。”说到最后两个字,薛雅清难以压制自己的情感,声音有些发抖。 宋浦露出悲悯的神情。 薛雅清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这还只是其中一个,之前的呢?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人间惨剧……” 宋浦打断她的话:“好了小雅,现在我们不要说别的,就说说我们的事,请你一定把花收下,收下我的一片真心。”说着,竟单膝对薛雅清跪下。 薛雅清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宋浦:“宋老板,你快起来呀。” 宋浦表情严肃,“你要是不把花收下,我就不起来。” 第一次看到宋浦这个样子,薛雅清有些手足无措,想着把花接了,让宋浦先起来再好好说话。 花到了薛雅清手里,宋浦喜得起身,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突然,房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人冷笑道:“看来我还来得挺及时的。” 第五十七章 追求(四) 俩人都朝那人看去,只见郎聿文双手插着裤袋,歪着脑袋看过来,一脸笑意,却是满满的嘲讽。 “郎老板?你怎么来了?”宋浦皱眉。 “我不来,岂不错过了看到宋老板的这一片真心?”郎聿文上前夺了薛雅清手中的花,又将人拉至自己身后,“没想到宋老板对我家丫头这么上心,只不过国外的礼节似乎不太适合,这玫瑰花会惹来风言风语,害死人的,还是还给宋老板最为妥当。” 宋老板看着对方单手递过来的玫瑰花,神情很是尴尬,已经送出去了再收回来便显得很难看,笑道:“这花是我送给小雅的,收不收也应该由她自己决定,郎老板不会连这个也要干预?” 郎聿文回头看看薛雅清,笑道:“你不是对这花过敏吗?还敢收?” 薛雅清看着他笑吟吟的双眸,知道郎少爷已经很不开心,便回笑道:“对哦,大哥,你还真提醒了我了。”她转而看向宋浦:“宋老板,我大哥说得没错,我对玫瑰花有点过敏,这花我还是不收了。” 薛雅清的拒绝如同一盆冷水淋在宋浦的身上,宋浦的心顿时凉了,一股恨意突然从心中冉冉升起。 郎聿文满意地看看宋浦难堪的表情,拉起薛雅清就往门外走,几步后回头笑道:“宋老板,真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该来。” 他们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宋浦的双眸尽是阴霾,双手紧紧握成拳,关节间发出“啪啪”的声响。 薛雅清知道这一次又惹得郎聿文不开心了,因为郎少爷黑着脸拉着她走在前头,步子又急又快,按她对他的熟悉程度,对方很明显的就是在发脾气,只得操着小碎步紧随其后,跟不上了再小跑几步,就这样,很快走出了西餐馆。 刚在人行道上站稳,郎聿文突然回身直视她。 “解释。” “我……” “要不是香葵说你听了电话后就不见了,我还真不知道到哪去找你,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郎聿文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有听话啊,刚才你说什么过敏,我不是也顺着来说吗?”薛雅清自知理亏,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低着脑袋。 “你还有理了,怎么?还真想收下那破花?” “不是。” “我看你倒是挺想的!” 郎聿文气得转身就走,薛雅清见状,急忙跟在后头,一个劲地说着讨好的话。 “郎大哥,是我的不好,你消消气。” “知道错了?” “错了。” “哪里错了?” “我不该跟宋老板到西餐馆来,不该收他的花,可是,你没见那时的情况,我也是不得已的。” “还在狡辩。” “我没有,对了,郎大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西餐馆?” 见问,郎聿文停下脚步,薛雅清一头撞了上去,捂着脑门叫疼。 郎聿文转身看着她:“我猜的。” 其实,有了韩雨年安插在江城的人,想找到目标已经不是什么难事,而且,离那条“大鱼”也越来越近。 “以后不要再和这个人来往,很危险。”终究是气不成,郎聿文的语气软下来,低下头与薛雅清说。 薛雅清抬头看着他,郎聿文的眼神温和,脸上尽是关切之意。 俩人之间的互动竟如此默契,薛雅清的心跳突然加快,慌忙低下头来掩饰自己开始发烫的脸:“我听你的。” 郎聿文微微一笑,他早就发觉了小丫头的反应,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挺好的,若是能和小丫头一直这么下去,就算放弃诺达的家业产业,也值得了。 郎聿文带着她去了他们刚认识时去的面馆,点了两碗面开吃,虽然简单,俩人却是吃得开心。 “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吃面吗,就像几天没吃饭的小乞丐,恨不得把碗也吃了。” 被郎聿文打趣,薛雅清吃吃地笑着,神情很天真。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种下桂花树的那晚你怎么会跑去淋雨啊?” 郎聿文跳跃性的问题,薛雅清不由一怔。 郎聿文笑道:“怎么,你也觉得自己傻啊?” 薛雅清笑笑:“都过去了,怎么还提啊,快吃,不然面都坨了。” 郎聿文又说道:“等桂花开了,你可一定要做桂花糕给我吃。” “嗯,一定。” 回到公寓,香葵,韩雨年和小捷已经等候了许久。 香葵上前问道:“少爷,小雅小姐,你们吃了吗?我这就去把饭热一下。” “不用了,我们已经吃过了,没什么事,我们先回房休息了。” 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郎聿文拉着薛雅清走上楼,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他们是要进的是同一间房,就连香葵也差点起了错觉,回房休息时看见薛雅清坐在书桌前看书,不由得怔住,站在原地半响回不过神来。 薛雅清扭过身看她:“香葵姐,你怎么了?” 香葵眨眨眼,笑道:“没,没什么。小姐,你跟少爷去吃了什么?” “面啊,怎么了?” “面好,面养胃,胃口好就吃得香,心情也好,做什么都顺利。” 薛雅清看着她,怎么都发觉说的人是她自己。 香葵脱了外衣上床,突然神经兮兮地问:“小姐,你觉得我们少爷好不好?” “当然好啦。”薛雅清应得很爽脆,事实也如此。 香葵没有说话,只是笑嘻嘻地躺下盖好被子。 薛雅清却是轻轻叹了口气,眼下是眼下,以后呢?谁也不知道。 夜幕来临,城西郊区的地牢里,一间房里烛光摇曳,人影灼灼。 那黑袍蒙面男人双手负背,冷冷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黑衣人,“这么晚了,找我来有什么事?” “老大,我们觉得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说道。 “说。”蒙面男人的声音毫无波澜。 “您有一段时间没来,我们也是前几天才发觉的,最近几天下午都有 一个男人在附近转悠,但每次都不是同一人。” “查到是什么人?” “暂时还没有,不过看他们二十来岁,都是生面孔,不像是本地人,但应该是一伙的。” “这么说这后面应该还有人,尽快去查清楚,查到了,一定不能留活口,还有,这里不能再留,马上转移。” “是。” 第五十八章 追求(五) 宋浦送书,送花,都被郎聿文给搅和了,还以为他会就此收手,谁知,他竟又派人送来了十几匹上好的洋布料,说是专门送给薛雅清做衣服。 一时间,十几匹布料像小土堆一样堆放在饭桌上,看得郎聿文心烦,一摆手,刚要吩咐小捷,却又顿了顿,遂将手放下,道:“这些布料算我买下了,小捷,带足了钱,等会儿跟我一起把钱送过去。” 小捷应了。 薛雅清有点好奇,郎聿文似乎从没跟宋浦有过多的接触,便问:“你们知道宋老板住哪?” 小捷看了看郎聿文,扭头对薛雅清道:“知道啊。” “你们怎么会知道?” 小捷说:“嗨,这做生意的,见的人多了,就算没有直接关系的,也能通过人脉打听得到。” 这一次,薛雅清没有追问下去。 于是,半个小时后,郎聿文带着小捷出了门,直接坐车往宋浦的住处去。 宋浦住在哪,韩雨年早就打听清楚,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地儿。 宋浦的家跟其他有钱人家一样,是一栋自带花园的三层高白色大洋楼,在江城的有钱人里属于上等水平。 对于郎聿文的到来,宋浦很是惊讶,亲自将人迎进家里,坐下后俩人开始假惺惺寒暄起来。 “郎老板,你可是贵客啊!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是跟宋老板做生意来了。” “哦?好像茶叶跟布料怎么也扯不到一块去啊?莫非郎老板也想跨行?” “你宋老板的买卖我可做不了。”郎聿文一笑,向小捷使了个眼色。 小捷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双手捧着递给宋浦。 宋浦皱眉问道:“郎老板,这是何意?” 郎聿文笑道:“刚刚宋老板不是拿了些新货来吗?我看着挺好的,就买了,难道这不就是在做生意?” 宋浦微微一笑,其实他早就有心理准备,这次给薛雅清送礼,郎聿文也一定会出来做妖,大不了把布料退了,或是扔了,但是没想到郎聿文竟然会亲自登门,而且,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郎老板,你是不是误会了?我送去的布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小雅的,我看着小雅一个女孩子来来去去就穿那么几件衣服,委屈了。” 郎聿文笑道:“宋老板什么时候开始担心我家里的事了?丫头一向不喜欢太过花里胡哨的东西,再说,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一切都由我管着,免得被居心不良的人带坏了,所以不劳宋老板操心,我觉得,宋老板还是操心操心自家的事,最近可要安安稳稳的才好。” 郎聿文话里有话,宋浦定定看着他,“郎老板今天来,似乎是对宋某提醒些什么,莫非宋某最近出了些什么麻烦不自知,而郎老板知道些什么?” 郎聿文一拍大腿站起来,笑道:“我在江城人脉极少,能知道什么呀,今天来,只是想提醒宋老板,没什么事就不要再往我家跑了,浪费精力浪费时间,我家丫头要交什么朋友得经过我的同意,按我与宋老板的交情,你懂的。” 宋浦当然懂他的意思,他今天登门而来,其实就是把话挑明,自己想追求薛雅清算是无门了。 郎聿文不再与宋浦说话,大步往门外走去,小捷紧随其后。宋浦没有相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听得郎聿文大声吩咐小捷:“回去把那碍眼的东西都给老子烧了!” 这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宋浦的脸色相当难看,突然抓起茶几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甩去。 茶杯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碎了一地。 站在旁边的四五个下人看见主子发怒,都吓得心惊胆颤,低着脑袋,谁也不敢上前劝慰,大厅里也随着那声响安静下来,只是静得让人不安。 宋浦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郎聿文既然把话挑明,摆着与他为敌,那么,也就不怪他不讲情面了。 郎聿文带着小捷走出宋公馆,刚才重重打击了一下宋浦,他觉得心情愉悦,上了车子后绝尘而去。 就在车子驶离后,宋公馆围墙外的一棵大树后走出一个人,站立着目送车子远去,而后转身望向高墙。 宋浦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令人把地上的碎瓷片扫了,揉着脑门刚想上楼休息,就看见一个下人走进来禀告,说一个自称郎雅清的女子前来拜访。 一听到这个名字,宋浦先是一愣,但很快兴奋站了上风,三步并做二步走到花园的大铁门前,果然,一身素白色衣裙的薛雅清俏生生站在大铁门外边,两条长辫子各搭在胸前,手里拎着一个蓝色小袋子。 “小雅,你怎么来了?”看见心里念想之人,宋浦欣喜若狂,急忙迎上前,这么突然,他大脑里的阴霾被一阵清风吹走,之前与郎聿文的不快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雅清苦着脸说道:“我本来想跟着大哥一起的,他不让我跟着,我只能偷偷跟着,就找到这了。宋老板,刚刚我大哥是不是来这里闹事了,真对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 宋浦却是笑道:“也没什么,小雅,你既然来了,那一定要进来坐坐,快,快进来!” 薛雅清展颜而笑,与他并肩而行走进花园,边走边环顾四周:“宋老板,你家可真大,真漂亮。” “还好。” 薛雅清显然对这里很好奇,看得是目不转睛:“宋老板,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豪华漂亮的地方,我可以到处参观一下吗?” 宋浦当然很乐意,便带着薛雅清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后走进洋楼。 “小雅,你要是不介意,我带你上楼看看。” 薛雅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 一个女孩子第一次跑到一个男人家里,还往十分私人的楼上去,这举动实属大胆。不过,宋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能与他见多识广和接收新思想的个人经历有关,能带着薛雅清去参观自己的家,好像俩人的关系便能走近了不少。 薛雅清虽然答应了,却是走得别扭,她也知道这样不妥,要是被郎聿文知道了,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可能天都要翻了。 第五十九章 矛盾(一) 洋楼二楼的房间很多,从楼梯口一眼望过去,五六间房门紧挨着,有的门开着,有的关着,再过去点,便是一条走廊,往后通去一段路,又是另一条横向走廊,如同迷宫一般。 宋浦带着她一间间房参观,无非是书房,客房等等,也没什么看头,只是过道狭窄,就算在大白天,也是显得十分幽暗,靠着宋浦逐一把走廊的灯打开,这才明亮了许多。 宋浦说,这些房子大多都空置着,他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么多的房子,揶揄自己当初起房子的时候贪心,结果都用不到,浪费了。 薛雅清忍不住问:“你家里人呢?” “就我一个人在江城住,家里的人都在老家。” “宋夫人呢?” 宋浦怔了怔,笑道:“呃,我还没成家,要不然上回我也不会送花给你了。” 闻言,薛雅清只是笑笑。 边走边聊,宋浦将她领进其中一间大房间里,里面挂满了字画,摆满了瓷器。 “这些都是我从各地收集而来的藏品,要么是名家名作,要么是上了年代的古玩,心情好或者不好,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看看。” 宋浦应该很满意这些藏品,介绍时脸上不禁有点得意,而且,能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介绍,更是欢喜。 薛雅清看着满屋的名贵藏品,突然觉得这一幕竟如此熟悉,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仿佛一下被打开,年幼时她也曾看见过这种场面,只是太遥远了,除了那一样物品外,她对其他东西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她看着,视线最后落在一幅执扇仕女图上,这画上的仕女似曾相识,耳边隐隐传来那遥远的声音。 “爹,她要做什么?” “允儿,看见了吗?她拿着扇子,准备要去扑蝴蝶呢。” “那允儿也要去扑蝴蝶。” “好,爹爹这就带你去。” …… 宋浦等不来她的回应,便扭头去看,只见薛雅清眼眶似乎有些发红,觉得奇怪,便问道:“小雅,你怎么了?” 薛雅清笑道:“没什么,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藏品,有些激动。” 宋浦笑道:“这有什么,都是些身外之物,看久了,也就觉得普通了。” 薛雅清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宋老板,我有点口渴。” “对对对,是我怠慢了,你进来后一直没有喝过水,你在这里等等,我这就下楼去给你拿水来。” “谢谢了。” “对了,这里走廊的建造结构有点复杂,你刚刚来,还不熟悉情况,在这里等我,就不要到处走,免得迷路了。”宋浦笑着说完,转身出了门,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薛雅清忙将鞋子脱了拎在手里,悄悄跟着走出去,靠着记忆,走到楼梯口处时,宋浦也已经到了一楼大厅。 薛雅清藏在石柱子后偷偷伸出一点头往下瞄,与此同时,看见宋浦从一个老妈子手里接过一杯水,紧接着,从大厅外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男人,在宋浦耳边耳语了几句后,宋浦突然抬头往上望,吓得薛雅清急忙缩回脑袋。 约莫过了一分钟,听得大厅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走进来后便安静下来,隐约听到一个声音。 “老爷……”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薛雅清皱眉,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伸出脑袋又往下看。 也许是宋浦下了命令,府中的下人们都离开了大厅,大厅里除了宋浦,多了两个灰色长袍的壮汉,从上往下看,角度问题,看不清他们的脸。 三个人在窃窃私语着,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其中一个壮汉稍微将脸孔抬了抬,脸也就露出了五六分。 忽听楼上起了一点小动静,宋浦急忙抬头向上望,并没发现什么,他对着那两个壮汉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自己便急步上楼。 薛雅清不在藏品室。 宋浦的后脊背突然发凉,他放下水杯,急忙冲门去寻找。 “小雅!你在哪?”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很急,皮鞋踩踏在地板的声音,很响,两种声音交错在一起,竟有那么一点点的惊悚。 二楼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人,便往三楼走去,每踏上一步台阶,他的心情就变得愈加复杂,脸也变得扭曲起来。 三楼的结构与二楼差不多,他的脚步越来越沉,最终,在一处角落里停下来。 “小雅,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房门前,薛雅清脸色煞白地靠着走道的墙壁,听到宋浦的声音,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悟过来,慢慢扭头看过来,她双目含泪:“宋大哥,我刚才一个人在藏品室里害怕,就想着出来找你,谁知道真的迷了路了,走了上来后就找不到下去的路。”说着话,她竟然扑身上来,靠在宋浦肩上哭得是梨花带雨。 这声久违的“宋大哥”和薛雅清如此的亲近,着实让宋浦受宠若惊,有点不知所措,怔了半响后怜爱地拍着她的后背:“别怕……我不是来找你了吗?这都怪我,房子建得太复杂了。” 薛雅清慢慢平复心情,退后一步把眼泪擦干,突然笑道:“宋大哥,让你笑话了,我是不是很难看啊?” 宋浦摇摇头:“哪里,你一直都很好看。” 薛雅清笑道:“宋大哥,你是在笑话我呢。”她扭头往后看去,好像还是心有余悸,“我们下楼,这里房子太多,人气太少,我有点害怕。” “好,我们下楼。”宋浦小心地拥着她,分明感觉到她的身子仍在微微颤抖。 一路下来,俩人都没有说话,等到了一楼大厅,薛雅清像是从高空踩到了实地一般,长长松了口气。 宋浦冲门外喊来一个老妈子,让老妈子重新倒来一杯热茶给薛雅清喝,定惊。 喝过茶,薛雅清的脸色稍微红润了点:“谢谢宋大哥。” 宋浦笑道:“别客气,都是我的错,把你吓坏了,看来,我还得再置一块地,到时候建房子的时候,不能贪心,简简单单的就好,小雅,你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你留下来吃顿晚饭?” 薛雅清连连摇头:“不行呀,我大哥要是回家发现我不在,肯定会到处找我的。” “没事,等会儿我打个电话给他。” 薛雅清连忙摆手:“那更不行,今天我大哥刚来这里闹,要是知道我在你这里吃饭,会大发脾气的。” “不怕,有什么我顶着,你只管安心留下来。” 看见薛雅清还在犹豫,宋浦直接吩咐一旁的老妈子,今晚小雅小姐要留在这里吃饭,让厨房好好准备。 第六十章 矛盾(二) 以往都是宋浦一人吃饭,相当冷清,如今虽是多了薛雅清,可饭菜竟摆满了一桌,按宋浦的意思是,不知道薛雅清到底喜欢吃些什么,便每样做点,总有合胃口的一道。 薛雅清很不好意思,又是连连道谢。席间,边吃边去扭头去看旁边落地大钟的指针,生怕时间过得太快。 见状,宋浦说道:“小雅,有时我真替你不值,你大哥这样对你这样实在是太过霸道了。” 薛雅清摇摇头:“不是的,其实他是真心担心我的。” “唉,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针对我。”宋浦叹了口气。 薛雅清放下筷子看着宋浦:“宋大哥,我大哥一直对你这样,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宋浦笑笑:“说不上,不过你也看到了,他对我存有敌意,怎么也沟通不了,我在想,会不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呢?” 薛雅清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宋浦一笑,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将话题一转:“对了,他做的茶叶生意顺利吗?” 薛雅清回道:“还好。” “是吗?那挺好的,对了,我得知最近江城来了位姓韩的茶叶商,我想郎老板一定会与他来往谈些生意?” 郎聿文有没有做生意,宋浦一清二楚,打探回来的消息是,郎聿文只是单纯的在江城住下,至于经济来源,他估计应该和韩雨年有关,那韩雨年又是什么人? 宋浦的口气有点是在试探,薛雅清也听出来了,姓韩的,莫非是指韩雨年?他怎么知道韩雨年的存在? “我不是很清楚,他做什么也很少告诉我,说我一个女孩子也帮不了什么忙,好好在家待着就行。” “也对,如果我有一个妹妹,肯定也舍不得让她抛头露面,你们的父母呢?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宋浦看似随意的问话,主要还是想从薛雅清嘴里知道得更多一些。 “我们的父母都不在了,靠着家里还有点积蓄过活,说实在话,我大哥是怎样做的茶叶生意,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句实话,她至今也没搞明白郎聿文口中所说的茶叶生意是怎样运作的。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想打探些什么。” “没事,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边吃边聊,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七点多,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宋浦直接开车把薛雅清送回公寓,不过怕被郎聿文看见,薛雅清在西宁路口便下了车,宋浦站在街口,看着薛雅清走远,这才回身坐上车。 车门一关,他原本和颜悦色的神情瞬间消失,眼中泛起阴寒之意。郎聿文,郎雅清…… 回公寓的路上,薛雅清一直在想,等会儿该如何跟郎聿文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回来,这次出门跟香葵说想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但是……她会不会被郎聿文责怪呢? 心事重重地刚一进门,香葵便急急迎了上来,小声说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吃饭了吗?今晚你不回来吃饭,少爷的脸老黑了,也没问起你,吃完饭就上了楼,一直没下来过,我看他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你要小心了。” 薛雅清应了声,忐忑不安走上楼,赫然看见郎聿文房间的房门大开着,郎聿文就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里边,似乎是专门在等她。 果然,当薛雅清刚落入郎聿文眼里时,郎聿文沉沉开口:“进来!” “啊?”薛雅清吓了一跳,怔怔站着。 “进来!”郎聿文又说了一句,很不耐烦。 薛雅清知道如果自己一进去,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狂风暴雨,她才不会这么笨。 她不说话,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不料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凉风,随即腰间一紧,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悬空拎起,不禁惊呼起来。 郎聿文并不理会,拎着她走进自己房里,又将房门关上,这才把人放下。 薛雅清脚刚落地,立即被郎聿文往后一推,前有郎聿文,背靠房门,她被夹在中间已无去路。 “刚才去哪?”郎聿文双臂撑着房门,弯腰低头盯着薛雅清,将人死死困住。 “我,我去逛街,一时忘了时间。”薛雅清被他的气势镇住,低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连说话都不利索。 “逛街?你说我会信吗?” 薛雅清抬头看他,心下却是一惊:“你不信?” “废话!”郎聿文突然大怒,“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跑到那姓宋的家里去,去那做什么?说!” 薛雅清心慌:“你怎么知道?” 郎聿文冷笑道:“你别把我当成傻子,我前脚一走你后脚便跟来,我从姓宋的家里刚出来,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他家里跑。薛雅清呀薛雅清,你怎么就那么没心没肺啊?我一再警告过你,不许接近宋浦,他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你这是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相对于郎聿文的激动,薛雅清却反而很冷静:“郎大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去拜访一下我自己的朋友,你可以不喜欢人家,可别老把自己的意愿强压在我身上好不好?” “什么?”郎聿文不可置信,薛雅清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你想告诉我,你要一意孤行?” 薛雅清没有回答他,回视他的眼神很是坚定。 郎聿文忽的冷笑:“呵呵,送书送花又送西洋布料,还请吃饭看新剧,他的洋楼很奢华,家里很有钱对吗?原来这才是你心里真正想要过的生活,薛雅清,我真是看错你了。”双手一松,他往后退了一步,猛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从房门上拉开,然后开门,将人狠狠推了出去。 “滚!” 他的力气很大,薛雅清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不禁痛得五官拧在一起,可是,换不来郎聿文的一丝关切怜惜,门“砰”地关上,似乎地面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四周的气温似乎突然冰冷起来,薛雅清也突然觉得此时此刻在这个世上,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孑然一身的薛雅清,凄凉与痛苦的感觉如潮水般涌出,她想哭,但是咬了咬牙,硬是把这份悲伤忍下,默默从地上爬起,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房门,情绪终于崩溃,坐到地面上抱头无声地哭着。 主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小捷和香葵已经吓得不敢言语,香葵更是不敢上楼休息,这可苦了她,让小捷拿来多余的被子,在大厅的沙发上和衣而睡。 这一夜,公寓里的每个人都彻夜难眠。 第六十一章 矛盾(三) 翌日,香葵是最早清醒的,因为昨晚窝在沙发里,睡得腰酸腿疼,睡眠很浅。 虽然昨晚少爷与小姐闹了点矛盾,但在她看来,这不算什么,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她看得出来少爷对小姐那是宠爱有加,看小姐的眼神都和别人不一样,就算是生气了,也会很快把火气降下来,女孩子对这种事是最敏感的,她百分百确定少爷是喜欢上小姐了,只有小姐这个当事者还一口一个“郎大哥”,当局者迷。 到了早饭时间,郎聿文打着哈欠按时下楼,从入座到起筷,都不言不语,香葵和小捷却是看出了点苗头,少爷吃得好慢啊,这是在等小姐? 终于,十几分钟后薛雅清也下来了,神情有点憔悴。 “少爷,小姐来吃早饭了!”香葵笑道,殷勤地拉开椅子让薛雅清坐下,“小姐,你坐,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荷包蛋面,少爷也很喜欢吃呢,对,少爷?” 薛雅清是盯着郎聿文的脸坐下来的,吃了几口,好像想对郎聿文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郎聿文看也不看她,只顾着低头吃着。 俩人全程无交流。 小捷拉香葵走到一边,低声问:“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 香葵苦着脸说:“我都一个劲把他们拉到一块了,可是你看少爷,黑着脸都不看小姐,他们不说话,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你来?” 小捷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可不行,要不找韩爷?” 他们在嘀咕着,那边的郎聿文已经吃完,把碗一推,起身就走。 薛雅清食之无味,半碗后也起身上楼。郎聿文的房门半开着,她往里看去,看不到郎聿文的身影,估计着人应该在露台上。 她轻轻推开门,把小脑袋往里伸,果然没看到郎聿文,而露台的门打开着。 露台上,郎聿文躺坐在藤制摇椅上晒太阳,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薛雅清走到他的跟前看着,这人就算闭了眼睛,但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明显在转动,他就是在装睡。 “郎大哥。”薛雅清轻轻叫了声,郎聿文没反应。 “郎大哥。”薛雅清又娇嗔道。 郎聿文不能再装睡了,慢慢睁开眼:“有什么事?” 薛雅清道:“就是昨天,昨天的事,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没有贪图富贵。” 郎聿文本还冷漠的眼神温和了许多:“人家家里有钱,你这样想也正常。” 薛雅清很委屈:“我没有。“ ”好了,没有就好。”郎聿文似乎心情大好,站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说道:“只要你不再跟他来往,昨天的事就算过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昨天宋老板也说了,不明白你为何要针对他,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其中原因你不必知道,总之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你要说清楚,我不想糊里糊涂的。” 郎聿文只得耐着性子说:“听话,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等时机成熟了自会告诉你,这段时间你还是留在公寓里,哪也不要去了。” 薛雅清却是微微摇头:“人家说得没错,你果然很霸道。” 闻言,郎聿文把手收回,冷冷道:“人家?宋浦,他说的话你就这么相信。”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这句话,惹得郎聿文更不高兴:“你的实话?还不是昨天说的!” 薛雅清问:“你什么意思?” 郎聿文指着她:“你自己清楚!” “我只清楚你太过自以为是,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你就是这个样!”薛雅清也豁出去了,红着脸大声反驳,丝毫不落下风。 气得郎聿文扬起手,像是要拍下来,顿了顿,他还是忍了,却突然把薛雅清摁坐到摇椅上,躬下身子,双手撑在摇椅的两边扶手,沉声道:“你回房去,没有我的允许哪儿不能去!”说完,他转身走回里屋。 薛雅清没想到他会这样,坐落在摇椅上的那一刻吓得花容失色,摇椅只晃了一下,她却觉得天旋地转,半响没回过魂来,直到郎聿文离开,这才站起来没好气地往摇椅腿上踢了两脚,摇椅被踢得使劲晃了几下,她仍觉不解气。 就听楼下大门响了,她走到栏杆旁往下看去,原来是郎聿文带着小捷出了门。 薛雅清呕着气转身,香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小姐。”香葵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嗯。” 薛雅清应了声,转身刚要抬脚,香葵急道:“小姐,少爷说让你回房去。” “我干嘛要听他的。”薛雅清本来还想回房的,现在偏要对着干,“我就出去,他可以,我也可以!” 香葵急了:“不行啊小姐,你要是出去了,少爷会更加生气的。” “我不是他养在笼子里的小鸟,我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他管不着!” “可是,少爷发话了,你要是走出这里一步,就别回来了。”说到后边,香葵的声音越来越小。 薛雅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鼻子一酸,红着眼说:“他这是要赶我走吗?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好,我这就走。” 香葵连忙跟在她身后劝解:“何苦呢,小姐,你就听少爷的话,等少爷忙完了这段时间,你们再静下来好好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你不用劝我,我什么都不会拿走。”擦了把眼泪,薛雅清快步走到一楼,香葵追赶上来,一把抱住她的手臂。 “小姐,你不要走啊,你要怪就怪我,刚才是我胡说八道,少爷要是知道你走了,他肯定会怪罪我的。” 薛雅清用力挣脱香葵:“你没说错,他不会的,你不要管我了。”说完,大步跑出了公寓,任凭香葵在身后怎样的苦苦哀求。 出了西宁路,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中百般滋味,更多的是悲伤与无助。 ……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是不是从今以后,她要与他形同陌路,不再有任何关系吗?离开了郎聿文,她没钱没住的对方,什么也不是,和街边的流浪汉又何区别?又该怎么活下去?而种在院子里的桂花树又会有谁去用心的打理?他说过要吃自己做的桂花糕,唉,应该没有机会了。 她陷入混乱的思绪中而走得混混沌沌,整个人出于真空之中,完全没看见迎面开来的汽车。 “嘎——!” 第六十二章 矛盾(四) 汽车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摇下,坐在里面的人伸出脑袋来。 “小雅?你怎么会在这?” 薛雅清扭头看去,那车里的人竟然是宋浦。 “小雅,你怎么了?”看见薛雅清双眼通红,宋浦有些吃惊。 “宋大哥……我大哥不要我了。”薛雅清把话说完,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宋浦一惊,连忙下车,让薛雅清与他坐到汽车的后座。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因为昨天我去你家的事,我和他吵了一架,他再也不管我了。”薛雅清低头擦泪。 “对不起,都是因我而起,不应该留你吃饭。”宋浦一脸内疚。 “宋大哥,这不怪你,你说得没错,他就是太霸道了,他不让我回去,我还不稀罕。” 宋浦笑道:“你说的那是气话,就算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他也不能忍心把你赶出去。” 薛雅清摇摇头:“以前可能会,但现在我觉得他已经变了。” 宋浦狐疑道:“变了?怎么会呢?” “他就是变了,变得更加霸道不讲道理,我问他为什么要针对你,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宋浦又是一笑:“两兄妹没有隔夜仇,我相信他只是一时之气,过些时候便会没事了。” 薛雅清沉默了。 宋浦见状,又说:“不如这样,我亲自去跟他说明白,就算他有什么意见,往我身上撒便可。” 薛雅清抬眼看着他,有些犹豫,又有些期盼。 宋浦笑道:“就这样办,我现在送你回去。” 于是,他吩咐司机开车,往西宁路而去。 一路上,薛雅清都沉默不语,她很紧张,猜想着等会儿郎聿文看见她与宋浦在一起时会是怎样的,十指不停地在轻绞着。 “别怕,有我在。”宋浦看出她的不安,伸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 薛雅清似乎对外界没有感知,并没有把手抽走。 对方没有排斥自己,宋浦内心一阵兴奋。 回到公寓,郎聿文还没回来,香葵不可置信地看着薛雅清领着宋浦走进大厅。 过了半个小时,听得外边有开门的声音,香葵立即跑出去,果然是郎聿文带着小捷回来了。 她故意拦在郎聿文跟前,“少,少爷,你回来了!” 郎聿文见她神情慌张,问:“怎么了?”说着话,径直走进公寓里。 看见大厅里的人,他这才明白香葵为什么会是这样是反应,当事者三人对视了片刻,香葵与小捷似乎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我不在,把都人领回家了,想向我证明什么?离开这里,还可以攀上别的男人?”郎聿文走到薛雅清跟前,嘴角一勾:“你怎么这么贱啊。” “你说什么?”薛雅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 “郎聿文,你太过份了!”宋浦怒了,上前挥拳去打他, 不料,他刚一伸手,便被郎聿文死死握住,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是郎聿文的对手,要不是郎聿文主动放手,他根本动弹不了,郎聿文这么一放手,他由于用力过猛,下盘不稳,直接往后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 郎聿文仍看着薛雅清,笑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薛雅清双目含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已看不清郎聿文的模样。 郎聿文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已经找到了下家,金主,那你可以走了……滚!”最后一个字,他慢慢伸手指着门口,几乎是吼出来。 薛雅清泪如泉涌,说不出一个字来,宋浦上前拉着她:“小雅,我们走!” 小捷和香葵看着宋浦带薛雅清离开,都不由心急如焚,谁知,郎聿文却是转身上楼,看也不看。 站在楼下的俩人想,少爷与小姐之间的情分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下午,韩雨年带着两个灰色短装衣着的高大男子步履匆匆地走进公寓,神色严峻。 韩雨年只问了小捷一句“少爷在不在楼上”,得到答复后径直上楼,留下那两个男子守在楼梯口两旁。 “少爷,我们的人被反跟踪了。”进了房间,韩雨年直说重点。 “唔?”坐在床边抽烟的郎聿文眉头紧皱看着他。 “是的,我们也是刚刚发现,也就是说我之前来这儿就已经被盯上,他们已经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闻言,郎聿文用力吸了口烟,烟头的火星迅速往烟身上移动,随即狠狠将烟头往地上一甩,一言不发地拿起外套越过韩雨年,出门下楼,对小捷说道:“拿上家伙,跟我走!” 韩雨年不明所以,但是也阻拦不了,等他下了楼来,郎聿文带着小捷就已经出了门,便转身去问香葵,得知原由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低声吩咐那两个男子。 “去,马上通知兄弟们……” 薛雅清走得相当被动,如同没了灵魂的躯壳,上车,下车,再进宋公馆,她都没说一个字,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宋浦知道她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也没有多言安慰,只默默地陪着,轻声吩咐下人去准备好房间,说小雅小姐今晚开始要在这里住下,不能怠慢了。 下人们好一通的忙,在二楼找了间靠楼梯口的房间,因为宋老板说了,不能给小雅小姐安排路线太复杂的卧室,免得在公馆大楼里迷路。 房间明亮通风,布置得很雅致,比起郎聿文公寓的卧室更大更好,可薛雅清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看这下人们进进出出,直到午饭时间。 宋浦没有惊动她,只让人送了饭菜到房间。薛雅清哪有心情吃饭,这个地方再怎么好那也是陌生的,她不属于这里。 晚饭时间,宋浦沉不住气了,亲自去请她下楼用餐,碍于面子,薛雅清便跟着他到饭厅坐下。 “小雅,上回那顿饭,我终于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这些菜都是你喜欢的,快趁热吃。” 说着话,宋浦热情地夹菜到薛雅清碗里。 就在此时,只听大厅外头突然吵吵起来。 “郎老板,我们老板现在忙着,实在不方便见客,您还是请回!” “滚开!再拦着小心老子揍你!” 第六十三章 矛盾(五) 似乎下人的恳请没有起作用,只见郎聿文带着小捷径直闯进大厅内,左右查看,断定了饭厅的位置,大步走进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薛雅清好像没反应过来,只是木木地扭头去看,看到来人是郎聿文后,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随着郎聿文越走越近,竟起了些许的期盼。 “跟我回去!”郎聿文上前一把拽住薛雅清的手臂,把人拉起来后便往外大步走去,完全没有让薛雅清有反驳的时间。 “放开我,郎聿文,你放开我!”薛雅清用力挣扎,却根本挣不脱,只能被动跟着郎聿文走。 宋浦一拍桌面,怒道:“郎聿文,这里是我的家,你不要欺人太甚!” 郎聿文像是没有听到,依旧拉着人往前走。 宋浦叫道:“来人,把他给我拦住!” 那些下人都是中看不中用,拦是拦了,可都败在了小捷的手里,被小捷打得哭爹喊娘,再不敢上前。 “郎聿文,你这是私闯民宅,我要去告你!”宋浦急步上去,要从郎聿文手里把薛雅清夺回。 小捷一个箭步挡在中间,虎着脸说道:“宋老板,我们还要告你强行拐骗良家妇女呢。” 宋浦一怔,脚步停下,一字一句道:“你胡说八道!” 小捷嘿嘿笑道:“是吗?那小雅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请宋老板给个说法。” 宋浦正色说道:“小雅是被你的主子赶出来,我不忍,才请小雅到这里暂时住下,哪里来的拐骗?你这是血口喷人!” 小捷揉揉鼻子:“哦,我说宋老板,怎么事儿到了你这里就变了个说法了?今早明明是你亲手从我们家把小雅拉走的,小雅可一个字都没说要跟你走,这不算强行吗?” 宋浦只说了一个“你”字,小捷便不再理会他,转身跟上了郎聿文。 拦不住郎聿文和小捷,宋公馆安静下来,因为整个宋公馆的下人们都感受到了来自宋浦愤怒的气息。 出了宋公馆,薛雅清被郎聿文扛起来塞进汽车,以她的力气根本不是郎聿文的对手,一路上被郎聿文强行搂着,虽极力挣扎,却是动弹不得半分。 “你放开我,郎聿文,你疯了!” “我告诉你,我反悔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我这是在救你!” “我自己做什么我很清楚,你是我什么人?用不着你来假惺惺!” “我不许你再这样做,你这样做迟早会后悔的!” “我决定了的就不会再更改!” 郎聿文真的要被气死,这丫头就是一个牛皮灯笼,恼得他一掌劈在薛雅清的后脑上,薛雅清当即晕过去,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中。 “少爷!”小捷虽是在开车,但他一直在留意后排座的俩人,看见郎聿文打晕了薛雅清,不免有些心痛。 “开车!”郎聿文冷冷道。 当薛雅清醒来后,人已经躺在西宁路9号公寓自己的房间里,香葵站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小姐,你醒了,可吓死我了。” 薛雅清麻木地看了眼她,便将脸转开。 香葵知道她不会理自己,便说:“那小姐,饭菜就放在桌子上,我先出去了,你有什么吩咐就敲门,我听得到的。”说完,急急脚走出房间。 薛雅清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下床去追香葵:“香葵,你什么意思?” 可惜慢了一步,房门被香葵从外边锁上,香葵隔着门说:“小姐,对不起,这是少爷的意思,你就忍忍几天,等事情过了,就放你出来。” “香葵,快开门,我要见郎聿文!”可是,任凭薛雅清怎么敲打门,香葵已经下了楼。 一楼大厅里,郎聿文和韩雨年正在吃饭,薛雅清激烈的拍门声传来,他们不可能听不到。 “少爷,你莽撞了,这不值得。” 韩雨年朝楼上看了看,这一句话已显露不满。 郎聿文满不在乎地扒了口饭。 韩雨年瞪了眼站立一旁的小捷道:“今天你们这么去一闹,还有小捷这张嘴都说的是什么,他肯定等不及……” “等不及就快点收网,反正他也已经怀疑到我们的头上,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我不想把烦心事带到明年。”郎聿文说得风轻云淡。 韩雨年低头吃饭,想了一会儿说:“少爷说的对,该收网了,等会儿我回去就通知他们,明天带上防身的东西,一早就去城西郊区把他的老巢给捣了。” 郎聿文抬头看看他:“韩叔你老糊涂了。” 韩雨年不解地看着他。 郎聿文说道:“这种事情怎么也得让警局出面,再说,宋浦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在查他,那他还会继续留在那儿等着我们吗?” 韩雨年皱眉:“你说的也对,可是要是让警局出面,怕就怕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比如?” “你想,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没被发现,恐怕他一早就已经在黑白两道都打通了关系,要是把警局惊动了,我不敢保证能顺利把他扳倒。” 言下之意,他们口中所说的人在江城的根基应该不浅。 郎聿文放下筷子,也意识到了什么:“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韩叔,那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继续追查,看看他们是不是转移了地儿。” 突然,院子的门被敲得“砰砰”响,直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小捷就站在他们身边,他们说的话自是听到,听到这猛烈的敲门声,他说道:“不会,说曹操曹操到?韩爷,您这嘴可真神了。” 韩雨年给香葵使了个眼色,香葵意会,急忙上楼去安抚薛雅清,小捷则是走去开门。 “哟,原来是三位巡官老总,这是怎么了?” “你家爷呢?我们找他!” “在呢,都吃着饭,要不我们给您三位也添双筷子?” “少废话!快带我们去见他!” “好嘞,您三位请!” 听声音,小捷是把巡警给领进来了。 厅里的俩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韩雨年低声说道:“少爷,你什么都不用说,让我来处理。” 小捷高声说着话将三个巡警领进来,笑道:“您三位请稍等,我这就请我们爷过来。” 这头的韩雨年高声说道:“小捷,是谁来了?”接着慢悠悠站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转身走过来,看到是三个巡警时,还一本正经的脸挂上了虚假的笑意,“三位老总,到这有何贵干呀?” 领头的一个老巡警五十岁左右,身材精瘦,一张瘦脸自带几分世故精明,打量了一番韩雨年后,不阴不阳说道:“我姓李,这位老爷贵姓?” “免贵姓韩。” “韩老爷,有人到警局告你们吶。” 第六十四章 矛盾(六) 闻言,韩雨年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谁?” “江城最大的洋布商,宋浦宋老板。” “宋浦宋老板?我不认识。” “怎么?你连宋老板都不认识?宋老板年轻有为,不但在江城商会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连我们的头儿也得给他三分脸,我们在他眼里就是一些小人物,你得罪了他,小心在江城吃不了好果子。” “我们怎么得罪了?” “宋老板说了,就刚刚,你们这儿有个叫郎聿文的人跑到他府上抢人。” 老巡警没有把话说绝,一直在试探韩雨年,因为,看韩雨年这气度这打扮,也不像是一般人。 “是吗?请问那位宋老板是不是看错人了,还是这里边有什么误会?” “误不误会的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但宋老板说了,郎聿文抢走的人是个叫雅清的姑娘,现在人是不是在你这里?让她出来和那个郎聿文当面对质,这事情不就清楚了?”李巡警提出要求。 韩雨年拍掌笑道:“哦!我都说是误会了,你说的郎聿文和郎雅清是我的外甥和外甥女,都同一个姓,他们这两天就是闹了点小矛盾,可雅清这孩子怎么会跑到宋老板家里了?”随即回头叫道:“聿文,你过来一下,说说这怎么一回事。” 李巡警提醒道:“还有郎雅清。” 韩雨年点点头,对小捷说道:“快上楼请小姐。” 小捷应了,但脚步有点犹豫,看到正走过来的郎聿文气定神闲,这才走上楼去。 韩雨年给郎聿文介绍李巡警,郎聿文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就一个字——拽。 李巡警看见他这样,越发觉得这户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待那郎雅清来了,若是误会,他好说几句便算过去了,这些有钱人搞个私奔之类的也是正常的事,可要是真的如宋浦所说的那样,他该怎么办呢?捉人?还是趁机敲上一笔? 韩雨年与郎聿文就是在赌,赌薛雅清的反应,小丫头正在气头上,会不会不经大脑说一些不利他们的话?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各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等薛雅清到了,这下一步才能算下去。 不多时,楼梯发出脚踏的声响,众人抬头看去,先是小捷,香葵随其后,可还不见薛雅清,等小捷和香葵走下来后,薛雅清这才出现在楼梯口,她也注意到了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脸色一红,刚听小捷说来了巡警,也听小捷说了恳请的话,可她都默然。 每走一步,直到站到大家面前,她的脑袋都在高速运转,她该怎么说? “雅清小姐是吗?现在人都到齐了,你就大胆地说,宋老板说你是被郎聿文从宋老板家里强行带走的,到底有没有这事?”李巡警问道。 薛雅清抬眼看了看郎聿文,才发现郎聿文也在冷漠地看着自己,心揪了一下,其中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半响,“有。” 此话一出,韩雨年几人虽说预料到了,但亲自听到从薛雅清嘴里说出来,还是不由一惊,尤其是郎聿文,他皱眉看着薛雅清,竟突然觉得眼前之人陌生了几许,沉着脸说:“你说什么?” 薛雅清本来说了这个字后还觉得有些愧意,但听得郎聿文近似威胁的问话,她也来了气,腰板一挺:“我说有这事!宋老板是我在江城认识的朋友,今天在半路遇见他,他看见我一个人,便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就是郎聿文硬把我给扯回来的。” 郎聿文火了,站起身来,指着她呵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也是这样说,是你郎聿文违背我的意愿强行把我扯回来的!” 眼看这俩人就要失控,韩雨年连忙上前拉着李巡警的手,笑道:“李老总你看这些小孩子,真是不像话,闹脾气闹到宋老板家里来了,那就麻烦你去跟宋老板好言几句,说我替孩子向他说声不好意思。”说着话,几张纸币已经塞到李巡警的手里。 李巡警当然明白韩雨年的意思,也看出来薛雅清和郎聿文就是在较劲,笑道:“是误会说清楚了就行,放心,我一定会回去跟我们上司好好说说,看他们的岁数还小,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也是刚到江城几个月,有很多地方顾及不到也不懂,这小孩子疏于管教,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认识的宋老板,得罪了人,我应该要亲自登门拜访才对,老总可否可以帮搭个桥牵个线?” “我们可没那个本事,小姐不是已经认识宋老板了吗?有小姐牵桥搭线,都可以直接认识宋老板了,到时候我们还得仰仗您韩爷呢。” 得了好处,李巡警的脸色也彻底变了,带着两个手下满意离去。 韩雨年方才问的话,只不过是在试探,听了李巡警的一番话后,神色愈加凝重,也许今晚巡警的出现,只是宋浦给他们一个警告而已,接下来再不回头,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不好责怪薛雅清,饭也不吃了,转身向郎聿文告辞,临走时又看了眼薛雅清。 这一切,皆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少爷不让说,他早就把真相告诉她。 宋浦,和江城贩卖人口团伙有着某种关联,又或许,就是这个团伙的顶层人物。 韩雨年有个在江城的朋友,叫徐鸿,也是江城商会的会员,跟宋浦一样是做洋布生意的,曾经酒后告诉他,宋浦太有钱了,三层楼大公馆和三辆进口汽车,还有在公馆里做事的十几个佣人,这里面每个月的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单单靠洋布生意是不可能存下这么洪厚的家底,所以,徐鸿怀疑,宋浦必定是暗中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便引起了韩雨年的注意,于是,他派人一直在暗中跟踪宋浦,终于发现了确切的证据,曾好几次亲眼看见宋浦走到城西郊区,换上一身黑袍,戴上面具走进隐藏在杂草丛中的地牢,之后又看见有两名黑衣人送宋浦出来,态度毕恭毕敬,由此可见,宋浦在那儿的地位之高,说不定还是幕后黑手和操纵者。 他们上了这条船,又离了岸,他们已没有回头路,如果不能扳倒宋浦,那他们只能随船沉入水底,不能翻身,甚至会搭上性命。 韩雨年走后,气氛更加冷清,薛雅清转身上了楼,后来,香葵跟郎聿文说,小姐什么也没说,把饭都吃了。 郎聿文头疼,这丫头现在就是鬼迷心窍,竟然为了宋浦跟他对着干,真像一巴掌拍醒她。 但既然人已经带回来,郎聿文虽是气,也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将重心转移,和韩雨年考虑到的一样,巡警的话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宋浦在江城的根基很深,也如韩雨年想的一样,宋浦已在黑白两道打通关系,而少女失踪案不是一直查不到,而是有人不让查。 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次日一早,小捷从外边带回来一个惊天消息,韩雨年昨夜回酒店的路上被不明身份的歹徒袭击,幸好身边跟着几个兄弟,这才有惊无险地逃脱。 郎聿文知道,宋浦出手了。 第六十五章 危机(一) 郎聿文双眉紧皱,眯了眯眼,“韩叔现在哪?” 小捷回道:“昨晚没有入住原先的酒店,已转到另一处藏起,我估计宋浦没有来这里找麻烦,应该是顾忌小雅在这,韩爷那儿就……” “对,袭击韩叔,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少爷,我们怎么办?难道要退出江城?又或者回去跟老爷说说,让老爷亲自出手?” 郎聿文陷入沉思。 “少爷,我们郎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还没涉及到江城,那宋浦就是一个地头蛇,强龙难斗地头蛇,还有警局的人罩着,这一次有点悬。”小捷忧心忡忡。 空气像是凝固,房间里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郎聿文嘴角一勾,幽幽开口:“谁说我们一定会输。” 韩雨年知道自己已成了宋浦的靶子,打自己就是为了给郎聿文看,看来彼此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中间隔了一层纸,还没被捅破而已。 接下来两天,郎聿文与他都各自待在各自的地方,没有见面,只通过电话联系。 从韩雨年嘴里得知,宋浦已经将老巢移走,他们的人扑了个空,在地牢里什么也找不到,一切又重新回到最初,如此,他们在明,宋浦在暗,很被动,而且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薛雅清那晚与郎聿文撕破了脸皮,她就一直没有下过楼,郎聿文曾两次进屋与她说话,可每次都是郎聿文黑着脸出来,薛雅清红着眼发脾气,这让香葵和小捷都很为难,也不知要怎么劝。 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天清晨,伴随着香葵的一声惊叫,大家发现薛雅清竟然把床单撕成条接起来,再从房间的窗户处绑着腰吊到院子,偷偷跑了,桌面上只留下一张纸条。 “不要来找我。” 在江城,薛雅清还能去哪?竟然用这种方法逃跑,她这是铁了心要跟宋浦扯在一起了吗? 小捷苦着脸说道:“宋浦知道我们在查他,小雅要是去了他家,这不是又进狼嘴了吗?少爷,我们还像上回那样去宋浦家把人带回来?” 郎聿文将纸条紧紧抓在手里,他的呼吸开始急速,快要沉不住气来,半响,“她不就想要去见宋浦吗?就让她去见。” 小捷急道:“可是,小雅要是落在宋浦手里,宋浦就有可能反过来牵制我们。” “那你说怎么办?这一次去宋浦家要人,性质已经不能像上回那样,他应该早有准备,我们要是硬来,就真坐实了私闯民宅的罪名,到时候谁也救不了我们。” “可是……” “好了,让我再想想。” 香葵由此至终都没有开口,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满脸焦急而又一筹莫展,她知道,他们早就把薛雅清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当薛雅清出现在宋公馆大门时,宋浦又惊又喜,急忙把她迎进公馆大楼里。 “小雅?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逃出来的。” “怎么了?” “郎聿文把我困在楼上,那天晚上要不是有巡警来,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报了警,本来还以为可以离开,谁知道那个韩雨年用钱买通了巡警,非说我和郎聿文是他外甥和外甥女,但其实,我跟郎聿文根本就不是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妹,我姓薛,我是被家里人逼婚逃出来的,半路上遇到了郎聿文,刚开始他对我还不错,不过后来我慢慢发现他这个人太霸道,不讲理,总想着要控制我的人身自由,太可怕了。” 宋浦由此至终都在看着她静静倾听,等薛雅清说完了,这才轻声问了句,“小雅,你就这么相信我?” 薛雅清抬头看他,那双大眼睛透出几分忧郁,“宋大哥,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宋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你突然说起,我有点发懵,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不过,我相信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上回收拾的房子一直留着,你来了,还是睡在那,如果郎聿文又来找你,别怕,一切有我。” 薛雅清这才转忧为喜,“真的?谢谢你宋大哥,你不嫌弃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宋浦一笑,突然问道:“对了小雅,上回你在三楼是怎样迷路的?” 薛雅清秀眉微蹙:“我也不知道是怎样迷的路,见你许久不回,那藏品室那么大,我一个人害怕,便想着去找你,可是又找不到来的路,刚好走到一个楼梯口,就这样上了三楼,发现三楼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宋大哥,你是不是生气我到处乱走?也是的,我这样乱走实在是没礼貌。” 宋浦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样意思,只是好奇而已,现在你已经住进来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三楼是我的卧室和书房,还有一些置空的房间,等会我让下人在你房间旁边收拾出一个房间,我从三楼搬下来,也与你有伴。” 顿了顿,他又连忙解释道:“小雅,你不要误会,因为下人们都住在一楼和后花园的小楼里,所以,二楼和三楼就只是我和你住,未免太安静了,我搬下来只是不想让你觉得太静而感觉害怕。” 薛雅清点点头:“宋大哥,你考虑得真周到。” 定了下来,宋浦便吩咐下去。 薛雅清担心郎聿文又会来这里把她强行带走而有点心神不定,宋浦安慰她,说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郎聿文得逞,他已经跟警局里的人打了招呼,若是郎聿文来,那只能让警局出面来处理了。 一直到吃晚饭,郎聿文都没来。 薛雅清神色黯然,又句没句地答着宋浦的话。 “小雅,你是不是在想他?我理解,怎么说你与他也兄妹相称了一段时间,你就这样跑出来,他都不闻不问,换了谁也会觉得心里难受。” 薛雅清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才短短的几个月,会和他闹到这个地步,形同陌路,宋大哥,”她浅笑着看着宋浦,眼中满是希翼,“若是我刚到江城遇到的人是你,你会收留我吗?” 这话让宋浦觉得莫名的暖心,笑道:“当然会。” “可我那时什么也没有,他说得对,那时的我就像是一个小乞丐,在火车上逃票,一到江城便被歹徒打劫,可是歹徒能抢的也只是一个破布包袱,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饿了两天,连面汤都喝光,宋大哥,这样的我,你还会收留吗?” 宋浦仍是笑道:“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收留你。” 对于薛雅清的坦诚,他有点动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小雅,你呢?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在你的心里会收留我吗?” 第六十六章 危机(二) 薛雅清头一晚在宋公馆里睡,这陌生的环境让她一时适应不了,一直到了十一点多,这才熄了灯睡觉。 身上盖着和身下垫着松软的被褥,散发出淡淡的茉莉清香,可她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全无睡意。 终于进了宋公馆…… 夜是静的,人心却是刚刚躁动起来。 第二天一早,没想到小捷来了,这一次来得很规矩,规规矩矩地让门卫通报,规规矩矩地手掌心搭着手掌背站在宋浦和薛雅清跟前,说他来是给薛雅清传话的。 “少爷说了,小雅你要是真不回去,那大家的情分也算是到此结束,以后各走各路。小雅,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跟我回去,少爷就在外边等着。”末了,他恳求着薛雅清。 宋浦扭头去看薛雅清。 薛雅清斩钉截铁道:“我昨晚想好了,是你们给了时间我想,如果昨晚他能来,或许我还会回去,小捷,你回去告诉他,一切就按他说的。” “小雅,算我求求你了,你跟少爷一路走来也不容易,难道就不想想以前,就这么分开?”小捷继续恳求。 薛雅清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宋浦说道:“宋大哥,我累了,想上楼去休息。” 宋浦点点头:“好,你先上楼,这里由我处理。” 薛雅清看了眼小捷,便转身离去,小捷想要追上去:“小雅,你就跟我回去,少爷嘴上说狠话,但其实心里还是想着你回去的。” 宋浦张开双臂上前拦住道:“请回!” 无奈,小捷看不到薛雅清,只能悻悻走出宋公馆,而等在路边的汽车里,郎聿文就坐在里头。 看到小捷垂头丧气的模样,他便猜到了结果。 “……开车。” 他们的车刚开走,马上有人回去禀告宋浦。 宋浦一笑,转身往楼上看了看,这才挥挥手应了声:“知道了,动手。” 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慢慢走上二楼,再往薛雅清的房间走去,每一步都是不紧不慢,直到到了门口,脸上才露出一丝担忧之意。 薛雅清正坐在梳妆台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觉宋浦就站在门口。 “小雅。”宋浦轻轻呼了声,又敲了敲门。 薛雅清回身抬头,笑道:“宋大哥,你来了。” 宋浦走进来,“小雅,你怎么了?” “没什么。” “小雅,如果你想回去,为什么刚才要这么说?这么说了就什么后路都没有了。” 闻言,薛雅清抬头看着他,“宋大哥,你是不是也讨厌我了?想赶我走呢?” 这是一双怎样楚楚动人的眼睛,泛着淡淡忧伤的光让宋浦的心不由一紧,“没有,从来没有,如果你愿意,宋公馆的大门都一直为你打开,小雅,”他单膝蹲下来,抬头凝视着薛雅清,“我喜欢你,真的,你留下来做宋公馆的女主人好吗?” 薛雅清慌了,急忙去拉宋浦,“宋大哥,你快起来呀。” 谁知,宋浦起来的时候趁机抓住她的手,薛雅清不知道他会这样,当然想把手抽回:“宋大哥,你别这样,快放手啊。” “我不放,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宋大哥,我求求你了,先放手。” 俩人拉扯起来,薛雅清一心想把手收回,宋浦却是越抓越紧,她用力过猛,突然“哎呦”一声,随之脸色也变了。 “啊!疼!” “小雅,你怎么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心太急了。”宋浦吓得连忙松手,再看看薛雅清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块。 薛雅清是被他抓疼了,皱眉说道:“没事,我没事,宋大哥,我有点困了,你可以出去吗?” 宋浦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还不能逼着薛雅清,反正人已经在自己的地盘里,等处理了外边的郎聿文,也彻底断了薛雅清的念头,不愁她不答应。 “好,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说完,他转身出门,将门轻轻带上。 薛雅清松了口气,她差点忘了宋浦对她还存着这份心,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小捷开车开得很慢,想着刚才薛雅清这么绝情,心情不由得落寞起来,而郎聿文则扭头定定看着车外,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车里很安静。 车子刚开到十字路口处,从侧边突然冲上来一辆黑色汽车,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目标很明显,是冲他们来的。 小捷心里想着事情,便有点分了心,两辆车还有十米距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急忙转动方向盘想要躲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嘣!” 两车相撞,他们的车被狠狠撞出了十几米远,两边车轮各自离地摇晃了几下,差点就翻了,而被撞的这一面大半块往里窝了进去,车里的俩人也都随着车子的晃动往旁扑去,特别是后座的郎聿文,一边的脸几乎贴在了旁边的车窗上,这样的冲击力下脖子没有断,也算他的脖子硬,嘴里只发出一声闷响。 “少爷,我们被人暗算了!”小捷反应很快,虽然被撞得晕晕乎乎,但马上意识到对方是故意的,幸好车子还可以开,他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猛然向前的路口冲去,惯性之下,又把郎聿文给往后甩去,身子紧贴在靠背上。 郎聿文终于缓过气说话了:“你看着点!” “少爷放心,我的车技可不是吹的,后面那玩意儿还想再来?没门!” 郎聿文扭身往后看,那辆黑色汽车已经紧紧跟着后边追来。 他紧皱眉头,也已知道了些什么。 两辆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吓得一众路人大呼小叫,便惊动了巡街的巡警,吹着哨子骑着自行车也在后边追赶。 就这样开过了几条主街,之间的距离只隔了十几米,就在这时,路旁一个推自行车的男人突然把自行车拎起往后面那辆汽车砸去,又是一声巨响,但把那车逼停了下来,趁这功夫,他们的车子已如脱缰的野马,一下子跑没了影,而那个砸自行车的男人也马上钻进了人群中不见了。 车子是租来的,现在已经严重挂彩,他们在西宁路口还车时,人家眼睛都瞪大了,还好郎聿文财大气粗,大手一挥,说现在到9号公寓找他拿钱修车便可。 一开始人家还挺怀疑的,心说有那个钱干嘛还要租?不过,等他拿到钱后,这才相信郎聿文就是一位财神爷,拿着除了修车还能多出来的钱欢天喜地开着那辆破车走了。 第六十七章 危机(三) 回到公寓,香葵看到他们这么狼狈,而且少爷的额头也肿了,便问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小捷没照顾好你啊?” “别提了,他妈的,这姓宋的小子为了弄死咱,还真能下血本,那车得多贵啊,这一撞得花多少钱去修。”小捷当然也知道是谁想要他们的命,只不过刚才给钱的时候心都疼了,韩雨年之前留下的钱几乎都用了一半。 “什么?你们撞车了?少爷您没事,我给您拿点药水来。”香葵大惊失色。 郎聿文摆摆手,“不用,还死不了,香葵,倒杯茶来就行。” 香葵端来茶水,便站在一旁,她心里焦急,看来少爷这一趟把小姐接回来是落空了。 就听小捷说道:“少爷,小雅不在这里,宋浦马上就对我们下手了,刚才那车肯定是他派来的,幸好我们的人也不赖,您说,他要是到这儿来……” “放心,西宁路是什么地方?他的人还不敢到西宁路来撒野。”郎聿文靠坐在沙发上,双臂打开打在沙发靠背上,“不过,我倒是很希望他能快点放马过来。” “少爷,你就不担心小雅吗?宋浦害过她,现在又对她起了歹念,小雅留在那里会出事的。” “这是她自找的。”这几个字从郎聿文牙缝里慢慢挤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宋浦就是那个害她的人?” “她会信吗?她现在已经是一根筋,你越是说宋浦的不是,她便越会反行其道。”郎聿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问道:“我约的人到了吗?” 小捷回道:“他早就到了。” 郎聿文嘴角一勾:“到了好,我倒要看看宋浦还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 警局,局长办公室,身材肥胖的杨局长将手中的《江城民国日报》狠狠往桌上一甩,然后一巴掌拍在上面,骂道:“这他妈的谁啊?不长眼的狗东西!这写的都是什么狗屁?” 一旁的内务科张科长张克先讨好说:“杨局长别动气,这些记者就是闲着没事做,唯恐天下不乱,等我找个机会把他们都给抓起来,看他们还敢嚣张?” 杨局长气归气,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江城多年的少女失踪案一直破不了,民间早就怨声载道。现在《江城民国日报》上署名为高光的记者又提起了这件事,文章洋洋洒洒几乎占了报纸的半张地方,末了,抨击警局办案不得力,要给受害者家属一个说法,也要给全城人一个保证等等等等,明显的就是在挑拨警局与民间百姓的矛盾。 张克先拿起报纸看了眼作者的名字,“我记住这小子了,明天,不!现在就把他给抓回来严刑拷打,看他还胡说八道不!”说着就要转身。 “好了好了!”杨局长拦住他,“这人家也写得没错,你用什么理由去抓人?话说这件案子怎么就这么难破?克先,你手下的人都怎么查的啊?不行的话就再换一批!” 张克先皱眉道:“这案子确实难查,上回有个女的被抓了,只剩下半条命回来,我们问她,她也说不清楚。” “有这事?”杨局长起了点兴致,“那她说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样没?” 张克先摇摇头:“说没看清,但她说她是被关在在一个地牢里。” 杨局长若有所思:“地牢?把人关在地牢里,做什么?挖心掏肺?” 张克先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妈的,不知道那就赶紧去查啊!还愣着干嘛?这案件再没头绪,老子就被你害死了!现在外头天天有人来喊冤,这要是让上头看见了,我……我要是被撤职,我他妈的就先撤你的职!滚!” 杨局长不耐烦地骂骂咧咧,往张克先腿上飞起一脚。 “是是是。”张克先被踢了,但根本不敢怒,唯唯诺诺应了,点头哈腰着溜出局长办公室。 有了上司的命令,他又有活干了。 薛雅清在宋公馆已经住了两天,宋公馆里的下人都认识了她,也都知道宋老板喜欢她,自然对她很恭敬,但没一个能像香葵那样跟她说话的。 她好像也安定下来,问宋浦要了几本书在房间里看,天气好了便到后花园的石凳上看,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宋浦最喜欢她看书时娴静的样子,一般也不打扰她,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仿佛看到了他们以后的生活。 今天的天气就很好,他们又在后花园的石凳上坐,薛雅清还是在看书,也就是之前宋浦要借给她的那本,当然,书是重新买的。 宋浦让人端来了咖啡,正要品尝,就听下人来报,说有电话来找他。 宋浦扭头看看薛雅清,薛雅清正捧着书看得入迷,根本没有理会他,便对下人挥挥手,俩人静静离开。 电话在大厅,他从下人手里接过来听。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现在有人故意把这件事又亮出来说,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不但你,连我也要受牵连。” 宋浦皱眉,半响后说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他没有惊动薛雅清,让人准备好车子,坐车离开宋公馆。 车子使出大铁门,刚开出去不到一百米,宋浦突然想起些什么,立即吩咐司机把车开回去,等车子在花园里停稳,他便急匆匆下车,叫过一个路过的丫头问:“小姐还在后花园看书吗?” “现在不在。” “去了哪里?” “她说要回房间休息。” 丫头的话音刚落,宋浦便径直往大楼的二楼跑去,薛雅清并不在房间里,马上,他转身跑去三楼,上三楼有两条楼梯,他犹豫了片刻,便挑了最近的走。 上了三楼,在一道房门前他停下脚步,这里是他的书房,平时都是上了锁的,今天他来过一回,却怎么也不记得门有没有锁好。 手慢慢碰到门把手处,轻轻往里一推,竟然开了。 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心里涌出。 难道她进来了?她竟然趁自己不在时进来了! 宋浦走进书房,里边没有人,窗帘是拉起来的,跟自己平时的习惯一样,没有任何异样。 他警惕地四处查看,书柜上的书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书桌上摆放的物品也原封不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又伸手往里摸了一会儿,下意识里长长吁了口气。不过,激动的心情仍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他的视线继而落在窗上。 走过去用力把窗帘拉开,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让他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不由得眯了眯,也就在此时,隐约听到楼下有动静,于是,他又将窗户打开,伸出头往下看。 第六十八章 危机(四) 只见薛雅清坐在不远的草地上,双手揉着左脚的脚踝,不知道在做什么。 “小雅?你怎么在那?” 薛雅清循着声音抬头往上看,好不容易看到宋浦从窗子里伸出来的脑袋,喜道:“宋大哥,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在楼上啊!” “我回来拿点东西,你怎么了?” “我刚刚从这里走过,被一只猫吓到,踩到了这个坑里,脚就歪了,现在脚有点疼。” “你等着,千万不要动,我这就下来!” 没多想,宋浦把门窗重新关上后急匆匆下楼,跑到薛雅清跟前蹲下,果然在薛雅清旁边有一个半脚深的小坑,“这里冷,我扶你进去再看。” “谢谢宋大哥。” 走了几步,薛雅清已经痛得走不动,宋浦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起,“对不住了。” 薛雅清没想到他会这样,急忙叫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不行,你要是再动的话,伤有可能会更重。” 宋浦抱着她走回大楼,将她放到沙发上,这才慢慢帮她检查。 脚踝处发肿得厉害,薛雅清疼得五官都拧在一起,脸也涨红了。 “没事,我叫医生来帮你看看,你最好就待在屋里,哪也不要去了。”宋浦安抚她,让丫头打电话去找思达医院的外科医生来上门看病。 接着宋浦笑道:“我回来时听他们说你回去休息,怎么会跑到那儿去了?” 薛雅清打趣道:“我是想回去休息的,刚到大门便转了心意,想着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免得浪费了这么好的天气,那宋大哥你呢?我听他们说你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你这么聪明的人也能忘记带东西?” 宋浦笑道:“唉,人无完人,我又不是神仙,忘记点东西也是正常。”突然他感慨起来,“不过,有的事能忘记便是最好的。” 薛雅清以为他在说自己与郎聿文的事,低下头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宋浦见她如此,知道她误会了,笑道:“我没有说你,只是想起一句话来,莫回头,往前看。” 可能薛雅清也觉得有理,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宋大哥,你拿了东西了吗?还出去吗?” 宋浦一拍脑门,“哎呀,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人家还在等着我呢,那我就不陪你了,等会儿医生来了,自会有人带他来给你看脚。” 果然,宋浦刚走不久,医生便来了,是个年轻的女医生,人美,动作轻柔,也没有多作介绍便开始给薛雅清看脚伤,说伤得颇为严重,一定要在床上好好休息,上了药,疼痛感便减弱了几分。 医生走后,薛雅清问小丫头:“刚刚那医生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回道:“她是思达医院的余医生,是出国学的医,听说好多人扭伤了脚都很喜欢去找她看病。” 薛雅清叹气道:“如果我也能像她那样,真好。” 她还能去哪,只能躺在床上,继续看书打发时间。 一个小时后,宋公馆的电话再次响起,一个丫头接的电话。 “……她在房间看书,哪儿也没去。” 夜已深,躺在床上的薛雅清突然觉得心烦意乱,这些天在宋公馆里,她与宋浦都是客客气气的,看似相处融洽,但她清楚,宋浦对她有防备之心,例如三楼那间书房,几次她故意提起想去看看,都被宋浦婉言拒绝。 而此时,在夜色的掩盖之下,一条人影鬼鬼祟祟来到宋公馆围墙外边,那人的身手不凡,在高墙上攀爬了几下便轻松爬进宋公馆里。 公馆大楼的楼层不算很高,而薛雅清的窗子开在大楼的东侧边,只要拉开窗帘,便可以看见花园的围墙。 突然,窗子发出“啪”的声响,似乎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击打。 薛雅清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警惕地看向窗子,声音没有了,在她刚想躺下时,又是一声怪响,她决定还是去看看,于是下床拖着受伤的脚慢慢移步过去,颤着手突然拉开窗帘,赫然看见一条黑影正蹲在窗口外边! “啊……”她被吓得差点站立不稳,一手撑在旁边的书桌上,一手用力捂住嘴巴,硬是将声音压下。 那黑影是个男人,看见了薛雅清,兴奋地又拍拍窗口。 “小捷?”薛雅清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轮廓。 扒在窗外边的小捷做了个口型,示意她开窗。她没多想,便把窗打开,小捷跳进了屋里,落地无声,薛雅清随即将窗子关上。 “小捷,你疯了,来这干嘛?这里可是宋公馆。”第一次看见小捷穿着这身夜行服,薛雅清很吃惊。 “管他呢,”小捷拍了拍手掌的灰尘,“小雅,你就跟我回去,我知道,少爷跟你现在就是在赌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大家当面好好把话说清楚了,不就解决了吗?” 薛雅清一听又是来劝她回去的,脸色便沉下来:“我之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跟他已经一刀两断,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小捷上前哀求道:“小雅,你别说这个词,说出来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回去,宋老板的房间就在旁边,小心被他发现了,你的麻烦就大了。” 突然,窗子外边发亮起来,房里的俩人都很紧张,薛雅清连忙走到窗旁开窗往外看,只见正对着的楼下方,黑压压站了七八个人,手里举着火把抬头看上来,四周一下子通亮起来。 与此同时,房门外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宋浦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小雅,是不是房里进贼了?” 来得这么快,看来小捷的行迹早就被宋浦发现了。 薛雅清慌了,急道:“没,没有啊!”说着话四处查看,想着把小捷藏起来,可是哪有地方把小捷藏起来啊? “小雅,你是不是受到那贼人的威胁了?”又听宋浦说道。 小捷很生气,宋浦说什么?他是贼?他撸起袖子,已经打定了要硬闯出去的主意。 “小雅,你还是跟我回去,等会儿我就打出去,你跟在我后边就行。”他再一次恳求薛雅清。 第六十九章 危机(五) 房门被人用钥匙从外边打开,立即挤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宋浦。 “我还以为是郎聿文,原来是你。”看见了小捷,宋浦冷哼一声。 小捷眉头一扬:“就是老子,怎么的?” “你知不知道你三更半夜偷偷闯进他人宅中,可视为贼,是要被送去警局的?” 小捷笑道:“就你们这些饭桶能抓得住老子吗?” 宋浦笑道:“那这个呢?”他缓缓抬起手,手中拿着一把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小捷。 小捷有点傻眼,这回宋浦竟是有备而来。 薛雅清也慌了,急忙上前站在小捷跟前面向宋浦,“宋大哥,小捷他只是想来找我,没别的意图,你不要伤害他。” 宋浦说道:“小雅,他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作对,如今又偷偷闯进宋公馆,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此人实属可恶。” “可是,他也没做什么事。” “小雅,你就是心太软,今天要是放过他,以后我不敢保证他不起异心。” 薛雅清回头看了眼小捷,“……你说的也是。”言罢,她默默地退到一旁,不再看向小捷。 小捷没想到她竟然也赞成了宋浦的意见,急道:“小雅,你怎么这样啊?少爷说得对,你就是贪图富贵,你知不知道这姓宋的钱都是脏的……” “来人!将他绑了,送到警局,就说他心怀不轨企图在宋公馆盗取财物害人性命!” 不等小捷把话说完,宋浦便一挥手,他身后的几个下人极力冲上前将小捷围住,有了上回被小捷打的经验,这些人不敢冒然动手。 “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敢开枪。” 宋浦的这句话给了这些下人一个定心丸,便放开手脚对小捷下手。 小捷虽有不甘,但面对宋浦手里的左轮手枪,他还是妥协了,只是下意识里推了首先冲上来的男人一把,接下来便被其他人抓住手脚,绑了起来。 “宋浦,你别得意太快,小雅,你要看清他的真面目,他不是好人,其实他……唔……” 小捷快说到关键部分,宋浦已经上去将他的嘴巴堵上,一挥手,下人将小捷带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宋浦与薛雅清。 “小雅,让你受惊了。” 薛雅清摇摇头:“宋大哥,小捷他由此至终对我都是很好的,他此番来也没什么恶意,你千万不能伤他性命。” 宋浦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将他怎样,但我们不能纵容这样的行为,还是要将他送到警局,至于怎样处理,你放心,我相信警局会给出一个合理的判决,很晚了,你好生休息就是了。” 西宁路9号公寓。 小捷一夜未归,郎聿文就算是担心也不能做点什么。 因为他知道宋浦现在已经将他困死在西宁路里,只要他一出来,恐怕还得跟那天的遭遇一样,他不死,宋浦肯定不会放手,宋浦把他和韩雨年都压得死死的,已经占据了上风。 他好像没了办法,只能每天待在露台上看书打发时间,只是天气开始转冷,虽然有冬日暖阳,但他还是穿了一身厚重的衣服,用围巾把脸包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乍眼看去,跟个粽子一样。 这么一来,就连香葵也不敢随便出去,那吃的东西只能靠打电话让一家杂货店送来。 今天一早来送东西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人,一身粗布衣,还带着顶草帽遮风,由于送的米肉菜有点多,他便推了一个小独轮车来,东西堆满了车面,摇摇晃晃着就进了公寓里。 等他再次出来时,独轮车面上已空无一物。 这一切,都落入了对面十七号郝公馆里的男人的眼里,男人看着送货人离开,便将视线重新转移到9号公寓。 远远望去,郎聿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露台上,仍与往常一样背对着他坐在摇椅上看报纸。 这一切都好像很正常,那人沉思了片刻,突然转身…… 送货人完成了送货任务,便直接回杂货店,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正是那个在郝公馆里的男人。 男人亲眼看着他走进店中,又站立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不多时,送货人从杂货店的后门走出来,将头上的草帽往上抬了抬,露出的是郎聿文的脸,只不过,嘴巴上方多了一撇假胡子。 郎聿文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跟踪,把假胡子撕下来,这才大步离开,他今天的目的地在十里花香花圃附近的一家小茶馆,那里有他在电话里约好的人。 小茶馆是旧式的摆饰,很雅致古朴,里头坐的茶客也多是些思想仍活在前朝的老人,看到郎聿文这身打扮,不免得有些看不起,更有人在阴阳怪气地说:“这世道,什么人都敢来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郎聿文才懒得理他,拉着一个跑堂的询问,那跑堂的打量了他一下,按他阅人无数的经历,眼前之人虽是一身寒酸,但气质不凡,不像是一般人,“在天字一号房里。” 天字一号房在茶馆后院,人便少了,也安静了许多。 后院有八间房,在门口处分别挂了一块木牌,郎聿文很快便找到了一块写着“天字一号”的木牌,相对应的是一间位于最尽头的房间。 门关着,郎聿文便敲了敲门,只听里头有个男子问道:“谁?” 郎聿文回道:“黑与白总在一念之差,你喜欢黑还是白?” 里头安静了片刻,又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男子的说话声随着他走近门口越来越响亮清晰:“管什么黑与白,你来了天就是白的。” 门突然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脸上带着的阳光的笑意,看见是郎聿文,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激动地扑上来。 “镜竹兄,我可想死你了!” 郎聿文往旁边一闪,“你注意点。” 扑了个空,年轻男子伸手往郎聿文肩上拍下,笑道:“注意什么呀,我这不是跟你打招呼吗?快进来!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郎聿文也是笑笑,这个好友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开玩笑,他也是有多久没听过自己的这个字号,以往的记忆一下子又重新拉了回来。 第七十章 反扑(一) 原来男子是他在法国留学时的同学,姓高名名崇鑫,如今是京城《维新日报》的主编兼记者,那篇登载在《江城民国日报》关于少女失踪案件的文章便是他用笔名高光所写。 俩人进了屋,屋里煮着茶,温度便比室外暖和了许多,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茶香味。 “好闻,这是我自己特意带来的安溪铁观音,我给你倒一杯尝尝。”高崇鑫欢天喜地坐到茶台前,一边泡茶一边问道:“镜竹兄,这段时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你家找你,他们都说你回法国了,我当时就纳闷了,你去法国干嘛呀?说实话,前几天你打电话突然找到我时,我都吓了一跳,你说的那个信息太好了,我一赶到江城便找了同行寻找资料,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我敢保证这篇文章一定能蛇打七寸。” 一席话下来,茶也泡好了,他双手将茶杯摆放到郎聿文面前。 郎聿文笑道:“我也看了你的那篇文章,写得不错,只要他动起来,我们就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那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暂时不用,剩下的我自会处理。” 言罢,郎聿文喝了口茶,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高崇鑫见他太过沉默,便有些奇怪:“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咱们老同学久不见面,而且我又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你得有点表示表示啊。” 郎聿文抬眸看他:“怎么表示?” “起码也得热情点,看你那脸,好像我欠了你钱一般,怎么?有心事?是在想哪家姑娘啊?” 好像说中了郎聿文所想,他是在想着薛雅清,几天了,也不知这丫头在宋公馆里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哈哈!果然被我猜对了!”高崇鑫很兴奋,一脸八卦地凑近郎聿文,“姑娘长什么样的?漂不漂亮?” 郎聿文还没有回答,就听屋外头有个女声叫道:“什么姑娘?高崇鑫,你给我说清楚,原来来江城就是为了找姑娘!”随即,房门被推开,门帘掀开,走进一个衣着时髦,穿着高帮皮靴,扎着卷发马尾的年轻女子,只不过杏眼圆瞪,明显是来者不善。 高崇鑫先是一愣,紧接着眉头就皱起来了,“你怎么来了?” 年轻女子上前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高崇鑫旁边,一把抱住高崇鑫的手臂,“你还好说!要不是我偷听你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偷偷离开京城跑到这来。”她眼里全是高崇鑫,直接把郎聿文给忽略了。 高崇鑫有点尴尬,想要把手臂抽出来,可被对方抱得死死的,“我来这也是为了找素材写稿,你以为我是来玩的吗?好了好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给你经常提起的留法同学郎聿文,镜竹兄,给你隆重介绍一位我们报社的风云人物,大美女记者杨瑾微。” 杨瑾微终于把注意力转移,手劲一松,高崇鑫趁机把手臂抽出来,赶紧坐开一点。 杨瑾微上下打量郎聿文,眼前这个郎聿文一身都上不了台面,有点不相信,“你就是郎聿文郎先生?” 郎聿文扭头去看高崇鑫,“她是你惹来的?” 杨瑾微说道:“什么惹来的,我是跟来的,郎先生,这么劲爆的新闻你从哪得来的?” 郎聿文没有回答她,只是一直在看高崇鑫,大有责怪之意。 高崇鑫讪笑道:“我哪知道她会偷听啊。” 杨瑾微开始不耐烦,“好了,这件事就只有我和高崇鑫知道,没别的人知道了,再说,我都知道了,还想怎样?反正你们又不能把我脑子里想的东西删掉,高崇鑫,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也要加入。” 高崇鑫有点无可奈何,“加入什么呀,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 杨瑾微想也不想,脱口就说:“要头绪是吗?我去找我爹问。”可话一出口,好像有点后悔了,“不说这个了,郎先生,你再详细说一下这件事的经过。”她兴致勃勃地从手袋里掏出一直钢笔和一本本子,当真是在实地采访。 高崇鑫已经看出郎聿文表情的变化,开始不高兴了,便伸手要去抢杨瑾微的钢笔,“别闹了,把笔收好。” “高崇鑫,你得了第一手资料,写了第一篇文章,当然是这么说了,我还什么都没写呢。”杨瑾微当然不让。 他们在这边纠缠,郎聿文早就不耐烦,直接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喂,别走啊,郎先生,你就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情的经过。”杨瑾微急忙追出去,高崇鑫自然要跟在后头。 就这样,三个人走出了茶馆,对着杨瑾微叨叨不停的声音,郎聿文觉得很心烦,步子也在不觉中加快。 突然,他在一个小巷口出站住不动,随后是一路追来气喘吁吁的杨瑾微和高崇鑫。 “郎先生,请你说一下。”不得不说杨瑾微很有敬业精神,笔和本子一直拿在手里,随时可以下笔记录。 谁知,郎聿文反其道而行,转身越过他们大步而行,正当他们在奇怪之际,郎聿文突然从墙角处揪出一个人来,而那个人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也已逃不掉,只能跟郎聿文硬碰硬。 那人便是从西宁路十七号公馆里出来,一直跟踪郎聿文的男人。 两人动起了手,便把那两位大记者晾在一旁,他们看着眼前这一幕,脑中在飞快的运转,特别是杨瑾微,她在想,这样的打架算不算新闻?要是当新闻写,也着实无聊了点。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西装男人,本想着还以为是路人,西装男人却冲上来接过郎聿文与那个男人打在一起,郎聿文趁机也站到一旁观看。 “镜竹兄,怎么回事?”高崇鑫看不懂。 郎聿文回道:“那个跟踪我们的是宋浦的手下,他一直在我公寓对面监视,刚才在茶馆那儿门没关,我就已经发现他的影子了。” “那另一个呢?” “林丰,是我的人。” “人家的拳脚可比你厉害多了。” 高崇鑫说得没错,林丰的拳脚功夫应该是平日里训练出来的,将男人打得鼻青脸肿,知道打不过,便想逃了。 这时,高崇鑫起了作用,左右看看,发现地上有一块砖石,便捡起来瞄准男人的腿打去,可惜没打着,但却成了一块绊脚石,男人踩了个崴脚,摔倒在地。 第七十一章 反扑(二) 林丰,也就是那天拿自行车砸汽车的人,他受了韩雨年的命令,一直在暗中保护郎聿文。 他上前将男人的胳膊往后扭,同时一只脚趁机踩在男人的背部,一用力,把人往下压去,这样便将人控制起来。 “拿绳子来。”郎聿文扭头看了眼高崇鑫。 高崇鑫会意,可是他身上哪有绳子,他一眼瞄见了杨瑾微口袋里露出的手帕的一角,便顺手将手帕抽出来,目测了长度,可以用作捆绑,便上前递过去。 杨瑾微不干了,叫道:“喂,那是我的手帕!” 郎聿文扭头看了眼她,目光凌厉,立即将她镇住,不再言语,只定定看着林丰将男人绑起来,动作很利索,看来平日里没少做。 绑了人,高崇鑫这才问郎聿文:“这人怎么会在你公寓对面?” 这时,杨瑾微上前插嘴问道:“郎先生,他是谁?为什么要跟踪你?” 高崇鑫回答她:“他就是贩卖少女团伙里的一员,我怀疑那公寓里的人也是同谋。” “啊?”杨瑾微当即来了精神,她没想到竟然能亲自跟当事者对面,职业病又犯,蹲下来采访那个男人:“他们说的对不对?你们是怎么把女孩子抓走的?过程是怎样的?对了,你们是不是有组织的,谁是幕后指使?那些女孩子现在都在哪?” 其实高崇鑫也想像杨瑾微那样,可是,他看见郎聿文的表情有点不对劲,看来郎聿文并不是把这个男人抓了这么简单。 果然,郎聿文看见杨瑾微这样就觉得心烦,上前一把将杨瑾微拉开。 杨瑾微触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哎,你怎么回事,我问着呢。” 郎聿文没有理会她,手搭在男人肩上。 “薛雅清现在怎么样?” “谁?我不认识。” “是吗?”郎聿文的手慢慢往下移,突然抓起他的一根手指用力往后一掰,就听一声清脆的声响,男人的手指算是保不住了。 “啊……唔……”他还没发出声音,嘴里便马上被林丰塞进一块破布,所有因为疼痛引起的叫喊声都化为喉咙里的呜咽声。 “啊……”突然,高崇鑫快速地将杨瑾微搂在怀里,连她的嘴巴也被捂上,杨瑾微的声音戛然而止。 “太残忍了。”等高崇鑫手一松,这是杨瑾微的第一句话。 郎聿文冷哼一声,“对他的仁慈就是对那些被害者的残忍。” 杨瑾微想了想,微微点头:“也对哦,那你这是打得好!” 等男人的声音慢慢低沉,郎聿文将破布从他嘴里拿走。 “说。” “我不……啊……唔……”又是一根手指被折断。 男人疼得差点晕过去,这么冷的天,他已经是大汗淋漓,加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模样极其难看。 郎聿文淡淡说道:“我不急,反正还有八根手指。” 男人已经疼得面目扭曲,由于手是反绑在后背,他只能向前扑倒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别折了,我真不认识啊!” 看来他并不像说假。 “那好,我问你,你们把人转移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唔?” “呃,别!我都说!被你们跟踪发现了后,我们便,便转到了胡灵庄。”男人也知道自己演不下去了。 “胡灵庄在哪?” “出了城后往东走五里地,就可以看见一个村子,那儿就是胡灵庄。” “别让我问一点说一点。” “好,好,我说,胡灵庄不大,只有十来户人,我们自己在离胡灵庄再往东百米,林子里的地儿建了几间房子,用来藏匿那些女的,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被你们抓去的女孩子有多少个?”杨瑾微还是忍不住问道。 “现在手头上还有六个。” “那你们的人有多少个?” “也有六个,一个负责看管一个。” “你们为什么抓人?” “卖钱。” 杨瑾微飞快地在本子上记下来,头也不抬继续问道:“卖到哪了?” 郎聿文默不作声地将杨瑾微手里的钢笔夺过来,在男人已经折断了的手指上轻轻一敲,又是引来了男人的鬼哭狼嚎,“我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得到了答案,郎聿文重新把男人的嘴堵上,这才把钢笔还给杨瑾微,对林丰说:“你赶快去通知其他人赶到胡灵庄。” 林丰问:“少爷,那你呢?” “我现在直接去胡灵庄,到时候你们再和我会合,今天就把那儿给端了。” 林丰应道:“好的,少爷,你可要小心。” 一旁的高崇鑫叫道:“我也去。” 郎聿文立即回绝:“不行,你打不得。” “我不去,怎么拿第一手资料?而且,你还可以有个好帮手,刚才不就我出手吗?等他们人一到,我还怕什么呀。” “那我也要去。”杨瑾微也在蠢蠢欲动。 “不行!”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回绝。 杨瑾微不服气:“为什么呀?” 郎聿文看看地上的男人,说道:“这里还有事情需要你处理。” “还有什么事情?” 郎聿文指着坐在地上的男人,“他,要把他控制住,不让他去通风报信。” “可是我一个女的,就算他受伤了,我也难控制他啊。” 郎聿文突然伸手抢过她手中挽着的手袋,然后往那男子怀里塞去,“他抢了你的东西,现在你就可以把巡警喊来。” 高崇鑫顿悟,一拍手笑道:“好办法!” 杨瑾微这才发觉她实在是考虑得不周到,想了想,皱眉道:“可是,就算这里交给我,但这里哪有巡警啊,要是我给他松了绑,我不就危险了?再说,就算巡警来了,你看他伤成那样,也不知道是他打劫我还是我打劫他呢。” 说得也挺有道理。 郎聿文说道:“好,我把林丰留下来,你们一致的口供,就说他打劫你在先,林丰见义勇为在后,你现在可以呼叫把巡警引来了,记住,一定要找个理由把他关上两三天不能出来。”说完,他招呼过高崇鑫,俩人慢慢走远,就在百米外站立看着。 有了保障,杨瑾微便清清喉咙,然后吊高嗓子喊道:“救命啊,抢劫啦!救命啊!快来人啊!” 她的嗓门确实厉害,站在百米外的俩人都觉得刺耳。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几分钟后终于把过路的巡警给引来,就听远远的巡警吹着哨子跑过来。 就听杨瑾微在那边哭诉,加上她衣着不像是普通人,巡警很容易就相信了她,其中一个还踢了脚地上的男人。 看着巡警把男人带走,杨瑾微还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后边说着什么,郎聿文都觉得好笑,对高崇鑫说道:“你报社里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她就是大小姐脾气。”高崇鑫讪笑。 “我看她好像赖上你了。”郎聿文对着他挑眉。 第七十二章 反扑(三) 去胡灵庄的路上,高崇鑫对于“薛雅清”这个名字很好奇,一直在询问。 “镜竹兄,薛雅清是你什么人?听名字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莫非这个薛雅清也被那伙人给抓了?” “被抓过一次。” “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她又被抓了?我想不明白啊,你快说说。” “不说。” “为什么?” “我要说了,你会乱写。” “呃……你放心,我发誓不拿这位薛雅清姑娘来写文章,总行了?” 郎聿文不吭声,一直大步往前走。 高崇鑫以为自己起的誓没有具体,便又补充道:“我要是写了,我就是一条狗!” 郎聿文被缠得没办法,便将事情的经过挑重点说了一遍,高崇鑫半响后才有了反应,“哦!原来薛雅清是你的小跟班啊,她的经历也够曲折的了,这要是……” 话没说完,便收到了郎聿文投来威胁的眼神。 他笑道:“放心,我肯定不会写,只不过现在她竟然投到宋浦那儿去,这样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所以,我要尽快将宋浦的老巢给端了,让他的人把他供出来,这样便可以光明正大去抓人。” 得不到薛雅清的消息,他现在已然乱了分寸,只想快点将薛雅清从宋公馆带出来。 出了城时已是中午,他们加快步子,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便走到了胡灵庄周边。 路边立着个长方形的石块,上边刻着“胡灵庄”三个大字,再往远看,便是稀稀疏疏的房子。 “到了!”高崇鑫很兴奋,“快,我们快过去。” “慢着!”郎聿文却是站立不动,“我们不能轻易过去。” “为什么?” “我在想那男的是不是说一半不说一半。” “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的人不是同谋也是知情者。” “啊?” “我只是感觉而已,他们闹这么大的动静,这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我们还是不要让人发现的好。” 高崇鑫想了想,“有道理。” 男人不是说他们的老巢在胡灵庄往东百米吗?那他们便又向东再行,果然穿过一小片树林后是平地,一排平房赫然在目,四周用篱笆围着,有两个黑衣男人正站着聊天,不时在朝屋里高声骂着什么。 “这样应该是了。”和郎聿文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偷窥着,高崇鑫现在既紧张又兴奋。 郎聿文点点头。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郎聿文仍是没有回答他,只是对他使了个眼色。 高崇鑫也发觉了不对劲,在他们的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移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高崇鑫紧张得出了一头大汗,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身后。 郎聿文倒是沉得下来,突然开口问:“谁?出来。” 身后有人嘻嘻一笑,是个女的。 俩人赶紧回头看去,竟然是杨瑾微! 高崇鑫有点傻眼,“你怎么来了?那个男的呢?” 杨瑾微一脸得意:“那个男的当然是被关起来了,狱长说了,他敢当街打劫我,就是犯了大罪,别说是关个两三天了,就算关上一个月那也不冤枉。” 高崇鑫愁眉苦脸地问道:“好了,这个翻篇了,我问你,你怎么也来了?” “人都被关了,林丰也走了,我看早着呢,租了辆马车就来了。” “那马车呢?” “让他回去了。” 俩人真的服了她,都耷拉下脑袋,没法说了。 杨瑾微笑道:“好了,不耍你们了,马车在村口那儿。” 郎聿文眉头一皱:“有人看见吗?” “应该没有,那马车还要还的,我不是怕被人牵走吗?藏在附近的一个林子里。” “那你进胡灵庄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废话,从庄子经过当然有人看见了。” 顿时,郎聿文和高崇鑫都觉得头皮发凉,高崇鑫轻声骂道:“你就不应该来。” “凭什么呀?我就来了怎么的?你们两个人蹲在这里看能看出什么来啊?我想到一个办法,你们靠过来……” 郎聿文和高崇鑫自然不愿意。 “快点啊。”杨瑾微招着手,急得叫了声。 于是,三人把脑袋凑近,杨瑾微低声好一阵地说。 “不——行。”高崇鑫突然提高音量,立即又将声音压下来,伸直了腰板,再看脸上,已显露出不满。 郎聿文也是觉得不妥,只是反应没有高光这么强烈,皱眉对杨瑾微说道:“你这样太冒险了。” 高崇鑫重重点头:“对,你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啊,这绝对不行。” 杨瑾微急了,“我这个办法是最直接的办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时候我就是证人,还怕定不了他们的罪吗?” 郎聿文问:“你真的敢做?” “怎么不敢?我现在都恨不得马上揭发他们的罪行,解救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子。” “这件事要是出了差错,恐怕连你也难保。” “他们敢!我可是警……你放心,我自己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做什么事都缩手缩脚的,那多没意思。” 高崇鑫在旁一直要摇头,“你这不是在捣乱吗?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报社交代啊,还有你那爹,非宰了我不可。” 杨瑾微抡起粉拳捶在高崇鑫身上,低声反呛道:“怎么?也有你怕死的时候啊?我让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挤兑我,什么都不带着我。” “我哪有?”高崇鑫觉得自己很冤枉。 “你就有。” 郎聿文不想再跟这俩人浪费口舌和时间,“好了,别闹了,我们也该走了,这个时间估计你不用去都已经把人招来了。” “什么意思?”杨瑾微不明白。 高崇鑫瞪了眼她,“回去慢慢跟你说,快点走啦。” 三人起身离开,没想到杨瑾微慢慢走到最后,还故意与他们拉开距离,趁他们不注意时突然转身逆行。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郎聿文,他觉得依杨瑾微的性子,应该没有这么容易妥协,果然,听到后面的声音不对劲,回头看时,杨瑾微跟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往后走。 “你干嘛?”他压低声音。 高崇鑫也发现了,连忙要上去拉人,可杨瑾微早料到他们会这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迈开步子跑起来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来这么一手,两个男人都有点不知所措,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跟上去拽人。 可是,杨瑾微已经脱离了他们能追上的范围,进入了那篱笆的边缘地。 第七十三章 反扑(四) 杨瑾微这么一露脸,马上便被房子外边的男人发现,马上警惕起来,大声问道:“这位小姐,你找谁?” 她故意装得很焦急无助:“我迷路了。” 这样的话,自然让那个男人起了歹意,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笑道:“你从哪来的,怎么会迷路了呢?” “我从城里来的,和几个同学到郊外到处走走,我跟他们吵了嘴,想着自己先回城的,可是回去不认得路了,请问这位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他们的对话将屋里的另外两个男人引出来,其中一个笑道:“这里是胡灵庄,姑娘,你渴不渴?进来喝口水?” 这话正中杨瑾微下怀,但又装得很不好意思:“不是很好。” “没什么,进来。” “那……谢谢了。” 这边,高崇鑫和郎聿文已经追到,郎聿文正想把高崇鑫拉住不让他往前去,哪知高崇鑫心急,冲着杨瑾微刚要喊,就听身后有人比他先开口喊:“他们是一伙的!抓住他们,别让他们给跑啦!” 俩人急忙回头往后看,只见百米之外跑来几个男人,边跑边指着他们叫。 他们知道,杨瑾微从进胡灵庄的时候已经被人盯上,郎聿文一开始也猜对了,整个胡灵庄其实就是一个贼窝。 形势顿时紧张起来,杨瑾微也已知道不妙,刚想转身跑,那几个男人已经上前抓人,一个拦腰抱起她就往屋里带,一个辅助着去压制她的手脚,吓得杨瑾微尖声惊叫,四肢不停地挣扎,眼睛看向高崇鑫和郎聿文。 “高崇鑫,你们快跑啊!” 高崇鑫上去救人,跑出去几步后便被郎聿文追上一把拽住。 “快走!” “不行,瑾微在他们手里!” “我们救不了她!” 郎聿文说得没错,现在前后都已经被人包抄起来,不但救不了杨瑾微,估计他们也会落入敌人的手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与杨瑾微的命运就大不相同了,到最后只能是被杀灭口。 高崇鑫已经急红了眼,眼泪竟然哗哗流下,“不行,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 郎聿文骂道:“你想死吗?死了更没人能救她!” 高崇鑫一怔,扭头看着他:“镜竹,你也是在救薛雅清吗?” 郎聿文点点头。 高崇鑫擦了把眼泪,“好,都是救自己的女人。” 他们达成共识,但人也包抄上来了,将他们围在中央。 这些人当中,能打的便是看守女孩子的那两个黑衣人,跟踪杨瑾微而来的三个男人手脚功夫却是一般,仗着人多,以为要拿下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他们低估了郎聿文与高崇鑫,郎聿文的功夫自然不必说,高崇鑫打不得,却可以用脑,往地上抓起两把泥沙对准人的面门便用力撒出去,首先冲上来的俩人着了他的道,眼睛入了沙子,痛得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哀嚎,自顾不得,哪还能抓人?只有一个跑在后头的躲开了,见同伴这样,气得冲上来扬起拳头朝高崇鑫脸上打来,高崇鑫一心想着救人,那股劲便超水平发挥出来,素人对素人,都是没有功夫底子的,对手身材瘦弱,没想到竟让他占了上风,那人被他按在地上痛打,嘴上骂骂咧咧:“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高崇鑫开始动手,郎聿文也早就一顶俩开打了,以他的身手要对付这两个人不算吃力,几个来回后便将那俩人打退,围上来再打退。 看见不是对手,其中一人将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个哨子。 郎聿文知道他这是要搬救兵了,便狠踢一脚过去,将另一人踢到在地,转身就跑,经过高崇鑫身边时,正是高崇鑫打得痛快的时候,他一手将高崇鑫拽起,“快走!” 高崇鑫被他拽起,手仍扯着那人的衣服不放,嘴里还在骂个不停:“我打死你这个混蛋!狗娘养的杂种!” 第一次说粗口,他说得也算是溜口,若换了平日,郎聿文准会打趣他,但如今形势严峻,他们满脑子里想的是如何脱险。 “镜竹,怎么办啊?”后边的人紧追不舍,高崇鑫好像回过神来,刚才勇猛的劲头一过,竟有点后怕了,边跑边问。 郎聿文也是跑得脚下生风,“先去找马车。” “找不到呢?” “别说丧气话!” 身后追着几个,不料前边不远的地方黑压压又跑来十几个男人,手里拿着木棍锄头,把来时的路堵死,他们想要出去,先把那些人打趴。 高崇鑫是真害怕了,又重复问同一个问题:“镜竹,这么多人,怎么办啊?” “那就打!” “太多人了,打不过啊!” “打不过也要打,给我死撑!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里,等会儿我的人就会来接应!” “他们要是不来呢?” “闭上你的臭嘴!” “我要说的是万一。” “没有万一!如果你想活着跑出去搬救兵救杨瑾微,就给我打!” 郎聿文这句话说得颇有气势,把高崇鑫之前高涨的情绪重新燃起,他瞪大双眼,抓紧双拳,当即下定决心要一战到底,不为别的,他要杨瑾微平平安安回来。 “啊——!”人是冲上去了,只可惜只一个照面,他的脑袋上被对方迎面敲了一棍,头有点眩晕,已经能感觉到从头顶流下什么东西,暖暖的,有一股血腥味。 “血……”只一个字,他竟然晕倒在地。 郎聿文这才想起,高崇鑫习惯性晕血。 这下子,便只剩下郎聿文一人,他一个要对付十几个人,更是应付不来,虽是从一个男人手里夺过来一根木棍,但难斗群狼,手里的木棍被打掉,就听有人叫道:“杀了他!” 一把锄头朝着他的脑袋就要锄下来。 “砰!” 只听一声枪响,锄头掉落,男人也随即应声倒地。 在场的人都有点懵了,郎聿文首先反应过来,他看见又有一伙人往这边跑过来,为首的正是林丰,跟在他身后的却不是他的人,竟是一群巡警! 第七十四章 反扑(五) “混账!我杨岳明的女儿也敢绑?活得不耐烦啦!给我狠狠打!打到他把指使的人供出来!定罪了,老子一定要毙了他!” 警局的局长室里,局长杨岳明在拍着桌子大发雷霆,站在他对面的是内务科副科长梁放,惊恐地弯腰低头连连称是。 “一共抓了多少个人?”杨局长骂累了,终于问到了重点上。 梁放小心翼翼回答:“男男女女的一共抓了三十五个。” “什么?还有女人!” “是的,一个庄里的人都是共犯。” “妈的,连这女人的心都黑了,她不知道自己也是个女的吗?抓了别人家的姑娘拿去卖,咋不拿她自己去卖?这种女人比男的更可恶,去!给你三天时间,务必要审出个结果来,将要犯缉拿归案!” “是,属下这就去办。” 梁放立正行礼,他早就想离开局长办公室了,便趁机走出办公室。 两个小时前,局里来了一男一女俩人报案,说被人打劫,正好被他看见了,他觉得好笑,头一回看见打劫的被被打劫的打成这个惨样,便留下来听听是怎么说的,没想到这么一听,听出了惊天大案,那女的当场指认打劫的是贩卖人口团伙的一员,他当然不信,这都是要证据,不是你一两句话就可以定案的。这女的急了,竟然搬出了杨局长的名头,说她是杨局长的千金杨瑾微。 说起这杨瑾微,谁都知道那可是杨局长的心头肉,就是因为太溺爱了,杨瑾微是说一不二,说要去京城读书,说要留在京城的报社当记着,杨局长都反对无效,然后杨瑾微在京城一留便是好几年,从没回过家。 杨瑾微拿出自己的记者证给他看,又说贼窝就在胡灵庄,让他带人立刻去抓人,她全都说了,林丰想拦都拦不住。 刚好今天是星期天,张克先不在警局,他也是临时回来做点事,听到这个消息,那还了得?他想着抢功,急忙让留在警局里的所有人带上家伙,集合了十几人就往胡灵庄赶去,怕人手不够,连同林丰也带上。哪知道,杨瑾微等不及了,在他们集合的时候偷偷溜走,比他们先出发,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便是郎聿文差点丧命的时候。 梁放走出局长办公室,已经出了身汗,还想着抢功,没想到杨瑾微坏了他的计划,亲自送去给歹徒,杨局长哪里还有心情表扬他?看来不在那些人身上问出点什么,他这份功劳还不得打水漂? 警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外头就开始传开了,不多时,收到消息的张克先急急赶回来,碰巧遇见梁放要去亲自审问。 “张科长,你可算回来了。”梁放看见张克先的时候,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回事?”张克先问他。 “上回杨局长下命令重查,那历年来未破的少女失踪案,如今抓到人了。” “哦?抓到了?在哪?带我去看看。” “其实只是把底下的抓了,头儿还没抓呢。” “还有头儿?” “嗨,那是当然的啦,这么庞大的团伙要不是有个头儿,能运转起来吗?” “找到失踪的女孩吗?” “找到了六个,一个个不像人样,可惨了。” 说着话,俩人已经走到关押犯人的牢狱里,两边铁栏,一边关女的,大概八九个,挤在一起哭哭啼啼的。而另一边关男的,二十几个分开四个房间关,有垂头丧气的,有一副爷就那样,你能耐我如何的拽样,不过他们大概都知道,现在认证物质具在,想赖是赖不掉了。 梁放继续跟张克先说道:“他们这帮人真是胆大包天,杨局长的千金都敢绑,杨局长刚才可是发了话了,这三天非得撬开他们的嘴。” 张克先吃惊:“杨局长的千金?杨瑾微小姐?她不是在京城吗?” “她不知从哪知道这个消息,特意回江城来采访……”接着,梁放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克先皱眉道:“那可真不能马虎了,老梁,今天你也累了,回家休息休息,接下来的事就让老弟我来做。” 梁放心里不愿意,他还想着能问出点什么来去领功,便笑道:“不累不累,这点小事算什么,既然杨局长都发话了,我一定要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下来,老张,你之前不是负责抢金店的案子吗?可有着落了?” 他是拐着弯不让张克先插手。 张克先笑道:“有点眉目了,已经盯上了疑犯。” “那可不能半途而废了,这样,咱们一件归一件,今天这案子交给我行了。” 梁放是铁了心要把这件案子独霸了。 “那,那好,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张克先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勉强不了,看了眼那些被关押起来的男人女人,告辞走了。 与此同时,杨瑾微早就回了家,郎聿文和已经对头部伤口做了简单包扎的高崇鑫也正在警局里录口供。 张克先经过时看了眼他们,没说什么便走出警局。 今天这事被杨瑾微彻底打乱了,郎聿文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毕竟已经惊动了警局,若是警局里有宋浦的人,给宋浦通风报信,那在宋公馆里的薛雅清岂不危险? 警局里的人知道高崇鑫与杨瑾微都是从京城来的记者,再看郎聿文的衣着打扮,便以为他是高崇鑫与杨瑾微的跟班,也没多问他什么,只是循例问了高崇鑫几个问题。 “你们是怎么发现胡灵庄的?” “你们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贩卖人口团伙的一员?” 高崇鑫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便开始胡说起来,说自己也是在京城突然收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才赶过来的,还以为这事是传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至于怎么知道那个打劫杨瑾微的人是贩卖人口团伙的一员,是因为那人企图抢劫杨瑾微,他们控制了那人后,本来是想着随口吓唬一下,结果那人一害怕,便将自己的身份全说出来,他们就这样知道的胡灵庄。 理由有点牵强,连记录的探警都不相信,沉着脸看着他下不去笔。 半响,“胡说八道。” 好,人家不信。 郎聿文知道隐瞒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探警一脸惊愕,“你是说宋浦宋老板?这不可能!” 第七十五章 反扑(六) 关于宋浦是贩卖人口集团的头儿,记录的探警是一百个不相信,急忙跑去禀告梁放,梁放正在对里头的人严刑拷打,这些人大多数是按一个小头目的命令行事,而那个小头目也只是听从再上一个头目,一层连一层,胡灵庄里的人属于最底层的,根本不知道宋浦是谁,也没见过宋浦。 没有直接证据就指认宋浦,梁放也不能这样做,毕竟宋浦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儿,他反倒对郎聿文起了兴趣,让人把郎聿文与高崇鑫留下来询问。 面对郎聿文,梁放发现对方眉目俊朗气宇轩昂,气质与这身打扮并不相符,“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宋浦就是这个贩卖人口集团的头目?” 郎聿文知道自己肯定会引起注意,但事到如今,他没别的说辞,“我叫郎聿文,是我底下的人亲眼看见。” “你底下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江城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个帮派了?”梁放心里存疑,他第一个感觉就是,郎聿文是某个江湖帮派的成员。 郎聿文知道他的意思,“我不是什么帮派,我是……我只是来江城做茶叶生意的商人,因为我的妹子被他们所掠,幸得逃出火坑,所以我对这事也就留意了几分。” 梁放似乎是恍然大悟,打断道:“哦!我知道了,你的妹子我有印象,她应该是被那伙人放回来的,她现在怎样了?” “自从那次后,她的精神都不是很好,一直在家中休养,多谢警官关心。” “真是可惜,我听说你那妹子什么都不知道,提供不了任何的线索,那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条线?我告诉你,宋浦可不是一般人,江城商会里有一定的地位,你要是因为急着替你妹子报仇而随随便便就找个人来说事,可不要怪我不提醒你,诬告造谣可是要坐牢的。” 郎聿文看着梁放,不再言语。 见他不做声,梁放伸长脖子凑近了点,低声问道:“你说你的人亲眼看到?” “对。” “在哪?” “城西郊区,那儿有个地牢。” “好,明天你就带我去看看,如果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这造谣诽谤的罪可就定下了。” 高崇鑫在旁拍案而起:“喂!我们都是遵法守纪的好公民,现在向你们提供线索,你怎么能反咬一口呢?” 郎聿文按住他的手,对梁放淡淡笑道:“好,不过我有言在先,那个地牢已经被他们破坏,就算去了,也已面目全非。” 梁放紧皱眉头,“只要真的存在,我就信你。” 当晚,监狱里的拷打继续,惨叫声也继续…… 宋公馆里,宋浦慢慢放下手中的电话,眼皮微垂,定定站在原地,这通电话如同一把利剑插入他的心脏,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 事情还是败露了,他这几年所建起来的一整套链子就这样被砍断。 他咬牙切齿,在心里默默咒骂着:郎聿文,你活该下地狱! 缓缓抬起头向楼上看去,表情复杂,站立片刻之后,便大步走上二楼。 薛雅清扭伤的脚已经完全恢复,此时正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书,门没关,抬头看见宋浦走进来,她笑道:“宋大哥。” 清脆无邪的声音击中宋浦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定定看着薛雅清。 “你怎么了?宋大哥?” 宋浦突然惊醒,笑道:“我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 薛雅清笑道:“你都一天来三回看我了。” 宋浦笑着走过去,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小雅,我想回鹤柳镇了。” 薛雅清迷茫地看着他:“鹤柳镇?” “那儿是我的家乡,山清水秀的,风景极好,在那里住下,人也变得心情愉悦,长命百岁呢。” 听他说的夸张,薛雅清咯咯笑道:“有那么好的地方,你干嘛还要来江城?” 宋浦被她的笑容感染,笑道:“我真没骗你,鹤柳镇已经出了好几个上百岁的老寿星,你……你有兴趣跟我去看看吗?” 薛雅清不假思索地点头:“好啊。” “太好了。”宋浦欣喜,他激动地伸手拉住薛雅清的手,“对了,我差点都忘记上来找你是干嘛的了,我们下楼吃饭。” 薛雅清只是低头看了看,并没有抗拒。 这让宋浦愈加大胆,拉着薛雅清的手,俩人一同下楼走去饭厅,饭菜已经准备好。 俩人对面坐好。 “宋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鹤柳镇?” “我想就这两天,你看怎样?” “好啊。”薛雅清欢快地应了,喝了口汤后抬头看着宋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宋大哥,我想喝酒,可以吗?” 宋浦有些意外,笑问:“你怎么想起要喝酒了?” 薛雅清笑道:“我心情好啊。” “为何?” “鹤柳镇,名字好听,你说那儿山清水秀,想想都高兴,酒可以消愁也可以助兴,我便想着试试。” “这个主意好,我藏了支洋酒,既然今晚大家都这么高兴,拿出来喝便是了。”宋浦站起身来离座,“你等等,我去拿。” 不多时,宋浦拿了瓶洋酒和两只玉杯来,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夜光杯说的就是这种蛇纹玉石制成的杯子,我们今晚也来做一回古人。” 薛雅清也是第一次看见,拿过杯子不停地品着。 宋浦往另一只杯子倒了半杯洋酒,然后递给薛雅清,“你尝尝。” 薛雅清将手中的玉杯递过去,接了宋浦递过来的玉杯,笑嘻嘻道:“在我的印象当中,第一次喝酒好像是六岁那年,刚好是过年,趁着我爹高兴的时候问着要了一小杯,喝完了我也就醉了。” 宋浦饶有兴致地问:“后来呢?” “后来没能赶上看跨年的烟花,都后悔死了,所以我老觉得喝酒真的会误事。” “那今晚这酒,你还敢喝?” “怎么不敢,现在我又没什么牵挂的,哪还能误事?宋大哥,你呢?你怕误事吗?” 宋浦看着她一笑,“只要跟能你在一起,就算误了事又能怎样?” 薛雅清顿了顿,笑道:“那好,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再多的言语都融在酒中,两杯相碰,他们一饮而尽。 第七十六章 真相(一) 他们喝得兴起,那瓶洋酒断断续续地喝了大半瓶,脸也红了,舌头也短了,头昏脑胀的说起话来也不利索。 “小雅,你,你骗我,你,你可以喝的……小雅,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宋浦将眼睛摘下放到一旁,双臂趴在台上,头重得只想枕在双臂上。 薛雅清摇摇头,“我,我快不行了,我想,想睡觉。”她艰难地抬眸看了看对面的宋浦,忽地笑道:“宋大哥,你喝醉了。” 宋浦的脑袋还是枕在了手臂上,只抬起一只手来虚空摆了摆,“我没醉,我只是眼困。” “对,我也很眼困……”说完,薛雅清也趴在台上。 下人们早就被宋浦吩咐过,不要进来打扰他们喝酒,饭厅就这样安静下来。 而公馆外,下起了雨。 过了十几分钟,薛雅清缓缓抬起头瞄了眼宋浦,而宋浦像是已经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宋大哥,宋大哥。”薛雅清轻轻唤了声,宋浦并没有动静。 薛雅清直起身子,她的脸很红,眼睛却是闪亮,一点也看不出来刚才喝醉了酒,是的,她并没有醉,还得多谢六岁那一次的醉酒,从那一次开始,她发觉自己的酒量不浅,像今晚的大半瓶洋酒,还是两个人对半分了,这对于她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她起身走到宋浦身旁,又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宋大哥,你快醒醒,在这儿睡会感冒的。” 宋浦依旧毫无反应。 薛雅清看看左右无人,手便轻轻地伸进宋浦的两边口袋中摸索,她想找的是三楼书房门的钥匙,很多次了,她想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房门上了锁。 宋浦果真把钥匙带在身上,她很快将钥匙掏出来,接着又蹑手蹑脚地离开饭厅。 到了三楼,面对着书房这道门,她深呼吸了一下,心里很明白,在里面有着她这辈子见过的最为黑暗的东西,就在书桌抽屉里的那个蓝皮本子上,记载了每一个受害者的名字年龄,还有她们的去向,也就在里面,自己的名字被钢笔划掉,还有,她找到了黄丽兰的名字,而黄丽兰最后的去向,只写了两个字——死了。 如何发现这个本子,得从第一次她来到宋公馆说起,由于宋浦没有锁门,她误打误撞进了书房后,又误打误撞在抽屉里翻出这个本子,每看一页,都能惊出一身冷汗,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凉意侵蚀着全身,所以,当宋浦找到她时,她当时表现出来的恐惧是真真实实的。 而郎聿文的几次警告,她也已经感觉得到,郎聿文跟自己一样已经怀疑上了宋浦,她便大着胆子跟郎聿文说出自己的发现,看似在争吵的那晚,也就是香葵睡在一楼大厅的那晚,俩人商量该如何扳倒宋浦,郎聿文自然不想让她掺进来,可是,只有拿到那本本子,宋浦阴暗的一面才能曝光在大众面前,才能将他以及他背后的利益链子扯出来绳之於法,而要拿到那本本子,也只有薛雅清才能做到。 他们知道宋浦肯定不会轻易相信,那他们便在露台上演了一出好戏,就是为了让对面十七号公馆那里负责监视的人看见。 薛雅清忘不了郎聿文将她从宋公馆带回来,他们之间发生的剧烈争吵,郎聿文告诉她,宋浦已经对他们产生怀疑,她要是再潜入宋公馆,那只会更危险,她知道郎聿文是为她考虑,但她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最后,她还是进了宋公馆,而宋浦竟然接纳了她,不排除对她存有私心。 宋浦很狡猾,为了监视她而特意将自己的寝室搬到她的隔壁,那段时间她虽然心急,但也只能慢慢来博取宋浦的信任,偏偏这个时候,宋浦却突然说要带她离开江城,她当然不能,也不会跟他走。 “你找什么?” 刚把抽屉拉开,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淡淡的,不起一丝波澜,薛雅清却是一个激灵,急忙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宋浦定定站在门口,定定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全身发出一股寒意,她直接打了个哆嗦。 “宋大哥,你醒了?没什么,我,我只是想找本书看看。”薛雅清缩回双手轻绞着手指,脸上硬挤出来的笑意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慌张,便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是吗?”宋浦仍是淡淡地说。 “是啊。” “你想找什么书?我帮你找。”说着,宋浦慢慢走进来,反手将房门关上。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重重落在薛雅清的心上,这道门关了,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我,我还没看好呢,这么多书,有点眼花缭乱了。” 宋浦浅笑:“你之前一直说要进来找书,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想要的,怎么会没看好呢?”他走到书桌前,低头看了看书桌的抽屉,“你想要的不是在书柜里,是在这里面。” 薛雅清的心“砰砰”狂跳,宋浦此番话,已经暗示了些什么。 “是吗?难道抽屉里也放有书?” 宋浦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拢,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下,这才慢慢取出一本蓝皮的本子,看着薛雅清说道:“你想找的是不是这本?” 薛雅清强装镇定,笑道:“没有呀,我怎么会想找它呢?它又不是书。” “你怎么知道它不是书?”宋浦反问。 “它真的是书吗?我看看。” 薛雅清笑着伸手要拿,宋浦却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还想怎么看?” 薛雅清想挣开他的手,无奈力气不如,急道:“宋大哥,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明白。” “别装了,就你那点小把戏还瞒不了我。”宋浦冷冷看着她,突然,抓着薛雅清的手用力一甩,薛雅清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 宋浦将视线转到蓝皮本子上,慢慢翻开,“你应该一早就发现了这里面的秘密,这才会千方百计想着住进宋公馆来,可惜,你好像打错算盘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突然急促地翻着本子的每一页,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直至翻到最后一页,这才缓缓抬起头,透过薄薄的眼镜片,眼中射出的光阴暗冷酷。 半响,从他的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你做了什么?” 第七十七章 真相(二) 这回轮到薛雅清很淡定,她淡然问道:“我才刚进来,你就跟着到了,你说我能做什么?” 宋浦狠狠地将蓝皮本子撕扯开两半,用力甩到书桌上,本子摊开,里面空白一片。 他指着本子再次厉声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雅清风轻云淡的语气彻底激怒宋浦,他突然伸手掐住薛雅清的脖子,带着人快步走到最近的窗口前,然后将薛雅清往窗口处用力按下去,这便苦了薛雅清,宋浦拿着她的脑袋撞开窗子,随之人向后往窗台上躺下,上半身差点就飘出窗子外边,只要宋浦再用点力,便可以将她推下楼去。 宋浦发了疯似地吼道:“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本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风呼呼灌进屋里,将薛雅清的头发吹乱,发丝遮掩了她的一只眼睛,雨也落在她的脸上,被打湿了的头发紧紧贴着她的脸颊,这样的处境让她很难受,下意识里用一只手去掰宋浦的魔爪,另一只手则是死死抓着窗台沿边。 “怎么?你……你……害怕了?” 艰难地说了句,她突然觉得心里很痛快,干笑了几声。 宋浦咬牙切齿:“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这样子我说不了。”薛雅清的声音很虚弱。 闻言,宋浦掐着她的脖子慢慢地将她拉回来,接着又将她往墙壁上按去:“说,你说啊!” 感觉脖子上的力道减轻,薛雅清的气也顺了许多,便抬眼看着宋浦。 眼前的宋浦不再是往日那个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的宋老板,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只有狂躁和狠毒。其实,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薛雅清觉得讽刺,不由得又轻声笑了笑,“你想知道吗?我告诉你,你那个本子是我用了偷梁换柱的方法拿走了,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吗?我无意中进了这个房间,看到了这个本子,只是事情太过突然,我竟然没想过在那时就带走本子,到现在我都还在后悔,回去后按着记忆买了相同的本子,然后按着原来本子上封面的字写了,忘了告诉你,我临摹的字可以以假乱真……” “说重点!本子在哪!”宋浦越听越恼,手中的力道也随着他的情绪变化。 薛雅清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话也随之中断,双手用力去掰开宋浦的手,“……还……还记得上回……我……我扭伤脚吗?”她看着宋浦一笑,“我还得多谢你没有锁门……那是我第二次进书房,成功把本子换了出来,可是……你回来得太快,我没有办法,只能……只能跑到二楼……随便找了间门没关的……从窗口跳下去……呃……” 宋浦像是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会在那儿出现,薛雅清,我还真小瞧了你,这么高你都敢往下跳,没摔死摔残,你的运气已经是很好了,不过,即便你拿到了本子,可是你人还在宋公馆,根本不能把它交给郎聿文,又有什么用?” 不料薛雅清又是一笑,“可是我给了小捷呀,还记得那晚小捷在我房间吗?你进来时我就塞给了小捷,只要他拿在手,等出了宋公馆,就可以在警局交给警局的人。” 闻言,宋浦突然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道:“我忘了告诉你,那天晚上我说是将他送到警局,但是我的人根本就没这么做。”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直接送他去了西天见佛祖。” “什么!你杀了小捷?”薛雅清一惊,怒目看着宋浦,她真想扑上去厮打这个混蛋,无奈她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要宋浦手上的劲加大,恐怕她细嫩的脖子就得立刻断掉。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郎聿文的人,再说他三番几次来触碰我的底线,也知道了我的底细,这样的人不得不杀,既然本子在他身上,那好,我会重新拿回来,而你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还赔上了小捷的性命,对了,还有那个韩雨年,他们都得死。” 薛雅清气得眼含泪水,瞪着宋浦:“宋浦,你就是个混蛋!” 宋浦继续笑道:“本子拿回来了,警局就算把我底下的人都抓了,没有证据,能耐我何?我还是江城最大的洋布商宋老板,江城总商会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呸!”薛雅清往他脸上啐了口,“宋浦,无论你在人前怎么风光,都只是在你肮脏的灵魂外边裹了一层遮羞布而已,你根本就是一个人渣!” “你说什么!”宋浦手上一紧,薛雅清差点喘不过气,喉咙里发出嗞嗞的声音。 还以为自己就这么被宋浦掐死了,突然,宋浦手上的力道却是一松,没有了刚才要死的感觉,她这才慢慢缓过气来,但仍没逃脱宋浦的控制。 宋浦冷笑道:“当初我来江城立户,不管我怎样努力,谁也看不起我,受尽了多少冷眼和风言风语,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只能用钱上上下下打点,这才换来如今的一切,钱从哪来?把那些女孩卖了,钱来得又快又多,你说对了,我就是一个人渣,那人渣就得有做人渣的样,不如……”他凑近薛雅清的脸,嘴角一弯,“我也把你变成人渣,这样我们就能门当户对了。” 薛雅清神经一紧:“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答应我,跟我走了吗?我带你去鹤柳镇,到了那儿我们就拜堂成亲,做一对长命百岁的鸳鸯,到时候,你便是我的妻子,作为一个人渣的妻子,你说你不也是很肮脏吗?到时候,就算你死了,牌子上刻着的也是我宋浦的妻子。” 薛雅清怒道:“你休想!你还是杀了我,说什么我也不会跟你去的!” “那由不得你,你乖乖的待在宋公馆,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江城。” 宋浦不知从哪拿出一块布,直接捂住薛雅清的口鼻,似曾相识的味道充斥着薛雅清的鼻腔,顿时,只感觉天旋地转,意识慢慢模糊…… 第七十八章 真相(三) 夜已深,宋公馆三楼的书房里,宋浦端坐在书桌后,冷冷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男人,他不言语,那俩人也不敢出声,只是被宋浦这么直直看着,心里有点发虚,都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不见了?”这三个字慢慢从宋浦嘴里说出,不带一丝温度。 “是,是的,不见了。”其中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回答。 宋浦深吸口气一闭眼,再睁开时,双眼闪出一股杀气,“再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将人带回来。” “是。” 两个男人急忙应了退出书房。 宋浦紧皱眉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了反转,他派出去的人找不回小捷的尸体,也就是说那晚他的人杀了小捷后将人埋下,后来被人给挖了出来带走了。 要小捷尸体的只能是郎聿文和韩雨年,既然小捷身上带着那本蓝皮本子,按理应该落在他们的手里,有了这么有利的证据,大可将自己一军,可是都好几天过去了,郎聿文只是将胡灵庄毁了,便再没动作,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小捷已经死了?小捷的尸体不见了,有可能只是被野狗刨出来吃了? 虽有这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本子的去向可就不好说了。 第二天清晨,薛雅清被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就跟平时一样,似乎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可是,她怎么也忘不了,那时的她是真的快要死了。 她微微叹气,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还未坐稳,赫然看见窗口旁站立一个人,正背对着她。 “你醒了?” 那人正是宋浦,薛雅清一惊,“你怎么在这?” 宋浦慢慢转过身,仍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笑道:“这里是宋公馆,我当然在这里了,你饿了吗?我让厨房熬了碗粥。”他说着话走过来。 薛雅清扭头去看,那碗粥就放在床边的梳妆台上。 宋浦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拿起碗,勺了一羹粥递到薛雅清唇边,笑道:“快,趁热吃。” 薛雅清看着他的笑脸,只觉得恐惧,身子往后移了点,“我不吃!” “不吃东西会饿坏的,来,别耍小脾气了,吃,张嘴。” 薛雅清越觉得生厌,将脸扭开。 宋浦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将碗放回台面,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强行扭回对着自己,再用力一掐,薛雅清脸颊发痛,只能微微张开嘴,宋浦趁机将粥灌入她的口中。 “你不吃,我只能做伤害你的事。”他说得轻描淡写,平静地再往碗里勺起一羹粥。 薛雅清恨恨地说:“你已经做了伤害我的事,不,伤害了多少女孩子,她们的悲惨都因你而起,你就是一个恶魔!” 宋浦没有发怒,看着她说:“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开始呢?想想以后,我的老家鹤柳镇山清水秀,住下了人也变得心情愉悦,长命百岁。” “如果一个人做了丧尽天良的坏事,怎么会心安理得呢?大概住哪也不会长命百岁,那是要遭到报应的。” 宋浦淡淡一笑:“我什么都不相信,告诉我,既然你已经拿到了本子,那昨晚你为什么又要进书房?找什么?” “枪。”薛雅清很坦白,“只要我找到了那把枪,我想出宋公馆,你拦不住我。” “哦?这到让我很意外,我怎么没想到呢?你说得对,我也怕枪。”宋浦说完,又递过来一羹粥。 薛雅清怒道:“我说了我不想吃!”她一把将那羹粥拍掉,粥洒在了被子上。 宋浦站起来,伸手将薛雅清拉过来,一手抵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拿起那碗粥,直接就往薛雅清的嘴里灌去。 薛雅清的力气不如他,生生喝了两口,直到连碗带粥都掉落在地上,宋浦这才放开她。 “我说了,你不吃,我只能做伤害你的事。” 薛雅清喘着气,只觉得浑身无力,还以为刚才自己的反抗太过激烈导致,但是很快,她觉得不妙,眼皮累得老想往下垂,身子软软的,手脚也使不上劲,就连说话也是气若游丝,“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宋浦笑道:“粥啊。” “不对,这粥里放了什么?” “放了香菇,肉,虾,还有……”宋浦慢慢凑近身子,附在她耳边低语道:“还放了软骨散,喝了会浑身无力。” 薛雅清双目圆瞪,恨恨道:“卑鄙小人,你想做什么?” “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我要带你去鹤柳镇的事呢?” “我不去。” 宋浦只是笑笑,将她从床上抱下来往门口走去。 从二楼走到一楼大厅,薛雅清身上的软骨散药性已经开始发作,她完全不能反抗,只得由着宋浦抱着她。 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下人们做着各自的事情,看见宋浦与薛雅清走出来,都以为他们只是要开车外出,谁也没有多问,也不敢多问。 薛雅清被宋浦抱进后车座,车门关上后,以她的力气根本不能把车门打开,只能软软地瘫坐着,而宋浦事先在车里放了两个手提箱。 宋浦知道软骨散的药性能有一个多小时,他不怕在他开车的时候薛雅清对他进行干扰,等到了目的地,就算药性过了,也不能回头了。 就这样,车子开出宋公馆,一直往南开去。 “你要带我去哪?” 薛雅清说话的声音很轻,宋浦却听到了,微微侧头:“去鹤柳镇路途遥远,先要坐船,再转火车,估计要一个星期。” “坐船?”这种交通工具对于薛雅清而言很陌生。 “对啊,就在城南河的渡口那儿,九点半的船。” “宋浦,你放我下车,我不去。” “好啊,你把车门打开,我也不会拦你。” 宋浦这话等于没说,以现在薛雅清的力气,连手都难抬起来。 薛雅清沉默了,此时此刻,一直坚强的她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 二十分钟后,汽车开到码头处,刚停下,便急步上来一个短装打扮的年轻男人,帮着宋浦从车里将手提箱提出来,说道:“老爷,船还没来。” 第七十九章 真相(四) 宋浦皱眉,“怎么回事?” “老爷,我也不知道,按理说船现在就已经靠岸了,你看,那边都是等船的人。” 宋浦往他所示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码头上站了一堆人,都在翘首等船。 宋浦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有五分钟便到九点半,不由也心急起来,便在车子前来回走动。 就在昨晚,当底下的人说找不到小捷的尸体时,他便隐隐觉得不妙,多一天留在江城,便多一份危险,如果本子里的内容公布出来,想他死的人可就不止是郎聿文了,到时候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那么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江城,隐世埋名起来,过几年避过风头,他只需再换一个身份,便可在其他地方重出江湖。 时间就这么一分分过去,他越是急便觉得时间越是漫长,心中那份不安愈加加重,往车子里看去,薛雅清很安静地坐着,并没有什么异样。 又过了十分钟,突然岸上的人一阵欢呼,他往江面望去,一条渡轮缓缓靠岸。 再看怀表,已是十点零五分。宋浦对着他的随从挥手,“走。” “那车呢?” 宋浦说道:“不要了。” 车可以不要,但人却一定要带走,他正想将薛雅清从车里抱下来,薛雅清突然开车门下车,往相反方向跑去,他这才醒悟,薛雅清体内软骨散的药性已经退去,看见人要逃,立即冲上前将对方搂在怀里,低声道:“你如果不想我伤害你,就乖乖地跟着上船,别忘了,我要制服你,可不止软骨散,还记得你是怎么被带到地牢的吗?而且你也不用想着当众说些什么,我的身份摆在这儿,他们只会信我。” 闻言,薛雅清停止了挣扎,她不想在自己昏迷的状态之下被宋浦带走,只要人清醒,逃走的机会便会更大。 “对,就这样,乖乖的,跟我走。”宋浦小心地说着,揽住薛雅清的腰,像是带着一个扯线人偶一般往上渡轮的踏板走去。 他们走在最后,人刚登船,踏板便被收了,渡轮缓缓离岸。 薛雅清回头,满眼的绝望。 “走,我们休息的房间在二层。”宋浦轻笑,言语间带着几分得意:“怎么?你还想着郎聿文来救你?他来不了了,因为现在这个时候,他正带着警局那帮蠢货去看城西郊区的地牢。” “你怎么知道?难道警局里也有你的人?”薛雅清扭头看着他。 “有没有已无所谓,从现在开始,江城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以后的日子才是我俩该想的了。” 他们走上渡轮二层,这里都是一些小房间,比起一层的杂乱要独立舒服许多。宋浦买了两间房的票,靠着他的名气,人家给安排了两间靠边的房间,相对而言更为清静。 宋浦打开房门,对薛雅清说道:“进去休息。” 薛雅清看也不看,转身走到栏杆前。 “也对,多看几眼,以后恐怕也不会回来了。”宋浦走到她身边,看见她定定看着水面,笑道:“想跳下去吗?这里可不是宋公馆的二楼,下边是水,很冷,看这天,估计很快就下雪了。” 薛雅清是很想往下跳,可宋浦就站在身旁,他虽是这么说,但定不会轻易任由她真跳。 想不到她逃得过薛家的逼婚却逃不过今天这一劫,两次了,到底还是栽在宋浦的手里,不由心中一悲。 宋浦的手落在她的肩头上,“这里风大,回去。” 被宋浦带着转身,也就在她抬眼再次望向岸边时,一抹熟悉的身影进入她的眼眸。 竟是郎聿文! 一身白衣的郎聿文站在岸边,身后站着林丰。 薛雅清一下从大悲到大喜,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拍掉宋浦的手,回身后双手一把抓住栏杆,冲着岸边叫道:“郎大哥!郎大哥!我在这!” 她刚恢复力气,声音仍很虚弱,也不知郎聿文能不能听到。 宋浦也发现了郎聿文,不禁神经一紧,“他……他不是在城西吗?” 薛雅清仍在呼喊着,而岸上的郎聿文也终于看见了她。 可是,渡轮已经开出很远,宋浦笑道:“这里离岸边应该有几百米的距离,江水冰冷,他就算会水,但时间长了,也会冻死。” 闻言,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薛雅清高涨的情绪顿时跌入深谷,不由心头一悲,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滑落。没想到,她与郎聿文的此番相见便是告别。 郎聿文早就发现了渡轮二层的薛雅清,好些天不见丫头,人平安,他也激动万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得了他要去救薛雅清的信念,只见他将外套脱下,直接扔到地面。 林丰看出他的意图,急忙上前拦阻:“少爷,你要干嘛?不行啊少爷,不能下水,太冷了。” “滚开!”他推开林丰,助跑几步,一头扎进江水里。 水花溅起,看呆了薛雅清,也看呆了宋浦,他没想到郎聿文竟真的会不顾一切,甚至是置自己的性命不顾。 薛雅清摇着头,几乎要哭出来:“郎大哥,江水很冷,你快回去,不要管我!” 宋浦只是在冷笑,他倒要看看郎聿文能坚持得了多久。他的随从伏在他耳边低语道:“老爷,不如趁机……” “不行,太多人看着,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得了多久。” 渡轮上的人也发现了水里的郎聿文,纷纷走出船舱去看热闹。 江水冰冷,郎聿文在下水的时候便已深深体会到,可他一心想着追赶渡轮,就算是寒气入骨,也只是咬紧牙关,奋力划着双臂。 这下子倒成了件怪事,不但是渡轮上的人在看,就连岸上也挤满了人在围观,更有好事者在叫:“快点,游快点啊!” 终究是水冷,好几次郎聿文沉入水里,就在人们以为他要死了的时候,他又突然浮上来,就这样沉沉浮浮着。 薛雅清双腿发软,这一刻,她宁愿在水里的人是她自己,既然要死,那也要死在一起,也不至于郎聿文一个人孤零零在水里没人相伴,打定主意,她站直了身子,双手抓紧栏杆,抬腿就要翻过。 第八十章 真相(五) 宋浦没想到薛雅清会起这样的心思,手疾眼快,一把将薛雅清从栏杆上拉扯下来,叫道:“你疯了!” 薛雅清一心求死,拼着力气想要挣脱宋浦,无奈双方力气悬殊,根本挣不脱,突然,她低下头,往宋浦的手背上狠狠咬上一口,宋浦痛得将她推开,她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你想死吗?”宋浦抚着手背上的齿印,蹲下来对着薛雅清怒道:“很简单,等到了鹤柳镇,我们拜堂成亲了,到时候你再想死我便成全你,不过,你就算死了也是我宋家的鬼!” 薛雅清怒视他:“宋浦,你的心真黑!” 宋浦一笑,伸手抚上她的头发:“我的心,早在几年前那些人嫌弃我的时候就黑了,不过,你若是顺着我,也许会慢慢改变。” “宋浦,你真可怜,为了要别人看起你而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薛雅清的话深深刺激了宋浦,他一把揪住薛雅清的衣领,沉声道:“我没有!我只是要证明我也能可以跟他们一样住上大公馆,开进口的汽车,还有,那些大家闺秀仰望着我,可是,你,薛雅清,你为什么要出现打乱这一切?为什么我要喜欢上你?而你为什么一定要与我作对?” 薛雅清露出嘲讽的笑容:“说得真动听,你怎么不想想那些受害的女孩子,她们的生命因你而终结,而你就是一个杀人凶手,我真的很奇怪,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经常做噩梦呢?” 宋浦知道无论他怎么说,薛雅清都不会改变想法,“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看不开想不开,我也不与你争辩,你就乖乖的跟着我,别想耍什么花样。” 突然,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骚动,而宋浦的随却是惊慌起来,对宋浦叫道:“老爷,郎聿文爬上船了!” 原来,渡轮上有对金发碧眼的外国夫妻,他们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妻子以为宋浦,郎聿文与薛雅清三人是三角关系,有感于郎聿文的执着,所以她也更偏向于郎聿文,到驾驶舱去找船长说让船开慢点,好让郎聿文能跟上来,船长看见是洋人的要求,急忙按着做,还专门让人往水里扔下救生圈去接应郎聿文,就这样,郎聿文登上了渡轮。 上了船的郎聿文浑身湿漉,脸色青白嘴唇发黑,刚才在水里差点要了他命,此时上了船,拨开围观的人群,颤抖着摇摇晃晃向二层走去。 薛雅清听到郎聿文上船的消息,急忙爬起来,要往楼梯冲去,却被宋浦一把拽住,又对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知道他的意思,便带着薛雅清往房间走去,而他,则大步走到楼梯口专门等郎聿文上来。 郎聿文抬头去看,只见宋浦立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看着他,背着光,一脸阴晦。 一个在楼梯口下面,一个在楼梯口上边,这样对持的火药味很明显,人群都自然而然地后退几步,让出一个有限的空间。 “宋浦,快把丫头交出来!” “郎聿文,你不要逼人太甚,我宋浦怎么就得罪你了?” 随从的话出口,有人便开始议论了。 “原来是宋浦宋老板啊,那可是个好人啊。” “我都听说了,今年的提灯会,宋老板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没得说了。” ……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着宋浦的好话。 郎聿文恼了,大声呵道:“放屁!宋浦在江城几年做的都是些丧尽天良的阴损之事,失踪的女子便是被他所拐卖!”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现场都一片寂静,片刻后,议论声更加大,无非是信与不信。 宋浦不慌不忙:“郎聿文,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做了这等事?不就是我与你妹妹情投意合,你却一直在从中破坏,棒打鸳鸯。” “宋浦,原来你还擅长胡说八道,我的丫头怎么会跟你情投意合?你要是敢,就让她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你这样的态度,她是不会见你的,你还是怎么来怎么回去。” 郎聿文慢慢失去耐性,怒吼道:“把她交出来!” 宋浦笑道:“你不要再这么不讲道理了。” 闻言,郎聿文快步跑上二层,对着宋浦狠狠挥出一拳,宋浦没有躲闪,人跌倒在地,他就要当众博取同情,让大众的口水把郎聿文淹死。 果然,有人开口了:“喂!干嘛要打人?” “对啊,打人是犯法的!” “你要是再敢动手打宋老板,我们可是不答应!” 更有人上前将宋浦扶起询问,宋浦笑着说没事。 这样一来,郎聿文便处在了不利的位置,“你们不要给他的外表所欺骗,刚才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宋浦,在背后暗中操控江城贩卖人口团伙,你们想想,女子失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人说:“好像是两三年前,不太记得了。” 郎聿文指着宋浦:“就是他,失踪的女子被他卖了!” 宋浦不说话,有人替他说了:“你怎么就说宋老板就是呢?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可不能冤枉好人!” “证据吗?”郎聿文嘴角一弯,盯着宋浦说道:“宋老板你不应该忘记的。” 宋浦暗暗打了个冷颤,表面却是装着很无辜:“郎聿文,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条渡轮本来已经晚点了,被你这么一闹,恐怕天黑了都不能抵岸。” 他可真会转移话题,而且还更能引起大众的共鸣,有人便开始埋怨起来。 “谁让他上船的,都耽误事了,我媳妇快要生了,还等我回去呢。” “我这一身病还急着去看大夫呢。” “就是,我还急着去喝喜酒,这下都赶不及了。” 又有人对着郎聿文叫道:“你是不是想坐船又不想买票啊,想着法子逃票。” “快把他扔下水去,让他自己游回去!” 有人起了头,便有更多的好事者相继加入,叫喊着要把郎聿文赶下船,遂将郎聿文围起来。 宋浦嘴角含笑看着郎聿文,一脸得意,慢慢往后退去。 他与郎聿文的矛盾上升到整船人与郎聿文的矛盾,好一招借刀杀人。 突然,“你们要做什么,还不快走开!” 第八十一章 真相(六) 薛雅清拼命挤开众人,张开双臂挡在郎聿文身前,娇叱道:“你们要做什么?” “丫头。”郎聿文终于可以近距离看见薛雅清,欣喜万分,突然觉得刚才在江水里受到的苦也是值得了。 宋浦还想着溜走,可是,薛雅清的突然露面,他不由得大惊失色,不是已经让他的人给控制起来了吗?他急忙走回去查看,刚到门口,便看见那随从倒在地上,旁边有一把破碎的瓦茶壶。 他走进房中,蹲下来给随从检查,发现在他的后脑处有些许的血,肯定是薛雅清用这个瓦茶壶袭击了他。 “老,老爷。”被他搬动了一下,那随从缓缓醒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我是不是被她打了?” “嗯。”宋浦应了声,突然恶从胆边生,慢慢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猛地往随从胸口插去,可怜那随从嘴里只说出一个字:“你……”随即手掉落下来,瞬间毙命,短匕留在了他的胸口处。 “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 现在的情形于他而言十分不利,而且这里是在江中,根本没有地方可逃,宋浦只能用这一招。 只见他站起来,平静的脸突变得惊恐万分,尖声叫道:“啊——!杀人啦!” 这么突兀的声音将众人的视线都扯了过来,立马有人跑过去查看。 宋浦跌坐在地上,指着已死的随从,悲声道:“他死了,他怎么就死了?” 船上出了命案,这下子彻底的闹开了,船长也坐不住了,包括那对外国夫妻,都急忙跑上来查看,“怎么回事?宋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宋浦悲切道:“刚才看见郎聿文上船,小雅便让我去拦住郎聿文,她带着我的随从到这里躲避,谁知道,竟变成这个样子。”他向围观的人看去,一眼便看见了薛雅清与郎聿文,便指着薛雅清:“小雅,你说,他是怎么死的,他刚才可是跟你在一起的。”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薛雅清也是懵了,“我不知道,我只是拿起茶壶把他打晕了。” “打晕了?可是现在他死了!胸口上还插着匕首。” “我真不知道,再说我身上也没有带刀,不是我!” “可是,我一回来就看到他死了,不是你还有谁?” 郎聿文将薛雅清挡在身后:“宋浦,我看这人是你杀的,你想嫁祸丫头!” “怎么会?他是我的人,我有什么理由杀我自己的人?哦!我明白了,薛雅清,你说跟我好,其实,你是跟他在合伙想骗我的钱,说什么你们是俩兄妹,你们根本就是奸夫淫妇!昨晚我说带你回老家成亲,事发突然,你没来得及通知郎聿文,现在他来了,你想见他你就明说呀,怎么能把我的下人给杀了?” 宋浦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郎聿文和薛雅清更是想不到会被他反咬一口,郎聿文怒道:“宋浦,你真是鬼话连篇!丫头不会杀人也不可能杀人,倒是你,你才是杀人凶手,被你掳去的女孩死了多少个,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好啊,你把证据拿出来,没有证据就不要污蔑我,别想用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来掩饰你们杀人的行为!”宋浦故意高声说道。 众人现在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么宋浦的话便更可信,有人叫道:“杀人偿命,我们先把他们抓起来,等上了岸,就把他们交给警察!” 一呼万应,当下便上来几个壮年男子,想把薛雅清绑起来,吓得薛雅清花容失色,只能连声叫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郎聿文张开双臂将薛雅清护住,“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可是,四面都是人,他本来就寒气入体,体力明显下降,不但不能护得了薛雅清,连他自己也不能全身,踢开了两个人后,被人从后边偷袭,手脚俱被控制住,很快,俩人被绑了起来。 那宋浦暗喜,嘴上却是说道:“各位一定要为宋某做主,宋某在次多谢各位了!” 到了这一步,船长也不能视而不理,便让人将郎聿文与薛雅清带到船舱里关着。 就在众人转身之际,突然有人在后面叫道:“等等!” 众人停住脚步回身,只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蹲在尸体旁,带着点南方口音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尸体原本紧握着的手被他掰开,从手掌心处拿出两颗黑色的扣子,“这是两颗钉在袖子上的扣子,他应该是死前从杀他的人身上扯下来的,所以说,这个就是证据,还有,尸体的体温还是暖的,也就是说刚死,看着匕首插入的程度,很深呢,凶手的力气应该也很大。” 好像有点道理,众人的眼光落到薛雅清身上,薛雅清穿的是一件蓝色呢衣,衣服上的扣子是白色的,尸体手里的扣子明显不是她的,而郎聿文也根本不可能,那么…… 众人皆看向宋浦,宋浦一身黑色西服。 船长上前问道:“宋老板,可以看看你的衣袖吗?” 在听到男学生的话后,宋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果然,原本有三颗扣子的,现在只剩下一颗,他强装镇定道:“这船上多的是穿黑西装的人,一颗扣子怎么能够成为杀人的证据?也太随意了。” “宋老板,话虽如此,我们还是想看看,不然,说不过去呀。” 宋浦没有动,这样便更加让船长怀疑,伸手去拉起宋浦的袖子,袖子抬起,只有一颗扣子,而且,那颗扣子与尸体手里的扣子一模一样,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一来,薛雅清的嫌疑就可以解除了。 “宋老板,这……” “我说过了,船上刚才这么乱,难免有人会趁机作案,两颗扣子也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 就听那男学生又说道:“这扣子的材质极少见,价格不菲啊。” 宋浦的这身西装确实不是一般的西装,大家心中早已明了,只是事情反转得太快,接下来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老板,你……”船长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宋浦不慌不忙地从腰间取下一把左轮手枪,举起对着他,吓得船长脸色发白,双手抖着想要劝阻:“宋老板,别,别冲动,还是把枪放下。” 哪知宋浦越过船长,径直走到郎聿文与跟前,众人立即往四周散开。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郎聿文。 第八十二章 真相(七) 此时的郎聿文和薛雅清都被绑住了双手,宋浦想要开枪那是轻而易举,他们根本无法反抗和躲闪。 “郎聿文,你赢了,我做了这么多的事,到头来竟然会栽在你的手里。” 郎聿文冷笑道:“说错了,是你栽在你自己的手里,你的报应来了。” 宋浦冷冷说道:“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虽然我折了,但是能够拉着你们一块死,黄泉路上也够热闹的。” 看来他知道自己已没有归路,只能和薛郞二人同归于尽。 “宋浦,你要是个男人,要杀就杀我!但是,放过丫头。”最后的四个字,郎聿文几乎用恳求的语气来表达。 宋浦视线落在薛雅清脸上,露出留恋的神情,“如果我的世界里没有她,我会很寂寞的。” “宋浦!你不能伤害她!”郎聿文红着眼吼道。 宋浦轻笑道:“你还是想想我先打你的头还是先打你的心脏。” 他把枪口抬高,重新对准了郎聿文的头部,就在他要扣动扳机时,薛雅清突然冲到郎聿文的跟前,将郎聿文挡在身后,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目。 就听“咔”地一声轻响,现场所有的人都以为薛雅清必死无疑的时候,宋浦的枪竟然卡壳,这颗子弹发射不出来。 宋浦没想到薛雅清会突然上来替郎聿文死,更没想到自己的枪卡了壳,微微一怔后,急忙再次要扣动扳机。 人们再次发出一声声惊叫和叹息,也就是同时,不知从哪飞出一只鞋子,直接打在宋浦持枪的手背上,枪没打响,便掉落在地上。 众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条人影冲着宋浦飞来,一脚将他踢倒在地,这一脚踢得很猛,宋浦落地后擦着地面退了一米远,眼镜也跟着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只见另一个人冲到宋浦跟前,拿着相机对准宋浦就拍,还有一个人跑到郎聿文与薛雅清跟前,给二人松绑。 拍照的是杨瑾微,而给郎聿文二人松绑的是林丰,林丰还将郎聿文脱掉的衣服给他披上,接着,只见高崇鑫带着四个巡警挤开人群,直接将宋浦捆绑起来。 事情太过突然,郎聿文和薛雅清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而薛雅清则定定看着站在前方的那个正在穿鞋子人,也就是将宋浦踢倒的那个人。 “小捷?小捷,你没死?”她惊喜交加,任由郎聿文给她松开绳子。 小捷转回身,对着他们露齿一笑:“放心,我没死呢。” 郎聿文有点不高兴,这丫头不应该先要对自己说点什么吗? “丫头,他干嘛要死?” 薛雅清是又哭又笑,都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被宋浦抓了,宋浦说要杀了他。” 小捷看见薛雅清这么替自己着急,心中很是感动:“对,他们是想杀我,捅了我两刀,又勒了脖子,最后把我埋了,可是我命硬,这都没死成,后来有人救了我。” 郎聿文这才明白小捷为什么无缘无故失踪了,不禁皱起眉头:“谁?” “一个疯婆子。” 郎聿文与薛雅清相视,都不明白。 小捷笑道:“嗨,回去慢慢告诉你们,现在抓宋浦才是正事,刚才我们是坐船来的,那船等着呢,少爷,我们走。” 这边,宋浦被捆了起来,被巡警押着带走,而那杨瑾微拍够了,想起还有另一个当事人没拍,便跑到郎聿文和薛雅清跟前,不由分说举起相机就拍,拍完了还不忘问问题。 “郎先生,听他们说你是游泳追赶这条渡轮的,水这么冷,你不怕吗?请问是什么原因支持着你的意志?” 郎聿文觉得她太烦了,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些问题,拥着薛雅清就要走。 “郎先生,请问这是薛雅清小姐吗?请问薛小姐是不是也是江城贩卖人口集团的受害者呢?为什么宋浦会和你在这条渡轮上?”杨瑾微真的很像只苍蝇,将问题转移到了薛雅清身上。 郎聿文不耐烦地朝高崇鑫叫道:“管好你的女人!别放出来乱叫!”说完,拥着薛雅清跟在小捷和林丰身后走下二层。 这下,不但高崇鑫,就连杨瑾微也都脸发红起来,杨瑾微很不服气:“郎聿文,你说什么呢!谁乱叫了?我这是采访,你懂不懂啊!” 高崇鑫上前拉着她低声说道:“别说了,都看着呢。” “可是你看他欺负我。” “好了,回去再说。” 身后的俩人一个在撒娇,一个在哄着,郎聿文突然觉得浑身放轻松,心情也舒畅了。 “你刚才说谁?”薛雅清听不懂郎聿文说什么,抬头看着他。 郎聿文低头微微一笑回视,“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说完,身子不由一抖,刚才生死关头,他差点就忽略了身体上的变化,还是入骨的冷,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郎大哥,你怎么了?” “冷。” 回到岸边,韩雨年带着两个手下在等着,看见郎聿文和薛雅清平安回来,终于重重松了口气。 而郎聿文终于受不了了,身子一直抖个不停,韩雨年便急忙吩咐小捷林丰带着他跟薛雅清回9号公馆,又打了电话让医生上门。 不大的9号公馆却是人满为患,连上薛雅清,小捷,香葵和韩雨年,起码十几个人在里头进进出出,就为了服侍一个郎少爷。这一次郎聿文在冰冷的江水里游泳,后遗症是前所未有的严重,重感冒,发烧,头昏脑胀,就连浑身的骨头都觉得隐隐发痛,西医,中医轮番上阵,幸得郎聿文身子底子好,没过三天,身上的症状慢慢减轻,用医生的话来说,这是把他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这三天,外边发生了许多事情,宋浦被抓入狱,在杨局长的亲自监督下,内务科副科长梁放不敢怠慢,翻看小捷提供的蓝皮本子里的内容,扯出了宋浦的保护伞,内务科科长张克先,还有洋行经理郝成发。他们三个人一个负责绑架联系买主,一个充当保护伞,一个负责分赃,不声不响地残害了江城及附近的老百姓两年有多,此番被一网打尽,老百姓皆敲锣打鼓奔走相告,无不欢天喜地。 第八十三章 讨债(一) 郎少爷养病期间,一刻不见薛雅清就不舒服,吃药、吃饭都得薛雅清在旁做伴,按他对薛雅清说的话就是:“你这个人可是我拼了命救回来的,要你陪着又怎么了?” 薛雅清很乐意,一天下来,基本除了睡觉都待在郎聿文的卧室里。 他们相处融洽,小捷的心却有点难受,老是无精打采。韩雨年是过来人,一看便猜到了几分,于是带着小捷到公馆周边走走。 “我看,我们也应该回宁城了。” 小捷点点头,不说话。 韩雨年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不是你的,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不能强求。” “韩爷,你的意思我懂,可是,少爷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表现得这么明显,小雅怎么好像感觉不到啊?” “那丫头,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小捷不解地看着韩雨年。 韩雨年继续说道:“若是换了别的女子,按着少爷的条件,早就盼着与少爷生米煮成熟饭,我都有点怀疑那丫头的身世,不简单啊。” 小捷从来没有想得这么复杂,听到韩雨年这一番话,并未作任何表态,只说:“韩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宁城?” “快了。” 回到公馆,香葵告诉他们,刚刚警局得知郎聿文身体好点了,便打来电话让他们去警局循例录口供,以便快点将宋浦一众定罪,于是,林丰便去借了辆车载着郎聿文与薛雅清去了警局, 想不到与他们做记录的人竟然是那日在渡轮上那个戴眼镜,学生模样,带着南方口音的青年男子,也就是江城警局新来报到的探警何清平,何清平看着外貌憨厚,但心思缜密,难怪那日能抓住不显眼的细节,才将郎聿文二人从困境中救出来。 如今人证物证皆在,整个记录过程也十分顺利,他们签名压上指纹后便可以走了。 做完了这一切,俩人都彻底将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哪知,还没走到警局门口,就看见外边围着一圈人,为首一个正是杨瑾微,这家伙一脸兴致勃勃地站在前头,一手拿笔一手拿本子,眼睛还特别地尖,一眼便看见郎聿文与薛雅清往门口走过来,兴奋地冲进来:“郎聿文,薛雅清!我是京城《维新日报》的记者杨瑾微,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郎聿文看见这个女人就觉得头疼,便低头去看薛雅清,薛雅清笑笑:“其实,在你养病的那几天里,她几乎天天来,都是韩爷挡着,不然,连我也得被她烦死。” 杨瑾微是杨局长的千金,她要冲进来,自然没有人敢拦她,但是,当其他记者要进来时,便马上被几个巡警拦住,就这样,杨瑾微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就连高崇鑫也都被拦在外头,只能干着急。 她说道:“郎先生,薛小姐,我是京城《维新日报》的记者杨瑾微,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不可以!”郎聿文果断地回绝。 “别这么小气嘛,怎么说那天去救你们的我也有一份功劳啊?而且,看在高崇鑫的份上,你就给个面子。”杨瑾微压低声音恳求。 薛雅清觉得好笑,捂着嘴巴偷乐。 郎聿文没好气道:“就是看在高崇鑫的份上,我才对你这么客气,以你的身份,想知道什么,干嘛不去找你爹?” “我可是个记者,要是什么都去找我爹,那做这个职业还有什么意义?” 郎聿文不想再跟她说话,带着薛雅清越过她,对着外边一脸无奈的高崇鑫叫道:“我不是说管好自己的女人吗?” 高崇鑫知道郎聿文已经很不高兴,可是他也没办法,杨瑾微实在是太敬业了,况且还是在江城,她老爹的地头上,他真拿杨瑾微没办法,只能对着郎聿文傻笑。 郎聿文俩人走出警局大门,这些记者便一窝蜂挤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访问起来。 “请问郎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宋浦就是这个贩卖少女团伙的头目的?” “请问薛小姐,贩卖少女团伙宋浦为什么会把你放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幕后的原因?还是你们之间达成了一种什么样的协议?” “请问……” 这些记者尽是问些具有引导性的问题,这让郎聿文好不耐烦,加上杨瑾微在后边纠缠,俩人觉得耳朵就像是进了几只蜜蜂,嗡嗡个不停,便让林丰挡住,他们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突围而去。 今晚的9号公馆十分热闹,小捷与香葵强强联合,做出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来庆祝郎聿文大病痊愈,这一顿饭,郎聿文,薛雅清,韩雨年,小捷,香葵,林丰六人,不分年龄大小,不分身份尊卑,坐到一块举杯畅饮。 大家吃得开心,小捷也开始放纵起来,非要拉着林丰玩猜拳喝酒的游戏。 薛雅清看着他的笑颜,突然想起了在渡轮上的事,便叫了声:“小捷。” 小捷笑着扭头看过来:“怎么了?”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告诉我呢。” “小雅,是不是最近那个杨记者天天来,你也被传染了,想要采访我呢。” 大伙都发笑起来。 薛雅清笑道:“我要是能像杨记者那样就好了,我想问你的是,你说那次你是被一个疯婆子救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郎聿文也想起来了,便看着小捷。 小捷立即安静下来,变得一本正经起来:“那晚,宋浦的人将我带出宋公馆,然后上了车,在车上他们把我的眼睛蒙起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把我带到了哪,还以为真的把我送到警局,没想到,当他们把蒙我眼睛的黑布解下来后,我才发现是一个偏僻的旧工地,大晚上的不要说人了,就连只老鼠也没看见,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头,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呢。” 说了那么多,小捷拿起茶杯喝了口,顿了顿,可能在整理一下语言,接着又说道:“果然,他们带我下车,便拿出刀来捅,捅了两道后怕我死不了,又拿绳子来勒,我真的从来没有那么疼过,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怎样怎样,便装着死了,他们以为我死了,便就地挖了个坑,将我埋了,可埋下去后,我根本没有力气自己出来,那时候真的绝望了,想着等死,谁知道,有人在上边挖开泥土,硬是把我给拽出来,出来后我撑不了便晕死过去,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破草房里,一个疯女人用草药帮我止血,小雅,你知道那个疯女人是谁吗?” 薛雅清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情绪微微激动:“是谁?” 第八十四章 讨债(二) 小捷回答道:“就是跟你一起失踪的黄丽兰的娘,孙氏。” 果然是心中所想,薛雅清沉默了,片刻后,“这冥冥之中,黄姑娘的娘也算是替她报了仇,后来呢?” “后来,我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只能安心在她住的破草房里养伤,不是我不想回来,实在是没办法,这个孙氏她不正常,一时帮我上药包伤口,一时又拆下来,我被她弄得我真想把她……”小捷差点就把“干掉”两个字说出来。 郎聿文和韩雨年,包括林丰是知道他想表达什么,都静静地看着他。而薛雅清和香葵不知道,也都好奇地看着他,香葵问:“把她怎样?” “呃……没什么,就是有点不适应。”小捷讪讪笑着。 薛雅清问:“那现在她人呢?”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走了,不过临走前,我还留下了点钱,至于她会不会疯到把钱给撕了我就不知道了。” 这笑话并不好笑,大家都低下头继续吃饭。 有过了片刻,只听韩雨年说道:“少爷,这件事结束了,我们也该走了。” “你们?”郎聿文看看小捷,又看看香葵。 “对,就是我,小捷和香葵都要回宁城,要不然出来太久,家里少了人手,事情忙不过来,少爷你不是要自己独立做生意吗?要是我们都留在这里,你反而会有所依赖,你说是不是?” 郎聿文知道韩雨年这番话说得隐晦,主要还是不想让薛雅清知道实情,便笑道:“也对,韩叔,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韩雨年回答道:“就明天,我已经让人买好了火车票。” 郎聿文突然觉得有点不舍,毕竟这段时间要不是韩雨年的相助,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宋浦这团伙揪出来。 韩雨年看着薛雅清,笑道:“小雅小姐,我们走后,还得麻烦你照顾好我们少爷了。” 薛雅清扭头去看郎聿文,正巧郎聿文的视线也落在她的脸上,很是灼热,她不由脸上发烫,“放心韩爷。” 得到了薛雅清的应允,郎聿文这才满意地扒饭吃菜,兴致勃勃让小捷倒酒。 “郎大哥,你刚好点,就别喝那么多酒了。”薛雅清连忙叫道,“刚才韩爷让我看着你呢。” 大家一愣,都看着郎聿文,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不要了。”郎聿文顿了顿,让小捷放下酒瓶。 这回大伙心里都明白了,自家少爷被一个小丫头管得死死的,只不过,要是老爷知道了少爷心有所属,会这么轻易答应吗? 韩雨年带着小捷等人离开江城了,9号公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属于郎聿文和薛雅清俩人的平静,送别众人后,看着屋里就剩下他们俩,心里竟有些空荡荡。 郎聿文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往下沙发上坐下,开始使唤起薛雅清来:“丫头,倒杯茶来,你郎大哥渴了。” “你自己没有手吗?”埋怨归埋怨,薛雅清还是乖乖地走去倒茶,在以前,他们不就一直都这样相处的吗? “说好了你是跑腿打杂的,怎么还这么多话。”郎聿文一笑,刚要拿起放在身旁的报纸,就听电话响了,电话就放在沙发旁边,他长臂一伸,轻松拿起话筒。 “什么……不见!就让他死了这条心!”未等对方说话,郎聿文已经狠狠放下话筒。 “什么事?”薛雅清刚好端着茶水过来,见他如此激动,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个宋浦,死到临头还想打什么歪主意,不用管他。”对着薛雅清,郎聿文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他是不是想见我?” “我不许你去见他,要是你敢偷偷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郎聿文吼了一句,没有心情再看报纸,转身走上楼去。 薛雅清没有回话,郎聿文说的话虽狠,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她倒是很想再去见见宋浦,趁着郎聿文回房休息时悄悄溜出公馆。 宋浦被抓后一直一言不发,就因为这样,也受到多次刑罚,被打得浑身是伤。他提出见薛雅清这个条件,警局之所以答应他打电话给郎聿文,主要还是因为杨瑾微,因为他答应杨瑾微,只要他能见到薛雅清,他就什么都说出来,这让杨瑾微兴奋起来,动用了自己是杨局长女儿的关系,让巡警打电话到9号公馆约薛雅清,等宋浦将所有的事情经过和动机什么的都跟她说了,那么这可就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薛雅清跟着狱卒走进牢里,这里面潮湿昏暗,她不由想起曾经关着自己的城西郊区地牢,只不过如今颠倒了,关在牢里的换成了宋浦。 知道薛雅清来了,宋浦挣扎着从草席上站起来,“小雅,你来了?”声音仍旧温柔,但多了几分沙哑。 隔着铁栏,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薛雅清不由得轻轻叹气,“宋浦,你不是想见我吗?我来了。” “小雅,没想到你还肯来见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那既然你已经看到我,没什么我就回去了。”她转身要走。 “知道那时为什么我会放你回去吗?” 突然,身后的宋浦开口,薛雅清回头看去。 “不是以为我快死了才放吗?结果我命硬,没死成。” “不是,”宋浦摇摇头,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薛雅清长叹口气:“我觉得,你只爱钱,只爱自己,不然,又怎么能这么忍心去残害那些少女,她们才十五六岁,大好的年华,都被你给毁了。” “不!在我眼里,你跟她们不一样,自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觉得你会是我能够共度一生的妻子。” 薛雅清闻言,只是摇着头冷笑:“那在渡轮上呢?你不是想要杀了我吗?” “那时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我并非真心要这么做。” “真是满口谎言,你的所说所做只会让你的嘴脸更加丑恶。” “呵呵,你知道吗?其实当初你找借口进宋公馆时,我就对你起了疑心,一直到现在,在我心里我都没有怪你恨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那次我向你求婚你答应了,我一定会金盆洗手,带着你去鹤柳镇相守相依,可是,后来我看见郎聿文这样护着你,我就知道,他也喜欢你。” “胡说。”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当然不知道。” “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那我要走了。” “小雅,别走!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薛雅清沉默了片刻,说道:“还记得你请我和郎大哥去看新剧的那晚吗?刚好下着雨,你就站在我旁边,一道闪电下来,我看到了那双眼睛,地牢里蒙面人的眼睛,与你几乎一样。” “就这样?好,好。”宋浦一怔,很快,他干笑了几声,“小雅,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曾喜欢过我?” 薛雅清看着他,半响后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 宋浦突然放声发笑,声音洪亮刺耳,似乎能把整个牢笼填满。 薛雅清皱着眉将双耳捂住,头也不回大步走出牢笼。 在她的记忆里,这世上不再有那个温文尔雅的宋大哥,只有那丧尽天良干着贩卖少女的宋浦。 第八十五章 讨债(三) 薛雅清知道自己是瞒着郎聿文跑出去的,郎聿文肯定会发脾气,所以回到公馆的时候不免有点心虚,蹑手蹑脚地走到大厅门口,将身子藏在门背后,探出个小脑袋往大厅里看去。 她看到这么一幕。 “混账!” 郎聿文将手中的报纸揉成团扔到地上,双手叉腰,急躁地来回踱步,似乎在报纸中看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怎么了?”应该不是在生自己的气,薛雅清暗暗高兴,便大步走进去,装着没事一样。 “这件事竟然被登上了《江城民国日报》的头版,用了一整面的篇幅,还配了我们的照片,杨瑾微这个女人,说好的不写不写,还是写了!她这是想出名想疯了,还有,高崇鑫这家伙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看我回头不好好收拾他!”郎聿文正在气头上,指着地上的报纸团还在骂。 “是吗?”薛雅清蹲下将报纸捡起翻看,果然在头版醒目的地方,文字和几张黑白照片洋洋洒洒几乎占了半版地方,文字自然是描述案件的起因到破获,而其中一张照片竟然是她和郎聿文在渡轮上的那一幕,照得很是清晰,更离谱的是,在文章的最后一行,竟然还提示道明天仍会对这件案件继续追踪报道,让读者继续关注下去,文章的作者正是杨瑾微。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写呢?”薛雅清喃喃道,心里也是一惊,这么大肆宣扬,可不是一件好事。 “应该没什么,等这件事过去了,又会有其他的新闻,大家关注的便不会再是这件事了。”她顺手将报纸摊开折好,其实她也在担心,倘若被薛驰看到了,免不了又会起一场风波。 “但愿。”郎聿文的眉头皱得更紧。 就在宋浦与薛雅清见面后的第二天,从警局传来一个消息,宋浦自杀了,趁着狱警不注意的时候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布条,将布条在铁栏上扎了个死结,然后将自己活活吊死。 他死了,在江城属于他的东西,包括大公馆,洋布店等等都冲了公,只叹他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到头来还是不属于他。 而他的手下,也都全军覆没,在江城里,他所有的痕迹将被全部抹掉,什么也没留下,能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恶名而已。 郎薛二人很平静,也没有因这件事而说些什么,好像宋浦的自杀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了而已。 那杨瑾微没能从宋浦嘴里再得到些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只能在第二天的《江城民国日报》上用从警局里得来的信息东拼西凑来报道这件案件,高崇鑫拦不住她,趁着郎聿文还没找上门来跟他算账,硬是带着这个大小姐回了京城。 而小捷和香葵跟韩雨年回去之后,韩雨年的电话也少打来,他手底下的人似乎也在江城撤出,一切都恢复回几个月前那般风平浪静,可越是如此,郎聿文便越担心,担心这种平静总有被打破的一天。 这天,俩人不想在家里煮饭,便跑到外边吃面,接着又去看了场戏,这才回公馆。 天已经开始下雪,俩人没有撑伞,说说笑笑地伴着蒲公英般的雪花而行,很快便走到公馆大门前。 薛雅清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却发现院子的门只是虚掩着,“奇怪了,今天出门时我可是把门锁好了的。”她推开门走进去。 “你不知道你自己有时候会犯迷糊吗?可别让小偷趁机进来了。”郎聿文跟在后头揶揄她。 可是,大楼的门竟然也是一样没有上锁,大厅里没有亮灯,薛雅清心里纳闷,“不能呀,我就算不记得锁外边的门,但这道门肯定不会忘锁的。”说着话,她走进大厅,随手将大厅吊灯的开关打开。 郎聿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妥,急忙上前拉住薛雅清的手。 “怎么了?”薛雅清回头看他。 “嘘,别说话,”郎聿文伸手点在唇上,轻声道:“家里有人。” “什……唔。” 没等薛雅清把话说完,郎聿文突然将她揽入怀中,下一刻大手捂上她的嘴巴。 薛雅清惊慌地点点头,郎聿文这才慢慢松开手。 “是进贼了吗?”她微微颤颤问道。 “也许,比贼更麻烦。”郎聿文神情严峻,双眼一直盯着二楼。 果然,自己的担心是对的,报纸上的新闻报道果然把人招来了。 “比贼更麻烦?那是什么人?”薛雅清皱皱眉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问道:“难道是债主?” 郎聿文暗暗叫苦,确实是“债主”,只不过这个“债主”可不止麻烦,还狠。 见他不做声,薛雅清以为自己猜对了,急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坏毛病改不了啊,叫你省着点用你怎么不听啊?现在怎么办?都追上门来了。” “我们走。”郎聿文拉着她要走。 “干嘛要走?不就是欠钱吗?你要是有钱,直接还不就行了?如果没有钱,就请人家多宽容几天,我们再想办法凑钱。”薛雅清却是不想走。 “别天真了,这些人跟豺狼没两样,要是被他们看见,麻烦就大了。” “可是,他们不就是求财吗?难道还要伤人吗?” “对,他们真的会这样做。” “怎么会有这样的?” “就有这样的,听我的话,再不走就晚了。”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带在身上。” “别管这些了。” 一个焦急万分,一个万分不解,便在大厅中纠缠在一起。 “终于等到你们回来了。” 这一句陌生而冷冰冰的话突然在空中回荡,薛雅清不由心头一颤,连忙抬头往二楼望去,只见楼梯口处站立了一高一矮两个西装男人,表情冷漠,手中各拿着一根粗木棍。 眼看这俩西装男人开始往楼下走,郎聿文一把将薛雅清往大门推去,“快走!”接着左右看去,四周根本没有称手的武器,用来防身的木棍一直放在大门口旁,想着防外边,没想过防里边,这是自己大意了。 正在懊恼之际,却见已经走出大门的薛雅清一步一步又退回了大厅,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整个人惊恐万分。 第八十六章 讨债(四) 郎聿文不解,急道:“让你跑,怎么回来了?” 薛雅清看着他苦笑,她也不想啊,可是突然出现的两个西装男人,将院子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于是,她伸手往外指了指。 郎聿文也看到了来人,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他们被四个西装男人堵在了大厅里,没有了出路。 如果小捷还在,他根本不用担心,以他和小捷的身手,要对付这四个人轻而易举,但现在身边多了一个薛雅清,想跑就难了。 “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跟我们回去。” 从楼上下来的高个西装男人走在最前,说话时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行尸走肉。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闯民宅,我这就报警来抓你们!”薛雅清气愤当头,大步走到电话机旁,便要伸手去拿电话。 “丫头,快回来!”郎聿文的话音刚落,只见那高个西装男举起木棍,狠狠往电话机砸去。 一声巨响后,电话机被砸成碎片,溅了一地。 “啊——!”突如其来的野蛮行径使薛雅清高声惊叫起来。 眼看木棍在眼前再次举起,对着自己将要落下,她吓得双脚发软,站在原地已忘了要躲闪,下意识里闭上双眼,突然身后有人将她拽住,双脚不由自主跟着那力道往后退,紧接着后背贴在一个温暖的怀中。 正是郎聿文。 “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回去吗?那好,我答应你们,但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让她走。”郎聿文知道这些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今之计,只能先让薛雅清安全离开。 “不行,她也得跟着。”高个西装男冷冷道。 “你们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她一个女人能怎样?让她走!”郎聿文提高音调吼着,显然已经开始发怒。 四个西装男相互对视,似在商量着,大概半分钟后,高个西装男摇头:“不行,老爷吩咐过,要将她一并带走,不然,她的下场是怎样,你应该很清楚。” “疯了!你们这样毫无道理就去害人,简直就是疯了!”郎聿文没想到郎沛权会狠心到这个地步,“带她回去你们又会怎样?” “呵呵,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之前她撒了谎,估计难逃。”高个西装男人冷笑。 “难逃什么?”薛雅清问问题的时候竟莫名地头皮发麻。 “你猜?”高个西装男人对着她咧嘴,露出一排黄牙。 薛雅清看得心头发怯,不由得往郎聿文怀里缩了缩。 感受到薛雅清身体的变化,郎聿文沉下声音道:“难道我的话你们也不听吗?” “现在我们只听老爷的。” 没有商量的余地,郎聿文知道只能一拼了。 眼角余光瞄到身旁茶几上摆放着一托茶壶茶杯,他记得白天临出门前薛雅清已经把茶壶装满了水。 他带着薛雅清慢慢往后退,站在了茶几旁,距离身后的两个西装男也只有几步而已。 突然,他猛然转身,手里已经多了一把茶壶,这把茶壶体积要比平时的大,加上灌满了茶水,拿在手里有点分量。 两个西装男先是被淋了一身水,脸上还沾着些许了茶叶,使得他们不得不伸手去擦,还没碰到脸,郎聿文便将那把大茶壶狠狠砸过去,其中一个被当场砸倒在地,而另一个反应过来时,郎聿文已经一脚踹过去,他直接后退了几步。 就这样打开了一个口子,郎聿文拉起薛雅清的手发狠地往外冲。 那几个西装男哪能罢休,紧跟在后头追赶。 “我们叫巡警。”薛雅清急中生智。 “好,我先顶着,你去叫人。”他们已经跑到院子,郎聿文把薛雅清往前一推,自己回身去拿摆在门口的木棍。 也就这功夫,西装男已经跑出来,清冷的月光下,院子里只剩下郎聿文一人。 薛雅清发了疯般跑出去,今晚不知为什么,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人在哪啊?”跑出了9号公馆,薛雅清焦急地自言自语,四周环视着。 若是再找不到巡警,郎聿文一个人对付四个西装男,时间久了,哪里是对手?还不得被打死? “不管啦!” 薛雅清咬牙,她跑去临近一家公寓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外国人,两人语言不通,结果被挡在了门外。一连三家都是这样的情况。 她不敢再走远,若远了,便是离郎聿文也远了,她决定不能丢下郎聿文一人,豁出去了! 跑回去的途中,在路边捡到一把被丢弃的破扫帚,拿在手里有点分量,便往公寓快步跑去。 黑夜中,前方隐隐也跑来一个人,越来越近,薛雅清的心也越来越紧,举起扫帚就往来人身上打去。 来人却看清了她的脸,沉声叫道:“是我,郎聿文!” “郎大哥!”薛雅清急忙放下扫帚,不由得又惊又喜。 “他们快要追来了,快跟我来。”郎聿文的声音有些沙哑。 果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薛雅清急忙跟着郎聿文往前跑。 郎聿文已经摸清了西宁路的地形,带着薛雅清七拐八拐的,竟穿过一条小路来到大街上,也把那几个人甩掉了。 大街上尚还热闹,最热闹的当属一家舞厅。 门口霓虹灯闪烁不停,人影灼灼,正是红男绿女欢歌畅舞纸醉金迷的好时间。所以,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有了光,薛雅清一眼便发现在郎聿文手臂上刺眼的红。 血! “你受伤了!”她忍不住惊叫。 “他们用木棍打不过我,就拿出了刀,不过没事,只是被刀划了一下而已,不深。”好歹郎聿文也是郎家大少爷,西装男再怎么不讲情面也不能真把人往死里弄。 “就算不深,那也要去看医生,盛思达医院就在前面,我带着条手帕,先包扎一下。” 盛思达医院是江城唯一一间有外国医生的医院,他们平时偶尔也会从医院的门口路过,只是走到里边还是第一次。 此时来医院看病的人很少,医护人员也少,所以,大堂里只有他们俩人,不知道要先去哪里,俩人便四处查找。 第八十七章 藏匿(一) 薛雅清像是看到了什么,定定地朝着医院的一角出神。 郎聿文觉得奇怪:“你在看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大美人。” “有多美?”郎聿文一笑,不以为然。 “貂蝉王昭君西施杨贵妃。”一口气说了几个古代美女的名字出来,却看到郎聿文翘起嘴角在偷偷发笑,“笑什么,反正比我美。” “拿自己跟人家比,吃亏了。”头顶落下一掌,轻柔地搓弄着,郎聿文怜爱地笑笑。 “你是说我吃亏还是人家吃亏啊?”薛雅清娇嗔道,摆着脑袋想要躲过他的大手,但无济于事,“哎呀,别弄了,头发都乱了,你现在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情啊。” “不然怎样?哭吗?解决不了问题。”郎聿文松开手,“不过,公馆是不能回去了。” “不回去,那我们住哪啊?”薛雅清知道这是白问,她跟郎聿文在江城无亲无友,“你这次惹来的债主太狠了,简直就是要人命的,他们也不好好想想,如果要了我们的命,那就没人还钱给他了,真是笨死了。” 郎聿文一笑:“我说了你也不信,信了至于被他们追着出来吗?” “我还没问你,刚才你们之间的对话,我怎么觉得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你这小脑袋瓜整天想一些没用的东西,想坏脑子了?” 正说着话,一个护士走过来,便上前询问,知道详情后,笑道:“刚好,今晚值班的刚好是个外科医生,你们跟我来。” 跟着护士走到一间诊室中,值班医生正埋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知道有人进来,头也不抬:“我是余医生,你坐,说说哪里不舒服。” 郎聿文坐在他的对面,而薛雅清和护士分别站在郎聿文的两旁。 薛雅清说道:“余医生,我大哥受伤了。” “哪里?”余医生终于抬起头,是一张秀美的小脸,细眉杏目,还有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口,活脱脱一个画中仕女。 薛雅清很惊喜,原来刚才在走廊看到的那个美女就是眼前的医生,那次在宋公馆里扭伤了脚,也是这个余医生给她看的,“就在手臂上,出血了。” 郎聿文顺着薛雅清的话将受伤的手臂抬起,让余医生看清楚点。由此至终,他都没有说个一个字。 余医生从桌子后走出来,走到郎聿文身旁弯腰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秀眉一皱:“是被到砍的。” “嗯。”薛雅清回答。 “虽然伤口不是很深,但要快点上药,别感染了。”余医生坐回原位,便开始写药单:“我给你们开点药,外敷的和内服的……” “余医生,可我们没钱。”薛雅清说得可怜兮兮,硬生生挤出了一滴眼泪。 “你们怎么会没钱呢,看你们的谈吐衣着不像是一般人啊。”余医生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怀疑看着他们。 “一小时之前也许是有钱的,但现在真的身无分文了。” 这话更引起了余医生的好奇,问道:“怎么会这样?” “我们欠了债主的钱,今天债主来说要把我们住的房子拿来抵债,仗着人多把我们赶出来,我大哥跟他们理论了几句后,他们就动手打人。” 郎聿文跟着点点头。 “原来这样,那你们去报案了吗?” 薛雅清说道:“这种事就算报了案,估计也难。” “也是……可是,伤口要是不及时处理,怕会感染,这样,我给你垫着钱,你们先去取药。”余医生想了想,低头在药方纸上唰唰写着,写好了,将药方纸递给薛雅清,笑道:“等你们有钱了再来还我。” 简直不可思议,薛雅清有点发懵,怔怔地没有伸手去接。 一旁的护士笑道:“放心,你就拿着,我们余医生是个极好的人,都帮了很多人了呢。” 余医生笑道:“这没什么,你们快去拿药,别耽搁了病情。” “太谢谢你了,余医生,谢谢!”薛雅清喜得对着余医生深深鞠了个躬,用胳膊肘碰碰郎聿文,暗示他也说些感谢的话。 “谢谢。”郎聿文硬绷绷说出两个字,转身就走。 薛雅清又对余医生赔笑了一下,便急忙追出去。 “喂,你怎么这么说话啊?” “不是已经谢了吗?” “可是你的语气很有问题啊。” “我觉得没问题。” 薛雅清知道他心头高傲,这样的帮助对于他而言,也许是一种施舍,接受不了罢了。 很快,郎聿文在治疗室里上好药包扎好,接下来,他们要考虑的是今晚开始要在哪落脚了。 薛雅清垂头丧气:“现在身上也没钱,不要说住了,连吃饭还是个问题呢。” 郎聿文往怀里摸了摸:“别怕,大不了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当了,还能顶上几天,到时候我打电话给韩叔,让他拿钱来就行了。” 薛雅清好奇地看他:“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你把钱夹带在身上了?” 郎聿文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怀表,“这怀表是在我国外买的,看材质和式样怎么也值一两百大洋。” 薛雅清接过细看,怀表外壳的周边竟然镶嵌着十几颗小珍珠,“哇,不止。”她抬头惊讶地看着郎聿文:“原来你身上还真有值钱的东西。” 郎聿文扬扬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以为,跟着你郎大哥,一定不会挨饿。” “可是,你随身带的,不是你最珍贵的东西吗?要是换了我,宁愿饿着也不舍得拿出来换钱。” 薛雅清的话,让还在得意的郎聿文收了笑容,默默地将怀表从薛雅清手里取回。 这个怀表,他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因为他的母亲已经等不到他回国的那一天,而这没有送出去的怀表已经成了他怀念母亲的一件信物。 “你怎么了?真的是很珍贵的啊?那还是不要拿去当了,我们再想想办法。”薛雅清看出他的不舍。 “再看。”郎聿文笑笑。 这时,余医生走进来查看,对郎聿文的伤口包扎表示很满意:“包扎好了,要好好休养,这段时间不能太操劳。” “嗯,余医生,谢谢你。”薛雅清再一次表示感谢,“我们一定会尽快还钱给你的。” 余医生一笑:“不急,对了,刚刚你们不是说……”顿了顿,她示意旁边的护士离开,这才继续说下去:“你们今晚是不是没有地方落脚?” “嗯。”薛雅清轻轻应了声。 “我可以帮你们。”余医生说道。 第八十八章 藏匿(二) 听闻余医生的话,郎聿文站起来开口说道:“不麻烦余医生了,这件事我们自己能解决,他日我一定亲自将今晚你帮垫的钱还给你,现在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告辞。”说完,他拉着薛雅清的手就要往门口走去。 “不麻烦!我名下有一套房子,你们要是不嫌弃房子小,就暂时住着。”身后的余医生叫停了他们。 郎聿文根本不想理睬,但薛雅清跟他的想法是相反的,现在都这个情况了,既然有好人来帮忙,干嘛还要因为面子的问题而拒绝呢?她用力拽住郎聿文,转身对余医生笑道:“余医生,这样好像太麻烦你了。” “真的不麻烦,反正现在房子也是现在放空着,很久不住人了。” “可是,我们没钱。” “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还怎么好意思问你们要钱呢?你们要是能搬进去住,也就有了人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余医生,”这时,郎聿文也转回身,冷冷看着余医生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郎先生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帮忙,你们要是有什么顾忌,大可不必在意我说的话,这事确实是我太唐突了。”余医生笑笑。 薛雅清扯扯郎聿文的衣角,瞪了眼他,转而对余医生笑道:“余医生你别见怪,我大哥他脾气有点倔,但其实人很好的。” 余医生一笑。 薛雅清上前道:“那,余医生,我们就不客气了。” 此时,护士在门口叫了声:“余医生,有病人!” 余医生应了声,对薛雅清笑道:“那太好了,今晚我是暂时替别的医生值班的,十一点半就交班,你们在这里等我,到时候我过来找你们。”说完急匆匆走了,临出门时看了眼郎聿文,又点点头。 “余医生长得美,心肠又好,医术又高,是吗,郎大哥?”薛雅清笑眯眯问郎聿文。 郎聿文看着她的笑脸,笑了笑,不知道这小丫头脑袋瓜里又有什么想歪的。 因为是晚上,来医院看病的人不多,他们坐在治疗室里,一直没有人进来打扰,那个护士还拿了水来,说是余医生吩咐的。 “我越来越喜欢余医生了。”薛雅清说,扭头去问郎聿文:“郎大哥,你呢?” “我不喜欢。”郎聿文喝了口水,没好气回答,“天上哪会有掉下来的馅饼,别忘了那个姓宋的。” 闻言,薛雅清喜悦的脸色沉下来。 “呃,你也别不高兴,也许我想得太多了。”郎聿文又说,但那只是在安慰薛雅清。 余医生果然十一点半来找他们,于是,他们跟着余医生步行往余医生说的房子走去。 房子所在地方不算偏僻,只隔了医院一条街,是一栋叫长康楼大楼里的一套套间,两房一厅带卫生间和厨房,硬件也算挺齐全,但跟西宁路相比,各方面都差了很多。 “这里环境不是很好,只能委屈你们了。”余医生笑道。 薛雅清上前拉起她的手笑道:“余医生,这里已经很好了,你帮了我们,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尽管开口。” 余医生笑道:“这真没什么,对了,你也别老一口一个余医生,叫我贝湫就可以了,我怎么称呼你们呢?” “贝湫姐,我叫薛雅清,你叫我小雅就行了,他叫郎聿文,我们是异姓兄妹。”薛雅清甜甜一笑。 “原来如此。”一开始听到他们不同姓,余贝湫还有点不解,后来薛雅清这么一解释,这才明白过来。 她走到郎聿文跟前,笑道:“郎先生,幸好你的伤口不是很深,但也不能大意,毕竟现在天气慢慢转冷,若是伤口保护不好,只会越来越严重,你明天上午到医院找我,再换一次药后便可以了。” 郎聿文看着她,只轻轻“嗯”了声。 薛雅清觉得他怎么好像不会聊天啊,莫非对方是这么一个大美人,他腼腆起来了? 又听得余贝湫说道:“如果你们还需要点什么,可以打这个电话来找我。”说着,她从随身带的手提袋里拿出钢笔和纸张,写了后递给郎聿文。 郎聿文看了眼纸张上的字,便收到了裤袋里:“谢谢,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会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余贝湫笑道:“不用了,我已经打了电话给我家的司机,他在楼下等我,你们早点休息。” 她还有私人司机,看来家境不错,郎聿文与薛雅清从窗口往下看去,果然有一辆汽车停着,不多时,余贝湫从大楼走出,上车,汽车缓缓开走。 突然,郎聿文说道:“你说她会不会先把我们安顿下来,然后再去通风报信呢?” 薛雅清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贝湫姐只是一个医生。” “谁知道呢,我也是多一个心眼而已,如今在这里,除了你我,谁也不能深信。” 薛雅清理解他,经历了如此的变故,顾忌便多了,“可是,你刚才收贝湫姐的电话号码不是挺快的吗?还要送人家回去。” “嗯?吃醋了?” “吃什么醋啊,你是我大哥,如果真看上了哪个小姐,这说明我快有嫂子了。” “别胡说八道。” “也对,你愿意,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无聊。”郎聿文有些生气,转身回房,“江城不能留了,还是想想我们什么时候走。” 这次他选的房间是小的,空出大的给了薛雅清。 第一晚在这里过夜,俩人没有换洗的衣服,也不讲究了,只脱了外衣睡下,虽说是休息,却难以入眠,都在想以后的日子。 薛雅清也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想到的是那棵桂花树,倘若离开了江城,9号公馆便不再属于他们,而那桂花树的命运会怎样呢?她觉得,树在,她一切安好,树没了,她的心也会跟着空荡荡。 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脑海中浮现出郎聿文的俊脸,若隐若现…… 第八十九章 藏匿(三) 那头房的郎聿文拿着怀表看了又看,度日如年的感觉油然而生。 江城已经不安全,无论他们怎么躲,郎沛权也有办法将他们找出来,只是,做什么也离不开钱,他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后悔自己太大意了,为什么出门前没将钱夹子带在身上?想他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如今落得个寄人篱下,又狼狈又丢脸。 胡思乱想着终于挨到十点整,也开始有了点睡意。 “啊——!”忽闻隔壁房薛雅清的尖叫,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跃起,不加思索地冲进薛雅清 卧室中一看,昏暗中,薛雅清站在床上的角落处,表情惊恐,看见他进来,便指着地面说道:“有怪物!很大一只!” 郎聿文循着她所指的方向低头看去,在衣柜旁果然蜷缩着一团黑影,看不清具体形状,但那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是很瘆人。 “哇,是好大一只。”他也觉得吃惊,急忙开灯一看,原来是一只老鼠,看来在这里吃喝不愁,膘养得不错,见了人也不怕,瞪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与他对视。 “老鼠?郎大哥,怎么办啊,我怕。”薛雅清几乎是哭丧着脸说话。 郎聿文一笑:“上回你不是把老鼠从公馆里赶出去了吗?怎么这回怕了?” “上回的那只也没这么大啊,眼睛都是绿的,成精了都,要是我睡下了,它可能会跑上床来咬人啊,你听说过吗,老鼠会吃人的。” 郎聿文对着她伸出手,“下来。” 薛雅清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从对方温和的眼神中找到的安全感,让她全身放松下来,也缓缓伸出手来,下一刻,郎聿文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扯过来后,再回头看,大老鼠仍在原地,还抬起头来,前肢捋着胡须,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一点也不惊慌。 突然,郎聿文单手拦腰将薛雅清扛上肩,薛雅清又是惊得叫起来:“啊!郎大哥,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不是怕老鼠吗?到我房间来,跟我一起睡。” “啊?”薛雅清的反应慢了半拍,领会意思后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想要从郎聿文的肩上滑下来,“不行,快放我下来!”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睡,要么跟老鼠睡。” “可是,老鼠也会跑到你那边去的。” “有我在,它敢?”郎聿文故意要吓唬吓唬她,手上的劲道突然松了松,“不说话,那我就把你放下来,我看那只老鼠好像挺喜欢你的。” “别别别!我去,我跟你!”惊慌之中,薛雅清脱口而出,下意识里反手紧紧揽住郎聿文的肩头。 郎聿文嘴角一勾,忍不住笑道:“跟我做什么?” “跟你……睡。”最后的一个字,薛雅清的声音细若蚊声,如果郎聿文面对着她,一定能看见她的脸跟红苹果没两样。 郎聿文朗声应道:“好!你说的,跟我睡!”满心欢喜地扛着人儿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进房后并没有马上将人放下,脚往后一勾将房门关上,确保老鼠跑不进来,人也跑不出去后,这才将人放到床上,让人坐在床沿边,他低头一看,丫头的脚是光的,自己将人扛过来时并没有连同鞋子带过来。 薛雅清还在面红耳赤,低着头不做声,片刻后才发现对方一直站在自己跟前,没有任何动静,抬头一看,郎聿文正低头在看自己的脚,她的心更慌了,加上冷,双脚便不由自主相互搓着,一对白皙的小脚丫甚是可爱。 郎聿文看着,竟有种冲动将那双小脚丫抓起放在自己的怀中。 还是薛雅清打破了这暧昧的一刻,伸手轻轻推了推郎聿文,轻声唤道:“郎大哥,你怎么了?” 郎聿文抬头看着她,距离之近,在昏黄的灯光下,对方精致稚嫩的五官,还有脸上细细的绒毛,撩拨着他心中最原始的欲望,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薛雅清,眼神越发迷离。 薛雅清被看得心里害怕,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郎聿文这样怪异的眼神,“郎大哥,你看什么?” “我……”郎聿文的声音沙哑,他很想将自己的情感说出来,但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硬是将“喜欢你”这三个字咽下,遂将放在薛雅清脸上的视线上收回,直起身子说道:“好了,睡,你睡里面。” 他将薛雅清赶进里头,自己也躺了上去,侧过身子背对薛雅清:“睡,我保证今晚不会转身,不会看你。” 薛雅清坐着一动不动看着郎聿文宽大的后背,以前想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与郎聿文同床,还盖着同一张被子,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再不睡,我可就赶你过去了。”郎聿文不用看,也知道这丫头在顾忌什么,其实,他也是浑身不自在。 “呵呵,郎大哥,要不你,你先睡,我还不困。” 这是在找借口。 突然,郎聿文一个大翻身,直接将薛雅清扑倒,双手撑在她的两边,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声音低沉:“都几点了?还不睡?” 薛雅清懵了,巴扎着大眼睛看着他,半响,这才发觉俩人此时的姿势太过暧昧,急得用力将他推开,然后将被子把自己的身子包得严严实实,“你干嘛?刚还说好不看过来,不转身的。” “你要是再不睡,我就把你……吃了。”郎聿文几乎在强忍,丫头再这么闹下去,他真的不能保证还能控制好自己。 “凶什么啊,我睡就是了,你快转过去。”薛雅清还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 被子被她抢了大半张,郎聿文只能将就着盖,关了灯,这俩人终于安静下来。 漆黑中,就听薛雅清又说道:“郎大哥,你真的能保证那只大老鼠不会跑到这儿来?” 郎聿文无语,只能耐下性子安慰道:“放心,就算来了,也只能先咬我。” “那怎么行啊,都是被咬啊。” “你有完没完?你不困我困!” 薛雅清被吼了一句,不再说话,可是过了几分钟,“你一定不能转身啊。” “……好。” 第九十章 藏匿(四) 清晨,睡眠极浅的俩人都听到楼下有汽车刹车的声音,郎聿文首先下床走到大厅的窗口往下看,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大楼门口。 这时,薛雅清也已经去穿回自己鞋子走出来,神色慌张,脸色红润,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郎聿文没好气道:“她来了。” 薛雅清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这时,只听有人敲门。 郎聿文对着门口努了努嘴:“你开门不就知道了。” 薛雅清疑惑地开了门,只见穿着米色呢大衣的余贝湫笑吟吟站在外边,一头微卷的秀发披肩,和昨晚看到的又是另一种风情。 第一眼,薛雅清便看得有些失神,惊喜道:“贝湫姐,你怎么来了?” 余贝湫笑道:“我来给郎先生上药。”她的手上果然提着药箱,还有一个装早餐的纸袋子。 “那多不好意思,其实应该是我们去医院找你的,现在还得麻烦你亲自来,这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呀?” “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昨晚我忘记了今天是我休息,还让你们去医院找我,所以,我怕你们去医院扑了空,便早点来找你们,对了,你们应该还没有吃早餐,我买了些牛奶西饼。” 薛雅清急忙将余贝湫迎进屋:“贝湫姐,这怎么好意思呢?房子你都让我们白住了,还这么劳心劳力地亲自来给我大哥上药,买早餐,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余贝湫将手中的早餐袋和药箱放到饭桌上,笑道:“你太客气了,我觉得这真没什么,对了,你大哥还没起床吗?” 薛雅清忙回头去看,郎聿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房了,便对余贝湫笑道:“你先坐一下,我去叫他出来。” 郎聿文躺在床上,看见薛雅清走进来,便懒懒地说道:“我不想出去。” “你都听到了?那你干嘛还躺着?贝湫姐好心好意来给你上药,你总得去接待一下,不然太不礼貌了,我和她都是女孩子,这么对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了。”薛雅清知道不能对郎聿文使硬的。 郎聿文看看她,觉得这个装出来的小委屈很可爱,扬眉道:“好,看见你这么可怜,我就勉为其难了。”他起床拉起薛雅清的手走出房间。 余贝湫看了眼他们紧握的手,笑道:“我真羡慕你们,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 闻言,薛雅清连忙甩掉郎聿文的手:“也就那样。” 郎聿文不满意薛雅清的表现,扬眉对着她说:“怎么?平时我对你不好啊?昨晚你睡的房间有老鼠,还不是有我的办法,你才能睡得安稳。” 一提起昨晚,薛雅清的脸又红了。 余贝湫皱眉:“有老鼠?” 郎聿文指着薛雅清的房间,认真地点头:“对,那只老鼠估计现在还在房间里。” 余贝湫瞅了眼:“可能许久没人住的原因,那你们昨晚用了什么办法?” 郎聿文好像很有兴致跟余贝湫讨论老鼠的问题,笑道:“也没什么,就是……” “好了,好了,郎大哥,贝湫姐是特意来给你上药的,就别浪费时间了。”薛雅清急得打断他的话,皮笑肉不笑看着他。 “哦,是了,郎先生,我把药拿来了,你过来坐好。”余贝湫一笑,打开药箱,取出了药和纱布。 薛雅清推着极不情愿的郎聿文走过来,坐下。 余贝湫一边熟练地帮郎聿文拆伤口的纱布,一边笑道:“你们别误会,我是真羡慕你们,我家里虽然有兄弟姐妹,但有可能是因为我到国外读书的原因,总是觉得与他们之间隔着什么,客气得就跟外头的人一般。” 薛雅清笑道:“巧了,郎大哥也是在国外读书的,这么说,你们倒是挺有共同语言的。” 郎聿文抬眸瞪了眼她,而余贝湫则笑道:“真的?那还真是巧了。” 郎聿文还是一声不吭。 薛雅清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单看相貌就已经很养眼,更何况他们年龄相仿,经历相仿,她的脑里突然冒出一个词来形容,郎才女貌。 只有像余贝湫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郎聿文,之前在一次吃饭时郎聿文不是说过吗?他喜欢温柔成熟的女人,不但相貌好身材好,脾气还要好,这样才懂得体贴人照顾人,而余贝湫刚好全部符合这些条件。 不知怎的,薛雅清心里突然发酸。 郎聿文发觉这个小丫头好像在神游,便咳嗽了了两声,余贝湫以为自己包扎的力度大了,连忙说道:“郎先生,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没有。”郎聿文说着,眼睛仍看着薛雅清。 余贝湫又问道:“对了,郎先生,你们之前住在哪啊?” “西宁路。” “这么巧?我也住在那儿,不过我怎么从没遇到过你们啊?我是西宁路36号,你们呢?” “9号。” “36号离9号远着呢,而且从西宁路出来有三条路口,可以说一个东一个西,怪不得我们从没见过。” 余贝湫很快包扎好,将剩下的药放回药箱里,便想着用毛巾擦拭一下手,却发现这里什么也没有,薛雅清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我们什么也没带在身边。” 余贝湫笑道:“这样,我让我的司机去买点生活用品回来。”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薛雅清刚想去拦,便被郎聿文一把拽住,回头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要拦着我?” “让她去啊。” “可是,一直在麻烦人家,多不好意思。” “你都不好意思这么久了,还计较这个?”郎聿文打趣她。 薛雅清突然来了兴致,笑嘻嘻问他:“郎大哥,你是不是觉得贝湫姐人很好啊?” “想什么呢?我告诉你,别想动什么歪心思,这里不是长久之地,等过几天,我们要想办法离开江城,懂吗?” 薛雅清的心情一下沉下来:“真要走吗?” 郎聿文重重地点头:“对,要走,不然又会像昨晚那样,我们随时会有危险。” 薛雅清低下头,看不到她的表情,郎聿文伸手抚上她的头发,低头安慰道:“放心,大哥答应照顾好你,就一定言出必行,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四处漂泊,受苦受累。” 他说得情真意切,薛雅清岂有听不出来,只是心里想着的是那棵桂花树,及树下的秘密。 郎聿文以为她接受不了现在的状况,在闹小情绪,便轻轻将她搂在怀中,俩人想着自己的事,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 此时,就在大门口,一双美目目睹了屋里的这一幕,眼神微微黯淡。 第九十一章 藏匿(五) 余贝湫轻轻敲了敲门,屋里的俩人这才分开。 薛雅清的脸微微发红,刚才她竟然会有点动容,才一时忘了分寸,便尴尬地对着余贝湫打了个招呼:“贝湫姐。” 余贝湫笑着走进屋里,装着没事一样:“我都跟我的司机说了,等会儿他会将所有生活上需要的用品准备好就送过来。” “余医生。”郎聿文倒是很自然,“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余贝湫抬头看着他:“请说。” “余医生,从昨晚开始,你就一直帮我们做这做那的,为什么?别怪我这么说话,因为这个世道实在是太复杂了。” 余贝湫笑笑:“我理解郎先生的想法,郎先生,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我想,郎先生应该不会拒绝?” 郎聿文皱眉:“……好,你问。” “其实,昨晚我就觉得你们很面熟,之前《江城民国日报》里刊登关于江城人口贩卖团伙落网的报道,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你们呢?”余贝湫问得小心翼翼。 这件事闹得全城皆知,想藏着掖着根本就不可能,郎聿文很大方就承认了:“没错。” “哦,这就是了。”余贝湫轻轻叹了口气,“我看了那篇文章,能打掉这个隐藏在江城多年的犯罪团伙,真的多亏了你们,作为江城人,我也非常感谢你们,所以,郎先生,我这个回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了?” 薛雅清抬头看看郎聿文,郎聿文看了眼她,继而扭头对余贝湫说道:“这么说余医生心怀天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不敢说,我只是循着自己内心而行,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希望郎先生不要误会。” 薛雅清此时对余贝湫的印象更好了,对郎聿文说道:“大哥,你说话呀。” 郎聿文说道:“那是我误会余医生了。” 余贝湫笑道:“这也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薛雅清笑道:“当然没问题了。” “你们欠了多少钱?” “这……”薛雅清扭头去看郎聿文, “十万。”郎聿文回答得轻描淡写。 “啊?”反应最大的竟然是薛雅清,她瞪大眼睛看着郎聿文:“怎么会欠这么多啊?你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 “干嘛要告诉你?你能找到钱来还?” “我是不能。” 这时余贝湫开口道:“其实,我自己有点积蓄,虽然没有这么多,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借钱,凑够了就可以把公馆赎回来。” 郎聿文一口拒绝:“都麻烦余医生这么多,我们已经不好意思了,再说这钱可不是小数目,郎某在此多谢余医生的好意,其实我们已经决定要……” 可是薛雅清不是这么想的,趁着郎聿文没将要离开江城的话说出口,急忙接上道:“要在这里住下了,赎回房子的事先缓一缓。” 郎聿文不解地看着她,她心虚,不敢直视郎聿文,还走到余贝湫身旁恳求:“贝湫姐,可以吗?” 余贝湫笑了:“当然可以,我还求之不得呢,只要你们不嫌弃,要住多久就多久,其实,我知道你们这件事也是不能急的,那先安顿下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一个小时后,余贝湫的司机把该买的东西都买来了,还带了两个老妈子来帮着把屋里重新收拾了一番,原本看着冷冰冰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有温度起来,地方虽小,却是充满了生活气息,对于昨晚的大老鼠,司机费尽了眼力和力气,终于在厨房里找到老鼠并将之打死扔了。 老妈子准备好中午的饭就离开了,余贝湫便与郎聿文和薛雅清一起共进午餐。 余贝湫有着良好的素养,这顿饭吃得很优雅,薛雅清觉得自己和人家这么一比,好像显得有点粗鲁了,不知不觉中便拘束起来。 她吃得小心翼翼,郎聿文看在眼里,将每只筷子放在嘴里吸吮了一下,然后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余贝湫碗里,笑道:“余医生,我看你不怎么吃鱼,其实这鱼味道不错,你尝尝。”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在场的两个女孩都看到了,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给余贝湫夹菜,是用带着口水的筷子夹的。 薛雅清觉得这样实在太丢脸了,连忙低下头去扒饭,都不好意思面对余贝湫。 余贝湫也是一怔,这鱼吃还是不吃? “吃啊,吃啊,余医生,不得不说,你家厨子的手艺真不错。”郎聿文脸带笑意,他就是故意的。 半响,余贝湫嫣然一笑,淡然夹起碗里的鱼肉吃了。 这下,不但郎聿文,就连薛雅清也都懵了,惊讶地看着她把鱼肉咽下。 “郎先生说得不错,刚才来的两个嬷嬷可是我家里做菜做得最好的,特别是你夹给我的鱼肉。” 这下轮到郎聿文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个恶作剧,他没想到余贝湫会吃了,想想还真有点恶心,还有点对不起丫头。 他尴笑了两声,又看看薛雅清,只见丫头黑着脸,就知道她不高兴了,便不再说话。 这顿饭在他们俩尴尬的情况下结束,薛雅清主动洗碗,厅里便只剩下余贝湫和郎聿文。 等薛雅清洗完碗出来,厅里只剩下郎聿文。 “贝湫姐呢?” “走了。” 薛雅清重重地把碗在饭桌上,瞪着郎聿文:“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郎聿文反问。 “刚才你怎么这么恶心啊?就这么夹菜给贝湫姐,你看,都把人家气走了。” “怎么?吃醋了?怪我没夹给你?” “脏死了,我才不要!” 郎聿文抿嘴一笑,很快,那张脸正经起来:“我问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余贝湫说真相。” “什么真相?” “我们要离开江城。” “可是,贝湫姐这么盛情,我们怎么能马上就拒绝她,从礼貌上而言,也说不过去。” 郎聿文静静看着她小脸的变化,将薛雅清看得更加心虚,半响,他才开口:“你不想走?” 被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薛雅清微微点头。 “为什么?” “我……我忘不了江城,因为……我们是在这里相识,你帮我打退了打劫的歹徒,又收留了我,后来发生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在心里。” 第九十二章 藏匿(六) 薛雅清打起了怀旧牌,但是很有用,郎聿文也深有感触,不由得轻轻叹气,一摆手,“也罢,我们就先住着,但是,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这次的债主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说起这个事情,薛雅清有问题一直想问清楚郎聿文,便走上前:“对了,那晚的那四个男的,你和他们说什么不听你的话,他们又说只听老爷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很熟啊?” “你不知道,我们干这一行的,说的话只有我们自己懂,你不懂就不要乱想。” “可是,他们好像要抓你回去,回去哪里?” “呃……”看来小丫头一点都不糊涂,郎聿文挠挠头顶,想了想,只能先唬住她:“你想,如果我欠了你十万块钱,这么一大笔数目,我要是跑了,你知道上哪去找我要?当然是把人抓住看着,让我家里人把钱送过来了,对吗?” 薛雅清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可是,你家里能拿得出来十万块吗?” “不能。” “那怎么办?” “不知道。” 薛雅清双眉拧在一起,都愁死了:“难道要一辈子都躲躲藏藏吗?” 郎聿文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对着自己,低下头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你要相信我。” 薛雅清抬头看着他,嫣然一笑道:“郎大哥,我信你。” “把郎字去掉,叫大哥。” “不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要不你就叫我聿文?或者文哥哥也可以。” 薛雅清觉得这家伙好像越来越不正经,恼得推开他转身回房,将房门关了后,她却背靠着门一动不动,心中如小鹿乱撞,刚才她表现出来的恼只是在掩饰她的乱,她也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郎聿文表现出来的爱护自然能感受得到,可是,像郎聿文这样优秀的男子,无论家世还是学识,她都配不上他,由此至终,她对他都心怀着感激之情,至于那一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她不敢放肆,不敢逾越。 只是,这种感情一旦从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冲破出来,哪还能收回? 看着薛雅清回到房中,郎聿文有点失落,刚才自己假装不经意的表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这丫头难道是对自己没有好感?还是对情感方面还没开窍? 他想不通,人靠在窗户旁往窗外看去,此时是中午时分,外边行走的路人相对要少些。他往口袋和裤袋摸了摸,才发现身上并没有带烟。 余贝湫的司机和老妈子买来的米和菜虽足够吃几天,但薛雅清觉得,如今是非常时候,晚上的这一顿饭还是从简为好,没有大鱼大肉,是两碗西红柿鸡蛋面。 郎聿文也没什么心情挑剔了,他们匆匆吃完后,天也暗下来。 虽然一天下来没有什么消耗,但精神上却是备受折磨,俩人吃饱了都觉得困意袭来,加上没什么事做,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上八点,薛雅清还没睡醒,郎聿文留下一张纸条便独自出门了。 这一次他直奔思达医院,医院离得近,很快,他走进医院,便往余贝湫的办公室走去。 余贝湫不在,只有一个护士在收拾台面,看见了郎聿文,问道:“这位先生,你是来看病的吗?” “我找余医生。” “请问你是郎先生吗?”护士很热情。 郎聿文警惕地看着她,微微点头。 那护士笑道:“郎先生,你来得正好,余医生说有点东西要交给你的。”她将放在台上的小药箱递给郎聿文,又说:“本来余医生是要亲手交给你的,可是她正在做手术呢,所以让我交给你,这些药是外敷的,每天一次。” “哦,那余医生什么时候做完手术?” “这很难说,平时一个普通的手术也要一个多小时。如果你有急事,要不等等?” “不了,谢谢,那麻烦你跟她说一声,我明天再来找她。”说完,他接过药箱,将帽子往下压了压,转身就走。 “哎!郎先生,等等!不好意思,余医生明天也有一个手术要做,你不等等吗?”护士不慌不忙追出来,可他很快便融入到医院外街道里的人群中,最后的那句话并没有听到。 护士正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忽闻身后有人问她:“把药箱给他了?” 护士回头,来人正是余贝湫。 “余医生,已经给他了。” “都跟他说了?” “都按你的意思做了说了,他说他明天还来找你,我说你明天还有一个手术,他应该没有听到。” “那就好。” “可是,余医生,你怎么自己不亲自给他啊?” 余贝湫笑而不语,那护士像是恍然大悟,笑道:“哦,我明白了,欲擒故纵,余医生,你可真有眼光,那位先生是我见过最英俊最有风度的男人,余医生,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我相信我的眼光,他应该不是一般人。” “哦?也是啊,就他的外表和气质,我看他有点像是官宦富家公子呢,这姓郎的,在江城也不知道是哪家,得好好查查。” 护士最后的话,让余贝湫沉思起来。 郎聿文往电话局跑了一趟,花了身上仅有的十块钱中的五块打电话给韩雨年,可是过了十几分钟,不是断线就是没人接。 郎沛权的人此时估计在9号公馆里守株待兔,他肯定不能送上门,没办法,他只能先回长康楼,在打开门的一霎那,薛雅清便迎了上来,手里抓着郎聿文留下的纸条,表情有点紧张:“郎大哥,你出去了?去哪了?” “嗯,我去了趟医院。”他说着,将外衣脱下。 薛雅清伸手接了,看见他手里提着的小药箱,问道:“是去找贝湫姐吗?” “是啊,昨天她临走时让我今天去找她换药。”郎聿文将药箱递给她,“这药就是她给的。” “那她帮你换药了没有?” “没有。” “她没空吗?” 郎聿文看着她的脸,这小丫头心情似乎有些沉闷,便说道:“是啊,她忙着,让护士给我回来敷的。” 薛雅清浅浅一笑,只不过笑容有点生硬,“贝湫姐真是个好人,郎大哥,我做好早餐了,我这就给你拿来。” 看她有点失魂地走进厨房,郎聿文心中暗喜,看来这丫头心里还是挺在乎自己的。 郎聿文果然没有听到护士最后的那句话,第二天去医院找余贝湫时,仍没有见到人。 接着他又去了电话局,将最后的五块钱打了长途,仍没能找到人。唯一能帮得了自己的韩雨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他现在已是没了办法,已走进了绝路。 突然脑子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人,可以帮他做点事情。 第九十三章 友谊(一) 自从那天在警局录完口供后,郎聿文为表示感谢江城新上任的探警何清平相助,曾请何清平吃过一次饭,俩人年龄相近,虽然性格不同,但没想到竟能聊到一块去,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只不过后来何清平的工作开始繁忙起来,俩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此时,何清平正在办公室里看着案件卷宗,郎聿文的到访让他很是惊喜,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上前将郎聿文迎进办公室里,郎聿文却是回身将门关好,办公室里便只有他们俩人。 郎聿文说道:“我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郎先生,你找我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何清平很直接,没有社会上的圆滑世故,反而显得人很真实可爱。 郎聿文就是喜欢他这一点,点点头说道:“何探员真是个聪明人,做什么都不能逃过你的眼睛。” 何清平憨憨一笑,请郎聿文坐下,又倒了杯水来:“我看郎先生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你今天来访,又岂是看我这么简单?你既然能来找我,就不是把我当成是外人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你只管说,但是有一条,如果是借钱,那我就没办法了,因为我比你还穷。” 郎聿文一笑:“你倒是把后门先关起来了,那我就直说了,我还真想让你帮个忙。”他朝何清平招了招手,何清平顺从地将脑袋凑近,俩人好一阵嘀嘀咕咕。 “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末了,何清平忍不住说出口。 “这么大惊小怪干嘛?不是跟你说了吗?是债主。” 何清平一下子恢复了他探警的职业敏感性,一脸正经问道:“不对,没有这么简单,你不讲真话,我没法帮你。” 郎聿文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啊,都说是我私人的事,不想闹得太大了。” “可是……” “没有可是,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要帮也不是不行,但你得讲真话啊。” 何清平还真是一条筋,郎聿文一扶额,真是被他打败了,“我跟你说实话,这是我家里面的恩怨,难道你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吗?要都跟你说了,我还有脸面吗?” 何清平低头思考不做声。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你还想要我说下去吗?” 半响,何清平终于想通了,点头道:“好,我帮你,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就今天。” “好,没问题。” 临走时,郎聿文突然问道:“你一个月挣多少?” 何清平回道:“八十块。” “果然很穷。”郎聿文对他摊开手掌,眉头一扬:“拿来。” “什么?” “你的钱夹。” 虽然不知道郎聿文要干嘛,何清平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将钱夹掏出来。 郎聿文拿过来,钱夹里只有三张十元,便从中取出一张十元,“虽然你穷,但现在我比你还穷,这钱算你借我的,以后我有钱了十倍还你。” 何清平耸耸肩,笑道:“你可要说话算话,我还等着你还钱,那我就发财了。” 郎聿文将钱夹递回给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开门离开。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郎聿文没有别的去处,只能先回长康楼等何清平的消息。 今天他不但一早就没了影,而且还比昨天晚回来,薛雅清不免担心,但没有表露出来,仍然是笑脸相迎,“你又去医院找贝湫姐了?上药没呢?” “没有,她有手术要做。”郎聿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所谓对症下药,看得出余贝湫很是用心,他手臂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 “你应该等等的,不然,像我昨晚那样粗手粗脚的给你上药你又喊疼。”薛雅清说着话从他身边经过。 郎聿文连忙拉着她的手腕,笑道:“谁说的,我家的丫头手最灵巧。” 这话说得有点不清不楚,薛雅清想抽回手,嗔道:“郎大哥,你正经点好不好,什么你家的?” 哪知道郎聿文一用力,直接将她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一举动吓得薛雅清惊慌失措,便急着想要起来,不料郎聿文一只手环过她的细腰,下巴直接搭在她的肩头上:“别忘了,你可是我捡回来的,还有那张火车票,也是我帮你补了,既然帮你补了票,你也就是拿着票进了我家的门,你不是我家的还想是哪家的?” 郎聿文温热的吐气打在薛雅清的耳朵上,这番话的意思更是明了,薛雅清羞得满脸通红,从第一晚入住长康楼后,她就发觉郎聿文性情大变,下意识扭动身子想与郎聿文拉开点距离,毕竟俩人贴得如此之近:“郎大哥,你别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在刺激着郎聿文的感官,郎聿文深吸口气道:“别乱动,不然我就是一只手也能把你吃了。” “郎大哥,你是肚子饿了吗?我这就去给你下面。”薛雅清意会不到他话里的含义,还真以为他饿了。 “叫大哥。” “好了,别闹了。”薛雅清的声音更细了,软绵绵的。 郎聿文不由心头一荡,但知道再将她困住,实际上就是在折磨自己,趁还能自控的时候将手松开,而薛雅清的动作也快,急忙站起来,小跑着进了厨房。 人离开了自己的怀抱,郎聿文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定定地看着厨房的门口,心中感想却是万种复杂,他对薛雅清的感情慢慢表露出来,可是,这种爱也许会把薛雅清带进一个危险的处境。 所以,他想爱而爱不得。 一个在厨房站着,一个在厅里坐着,什么都没做,屋里便安静了下来,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 “砰砰砰!” 突然的几声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寂静,也将二人从各自的沉思中拉出来,郎聿文更是一个激灵站起,走到门跟前低声问道:“谁?” “郎先生,是我,何清平。”门外的声音憨憨的,带着南方口音,果然是何清平。 郎聿文马上将门打开,只见何清平喘着粗气站在门外,看见了郎聿文后,特意将手中的两个手提箱往上提了提,冲着郎聿文笑道:“郎先生,你要的我都给你拿来了。” 第九十四章 友谊(二) 郎聿文伸长脖子往外边楼道环视了一圈,问:“有没有被跟踪?” “放心,以我的警觉性和专业性,保证没有被怀疑,也没有被人跟踪,不过,你的东西太多了,我挑了很久才挑了这些,薛姑娘的衣物我看也没看,就胡乱地塞进箱子里,也不知有没有拿对,另外,我没看见你的钱夹,估计早就被拿走了。”何清平说着话,直接进屋后将手提箱放下。 “算了,有总比没有的好。”郎聿文关好门,最想要的钱夹没有了,心情难免失落。 他们说着话,只见薛雅清从厨房走出来,好奇地看着何清平:“你是?” “你好薛姑娘,你不认识我了吗?”何清平朝薛雅清摆摆手打招呼。 “哦——!你就是警局给我们录口供的那个何探长!”薛雅清也认出了他,很是欢喜。 何清平笑道:“我还不是探长。” 薛雅清连忙去倒茶:“你这么聪明,不用多久应该可以升为探长的。”遂将茶水双手递过去。 何清平接了,又谢了,对于薛雅清奉承的话他显得很不好意思:“承你贵言,如果我真做了探长,就请你和郎先生吃饭。” “你太客气了,咦?这不是我的手提箱吗?”薛雅清的视线落在放在地面的两个手提箱,“怎么会在这儿啊?” 何清平回道:“哦,这是郎先生拜托我送过来的。” 薛雅清一脸狐疑看着何清平,“你怎么有钥匙进公馆?” 何清平指着郎聿文:“他给的钥匙。” “可是……”她想说,公馆已经被人盯住了,就算是何清平进去,那还不得让那些人跟踪过来? 这时,又有人在外边敲门,隐隐传来余贝湫叫门的声音。 薛雅清去开了门,余贝湫神情有些慌张,还没进门便问薛雅清:“小雅,你大哥在家吗?” “在呢。”薛雅清将她迎进屋里。 余贝湫一开始没往何清平身上看去,冲着郎聿文急道:“郎先生,不好了,半个小时前我去了趟9号公馆,看见……”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终于发现屋里多了一个男人。 “你好。”何清平对着她摆摆手打招呼,他一向习惯这样跟人打招呼。 “这位是?”余贝湫皱眉看着何清平,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不就是刚刚在西宁路9号公馆搜查的警察吗?你怎么换了身衣服,会在这儿?” 这下子连同薛雅清也有点弄不清楚,与余贝湫一起一脸疑问看着何清平。 何清平被两个女孩子看得不好意思,憨笑道:“你们不要觉得奇怪,是这样的。” 原来,郎聿文想把公馆里属于他和薛雅清的衣物取出来,可是自己又不能亲自去,便让何清平借口说怀疑9号公馆藏了赃物,带着几个巡警就闯进公馆里搜查,这些衣物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公馆里拿了出来,只可惜,他最想要的钱夹被那四个西装男人拿走了。 “哦——!”两个女孩子恍然大悟,点着头感慨。 何清平扭头对郎聿文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郎先生,你下一步要怎么走?” 余贝湫也很好奇地看着他。 “等。”郎聿文回答得很简短。 但这让人更听不明白,等什么? 郎聿文笑道:“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何探员,就不用你替我操心了,对了,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个便饭?” “不用了,我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得回去继续呢。” 何清平走了,余贝湫便留了下来,先是帮郎聿文检查伤口,接着又与薛雅清一起下厨,薛雅清倒成了她的帮手,等饭菜端出来后,薛雅清对着余贝湫赞不绝口。 “贝湫姐太厉害了,什么都会做,这些菜看着都很特别有食欲。” 余贝湫微笑道:“我们小雅的小嘴最甜了,真会说话。”她没有否认,还夸了薛雅清,不得不说她很会说话。 “没有啊,我是实话实说,贝湫姐,我真的太佩服你了,会看病,没想到连菜也做得那么好,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说着,薛雅清往郎聿文那儿看了眼,只可惜后者的心思全在菜上。 “看你说的,其实你也挺会做菜的,这道红烧肉还是你提醒我该放些什么佐料的呢。” 她们在互相赞扬,把郎聿文晾在了一边,后者默默地扒饭夹菜。 “郎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贝湫姐做的菜很好吃啊?”薛雅清终于将问题抛给了他。 他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余贝湫,应了声,可接下来的话让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我还是最喜欢吃你昨晚下的面条。” 薛雅清的笑凝固了,她不敢再跟余贝湫说下去,尴尬地低头吃饭。 余贝湫却是笑道:“是吗?小雅,什么时候能吃你下的面条?” 薛雅清傻笑:“没有了,他开玩笑的,我下的面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吃。” 哪知道余贝湫说道:“可我信郎先生。”她又对郎聿文说道:“郎先生,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平时注意一点,不湿水,不吃刺激的东西,再过两天,就不用再上药了。” “那太好了,郎大哥,你不该谢谢贝湫姐吗?”看见郎聿文毫无反应,薛雅清真替他着急。 “多谢。”郎聿文金口难开,但还是挤出了这两个字来。 总之,这顿饭除了尴尬还是尴尬,薛雅清只能说些话活跃气氛,与余贝湫聊着属于女孩子的话题,至于余贝湫与郎聿文各自留学的话题,都在郎聿文简单的回应中草草结束。 饭后,余贝湫要走了,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坏了,今晚我忘了让司机来接我了。” 薛雅清看看窗外的天色,“可是,现在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走路不安全,郎大哥,不如你去送送贝湫姐。”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不等郎聿文回答,余贝湫拿起她的手提袋出门,而身后,薛雅清在瞪着无动于衷的郎聿文。 余贝湫走得缓慢,她在暗暗打赌,赌郎聿文会不会追出来。 “余医生,请等等。” 等她走到长康楼的大门时,身后响起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在幽暗的楼道内回荡。 第九十五章 友谊(三) 还真赌对了,余贝湫不由得一笑,优雅地转身回头。 只见郎聿文站在楼梯口处,昏暗的灯光在他的后背照着,高大的身影将余贝湫笼罩起来:“余医生,天色晚了,我还是送你到街口那儿,这样比较安全。” 余贝湫嫣然一笑:“那太麻烦郎先生了。” “没事,应该的。”郎聿文走快了几步,与她并肩而行。 余贝湫第一次与郎聿文单独走在一起,她有些激动,但表面却掩盖得很好,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长康楼外是一条小巷,只靠着唯一一盏路灯照亮,四周昏暗一片,整条路上除了他们俩人外,再无他人。 一阵寒风吹过,伴着天上落下零零星星的雪花,余贝湫不禁抱起双臂。 “余医生,你怎么了?”郎聿文发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 余贝湫笑道:“没什么,可能今天穿的薄了点,不过,没什么大碍。” 郎聿文说道:“余医生,谢谢你,以前是我多心了,才会一直误会你,我向你道歉。” “你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所以你不必向我道歉。” “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世道还会有像你这样的好人。” “郎先生,恕我多言,你是因为什么才会欠下这笔巨款的?” 郎聿文停下脚步,扭头去看余贝湫:“有可能是我不懂得做生意,屡做屡赔,为了翻本,甚至去地下钱庄借钱,赌场赌钱,不过都失败了……就是这样。” 余贝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这样?” 郎聿文点点头:“对。” 余贝湫突然一笑:“我不信。” 郎聿文无所谓:“随便。” 余贝湫知道他是真的不会太过在意自己的说法,便不再追问下去,就这样开始了冷场,俩人静静地往前走。 郎聿文突然停下,还一把将余贝湫拽住。 “怎么了?”余贝湫问。 “前边有人。”郎聿文沉声说道。 “不应该有人吗?”余贝湫好奇地往前看去,果然在前方站立着一个男人,正背靠着小巷旁的墙壁抽烟。 “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古怪。”郎聿文不知道这人到底会不会是郎聿文派来的人。 “是吗?应该不是,那我们还是快点走。” 余贝湫反手将他拉住快行,刚要从那男人身边走过时,那男人施施然走到道路的中央将他们的去向拦住。 郎聿文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那只是一个身穿灰色短打棉袄棉裤,头戴毡帽的车夫,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不料,那车夫将手上的烟斗扔在地上,开口说道:“打劫,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郎聿文倒没什么,余贝湫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惊得花容失色:“你想干嘛?不知道打劫是犯法的吗?” 车夫却是说道:“少,少废话,不想死就把钱拿出来,不然,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比划着走来。 郎聿文咧嘴笑笑,这车夫应该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明显说话都不利索了,估计刚才抽烟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他将余贝湫拉到身后,迎上那车夫:“老兄,想抢钱,你找错人了。” 没想到郎聿文能这么镇定,车夫也是一怔,用刀指着他们骂道:“没找错人,就是抢你的钱,快拿出来!看见没有,老子有刀!” “那你过来啊。”郎聿文朝他勾勾手指,很是轻蔑。 “你,你不要逼我!”眼看郎聿文步步逼近,车夫慌了,突然双手举起尖刀往郎聿文身上就刺。 “不要!”余贝湫看得分明,突然冲上来,竟将郎聿文挡在身后。 车夫又是一怔,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抢着来送死,手上的动作虽是慢了半拍,但郎聿文也惊愕于余贝湫的举动,看着车夫的尖刀刺下来,然后余贝湫用她的手提袋挡了一下,刀尖擦着手提袋划到她的手臂上,他却什么也没来得及阻挡。 “啊!”手提袋落地,余贝湫疼得惨叫了声,连忙捂着自己的手臂。 车夫说得天下无敌,但真正伤到了人,自己也懵了,就这功夫,郎聿文已经上前飞起一脚,将车夫踢到在地,尖刀也跟着飞了。 车夫知道自己遇上了狠人,叫着爬起来,撒腿就跑。 “你等着,老子叫人来!” 郎聿文没有去追,因为余贝湫已经受了伤,便回身去问:“余医生,你怎样了?不如我送你去医院?” 余贝湫强忍着痛楚,摇头说道:“其实这伤不算很重,我记得我之前给你的药还有很多。” “也对,这里去医院有点远,还是先回长康楼处理伤口。” 长康楼里,薛雅清看见郎聿文扶着受伤的余贝湫回来,也是吓了一跳。 听郎聿文将他们在巷中被打劫的事情说了一遍,薛雅清又被吓得双腿发软,连忙将药箱里的药取出来,余贝湫手臂只是被划了一下,并没有伤得很深,余贝湫自己都可以独自包扎伤口。 “现在太晚了,外边又不安全,不如,今晚贝湫姐就留在这里睡?”薛雅清小心翼翼征求余贝湫的意见。 “可以吗?”余贝湫问道。 薛雅清笑了:“贝湫姐,你忘了,这房子还是你借给我们住的呢。” 余贝湫想了想,笑道:“那好,我今晚也不回家了,留下来好好和你说说话。” “太好了。” 俩个女孩子都很高兴,郎聿文却在旁插话道:“你不回去,不怕你家里人担心?” 余贝湫扭头看他笑道:“放心,有时候我要上夜班也会不回家睡。” 郎聿文没有再说话,回房关门,任由她们了。 薛雅清与余贝湫相视一笑,由于余贝湫手上有伤,薛雅清便让她先回房休息,她又将厨房和大厅收拾了一番,这才进房去。 余贝湫坐在床铺的外头,看见薛雅清进来,连忙拍拍床里边,“小雅,快过来,我已经把这里暖好了。” 她如此贴心,这一幕似曾相识,母亲也是这般,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薛雅清不由得心头一暖。 被尘封的记忆一下被打开,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第九十六章 友谊(四) 余贝湫连忙问道:“小雅,你怎么了?” 薛雅清擦了把眼泪,脱鞋上床,对余贝湫笑道:“没事,我只是想我娘了。” 余贝湫怜爱地看着她,“你年纪小,就跟着郎先生到江城打拼,要是换了我,我也会想。对了,你说你和郎先生是异姓兄妹,也就是说你们不是亲兄妹?” “呃……”薛雅清有些犹豫。 余贝湫笑道:“你姓薛,他姓郎,不用猜也很明显。” 薛雅清也是一笑。 俩人熄灯躺下,在安静的黑暗中聊天,能很容易将人的思绪打开。 “小雅,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会跟着郎先生来江城的吗?” “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哦?难道你们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来的吗?” “不是,他是宁城人,我是苍县人。”说起这个话题,薛雅清突然竟觉得那个时候离她已经很远了。 “你们怎么能碰到一起?好像里面有个故事,说来听听。” “算是故事,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我是他捡回来的。” 余贝湫“扑哧”一笑:“捡回来的?只听说过捡钱捡物,捡小猫捡小狗的,怎么连人都可以捡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可以,我也想捡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妹妹。” “贝湫姐,你笑话我呢,其实是这样的,在火车上我没有买票,是他帮我补了票,到了江城后,我们又被歹徒打劫,也是他救了我,所以他才说是捡了我回来。”薛雅清将她与郎聿文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真是想不到,你们能这样相遇,还真是一种缘分。” 薛雅清翻身对着余贝湫小声笑道:“贝湫姐,其实,我跟你也挺有缘的。” “哦?怎么说?” “还记得那个宋浦吗?” “不就是那个贩卖人口集团的头目吗?事情闹得这么大,当然记得。” “你是不是去过他家里边看病?” 闻言,余贝湫也扭过头去看她,其实在黑暗中,她们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我是去过一次,你怎么知道?” “当时你就是给我看的病啊。” “啊?哦,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你,怪不得我一开始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眼熟。”余贝湫也是很惊喜,“可是,你怎么会去了宋浦的家里?” “啊,说来话长……”困意袭来,薛雅清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吗?那好,等有时间你再慢慢告诉我,快睡。”余贝湫将脸转回,心中一阵欢愉。 看来今晚的收获良多,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去证实了。 第二天,余贝湫临走前悄悄塞给薛雅清一百块钱,说这是暂时让他们渡过难关的,薛雅清当然不能收,俩人相让了很久,最终还是余贝湫摆出了他们的现实情况,薛雅清又衡量了一下,这才千恩万谢将钱收下,可她不敢与郎聿文说,按郎聿文的性子,肯定会让她退回去。 等余贝湫走后,郎聿文让薛雅清在家好好待着,他有点事出去一下。 一个小时后,郎聿文回来了,还带回了一盒西饼。 “你怎么有钱买西饼?”薛雅清觉得很奇怪。 郎聿文只是一笑,拿出西饼递到她的嘴边:“好几天没吃过了?快吃,这西饼是刚做出来的,味道最好了。” 薛雅清将他的手推开,皱眉道:“你倒是说啊?这钱从哪来的?”她看着郎聿文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郎大哥,你是不是把你的怀表当了?” 郎聿不可置否地文扬扬眉,将西饼塞进自己的嘴里。 “郎大哥,你真的舍得?” 郎聿文嚼着西饼坐下,将双腿搭在窗台上,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不然怎样?我问何清平借了十块,十块钱根本就用不了多久,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不可能不吃饭?” “可是,那个怀表不是你……” “好了,已成事实,大不了以后有钱了我去把它赎回来。” 郎聿文起身回房,将门关上,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毕竟从昨晚下定决心拿怀表去当的时候,他几乎半宿没睡,现在口袋里空荡荡的,他的心也跟着空荡荡起来。 薛雅清知道他心里难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一百块钱。 房中的郎聿文双眉紧皱,眼底俱是寒意,烦躁地将那拿在手中的半块西饼捏得粉碎。 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非要将自己往死里相逼?难道为了得到那个东西非得要不择手段吗?他该怎么办?妥协还是继续抗争? 他朝大厅的方向定定看着,仿佛透过那道门可以看到薛雅清。 可是……选择抗争,明天的路如何才能走下去,他竟彷徨绝望的看不到希望,已经跌到了人生的最低谷;若是选择妥协,有可能会搭上薛雅清的性命。 当他开门时,薛雅清站在门口正想要敲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郎大哥。” 郎聿文一笑:“怎么?以为我在里头哭鼻子啊?我可不是你。”他伸手在薛雅清的鼻子上刮了下。 薛雅清捂着鼻子摇头:“我不是担心你吗?” 郎聿文将她抵在墙上,低头轻声说道:“我没事,也绝不能让你有事。” “郎大哥,我觉得我真的做错了,我不应该执意要留下来,我们,我们还是离开江城。” “不要自责,这件事不能一下子就能做出决定,下午我去打电话给韩叔,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薛雅清抬头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打过两次电话给韩爷了吗?可是都找不到人。” “我再试一次,这次一定可以。” “可是……”电话费很贵,薛雅清没有说出口。 郎聿文一笑,“等我。”便转身走出大门。 薛雅清趴在窗口看着他走出大楼,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郎聿文回身抬头,窗口里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是那样孤立无助,霎时柔软了他内心的最深处。 郎聿文将帽子往下一压,毅然转身离去。 他是去电话局打电话,但不是打给韩雨年,而是那一切事端起因的根源——郎沛权。 第九十七章 动情(一) 电话打通,对方是一个女人,郎聿文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是郎沛权从外边带回来的姨太太——小丽藤。 从没听郎沛权说过小丽藤姓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同族人,也就是说,从她的一言一行来看,像是个日本人。 “我是郎聿文。” 这五个字极具爆炸性,小丽藤激动起来,“少爷,真的是你吗?你现在在哪?没事?” 郎聿文没好气道:“我在哪跟有没有事,你们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吗?” 被怼了,小丽藤并没有表露出不满,仍笑道:“你是想找老爷?我让他来听电话,等着。”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又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聿文吗?”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郎聿文沉默了,心情却是万分复杂。 “说话!”郎沛权的每一个字都极其威严,让人产生一种压迫感。 也就是这种语调,将父子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我知道你在听,你如果在外头呆不下去了,就给我滚回来!” 一股怨气从心中生出,郎聿文的语调也是很生硬:“我最不喜就是你老是摆出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那又怎样?我是你老子!” “所以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亲生儿子吗?” 说不了几句,俩人都像是吃了火药般吵开了。 应该是小丽藤把电话抢了过来,“少爷,你爸的脾气不好,可他年纪大了,你要多让着他,毕竟父子没有隔夜仇,不好听的话就一人少说一句,好吗?” 小丽藤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有种让人要安静下来倾听的作用,郎聿文暴躁的情绪稍微缓和,“好,那得让他先好好说。” 片刻,郎沛权又将电话接过,“说,你打这个电话的意图。” “我知道我无论去了哪里,都不能逃得出你的掌控,但是,我要跟你谈一个条件。” “什么意思?” “我如果回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知道对方是个老狐狸,郎聿文死咬着自己的原则不放。 “如果我能做到的,我愿意做的,一定答应你。”果然不出郎聿文所料,郎沛权给自己留个附加条件。 郎聿文冷笑:“是的,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只有你可以强迫别人,包括我。” 郎沛权不耐烦道:“好了,不要浪费时间说些没用的,你说。” “好,我如果回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放过丫头,放过她。” “就这?” “对。” “好,没问题,我可以给她一笔钱,让她继续留在江城那个小公馆里生活。” “可我只想把她留在我身边。” “唔?” “我可以娶那个二小姐,但我要把丫头留在我什么身边。”郎聿文知道,如果薛雅清远离他的视线,他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电话那端开始沉默,良久,郎沛权才说道:“可以,我不管你是不是对那丫头动了心,但她绝不能成为一块绊脚石。”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那样东西?是为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郎聿文顿了顿,“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的人不能再来骚扰我的生活。” “不行!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太短,我还想在江城做点我想做的事情。” “不可以。” “我既然答应你回去了,难道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也不肯吗?” “……一个月太长,最多十天,如果十天我看不到你回宁城,别怪我。” “我答应,不过,我的钱夹被你的人拿走了,现在我身无分文,不要说十天,就连回宁城的火车票钱也没有。” “我让人去公馆接你。” “不用你的人来接我,我自己会回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好,我立刻让他们将你的钱夹送回那个小公馆,接下来的事,你好自为之。” 他还想问一下韩雨年三人的消息,但电话很快被郎沛权挂了,他也慢慢地把电话筒挂好,这一通电话,是他回国后与父亲说过的一次最长的对话,只不过,谈话的内容竟然是在谈判,这很讽刺。 这是他的暂时的权宜之计,等拿到了钱夹,钱夹里的钱足够帮助他和薛雅清离开江城,去哪,也许是京城,也许更偏僻的地方,然后再做一番大事,到了那时,便有可以与郎沛权对抗的资本。 是的,这就是他现在满脑子的所想。 长康楼里,薛雅清坐在厅里发呆,郎聿文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天色已暗下来。 “对不起,我什么都还没做。” 郎聿文上前拉起她的手腕,笑道:“不用做些什么,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一定很闷了,走,我带你下馆子去。”他刚才回了9号公馆,也拿到了钱夹,而那四个西装男人在公馆外面看着他离开后,也跟着离开了。 薛雅清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出去?你不怕被那几个人发现吗?上回他们还打伤了你。” “这次不会了,何清平告诉我,他们都走了,已经离开了江城。” “真的吗?怎么这么突然?” “因为……因为韩叔还了一半钱。” 薛雅清觉得不可思议:“五万块啊,韩爷哪来这么多钱?”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已经答应,这段时间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不过,西宁路的公馆已经不能再住了,我们要离开江城。” “离开这里?”薛雅清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很快,她笑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我暂时还没想好。”郎聿文还想说点什么,肚子竟响了几声,笑道:“你看,肚子都在抗议了,我们再不去吃点什么,那就太对不起它了。” 这是苦中作乐,薛雅清一笑,“好啊,你要吃什么?” “西菜,还是面?”郎聿文反问她。 “面,对了,不介意的话,你要不要叫上贝湫姐和何探长?人多也吃得热闹一点。” 郎聿文心里不乐意,他只想与薛雅清一起,不过看着薛雅清渴望的眼神,还是答应了。 思达医院离这里最近,只可惜余贝湫并不在医院,听说向医院请了几天假,他们只好去警局找何清平,这个时候何清平还在办公室看案件卷宗,若不是郎聿文俩人来找他,他都不知道已经到了饭点时间,看见郎聿文不但连本带息换了钱,还请客,便一口答应了。 第九十八章 动情(二) 与以前不同,今晚吃饭多了一个人,当然,既然请了人家吃饭,也不是去吃面这么简单了,他们去一个叫悦和楼的小饭馆炒了几样小菜,还叫了一壶助兴的小酒。 何清平的笑很纯真无邪,就像一股清泉,滋润着他们被现实打击得千疮百孔的心灵。 聊了一番天南地北后,他说:“郎先生,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这么快就把钱还了一半,你不知道,我还真的担心你会食言呢。” 薛雅清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答应你什么了?” “他说会还我十倍的钱,现在还了。”何清平拿着郎聿文塞到他口袋里的一百块钱,就像是拿着一笔巨款一样,笑得特别开心:“薛姑娘,我还是第一次得这么多钱呢。” 郎聿文笑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能做到。” 何清平笑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把我所有的钱都借给你。” 郎聿文与薛雅清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对了,你们打算怎样?还回9号公馆住吗?” 薛雅清看着郎聿文,现在她的主心骨就是郎聿文,她什么都会听他的。 郎聿文说道:“不回,我们打算过几天就离开江城。” 何清平一怔,夹着菜的手举在半空:“怎么这么突然?” “别忘了,钱只是还了一半,前提条件是让我过一个好年,另外的一半年后就要算清了,我上哪找五万块钱?只能走为上策了。” 何清平放下手,他好像有点难过:“你们要是找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气氛变得伤感起来,刚才还欢快的三人都沉静下来,各自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 还是何清平先开口:“虽然我和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能认识你们我很高兴。”他给三人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然后举起一杯站起来:“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郎聿文与薛雅清相视一笑,也举起酒杯站起。 三人的酒杯碰在一块,“干杯!” 薛雅清刚要喝下,郎聿文便一把抢了过来:“刚才都喝了小半杯了,女孩子不能喝这么多酒,你的由我来喝。” 薛雅清不乐意了,伸手去抢:“我能喝,你还给我。” 郎聿文瞪着她,将酒杯举高,“再喝就醉了。” 这么一来,薛雅清就算踮起脚尖也就抢不到,娇嗔道:“你还给我,我不会醉的。” “不会醉也不行。” “我亲自喝才有诚意啊。” “你的就是我的,我帮你喝也一样。” 何清平看着这俩人一笑,心中已明了,他们这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而自己就是一个来搭台拼桌的。 最后,薛雅清还是拗不过郎聿文的执着,看着郎聿文把自己的那一杯也喝下,气得撅起小嘴。 两杯酒下肚,郎聿文突然将酒杯往地上一摔,落地开花,薛雅清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何清平则是一笑,也跟着将酒杯摔碎,对薛雅清笑道:“薛姑娘,你也把杯子摔了,这一地的碎瓷是见证我们友谊的证物,也祝你们能够将以前的不顺利都打碎,扫去。” 他说得挺有意思,薛雅清便也跟着他们一样,将酒杯打碎。 他们的举动在饭馆里的人看来已经见怪不怪,因为经常会有一些思想激进的学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结账的时候一块将酒杯钱赔了就是了。 何清平基本将警局当成家,吃完后他还得回警局去把事情做完。 他们送走了何清平,也没什么要事做,便慢慢走回长康楼。 走到半路,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快过年了,没想到这么快一年又要过去了。”薛雅清伸出手掌去接落下的雪花,突然感慨起来。 郎聿文低头看着她:“我的丫头也长大了一岁,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薛雅清收回手,苦笑:“我很久都没收过新年礼物了,最后一次还是在十岁的时候,萧伯送了一条小手帕给我,只可惜,那时不懂得珍惜,后来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郎大哥,你如果有钱了,一定要把你的怀表赎回来,不要像我一样心存遗憾。” “嗯。”郎聿文是想过要把怀表赎回来,但是眼下是用钱的时候,他不得不做出牺牲。 前方有几个小孩在自家门口玩耍,放起了烟花,烟花不大,却将小孩的小脸照亮,一个个喜笑颜开,围着地上的烟花拍手转圈,很是欢快。 还没到年三十,小孩子想过年的心意早就安耐不住了。 他们也停下脚步观看,直到烟花熄灭。 “丫头,我们要不要也来玩一下?” “好啊。” 俩人来了兴致,寻了一家仍在做烟花生意的小店买了些可以拿在手里的小烟花,一人拿着一支点燃,在寂静的小巷中相互追赶着玩耍,到了后面,郎聿文背起薛雅清,让她将手中的烟花举高燃放,俩人如同还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没想到郎聿文改变了想法,第二天他与薛雅清说,要在江城过年,最起码也要过了年初一才离开。 于是,他们开始在准备过年的东西,例如窗花,还有烟花。 时间一天天而过,江城的年味也越来越浓,郎聿文开心的表面掩盖着他内心的不安,还有五天,五天后也就是年初一,他如果不能出现在宁城的火车站,郎沛权就会有所行动,所以,他已经买好了初二一早离开江城的火车票,只等初一那晚他将他想要做的事情都做了,那么他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又过了一天,两天,三天,明天就是年三十,久不见的余贝湫突然来找他们,还拿出了三张江城名角演出的戏票,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看戏。 这个时候,这种戏票很难买到,余贝湫不愧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上层人士,竟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了三张。 薛雅清心里很想去看,可是她还是得听郎聿文的。 郎聿文看出小丫头的心思,但是明晚他有他的打算。 看到两人的表情,余贝湫有点失望:“怎么?你们不喜欢看戏吗?” 郎聿文问:“几点呢?” “八点半开始,十一点半结束。” 郎聿文想了想,一口答应:“好,那先谢谢你了,这票钱我一定还你。” 余贝湫很高兴:“不用了,我认识那个名角,他送的,还让我多拉些人去给他捧场呢。” 这边,薛雅清听到郎聿文的回答,心中的欢喜立即写在脸上。 第九十九章 动情(三) 同是在江城没有其他亲人,郎聿文邀了何清平来长康楼吃年夜饭,薛雅清这时才知道何清平竟然是一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而他立志要成为一名出色的探警,才去考了警察大学,又因为是一个人,毕业后去哪都一样,所以才来了江城,所以说,他们的相视也是一种缘分。 在三人的心里都丢失了自己的亲人,便起了一种相互依靠的感觉,加上那次摔了酒杯,有了种结拜的味道,何清平比郎聿文还小一年,便跟着薛雅清一起叫郎聿文为大哥,而叫薛雅清为小妹。 “不行,”郎聿文一口拒绝,“这样会乱了辈分。” “你是说我不能叫你大哥,还是不能叫她小妹?”何清平很聪明。 “你只能选一样。” “好,我选你,大哥。”何清平心里明白,叫了郎聿文为大哥,那薛雅清便是大嫂了。 薛雅清不知道他们的意思,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叫我小妹?” 何清平咧嘴一笑:“呵呵,在我的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小妹了。” “什么呀,莫名其妙。”薛雅清还是觉得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吃完饭,何清平也要告辞了,因为今晚轮到他值班,要去街上跟其他的巡警一起巡逻,要知道,越热闹小偷小摸便越多。 郎聿文打趣他:“清平,你还真的是想升官吶,这么拼命做什么?” 何清平憨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要做,过年了嘛,出去转转,顺便凑一下热闹。” 郎聿文看看时间,快到八点了,便拉着薛雅清与何清平一起出门,到了街口便分手了。 街上很多人,郎聿文想起上回提灯节出的事情,下意识里将薛雅清的手拉得死死的,生怕再出意外,而薛雅清也很老实,就算看见了感兴趣的东西,也只是多看几眼,不再自作主张跑开了。 他们和余贝湫约在戏院门口见面,余贝湫样貌出众,加上一身西式的衣着打扮,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等他们到了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对方。 薛雅清小跑上前,笑道:“贝湫姐,是不是我们迟到了?” 余贝湫热情地上前拉起薛雅清的手,眼睛却是看着郎聿文:“没有呢,我也是刚刚来。” 郎聿文回视了一眼,他怎么觉得今晚余贝湫的眼神有点奇怪。 什么也不说了,三人跟着人流走进戏院里,戏院很大,大门进去就是观众席,座位又分为包厢、池座和廊座三种形式,楼上楼下可容纳观众百余人,所以人多吵杂,而他们的座位在观众席里,有点偏,就在面对着舞台的左边,三人围坐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了茶水和一些零食瓜果。 “贝湫姐,这里可真大。”薛雅清环视了一周,不由得感叹。 “是啊,我去过宁城的戏院,但是觉得还是江城的大一些,郎先生,你说是吗?”余贝湫笑盈盈问郎聿文。 郎聿文一笑,“宁城的戏院我很少去,不记得了,余医生,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上回我在长康楼很小雅一起睡,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你是宁城人。对了,郎先生在宁城,怎么会想到到江城做生意呢?我听说宁城的郎家生意涉猎广泛,大得很吶。” 这个问题以前薛雅清也问过,如今被再一次提起,她的心里的伤疤像是被揭开,便抢着替郎聿文回答道:“宁城姓郎的不止那一家,郎大哥家只是做小生意的,没法跟那家相比。” 郎聿文有点愕然,薛雅清好像比自己还更在意这个问题。 “也是。”余贝湫没有再问下去,这个问题也就结束了。 此时,舞台上开始敲锣打鼓,好戏就要上演。 今晚演什么,在戏票上已经印好,是四个折子戏,一开始便是简单的热场,十数名十三四岁的花脸小男孩在台上轮番出场翻腾,慢慢将堂内吵杂的人声掩盖,自然注意力也集中到了台上。而第一场是文戏,花旦长得好,唱的也好,身段自不在话下,很快,喝彩声不断。 文戏过后,便是武戏,不知不觉看到了最后一个,薛雅清与余贝湫看得入迷,郎聿文却是看薛雅清看得入迷,小丫头脸上的任何表情在他眼里都是那样可爱,忍不住嘴角跟着微微上翘。 余贝湫的心其实不在舞台上,时而会假装不经意看一眼郎聿文,发现他正用迷恋的眼神看着薛雅清,顿时心情低落。她自认为自己的条件无论是外在或是内在都已经是百里挑一,身边不乏追求者,但是,郎聿文由始至终都没将她看在眼里,这成了她的奇耻大辱。 脸上笑着,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却是狠狠地搅着。 突然,郎聿文一个不经意的扭头,竟看见了四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惊。 看来,郎沛权并不相信他会乖乖地自愿回宁城,这四个西装男人来势汹汹,应该还是想着用武力来将他带回去。 “别动!把头低下来。”他声音一沉,将头低下,伸手将薛雅清的脑袋用力往下按。 “怎么了?”薛雅清被他按得莫名其妙,脸差点就贴在桌面是,甚至头还有点眩晕。 “他们来了。”四个字从郎聿文牙缝里挤出来。 “谁?啊!上次那几个人吗?不是说过年这段时间不会来打扰我们的吗?”薛雅清很快领悟,不由得大惊失色,侧着脸去看郎聿文。 旁边的余贝湫见状不禁好奇:“你们怎么了?” “追债的人来了,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余医生,我们得先走了。”郎聿文对她说,眼睛死死盯着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往着这边走来的四个西装男人。 “什么?在哪?”余贝湫也是一惊,连忙朝四下看去。 台上武生打得热闹,锣鼓声震耳欲聋,连着看戏人的连声叫好,谁也没有注意这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快走!”郎聿文断喝一声,拉着薛雅清起身,飞快离座,往大堂大门跑去,只留下一脸愕然的余贝湫。 余贝湫起身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身影,柳眉倒竖,胸口激烈地一起一落,无论自己做了多少事情,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但在这个时候,原来自己仍然被排斥在外。 第一百章 动情(四) 那四个西装男人看见郎聿文和薛雅清要逃,急忙跟着追上去,可是,堂内人多,过道也窄,他们的行动受阻,根本就跑不起来,只见其中两个人直接踩着桌子越过阻碍追赶。 而郎聿文拉着薛雅清,根本跑不快,西装男人很快便追上来,情急之下,他拿起身边桌子上的茶杯往后砸去,薛雅清见状,也学着拿起身边可以拿得到的东西朝那西装男人扔去,那些被打扰了看戏的人火气大了,也跟着打起来,一时间,大堂里的这一小片地儿乱成一团,比台上还要热闹。 郎聿文护着薛雅清,身上脸上挨了几拳,连忙叫道:“后边,那几个才是捣乱的!”将目标转给那四个西装男人。 论破坏力确实也是那四个男人,好不容易,他俩终于跑出了戏院大门,可他们还没跑出十米远,那四个西装男人也已跟着从大门跑出来。 在戏院里这么狭窄的过道里都没能把人甩掉,在大街上就更难,有腿脚施展的空间,四个西装男人甩开步子,眼看他们就要被追上,此时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了几个巡警,为首一人正是何清平,他命令手下将那四个西装男人拦下。 巡警一对一将人拦下来,骂道:“大街上瞎跑什么?伤了人怎么办?都站住!” 郎聿文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何清平的目光对上,俩人都心领神会地一笑。 很快,郎聿文带着薛雅清融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薛雅清顾着逃跑,没看到何清平的人,听着声音只觉得耳熟,便问郎聿文:“刚才那是何探长吗?” 郎聿文笑道:“不是他还有谁?” “真的?他怎么会在那儿啊,那我们现在去哪?回长康楼吗?” “不去,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还有什么好地方啊?” “跟我来就是了!” “到底去哪呀?” 郎聿文没有回答,依旧紧拉着薛雅清的手腕往前跑,薛雅清跟得有些吃力。 “慢点啊,我跑不动了。” “就在这!”终于,郎聿文停下脚步,伸手往前方指去,“我们上去!” 薛雅清闻言抬头,前方是一座六层高的大教堂,此时大门打开,里面烛光摇曳,应该还有些神职人员没走。 她刚要说些什么,人又被郎聿文拉着大步往教堂里走。 “我们如果不是来祷告,人家不会让我们进去?”她第一次走进来,不免有点心慌。 “谁说不祷告就不能进去,你跟我来。” 郎聿文对她展颜一笑。 也不知郎聿文认不认识教堂的神父,他跟神父打了声招呼后,便拉着薛雅清往楼上走。 薛雅清低头去看,神父仍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们,嘴里不知说着什么。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她听不懂。 “神父说愿上帝保佑我们平安。”郎聿文笑道。 “上帝?” “别说了,这不重要,快跟上,不然赶不及了。” “赶不及什么?” 郎聿文不再说话,薛雅清抬头看见的是他一张含笑的侧脸,眼睛里闪着光,天上的星星仿佛都融进了他的眼里。 楼层很高,等他们爬上了五楼的露台时,江城的大片楼层建筑都收入眼底,只是现在天已黑,那些楼层建筑都变成了一个个剪影,灯光如同萤火虫般点缀在上边。 视野开阔,但风也大起来,伴随着雪花,薛雅清感到一阵凉意,不由得抱起双臂。 见状,郎聿文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薛雅清身上。 “郎大哥,你不……” “当——!” 头顶突然响起一声巨响,薛雅清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她捂着耳朵仰头看去,原来,是最顶楼的钟响了。 “快看!” 郎聿文的注意力不在教堂的钟,他伸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叫薛雅清去看。 眼前一阵阵白光,将薛雅清的视线拉到前方,竟然是五彩绚烂的烟花! 她差点忘了刚才钟声是跨年的钟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踏入新的一年,江城是在燃放烟花过节呢! 这是在江城第二次看烟花,一样的烟火,俩人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漫天烟花照亮了他们的脸,薛雅清看得入了神,情不自禁地微笑着。 她却不知身旁的郎聿文早已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新的一年到了,丫头也长大了,可她会懂自己的心吗? “哎,丫头。”想到情深处,郎聿文轻轻叫了声。 “什么?”薛雅清微微扭过脸,眼睛却还在注视前方。 下一刻,一个温柔的吻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唔?”她这才回过神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郎聿文吻了她! “郎大哥?你……唔……” 她的话尽数被郎聿文的吻吞没,想要挣脱却无力反抗,渐渐地不再挣扎,任由郎聿文紧紧拥在怀中。 一直到最后一枚烟花熄灭,郎聿文这才放开她,而她红透了脸,心乱如同跑过千匹马儿,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面对郎聿文。 郎聿文双手捧起她的脸,四目深情相对。 “丫头,我喜欢你,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你了,你呢?” 薛雅清看了他许久,忽的一笑,微微点头。 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发现了隐藏在自己心里的这个秘密,只是一直小心翼翼藏着,不敢取出来。而现在,情感已然迸发,不再顾虑什么,那些所谓的身世,学识什么的都将狠狠地抛开,而心与心的相爱才是最重要的! 郎聿文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喜得又在她唇上亲了口,然后转过身,双手搭在嘴边,竟朝露台外放声大喊:“我!郎聿文!喜欢薛雅清!” “你干什么啊,别喊了,让人听见了。”薛雅清慌了,急忙伸手想要去捂他的嘴。 “怕什么?我就是要人听见。”他一笑,将薛雅清的小手握住,扭头又冲着外头大喊:“薛雅清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丫头!今生今世我都要保护她!” 与此同时,天空又燃放起烟花,还伴随着轰鸣的炮仗声,将郎聿文的呼喊声掩盖,这一晚,注定了他们这一生不平凡的姻缘…… 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一) 当他们走回长康楼的时候,发现楼下停着一辆黑色汽车,郎聿文认得这是接送余贝湫的车子。 “你看,我们的屋子里亮着灯。”薛雅清抬头指着楼上叫道。 郎聿文跟着抬头看去,果然如此。 车子里的司机看见了他们,连忙下车,毕恭毕敬说道:“郎先生,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家小姐已经在上边等了很久了。” 郎聿文没有说话,拉着薛雅清直接上楼。 余贝湫正坐在厅里发呆,刚才在戏院里发生了一幕让她仍处于震惊的状态,心中爱慕的男子竟然把她独自仍在了戏院里,那时的她从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独立无助,而那个小丫头,不过就是一个让人看着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可怜虫而已,哪一点可以跟她相比?竟然能得到郎聿文的欢心,为什么?她不甘心! 她的脸慢慢变得扭曲,就在郎聿文与薛雅清走进屋子的时候,她脸上阴暗的表情立即恢复回那个容貌绝美心地善良的余医生,她欢喜地站起身来:“你们刚才去哪了?知不知道可担心死我了。”视线却是落在俩人紧握着的手,那是十指交错起来的握姿,心顿时像是被淋了一盆冷水。 薛雅清上前说道:“真对不起,贝湫姐,我们也不知道那些债主会突然找到戏院,还连累了你,你刚才没事?” 余贝湫心中冷笑,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债主,还想要继续骗我吗?她如是想,脸上却是笑道:“没事,他们追着你们出了戏院,我怕他们会折回来,也马上离开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回来这里,所以我便直接到了这里,谁知门关着,对不起,我只能用备用的钥匙开门,刚才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们快三个小时了。” “啊?”薛雅清吃惊,她只记得和郎聿文上了教堂的时候是十二整点,按余贝湫这么说,现在应该是凌晨的三点了,“贝湫姐,太对不起了,我们,我们……”她想起和郎聿文私定终身,脸上不由起了一层红晕。 “你们怎样了?”余贝湫看着她的脸,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由脑中升起。 “我们去看了烟花,”郎聿文知道薛雅清害羞,便走上前搂着她的肩头,低头看着她的小脸,柔声道:“我现在才知道,丫头的心里有我。” “你们……”此言如同五雷轰顶,余贝湫差点站立不稳,强颜欢笑道:“原来,原来你们……真替你们高兴,小雅,你可真是有福气,像郎先生这样的人物真是不好找,我就说嘛,上回在报纸上登了你们的事情,郎先生游江追船解救你,足以看出他的一片真情,你呀,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你怎么到现在才明白?真是个糊涂的小丫头。”她笑着打趣薛雅清,心里却已经恨得要将对方至于死地不可。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一个毒辣的计划在她心里慢慢酝酿着。 薛雅清羞得低下头,郎聿文怜爱地看着她,心中满是希翼,明天,他们就要离开江城,去过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余贝湫又问道:“那在新的一年里,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郎聿文回道:“初二一早我们就离开江城。” “啊?离开江城?去哪?” “先去同州,如果不适合,那就上京城看看。” “是吗?那真是太突然了,不过,我还是要恭喜你们,找到彼此。”余贝湫打了个哈欠,“好了,你们没事就行了,现在很晚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到时候我再来送送你们。” 一个转身,余贝湫的脸色顿时拉黑,想走?没那么容易! 等余贝湫走后,郎聿文开始耍无赖,一定要与薛雅清一起睡,说什么两个人一起睡,被窝都暖得快之类的话,弄得薛雅清又羞又恼,将郎聿文推出房外,又关上门,就听门外的郎聿文说道:“怕什么,又不是没睡过,等到了京城,我们结婚了,难道那时你还不跟我睡吗?” 薛雅清脸皮薄,再也不想听他胡说下去,急忙上床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心中已乱成一团。 郎聿文说了一会儿,这才不甘心回房。 灯熄了,他们仍在想着在教堂里的一幕,耳边听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鞭炮声,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直到天快要亮了,这才进入美梦中。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郎聿文一个激灵醒来,今天,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要把当出去的怀表赎回来,那么他离开江城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薛雅清还没醒,他便在厅里的饭桌上留下一条纸条,轻手轻脚出门了。 薛雅清确实还在熟睡,昨晚,她的心和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就算入睡了,在梦中也尽是郎聿文的笑脸,所以,郎聿文出门时,她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又过了一个小时,她是被饿醒的,看见郎聿文留下的纸条,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便到厨房做了点面条,又留了一大碗给郎聿文,自己先吃着等。 可是,面吃完了,人还没回来,看一看挂在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的四点半,她开始担心起来。 莫非郎聿文遇到了那四个西装男人?不行,她得出去找,不如去警局找何清平,让他派人去找也好啊。 打定主意,她连忙回房穿戴整齐,突然,楼下响起一声车子刹车的声音,隐约听到有人快步冲进大楼,她连忙跑到窗边,推开窗伸出脑袋往下看。 楼下停着两辆黑色汽车,与此同时,门外有人敲门,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拍打。 门外的人是来者不善,操着大嗓门叫道:“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要砸了!” 薛雅清惊恐地看看大门,又伸头去看看楼下,此时,从车里又下来了两个西装男人,正抬头往上看,她发觉自己已经被困在屋里出不去了。 没有办法,只能拼死一搏,她跑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决定就算见血了也要闯出去。 “砰——!” 一声巨响,大门被踢开,一下子闯进了三个身材高大的西装男人。 第一百零二章 生死(二) 为首一个男人一挥手,另外两个立即进房去搜查。 薛雅清听着外边翻箱倒柜的声音,知道迟早会找到厨房来,便双手紧握着菜刀,一咬银牙,举起菜刀就往外跑去,口中叫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人从厨房冲出来了,可是看见厅里那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她却是先蔫了,心头发怯,“你们,你们都出去,不然我要……啊!” 话没说完,菜刀便被为首的男人夺了过去,随手仍在了地上,就这样,她成了待宰的羔羊。 她怯怯地看着他们:“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是要钱吗?我们也正在筹钱,很快就可以把五万块钱凑够。” “说什么呢?臭丫头,上回要不是少爷护着你,你还能有命过年?这回老子看你还往哪逃?带走!” 那两个男人上前,很轻易地将薛雅清控制住,绑了双手双脚,薛雅清只喊了两声“救命”,嘴里便已被堵住,紧接着,其中一个男人将薛雅清扛在肩上,那为首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端端正正摆在饭桌上,还用桌上的一把茶壶压住信封,之后,三人带着薛雅清迅速下楼,将人塞进车里,然后绝尘而去。 薛雅清坐在车子后排,夹在两个男人的中间,加上四肢被捆绑着,她根本动弹不得,也叫喊不得,唯一的就是眼睛可以看到车窗外的情形。 此时车外仍然热闹非常,大年初一,就算是这个时候,还有很多人在大街上闲逛着,谁也没有发现从他们身边开过的车子里有一个女孩子被绑架了。 而郎聿文就夹在人群之中,他没能把怀表赎回,心情郁闷地急步往长康楼走去。 薛雅清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带往什么地方,绑架自己的人要怎么对待自己,可是,不就是欠钱不还吗?但刚才那个男人怎么会称呼郎聿文为少爷呢?他们到底和郎聿文是什么关系? 直到现在,她才突然发觉,这里面另有隐情,难道郎聿文口中的债主根本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或者说是欺骗自己的借口吗? 车子开到江边后停下,他们把薛雅清从车上扛下来。 一条大船停泊在岸边,船上烛火摇曳,里头的装饰摆布古香古色很是讲究,穿着一身金丝云纹灰色长褂的郎沛权就坐在船舱中间,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他悠闲地吃着点心,喝着香茶,就算薛雅清被人押上船来,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老爷,人带到了。” 郎沛权微微抬眸,只看了眼躺在船板上的薛雅清,淡淡说道:“让她说话。” 薛雅清口中的布块被去掉后,她顿时觉得腹中一阵的反胃,喘息了片刻,这才看清了面前坐着的人,“你……” “是不是想说我很眼熟?”郎沛权淡淡一笑,“我记得我去西宁路9号公馆的时候,你说你姓高。” “原来是你?”薛雅清也记起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郎聿文的父亲。” “什么?” “很惊奇吗?为什么郎聿文一直没有对你提起我,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让你知道我,也不想让我知道你的存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将死之人,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了。” “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薛雅清开始恐惧起来,“什么将死之人?” 郎沛权看着她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喝口茶,“说的就是你。” 薛雅清惊叫道:“啊?你要杀我?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姓薛?对?” 薛雅清点点头。 “可惜,你不是那薛家二小姐,如果是,皆大欢喜,聿儿也肯定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什么薛家二小姐?你说的是谁?” 郎沛权摇摇头,让人再次把薛雅清的嘴堵上,薛雅清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不喜欢别人不停地质问我,你听着就是了。”郎沛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苍县薛家的二小姐,没想到竟然是个傻子。” 薛雅清一怔,苍县薛家?二小姐?傻子?怎么这么熟悉? “那个薛驰就是一个骗子,说什么他的妹妹如何好看如何聪明,都是谎话!” 薛雅清已然明了,郎沛权口中的薛家二小姐就是自己,那日郎少爷上门提亲下聘礼时,自己正是找了薛家一个傻丫头去替代自己,吓跑了郎少爷,可是,那天看见的明明不是郎聿文,这怎么又会变成郎聿文了呢?如果真是和郎家联姻,那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连忙在地上挣扎,对着郎沛权使劲地点头,摇头,企图让郎沛权将自己口中的布块取出来。 可是,郎沛权只是淡淡看了眼她,笑道:“很可惜,虽然你也姓薛,但我郎家要的儿媳妇不是你,你只是一块绊脚石,阻碍我郎家与薛家联姻的绊脚石。” “对了,想知道吗?虽然我不太习惯在一个无关重要的人的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但我突然很想告诉你原因,因为……”郎沛权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蹲下来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在薛允儿的身上藏着秘密,一件宝贝的秘密,你有吗?你什么都给不了我郎家,凭什么跟着聿儿到我郎家来?”说到最后,他哈哈大笑,满脸的嘲讽。 薛雅清瞪着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眼眶瞬间发红,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滴滴落下。 允儿,是她的乳名,许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她差点也忘了,没想到大娘提供给郎家的名字竟然是薛允儿。 郎沛权很满意她的表情,笑道:“虽然同是姓薛,但同姓不同命,薛允儿就算是个傻子,她一样能进我郎家的门,而你漂亮聪明,只能是死路一条,你不要心怀侥幸聿儿会来救你,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你就当他只是这段时间跟我闹闹脾气,一个人在江城孤独,找个女人陪伴就是了,如今他想回家了,就不能把在外边惹来的野女人带回来。” 薛雅清什么都想通了,为什么郎聿文一直都不愿提起他的父母,为什么不愿回家,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如实告诉她?今天留下纸条就一直不见回来,真如他父亲所说的,他想回家了,就要把自己丢下吗?甚至还要杀了她? 第一百零三章 生死(三) “他知道他身上的任务是什么,先娶薛允儿,再得到那件宝贝,这才是最最重要的。”郎沛权走回座位上坐好,“好了,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也算对得住你了,你在临死时前没有什么遗憾,应该死心了。”说完对着那两个西装男人一挥手,冷冰冰说道:“扔到江里。” 两个西装男人上前将薛雅清扛起,转身走到船头,此时天色已暗,他们所处的地方极少人出没,只有在不远的岸边拴着一条小船,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此时的薛雅清已经绝望了,她的生命即将终结,到现在她才明白,那个她喜欢的男人原来只是一个骗子,骗走了她的心,还带走了她的命。 落入江水里的一瞬间,冰冷刺骨的江水很快侵入了她的身子,可身体上的伤痛抵不过心里的伤,于是,她彻底放弃了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沉入水里,脸上湿润的是江水也是泪水,就在最后的一眼,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听到了一声声悲惨的呼叫“丫头”,但这一切都很快消失,她也很快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郎聿文,为什么我要遇见你…… “丫头!”郎聿文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丫头被江水吞没,若不是被西装男人一左一右拉着,他一定会跟着跳进水中。 他拼命要甩开抓他的手,此时的他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眼看不能控制住他,西装男人直接将他打晕,郎沛权走到船头,冷冷地看着躺在西装男人怀里的儿子,脸上不带一丝怜悯和关切,只吩咐将人带上岸,明天一早赶回宁城。 他们走了,这里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江面平静如初。 突然,不远处的那条小船竟慢慢划过来…… 时光荏苒,犹如白马过隙,时间一晃已过五年,仍是江城这个地方,现在是春来之时,江城迎来了一位神秘的新统制官镇守使,之所以神秘,是因为这位镇守使已到江城几天了,而江城的官员们没见过人,也没从听说过这个名字——郎聿文。 而在警局的探长办公室里,坐在椅子上的何清平从报纸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这个来历神秘的镇守使会不会就是五年前他所认识的大哥郎聿文。 五年前,他去长康楼找他们的时候,屋里一片狼藉,郎聿文与薛雅清的手提箱都没有带走,他不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派人到处寻找,可是,找遍了整个江城,都没人看见过他们,他们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但是,以他的思维判断推理,郎聿文与薛雅清应该是出事了,所以,他便把这事当成了一个案件来处理,一直暗中调查,但结果都令他失望,只有报纸上的那张发黄的照片可以印证他们在江城曾经存在过。 何清平想去镇守使官邸认人,可他一个小小的警局探长,估计站在门口都会被人驱赶。 他无奈地一笑,遂将报纸放下,想着倘若真是郎聿文,不用自己去找,他也会找上门来。 镇守使的官邸也就是郎聿文在江城的军政行辕,占地面积超过了当年的宋公馆,豪华程度也远超比宋公馆,更有重兵守卫。当得知他的到来后,当地的官员富商为了巴结这位手中握着江城生死大权的镇守使又将行辕重新装修了一遍,毕竟在现时,掌握兵权的就是爷。 但是让郎将军身边的杨信杨副官困惑的是,自己的这位上司对这么豪华的居住环境并不感兴趣,反倒是经常私下让他开车跑到西宁路去,对着一栋无人居住,荒废多年的小公馆看上半天,又或者驱车到江边一处鲜有人烟的地儿,找了一条小船,在船上摆了鲜花和祭品,烧了纸钱,像是在祭奠某一个人。 他不说,杨副官也不敢多问。 只是他们到江城已经好几天了,还没有正式接见当地的官员,杨副官心里不免着急。 现在,他又陪着郎将军到了江边,几天了,他摸清了上司的行为惯例,将昨天放在船上的鲜花换成今天带来的鲜花,然后站到船尾静静等候,而郎将军便坐在船头那端看着江水发呆。 郎聿文,当然就是五年前的郎聿文,可随着薛雅清被沉入江中后,他只剩下了躯壳,那颗心早已死了。 当年,郎沛权押着他回了宁城后,便让人将他看管起来,生怕他会再一次出逃,而另一边,催着薛家快点完婚,薛家哪里交得出人?只能又找了个借口,说算命先生给他们算过了,今年不利成婚,怎么也得等到明年。 郎沛权自是不高兴,只是碍着面子,他只能先答应着,因为,郎聿文这边的情形也不好,自从回宁城后,像是变了个人,看见郎沛权如同看见了仇人,终日烟酒不离,脾气也越发暴躁,所住的屋子不让人来打扫,若是敢踏进一步,便会遭来一顿暴打,想让他乖乖地听话,确实有点难。 郎沛权不行,郎家上下更没人能劝得了他,他就像是放弃了自我,整天困在烟雾弥漫的屋里,人也日渐消瘦,如同一个废物,一个会随时燃爆的废物。 渐渐地,郎家人不再靠近他所住的地方,时间一晃,便到了梅雨天气,在某日深夜的一场暴雨后,去送饭的下人才发现,自家少爷不见了,连同他的衣物。 夜里下的好一场暴雨,郎聿文就是在这种恶劣天气的掩护下逃出了郎府,这一走便走得干脆而绝情,彻底没有了任何消息,后来才知道,是姨太太小丽藤放的人,还以为郎老爷会就此大发雷霆,但并没有,郎老爷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就这样,郎家与薛家都心里有鬼,谁也不再主动提起这段婚姻,联姻也就不了了之。 郎聿文去了哪?他是跑得远远的,投了军,然后再渡远洋到了日本军事学院留学,归国后因成绩优秀被指派为管辖江城统制官。 其实来江城,是他主动请缨,因为在这里,到处都是薛雅清的影子,在这里,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他的丫头在一起,不再有人来打扰。 第一百零四章 回归(一) 一个小时后,郎聿文终于说回去了。 他的座驾后跟着十几个贴身护卫,车子开得慢,他能清楚地看到街边每一个人的脸孔。 突然,在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背影,一身的蓝衣黑裙学生服,娇小的个头,还有那两条长辫子,竟然是那么的熟悉。 “丫头?”他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对前排的司机叫道:“停车!快停车!” 司机反应很快,随着他的断喝声停下车子,刚停下,郎聿文便似箭般打开车门冲出去,跑到那女子身后,伸手往对方肩上轻轻一拍,“丫头!” 那女子回身,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看见他一身戎装打扮,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郎聿文刚扬起的笑容缓缓放下,心头却是一悲,丫头早已不在人世,原来是自己太过想念而已。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这举动将杨副官吓了一跳,急忙带着十几个护卫跟着跑上前,层层将郎聿文与那女子围在中央,他本人挡在郎聿文身前,手也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配枪,与此同时,十几把枪也纷纷对准了那女子。 女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以为自己要死了,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郎聿文挥挥手,杨副官便走到一旁,他走到女子跟前蹲下,轻声道:“别怕,没事了,你走。”接着一摆手,护卫把枪放下,让出一条道来。 看着女子惊慌离开,他这才缓缓转过身,重新上车坐好,却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也不知他在看什么想什么。 杨副官不敢惊动他,低声吩咐司机开车。 自从到了江城后,将军就已经有两三回是这样了,在大街上看见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便会像刚才那样失魂落魄,他隐隐觉得,将军心里藏着一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就是不知道是嫁了还是死了,才让将军如此牵挂想念,与那个行事作风凌厉的郎将军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有时候,他真想给郎聿文提个建议,不就是喜欢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吗?干脆到女校去看看,看上谁了,便直接娶回家,反正将军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到了成家的年龄。可是,他还想留条小命过活,这种提议只限于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说出口。 良久,杨副官从后视镜看见郎聿文是神情慢慢恢复,这才小心翼翼说道:“将军,昨天陈云贺又亲自到公馆送了张请帖,想请您明天中午赏脸到悦和酒店吃饭,不知您去还是不去?” 在此之前,江城的知事被前任镇守使赶走,而前任镇守使被撤,一切事宜暂由当地士绅陈公陈云贺代为管理,如今郎聿文来了,江城大权自然落入郎之手中,可是郎聿文根本就不见人,那陈云贺也不免心急心慌。 见郎聿文不说话,杨副官又说道:“将军,您如今接管了江城,但城里一切事宜还是陈云贺管理,我看那他可能连晚上都睡不好觉了,几乎天天都到公馆来,属下猜明天这顿饭就是想看看您好点什么,他好投其所好罢了。” 也是,郎聿文不管,陈云贺也不可能将一切事宜推开丢下,凡有重事还是得去管,可镇守使在背后看着他呢,他不好拿主意,拿捏轻了或重了,都有可能会惹得镇守使不满,搞不好还得搭上自家性命。 车子又开出百米,郎聿文终于表态,“好,明天就去会会他。” “是!”杨副官开心地应了声,心说自己终于能干点正事了。 回到朗公馆的寝室,杨副官帮郎聿文将军服换下,一袭银白色长衫的他顿将一身傲骨英气化为儒雅含蓄,杨副官看着,都不由羡慕起来。 “你看什么?”郎聿文坐下沙发时将前襟一撩一落,动作甚是飘逸洒脱。 “将军,属下是想起刚去您帐下报到时,第一眼看见您,这心里就说……”杨副官急忙端着茶杯笑嘻嘻上前。 “说什么?”郎聿文接过茶杯,浅浅喝了口。 杨副官笑道:“说您长得真俊。” 郎聿文没有表情,“好了,别贫嘴了,明天要准备点什么,你替我打点一下。” 杨副官知道这个玩笑开得不是时候,立即立正行礼应允,刚要转身离开,又被郎聿文叫住。 “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郎聿文没有抬头,他的双眉紧紧拧在一起,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另外,你去查一个人。” “谁?” “韩雨年。” “将军,这个韩雨年是在江城吗?” “不,在宁城,是宁城郎府管家。” 杨副官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有关郎府的事,便又多嘴问了一句:“这个韩雨年既然是您府上的管家,不如直接去问?” “不明问,要暗查,还不能惊动郎府的任何人。” “那查些什么?” “生还是死。” “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杨副官离开,顺手将门带上。 在郎聿文心里一直有个迷,韩雨年到底去了哪里,还有小捷,香葵,当年凡是与他有关的人,在他回到宁城后都不见了。 那时他沉浸在失去薛雅清的悲痛之中,根本没想过要问,后来向府中的下人问起,都说不知道,这般,他猜测韩雨年三人应该出事了。小丽藤帮他逃出郎府的那一晚,他便向小丽藤询问,小丽藤苦笑道:“他们不在郎府了,说实话,他们走的时候我都没看见。” “去了哪里?” “听你父亲说是去了日本。” “为什么会去那里?” “我哪知道那么多,你父亲安排的我一个女人也不好多问。” “是不是他杀了他们?”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虽然他们瞒着你父亲,但你父亲还是念旧情的,去日本应该是谈些生意之类。” 郎聿文不信,按郎沛权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只是去谈生意?他太低估了郎沛权的心狠手辣,韩雨年与他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竟然也能下得了手。 除去在军队的两年,整整三年,他在日本寻了三年也没有任何音讯,韩雨年三人是死是活,只有一查到底才能知晓。 而郎沛权,也要查,但不是现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被打压的他如今要将当年的账一一算清! 他走到窗边向外眺望,刚好就是一棵桂花树,这是他刚到江城便让人种下的,而西宁路9号公馆的那一棵桂花树,他曾经想过移到这里,但后来放弃了。 9号公馆的一切还是原地保留的好。 第一百零五章 回归(二) 翌日一早,杨副官准备好了车子,和一众护卫站在车子旁等郎聿文出来。 不多时,郎聿文一身戎装走出公馆大楼,大手一挥,众人排好队伍出发。 从朗公馆开车到悦和酒店只需十来分钟,郎聿文记得五年前的悦和酒店还只是一个小饭馆,叫悦和楼,他还曾与薛雅清、何清平一起吃过饭,这一晃五年过去,丫头不在了,小饭馆却变成了江城最有名气的大酒店。 往事历历在目,薛雅清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他脑中。 让杨副官猜对了,陈云贺此番请郎聿文到悦和楼吃饭,就是想贿赂一下,看看新来的镇守使喜好是什么,早早便带着几个同僚等在酒店大门。 半小时后,远远便看见一队人晃晃荡荡往这边过来。 突然,车子刹停,坐在后排的郎聿文的身子不由得向前扑去,军帽被撞得差点掉落,他坐直了身子,将帽子扶好,只听杨副官骂道:“谁呀?不长眼的东西!”又回头对他说道:“将军,您没事?是一个女的骑自行车撞了上来,您先等等,我下去处理。” 郎聿文脸色阴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杨副官的做法。 杨副官骂骂咧咧下来车,走到汽车前连自行车带人倒地的姑娘面前,“还不快点滚开,知道这是谁的车吗?慢了就把你抓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地面有石子,我的车才偏了。” 一个娇柔的女声缓缓传入郎聿文的耳中,他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便从车窗伸出脑袋去看。 只见那个姑娘想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自行车从地面爬起,但是,试过了几次后,自行车也只是移动了一点位置,她仍没嫩如愿爬起。 这一幕竟然如此眼熟,郎聿文立刻想到了那个夜雨,他与薛雅清的马车也是这般相遇,立即开车门下车,大步往那名女子走过去。 “你快点起来啊……将军。”杨副官看见郎聿文走来,急忙行了个礼:“这女的太磨叽了。” 郎聿文走到女子跟前,弯腰将自行车提起,杨副官见状,连忙伸手接过放好,再转身看时,郎聿文已经将那名女主从地上扶起。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子连声道歉,遂将头抬起。 女子约莫十九二十岁,一头齐肩短发,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清秀,尤其那双大眼睛清澈亮洁,只一眼便被深深吸引。 四目相对,郎聿文呆住了,他不敢相信,眼前之人那熟悉的眉目,熟悉的神情,难道这世上还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不对!她就是丫头呀! 他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因激动而嘴唇发抖:“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虽有一丝惊慌,但也能镇定下来,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回答道:“我叫安晴。” “安晴?安晴。”郎聿文下意识重复着这个名字,他不相信,这明明就是薛雅清,不管是相貌和声音,就是他最爱的丫头。 “是的,长官,你快放手啊。”安晴双眉皱起,还在用力挣脱郎聿文的手。 郎聿文默然不语,刚开始激动的神情消失不见,又恢复为那个严峻冷酷的脸孔,将手松开。 就在此时,等在悦和酒店的陈云贺远远看见了这一幕,带着那几个同僚火急火燎跑到现场,看这情形,便知道是这么女子冲撞了郎聿文的车子,又见郎聿文如此神情,以为他仍处在不高兴的状态,便马上讨好说:“此名女子冲撞了郎将军,下官立刻处置她,来人!” “慢着!”郎聿文叫了声,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安晴,“这只是意外,让她走。” 众人惊讶,但也只能按着他的吩咐而行。 安晴舒了口气,对着他点点头道谢,推着车转身匆匆离去。 郎聿文没有移步,仍旧面无表情看着安晴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这才转身跟着陈云贺上楼。 不多时,杨副官匆匆跑下楼,对着守在汽车旁的一个护卫招招手,护卫上前,杨副官便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护卫点头,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立即转身离去。 杨副官无奈地嘟嘟嘴,原本还想着第一天工作是关于江城事务的,没想到还是要帮着将军找姑娘,这次竟然变成了一个齐肩短发的小姑娘。 郎聿文有过行军打仗的磨炼和日本军校的打磨,行事便多了份军人的干练与霸气,又有过少年国外留学的经历,见过世面,举止谈话更是从容不迫,陈云贺首次与之见面,便知道此人年轻有为,不像以前的土包子统制官,说几句奉承的话便会得意忘形,对之自是毕恭毕敬,不敢忤逆,一通下来宴席变成了谈公务,大多事务已了解清楚,只等陈云贺将所需的文件送到朗公馆便可。 “郎将军,小可点了悦和楼最有名的菜肴,还请郎将军赏脸品尝品尝。”接下来便陈云贺最拿手的,奉承拍马屁。 郎聿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陈云贺连忙吩咐下去上菜,“郎将军,这悦和酒店可是江城的老字号了,以前是一家小饭馆……” “知道。”郎聿文淡淡地说了句。 “啊?郎将军知道这悦和酒店?” “以前叫悦和楼。” 陈云贺有些惊喜,“哟,郎将军,您是来过还是听别人说的?” “这不重要。” 郎聿文把天聊死了,陈云贺有些尴尬,只能呵呵赔笑。 郎聿文之所以答应吃饭,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想重新回味在这里的味道,只是,坐在对面的陈云贺几个人有点倒胃口,所以,他想起了何清平。 来江城前他便让人查清了何清平,这个小弟如今真如薛雅清说的,已成了江城警局的探长。 “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事要回去处理,这饭就不吃了,辜负了陈公的一番美意,告辞。” 郎聿文不想再面对陈云贺,果断起身带人离开,只留下陈云贺和他同僚傻傻地对视,也不知是哪儿得罪了郎聿文。 第一百零六章 回归(三) “什么?找不到?”朗公馆里的花厅,坐在沙发上的郎聿文眉头一皱,抬头狠狠地看着他跟前站得笔直的杨副官。 杨副官像个正在受训的小孩,皇城惶恐地平视前方,根本不敢与郎聿文直视,“报告将军,因为那时没看清人,也不知道那位姑娘往哪个方向走的,所以,所以……” “所以就找不到人了?”郎聿文接着问,但更多的是责怪。 “报告警将军,是的!”杨副官很老实。 “连个人也找不到,我要你有什么用?” 这句话对杨副官侮辱性极强,他脸上紧绷严肃的表情顿时垮下来,苦着脸说道:“将军,属下觉得嘛,您要是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还不如到女校那儿找,让校长随便开一个什么校会,把那些女学生都集合在一起,清纯的,艳丽的,丰满的什么都有,你看上哪个就哪个,一个不行就两个,这不比在茫茫人海中找强一百倍吗?”他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啪!” 郎聿文一掌落在旁边的茶几上,“胡说八道!” “是!属下胡说八道,请将军责怪!”杨副官一个激灵又重新站直,大气都不敢出。 “少给我出这些馊主意,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限你三天内一定要把人找到,不然,你直接到军营报到。” “是!属下遵命!” 杨副官心里都愁死了,只能先应了,转身后,脸上的五官拧在一起,像是挨了一顿板子一般。 郎聿文现在满心都是那个叫安晴的女子,只是发型改了,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成熟了,但五官,声音,就连皱眉的表情都与薛雅清一模一样,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长得百分之百相像的人。可是,当年他亲眼看见薛雅清彻底沉入了江水里,那时是冬天,人要是在这么冰冷的江水里,根本待不了多久,何况薛雅清身子单薄,更不可能有生还的几率。 越想越坐立不安,他反而烦闷起来。 安晴,到底是丫头吗?如果是,那她不可能不认得自己。 杨副官走出大楼,他到江城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找人,帮将军找女人,怎么都觉得自己不务正业,跟那些整天想着歪门邪道的花花肠子的奸臣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人家姑娘又没有犯法,要是他让士兵挨家挨户去找,定然在城里引起慌乱,所以,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陈云贺。 陈云贺也是皇城惶恐的,回到家在一直想,想自己怎么就得罪了新来的郎将军了,听到下人来报,杨副官前来拜访,正合他下怀,急忙亲自将人迎进府中,俩人好一阵的商量,末了,陈云贺这才恍然大悟,正所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郎将军是想女人了。 安晴的出现扰乱了郎聿文的心绪,还想着要去找何清平的,结果却在朗公馆里发呆一整天也没出门。 第二天陈云贺等人送来了所有的文件,他又在公馆里翻阅批示了大半天,等翻到有关警局的文件时,这才想起了何清平。 抬眼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发暗,于是,他让人叫杨副官来,哪知道杨副官正在外头忙着给他找人,不在公馆里,他只好另找了一个贴身护卫,俩人便衣出门,直奔警局。 他猜想以何清平的个性,现在应该还在警局工作,谁知,去询问的护卫回来说,何清平不在办公室,应该是下班回家了。 当年他没问过何清平到底住在哪里,便让护卫再一次去询问,护卫回来说何清平就住在警局提供的宿舍里,于是,他们又赶往警局宿舍。 警局宿舍离警局不远,而何清平住的房子就在三楼,他们上楼敲门,可是,敲了半天,根本没有人来开门。也就是说,何清平没有回来。 找不到人,也就没了明确的去处,郎聿文心里空荡荡的,只能带着护卫转身下楼。 楼道昏暗,只靠一盏灯泡照明,他落寞的影子印在木板楼梯上,缓缓而行。 就在这时,楼梯响起一阵破鞋踩踏的声音,一个男人低着头缓步上着楼。 大家发现了对方的存在,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郎聿文背光,那男人面光,对视了片刻后,还是郎聿文先认出了来人。 “何清平。” 何清平几乎不认得郎聿文了,如今的郎聿文体格比五年前更为强壮,面容也比五年前更加成熟。 半响后,他慢慢走上楼,靠近郎聿文又直视了一番,这才面露喜色,那口南方口音一直没变过:“大哥,真的是你?我就说了,你肯定会来找我的,快快快,到我家里坐坐。” 郎聿文的心终于起了点暖意,顺从地跟着何清平上楼进房,而护卫只站在门外戒备。 何清平的房子跟他的名字一样清贫,除了生活的基本需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外,看不到任何一点多余像样的摆设。 环视一圈后,郎聿文揶揄道:“你这房子什么都没有,小偷来了,估计都悔青肠子了。” 何清平憨憨笑道:“身外之物,何必强求?能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已经很满足了,大哥,我看了报纸才知道你来江城了,不过倒是被你的身份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我哪敢嫌弃你,怕你嫌弃我才是真,晚饭时间了,我这屋里也没什么吃的,不如我请你去吃饭?” 郎聿文一笑:“好啊,不过,如今的悦和楼可不是你能请得起的了,我们还是去吃面,反正我也喜欢吃面。” 何清平憨笑着挠挠后脑勺,“是啊,当年的小饭馆都成了大酒店了。” “你也不错,警探变成了探长,说明你还是用了功的,我吃你这顿也吃得其所。” 何清平笑道:“跟你比起来,我这算不了什么,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面?” “好啊,走。” 与何清平说话,郎聿文有着前所未有的放松,是的,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他都整整紧绷了五年。 第一百零七章 回归(四) 说是去吃面,但俩人都走得很慢,护卫离他们两三米远紧紧跟着。 沉默了许久,俩人也酝酿好了自己要问的和回答的问题。 “清平,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是一个人?” “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关于小雅的?” “她死了。”这三个字从郎聿文嘴里说出来,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上的起伏,心中却是再次一悲,原来牵挂一个人竟是如此执着。 “我知道。”何清平轻轻回答。 郎聿文一怔,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从江水里将她的尸体捞起来,是我亲眼看见的,双手双脚被捆着,人缩成了一团……” “别说了。”郎聿文打断了他的话,鼻子一酸,“你把她安葬好了吗?” “她的后事我都处理好了,就埋在城南的凤凰山上。” 郎聿文说话明显带着鼻音,“明天带我去看看她。” “好。” “大哥,能说说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是谁害了小雅的?” 郎聿文眼露凶光,咬着牙说道:“我与丫头本来已经定好初二一早离开江城,没想到,我父亲找到我,为了让我彻底死心,他竟然将丫头杀了……他就是一个杀人凶手。” “什么?是你父亲?”何清平吓了一跳,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就是想带你离开江城吗?干嘛一定要把人杀了?太莫名其妙了,大哥,这就是你说的家丑不可外扬吗?” “是的,丫头死了,最大的责任在我。” 何清平长长叹了口气:“大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不可逆转,也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必自责,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毕竟那是你父亲,你能做到大义灭亲吗?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如果我有证据,一定会将他捉拿归案。” 郎聿文看着他的脸,五年过去,何清平的娃娃脸依旧不变,而眼中的坚定也仍不变。 郎聿文带着何清平去吃的是他以前和薛雅清去吃面的店,老板没变,生意也没有做大。 他们刚走进店中,老板便笑眯眯迎上来,却是跟何清平打招呼:“哟,何探长,您来吃面了?还是老样子不变?” 何清平笑道:“不变,给我大哥也同样来一份。” “好咧,两碗加肉加葱拉面。”老板应声走进厨房。 郎聿文问道:“你经常来这吃吗?” “一个人,有时候懒得做饭了,这里的面也不贵,面的分量又多,能吃饱。对了,大哥,你以前也经常来这吃?” “对,我和丫头刚到江城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吃面。”郎聿文说着话,从筷子筒里拿出两双筷子,递了一双过去。 何清平接过,“那还真是很巧啊。” 郎聿文苦笑。 不多时,老板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咦?何探长,跟你来吃面的那位姑娘今天怎么没来啊?” 何清平回道:“哦,她今天有事。” 郎聿文好奇问道:“什么姑娘?想不到还能有姑娘愿意跟你来吃面。” “呵呵,这个……”何清平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开口了:“那姑娘长得可漂亮了,跟何探长很般配的。” 何清平连忙拦住老板:“老板,那桌的客人等着你下面呢,快去。” 知道何清平不让他说了,老板笑呵呵走进厨房忙活。 郎聿文开始搅拌面条:“好了,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如果合适了,你结婚的钱我全包了。” 何清平一个劲摆手:“不是不是,不是那样的,你别听那老板胡说,那个姑娘也就是跟我谈得投机一点罢了,没有那个意思。” 郎聿文呵呵一笑,大大嗦了口面。 何清平还在解释:“真不是那样,就不要去打扰人家姑娘了。” “看你心虚的,估计是你对人家有意思,改日我来戳和一下你们好了。” “不用,不用。”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都说不是了。” 今晚的晚饭是郎聿文到江城以来吃得最满意的一顿,吃饱后,郎聿文一再要求将何清平送到警局宿舍楼底,这才离去。 何清平很快回到屋中,跑到窗口旁注视着郎聿文的远去。 “对不起……” 翌日一大早,郎聿文穿着黑色长衫来找何清平,说现在就要去凤凰山吊祭薛雅清。 何清平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说道:“现在吗?” 郎聿文点头。 “可是,我还要上班。” “没关系,我已经让人给警局送话了,你今天请假。” “呃,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他们走下楼,何清平才发现楼底等着十几个藏青色戎装的护卫,手里还拿着吊祭用的东西,什么花圈,香烛纸钱,酒水包点等等,其中两名护卫还抬着一个木盒子,看起来颇有分量。 何清平有点傻眼:“怎么?你还准备了鸡和肉,还有西饼?” “当然,丫头生前跟着我吃的就是这些,五年了,我要把这五年的都补上。” “可是,也太多了,我怕她吃不完。” 何清平这话招来了郎聿文一记冷冷的眼光,便马上住了嘴。 车子就停在凤凰山脚,一行人步行上凤凰山用了一个小时,在何清平的指引下,在山顶一处较为平缓的地找到了一个土坟包,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祭奠了,坟头连四周杂草丛生,全靠坟前的一块石碑,方才能辨认。 郎聿文定定看着这个坟包,双眼很快湿润,上前蹲下,伸手轻轻放在坟头上,柔声道:“丫头,我来看你了。” 何清平上前轻轻说道:“大哥,你别太伤心了。” 郎聿文擦了把眼泪,起身往后一招手,那十几个护卫便开始动手整理坟包。 郎聿文也没闲着,亲自动手去除坟头的野草。 何清平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表情复杂,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终于清理完毕,只见两个护卫将木盒子打开,何清平这才发现,里面的是一块新石碑,等护卫将石碑立在坟头前,便看清了上面的刻字。 “郎妻薛氏雅清之墓”。 第一百零八章 熟悉(一) 一天后的中午十二点,江城八仙弄里的小学堂,这时已经放学,一名齐肩短发的女子走在最后,刚把门关了,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遂将人的手脚捆上,一个黑布袋从天而降,将女子整个人装进袋中…… 朗公馆里,刚从凤凰山下来的郎聿文回房换了身白衬衣和黑色西裤,便到书房去处理公务。 薛雅清的坟墓建得很随意,他便想着将薛雅清的尸骨重新装殓下葬,可被跟随而来的何清平拦住了,说薛雅清好不容易下了葬,如果又把她挖出来,会让她不得安宁。 郎聿文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静静坐下来,他却没有伸手去翻桌上的文件,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像这一切很自然,但又觉得在什么地方不正常。 想了片刻,这才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想不通就先不想。他翻开文件,接着昨晚的进度开始翻阅。 又过了一个小时,只见杨副官前来报告,说陈公陈云贺前来拜访,还带来了一份厚礼要送给他。 “让他退回去。”郎聿文头也不抬,淡淡说道。 “可是,他说这份礼物您一定喜欢,是个女人。” 闻言,郎聿文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满脸不悦:“混账,把他给我赶走!” “可是……”杨副官有些犹豫。 “没听见吗?” 杨副官只能应了,可是,十分钟后又折了回来。 “将军,属下怎么赶他都不走,他说那个女人叫安晴,您真不要见一见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安晴?”郎聿文刚起的火气被压了下来,他差点忘了这个人,如今提起,那张长得跟薛雅清一模一样的脸孔又重新占据了他的心,沉默了片刻:“见。” 郎将军一字千金,陈云贺急忙带着他说的“厚礼”走进公馆大楼。 郎聿文也正好从楼上走下来,一眼便看见了陈云贺身边的黑色长条布袋,里面像是有个人,一直在扭动着。 陈云贺看见郎聿文后,急忙吩咐手下人将布袋打开,放出来的果然是安晴,她手脚被绑起来,嘴里还被堵上了。 “郎将军,听杨副官说您一直在找她,我可是在江城找了她好久,刚才在街上正好碰到她,可她也太不识趣了,不肯跟来,没办法,只能绑了来,郎将军,您看……”陈云贺上前讨好笑道。 郎聿文的视线一直落在安晴身上,同时,安晴也是一直在瞪着他。 “陈公,你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把人带到我这来,这不是要昭告天下是我郎某所为吗?” “不是,不是,这哪里是郎将军的意思,是小的自作主张,那这人……” 郎聿文一挥手,陈云贺立即领会意思,马上带着人告辞,杨副官也很识趣,带着几个护卫退出了大厅,大厅里只剩下郎聿文与安晴俩人。 郎聿文上前给安晴松了绑,不知为什么,近距离的接触,对方散发出来的气息竟让他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由得定定看着对方,语气也十分温柔:“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安晴像是被绑得双臂酸痛,稍微活动了一下,“不是你的意思?” “不是,自从那日看见你,觉得你长得太像我妻子,便让他们去寻,没想到他们做事的方法欠缺,我在这里向你诚恳的道歉。” “你妻子?”安晴抬头看他,只一眼,便将视线转移,“是吗?” 郎聿文却是晃神,这样的对视是如此的熟悉,仿佛站在眼前的人就是薛雅清。 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安晴有些不安,怯怯地问道:“是郎将军吗?既然是误会,那我可以走了吗?”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郎聿文急忙将她拽住,却是用力过猛,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大家都愣了,安晴最先反应过来,忙拍掉郎聿文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郎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郎聿文怅然若失:“我……你叫安晴?” “是的,郎将军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是从小在江城长大?” 安晴淡笑:“郎将军,我觉得我没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看来郎将军并没有什么要事,我也该走了,告辞。”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中闪过些许的鄙弃,这让都被郎聿文看在眼里。 眼前的女人是在嘲笑自己吗?亦或是根本就看不起自己? 就在安晴转身走出几步后,郎聿文说道:“站住!” 安晴停住脚步,并没有立即转过身。 看着她的后背,除去那齐肩短发和蓝长袍,无论是个头还是站立的姿势,郎聿文都像是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薛雅清就站在自己面前。 “你认识薛雅清吗?”他问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安晴一动不动的后背。 闻言,安晴转回身,好奇地看着他反问:“谁是薛雅清?” “就是我的妻子。” “哦,原来她就是你说的长得很像我的那个人,我不认识。”安晴怔了怔,继而浅笑着摇头,回答得很镇定。 郎聿文死死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不过她与我长得真有那么像吗?我倒是好奇了。” “像,十分像,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就算是说话的声音,都很像。” “那太有趣了,请问她在这里吗?方便请她出来吗,我也想认识一下。” “你……不就是吗?”郎聿文缓缓说出来,一半怀疑一半又是那样坚定。 安晴的脸色有点难看,不悦道:“郎将军,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我是安晴,与你才第二次见面,不是你的妻子薛雅清,对她也一无所知,对不起,我还有事,也不与你多说了,告辞。”刚转身要走,她又回头,冷冷说道:“我还恳请郎将军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谢谢。” 这一次,她走得很决绝,像是在掩饰她的慌乱,步子走得有点慌乱。 看着她走出大门,郎聿文眯了眯眼,心里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 他叫来杨副官,吩咐道:“明天带多点人,随我上凤凰山……挖坟开棺。” 第一百零九章 熟悉(二)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何清平伸了个懒腰,收拾好桌面的案件材料,便走出警局大门。 警局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一个青年军官站在车旁,看见他走出来,便上前对着他敬了个礼,“你好何探长,我是郎将军身边的副官杨信,郎将军派我前来接何探长。” “郎将军,是郎聿文将军吗?” “正是。” 何清平笑问:“去哪?” “请何探长到朗公馆共用晚餐,请何探长上车。” 杨副官将车门打开,请何清平上车后,汽车随即往朗公馆开去。 车子开进朗公馆,何清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豪华的地方,一下车子便看得目不暇接,跟土包子进城没两样。 杨副官也不催他,只慢慢地跟在身后,等何清平看够了,这才领着他走进公馆大楼,而在大楼里的一切摆布,再一次闪瞎了何清平的眼。 走到饭厅,里面已经摆好了满满的一桌饭菜,香味扑鼻而来,这让何清平本来就没什么油水的肚子立即有了感觉,饿了。 郎聿文一身银白色长衫端坐在正位之上,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何清平不由看呆了,知道对方长得好看,可没想到好看到这个程度,他一个男的都被吸引了。 “大哥。” “清平,你来了,快,快点过来。”郎聿文对着他挥挥手。 何清平应了声,快步走过去,杨副官帮着拉开椅子让他坐到郎聿文的对面,张罗着佣人倒酒,这才带着人退出饭厅。 “别客气,到了大哥这里就如同到了自己家里一般,喜欢吃什么直接动筷,我可不会夹菜给你的。”郎聿文看见他有些局促,便开了个小玩笑。 何清平傻笑着“嗯”了声,便拿起筷子去夹菜,不过他这菜是夹给郎聿文的。 郎聿文一笑,“你是借花敬佛呢。” 何清平笑道:“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俩人相视一笑,吃了一会儿后,何清平突然叫道:“糟了,我忘了洗手。” 郎聿文笑道:“都吃了这么久了,再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吃,对了,最近你好像有点忙啊。” 何清平嚼着嘴里的肉,点头道:“嗯,是有点忙,不过在哪都一样。” “那有没有在翻查一些陈年旧案呢?” 郎聿文看似随意的问话,何清平却不由得将手中的动作放缓,“有一两件,不过时间有点远,证据不是丢了就是少,找起来有点难度。” “若是我请你找一个人,你能找得出来吗?” 何清平放下筷子看着他:“大哥想找谁?” “吃啊,边吃边说,别停下,别指望我会夹菜给你。”郎聿文招呼他,对着他一笑:“我要找的人你也认识。” “谁?”何清平突然觉得今天这顿饭就是一场鸿门宴,藏在郎聿文笑容之后的是他心中最害怕的。 郎聿文抬眸看他,笑意渐渐消退,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薛——雅——清。” 何清平心头一颤,干笑道:“大哥,你别开玩笑啊,小雅五年前就死了,尸骨就在凤凰山上,你不是去看过了吗?” “我是要的是大活人,不是什么尸骨。” “可是,她已经死了,我去哪找大活人啊?” 郎聿文的神情变得冷峻:“你可以的。” “大哥,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你当然知道。”郎聿文冷冷地看着他,“因为当年是你亲手处理这件事。” “什么意思啊?” “我在丫头的坟里,看不到一点她的痕迹,你怎么解释?” “你是说……”何清平是真的害怕了。 “对,我今天去把那个坟头挖了,棺椁里只有我给丫头买的手提箱,和她穿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是说你亲眼看见了她的尸体,还将尸体埋了吗?” “我是真的看见了,也埋了,没骗你,变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啊。”面对郎聿文有理有据的质问,何清平还能沉得住气回答。 “你知道的!”郎聿文突然大喝一声,气氛也随之冷却下来,“对了,面店的那个老板说你带去的姑娘是谁?是不是丫头?你老实告诉我!” 何清平反倒显得很平静,“大哥,你太想小雅了,所以什么都能往她身上去想,那个姑娘只是我在江城认识的新朋友。” “你认识的新朋友?那好,将她带到我这里来,让面店的老板辨认一下,如何?” “大哥!” “够了!何清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何清平站起来,丝毫没有怯意,“大哥,小雅已经死了,你醒醒好吗?” “啪!” 郎聿文也拍台而起,恶狠狠地瞪着何清平,咬牙切齿道:“快点告诉我,她在哪儿?” 何清平离座,“郎将军,既然我们话不投机,那清平就先告辞。”他对着郎聿文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身后,郎聿文冷冰冰的说道:“你敢走一步试试。” 何清平回头,郎聿文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默默地对准了他,“你别逼我。” 他有些吃惊,没想到郎聿文竟然会做出要伤害他的举动,便转过身来,惨然说道:“郎将军,你想开枪就开枪。” 郎聿文的手微微发抖,他也不想用最极端的方法来对付自己的兄弟。 俩人就这么剑拔弩张地对视了片刻,谁也没有退让,突然,郎聿文把枪头一转,就听一声枪响,最近的一个落地花瓶应声碎裂,溅得四处都是碎瓷片。 杨副官和一众护卫听到枪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连忙冲进饭厅,也都纷纷拨出腰间的手枪,可是,大厅里仍是郎聿文和何清平,都有点懵了。 “将军,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杨副官看了眼仍在震惊中的何清平,很快,有几个护卫将枪口对准了何清平。 郎聿文像是有点累了,一摆手,“你走,我不会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但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说完,将身子转过背对着何清平。 何清平眼眶发红,没有说话,毅然转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章 熟悉(三) 陈云贺没想到郎将军会派人来请他到朗公馆见面,自是惊喜万分,屁颠屁颠地就坐上了将军府的车子来到朗公馆。 郎聿文坐在花厅等他,杨副官则站在后边听候吩咐差遣。 昨天去凤凰山,杨副官还是第一次做挖坟这种事,看将军之前对这座坟情深意切,还要重新翻修,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人的心思会变得这么快,一天后竟然把棺材都给挖了出来,等打开棺盖后他才恍然大悟,敢情这坟里除了一个手提箱外,什么都没有。 今天他也很好奇将军把陈云贺找来为的是什么?难道是那天的那个姑娘?说句心里话,他老感觉将军要在江城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杨副官微微扭头去看了眼郎聿文的后背,这时,郎聿文的身子动了动,他吓得马上收回视线。 陈云贺笑呵呵地到了,对着郎聿文又是好一阵的恭维,这才敢坐下。 “陈公,昨天我回复你关于江城监狱迁址的事都清楚了?什么时候开始去办?” “回郎将军,都清楚了,这两天内就开始着手去办。没想到这么繁杂的事情,您一来江城轻易便解决了,属下还担心这址一迁,会出大乱呢。” 郎聿文抬眸看了眼他,淡淡说道:“这样的大事没有军队的参入,就凭警局是很难控制,你也不必说得那么夸张。” “对对对,郎将军心存百姓,实在是我等学习的楷模。不知郎将军此番叫小人来,有什么吩咐?” 郎聿文对他的拍马屁溜须并不感冒,“吩咐谈不上,据我所知,江城有个特鲁斯拍卖公司,最近生意好像不错,听说陈公跟他们的经理很是熟络。” 陈云贺连忙点头哈腰:“属下和那个经理确实有点来往,说不上很熟,但有时候他还是会给属下几分面子的。” “那公司原来是怎样的,现在又是怎样的?说来听听。” “是,特鲁斯拍卖公司原来是一个法国人开的,五年前全家都回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估计也不打算回来了,后来就托人把公司卖给了两兄弟,一个叫张铭海,一个叫张铭洋,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把将有些洋人回国前不愿带走的衣物、家具、摆设之类送到那儿拍卖,再到了后来,拍卖的东西多了,什么珍奇文物、古董字画都有,听说,五年前宋浦案后,他家里丢失的一些古董字画也曾出现在那。对了,郎将军,您是看上什么了?” “说来惭愧,我一直在军队里,没见过这种场面,有点好奇,想去现场亲眼看看罢了。” “那巧了,今天上午十点整好像就有一场拍卖会,听说连宁城的大富商郎沛权也可能会到现场。” “郎沛权?”郎聿文眉头一皱,双眼眯了眯,脸上顿露杀气。 “对,这说起来,郎沛权和将军一个姓呢。” “嗯,”郎聿文的表情很快恢复回来,“对了,我还要向你打听个事。” 陈云贺受宠若惊,谄笑道:“郎将军请说,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个安晴,你说你上回是在什么地方遇见她的?” “哦,那个安晴啊,”陈云贺笑嘻嘻的,看来郎将军是真看上那姑娘了,“就在江城八仙弄里一个叫正江的小学堂。” “你的人怎么会跑到那儿去了?” “是啊,我的人在那儿看见过她几次了,看她行踪的轨迹,应该是那儿的一个教书先生。” “嗯,我知道了。”郎聿文打了个哈欠,显得有点累。 陈云贺也很会察言观色,看见如此,知道自己要撤了,便向郎聿文告辞。 陈云贺走后,郎聿文便往楼上走去,杨副官跟随其后。 “杨信,我要出门,你去准备一下。” 杨副官一愣,“您不是要休息了吗?” 郎聿文回头:“谁说我要休息了?” “那您这是要去哪?” “特鲁斯拍卖公司。” “是!” 杨副官还以为他最后问了陈云贺,第一时间去的地方会是正江学堂,看来自家将军的心思还是挺难猜测的。 特鲁斯拍卖公司大门,此时已是人头拥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今天要拍卖的物件。这些人一半是真心来拍卖的,一半则是来看热闹的,而拍卖大厅里的座位有限,所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一些有钱有权有地位的人便占据了头两排。 拍卖进行得很顺利,等郎聿文赶到的时候,已经卖出了一个前朝花瓶。 听说是江城统制官亲自来了,拍卖会的人是又惊又喜,这样的大人物哪能跟普通人一样呢?便赶紧请这些大人物上楼上靠左边的一间包厢,包厢外侧对着拍卖现场有一层薄纱,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边,而外边的人则看不清里边,所以,郎聿文落座后,视线范围内正好将整个拍卖现场看得清清楚楚。 那拍卖公司的经理张铭海还想去接待一下,但被杨副官给推了,说将军只想安安静静地看拍卖,他这才退下,又让人端了些瓜果小吃,但都被拒绝了。 郎聿文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惊动现场,所以,现场的人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拍卖台上,只等第二件宝贝现身。 其实,按往常的惯例,参加拍卖的物品一般都会在拍卖前3天公开展示,让众人看了后心里有数,今天这次拍卖公司是想搞一点神秘感,所以,谁也不知道下一件是什么。 不知为什么,过了十几分钟,这第二件宝贝才缓缓出场,是一个锦盒,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大家都不由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 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将锦盒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个怀表亮相,怀表外壳的周边镶嵌着十几颗小珍珠。 郎聿文原来还在漫不经心的喝着茶,视线由大厅里的众人身上一划而过,最终停留在那块怀表上。 只是眼神这么随意一划,却让他心跳加快,一处是在大厅里,一处是在拍卖台上,那都是他心底最最牵挂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熟悉(四) 拍卖大厅里,一个身穿灰白格子长袍,齐肩短发的女子夹坐在人群当中,郎聿文所处角度刚好看到的是她的侧颜,娇俏挺拔的鼻子和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最为引人,一如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白月光。 安晴。 而台上那块镶嵌着小珍珠的怀表,将他的记忆一下子拉到了若干年前,这就是他拿去当了的那块怀表。当年,他去当铺想赎回怀表,哪知道,当铺关门,让他等了许久,一直没人来开门,他怕薛雅清担心,只能先回长康楼,看见西装男人在饭桌上留下的纸条,便知道薛雅清已经落入了郎沛权的手里,也就是这件事,让他丢失了薛雅清。 震惊中,郎聿文手中的茶杯拿捏不稳,落地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茶水溅湿了他的皮鞋。 “您怎么了,将军?”杨副官急忙询问,令人上前将碎瓷片捡走,又重新斟了杯茶。 郎聿文摇头,“没事,没事。”手颤抖着指着台下说道:“那块表,一定要拿回来。” 杨副官很奇怪,将军看上了?但拿回来是什么意思?抢吗? 不管是什么意思,先应了再说,杨副官转身走出包厢,急步跑下楼去,让人去把那张经理叫来。 张经理很快来到,杨副官便说,将军也看上了这块怀表,让他把怀表收回去,换别的物件。 张经理有些为难:“可这是宁城郎老爷的东西,现在他人不在这里,如果拍卖不成,那我们也不好跟他交代。” “怎么?你就这么死脑筋吗?”杨副官骂道:“将军看上了,那是你们的福气,说这块怀表底价多少?我们将军出得起。” “不多,五百起价。” “我去,那郎老爷缺这几百块钱吗?” “可是,要是这里头的人抬价了,就不是五百这个数了。” “能抬得多少?五十,一百?” “那可不好说,也有可能是一千,要不,请郎将军等下一个物件?也是一件好物件。” 这边,杨副官正和张经理在讨价还价,大厅里的人果真相继抬价。 “我加十块!” “我加二十!” “我出三十!” …… 每每听到抬价的叫声,郎聿文的脸便沉了几分,扶着椅子扶手的五指紧紧收拢。曾是用来怀念母亲的怀表,竟然成了一件拍卖物件让人这么糟蹋,他岂有不气之理,虽是这样,但他的眼睛仍然紧紧盯着楼下的安晴。 “晴儿,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怀表。”安辽扭头发现坐在身边的安晴定定看着那块怀表,露出留恋的眼神,便低声说道,“要不,我帮你拍下。” 安晴对他一笑:“可是太贵了,这让爹娘看见了,不得心疼死了。” 安辽将脑袋凑近,半捂着嘴笑道:“放心,最近我私下接了活,赚了点钱。” 安晴笑道:“哥,你又来了,可是,也不知道这价会抬到哪,你要量力而行,别勉强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话音刚落,安辽马上举起手臂喊道:“我加一百!” 他一下子加得高,全场极力安静下来,都扭头看过去。 楼上的郎聿文看在眼里,原来与安晴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长相斯文,看俩人的亲密程度,关系绝不一般。 郎聿文的心突然像被抓了一把,一股醋意随即涌出。 楼下的抬价继续。 “这位先生加一百,还有没有人加价?” 全场顿了顿,随着其中一个声音响起,又引得全场沸腾起来。 “我加一百一十块!” “我加一百五!” 就这么慢慢地升着价,很快来到了七百。 安晴的手下意识中揪住衣角,这都被安辽看在眼里,便又抬了价格:“我出八百!” 对于怀表的价格而言,这个数已经是天价了。 郎聿文脸色更加难看,他叫过一个护卫,低声耳语了几句。 此时的杨副官还在跟张经理说着,那张经理像是一条筋,杨副官差点就要拔枪出来,就看见一个护卫走过来,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杨副官这才把想掏枪的手放下,指着张经理的鼻子说道:“我们将军说了,既然是公平的买卖,那我们也按这儿的规矩来办事,不过,你小子也太他妈不识趣了。”恶狠狠瞪了眼张经理,便走到大厅后边,高声叫道:“一千!” 到了这个份上,大多数的人已经是在看热闹了,听到又加了两百,而且是一个兵喊出来的价,便都交头接耳起来。 安晴眉头微蹙,伸手拍了拍安辽,摇头道:“哥,算了,咱不要了。” 见她眼中尽是失落,安辽头脑发热,说道:“我一定拍下来。”随即,举手叫道:“我出一千二!” 一千二,远远超出了这块怀表的原本价格。 杨副官也皱眉了,他不敢再往上升价,这时,又跑来一个护卫,跟他耳语了一句。 全场安静下来,不再有人喊价。 台上的负责拍板的伙计见没人再抬价,便一锤定音:“一千二!恭喜这位先生拍得这块珍珠怀表!” 有人惊叹,有人嗤笑。 安晴扭头看见安辽额上已冒出了冷汗,低声说道:“哥,你哪来的一千二啊?” 安辽也是后悔,他兜里只带了八百,那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底,现在,就算全部掏出来了,还差四百。 后悔也没用了,一个拍卖公司的伙计走过来请他到后台去商谈交钱交货的细节。 安辽无奈,只能跟着那人离座。 安晴担忧地想跟着去,却被安辽按下,对着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一直看着安辽消失在那扇门后,安晴满脸忧愁,素不知,她的表情皆落在郎聿文的眼中。 杨副官回到包厢:“将军,怎么突然收了?不过也是,就一块怀表而已,要不是镶了一圈珍珠,那跟外边店里头买的也差不多,不值得,刚拍下的那个人就是个傻子。” 他说他的,完全没留意郎聿文的脸已经变得阴沉。 “杨副官。” “啊?属下在。” “明天你去军营报到,我会通知他们,看着你跑完八公里,跑完再回来。” “啊?”杨副官懵了,他怎么就得罪了将军了?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是!”杨副官哭丧着脸应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熟悉(五) 第三件宝贝的出现,又是引来众人的注目。 那是一副长卷古代仕女图,画中仕女手执团扇作扑蝶的动作,负责拍卖的伙计将这幅画大致介绍了一番,是宋代的画作。 按说像这种古画,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件,但主要是这出处便引起了郎聿文的注意。 杨副官把刚从张经理嘴里得知的信息告诉了郎聿文,竟然是五年前宋浦案,也就是当年江城最出名的贩卖人口集团宋浦家里的古画。 小道消息称,当年宋浦死,所有的赃物还没来得及充公,竟被盗贼抢先一步,丢失了一小部分,而这幅仕女图,便是其中之一,说归说,其实也不知道是与不是。 “宋浦……”郎聿文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视线不由得重新落在安晴的身上。 安晴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仕女图上,眼神变得幽怨起来,时不时拿出手帕擦拭着眼角。 郎聿文肚子已经囤积了一堆火,胸口激烈地起伏,只差一个燃点就快要爆炸。 杨副官虽然站在他的身后,但能感觉到他微妙的变化。 今天将军的火气足足可以顶得了十个炸药包了,都怪那个陈云贺,就一个大嘴巴,说什么今天有个拍卖会。还有那个张经理,典型的要钱不要命,早知道自己用强,先抢过来再说。 杨副官做着激烈的心里活动,他觉得来这个拍卖现场就是一个错误,结果所有的后果都是自己扛下了。 底下的每一次叫价,安晴的心便紧了一份,她多希望今天没人能把这画买下,可是,仕女图的低价是五万,看叫价的人的架势,估计得上到七八万以上。她又怎能主宰得了?不由得苦笑,眼神黯淡下来,如同心死了一般。 果然,仕女图被抬到了七万五,当众人还以为会一锤定音时,忽听楼上包厢处传来一个洪亮有力的男声。 “十万!” “哇——!” 楼下都开炸了,就连安晴也好奇地抬头往上看。 可惜,隔着一层纱布,谁都看不起坐在里面的人。 “将军,十万啊。”杨副官心都痛死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十万块钱,可郎聿文嘴巴一动,钱便像水一样泼了出去,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知道,我不差钱。”郎聿文淡淡地说,起身离开包厢,临走时给杨副官留下一句话。 “让他们带画来朗公馆,一手交钱一手交画。” 安晴看不到包厢里的人,不知道买画的人是谁,心中不免失落,接下来的拍卖她已无心再看下去,已经也不会再来,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这幅画,也同样的,再一次失去。 正黯然神伤,身边的人一声叫价将她从悲伤中惊叫醒,突然想起安辽到现在还没回来,便起身向后台走去。 此时的安辽正在跟人讨价还价,他说先付八百,剩下的四百过几天再给,人家当然不答应,拍卖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随即便上来了几个男人,将安辽控制住,说现在就要去他家里拿钱。 安辽也是理亏,他只能好言好语哀求,正好安晴来了。 “你们要做什么?”看见这个架势,安晴立即上前将安辽护在身后。 人家的伙计说:“姑娘,这可怨不得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得按这里的规则做事,要是人人都这样,拍下了又反悔,我们这个拍卖行还怎么跟人家老板交差?都做不下去了。” 人家说得也在理,安辽说:“我没说反悔,只是剩下的四百过几天再给,不会赖了你的。” 安晴这才明白,真是哭笑不得,她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小小的学堂先生,平时也存不了多少钱,她只能也跟着一起恳求再放宽几天。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人家要动手了,安辽没办法,只能乖乖地带人回家。 刚走出拍卖公司,迎面上来一个兵,拉过那个伙计到一边,俩人背对着他们聊了几句后,兵走了,而那伙计走过来,对他们说:“你们还真是幸运,剩下的四百有人替你们付了,走。” 俩人都觉得奇怪,安辽问:“谁?刚才那个长官?我不认识他啊?” 伙计说:“我哪知道,我只知道收了钱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说完,带着另外几个伙计走回拍卖公司里。 这件事虽然解决了,但安辽仍是想不明白,他扭头去看安晴:“晴儿,你认识当兵的?” 安晴像是回过神来,摇头说:“没有啊,我这一天天就是去学堂上课,哪有时间认识当兵的,再说了,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 安辽点点头:“是啊,我还是想想办法,把钱凑齐了,再找到人,把钱还了。”他将装怀表的锦盒递给安晴,“给你。” 安晴定定看着他手中的锦盒,想拿不敢拿,安辽以为她还在担心钱的问题,便将锦盒塞进她的手里,笑道:“拿着,说了给你的就一定给你。” “哦,哦。”安晴拿着锦盒,傻傻地应了。 “晴儿,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安辽好奇地低头看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咧嘴笑道:“晴儿,我已经问过我爹娘了,我和你的……” 安晴突然说话打断了他:“哥,我突然想起我在学堂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先回家。” “哎!晴儿!今天学堂不是放假吗?”安辽看着她小跑离开,失望地叹了口气,心里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这时,一个伙计走到他跟前:“安少爷,请。” 安晴不想回家,但也没什么去处,她只能到正江学堂,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将门关上,这才将锦盒打开,把怀表取出来。 怀表保存得很好,上面的珍珠仍旧素白光洁。 安晴看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将怀表重新放入锦盒中。 天色渐暗,她抚着锦盒默默地坐了许久,已完全沉浸在沉思当中,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昏暗中,她的侧颜如同一张剪纸,直到门外走过一只猫,这才缓缓站起来。 关上学堂的大门,她刚一转身,就看见身后不远处站了一个褐色长衫男人,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安小姐。” 第一百一十三章 熟悉(六) 天色昏暗,远距离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安晴看看左右,此时附近并无一人,不由得心头起了怯意。 “你是谁?” 男人呵呵一笑,朝着她又走进了几步,“你不认识我了?” 安晴警惕性地往后退了一步,背便靠在了门上,“你别过来,不然我叫人了。” “别怕,就我一个人,不会伤害你。”男人住了脚步。 “你到底是谁?” “五年前,我和你见过两次面,而最后一次见面,想必你对我的印象很是刻骨铭心。” 安晴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那时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而且你不也是平安无事了吗?看在他的面子上,这笔恩怨就消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说的他是谁?” “怎么?你今天不就已经将他的怀表买走了吗?” “怀表?你在跟踪我?” “没有,因为那个怀表一直是由我保管,正好今天你们都来了,牵条线给你们再见面罢了,难道你不想吗?” 安晴冷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一句都没听懂,我只是看见这个怀表特别而已,再说钱已经给了,怀表便是我的,你休想再说些什么把它拿回去。” 男人哈哈一笑,“我当然不会拿回来,因为已经物归原主,薛雅清。” 他走进了几步,在安晴视力所能看见的范围内,终于将来人的脸看清。 那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虽然已年逾半百,但五官的英气仍存。 安晴不由得心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什么薛雅清,看来你认错人了。”说着,便想在对方身边经过。 郎沛权没有拦她,笑道:“薛雅清,乳名允儿,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如果当初去仔细核实了,也不会让你们分开,而你早就是我郎家媳妇,我也儿孙满堂了。” 安晴走得飞快,可郎沛权的话一字不漏落在她耳中。 郎沛权回身,看着安晴渐行渐远的身影,冷笑了几声,喃喃道:“你们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天色已完全暗下,街上虽有灯光引路,但安晴却是走得慌张,方才那个男人的脸,让她起了莫名的恐惧,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安家药店就在安义巷巷口,据说安家以前在江城是世代名医之家,所以这条小巷也被人叫做安医巷,久而久之便将名字叫成了安义巷。只可惜,如今的安家没落了,只守着一家药店过活,但因其名气,生意倒也不错,明面是药店,但每天来药店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日子过得还算殷实。 安家人的房子前边的药店,药店后院便是他们的住所,此时,药店由一个伙计看着,看时间也快到了关门的时候。 安晴失魂落魄地冲进来,直奔后院,与刚要外出去寻她的安辽撞了个满怀。 “晴儿,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担心死我们了。”安辽轻言责怪了几句,但看见安晴煞白的脸后,也惊了:“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安晴咽下一口口水,强笑道:“没有,在学堂里批改作业,忘了时间,就是怕你们担心,这才跑着回来。” 安辽笑道:“你呀,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快点,爹娘都在等你吃饭呢。”说着,拉起安晴的手,俩人一起往后院走去。 安家的老妈子李妈妈看见他们来了,急忙从厨房里把饭菜端出来。 一家四口围坐下来,李妈妈也把饭菜都摆好,便退出了屋子。 安晴将自己晚回家的原因告诉了安子城夫妻,免不了被安母说了几句。 吃着饭,突然,安父扭头去问安辽:“辽儿,你听说没有,西宁路那儿有个洋人得了个怪病,西医怎么也看不好,可前两天病竟然有所好转,也不知是不是找了其他什么医生给看的。” 闻言,安晴也朝安辽看去,安辽笑道:“好像有这么回事。”看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安晴便知道了其中猫腻,没有拆穿他,低下头继续吃饭。 安母夹了块放在安晴碗里,安晴笑道:“多谢娘。” 安辽假装不高兴:“娘,你也太偏心了,怎么不给我夹块好的?” 安母笑道:“那当然,虽然晴儿也跟我们姓,但大伙都知道,晴儿是想不起来自己原来叫什么而已,跟我们姓只是为了方便,她可是我未来的儿媳妇。” 安晴脸一红:“娘,别说了。” 安父点头说道:“怎么不说?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今年就选个吉日把这件事办了。” 安辽虽是心里高兴,但他看出安晴在为难,插言道:“这可是人生大事,得想清楚再说。” 安父瞪了眼他:“臭小子,难道你不想?晴儿这么好的姑娘上哪儿去找?” 安辽说道:“我当然想,可是……哎呀,反正这件事等我们俩自己商量好了,再跟您老说,行不行?快吃饭,菜都凉了。” 这话说得明白,其实大家都明白,主要还是安晴没有点头。 夜色清凉,安晴睡不着,从抽屉中取出锦盒,再将怀表拿出来。 突然,窗外闪出一个人影,将她吓了一跳,“谁?” “我,安辽。”安辽轻声回道,“吓着你了?对不起,我睡不着,过来跟你聊聊天。” “哥,你干嘛睡不着?是不是那块怀表的事?我也知道,实在是太贵了。” “不是这个,其实钱乃身外之物,能够买到你喜欢的,贵就贵,以后还能找回来。” 安晴笑道:“我问你,你是去给那个洋人看病了?” 安辽的影子点点头:“是啊。” 安晴叹了口气:“哥,爹立了个规矩,不给洋人看病,你这是破了这个规矩了,要是被爹知道了,” “爹那是旧式脑筋,一样是给人看病,管他是什么人,再说,那洋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说能把他的病治好后,还能再给一笔。” “这么说,你现在还没能把他的病治愈吗?” “只是暂时压制住了,我现在也在想办法。” “哥,你太鲁莽了,怎么能够这样做呢?万一……” 安辽接话道:“没有万一,我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晴儿,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安晴有点无奈,只能应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接近(一) 拍卖公司的张经理果然在第二天的上午带着仕女图来到朗公馆,是另外一个副官姚行之接见了他,因为,杨副官已经去军营跑八公里了。 张经理个子虽不高,但气质却透着一股精明,看不见郎聿文,便低声向姚行之询问。 “将军在忙着公务,张经理拿了钱就可以走了。”姚行之说话很直,一派军人的作风。 张经理哈腰点头,模样谄媚之极,让带来的伙计将画留下,又将姚行之递过来的手提箱接过,现场打开一看,目测箱内只有两三万,便笑道:“长官,昨天将军参与拍卖的价格是十万,可这里好像不够啊。” 姚行之冷冷看着他:“将军说了,分期给。” “分期?可这画不是我们拍卖公司的,要是人家问起来我不好回答啊。” “你好不好回答不关我们的事,这钱拿回去,等下个月再来拿一部分。” 张经理知道,郎聿文这是明抢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来将军府讨钱啊。他低声向姚行之打探:“这位长官,小的想跟您打听个事。” 姚行之看着他:“什么事?” “请问郎将军是哪儿的人?” “很重要吗?”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一下将军的老家在哪,您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认识的人也多,说不定以后认识了将军家乡的人,又或者去了将军家乡,这样也能带些将军老家的土特产回来孝敬将军呢。” 姚行之没想得这么多,他瞥着张经理:“你怎么这么多的花花肠子,亏你想得出来,拍马屁都比别人绕弯。老实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啊?”张经理眨眨眼。 “好了,你可以走了,记得下个月来收钱。”姚行之一挥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那张经理只好悻悻地带人走出朗公馆。 朗公馆大楼的三楼,郎聿文正站在书房的窗口处往下看,一直看着张经理走出朗公馆的外围墙大铁门。 张经理,张铭海,还有他的弟弟张铭洋,都是郎沛权身边亲信,四年前买下特鲁斯拍卖公司,成功地在江城扎根,昨天拍卖的怀表和仕女图,应该都是郎沛权在背后指使,郎沛权还想做什么?想探出自己的底细,还是安晴的底细? 脑海中想起了那张甜美的脸孔,郎聿文的眼中多了几分柔情,嘴角不由向上一弯,可是,随着他转身,一眼看见了那幅挂在墙上的仕女图,他的眼神立即又阴沉下来。 为什么她会对着这幅图伤心?是因为那个人? 郎聿文大步走出书房,叫姚行之带上两个护卫跟着他,驱车开往八仙弄。 车子在正江学堂停下,郎聿文一行人都是一身戎装,这样的打扮立刻引起学堂的人的注意。 从来没有当兵的来这里,而且,这当兵的来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马上有人向校长报告,校长姓李,他也是吃了一惊,急忙从二楼的校长室跑下来,果然,远远地看见几个当兵的在学堂里慢慢行走,带头的一个身材高挑,衣着与后面跟着的大不相同,正一间一间教室地看。 李校长慌了,他都不知道这些当兵的怎么会跑来这里,正要上前,却被身旁的教导处王主任拉住:“校长,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兵,看这身军装,一般的兵哪里会穿得起?我看这些人大有来头。” 李校长也冷静下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我怕他们会把孩子吓到。” “没事,你看他们,现在上着课也没闹出多大动静,我估计应该没什么事,有可能是哪个孩子的亲戚也不一定,我们看着先。” “有道理。” 于是,俩人吩咐下去,不得去打扰那几个不速之客。 姚行之曾听杨副官说过,将军对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姑娘情有独钟,却从没听说过对小孩子也感兴趣啊?他跟在郎聿文身后,看见郎聿文每走到一间教室的门口,便定定地看着里头几分钟,后来走了三四间教室后他找到规律了,将军在凡是有女先生教的教室门口呆的时间会长点,莫非不是来看小孩的,是来看女先生的? 他没有杨副官八卦,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跟着做警卫。 终于,郎聿文在一间教室的窗口处停下,窗口比较矮,他弯下腰往里头看了眼,教室里郎朗读书声,孩童稚嫩的声音将教室填满,如同铃铛声很是悦耳。 而站在讲台上的一个女先生,正是安晴。 今日的安晴上身是一件淡蓝色上衣,下面配条不带花纹的过膝黑色长裙,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暖光刚好将她的身子包裹起来。此时她手捧书籍正跟着学生一起朗读,微微低头,嘴角隐含笑意,安详而柔美。 郎聿文看得定了神,就这么弯着腰。 姚行之在后面看着他,怎么都像是一个偷窥之人,这好像跟将军往日的作风不一样啊。 他也好奇了,倒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先生能引起将军的注意呢?他上前一步,但不敢靠得太近,也跟着弯下腰去看教室里头。 两个大男人一下子把这扇窗口的光堵上,便引起了坐在窗口旁的小孩的注意,叫了声:“先生,有人!” 整齐的读书声顿时溃不成军,稀稀拉拉地同时,几乎全班的学生都扭头去看,安晴抬头也跟着看过去,她秀眉微蹙,还以为有学生的家长来了,便大声说道:“继续朗读,不要停!” 她走到教室门口,这才发现,郎聿文带着人正站在教室外边,心里不由一惊。 俩人就这样在原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倒是教室里的那群孩童都一个个趴在窗口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奇得很。 “先生,他是谁呀?”其中一个小男孩问安晴。 很快,这些小孩七言八语地讨论着。 “他就是一个当兵的。” “那他带有枪吗?” 于是,二十几双眼睛都往郎聿文身上看去。 安晴瞪了眼郎聿文,转身走回教室,“都别看了,快回自己的位置坐好,继续读书!” 很快,孩童们都坐好,而安晴再往外边看去,郎聿文已经带着人走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接近(二) 等郎聿文走了,李校长这才敢带着教导处科长走到安晴的教室外。 李校长看了看教室里面,扭头问王主任:“这不是教国文课的安晴吗?” 王主任点头:“我刚才看见他们好像在说话,难道是认识的?” “等会儿让安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 安晴也料到自己会被校长叫去问话。 “安先生,今天来的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吶,你认识的?”李校长也不打哈哈,直接进入主题。 安晴回答得很镇定:“不认识。” 李校长不相信:“可是,他在看你上课,还跟你说了话。” 安晴一笑:“校长您看错了,我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跟他说话,校长,我还想着,他是来找你的?”她将问题抛给了李校长。 李校长与王主任对视了一遍,都摇了摇头。 “校长,主任,我安晴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堂先生,每天基本上就是学堂和自己家,根本没机会认识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校长您不同,最起码也跟教育局的人来往,不是吗?” 得不到答案,李校长只能先让安晴回家,王主任看着安晴纤瘦的背影,扭头对李校长说道:“校长,那也不一定,安先生长得这么漂亮,我估摸着一定是那当兵的看上她了。” 李校长也觉得有理,“你快去查查,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回家的路上,安晴的思绪混乱,没想到郎聿文竟然找到了学堂,他到底想做什么? 失魂落魄地走进药店里,安辽正在柜台后按单子称着药材,看见了她后笑道:“晴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安晴笑了笑,笑容很是牵强,没有回答安辽的问题,直接往后院走去。 安辽觉得奇怪,便让伙计接过手,跟在安晴身后。 “晴儿。”安辽往安母的房间看了眼,上前拉住安晴的手腕,低声问道:“你怎么了?好像脸色很差,哪里不舒服?快到房里去,我给你号号脉。” 安晴将手缩回,笑道:“我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精神不太好。” 安辽扶着她的双肩,心疼道:“怎么老说你不听话呢,你也知道自己身子的底子差,得好好休息才行。” “嗯,哥,那你今天没出去吗?” “怎么,担心我?放心,我一定会找出那洋人的病因。” 安晴满脸担忧:“不如,还是跟爹说了。” “不行,先不说他老人家立下的规矩,再说,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也得独当一面,老是什么都不能自己拿主意,以后这么大的药店到了我手里,还怎么做下去?” 安晴笑道:“我对行医一窍不通,你心里有数就行,但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了的你尽管开口,对了,上回那个怀表的钱,不是说有人帮给了余数吗?你去问过谁吗?不管是谁,我想着还是快点还上,我这里有五十块,虽然不多,但你先拿去还了。”说完,转身回房,不多时,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安辽。 安辽想接,但是又不好意思,“晴儿,这钱你存了很久了。” 安晴笑道:“钱乃身外之物,再说那表不是在我手里吗?” 安辽又犹豫了片刻,这才将纸袋子拿了。 “当时还欠四百块,现在还差三百五,还有几天我就发薪水了,到时候我还能拿出十块来。” 安辽有些灰心,“晴儿,我真没用。” 安晴叹了口气,“是我的不好,当初就不应该要那块怀表的,不如,我拿去当了,将钱还了,毕竟,这么贵的东西,我也只是藏着,平时没有用处。” 安辽摇摇头:“不用,你放心好了,等我做好了手头上的事,别说怀表,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买好的首饰衣服,等我们成亲的那天,你好歹也能穿得好点。” 说到这个敏感的问题,安晴的脸色却是一沉,“哥,这事急不来,我还没有心理准备,钱你拿好了,我回屋休息了。” 安辽看着她进了屋,手中的力道不由得紧了紧。 他想不明白,安晴为什么一直会这么抗拒这个话题。 安晴回房,整个人静静坐着,脑子里一直在想着,猛然间,她有种醒悟的感觉,那个怀表的出现,已经在打破她一直以来安详的生活,是不详的东西。 她忙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那个锦盒,又看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急匆匆冲出房间。 这时,心灰意冷的安辽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听到动静后回身,只看见了安晴小跑出院门的身影。 安晴知道在附近有一家叫鑫隆的当铺,往常都是走过,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走进去。 当铺很深,光线很难照射进来,安晴走进来时明显感觉到一股冷意。 “姑娘,来了?” 高高的柜台后,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探出头向她问话。 安晴笑道:“掌柜的,我想当点东西。” “那你把东西拿来了没?” “拿来了,你看看这个值多少钱。”闻言,安晴将手中的锦盒递上去。 掌柜的取过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将怀表取出,取下眼镜仔细看了会儿,笑道:“这怀表是好怀表,不过不好意思,姑娘,这表我们这里不收。” 安晴不解地看着他。 掌柜的解释道:“这上头下了死命令,怀表一律不准收,要是被发现了,一律按军法处置,我们都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为什么?这怎么跟军队扯上关系了?”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说着话将怀表放回锦盒,递与安晴。 安晴将锦盒取回来,转身便想走,身后那掌柜的又说道:“姑娘,你还是自己留着,别当了,江城所有的当铺都不能收怀表,你去哪个当铺都一样,没人敢收。” 安晴听了,心里已明了,这里头肯定是有人在从中搞鬼,是谁?难道是那个帮付了余数的人?她记得那天,拍卖公司的伙计跟一个当兵的说了几句后便不再拦着他们,莫非……是他?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接近(三) 安晴如同木头人般走在街上,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闹到这个地步。 那些人一个一个莫名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她正常的生活,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能一帆风顺,她根本没有能力去反抗什么。 突然,街道对面出现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见两个短装打扮的男人拉扯着安辽往前走,看安辽的表情,似乎走得并不情愿。 看这情形,安晴的第一感觉便是安辽被人控制了。她急忙推开身边挡道的人,想要横过马路。 这时在马路上穿行的有黄包车与自行车,她突然闯出来,造成了一片混乱,她的心思在安辽几人身上,眼看着人越走越远,几乎要被人流掩盖,自动过滤了身后的谩骂声,几步追上去。 这片街道她还是很熟的,前边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了,如果不能追上,有可能找不到人。 没办法,她扯开嗓子喊道:“哥,哥,等等我!” 安辽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头微微侧过来,但很快被身边的男人在后边推了一把,他打了个踉跄,只能无奈地继续跟着那两个男人走。 眼前人来人往,安晴眨了眨眼的功夫,安辽便消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 等安晴跑到十字路口向四周张望时,已经找不到人。 原地转了一圈,她觉得自己也迷失了方向,安辽就这样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带走,竟然没有一丝反抗,真让人感觉迷惑,就在她发愁时,在不远的人群中有一个人面对着她,一脸笑意。 安晴看清了那人的面孔,正是那日在学堂门口看见的男人。 这个时候出现,必定与安辽有关,安晴冷着脸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郎沛权微微一笑:“我在等你。” “什么事?” “关于你哥哥安辽的事情。” 安晴心头一紧:“是你的人将他带走的?你将他带到哪?要做什么?” “别紧张,”郎沛权伸出左手做了个安慰的动作,“人不是我带走的,但我知道是谁?” “谁?” “郎聿文。”郎沛权盯着安晴的脸,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这个名字。 安晴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的表情,淡然道:“我不认识,你也别打哑谜,就直接告诉我,我哥他到底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他。” 郎沛权笑道:“还不是那块怀表,你既然不肯承认,那我费些口舌,将这件事情说清楚,这里就有一家饭店,我们一边吃一边说如何。”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他们旁边是有个饭店,安晴看也不看,只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跟他不是一伙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你如果一直对我存有戒备之心,这样根本不能救安辽。” “什么意思,救?你是说我哥有生命危险?” 郎沛权没有回答她,转身走进饭店。 安晴很无奈,这个男人就是抓住了她的心思,不得已,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郎沛权将她带进一个包厢房里,让饭店伙计上了些茶水小吃。 “安晴小姐,请坐。”他热情地招呼安晴。 安晴看着他片刻,还是坐在他的对面,“你是谁?” “我是郎聿文的父亲郎沛权,当然,也是你最不愿意提起和看见的人。” 安晴冷笑:“我当然不愿意看见你,你说,那块怀表,还有我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刚刚是不是去了当铺?” “你,你还说没有跟踪我?”安晴十分生气。 “算是,”郎沛权也不否认,“知道为什么当铺不收你的怀表吗?” “是……因为郎聿文?” “聪明,郎聿文如今可是江城的一把手统制官,估计不多时就连宁城和苍县也都会归他管辖,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你的儿子这么出息,那还真的是恭喜你了。”安晴嘲讽道,“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郎聿文为什么不准当铺收怀表?” 郎沛权慢条斯理地喝口茶,笑道:“就是想把你逼上绝路。”他看了眼安晴,“他已经认出了你就是薛雅清,可是你一直不肯与他相认,这让他很恼火,他对你不能怎样,只能在安辽身上下手,那只怀表就是他下的套。” “慢着,我再一次告诉你,我叫安晴,不是什么薛雅清。” “好好好,你就暂且叫安晴。” “我本来就是安晴。” 郎沛权一笑,没再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知道吗?安辽当时只给了八百块,剩下的四百块他根本无法拿出来,当然了,八百跟四百比起来,听起来四百只是八百的一半,但是,也就是这四百块钱,让郎聿文抓到了把柄。” “你的意思是,最后那四百块钱是郎聿文让人帮补上的?” “是啊,他还让安辽写下了欠条,三天不还,就加利息百分之十,十天不还,利息也就翻一倍,以此类推,你想想,安辽能还得上吗?” 安晴只气得狠狠抓住手里的锦盒。 郎沛权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虽然我跟他是父子,但如今的他已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他要怎么做我也不能阻止他,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你是来帮他给我传口信?” “错了,他并不知道,”看着安晴一脸质疑的表情,郎沛权笑道:“我没必要骗你,要知道,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够抛弃前嫌重归于好,这样我郎家的喜事也可以提上一个日程,我还等着你叫我爹呢。” 安晴没好气道:“我看你是想你儿子娶媳妇想疯了,我不是薛雅清,有可能你口中的薛雅清只是与我长得像而已,别把人搞混了。” “好了,不管怎样,这件事你自己也心里有数,不过,要解决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我给钱你还上。” 安晴看着这个男人,“你有什么条件?” “聪明,”郎沛权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一条,你和他成亲。” 安晴气得站起身来:“无聊!”说完,转身走出厢房。 郎沛权不再理会,因为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接近(四) 朗公馆外,停在百米之外的一辆黑色汽车已经有十几分钟。 坐在汽车后排的是一名年轻长发女子,女子扭头看着朗公馆的大铁门,绝美的脸上露出留恋的神态,喃喃道:“他回来了。” 司机听不清楚,扭头问坐在后座之人:“小姐,你说什么?我们可以走了吗?这会儿老爷太太都等着你吃饭呢。” “……走。” 安晴回到药店时,安辽还没有回来。 她正要回房,安母端着一盆菜从厨房走出来,“晴儿,见着你哥了吗?” 安晴急忙将锦盒塞入袋中,摇摇头:“没,没有,娘,爹去哪了,怎么不见他?” “嗨,出诊去了,今天估计得晚点回来,你快来帮个忙,拿这些菜到厨房里洗了。这个辽儿,都这个时候了,还往外跑。” 安晴乖巧地应了声,从安母手里接过盆子走进厨房。 安母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丫头的心思难以琢磨,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是付错了真心。 安晴心不在焉地洗着菜,想着郎沛权的话,心里在担心安辽的安危,但是又不知去哪找人。 “小姐,你好像已经洗了三遍了?”一旁在做其他活的李妈妈提醒她,“小姐?小姐!” “啊?”安晴的魂被唤了回来。 “这菜你都洗了三遍了。” “是,是吗?” “再洗都洗烂了,哎,小姐,你去哪啊?” 李妈妈没想到安晴会突然转身跑出厨房,急忙追着出来叫喊着,把房里的安母惊动了出来。 “怎么了?喊这么大声,发生什么事?” “太太,小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跑出去了。” 安晴在大街上快步行走,她想起了郎沛权的话,安辽有可能就在郎聿文的手里,可是,她也不知道统制官的行辕在哪,只能在大街上找人询问,但所问之人基本都说不上来。 一辆汽车在她身边停下,陈云贺从车上下来,对着她笑道:“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安晴认得这个人,上回就是他将自己绑到了朗公馆里,后来自己走得慌张,也没有记着路。 “安小姐,这个时候你是要去哪啊?”陈云贺笑嘻嘻地。 “关你什么事。”安晴不愿意理睬他,抬脚要走。 “如果想去找郎将军,我可以带路。” 安晴扭头看他:“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没有,我只是正好路过看见了你而已,想着上回你去了将军府,也应该与郎将军熟络起来,这才来好事问一下,你不是去将军府吗?那就是我猜错了,那我先走了。”陈云贺转身要上车。 “等等,带我去将军府。”安晴叫住了他。 “好,那就请。”陈云贺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晴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她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与不对,或者说这个决定已经将自己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里。 “安小姐?你还去吗?”见她犹豫,陈云贺又问了一句。 “……去!” 汽车很快启动,开往朗公馆。 车上,安晴与陈云贺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心中忐忑不安。 “安小姐,其实我也看出来了,郎将军对你可是真心喜欢啊。” “好了,别说了。”安晴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陈云贺也没有不悦,只呵呵一笑:“我也再多言一句,安小姐这个时候去找郎将军,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不关你的事!” “好好好,不关我的事,我闭嘴。” 一路上,陈云贺没话找话说,安晴一开始还怼回去,到了后来,陈云贺说什么也不作回应了。 等到了朗公馆外,天色已暗,安晴下了车后陈云贺便吩咐司机开车走人,反正来这里是安晴要求的,他也不必为后果负责任。 抬头看着眼前这道大铁门,安晴不免得有点心慌,她要再一次面对郎聿文了。 郎聿文没想到安晴会主动来找他,不禁喜出望外,急忙让人将安晴请进公馆,可是,护卫说那名安姑娘不愿意进来,说就问一个问题便走。 郎聿文的脸色一沉,“什么问题?” 护卫答道:“她问安辽是不是被您带走了?” “安辽?”郎聿文眉头一皱,沉默片刻说道:“告诉她,如果想知道,来书房找我。” 护卫领命而去,将郎聿文的话原封不动说与安晴听。 安晴知道郎聿文这是想逼着她去见他,心里不由得赌气,刚想转身离开,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安辽真的在他手里,按这些人的手段,也不知道会怎么个折磨法。 她回身,冷冷对那护卫说道:“书房在哪?” 护卫见她如此冷静,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便带着她走进朗公馆内。 第二次进入朗公馆,安晴比上回要紧张,书房是什么地方?比较私密的地方,郎聿文要她去那儿,肯定不安好心。她下意识里摸了把放在口袋里的锦盒,她回到家后一直没有换衣服,所以也没有放回房中。 刚走进大楼,迎面而来的是杨副官与姚行之,杨副官认得安晴,便拦住询问,那护卫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杨副官挥挥手让护卫离开,便对安晴笑道:“安小姐,您可是将军府的贵人吶,您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将军都想死你了。” 安晴狠狠瞪了眼他。 杨副官知道自己说过火了,加上姚行之在一旁也故意咳嗽了一声暗示他,便将那一脸笑意收敛起来:“您请跟我来,将军就在楼上。”一转身,他便苦着脸轻轻抽了两嘴巴自己,要知道安晴可是将军看上的女人,这么对人家说话,不找抽找什么?他可不想再去跑八公里了。 安晴静静地跟着他走上二楼,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竟让她越发心事重重,步子便走得缓慢起来。 这一路像是走了许久,杨副官终于在一道门前停下,敲了敲门,“报告将军!安小姐来了!” 只听郎聿文在房中说道:“请她进来。” “是!”杨副官回身对安晴笑道:“安小姐,将军就在里头,属下告退。” 他走后,安晴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门进还是不进? 她有点想逃了。 突然,房中又传来郎聿文的声音,“还不进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接近(五) 房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涌进安晴的鼻腔,而她的第一眼,便看见了郎聿文正背对着她,正在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执扇仕女图。 听到身后的声响,郎聿文并没有回身,“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安晴定定站在原地,“我只是想向将军询问我哥的下落,问完便走。” 郎聿文这才回过身,手指夹着一根香烟,他没有接着安晴的话题,只是用烟头指了指画:“自从上回在拍卖会上把这画买回来后,天天看天天看,都差不多看腻了。”说着,他将烟头往画上点去。 安晴一个激灵,急忙往前走了几步,叫道:“不要!” 郎聿文停下来,扭头看着她,笑道:“也是,这可是古画,稀罕得很,可坏不得。”他走到书桌前,将烟往烟灰缸里狠狠压下,将烟灭掉,“这画的来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五年前江城的宋浦案,这画就是从宋浦家里丢失的,安小姐,你知道宋浦案吗?” 安晴说道:“五年前我还没来江城,不过这么轰动的案件,也略有耳闻。” 郎聿文走上来,阴阳怪气地问道:“是吗?安小姐五年前不在江城,那在哪?苍县吗?” “郎将军,请别扯开话题,我哥到底在不在这里?” 郎聿文笑道:“我很好奇,你怎么就认定他在我这里?” 安晴看着他:“我问你,是不是你下令不准当铺收怀表的?” “是啊,没错。” “拍卖会那天,我和我哥拍下来的怀表还差四百块,是不是你派人帮我们将那四百块补上?” “对,我只是尽了我自己的绵薄之力来帮你们,小小事情不提也罢。” “是啊,你做这一切,先让我们欠你的钱,知道我们一下子还不了,便又下令不准当铺收怀表,到底安的什么心?是想把我们逼上绝路吗?”安晴越说越激动,音调也随之提高。 郎聿文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了,笑道:“你生气了?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还跟五年前一样。” 安晴深吸口气,“你又想说什么?说我像你的妻子吗?薛雅清是不是?你,还有你父亲,一个一个跑来我这里跟我说,我就是薛雅清,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我父亲?”郎聿文的眼神阴暗下来,那个人竟然找到了安晴? “说话呀。”安晴见他有点失神,便没好气地叫了声。 “你难道不是吗?”回过神,郎聿文反问道。 “不是,不是!”安晴有些失控,“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会相信?” “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会相信!”郎聿文掷地有声回应道,一步一步向安晴慢慢靠近:“丫头,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面对现实,我是你的郎大哥!我知道,你在怪五年前我没能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痛苦,可是,当我亲眼看见你被沉入江水里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苦吗?我恨不得那水里的人就是我,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你的命!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真是老天有眼,你还活着,我发誓从今以后一定一定要好好对你,不让你再受任何的委屈。” 安晴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后退,冷笑道:“说得真令人感动,只可惜,你找错了倾诉的对象,还有,我现在才知道你的妻子已经死了,所以,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但是,如果你想找一个可以安慰你内心不安的对象,请别来打扰我的生活,因为我不乐意!” “丫头!” “好了,郎将军,如果我哥真的不再你这里,有可能已经回家了,”安晴的心里开始有些慌乱,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已经开始失控,她不能再与之对持下去了,“我出来太久,家里人会担心,我也不打扰郎将军你了。”她转身便走。 郎聿文比她还快一步,正当她刚准备要迈出门口时,郎聿文已经欺身上来,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安晴有点反应不过来,紧接着身子被对方扳过来,后背便靠在了门上,而郎聿文的身子也随之压下来,双手撑在门上,将安晴困在中间,一下子将俩人的距离拉近了。 “你要作什么?”安晴真慌了,抬头睁大眼睛瞪着郎聿文。 “丫头,你别走,”郎聿文低下头看着她,声音嘶哑,“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参军打仗,又去了日本留学,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伤痛和折磨,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你,我就知道自己不能死,我要回来替你报仇,不管那个人是谁!” “郎将军,你醒醒,我是安晴,不是你的丫头,你快放我走。”郎聿文的身子越靠越近,俩人都快要贴上的时候,安晴只能伸出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力往外推着。 没想到她的反抗反而激起了郎聿文的怒气,将她的双手抵在门上,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贪婪地吸取着她的味道,那五年前失而复得的味道。 安晴的大脑顿时空白,但很快,唇上被吮吸的酸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处在危险而不利的处境,她被郎聿文强吻了。 可是,她的力气根本不是郎聿文的对手,几番挣扎后,郎聿文更是变本加厉地侵入,这样的行径让她感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屈辱,眼中泛起泪花,一切却只能是徒劳。 “嗯……”突然,郎聿文松开了她,紧接着安晴不失时机地用力将他推开,俩人终于拉开了距离。 郎聿文伸手去摸自己的唇,低头一看,手指上沾了些许的鲜血,他抬头再看安晴:“你咬我?” 安晴不断地擦拭着自己的唇,身子有些发软,只靠着另一只手扶着门才勉强站立,眼看郎聿文又要走过来,她慌得拼尽全力冲到书桌前,从桌面上拿起一只钢笔,将笔套取下,笔尖则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在这里!” 郎聿文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心里也是乱了方寸,停下脚步道:“丫头,刚才是我不好,你快把笔放下。” “你放我走!”安晴轻声抽泣着,哭得梨花带雨。 郎聿文更是心痛不已,“我放你走,你快把笔放下。” “那好,郎将军,你一个堂堂的统制官,说话可要算话。” “算话,不骗你。” “你发誓。” “我发誓。”郎聿文举起了右手。 “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我一定答应。” “这里比较偏远,派车送我出去。” “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接近(六) 安晴这才慢慢将钢笔放下,“希望郎将军言而有信。” 郎聿文只微微点头,并没有做声,只听安晴又道:“我哥到底在不在你手里?” “不在。” “不在?我明明看见那两个男人带走他的。” “什么男人?” 安晴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是那个人,他骗我。” 郎聿文皱眉:“谁?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晴冷笑道:“都是一丘之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锦盒,放在桌面上,“这怀表还你,与那四百块钱抵消,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和我哥。” “你真的不要这怀表了?”郎聿文神情失落。 安晴将眼角的泪花擦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要走了,你刚才可是答应过我了的,不能出尔反尔。” 知道不能再相逼,郎聿文深吸口气,转身去开门,对着外边大声喊来了杨副官,“送安小姐回家。” 杨副官之前就一直呆在楼梯口没有走远,隐隐听见书房里俩人在吵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能在自家将军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发脾气,将军还没有怪罪的意思,他估摸着十有八九这叫安晴的女子以后一定会成为将军府的女主人,不用以后了,现在将军就可以把生米煮成熟饭,可是没想到这一眨眼的功夫,人怎么就都出来了,按这速度,事情应该没有办成。 再看安晴的模样,明显是哭过的,莫非是自家将军方才用了强? 杨副官以为自己看出了点门道,便领命带着安晴下楼。 一路上,安晴都没有说话,杨副官心里就是再有疑问也不敢多言,等车子开到了大街上,这才问道:“安小姐,你家在哪?” 安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扭头向车窗外看了看,“就在这里停。” “我还是直接送你回家。” “不用。” 杨副官没办法,只好让司机停车。 安晴一再坚持杨副官开车先走,虽然她知道这只是徒劳,郎聿文想要找到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走到药店门口,这才发现店门开着,安子城夫妇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 她急步迎上前:“爹,娘!” 安母急道:“晴儿,你去哪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安晴往药店里头看了看:“我出去找哥了,哥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没看见你,这不他又跑出来找你了。” “是吗?”听见安辽平安,安晴终于放下心来。 安父上前道:“人回来就好了,你们先进去,我在这里等辽儿。” 安母拉着安晴走进后院,老妈子看见小姐回来了,急忙进厨房把热好的饭菜端出来。 四下无人,安晴叫住了安母,“娘,我有事想跟您说说。” “什么事?” “我……”安晴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晴儿?” “您那晚说的那件事,我觉得没问题。”安晴说得很小声。 安母一时反应不过来,皱了皱眉头,看见安晴的害羞的模样,突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喜道:“真的?你答应嫁给辽儿了?” 安晴点点头。 安母拉起安晴的手,笑道:“太好了!等会儿辽儿回来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 安晴浅浅一笑,除了她自己,其实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今晚这一顿饭,安母当着安家上下所有人宣布了这件喜事,安辽自是激动得不能自已,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安晴,给安晴夹了满满的一碗菜。 安晴哪吃得了这么多,当安辽夹了个鸡腿过来时,她又将鸡腿夹给安辽,“哥,我这碗里的菜还没吃完呢。” 安辽笑道:“不急,慢慢吃,我陪你吃到最后。” “可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你太瘦了,吃多点才好。” 同桌吃饭的安子城夫妻与老妈子,看着他们俩将鸡腿让来让去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安母突然问道:“晴儿,你想起你原来叫什么名字了吗?到时候你们成亲时,也好写得清清楚楚。” 安晴茫然地摇摇头。 安辽接话道:“娘,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安父也说道:“是啊,辽儿救了晴儿回来,晴儿也大难不死,这说明他们俩有缘,再说了,晴儿是被坏人所害,那原来的名字不提也罢,以后,她是我的女儿也是儿媳妇,这岂不是亲上加亲吗?” 安母一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自己丈夫的说法。 等到了晚上睡觉时,安母却是觉得不安起来,心事重重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怎么?是不是快要做婆婆了,兴奋得睡不着觉啊?”安父边脱鞋子边打趣她。 安母皱眉道:“晴儿这孩子我倒是真心喜欢的,不过,她的身世不好说。” “怎么了?怎么到这个环节了倒开始计较起来了。”安父上床躺在她身边。 “辽儿说她是被人捆了手脚给扔到水里的,要不是偏偏好遇上辽儿,她早就没命了,救下了人却偏偏记不起以前的事,我就在想,这丫头以前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要是她跟辽儿成家了,以前的仇人寻来了,那可怎么好?”安母越说越担忧,俯下身子对安父说道:“老爷,你说说啊。” 安父一个翻身背对着她:“能有什么大事,等两个孩子成亲了,就让晴儿在家相夫教子,麻烦不就少了吗?” 见自己的想法没得到丈夫的回应,安母有些生气,堵着气躺下来也翻身背对着安父。 对面的厢房里,安辽趟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喜忧参半的他却是满腹心思,越想心绪越是混乱,不由得坐起了身子,又想了想,下床,出门往前边的药铺走去,当走到安晴的厢房外时,停下来看了看,安晴房里已经熄了灯。 以前,每当他睡不着觉或者心烦的时候,便会到这里看一看映在窗上的倩影,遐想着以后能与伊人相依相伴,心中的焦虑便会舒缓下来。可不知怎的,就算得到了安晴成亲的应允,但他觉得他依然看不到安晴的心,也不免失落起来。 微微叹气,他轻轻打开院子大门,往药铺大堂走去…… 第一百二十章 接近(七) 第二天,在正江学堂里,第一节课刚下,教导处的王主任便急匆匆跑进校长办公室,门也不敲了,“校长,大事情了!” 李校长正在看着报纸,见他如此冒失,不免心中不快,“你怎么搞的,不知道进门要前敲门吗?” 王主任连声说道:“对对对。”回身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什么事?” “将军来了。” “什么?”李校长“腾”地站起来,“哪个将军?” “上回不是来了几个当兵的吗?领头的那位便是江城新上任的统制官郎将军,现在,他、他他就在外边。” 李校长也吓懵了,急忙从座位里小跑出来,骂道:“该死的,你怎么不早说,快快跟我去迎接将军。” 等他们下楼一看,果然看见了上回来过的那几个兵。 杨副官跟他们说,将军很有兴趣看看先生给学生们上课,让校长随便挑一个先生的课出来,将军就坐在教室后边听,不会打扰课堂秩序。 王主任很醒目,在后头轻轻碰了碰校长,低声道:“安先生。” 李校长也很快反应过来,谄笑道:“在正江学堂上课最好的先生莫过于安晴安先生了,巧了,等会儿就有她的一堂课,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兴趣呢?” 杨副官当然知道郎聿文此番来意,便替郎聿文做了主,说就听安先生上的课。 郎聿文一行人出现在学堂里,早就惊动了所有人,下课时间,小孩子大部分都不敢跑出教室外玩耍,聚集在教室门口窗口张望。 安晴更是没想到郎聿文会突然到来,只见王主任笑嘻嘻跑来跟她说,等会儿将军要听她上课,便知道这郎聿文是故意的,冷下脸说:“王主任,我有点不舒服,等会儿的国文课还是找马先生来上。” 王主任当然不愿意,“安先生,不是我不愿意,但你看到了,这可是郎将军,江城的统制官,他既然指明要听你的课,你无论怎样也得硬撑下去,不然,将军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遭殃的可不单单是你,还有这整个学堂里的人。” 安晴也知道其中厉害关系,可想起昨晚郎聿文对她做下的事,这心里的坎就过不去,便闷声不语。 王主任急了,便又说了许多好话,摆出学堂里孩子的前程等等,安晴这才勉强答应。 于是,整个学堂里的人都看着郎聿文走进安晴的教室,而教室外头站了四五个护卫戒严,那个阵仗谁都没见过,不禁为安先生捏上一把汗。 教室里坐着的孩子的年龄基本都在五六岁左右小孩,郎聿文一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端端正正坐在最后面,还是一身戎装,便显得特别突兀而且显眼,安晴就是不想看也不行,也不可能对郎聿文瞪眼和翻白眼,因为,站在讲台上的她的表情很容易被自己的学生看见,只得生硬挤出一脸笑意,开始上课。 “昨天让你们回家做的作业都做好了吗?” 底下一片童音回应。 “做了!” “好,都交上来。” 按照惯例,孩子们从最后一个传上来,再由坐在第一排的学生将所有的本子交给安晴。 整整齐齐的蓝色封面的本子里多出了一张土黄色的信封,安晴眉头一皱,下意识抬头往教室后面看去。 郎聿文冲她一乐。 安晴知道这是他搞的鬼,没好气地将信封抽出来扔到一边。 接下来,安晴给学生上了新课,也就是新学了几个汉字。 看着她在讲台上一脸认真的表情,郎聿文越看越欢喜,心中暗道:我的丫头终于长大了。 而那杨副官站在教室外边负责警戒,时不时会往教室里看,就这么一眼,他只觉浑身起了鸡皮,将军这个表情也太过诡异了,还从没见过他笑得这般温暖,与平日里冷酷的模样简直是南辕北辙,真是受不了。 杨副官一耸肩,眼睛便往讲台上看去。怪不得,这个安先生说话的声音好听,语气温柔,还有那一股属于读书人文雅的气质,难怪将军会看得如此入迷。 “好了,你们自己在纸上试着写一下。”如果放在平时,安晴还会继续将新课说下去,可是现在底下坐着一个看热闹的家伙,她根本没心情再多说下去,便坐在讲台后边开始批改刚收上来的作业。 郎聿文见状,对着门外的杨副官一招手,杨副官会意,立即进来,递上了一叠纸和钢笔,便又出去了。 郎聿文在纸上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将纸折叠起来,悄悄递给坐在最后的一名学生,指了指讲台上的安晴,又使了个眼色,那学生也是个机灵鬼,知道这是给安先生的,便按着之前传信封的方法让同学一个传一个,一直到了第一个学生,那名学生也不说话,直接走出位置来到安晴跟前,将纸条放在讲台上立即又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这帮小家伙人小鬼大,看似在低头写字,但都留了个心眼,偷偷去瞄安晴的反应。就连教室外的杨副官也好奇地往里看,一脸八卦。 安晴的脸都黑了,这纸条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思考了片刻后,还是将纸条扔到一边,跟之前那个信封放在一起。 还以为结束了,其实只是刚刚开始,五分钟不到,一张新的纸条放到了她的眼前,就这样,一下子堆积了十几张。 安晴肚子里的气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也写了一张,照着郎聿文的方法,让学生帮着传下去。那杨副官看了个全程,实在想不到自家将军竟然在玩小孩子传纸条这么幼稚的游戏,忍不住捂嘴偷乐,差点没憋出内伤,只得走到一边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看见有了回应,郎聿文自然很开心,可是,打开安晴的纸条一看,上面写着: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工作了。 郎聿文一笑,又传了一张给安晴,安晴暗说这个人的脸皮简直是太厚了,生气之下竟破天荒看了纸条。 纸条上写着:你如果不看之前的,我就一直写。 安晴是被气极而笑,只得拿起刚才收到的纸条一张一张打开看。 纸条上写着:我喜欢你。 你上课的模样真美,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鸟儿那样动听。 什么时候可以跟你一起吃个饭?我知道你喜欢吃桂花鱼。 想去9号公馆看看那颗桂花树吗?你说过要做桂花糕给我吃的。 …… 安晴看得想吐,拿了那些纸条放在桌子底下慢慢撕碎,再揉成团,又怕仍在在垃圾桶里被人看见,便想着等下课了再将纸团给烧了。 她那小动作着实可爱,郎聿文在后面看得目不转睛,更是满心欢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接近(八) 下了课,郎聿文也很自觉地走了,安晴大大松了口气,可要是以为这就没事了,那也只是她想得太天真,很快,便被王主任叫去了校长室。 李校长现在看着安晴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亲自到门口迎接,笑道:“安先生,今天可是辛苦你了,快,快过来坐。”硬是将安晴按坐到椅子上。 王主任也倒了杯茶过来。 安晴还是第一次被学堂领导这么厚待,受宠若惊之余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郎聿文又要做什么? 果然,李校长笑道:“安先生,今天你上的课将军很满意,他特意在悦和酒店摆下一桌酒席,邀请我们赴宴。” 安晴皱眉:“我们?” “对,你,我,还有王主任三个人。” “我不去!” 安晴不加思索地拒绝让李校长和王主任都慌了神,安晴如果不去,他们去只能给郎将军添堵,弄不好的话小命不保。 “别啊,安先生,你如果不去,这郎将军要是生气了……”李校长做了个砍脑袋的动作,其意思不言而喻。 王主任也上前低声下气地哀求着。 看着眼前这俩人平日里看似一身正气的男人如今变成了可怜虫,安晴不由得冷哼一声,不愿再直视,将头扭开。 “安先生,我李某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没办法,我也不是担心什么,只担心学堂里的孩子,如果正江学堂因为这样被封了,这些孩子就没去处读书了。” 这句话说到了安晴的心坎上,她很喜欢这些小孩,也很喜欢这份工作。 无可奈何,她轻轻叹了口气,“好,我去。” 郎聿文留下一辆车子等人,很快便载着三人到了悦和酒店。 杨副官在门口迎接他们,带着他们上了酒店二楼的厢房里,房里一张大圆桌,已经上好了饭菜,而郎聿文就坐在主位上。 他们几人一进门,郎聿文的视线便落在安晴身上,李校长和王主任早就看到,便有意让安晴坐在郎聿文旁边。 如此,安晴只能坐在郎聿文身旁,刚一落座,她明显感觉到身边有一道炙热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浑身的不舒服,如坐针毡,她不禁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任凭李校长和王主任怎么说也不来了。 这边,李校长与王主任开始奉承郎聿文。 郎聿文淡笑,将话题转移到安晴身上:“安先生的课很有趣,教出来的学生也很是聪明伶俐,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要找安先生来教,不知道安先生赏脸吗?” 安晴假笑道:“郎将军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小学堂先生,就教几个汉字,任凭谁也可以教。” 郎聿文笑道:“安先生太过谦了,像安先生这样的人物,年轻长得漂亮,性情好,又有学问,我看在江城打着灯笼也难找。” 安晴喝着茶,差点没喷出来,觉得反胃,不用吃饭都饱了。 “对对对,我们的安先生就是好,追求她的人可是有好几个呢,可是没一个能配得上安先生的。”李校长连忙接话。 郎聿文笑道:“那就是说安先生现在还是独身一人了。” 李校长与王主任连连点头。 “错了,”安晴等他们说到这个节点上,突然开口打断道:“我已经定亲了。” 三个男人顿时停下谈话,一起扭头看着安晴。 安晴笑道:“是的,我定亲了。” 郎聿文的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杯喝了口,借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怒气。 王主任问道:“安先生,我怎么一直都没听你说过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安晴风轻云淡答道:“就昨晚。” 王主任继续问道:“是谁?” “我哥。” “你哥,是叫安辽吗?” “对。” “可是,你们不是亲兄妹吗?” “不是,我自幼父母双亡,是他家收留了我,所以便认了他为兄,相处之中与他日久生情,所以就在昨晚定下了婚约。”安晴一笑,对他们说:“你们不想祝福一下我吗?” 闻言,郎聿文拿着杯子的手紧紧收拢,他仍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李校长和王主任则尴尬地笑道:“祝福,祝福。”一边说一边往郎聿文脸上瞄去,看到郎聿文冷冰冰的脸色,冷汗都从鬓角处渗出,这顿饭还没开吃,就好像彻底把郎聿文给得罪了。 安晴倒是觉得很痛快,起身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等会儿还要回去准备结婚的事情,先告辞了。” 她走得潇洒,留下那李校长和王主任在风中凌乱。 站在一旁的杨副官也明显感觉到了郎聿文的不对劲,果然,郎聿文笑道:“我想起来还有点军务处理,那就请二位慢慢品尝。”他起身挥挥手,杨副官便立即会意,下面得由他来招待这二位了。 安晴快步走下楼,可惜,郎聿文比她还要快,就在楼梯拐角处被身后赶来的郎聿文一把拽住,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被按在墙上。 “干什么?快放开我!”安晴怒目相视。 郎聿文已经红了眼,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怒道:“谁让你定亲了?” 他手上的力道不大,只是为了控制住安晴而已,安晴冷笑道:“我自己。” “我不许!” “好笑,我自己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要郎将军这个江城百姓的父母官操心了?” “你只能是我的人,要嫁只能嫁给我!” 安晴嘲讽地看着他:“郎将军,你这是在强抢民女吗?作为江城的父母官,不是去想着怎么为老百姓做好事,反倒是来拆散别人的美好姻缘,和那些昏官又有什么区别?” 郎聿文真要被她气死,咬牙道:“少跟我打哈哈,你敢跟别人结婚我就敢抢!” “那好啊,郎将军是要在江城百姓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呢。”安晴也不怕,仍是笑道:“现在的学生可是了不得的,一有风吹草动,便可以上街游行抗议,而报社也会随时跟进,我想郎将军得做好准备了。” “你以为我怕了那些学生?” “郎将军手握兵权,当然不怕,不过,我听说上一任被免了的统制官就是在这栽了,郎将军,你才来江城几天,不想这么快就卷铺走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试探(一) 前任统制官就是因为在大街上看上一个女学生并强抢了过来,引起了民愤,学生频繁聚集游行反抗,制造了舆论压力,这才硬逼着中央军上边下令让那个统制官调离降职的。 郎聿文当然也知道这个原由,一下子反驳不了安晴的话,只定定看着对方。 安晴一笑,将他的手扯开,往旁边移过一步,拉开了距离后,又是扭头得意地瞥了眼郎聿文,快步走下楼。 郎聿文缓缓转过身,只看到了安晴走出酒店门口的背影。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安晴给威胁了,真的是哭笑不得。不过,还当真他没了办法了吗? 当然不可能,要让小丫头服软,他有的是办法。 安晴一走出酒店,回头看了看,郎聿文并没有追出来,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双腿也有些发软,刚才在里面她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回击,都是硬装出来的。 她也没有其他去处,便直接回安家药店。 走到药店门口,她便觉得有点怪异,往常这个时间店门一定是大开着,但现在门竟然关起来,连忙上前推门,门虚掩着,一推便开了。 里面竟然坐满了人。 安父,安母,安辽,安家老妈子,还有几个陌生面孔。 那几个陌生人里有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一个年过半百,身材臃肿的旧式老妇人,还有一个相貌刻薄,身材健壮的老妈子和一个长衫的中年男人。 这些人就是苍县薛家的大夫人和大少爷薛驰,还有那个“凶婆娘”王妈和薛家的管家。 安晴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的身上。 “妹妹!真的是妹妹!”首先是薛驰咧开嘴哭着迎上前。 紧接着,那大夫人也是满脸惊喜,颤颤悠悠站起来:“小雅,娘可是找到你了。”她也几步走上来,与薛驰一左一右将安晴夹在当中,还拉起安晴的手不停地揉着,仿佛是在感受一个真实的人的存在。 安晴一时也怔住了,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被这俩人吵得耳朵嗡嗡地响。 半响,安晴挣脱他们的纠缠,走开几步拉开距离,“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啊。” 薛驰收了那脸的哭相,笑嘻嘻道:“小雅,我是你哥哥,苍县薛家大院的薛驰,你怎么就能给忘了呢?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就是我了。” 大夫人也作了个擦泪的动作,“我是你大娘啊小雅,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来我派人找了多少地方,差点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老天爷有眼,还能在为娘活着的时候找到你,也是你爹在天之灵保佑了。” 他们一步步靠近,安晴却是一步步后退,摇着头说:“我不认识你们,我不是什么小雅,我是安晴。” 薛驰痛惜地说道:“什么安晴啊,你叫薛雅清,是苍县薛家二小姐,五年前你年纪尙小,贪玩,这离家后便不知了去处,我们还以为你被歹人所害,哪想到你竟然在江城,我就说,当年我来过一次江城,看到的那人就是你,不过,当时有个男人说什么你是他家小姐,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现在才明白,那时候你一定是被他威胁了,所以才不敢与我相认,对不对?” 安晴还是摇头:“我真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薛驰不耐烦,上前一把抓住安晴的手腕:“妹妹,你一定是忘记了什么了,哥带你回苍县薛家大院看看,你马上就能记起来,走。” 那边的安辽早就看不顺眼这些人,冲上来一把将薛驰推开:“别拉拉扯扯的,晴儿都说不认识你们了,你们就是认错人了,还是走。” 薛驰被冷不丁推开,也来气了,“怎么?就算你救了我妹子,也不能不让她认祖归宗,她姓薛不姓安!小雅,妹妹,别怕,哥带你回家。” 他还想要过来拉安晴,安晴马上躲到安辽身后,一脸惊恐。 安辽又将薛驰推开,“你要是再这么胡扯蛮缠,我叫人了。” 薛驰撸起袖子,笑道:“好啊,你把官叫来更好,我还想告你们把我妹子藏起来呢。” 安辽火了,也撸起袖子,这两个男人直接上手打在一起。旁边的人当然不能袖手旁观,纷纷上来劝架拉架,药店里顿时乱成一团。 安晴吓得花容失色,缩在一旁,这样的场面让她手足无措,双手捂着脑袋,惊恐地看着这场闹剧,终于等他们好不容易把人拉开了,这才说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们,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大夫人终于开口了,将火烧到安父身上:“安大夫,小雅变成这样,是不是你给她下了什么药,她现在连我这个娘都不认了。” 安父皱眉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安子城从不做阴损之事,不管晴儿是不是真的是薛家二小姐,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你们说的都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而且她也不愿意跟你们走,你们还是走。” 薛驰呵呵一声,走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说道:“今天要是带不走我妹子,本少爷就不走啦!” “好,”安父也不与他纠缠,对安辽说道:“辽儿,把巡警叫来。” “不用了,我们来了。” 突然,一个夹着南方口音的男声从门外传进来,紧接着,江城警局探长何清平带着两个手下走进店中。 安家人认得何清平,因为平时何清平也会来店中买点药调理肠胃,一来二去的便相熟了。 “何探长,你快来评评理,他们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硬是说晴儿是他家的,可是晴儿说不认得他们。”安辽上前将何清平三人带到大堂中间,将这势如水火的两边分开。 何清平打量一番薛驰这边的一行人,这才缓缓开口:“最近江城有一犯罪团伙,凡是看见年轻女孩,便说人家是他家里走失的家人,随后便将人强行带走,这是一种最新的拐卖人口的手法,我一直在查这件案子,你们不会就是这一伙人?” 薛驰和大夫人几个人都懵了,看见何清平三人是便装打扮,薛驰急忙起身走过来,指着何清平骂道:“你他妈谁呀?说的什么屁话,谁是犯罪团伙了?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可是苍县薛家大院的薛大少爷薛驰!” 何清平身后的一个警探看见他态度嚣张,顿时就火了,上前一脚踹过去:“敢对我们探长这么说话,你小子嘴巴放干净点!”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试探(二) 这一脚踢得狠,薛驰捂着腰当场被踢到在地,痛得惨叫一声,五官拧在一起,顿时面目狰狞。 看见自己儿子被踢,大夫人心都疼死了,和王妈上前将薛驰扶起来,扭头委委屈屈道:“你们,你们这是欺负我们外地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何清平面无表情道:“我是江城警局探长何清平,不管你什么人,到了江城就要按江城的规定来做,真想认人,就得拿出证据,不然只能当你们诈骗。” 大夫人与王妈对了眼神,觉得再耗下去吃亏的准是自己,便让管家扶着薛驰,大夫人说道:“我有的是证据能证明小雅是我薛家的女儿,我们走。” 就这样,四个人狼狈走出药店,临出门时,薛驰还落下一句话:“我告诉你们,小雅可是定了亲的人,她以后是要嫁给宁城大户郎家大少爷的,要是得罪了郎家,不把我妹子交出来,你们就等着关门!” 安辽走到门口往他们的背影啐了口,转身回去跟何清平道谢:“何探长,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出现,这些人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安子城夫妇也上前来道谢,就刚才的混乱,安父安子城闪了一下腰,现在隐隐作痛,便让安母搀扶着先回后院休息,老妈子也跟着走了。 何清平看了眼安晴,笑道:“安先生,你没事?” 安晴一笑,“我没事,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何探长,我真的不认识他们,脑袋里什么印象都没有。” 何清平点点头:“我看也是,他们跟你长的一点都不像,肯定是有其他什么目的的,安先生,平时你可要小心点。这些人估计还会来闹事,如果是那样的话,只管来警局找我。” 安晴应了。 安辽很是担心,“何探长,你刚才说的那个最新的拐卖人口的手法,是真的?” 何清平笑道:“假的,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不过也不能大意。” 安辽听闻,这才放下心,看见倒在地上的椅子,便走过去顺手扶起,那两名警探看见事情告一段落了,便走到药店门外,回头招呼何清平要走了。 安晴突然叫住了何清平:“何探长,好像很久不见你来了,我听面店的老板说,你很久不去那儿吃面了。” 何清平的笑容渐渐消失,“我,我最近有点忙。” “那什么时候我们再去?很久没跟你聊聊天了呢。” “如果你有空,明天下班的时候我去学堂找你。” 安晴一笑:“好啊。” 何清平走后,店里恢复了平静,今天的生意算是给薛驰母子给搅浑了,店里摆设的东西也乱了,安辽与安晴便开始着手将东西摆放回原位,谁也没有说起刚才来捣乱的那几个人,直到老妈子来说吃饭了,这才关门回后院。 安父伤得不重,安母给他涂了点药后症状便减弱了,一家人围坐下来,气氛相当严肃。 “晴儿,你当真对刚才那几个人没有印象了?”安母忍不住问安晴。 安父在旁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安母停止追问。 安晴知道他是在顾及自己的感受,“爹,娘,我对他们真的都没有印象,我好像记得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这么说,你现在对你以前的事已经有那么一点记忆了?”安母继续追问。 安晴愁容满脸,点点头道:“刚才看见哥跟那个人扭打在一起,我的脑袋里很乱,就突然起了这种感觉。”她缓缓低下头,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好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晴儿既然到了我们安家,那就是一种缘分,安家就有责任照顾好晴儿,我安子城只向前看,其他的都可以不考虑,什么都不说了,吃饭。” 一家之主开了口,安母就算再有什么意见,也只能把话闷在肚子里。 又过了一会儿,安辽问:“那我和晴儿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安母马上接话道:“我今天去找人帮看了日子,最近都没有什么吉日,等我明天再去找人算算。” 安辽知道母亲是在回避问题了,便又看了眼安父,见对方没有反应,也只能作罢。 安晴食不知其味,她知道自己已经给这家人带来了很多麻烦。 朗公馆里,郎聿文仍是一个人吃饭,偌大的饭厅里,便显得孤单寂寞,刚喝了两口汤水,便叫来杨副官与姚行之一起落座吃饭。 这俩人当然不敢,万般推迟后,还是郎聿文下令了这才规规矩矩坐下来,很是约束。 “陪我吃个饭就这么为难吗?”郎聿文看着他们,有点无奈。 姚行之很老实,点点头,当看见郎聿文冷冷的眼神时,便立即摇摇头。 还是杨副官油嘴滑舌,笑道:“将军,其实等您把安先生娶过门了,你也就用不着找我们这两个大男人陪你吃饭了,我看那安先生今天说那什么定亲了,准是撒谎的,有可能是在试探将军的真心呢。” 郎聿文没有说话,其实他也是心烦着,安晴说和安辽定下亲事应该不是随口说说,这丫头是有备而来的。 见郎聿文不说话,脸上也风平浪静,杨副官与姚行之对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于是,冷场了。 杨副官与姚行之吃得难受,只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白饭,菜都不敢夹。 “吃菜呀,杨信,你不是喜欢吃回锅肉吗?行之,你不是喜欢吃鱼吗?装什么装?都给我夹上。” 吃饭夹菜也要听命令,杨副官与姚行之机械性地只夹了一块肉,郎聿文见状,一连给他们夹了几筷子肉,杨副官俩人这才放开,大快朵颐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进来报告,说江城总商会会长陈云贺前来送帖子,现在人就在大厅等着。 杨副官笑道:“这陈云贺还是商会会长啊?”他扭头去看郎聿文,郎聿文没有说什么,按照常例,他便知道郎聿文已经默许让他处置了。 于是,他起身对郎聿文说道:“将军,您慢慢吃,我去会一下他。” 郎聿文一挥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试探(三) 不多时,杨副官拿着一张红色的帖子回来,双手递给郎聿文,说陈云贺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郎聿文将帖子打开,原来江城总商会明晚在特鲁斯大饭店举行宴会。 杨副官说道:“原来这个特鲁斯拍卖公司的老板还开了个大饭店啊,真的有钱吶,陈云贺还说,明晚的宴会商会还会请来宁城的富商来参加,也就是说是将军您家老爷子也会来江城。” 郎聿文冷笑一声:“他早就来了。” “啊?”杨副官一怔。 “你以为那张铭海和张铭洋是谁?” “不就是特鲁斯拍卖公司的经理吗?” “是,没错,但也是郎家的家奴。” 不但杨副官,连姚行之也听不明白,双双看着他。 “张氏兄弟一直都是我父亲的亲信。” 杨副官问道:“那就是说您一开始就知道这特鲁斯的底细了?” 郎聿文淡淡一笑:“郎沛权的手已经伸到了江城,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那明晚的宴会您还去吗?” 郎聿文嘴角一勾:“当然要去了,我们父子阔别五年,也该相认了。” 杨副官又道:“对了,将军,上回您让属下查的那个郎府管家韩雨年的事情,属下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郎聿文精神一振:“他到底怎样了?” 杨副官有些为难:“他……” 郎聿文皱眉看着他:“死了?” “没没没!”杨副官连忙说道:“不过,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他到底怎么了?”郎聿文开始有些发怒,将筷子一拍拍在饭桌上。 杨副官皱眉道:“他没死,不过听人说人在床上已经躺了几年了,按西医的说法,那是成了植物人。” 郎聿文当然听过植物人这个说法,按着筷子的手指收拢,将筷子抓起,只听“啪”地一声,筷子被他折成两段。 “将军。”杨副官与姚行之知道他的愤怒已达到了最高点,姚行之连忙让人重新取来一双新的筷子。 郎聿文接过新筷子,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平静,“说,最近还有什么事。” 姚行之说道:“监狱迁址已经顺利完成,宁城那边的交接工作也已在进行当中,就等将军您什么时候有空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我会带行之去一趟宁城,杨信,你留在江城,这样……”郎聿文把杨副官叫道身边,低声吩咐。 “嗯,嗯……是!属下一定完成!” 郎聿文低头扒饭,暗道:郎沛权,你既然将手伸到江城,那我便回宁城,搅得你鸡犬不宁。 第二天的课,安晴上得无精打采,李校长和王主任更是魂不守舍,得知安晴已经定亲了,他们没有理由去责怪安晴,只是担心郎聿文会找他们晦气。学堂里的先生和打杂的都在私下议论,昨天校长他们去跟将军吃饭,彻底把将军惹怒了,看来正江学堂快要关门了,各人还是快点找下家。 下课了,当安晴走出学堂门口时,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学堂外大树底下的何清平。 长着娃娃脸的何清平咧开嘴冲着她笑,露出一口白牙,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安晴立即想起了一个词,阳光大男孩。 “终于等到你出来了。”何清平迎上前,“刚才看见其他的先生和学生出来,一直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今天没来上课,忘了我们的约定了。” 安晴一笑:“怎么会,你大探长不是很忙的吗?怎么这么快就下班了?” “再忙也要来见你,走,我都很久没吃过那家的面了,这一顿我请你。” “那我可要吃两碗了。” “没问题。” …… 不远处,车子里的一双眼睛看着他们走远后,突然划亮一根火柴,很快点燃了那人嘴边的香烟…… 看见何清平与安晴双双走进面店,老板便主动打起招呼:“哎呦何探长,我还以为你换口味了,不来帮衬我这个小地方了。” 店里已经坐了几个食客,俩人找地方坐下,何清平笑道:“哪能呢?老板,还是老样子,两碗。” 老板应了声,便开始下面。 何清平欢欢喜喜地帮安晴拿了筷子,安晴也很自然的接过来,俩人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老板很快将面端上来,笑道:“这面里的肉我比往常多加量了,对了何探长,今天怎么不带你大哥来吃面啊?说起来,那个后生可是我见过长得最俊的了。” 何清平笑道:“他很忙,比我还忙。”说着话,故意看了眼安晴。 安晴面无表情地在搅拌着碗里的面,等老板走后,她才说道:“我已经定亲了。” 何清平很吃惊:“和谁?” “我哥,安辽,他一直对我很好。” “你……你确定不是在赌气?” “我为什么要赌气?赌什么气?”安晴反问。 何清平像是没有了胃口,无精打采地嗦了一口面条,问道:“小雅,你真的要忘记他,忘记过去吗?” 许久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叫自己,安晴一怔,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定住了。 “我带他去那座空坟,他很伤心,我看得出来,他对当年的事情感到很痛心很后悔,已经把你当成了他的妻子……” “他已经找过我了。”安晴,也就是薛雅清,她慢慢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何清平:“但是我不承认,你是知道的,五年前的我死了,心也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薛雅清,我只想好好的做好安晴,过好以后的生活,仅此而已。” 何清平轻轻叹气,摇摇头说道:“所以,你宁愿伤了他的心。” “心?”薛雅清鼻子一酸,立即强忍着,轻轻说道:“他也何尝不是?” “那是他父亲,不是他……” “别说了!”薛雅清打断他的话,“是谁都不重要了,五年了,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我和他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何探长,再不吃,面就要坨了。” 何清平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没有用了,他不能强行改变薛雅清的想法,但是他担心,郎聿文绝对不会像他这样想。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试探(四) 特鲁斯拍卖公司财大气粗,承包了今晚江城总商会宴会所需的所有支出,还在特鲁斯大饭店里安排了一只乐队在台上演奏,请了江城当红的歌者小桃红来助唱,又热闹又洋气。 当然,江城的权贵富豪都想亲眼目睹新来的江城统制官,都提早来到大饭店里等待。 八点整,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郎将军到!” 大家首先看到的是两排护卫首先占据了宴会大堂门口的两旁,一身戎装的郎聿文带着杨副官大步走进大堂,在堂内耀眼的灯光下,大家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郎将军。 还以为这个统制官年纪也该有三四十岁以上,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俊朗,随之,各人的表情不一,惊叹的,欢喜的,羡慕的,谄媚的,总之,世间人类的各种欲望都写在了他们的脸上。惊叹于他的权力,男人想要巴结,惊叹于他的容颜,女人心中更是渴望自己能进他的眼。 在这些人之中,只有陈云贺和他打过交道,便主动上前行礼,将江城里的权贵富豪逐一介绍给郎聿文认识,一时间,郎聿文如同众星捧月般被在中间。 总算是介绍完了,陈云贺也算是出尽了风头,在大家眼里他俨然成了郎将军身边的大红人。 “郎将军,”音乐响起,等众人散开去跳舞时,陈云贺对郎聿文神秘兮兮道:“您有一个熟人现在就在楼上,不知郎将军有没有兴趣去见见?” 郎聿文心中已明了,脸上仍是笑道:“这里还有我的熟人?那我还真有兴趣见见,请陈公前面带路。” 陈云贺笑道:“请郎将军随我上楼。” 杨副官也要跟着,却被郎聿文拦住,他还要替郎聿文去深入了解了解今晚参加宴会的人。 于是,郎聿文带着一个护卫跟着陈云贺后边。 上楼的楼梯口就在大堂侧边,当他们走到楼梯口时,郎聿文分明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从旁边投射过来,待他扭头去看时,只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后背。 女人一头微卷的秀发披肩,高挑的身材被一件墨绿色金边旗袍包裹得婀娜多姿,仪态万千,单单看后背,便可以看出此人有着超人的美貌。 见他微微愣神,陈云贺笑道:“这位小姐是余府的四小姐,芳名贝湫,也是咱们江城有名的大美人,不但人长得漂亮,也是才女,是思达医院唯一出国留学归来的女医生,郎将军,您喜欢跳舞吗?余小姐跳舞也很好,不如等会儿我把她叫来当你的舞伴,可否?” 郎聿文默默地听着,不反对也不赞成。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上了二楼,又往大楼后座走去,终于在牌号是2026的房间门口前停下。 陈云贺说,熟人便在房里,他也不打扰他们会面叙旧了,便告辞离开。 房里的人想见他,他也想见房里的人,这一次见面不再是力量悬殊,他已经完全有能力反扑了。 不敲门,他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又将门关上,护卫便留在门口警戒起来。 房里的摆放与其他的酒店无异,但又比其他的酒店豪华许多,一个身穿深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聿儿。”郎沛权声音苍老,却不失威严。 郎聿文看了他一眼,这老头的头发虽已白了一半,但双目仍如鹰目般锐利,笑道:“爹,是您不来找我罢了。”说着,他将手套摘下来,人随即落座在郎沛权对面的沙发上。 “我也是才刚从陈会长口中得知是你,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我想见你哪有这么容易?我还想问问你,这五年里你到底去了哪?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是吗?”郎聿文装着很惊讶,笑道:“您都去哪找了?” 郎沛权笑着看他反问道:“你去了哪里?” “您都看见我这身衣服了,当然是去参军打仗了,后来还去了日本军校留学,爹,您知道吗?五年前申军与成军的那次交战,您差点就失去了我这个儿子。” “真没想到。”郎沛权重重叹了口气,他随即又笑道:“如今你荣耀归来,便是光宗耀祖了,你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应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我知道,当年是我一时糊涂,溺杀了薛雅清这个小丫头,你才怀恨在心离家,我也后悔啊,不过,聿儿,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郎聿文不动声色地浅笑。 “她还活着,我已经去见过她了,千真万确是她。” “嗯。” “只可惜,她好像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聿儿,你若是还喜欢她,便娶她回来,这一次爹绝对不反对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很开心?” “爹知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要娶谁,不娶谁,爹已经管不了了,不过爹知道你对她情深义重,还是想你把她娶进郎家,爹一定会好好待她,弥补以前所做下的错事。” 郎聿文看着他在痛心疾首地表演着,不禁暗暗冷笑,“您说的是安晴?” “怎么?你也见她了?”郎沛权假惺惺道。 “见了。” “那她跟你见面了,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正如您所说的,她对以前的事什么都记不得,有可能她与薛雅清只是长得像而已。” 郎沛权一摆手,很干脆地否认:“不可能!她就是薛雅清。聿儿,爹也不跟你绕圈了,就实话跟你说,当年给你定下苍县薛家二小姐的亲事,这个二小姐,就是她薛雅清。” “什么?”郎聿文一惊,“您说她?不对,帖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叫薛允儿,那个二小姐是个痴儿。” 郎沛权苦笑道:“我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跟你一样,怎么可能呢?可事实便是如此,我曾亲自去了苍县找薛家,追问之下,那个薛驰才告诉我,那日你去见到的只是薛家的一个傻丫头,而真正的二小姐叫薛雅清,乳名允儿,那家人实在太可恶,竟然将乳名写下来给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郎聿文听得呆住了,定定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聿儿,当年那件事你要理解爹,你也知道,爹是多么想要那个东西,这么做也是怕你迷失了自己,如果这些话换在五年前,你肯定还会质问我埋怨我,为什么这么绝情,但是,你经历了沙场上的残酷,想必也能体会到我的想法,好了,这一切都过去了,大家都相安无事,我也希望你们能重新开始,等你给了我要的,我从此不再来打扰你,好吗?” 郎聿文嘿嘿一笑,缓缓抬头看着他:“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试探(五) 半个小时后,郎聿文重新回到宴会会场,立即成了全场焦点。 杨副官也跟好几个官员富豪打成一片,还想着来跟郎聿文领功,但是,看见郎聿文脸色阴沉,以他对自家将军的熟悉程度,知道将军心情不好,便将那兴奋的状态收敛起来,乖乖地跟在后边。 郎沛权没有跟下来,用他的话说,他老了,受不了闹哄哄的氛围,若不是想跟儿子相认相见,估计他也不会来参加宴会。 但是郎聿文知道,郎沛权从自己嘴里得到了承诺,已经达到了目的。 在转身离开前最后看的一眼,郎沛权双目紧闭,神态疲惫,已显老态,也就那么一眼,郎聿文的心突然紧了紧,也突然软了。 无论怎样,他们还是父子。 警局杨局长杨岳明夹在权贵富商当中,一直想上前与郎聿文打招呼,这时,刚好郎聿文朝他看过来,便殷勤地伸手想要去握手。 听了他的自我介绍,郎聿文只冷冷看着他,自然而然想起了那段往事,“原来你就是杨岳明杨局长?” 听见将军能叫得上自己的名字,杨局长受宠若惊,谄笑道:“正是属下,将军怎么会认得属下?” 郎聿文说道:“令千金在京城的《维新日报》里是大记者,她的文章我曾在《江城民国日报》里拜读过,还是连载的,形式少有。” “啊?”杨局长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很快猛然醒悟。笑道:“嗨,这是犬女瞎写的,哪有将军说的那么好。”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瞎写。”郎聿文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开,留下杨局长一个人在细细回味,这郎将军说的话到底是赞还是损呢? 陈云贺带着余贝湫走过来,刚要介绍,余贝湫便对着郎聿文伸出右手,嫣然一笑道:“郎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陈云贺有点发懵:“你们,你们认识?” 余贝湫笑道:“郎将军,你不认识我了?还记得长康楼吗?” 郎聿文笑道:“当然记得,余医生。” 俩人握了握手。 陈云贺笑道:“原来余小姐和郎将军是旧相识啊,我刚才还在郎将军面前一个劲地夸余小姐呢,幸好不是说坏话啊。” 这话惹得大家纷纷发笑。 “郎将军,我可以请你跳舞吗?”余贝湫落落大方,主动邀请郎聿文。 看着对方伸出的纤纤玉手,郎聿文只淡淡一笑,伸手去附和对方的邀请。 这一对璧人如同金童玉女,立即成为全宴会的焦点,面对着江城最有名的大美人余贝湫,女人们除了羡慕嫉妒,却没能力恨起来,谁让自己没人家长得好看,没人家有学识,没人家有这么体面的工作呢?甚至于有的太太在私下讨论,郎将军已经看上了余四小姐,这报纸上说不好哪天就把他们联姻的消息登上了。 余贝湫的父母在旁看着,听到这些话,心情相当激动,没准自己还真能成了将军的岳父母了。 “郎将军,刚才我看见你进来,一下子就认出是你了,可是以你如今的身份,我还担心你不认我这个老朋友了呢。”翩翩起舞的时间,余贝湫才觉得郎聿文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郎聿文一笑:“我怎么能忘记你呢?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还是你帮了我,也算是我郎某的大恩人了。” “不敢当,算是我慧眼识英雄,那个时候也能看得出你日后不同一般。”余贝湫开玩笑道,“对了,小雅呢?你这次来江城上任,有没有带着她来啊?怎么说她也是将军夫人了。” 郎聿文脸色一沉,看来余贝湫对当年的事一概不知,“她……她没跟来。” “对了,你们不是说好年初二一早就早的吗?怎么我去长康楼找你们的时候,屋里头搞得这么乱,要不是你们的行李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呢。” 郎聿文眉头一皱,他与薛雅清的手提箱被何清平给带走了,何清平给薛雅清整的那个空坟里埋着的正是薛雅清的手提箱,“是吗?我们当时赶时间,屋里是乱了点,对不起,不过你放心,现在我有能力偿还当年欠你的房租。” “说什么客气话,我带你们回去住,就没想过要钱,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五年过去了,我真想看看小雅长成什么样了,郎将军,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拜访朗夫人啊?” 郎聿文低头看着她,笑道:“晚点时间先,不怕余医生笑话,如今她正跟我闹脾气。” 余贝湫眼中的光彩突然黯淡了些许,动作随之顿了顿,但很快笑道:“是吗?小夫妻闹点小脾气也是正常的,不如让我去见见小雅,我跟她说说话,或许你们和好得更快呢。” “再说。” 郎聿文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余贝湫像是多了件心事一般,不再笑得灿烂。 舞曲结束,郎聿文很有礼貌地将余贝湫送回原地,又对她点点头,便转身去找杨副官,看见杨副官正在对着几个富家小姐在微笑,便上前轻轻咳嗽一声,“怎么?发情了?” 杨副官傻傻地挠着脑壳笑道:“将军您笑话我了。” “就是笑话你,瞧你一脸花痴,丢脸。”郎聿文转身就往大门走去,“你跟陈会长打个招呼,我们也要回去了。” 杨副官被挤对了一句,不敢有意见,连忙应了,叫来陈云贺说了。今晚的宴会其实就是专程为郎聿文的正式亮相举办的,现在人也认识了,见过面了,他也不敢强留郎聿文,便带着几名政府要员拥着郎聿文走出特鲁斯大饭店。 余贝湫被郎聿文丢下,没有一句过多的话语,又引来了周围官太太小姐们的一番议论,她高高筑起的自尊心就像出现了数条裂缝的围墙,一阵风刮过后悍然倒塌,就如五年前在戏院里的那一幕,郎聿文带着薛雅清逃走,只丢下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说什么?薛雅清没死吗?不可能啊,当年就在江岸边不远处,她亲眼看见薛雅清被丢进冰冷的江水里,郎聿文也被那些人偷偷带走了,江边寒冷,她随后跟着消失在夜幕中,还以为扫除了自己幸福道路上的碍脚石,可没想到郎聿文竟然失踪了,当郎聿文再次出现时,那碍脚石怎么可能从水里浮上来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试探(六) 特鲁斯大饭店二楼的2026房间,在郎聿文离开这里后,郎沛权将房里最亮的灯都关了,只开着一盏小灯,整个房间变得昏暗。 余贝湫踩着高跟鞋走进房中,在郎沛权对面优雅地坐下,“郎老爷,薛雅清还活着?” 郎沛权正在闭目养神,余贝湫的到来丝毫没有影响他,缓缓说道:“活着呢。” “什么?”余贝大惊,马上坐直了身子,五官因惊恐而变得扭曲起来,声音也不禁吊高了一个调,“那时候你不是已经把她沉江了吗?我亲眼看着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世事难料啊,人算不如天算,就好像聿儿一样,当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飞黄腾达,如今羽翼丰满,我老了,已经控制不了他了。” “可是,您当初答应了我的,等那件事慢慢平静后就到我家里提亲,可是,我最后得到的消息竟然是他离家出走了,我一直在等,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如今他回来了,您是不是该兑现您的承诺呢?” “我是答应你了,让你嫁给聿儿,可问题是现在薛雅清没死,聿儿的心怎么可能会在你身上呢?” “那……那你可以再让她死一次。”余贝湫犹豫了一下。 郎沛权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心底却是藏着一条毒蛇的女人,笑道:“余医生,没想到你比老夫更狠。” 余贝湫并不觉得尴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在捍卫我自己的利益,有何不可?” 郎沛权一笑,“这点倒与老夫相像,但是,聿儿可不会这么想。” “您告诉我,薛雅清在哪?”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自己动手?” 余贝湫没有接话,但郎沛权看见她的表情,已是满脸杀气。 “你最好别去惹她,聿儿已经见过她了,也一口咬定她就是薛雅清,现在的他不再是五年前的郎聿文,他上过战场杀过人。” “您多虑了,我只是想去见她,我不相信一个被沉江的人还能活着。” “其实,她这五年来一直就活在你的眼皮底下。” 余贝湫不解地看着郎沛权。 “她一直都在江城,如今是安义巷口的安家药店的安小姐,只不过这个丫头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顶着安晴的名字,不承认自己就是薛雅清,安家药店和八仙弄的正江小学堂两点一线的行动轨迹,有可能,她也许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您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失忆了?” “不知道。” 余贝湫沉默了,她该去会会这个顶着安晴名字的薛雅清了,五年前能让薛雅清死过一次,那五年后也能再让她死一次! 回朗公馆的路上,郎聿文一直沉默,杨副官为了活跃车里的气氛,笑道:“那余四小姐长得可真漂亮,那脸蛋那身材,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听说还是留学归来的大才女。” 郎聿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将军,”杨副官不死心,回过头说道:“您刚才跟余四小姐跳舞的时候,属下听见他们都在议论,说你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以……” “杨副官,”郎聿文打断他的话,“最近我看见你好像有点飘了,是不是脚发痒了,想跑八公里?不够的话,可以再加两公里。” “没有。”杨副官老老实实地转回脑袋,不再多言。 开车的司机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只能强忍着笑,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抖啥?好好开车!”杨副官立即找到了他可以骂的人。 又是新的一天清晨,安晴(薛雅清)出门要早于药店开门的时间,安辽也习惯性地将她送出门,顺便开门做生意,就在大门打开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粉色西洋连衣裙的高挑美女笑盈盈站在门口。 余贝湫第一眼看见薛雅清的时候,果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安辽以为是客人,便问道:“小姐,您来买药吗?等等,我先开了门。” 薛雅清当然认得余贝湫,但是既然是与以前做了告别,那无论是谁,她也一概不想再认,便扭头对安辽笑道:“哥,我先去上课了。” “行,你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哥。”薛雅清没有再多看余贝湫一眼,匆匆从她身边而过。 安辽目送薛雅清远走,这才笑着招呼余贝湫:“小姐,您是要买药吗?” 余贝湫一笑:“是啊,最近喉咙有点上火,想买点去火的草药。” “您请进,我这就给您搭脉看看。”安辽把大门打开,将余贝湫迎进店里。 “不用搭脉,就随便煲点下火的草药就行了。” “也行,这上火也是正常的事,小姐怎么称呼?” 余贝湫打量店里的摆设和正在柜台后边忙活的安辽,这个小掌柜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手脚也挺利落,看着不算讨厌。 “我姓余,掌柜贵姓?” “免贵姓安,余小姐您放心,我家的药店已经开了四代了,所以也叫安家药店,我家药材的品质是全江城最好的,现在我给您包的药药性是温和的,您两碗水煲成一碗,喝上两天,这火呀就自然而然去了。”安辽说着话,将药已经包好,又在算盘上打了个数,然后双手将药递给余贝湫。 余贝湫看了眼药,笑道:“安掌柜,刚才那个是你妹妹吗?长得真好看。” 安辽傻笑:“其实,她是我未婚妻,余小姐,您的药,您拿好。” “谢谢。”余贝湫这才将药接过,又给了钱,“原来你们定亲了,你们可真般配,安掌柜,介意我问个小问题吗?” “您请说?” “你们定亲了,也就是还没结婚,可她怎么会在你家呢?” 安辽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因为曾经也有人这么问过,“是这样的,我未婚妻是外地人,父母双亡,她便到江城投亲,但没找到亲戚,到江城时也病了,我家便收留了她,她病好了后便留在我家里,跟亲人一样。” 余贝湫听明白了,这安晴铁定就是薛雅清无疑。 她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这才走了,走到街口,她将手里拎着的那包药往路边的一个垃圾堆一扔,看也不看,径直走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试探(七) 这几天正江学堂很平静,郎将军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地方,李校长和王主任暂时松了口气,不再提心吊胆,为了此事,他们竟然熬出了些许的白头发。 而薛雅清总算是清静下来,可清静的日子不长,也就那么几天而已,今天学堂里又来了几个兵,里头没有郎聿文,但谁都认识郎将军身边的副官杨信。 李校长心里犯嘀咕了,这回郎将军没有亲自来,只派了身边的亲信来,这弄不好,是来算账的? 杨副官一个人进了校长室,把门关起来,让护卫守着门口,和李校长在里头不知道聊了什么,半节课的时间便出来了,随后带人也走了。 王主任连忙去探消息,却见李校长傻傻地坐着,像是还没回过魂来,抬头看见王主任进来,苦笑道:“快让安先生来一下,有喜事了。” 薛雅清很快去了校长室,也把门关了起来,不多时,几乎所有关注校长室的人都看着安先生愤愤地打开房门走出来,李校长追出来道:“你考虑一下嘛。” “不去!” 薛雅清回头说这两个字喷了李校长一脸,大步走下楼去,也不等点下班了,直接到办公室拿了自己的袋子就走。 其他的先生看着这一幕,不敢问也不敢说,就这么怔怔看着薛雅清走。 薛雅清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是郎聿文把她逼疯了。 原来,郎聿文出钱请她去当两个小孩的家教,说这两个小孩是他当年行军打仗时从路边捡到的孤儿,这倒也没什么,过份的是只能在郎聿文挑的地方里教,也就是说薛雅清从此上班的地方不再是正江学堂,而是西宁路9号公馆。 这就是存心的。 薛雅清当然一口回绝。 李校长和王主任这两个丑人一路追出来,在学堂门口把薛雅清拦下来,开始苦口婆心劝说起来。 “安先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啊。” 薛雅清回怼:“这么好的机遇留给您。” “我也想啊,可惜将军看不上我。” “可我也看不上他。” “安先生,你这就是耍小脾气了,他是什么人?江城的统制官。” “所以我们就一定得听他的?” “那也没办法,自古以来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我们是民,他的身份地位就摆在那儿,要是忤逆了他的意思,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安先生,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已经定亲了,不就是怕你未婚夫误会吗?大可以告诉他,这只是工作,还是有时间限期的工作,还有高工资,干一个月可以领顶在学堂做半年的工资,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薛雅清冷笑:“校长,您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可见您是个明白人,郎将军什么心思您肯定知道,如果您家里的女眷也被这么要求,您会答应吗?” 李校长脸色难看,都到这份上了,郎聿文对安晴起了什么心思他能不懂吗?尴尬地笑道:“有时候只能是不得已为之。” “你不得已为之,我却不能如此苟同。”薛雅清说完,甩手就走。 只是没走出几步,一辆汽车停在她身边,杨副官从车上下来,冲李王二人挥挥手,那李校长与王主任见状,知道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悄悄走回学堂,人隐在学堂门口后一秒,两颗脑袋便伸出来偷窥,看见杨副官那冷冷的一瞥,这俩人不敢再滞留,干脆把学堂大门一关,外头的事都与他们无关,就这样把薛雅清给出卖了。 薛雅清对杨副官冷笑:“长官,李校长和您,这是先礼后兵吗?” 杨副官笑道:“安先生,您叫我杨信就可以了,您别误会,其实那两个小孩自从被将军捡回来之后,一直都很害羞,哪都不敢去,将军也是没了办法,正想着怎么办才好,巧了,那天郎将军听了您上的课,发现您上课实在是太好了,又亲切又有趣,那两个孩子肯定喜欢,所以才想让安先生移步到西宁路去,不过安先生放心,钱我们一定给足,只多不少。” 薛雅清根本就不想听,迈大步往前走,杨副官不能生气,跟在旁边口若悬河,车上的司机见状,也只能慢慢开车跟着。 “好了,杨长官,刚才我已经跟李校长说得很明白了,这件事我拒绝。”薛雅清停下脚步。 杨副官笑道:“安先生,您可要想好了,将军听说您喜欢桂花树,巧了,西宁路9号公馆里便种了一棵,长得可好了,年年开花,如果安先生您对将军这个提议没有意思,那……” 薛雅清问道:“桂花树跟将军的提议又有什么关系?” 杨副官叹了口气:“将军是听说您喜欢桂花树才挑的公馆,如果您不去,那棵桂花树也不必留了,换棵什么树呢?柳树好还是槐树好呢?” 薛雅清急道:“原来,你们将军是个连棵树都不能容忍的人。” 杨副官笑道:“安先生,您不懂,这只是为了断了杂念,不想天天睹物思人罢了,安先生,您也不急着回答,如果想通了,您就直接到西宁路9号公馆去,我就在那儿等着您。”他对薛雅清规规矩矩地弯腰点头,“那我先走了。” 薛雅清看着他上车而去,心中又气又无奈,郎聿文已经开始在威胁她了,去,便是屈服了,不去,她担心那棵桂花树,更多的是担心树底下她亲手埋藏的秘密,这五年来,她会不定期去看一下,只要树还在,那她也放心下来,可五年的时间,一切都有可能改变,最善变的便是人心,郎聿文如今今非昔比,她不好揣摩他的心思,如果真把树挖了,那么…… 她不敢想象下去,脑子里开始乱成一片,下意识里跑到警局门口,对里面的人说要找何清平,不料,何清平因为有个案子离开了江城。 找不到可以倾述的人,薛雅清更加不知所措,便在大街上随处乱逛。 “安先生。”一声娇媚的声音从她后面传来。 她回头看去,正是今早出现在药店门口的余贝湫。 “安先生,果然是你。”余贝湫一笑,顿时百花失色,她缓缓走上来站在薛雅清面前,“这么巧又遇上你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试探(八) “请问你是谁?”知道来者就是来探听自己的虚实,但薛雅清仍要一口否认。 “安先生不记得我了?”余贝湫嫣然一笑:“今早我还去了安家药店买药。” “不好意思,安家药店每天来买药的客人都很多,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安先生是不记得今早我去安家药店还是不记得五年前思达医院的余医生了呢?”余贝湫看着她的脸,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薛雅清只淡淡一笑:“这位小姐,我印象里的医生,又或者说是大夫,只有安家药店的安大夫,我从没去过思达医院。” “是吗?我你认识的时候,是你和郎先生最落魄的时候,你一口一个贝湫姐,我还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一个亲亲的小妹妹,后来再去长康楼的时候,便不见了你们,你和郎先生都走了,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也跟着空荡荡的,好长一段时间都很伤心难过。”说到动情处,余贝湫抹了抹眼角。 薛雅清仍是很平静,“这位小姐,你是在说你和你朋友的故事吗?” 余贝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红着眼眶道:“我是在说我和你,小雅,我是余贝湫啊,你怎么就不认得我了呢?” 薛雅清低头看看余贝湫那双芊芊玉手,淡然一笑道:“看余小姐的衣着和举止一定是大家闺秀,凭你的身份和地位,怎么可能会认识我这种小人物呢?我看一定是余小姐搞错了。”说着,慢慢将手抽回来,接着又对着余贝湫微微弯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余贝湫没有追上去,刚才近距离的接触,她看出了薛雅清故意为之的躲藏,便对着薛雅清的背影喊道:“他与你已定下了婚约,你难道也忘了他吗?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薛雅清强忍着内心慢慢涌起的波澜,毅然咬唇离去。 只是,那一行热泪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下。 心情刚刚缓过来,当她回到药店时,竟又看见了另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郎沛权。 今天到底怎么了?先是郎聿文派人来逼迫,然后余贝湫有意在街上邂逅,现在郎沛权也来凑热闹,看来他们都不想放过自己,特别是眼前这个恶魔般的男人,眼中露出的绝情与狠毒,让她时而会在睡梦中惊醒。 如今他竟然出现在这里,还跟安父有说有笑,薛雅清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晴儿,这位是梁老板,过来认识一下。”店中没有其他客人,只有安父与郎沛权坐在一起喝茶,看见薛雅清回来,安父便对她招手。 郎沛权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装出才第一次见面的表情,笑道:“这位是安老板的千金吗?样子长得可真漂亮。” 安父笑道:“梁老板过奖了,她不是我闺女,不过也快是我儿媳妇了。” “哦?”郎沛权有些意外。 安父笑道:“晴儿已经与我儿子安辽定下婚约,只等挑个好日子成亲了。” 郎沛权笑看着薛雅清:“原来是这样,那恭喜晴儿姑娘了。” 薛雅清皮笑肉不笑对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正要告辞,只听郎沛权对安父说道:“对了安老板,你刚说你想要的那种药材,可否拿给我看看,我也好回去准备一下。” “那行,我回后院拿,晴儿,你先帮我招待一下梁老板。” 安父起身走去后院。 店里还有一个伙计,薛雅清让他去街口帮买点水果回来,伙计一走,药店里便只剩下她和郎沛权。 俩人都心知肚明,薛雅清首先开口:“郎老板,你到底想干嘛?” 郎沛权站起来对她笑道:“安先生,老夫只想跟安老板做生意,你想到哪里去了?” “如果单单是做生意便好,怕只怕郎老板心机不纯。” 郎沛权笑道:“老夫心机纯不纯,还得看你的意思。” 果然,这个老狐狸心存不轨。 “你就直说。” “答应郎聿文的要求。” 薛雅清眉头一皱:“是他让你来的?” “不不不,他不知道。” 薛雅清嘲讽道:“他不知道?而你却知道他的一切,郎老板,什么都在你运筹帷幄之中,好厉害。” 郎沛权摆手笑道:“过奖了过奖了,老夫这也是为了你们小夫妻好,我也等着喝你这杯儿媳妇茶呢。” “郎老板,刚才你也应该听到我爹说了,我已经定亲了,请郎老板不要再将我与那个郎聿文捆在一起。” “一女不许二家,你早就跟郎聿文私定终身,就不能再与安老板之子定亲,再说郎聿文也不会答应。” 薛雅清已经不耐烦,“郎老板,我不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与谁定亲与你们父子无关,你的出现已经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诸多麻烦,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郎沛权冷下脸来,“改变不了的事实,不是你说不去理会就可以当没有发生的。”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情,包括跟安子城做什么药材生意,如果从中有什么不顺意了,这里很快就会易主。” 薛雅清一惊:“你想怎样?” 郎沛权只笑不语,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只见门帘掀起,安父拿着一包包好的药材走出来,郎沛权随即走过去,俩人开始针对合作的问题又谈起来。 薛雅清后脊背一阵发凉,郎沛权这是拿安家的安全来威胁她。 当郎沛权离开的时候,安辽回来了,一脸疲惫。 安父便与二人做了介绍,郎沛权又是一番好话,说得安家父子十分高兴,薛雅清站在后边,她只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味道。 今晚的晚饭,安家父子的心情截然不同,安父以为来了个生意伙伴而高兴,却不知是一个披着羊皮的恶狼,而安辽则像是太累了,整个人无精打采,安母问他今天去哪了,安辽看了看薛雅清,回道:“我给一个旧街坊看病去了。” 安父问:“怎么?看你的样子,不顺利?” “还好,想回来找书查查。” “我以前老提醒你,好好把那本医书琢磨透,你就是不听,”安父埋怨归埋怨,还是心痛儿子的:“明天带我去看看。” “不用了,我可以的,其实就是差一味药。” “什么药?” “哎呦爹,我都多大了,您就别操心了,这事您儿子能处理好。” 安母也帮着安辽说话,安父这才不再提。 薛雅清突然想起安辽之前说过给一个洋人看病的事,现在再看安辽的神情,她隐隐觉得好像是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章 借口(一) 晚饭后,收拾好了,各人回到自己房中,而薛雅清则敲开了安辽的房门,说有事要跟他聊聊。 安辽急忙将薛雅清迎进房中。 房门关了,薛雅清第一句话便是问道:“哥,那个洋人的病到底怎样了?” 安辽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床边,“反反复复不得根除,我好像也没了办法。” “哥,”薛雅清走到他跟前急道:“还是告诉爹。” “不行,”安辽抬起头看着她,态度异常坚决:“不能告诉他,我可以解决,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也说了,就差一味药。” 安辽的状态有点走火入魔,薛雅清蹲在他跟前,抬头看着他小声劝道:“我觉得,你可以少走点弯路,如果爹出手了,你也可以学到不少,不是吗?” 她的语气温柔,安辽只定定看着她片刻,有点晃神,但很快便摇摇头,一再坚持己见。 薛雅清知道安辽性子有点倔,若是再劝下去,他定不会同意,只得默默站起来,刚想转身出门,手腕便被安辽一把拉住。 “晴儿,我答应过你,一定要你穿上最好看的嫁服嫁给我,你要相信我。” 薛雅清淡淡一笑,到了现在,她也看不透自己的心到底是在哪里。 看见她态度冷淡,安辽以为她生气了,急得使力将她拉倒在自己怀中,又顺势将人紧紧搂住。 薛雅清吓得花容失色,这还是安辽第一次如此失态,只得拼力挣扎,“哥,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她不敢大声,生怕惊动了对面厢房的安子城夫妇。 安辽摇头:“不放,晴儿,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快点放手,不然被爹发现了。” 安辽最怕父亲,手上的力道一松,薛雅清立即挣开站起来,飞快走出了房外。 急步回到自己的厢房,整个人这才缓过神,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原来答应嫁给安辽,其实在她的内心里一直都在抗拒,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去。 …… 李校长没想到薛雅清会主动来找他,还答应了去西宁路9号公馆上课的要求,喜得他双眼眯成一条直线,这个难题总算是解决了。 其实,薛雅清几乎是考虑了一个晚上,郎沛权给安家药店带来的危险是她最终衡量利弊的关键,安家救了她,她不能袖手旁观,至于郎聿文,她拒不承认,他又能怎样?只是教半年而已,这半年的时间,她都已经跟安辽成亲了。 当她再次走进西宁路9号公馆,杨副官说得没错,桂花树已经开了花,院子里暗香浮动,五年前那一幕幕熟悉的情景再次在她眼前浮现,身在其中,她不禁有点失神。 便装的护卫早已通知了在等候的杨副官,杨副官笑了,看来郎将军说得没错,让他在公馆里好好等候,不出三天,安先生便会答应,其实嘛,按郎将军的条件,试想有那个女人不爱?这安先生是高攀了。 他笑嘻嘻将薛雅清迎进公馆里,“安先生,可算是盼到您了,快快请进,阿香,快点倒茶来!” “哎!”从厨房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材健硕的大丫头端着茶水走出来。 薛雅清抬眼望去,突然一个晃神,她好像看到了香葵。 阿香的五官与香葵有几分相似,就连那性子好像也极为相同,大大咧咧地将茶水摆在茶几上,笑道:“安先生,我叫阿香,你请喝茶,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薛雅清点点头,再环视四周,这里布置得还跟五年前一样,或者说所有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换过。 薛雅清忍不住鼻子一酸,郎聿文,你好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原来说什么来这里教小孩读书,只是为了逼着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她转身要走,却被杨副官伸手拦住:“安先生,你不是要走?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能反悔呢?” 薛雅清不理他,扭头再往楼上看去。 杨副官笑道:“安先生是找将军?将军如今不在江城,这几天去宁城交接兵权了。” 这让薛雅清觉得有些意外。 杨副官提议道:“安先生,小孩就在楼上,你不先看看?” 薛雅清想了想,便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杨副官带着她移步上楼,每走一步,迎面扑来熟悉的气息提醒着她曾是这里的主人。 “小五,小六!都出来,安先生来看你们啦!”杨副官冲着大卧室大喊道。 很快,房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了两个小脑袋。 这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年龄皆在六七岁左右,小男孩大眼高鼻梁,颇有几分郎聿文的影子,而小女孩绑着两条长辫子,面容十分清秀,开嘴一笑,嘴里竟少了一颗门牙。 “快出来,躲什么躲,快来见安先生。”杨副官上前一手一个将他们拎了出来,放在薛雅清面前。 小男孩站得很笔直,一副牛气冲冲的模样,小女孩则侧着脑袋对薛雅清甜甜笑道:“安先生,您好,我叫小六。” 薛雅清看她很可爱,也笑了笑,随后看向那小男孩,伸手想要去抚摸他的小脑袋,“你就是小五吗?” 小男孩把小脑袋一侧躲过,然后倔强地看着她,就是不开口。 杨副官骂道:“你这孩子,除了吃饭你才开口,真是一头小猪,快向安先生问好。”说着要把小五的脑袋往下压。 薛雅清连忙拦住他,将小五拉到自己身后,“杨副官,别难为他了,不叫就不叫,也没什么,可能他是害羞了。” 小五突然甩开薛雅清的手,跑回卧室里,还将门关了。 杨副官还想骂,薛雅清马上走到卧室门口拦住他,“杨副官,既然请了我来教这两个孩子,就由我来管教。” 杨副官笑道:“安先生说的是,对了,将军临走前说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请跟我来。” 看见杨副官走进自己曾经居住的小卧室,薛雅清犹豫了一下,拉起小六跟在后边。 房中的摆设也是没变,薛雅清心底自又是一番感触。 “安先生,就是这个。”杨副官往床头柜上指了指。 锦盒。 第一百三十一章 借口(二) 薛雅清呆呆看着那锦盒,杨副官见状,对着她规规矩矩鞠了个躬,转身走出门口。 小六很奇怪薛雅清为什么不去拿那个锦盒,便主动走过去拿了递给薛雅清,“安先生,这是爹给你的。” 薛雅清笑笑,伸手接过。 “先生,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小六很好奇。 薛雅清慢慢打开盒子,递到小六面前。 “哇,好漂亮,都是珍珠啊!”小六瞪大眼睛叫道。 薛雅清一笑,将盒子盖好,放到口袋中,蹲下来轻声询问小六:“小六,你姓什么?” 小六摇摇头:“爹说我以前姓什么已经不重要,从今以后就姓郎,所以我叫朗小六,他叫朗小五。” “爹?你是说郎聿文?”薛雅清眉头微蹙。 “嗯。”小六点点头。 “你们一直都跟在他身旁?” “嗯。”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你们爹爹的?” “我亲生的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跟着一大群人走,跟不上他们,走到最后饿晕了,是爹爹带兵路过时发现了我,便把我捡了回来,那个时候,小五已经跟在爹爹身边了。” “捡?”薛雅清脱口而出,曾几何时,郎聿文也是把她捡了回去,他如今是在提醒自己吗? “是的,爹爹说这便是捡,可是爹爹对我们很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买给我们,可他说最遗憾的是,没能找到一个好先生来教我们,不过到了江城后,他说安先生是天下最好的先生,一定会让安先生来教我们,爹爹果然没有骗我们,安先生长得又漂亮,脾气又好,小六喜欢安先生。” 薛雅清见这女娃娃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心中便已喜欢了几分,笑道:“怎么?之前一直没有先生来教你们吗?” “有是有过,但都被小五气走了,小五最不乖了。” “我看他一直不说话,可能是不大喜欢说话。” “才不是呢,他呀,”小六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他掉门牙了,说不好看,不敢张口。” 薛雅清“扑哧”笑了,这小丫头自己也都掉牙了,说别人倒说得挺开心的。 “安先生,晚上您能留下来陪我们吗?爹爹公事忙,不常回来,这里晚上只有阿香和两个护卫,他们都不上楼,我和小五一人一个房间有点害怕,所以有时候我去他房里睡,有时候他到我房里睡。”小六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可是,”薛雅清有些为难,“先生有自己的家,家里面也有爹娘和一个哥哥等我回去。” 小六有些难过,低下头不再说话。 薛雅清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幼小的自己,也是被人遗忘了,从此孤苦伶仃。 不忍伤她,便笑道:“先生会每天都来看你们,教你们识字写字,好不好?” 小六笑了,不过笑得很勉强。 中午没有回家,阿香做了五六个菜,香气扑鼻,小六拉着薛雅清在饭桌旁坐下,但并没有动筷,小丫头很懂分寸,要等人齐了再吃。 又过了会儿,小五才下楼来,一上桌便起筷吃起来。 “小五,你真没礼貌,先生还没起筷呢。”小六生气地开口责怪道。 小五一直没抬头,脸都差不多埋进碗里扒米饭。 薛雅清知道这孩子是不想让人看见他掉了门牙,便笑着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里。 小五终于把脸从碗里抬起,看看薛雅清,又看看碗里的肉,还以为他会吃了,哪知他将肉夹出来放到小六碗中,自己重新再夹过一块肉。 这小家伙倒是驴脾气,薛雅清摇摇头,这种小孩她以前也曾见过,只是没见过这么倔的,真的是又好笑又好气。 小六本来还担心着薛雅清会生气,可看见薛雅清只是笑笑而已,便放下心来,夹了块肉给薛雅清,小嘴说得甜甜的:“先生,这肉很好吃,您吃。” 这一顿饭,薛雅清也看出了,这俩小孩一个是冰山一个是甜豆,都很有性格。 饭后,阿香说,将军之前定下了规矩,午觉后,三点就开始上课。 “将军说了,先生若是觉得累了乏了,大可以在小卧房休息,就不必回去了。” 薛雅清不语,阿香也不再多言,回厨房忙活去了。 小六想跟薛雅清说些什么,却被小五拉着先上楼了。 厅里安静下来,薛雅清信步走到院子,抬头看着已长高的桂花树,往日誓言萦绕耳旁。 她惨然一笑,物是人非,就算景再好,人心却如同出现了裂缝的镜子,哪还有完整的。 薛雅清猜得没错,下午的课里,小五除了是头小倔驴,还是一块硬骨头,让他开口读书,他是打死也不开口。 不要紧,有的是时间来教导。 有了以前先生的教导,两个孩子能读能写些简单的诗句,薛雅清并没花什么力气,比起在学堂里要轻松了许多。 布置了家庭作业后,时间便来到了五点,薛雅清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要回家,小六舍不得,一再请求她留下来过夜,薛雅清只能说,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好了,明天来时再回复她。 俩个小孩没有出来送行,走出公馆,她回身抬头往上看去,俩个小孩蹲在露台上看下来,算是在目送她。 只是那小五发现自己被薛雅清看见了,倔脾气又来了,转身跑回房中。 薛雅清一笑,冲着小六挥挥手,转身走出院子。 杨副官已经准备好车子等在门口,看见薛雅清出来,便打开车门:“安先生,请上车,将军吩咐属下每天一定要送回家。” 薛雅清淡淡说道:“不用送我了,我能走出西宁路。” “哎,安先生,真不用吗?” 薛雅清没有回应。 “真能走出去?”杨副官抱起双臂,好奇地看着这个倔强而娇小的背影,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将军的眼光还真独特,放着余四小姐这么个医生美人不管不问,反而千方百计地接近这个教书女先生,也不是说安先生不好,但是相比起来,换作是我,一定挑那女医生,唔,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借口(三) 薛雅清自是熟悉这条路,走着看着,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往事,趁着附近没人,撕开伪装的表情,眼神随之黯淡无光。 正默默走着,忽然前方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安辽。 “哥?哥!”薛雅清急忙叫喊了声,但安辽似乎在想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反应过来。 “哥,你等等我!” 又大喊了声,安辽这才回头,看见是薛雅清,便停下了脚步,又惊又喜:“晴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薛雅清几步跑上前,“你怎么又会在这儿?” “我……”安辽犹豫了一下,“那个洋人便是住在这里。” “你又瞒着爹出来了?看得怎样?”薛雅清担心道。 安辽微微摇头,“暂时压制住,可是,我预计到了后天,有可能还会复发。” “你不是说还差一味药吗?” “刚才就是试了,我在想,有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他的病。”安辽愁眉苦脸,突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学堂吗?” “我……学堂派我来这里上课。” “这可稀奇了,这西宁路里的人非富则贵,他们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找到你呢?再说路也不顺啊,正江学堂离这远着,他们就算请家庭先生,也不可能绕过几条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校长说让我来这里,我便来了。” 安辽问:“那是什么人?是几号的公馆?” “9号,是政府中的办事员。”薛雅清撒了个谎。 “哦,原来是这样,那只说明一件事,我家的晴儿有本事,有名声,连富人都争着请了。” 听到安辽的话,薛雅清只能苦笑。 第二天,薛雅清刚跨出药店门口,一眼便看见了停在门口的汽车,还有站在车旁的杨副官。 这都杀到家门口了,薛雅清心中有气,装着没看见杨副官,转身大步往前走。 杨副官急忙跟在后边,车子也慢慢开着。 “安先生,您别走那么快啊。” 薛雅清却是越来越快,等离安家药店百米了,杨副官也终于追了上来。 “安先生,您没看见我吗?” 薛雅清看也不看他,怒道:“谁让你把车开到这里来的?” “将军啊。” “你是没脑子还是没思想,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简直就是一个扯线木头。” 杨副官被无端端骂了,他也觉得委屈,将军追姑娘他都代劳了,这劳心劳力的,换来一顿骂,还是被不带脏字骂了,真的是只有他杨信了,他也终于明白将军为什么会留他在江城做这件事,那是因为他脸皮厚,若是换作姚行之,估计这家伙会将安先生直接绑了带去公馆。 “安先生,这不是怕路途遥远,累着您了嘛。” “我累不累与你无关,你放心,我应允了,自然不会失约,还有,你快点把车开走,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杨副官停下脚步,看着薛雅清渐行渐远。 “脸?”追着这么一个大姑娘满大街跑,他也觉得自己没脸了。 小六一早便在院子门口等薛雅清,远远看见薛雅清走过来,高兴得拍着小手掌跳起来,那两条小辫子跟着飞起来,如同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那一刻,薛雅清像是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不由得恍惚了一下,脚步便停了下来。 小六看见她停下来,急得跑出去一把拽住她的手,“先生,快进去。” 进了公馆,阿香便把茶水端上来,可是小五还没下楼,小六便跑上楼去叫人,好半天,这才将小五拉下来。 薛雅清本坐在沙发上,看见小五衣服的扣子扣错了,便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才伸手过去,那小五便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雅清笑道:“你扣子扣错了,我帮你重新扣好。” 小五低头看了看,自己动手去扣,不知道是不是当着薛雅清的面,心里紧张,扣了两次还是扣错了,人便急躁了起来,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突然,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将他的扣错的扣子解开重新再扣,轻柔的动作,还有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让小五慢慢平静下来,乖乖地一动不动,任由薛雅清帮他扣好扣子。 “好了,你们坐好,将昨天先生布置的家庭作业交来,让先生看看你们做得怎样。”薛雅清站起来,将小五扣错扣子的事情直接忽略不提,免得小五尴尬,又引得牛脾气上来,不听话。 果然,小五对她没有昨天那样抵制,乖乖地坐好看着她,只是小六拿了作业出来,他倒没有。 “你的作业呢?”薛雅清知道他没做,故意问他。 小六在旁插言道:“他没做,他说他会。” 这小丫头倒挺会打小报告的,薛雅清一笑,“没事,加上今天布置的,明天一起交来便可以。” 摆好书本,薛雅清突然捂住自己的腮帮子,眉头跟着皱了皱。 小六见了,问道:“先生,你怎么了?” “先生这是牙疼得厉害。” 俩个小孩好奇地看着她,小六问道:“先生,您是大人了,也会牙疼吗?” 薛雅清点点头:“当然了。” “那您小时候呢?” “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也跟你一样。” “掉门牙吗?” “当然了,我掉的比你还多。” 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小五听的,小五果然提起了精神,定定看着薛雅清。 小六又问道:“那还能长出来吗?” 薛雅清伸手去抚摸小六的头发,故意挡住小五的视线,笑道:“那你帮忙看看,先生的牙好不好?” 小六伸长脖子去看,小五也是蠢蠢欲动,可是薛雅清的手臂给挡住了,他又碍着面子不想像小六那样光明正大,憋得难受,那小表情又古怪又可爱。 见差不多了,薛雅清这才把手臂放下,而小六也笑道:“先生的牙一颗也没少,长得好好的。” 薛雅清一笑,扭头去看小五,小五也看清了,这才心满意足,脸上露出薛雅清至今为止第一次看到的浅浅笑容,但还是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 第一百三十三章 借口(四) 薛雅清这一招很管用,打开了小五的心结,上午的课小五很配合,该写的写,该读的读,虽然嘴巴开得不大,但起码能发出声音了。 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虽然稚嫩,但颇有小男子汉气概。 接触下来,薛雅清慢慢发现了小五的优点,年纪虽小,但有主见有担当,帮小六磨墨,帮薛雅清倒茶,还会因为小六写错了笔画而提出批评。 可是,她怎么越来越觉得这小五很像某人啊,是……郎聿文?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郎聿文捡来的小孩都跟他自己一个品性。 阿香也很高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先生能把两个小孩管得服服帖帖的,想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副官,便走出公馆,还真碰上了刚走进院子的杨副官。 杨副官听见阿香的话,也觉得稀奇,便往大厅中瞧了眼,看见薛雅清与俩小孩有说有笑,也乐了:“我知道将军为什么喜欢安先生了,”他回头低声对阿香说道:“这是给小五小六找娘呢。” 阿香骂道:“杨副官,小心我把这话说给将军听。” 杨副官笑道:“别啊,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阿香笑道:“我看安先生就挺好的,模样长得标志,脾气好,又有耐心。” “好,是好。”杨副官点点头,转身走出公馆,事情这么顺利,那也就没他什么事了,还是回将军府去,管他职责内的事,女人跟小孩的事情还是等将军回来后他老人家亲自来管。 到回家的时候了,来目送薛雅清的除了小六还有小五,这俩小孩仍然是在露台上看下来,可怜兮兮的。 薛雅清心里有点不好受,刚要跨步走出院子,就听小六叫道:“安先生,明天可以早点来吗?” 薛雅清应了声,得到了回答,小六笑了,站在她身后的小五竟然破天荒地咧嘴在笑,果然少了一颗门牙。 没有杨副官这个跟屁虫跟着,薛雅清走得轻松自在,很快便走到了有些大街上,走到一间店门口时,突然看见前方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摔倒在地,身旁并无大人看着,她急忙跑上前想要将小孩扶起,刚跑开两步,身后突然从天而降落下一块木板,落地时立即被砸成了几份,扬起一层灰尘。 薛雅清木然转身回看,看见木板离自己仅有几步,脸色随即变得煞白,双腿竟开始发软起来,若是自己走慢了几步,既会成为这板下之魂。 出事了,好事者便围拢上来了,只见两个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边说着话边弯腰去捡地上的碎木板,“叫你拿稳点,你就不听,看看,差点砸死人了。” 另一个说:“我都还没拿稳你就松手了,怨谁呢!” 这俩人随即向薛雅清赔礼道:“这位姑娘,真不好意思,你没事?” 薛雅清仍处在后怕当中,只摇摇头。 人群散开,薛雅清转身,那倒地的小孩子早已被他的父母带走。 怎么说,那小孩都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回到家中,安辽看见她精神不佳,以为是上门当家教,被人家给了脸色,便让她去跟校长说不去了。 薛雅清便将刚才遇险的说了,安辽这才知道原由,在晚饭时又将这事告诉了安子城夫妇,这般,安子城夫妇才知道薛雅清已有两天不去学堂,又问了薛雅清些关于工作的事情,安父说道:“如果难做就不做了,反正你跟辽儿也快定亲了,以后就少点抛头露面,帮你母亲把家里的大小事务打理好,也是好的。” 安母闻言,急忙说道:“你把话说得太早了,这日子都还没定下来呢,可别把晴儿给吓了。” 薛雅清只是笑笑,而安辽已将不满写在脸上,说道:“如今已是新时代了,还用看什么日子不日子的。” 安父怒道:“你在说什么?你母亲也是为了你们好,怎么能够在这里胡说八道,伤了你母亲的心。” 安辽不敢反驳,只能低下头扒饭。 薛雅清倒是看清了安子城夫妇对于这件婚事的态度,安父倒是赞成的,可安母也许是因为上回薛家母子上门这么一闹,心里并不太看好,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找借口拖着。 安母把事情拖着,薛雅清反而觉得积在心里的负重减少了不少。 小六让薛雅清第二天早点来原来是有原因的,这两个小家伙一早便等在院子门口,看见薛雅清远远走来,一前一后小跑上来,围着薛雅清说想要到外边玩。 看见小五也主动起来,薛雅清很高兴,一口应允。 那守在门口的护卫有点为难,说没有杨副官的批准,少爷和小姐不能离开公馆。 薛雅清说道:“我带他们不去哪,就在外边走走,孩子一天呆在公馆里也怪闷的,如果杨副官来了,就说是我要带他们出去,让他来找我。” 护卫知道她是将军请来的先生,就是杨副官也得让着三分,不敢再拦。 小五小六高兴地一边一个拉着薛雅清的手,三个人离开公馆,往西宁路里走去。 虽然不是在大街上,但这俩个小家伙就像是被放了风似地,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就连在地上看见蚂蚁队伍都要蹲下来看半天。 薛雅清突然觉得,郎聿文是把他们当成了囚徒了,根本没有人身自由。 “好了,小五小六,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她叫了声,刚要转身,却见从小五小六那边的方向跑来一条白影,慢慢近了,才看清竟是一条白毛狗。 白狗是条中型犬,来势汹汹,大有将人扑倒的意思。 “小五小六快过来!”情急之下,她只身冲上前,将两个仍在蹲在看蚂蚁的小家伙拉起来,再抬头一看,那条白狗就快要冲到跟前。 小五小六也看见了,只是距离太近,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傻傻地不懂得要跑。 薛雅清只能将他们拉到自己身后,张开双臂,打算将狗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枪响,白狗应声倒地,离着她也只有半米不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借口(五) 薛雅清已经闭起眼睛,等枪声落下,身后的小五小六齐声叫道:“爹爹!” 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地上的死狗,血从狗身上的伤口处缓缓流出,异常刺眼。 “你这是在等死吗?”身后响起一个磁性的男中音,瞬间将她封存起来的记忆打开。 那是在通往江城的火车上,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帮她解决了难题。 缓缓回身,只见一身戎装的郎聿文站在眼前,脸上的神情半是担忧半是责怪。 跟随的护卫将小五小六带走,他则走到薛雅清跟前,“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做法很愚蠢?” 薛雅清问他:“那要怎样?难道跑吗?这样做只会更糟糕。” 郎聿文看着她倔强的表情,突然笑了笑,“好了,以后若是要带他们出来走走,记得让人跟着,若是再发生像这样危险的事,起码有人解决。” “我可不像郎将军这么威风,去哪都可以带着人。” 郎聿文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伸手想要抚上薛雅清的肩头,“你还是这么爱跟我斗气。” 薛雅清侧过身子,他的手掌落了空,心也跟着落空了般。 就在这时,枪声引来了一队在附近巡逻的巡警,还有住在附近的人家,看见郎聿文这身打扮,便知道此人非一般人物,正好杨副官带着两个护卫赶来,便由他去跟那些巡警解释。 郎聿文一把拽住薛雅清的手腕,薛雅清却想挣脱,他回头问道:“你不走,还想在这里做这条死狗的证人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薛雅清不免有些生气,可是她的力气根本甩不掉他的钳制,他一起步,便不由自主跟着走。 “小姐,尼克在这!” 这时,跑来两个女人,为首一人是个梳着一条长辫子的大丫头,身后跟着是一个穿着翠绿色西洋连衣裙的富家小姐,正是余贝湫。 “小姐,尼克死了!”大丫头看见躺在地上的死狗,不由大惊失色。 看来这条白狗叫尼克,是余贝湫的宠物狗。 余贝湫也是一惊,傻傻地看看自己的宠物狗,又看看郎聿文和薛雅清。 郎聿文皱眉,问道:“余医生,这狗是你养的?” 余贝湫点点头,她应该还在为自己的宠物狗之死回不过神,“它怎么死了?” 薛雅清刚想说,郎聿文抢在前头:“不好意思,余医生,这条狗跑来这里要伤人,情急之下,我只能将它击毙,日后我再让人挑一条好的赔给余医生,你看可好?” “小姐。”那大丫头愁眉苦脸看着余贝湫,看样子好像有点不愿意,也是,养出了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得心里那关的。 薛雅清也觉得如果换作自己,也不可能接受得了,便忧心忡忡看着余贝湫,完全忘了自己的手还被郎聿文紧紧握住。 片刻,余贝湫浅浅一笑:“尼克要伤人在先,是我管教不严,郎将军将它击毙也情有可原。” “小姐,可是尼克太可怜了……”大丫头还过不了心里那关。 “好了,不过是条畜牲,死了就死了。”余贝湫冷冷说道,“你拿回去找地方埋了。” 大丫头看见自家小姐生气,只能不甘心地应了。 处理了死狗的问题,接下来便是人的问题,薛雅清不想回去独自面对郎聿文,便对余贝湫笑道:“您是余医生?也住在西宁路啊?” 余贝湫笑道:“妹妹忘了,我就住在西宁路36号,太巧了,如果不是因为要遛狗,还遇不上妹妹呢,你没被尼克伤到?” 薛雅清笑笑:“哪倒没被咬到,不过,余医生,我怎么会知道你住在哪呢?” 余贝湫对郎聿文笑道:“郎将军,小雅到底怎么了?她老是不肯承认认识我。” 郎聿文看着薛雅清说道:“她在跟我耍小性子。” 薛雅清急道:“我没有,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薛雅清,我是安晴。” 当着余贝湫的面否认,郎聿文心里当然不高兴,也不说话,直接拉着薛雅清便走。 薛雅清急忙回头对余贝湫说道:“余医生,看来你跟郎将军是旧相识,不如去9号公馆坐坐,也好叙叙旧?” 郎聿文差点被她气坏,还没跟她算账,她倒好,先把旁人招来。 余贝湫看看郎聿文,后者没有表态,她也懂得分寸,知道人家心里不愿意,不由得暗暗咬牙,但表面仍要装得得体。 看见自己的话没有奏效,薛雅清又说道:“你们都说我是薛雅清,不如这样,余医生,你来跟郎将军一起跟我说说薛雅清的故事?” 这话说得好笑,薛雅清也是很无奈,郎聿文却是被逗笑了,看来这丫头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只得回头对余贝湫说道:“余医生,这个提议挺好,不知你有没有空?” 余贝湫笑道:“也好,我还没去过9号公馆呢,郎将军,那贝湫就打扰了。” 旁边的杨副官看见这一幕,早就在心里乐开了花,还没见过有哪个女人嫌弃将军嫌弃成这个样子,别的女人都巴不得能和将军独处,这安先生竟然将一个大美女往家里带,就不怕被鸠占鹊巢。 就这样,他们都去了9号公馆,这一下子,加上小五小六和阿香,大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小五小六看见余贝湫是生面孔,便有点约束,也可能头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大姐姐,都定定地看着。 “小五,小六,快叫人,叫余医生好。”薛雅清笑道,越多人在,就越能减少和郎聿文面对的时间。 余贝湫看见了这两个小孩,一开始也觉得很惊讶,不过她想,能在这里出现的,定和郎聿文有重要的关系,她不能轻视了,便对着他们笑了笑,尽量展现自己最亲切最温柔的一面。 不出薛雅清所料,小五闭口不说话,只有小六甜甜地叫了声“余医生好”。 “好可爱的孩子,你叫小六?”余贝湫笑道,蹲下来抚摸小六的头。 “我叫小六,他叫小五。” “几岁了?” “我们都是六岁,小五比我早两个月。” 面对陌生人,小六并不胆怯,有问必答,余贝湫自是又一番的夸奖。 差不多了,郎聿文便吩咐阿香将他们带上楼去,他接下来倒要看看薛雅清想怎样听别人说她自己的故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借口(六) 收到郎聿文的暗示,杨副官也退出了大厅,大厅里只剩下当事者三人。 郎聿文端坐在长沙发中间,气场十足,而薛雅清与余贝湫分坐在两个短沙发上,三人如同三国鼎立,不像是叙旧,反而像是在谈判,气氛十分怪异。 一开始,郎聿文一直在看着薛雅清,而薛雅清不敢与之对视,有意无意看到别处去。余贝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实在受不了郎聿文这么明目张胆的眼光,薛雅清求助式地看着余贝湫,笑道:“余医生,你跟郎将军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郎聿文眉头皱了皱,什么意思?她这是要将余贝湫硬拉进来吗? 余贝湫看看郎聿文,笑道:“好不好,这个要问郎将军了。” 郎聿文不可置否地点头:“余医生曾经在我和你最无助的时候出手相助,如果没有余医生的帮忙,恐怕当年我们都要流落街头。” 薛雅清皱眉,假装很惊讶:“这么惨啊?我还真不知道将军以前落难过呢,我还想着像你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应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唉,还真没想到。” 郎聿文就静静地看着她装,只微微含笑。 余贝湫则回忆起往事,不免感慨万分,“那时郎将军受了伤,是你带着他来思达医院,碰巧我当值,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你们说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连住的房子也被收了,身上没钱,我便带着你们去了长康楼,那里我有一间房子。” 郎聿文接话道:“对,我和你在长康楼住了几天,还发生了很多趣事。” 薛雅清想也没想,问道:“哦?趣事?那我倒想听听了。” “我,和你。”郎聿文故意放慢语速,“睡了,就睡在一张床上。” 薛雅清的笑容凝固了,她怎么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啊?虽说那晚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他们确实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还盖了同一张被子。 余贝湫双手本就交错着放在大腿上,郎聿文的话让她暗中用指甲狠狠地掐着大腿上的肉,很痛,但她的心更痛,她扭头笑看薛雅清,恨不得立刻就要了对方的性命。 薛雅清正色道:“郎将军,当着余医生的面,你这话说得实在不妥当,我一直待字闺中,最近已经定亲了,这种玩笑话未免太过了,要是传了出去,我的脸面何在?” 说起定亲这事,郎聿文也来了气,皮笑肉不笑道:“难道安先生觉得我说得没有趣,那我再讲点比这更有趣的,余医生,你想听吗?” 余贝湫压制着内心的怒气,笑道:“郎将军觉得有趣便是有趣,如果能帮助小雅想起以前的事,说说又何妨?” 郎聿文一笑,只要自己与余贝湫不尴尬,那尴尬的只会是薛雅清,便继续对薛雅清说道:“还有,在教堂的大露台上,我和你……” “够了!”薛雅清真怕了,“腾”地站起来,怒道:“郎将军,你身为堂堂江城统制官,怎么能拿别人姑娘家的清白来开玩笑?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反而觉得很恶心!”说完,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郎聿文也不起身去拦,只懒懒地说道:“你要是敢走出这里,可别怪我做出更有趣的事来。” 薛雅清脚步停了下来,说实话,她是怕郎聿文会做出过份的事情,可是,现在余贝湫还在这里看着,他难道真的要做出出格的事,就不怕被人笑话? 余贝湫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内心只会更痛苦,便优雅地站起来,对郎聿文笑道:“郎将军,我突然想起医院里还有一台手术等着我去做,那我就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叙。”她走到薛雅清身边,拉起薛雅清的手,“小雅,我们走。” 这可给了薛雅清一个台阶,薛雅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与余贝湫并肩走出公馆。 郎聿文没有阻拦,不过,他言出必行,薛雅清就等着他的惊喜。 薛雅清与余贝湫走出了9号公馆,薛雅清时不时回头看,生怕郎聿文真会追出来,可走了一段路后,并没见到人,这才松了口气。 “小雅,”余贝湫见她如此神情,便浅浅笑道:“我不管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假装不记得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 此话说得动情,薛雅清的心忍不住柔软起来。 见她低头不语,余贝湫以为她动摇了,“你为什么现在是住在安家药店,而郎将军已经成为了江城的统制官,是不是当年你和郎将军当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对了,莫不是因为欠债的原因,你弃他而去?又或者他弃你而去?” 薛雅清抬头看她,笑道:“余医生,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从你和郎将军的话里我可以听出来,当年你们曾经患难过,我就奇怪了,你怎么没有跟郎将军一块啊?我看着你们挺般配的。” 余贝湫心中一动,她不确定这是薛雅清在试探她,笑道:“郎将军眼里只有小雅,我有时候还真的挺羡慕小雅的,能得到郎将军的真心。” 薛雅清一笑,如今的她已经不想了,“余医生,其实,你如果喜欢郎将军,大可以放心地去跟他说,反正你们都说我是薛雅清,而我也已经定亲了,倒不如你们在一起好呢。” “说来容易,郎将军是个重情之人,你就是不愿意,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除非你结婚了,嫁作他人妻,什么都没有了回头路。”余贝湫说得很自然,突然,像是说漏了嘴,笑道:“你看看,我也就是乱说的,小雅,你别放在心里。” 薛雅清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是这样好,免得郎将军再因为我的相貌困扰,谢谢你,余医生,我再往前走就可以走出西宁路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她对余贝湫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余贝湫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薛雅清,两次都杀不死你,算你命大,不急,还有时间,我就不信这个邪。” 第一百三十六章 威胁(一) 小五和小六一直待在楼上的过道里偷听底下三人的谈话,几岁的小孩也没有听懂大人说话的意思,他们只知道郎聿文把薛雅清给气走了。 安先生走了,也不见爹爹把人追回来,也就是说,今天没人给他们上课了,等郎聿文走上楼看他们时,两个小家伙都给了脸色郎聿文看,往常一见面都会迫不及待地扑倒郎聿文怀里,现在俩人杵着一动不动,就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郎聿文装着生气的样子,蹲下来对他们说道:“怎么了?好些天不见爹爹,就没什么话说吗?” 俩人互相看了看,小五给了个眼色小六,那意思是,我没话说,要说你说。 小六一本正经对郎聿文说道:“爹爹,你是不是不喜欢安先生了?” “哦?”郎聿文很好奇,“怎么这么说?” “是不是来了个漂亮姐姐,你就不喜欢安先生了?” “照你这么说,安先生长得不漂亮?” “安先生当然很漂亮。” “那就是了,我怎么会不喜欢安先生呢?爹爹最喜欢的就是安先生。” “那你怎么把安先生气走了?” 郎聿文终于知道他们想什么了,笑道:“爹爹没有把安先生气走,相反,爹爹会很快把安先生接回来。” 小六又问:“安先生是不是就一直在公馆里不走了?” “对啊。” “可是,安先生说她家里也有爹娘和一个哥哥,她晚上不能留在这里。” 郎聿文沉声道:“以后她身边的人只能是我们。” 小五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了:“爹爹,您说话可要兑现。”说着,他伸出尾指。 郎聿文知道他这是要拉钩,便也伸出自己的尾指,一大一小的手指勾在一起。 随后便是稚嫩的童音:“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猪八戒。” 看见薛雅清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安母觉得很奇怪:“晴儿,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 薛雅清笑道:“雇主家有事,所以回来得就早了点,娘,我有点累了,想回房歇歇。” “去,去。”安母挥挥手,看着她进了房,自言自语道:“这两个孩子最近都怎么了?难道是我一直没有帮他们看吉日?”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等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说,明天就去找街尾最会看风水算卦的黄半山帮挑吉日,尽量今年就把这件大事办好了。她还解释了为什么没去找,说那黄半山今天才从老家回来。 安辽心中自是大喜,脸上也掩盖不了欢喜的神情,而薛雅清只是淡淡一笑,低下头一味吃饭,大家见状,只当她在害羞。 其实,薛雅清根本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不安,郎聿文说那句威胁的话不会是随口而说,肯定有什么阴谋。 “晴儿,你不高兴吗?”晚饭后,趁薛雅清到厨房帮手,安辽把李妈妈支走。 “啊?你说什么?”薛雅清想着心里的事,没留意李妈妈走了,来了个安辽,“哥,你怎么在这啊?李妈妈呢?” “晴儿,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在担心我?你放心,我很快就可以把那个洋人治好。”安辽还以为薛雅清在担心自己,“绝不会影响我们的婚事。” “哦,是吗?那太好了。”薛雅清应酬式地回答,继续低头擦起灶台来。 “晴儿,你到底怎么了?”安辽也发觉她不妥,“是不是在雇主家里被欺负了?告诉我,哥去给你讨个说法,大不了就不做了,咱爹都说了,你就在家里头帮忙,我以后负责赚钱养你。” “没有,你别瞎猜。”薛雅清把他推出厨房,“好了,你快出去,这里已经够窄的了。” 安辽不死心,被推出来后仍对着厨房里的薛雅清说道:“你不用怕得罪人,有哥在,有安家在,一定会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 薛雅清苦笑,只怕这个人是安家得罪不起的。 特鲁斯大饭店的2026房,灯光一如既往的昏暗,郎沛权与余贝湫相约见面,这一次,竟是郎沛权往余公馆打电话把余贝湫约到这里。 “郎老爷,您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余贝湫坐好,举止也一如既往地优雅。 “我约你来,是告诉你最好不要去招惹薛雅清。”郎沛权冷冷道,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悦。 “您怎么会这么说?我制造机会见薛雅清也是为了帮她快点能承认自己而已。” “你怕不是制造机会见她,是制造机会要她的命?”郎沛权微微抬眸看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安排人从她经过的地方,失手扔下一块木板想要把她砸死,那条狗也是你故意放出来的,意在把她咬死咬伤,一旦被狗咬了,你可以拖延时间给她医治,制造出意外。” 余贝湫蹙眉道:“原来您一直在监视我们,不过,五年前您不也是想要她的命吗?” 郎沛权冷哼一声:“五年前是五年前,现在我只想她好好的,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余贝湫笑道:“这可稀奇了。” 郎沛权沉声道:“你懂个屁!” “什么?”余贝湫竟然被如此粗俗地骂了,心里自然不舒服。 “我可是提醒你了,要是被郎聿文知道薛雅清的这两次遇险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以他现在的身份,随时可以让你,包括你余家在江城消失。” 余贝湫冷哼一声。 郎沛权笑道:“你可不要低估了薛雅清在郎聿文心里的地位,当年我把他带回宁城后,你不是来过几次吗?不是我不让他见你,而是他一直处在失去薛雅清的悲痛之中,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谁也不能近身,如今失而复得,你说他还能再让五年前的事情发生吗?” 余贝湫冷笑道:“说起来,晚辈不及您的手段,当年我把他们的行踪告诉了您,只为了您把他们分开,哪料到您竟然会把薛雅清置于死地。” 郎沛权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很坦然:“你说的,我只是在捍卫我自己的利益。” “您的意思是说,您如今的利益是薛雅清?” 郎沛权嘴角含笑,其意不言而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威胁(二) 薛雅清第二天没有去9号公馆,被安母拉着去街尾找黄半山选黄道吉日,那黄半山写写算算弄了好半天,这才给出一个日子,就在下个月的中旬,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完全可以将婚前所要准备的一切都准备好。 给了钱黄半山后,俩人慢慢往药店走去。 安母问道:“晴儿,娘之前一直没跟你们选日子,你没怪娘?” 薛雅清一笑,她知道,安母之前为什么将选日子的事情一拖再拖,如今又为什么这么痛快就去选了,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怕惹上无端的是非麻烦,更怕自己的儿子伤心难过。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安辽经常外出,安母还以为儿子恼上了自己。 她轻声回道:“怎么会呢?” “唉。”安母长长叹了口气,“最近也不知辽儿怎么了,整天都不在家,一回来就愁眉苦脸的,你说,他是不是在外边惹了什么事?”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哥不是说他去给一个旧街坊看病吗?”薛雅清没有把安辽给洋人看病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问他也不说是谁,晴儿,你问过他吗?” “没有。” “你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他觉得没有把握,就回来跟他爹商量,我总觉这事得不妥。”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很敏感,薛雅清也觉得再这么隐瞒下去,早晚会出事。 “娘。” “怎么了?” 薛雅清想说出实情,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 安母见她欲言又止,以为她是在为定吉日的事情不好意思,便笑道:“放心,娘一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我跟你说,我昨晚已经想好了,就去找我们这而最有名的裁缝给你做嫁衣。”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娘知道,姑娘嫁之前各种的担心,娘也是过来人,到时候各种细节娘会告诉你,其实你一直住在安家,也没什么讲究,无非是睡的房间换了而已。”安母打趣起来。 “娘,我不是说成亲的事,我是想说……”薛雅清牟足了劲,决定还是将安辽的事情说出来。 “怎么回事?那不是安家药店吗?”安母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变得紧张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兵?” 薛雅清也往前看去,果然,在安家药店门口侧边停着一辆汽车,四周站了十几个兵,但从衣着上看,薛雅清认得他们都是郎聿文身边的护卫。这些护卫已经将药店门口团团围住,恐怕连一直苍蝇都难飞出。 郎聿文来了? 她只觉得后脑勺发凉,郎聿文说的威胁的话竟然是这个? 她下意识定定站着,根本不想靠近,却被安母一把拉住往药店走去。 “站住!”一靠近,便有一个护卫拦住。 安母几时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就慌了,“我”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这时,有一个护卫认得薛雅清,便上前跟那个护卫说了声:“是安先生。”这才放行让她们进店。 她们刚走进店中,一种压抑严肃的气息扑面而来,安氏父子在柜台前微微颤颤站着,而在他们的对面,郎聿文端坐在一张木椅上,姚行之与杨副官分站在他身后两旁,令薛雅清惊讶的是,郎聿文连小五和小六都带了来。 小五和小六一看见薛雅清,第一时间便往她身上扑去,小孩子个头不高,一边一个拉住薛雅清的手,小六嘴里叫得甜甜的:“安先生,您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了你好久了呢。” 安辽看见,问道:“晴儿,他们,他们就是你要上门教学的雇主吗?”终究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的兵,他也很紧张不安。 安母见状,很快走到自己丈夫身边,一家三口不安地看着薛雅清。 薛雅清只能点点头承认。 郎聿文起身,走到安父跟前说道:“郎某有幸看过安先生上课,觉得很好,所以才请安先生到我家里面给这两个孩子上课。”刚才他来药店后,只是说等薛雅清回来,并没有聊到这件事上,他不说,安家父子也不敢过问。 安父强笑道:“将军看得起小女,是我们安家的荣幸,不知将军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郎聿文回头看看薛雅清,一脸笑意,可薛雅清对之却是又怕又气,谁知道郎聿文会说出什么话来。 不料,郎聿文并没有回答,反而笑问道:“安先生,今天我还想着你怎么还不来给小五小六上课,所以便来看看安先生是因何原因,看来安先生是去逛街了?” “我……”薛雅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 安父说道:“小女今天是陪她母亲去挑吉日。” “什么吉日?”郎聿文仍是看着薛雅清。 安父似乎看出郎聿文对薛雅清不同的眼神,便说道:“因为晴儿是我家的养女,他们兄妹俩情投意合,所以,我们决定亲上加亲,让他们结为夫妻,将军来的时候,刚好晴儿跟她母亲去挑选成亲的黄道吉日。” 薛雅清心一惊,马上去看郎聿文的脸,她已经能感受到郎聿文脸上传来的杀气。 就连杨副官和姚行之也齐齐替安家人担心起来,将军看中的女人都敢抢,看来是活腻了。 郎聿文看着薛雅清皮笑肉不笑道:“那请问安先生,选好了吗?” 薛雅清是真的慌了,也怕了,“选,选好了。” “什么时候?” 薛雅清没有回答,她不敢。 “说呀。”郎聿文的语气虽很轻微,但隐藏杀气。 薛雅清深呼一口气,强装镇定:“下个月。” “那还要恭喜安先生了,等安先生大喜之日,郎某一定送上份大礼。”说完,郎聿文重新做到椅子上,“今天我来,是想重金聘请安先生到我家里继续做家教的。” 姚行之很及时地让护卫送上了一个手提箱,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里面放着一叠叠的纸币,果然重金,目测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了。 就这? 当安家三口和薛雅清以为就这样的时候,郎聿文下面的一番话,将他们,特别是薛雅清打入了地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威胁(三) 郎聿文不紧不慢道:“当然,是有条件的,如今两个小孩离不开安先生,所以安先生必须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在朗公馆里,不经我的同意不能擅自离开将军府,为期半年时间。” 人家的婚期在下个月,而他给出的时间却是半年,这样一来,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郎将军有意破坏这件婚事,或者说,不想让薛雅清嫁给安辽。 安辽第一个反对,虽然有所畏惧郎聿文的压力,但他还是壮着胆子站出来:“郎将军,我家妹子才疏学浅,恐误了两位少爷小姐,还请郎将军另聘他人,再说了,我们已经定了婚期,晴儿要去了将军府,不能出来的话,还怎么结婚嫁人?郎将军有些为难人了。” “她嫁不嫁人与我无关,本将军只知道,只要进了将军府,就得按我说的算,违抗者军法处置。”郎聿文瞥着安辽,冷冷说道。 安母听到这番言语更加害怕,急忙将安辽拉回来。 安父也是害怕郎聿文会对自己儿子做出什么极端的事,连忙说道:“郎将军,至于这件事情,对于我们安家而言是一件重事,我想郎将军是否容我们一家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还要商量?”郎聿文故作好奇,笑道:“是我给的聘金不多?” “不不不,”安父连忙摆手:“郎将军给出的聘金能顶安家药店好几年的盈利了。” “那是我不够诚意?”郎聿文还不够“诚意”吗?已经是重兵包围起安家药店来,谁都不敢靠近。 “没有没有,郎将军诚意足以。” 郎聿文装着一脸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安家人沉默了,谁都说不出口那句话:你这是强买强卖。 薛雅清在旁听着,越听越觉得郎聿文是在戏弄他们,气道:“郎将军,原因在我,我和我哥的婚期就在下个月,如果去了将军府,如果将军不让我出来,外头的人怎么看安家?我还怎么嫁人?” 此话一出,除了郎聿文外,大家都惊了。 郎聿文并没有动怒,笑道:“安先生,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薛雅清冷冷地看着他:“我已经想好了。” 这时,小六晃着她的手臂问道:“安先生,你是不要我们和爹爹了吗?我和小五会很乖的。” 小五也学着小六的模样去摇薛雅清的手臂:“安先生,我不会不写作业了,不会不读书了,您就答应爹爹了。” 郎聿文看着他们,很满意,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俩个娃娃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薛雅清只能蹲下来对他们说:“其实,安先生觉得你们不如去学堂读书还好,有很的同学和先生,就不会闷了。” 小五和小六回头去看看郎聿文,小五很快领会郎聿文的意思,摇头道:“不嘛,我就喜欢先生只教我一个人。” 小六连忙纠正道:“还有我,还有爹爹。”她扭头去问郎聿文,“爹爹也喜欢先生,我们才是一家人,对吗?” 郎聿文嘴角含笑,不言而喻。 安家人终于看明白了,郎聿文这是打着聘请薛雅清的借口变相来抢人了。 薛郎聿文站起来,装着很通融的样子:“好了,小五,小六,我们先回去,等安先生想好了先,不过,我的耐心有限,只等三天。” 他也不跟安家人说什么,拉起两个小娃娃就往外走,杨副官与姚行之紧跟在后边。 他们一出去,店里的所有人紧绷着的神经得以放松下来,可是,紧接着的问题便是薛雅清到底要不要去将军府教书了事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薛雅清别无选择。 安辽垂头丧气道:“晴儿,原来你之前一直心不在焉,是因为这个人,我就不明白了,这个郎将军怎么会找到你学堂去?” 安子城夫妇也知道他们的性命在郎聿文面前如同蝼蚁一般,和江城的统制官相斗,根本就斗不过,听到安辽这个问题,都不禁好奇地看向薛雅清。 薛雅清知道这次彻底给安家惹来了大麻烦,她面露难色,只能低着头:“我,我也不知道。” 大家沉默了片刻,安母突然发问:“晴儿,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都那么古怪?那薛家母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就是薛家二小姐?” 安母这些话将大家的记忆带到了前段时间,越发觉得不安和可疑,突然觉得朝夕相处的薛雅清竟然如此陌生。 安母继续将她心里的疑问说出来:“还有,那个薛家大少爷临走的时候说,他家妹子已许配给宁城大户郎家大少爷,这是不是真的啊?” 薛雅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安家人解释,难道真的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吗?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竟是这么自私,可是,她经历了遗弃,逼婚,欺骗和谋杀一系列的过程,直到现在才觉得自己已经重生,与不堪的往事作了彻彻底底的告别,这么痛苦的记忆是一刻也不想提起。 她痛苦地摇摇头,不禁紧握双拳,身子微微颤抖。 “晴儿,娘说对了?”安辽绝望地看着她,多么想听到薛雅清能说出否定的回答。 薛雅清倔强地咬住嘴唇,内心在挣扎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郎聿文在逼她,现在连安家人也在逼她,似乎将她所有的路都堵住了。 “好了,”安父终于开口,“不要再逼晴儿了。”他看着薛雅清,“晴儿,这件事情你自己好好考虑,你做出怎样的决定爹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支持你,帮助你。”说完,他看了眼放在柜台上装满了钱的手提箱,掀开帘子走进后院。 这些钱已经成了烫手山芋。 安母一向听从自己丈夫的意见,见如此,她叹了口气,也跟着安父走进后院。 薛雅清眼眶发红,她知道安父的意思,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家的平安和安家人的性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如果她真是为安家着想,她应该知道怎么做。 安辽也知道父亲的意思,可他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悲悲切切道:“晴儿,你真的要去将军府吗?那个郎将军什么想法你应该都知道了,他、他也喜欢你,不然,不会知道我们婚期还要逼着你去,晴儿,是哥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一屁股做到椅子上,很是颓废,突然,他站起来,满脸的跃跃欲试。 “晴儿,我们离开这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威胁(四) 薛雅清定定看着安辽,她从没想过安辽竟然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在她的印象中,安辽是个安分听话的人,上回花了一千二百块钱拍下怀表已经做得很出格了。 “晴儿,我说的是真的,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安辽的脸上竟带着些许的希翼。 薛雅清却是摇摇头:“那不管爹娘了吗?” 安辽皱眉,要知道,他们的根就在江城,父亲母亲岂是会这么容易就离开江城? “可是,你真的要去将军府吗?你一个女孩子家去将军府半年还能安好出来,谁都不会相信。”什么叫安好,不用安辽说明,薛雅清也知道其中意思。 “哥,你别逼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薛雅清心烦,不想再跟安辽说下去,便想着回房去。 安辽一把拽住她,“晴儿,别去……”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薛雅清轻轻拉开他的手,头也不回走去后院。 药店里,安辽一个人呆呆地站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再也没有了盼头和希望。 回到房中,薛雅清坐立不安,郎聿文竟然找上门来,不给她活路,那么,她也不能坐以待毙,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郎聿文带着所有人回到将军府,所有人都知道,听到安先生下个月要嫁人的消息,将军心情不好,所以才故意为难安家人。 不过,郎将军气归气,还能将公事与私事分开,回到府中,立刻叫杨副官与姚行之跟随他到书房商议公务。 只是苦了杨副官与姚行之二人,和正在气头上的将军商议公务,他们那是在找死。 果然,书房门一关,郎聿文的脸变得更黑了。 姚行之看看杨副官,那意思是让他先说,杨副官皱眉,枪打出头鸟,他才不会这么笨,便摇摇头。 “怎么?你们进来这里是想让我看你们是怎么打情骂俏的吗?”郎聿文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 杨副官立刻站直身子:“报告,属下没有跟姚副官打情骂俏,因为他不是女人。” 郎聿文顿时哭笑不得:“他要是女人,你还真有这份心思啊?” 姚行之听到他们拿自己开玩笑,也急了:“报告将军!”下面没话了。 “怎么了?”郎聿文看着他。 “呃……”姚行之犹豫了一下,马上将跑偏的话题带回正轨:“将军,您不是说要商议公务吗?” 郎聿文在书桌后的椅子坐下,沉思了片刻后问姚行之:“韩雨年都安排妥当了?” “属下已经把韩先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找了最有名的医生给他医治了,不过听那医生说,有点难度……” 郎聿文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这样没用的话,我只要他能恢复意识。” 姚行之面露难色,“属下一定会把将军的话转给他们听。” “对了,杨信,”郎聿文想起了什么来,对杨副官说道:“你安排人调查特鲁斯拍卖公司,我怀疑他们暗中与日本人交往,暗中将有价值的文物倒卖给日本人。” “倒卖?特鲁斯拍卖公司不就是干拍卖的吗?”杨副官不解。 “拍卖是假象,倒卖才是货真价实,他们拿出来的物品大多是赝品,也有些常见的,没什么意义的古物件,就这些东西,怎么能让特鲁斯公司赚大钱?而且,那个特鲁斯大饭店,也只是他们将这些黑钱合法流通出来的渠道。” “将军的意思是,他们用好的东西跟日本人换钱,然后用日本人给的钱开了大饭店,而这个特鲁斯大饭店是他们洗黑钱的地方?” “我不敢肯定,所以才让你去查。” “这有点意思,”杨副官来了兴致,“属下一定完成任务,可是,将军,你怎么知道他们跟日本人有来往?” “我曾便服去过几次拍卖现场,亲眼见过有日本人出现在里头,因为我懂日语,听到他们的对话。” “将军,你几时去的拍卖现场?”这才是杨副官最想知道的问题。 郎聿文瞪了眼他:“是不是我去哪里都要跟你汇报?” 杨副官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属下只是担心将军的安危。” “好了,知道你尽职,把这件事查明了,有证据在手,要扳倒特鲁斯公司轻而易举。”郎聿文眯了眯眼,扳倒特鲁斯公司,就等同扳倒郎沛权,这才是他想要的最终的效果。 薛雅清从西药店出来,手下意识将口袋捂得紧紧的,生怕放在里面的东西会掉出来。 接下来,她要去的地方是思达医院。 可护士说,余医生今天上晚上的班,还问她有没有预约? 薛雅清摇摇头,转身走出医院,冲忙之际显得有些慌张。就在她走出医院后的五分钟,余贝湫走进医院。 那护士看见了,忙上前问道:“余医生,您不是晚上的班吗?” 余贝湫笑道:“刚李医生打电话给我说有急事,跟我换班了。” “哎呀,余医生,刚刚有个女的找您,我跟她说您是晚上的班,她也没有多问就走了。” “是病人吗?” “看着不像。” “哦,那好,我知道了,谢谢。” 余贝湫不急,心想这个人既然找不到她,必然还会再来一次。 薛雅清不想回安家药店,又去警局找了何清平,可何清平仍没有回来,便在街上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个下午,眼看天色渐暗,无奈之下,只能回家。 可是,这个“家”已经变得陌生,她也好像不能再融入其中。 她消失了一个下午,安辽也是心急,专门等在药店门口,看见她回来后说,爹娘已经吃过了晚饭。 薛雅清心头一悲,是啊,她还有什么资格去奢求这种天伦之乐。 见她无精打采,安辽安慰道:“晴儿,我不管你以前是怎样的人,但是,你是我救回来的,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妻子。” 薛雅清没有感动,只有一种负罪感,惨笑道:“哥,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婚约还是取消。” “为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让安家平安。” “不行!”安辽马上否决,“难道你真的要去将军府?这个人哪会是真心?我还记得前任江城的统制官就是因为强抢民女引起民愤被革职调离的,不如我也去报社,将这件事说出来。” 薛雅清摇摇头:“他是有备而来,你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不然,他也不会打着聘请我去做家教的借口,只要我进了将军府,纵有什么事,都不是我们能说得清楚的。” 第一百四十章 设宴(一) 翌日中午,薛雅清再次走进思达医院,便看见余贝湫了的背影。 “余医生。”她叫了声。 余贝湫回头,看见是薛雅清,很是惊喜:“小雅,你是来找我的?” 薛雅清走上前,笑道:“余医生,你还是叫我安晴。” “那好,我就叫你安晴,安晴,之前听护士说有个人来过我,是不是你呢?” 薛雅清点头。 “那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薛雅清讪笑道:“我路过这里,想起余医生就在这里,便进来看看,余医生,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余贝湫笑道:“其实我也快下班了,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薛雅清点头:“是吗?你快下班了?好啊,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呢。” 余贝湫笑道:“那好,我去换衣服,你就在这等我。” 不多时,俩人一起走出思达医院。 “余医生,你喜欢郎将军吗?” 这么直白的问题让余贝湫一时愣住了,她不明白薛雅清到底想说什么。 薛雅清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没想到,余贝湫却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我是对郎将军有那份心,从五年前就有,只可惜他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能把这份心藏起来,这五年里,我身边不乏追求者,家里也安排了不少相亲,但这都不是我想要的。”她扭头对薛雅清笑道:“小雅,我这么说,你会不会怪我?” 薛雅清笑道:“余医生,我也觉得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貌你跟郎将军都很般配,其实,我觉得人生没有多少个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你也应该放下心里所有的包袱,遵从心里所想,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小雅,你的意思是……” “余医生,你一直这么叫我,搞得我都误以为自己真就是她了,不过如果你是碍于她才不能好好将自己的心意表露出来的,那我且当一回她,替她做决定。”薛雅清停下脚步,诚恳地看着余贝湫,一字一字说道:“我决定退出。” “什么?”余贝湫有些不相信,她伸手摸了摸薛雅清的额头,“小雅,你没事?说什么胡话呢?” 薛雅清笑道:“余医生,我好好的,没有说胡话。”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是啊。”薛雅清认真地点头。 余贝湫心中欢喜,竟有些不知所措:“小雅,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难道这五年的时间里,你的心意已经改变了,喜欢上了那个安家少爷?又或者你与郎将军的之间发生了不可挽回的矛盾?” 余贝湫这话说在了薛雅清心中的点上,她与郎聿文之间确实有一道裂痕,至今她也无法原谅郎聿文,“余医生,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当一回薛雅清而已,他们之间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余贝湫笑道:“好,你刚才所说的话,我也当是薛雅清说的话,她与郎聿文再无瓜葛,也再无婚约。” 闻言,薛雅清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但很快,她笑道:“太好了,余医生,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谢谢你。”余贝湫拉起薛雅清的手,神情变得凝重:“希望她能遵守这个决定,不是骗我的。” 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说的,薛雅清笑道:“我想她一定会做到。” “那,安晴,我就先走了。”得到了承诺,余贝湫心满意足,转身刚要走,薛雅清叫住了她。 “余医生,明天晚上可否赏脸去吃个饭?就在越华街的隆江饭馆,虽然不是什么大饭店,但也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余贝湫回头一笑:“再看。”说完,扭动着纤腰缓缓离去,在人群中,仍旧是那么鹤立鸡群。 薛雅清看得有些失神,心情竟然低落下来,她该走了,就像五年前从薛家逃出来的一样。 在通往安家巷的路上,竟远远看见安父抱着那个装着巨款的手提箱走过来,有可能是怀抱巨款的原因,他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路人,似乎觉得从身边走过的人都想抢他的钱。 “爹,你这是去哪?”薛雅清急忙上前。 安父也没想到会在街上碰到薛雅清,神情显得不自然,“我……我想把这退了,可惜没见着人。” 原来,他刚去了将军府,可惜,被护卫拦住了不让见郎将军,无奈,只能把钱先拿回家。 薛雅清很感动,到了这个时候,安父依然将她视为己出,没有弃她不顾。 “爹,是我连累了你们。” “傻孩子,别这么说话,虽然我安子城没什么本事,但是五年前既然救了你,那五年后也绝不会放弃你,因为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困难理应互相帮忙,我们先回家,再好好想想办法,一定会把这件事解决的。” 薛雅清却是定定站着,“爹,我突然想起学堂里还有点事要处理,要不您先回去。” 安父看着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晴儿,你是真的回学堂吗?” 薛雅清故作轻松,笑道:“是啊,学堂来了些新书,校长让我回去整理一下。” “那行,你可要早点回家。” “好,我就先去了。”薛雅清应了,转身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如果她真离开了江城,郎聿文会拿安家怎样? 郎聿文知道安父来找他,也知道对方来意是什么,所以,不见。 过了一会儿,杨副官兴奋地走进书房向他报告,说是安先生刚来过。 郎聿文精神一振,将手中的文件放下,“刚来过?什么意思?” “就是,她让属下转交给您一封信后就马上走了。”杨副官双手将一封信呈上。 郎聿文将信封接过,黑着脸说道:“那你怎么不请她进来?” 杨副官有些为难:“属下是想请她进来,可是她走得太快,属下这就去把安先生请回来。” 郎聿文急忙帮信件拆开,从里面取出一张信纸看起来。 “不用了。”信上的内容不多,郎聿文把刚走到门口的杨副官叫住,“你去忙你的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设宴(二) 薛雅清在隆江饭馆二楼的厢房里摆下一桌饭菜,可以坐下四个人的圆桌旁,她独自一人坐着,剩下的三个空位,一个是留给郎聿文,一个是留给余贝湫,还有一个是留给何清平,都是她在江城的旧相识,何清平一直没见着人,就当也请了。 她时不时回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今天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摆下的“鸿门宴”,为了摆脱郎聿文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刚想走到窗口处往外看,就听有人敲门,紧接着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余贝湫。 “余医生,你来了?”薛雅清很是惊喜,连忙迎上前,“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当然要来了。”余贝湫笑道,然后扭头去看摆放在桌面上的碗筷,“安先生,你还请了别的人吗?” “嗯,这个人余医生也认识。” “我认识的,谁?” “余医生你的意中人。” 余贝湫想了想,“你是说郎聿文郎将军?” 薛雅清点点头。 “安先生,你昨天不是说要退出了吗?怎么今天就又跟他见面了?还让我来亲眼目睹你们是怎么相约的吗?”余贝湫有些不高兴。 薛雅清笑道:“余医生,我没忘记,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了促成二位而设的。” 余贝湫冷哼道:“可是,只要你出现在他面前,他是怎么样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余医生,我真没有这个心思,我……哎呀,这么说……”薛雅清在余贝湫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只听见楼下传来车子刹停的声音,她急忙走到窗口处往下看。 余贝湫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薛雅清竟会想出这种办法,“你疯了,不行,不能这样。”她不想留在这里,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余医生,对不起,我真的没了办法了。”薛雅清急忙上前去拦她,于此同时,有人在外敲了敲房门。 不再与余贝湫解释什么,薛雅清连忙上前开门,郎聿文就站在门口,在他的身后,跟着杨副官。 “你、你来了?”薛雅清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郎聿文一笑,“怎么,是打算让我在门口吃饭?” “哦,没有,郎将军,请进,我也请了余医生。”薛雅清侧过身子让郎聿文走进房中,却将杨副官拦住,“杨副官,今天这顿饭是我和郎将军还有余医生的私人饭局,旁人不便打扰,还请杨副官在外边等。” 杨副官看看郎聿文征求意见,郎聿文微微点头,他这才退下。 房门关上,仍在惊慌之中的余贝湫与郎聿文打了个招呼,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郎聿文会浑身不自在的,因为薛雅清的想法太过大胆,如果被郎聿文知道她们合计来算计他,后果也不知会怎样。 看见余贝湫没了往日的从容,薛雅清知道她在害怕,便连忙招呼郎聿文入座,紧接着又分别往他们面前的酒杯倒满酒。 不知是不是离得郎聿文太近的原因,又或者她对她自己定的这个计划也有点紧张,手微微发抖,酒因太满而洒了些许出来。 郎聿文看着她微微蹙眉的小脸问道:“安先生,真没想到你还能请我来吃饭。” 薛雅清强将自己慌乱的心绪压制住,笑道:“请你吃顿饭很正常啊,郎将军这么看得起我,高薪聘请我到你府上做家教,我要是不表示感谢一下,那还真是失礼了呢。” 余贝湫知道薛雅清想做什么,她也显得有些不自然,忙说道:“安先生,原来这顿饭你是专门请郎将军的,那我来就有点厚脸皮了,看来我还是不打扰二位了。”她还是觉得薛雅清这个想法有点冒险,想走了。 薛雅清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说实话,您二位我都想请吃饭,只因为我是一个穷教书的,没那么多的钱,就合起来一起办了,还望二位不要笑话。” 郎聿文笑道:“余医生,我反倒觉得你好像有点嫌弃我呢,要不然,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 既然郎聿文开口了,余贝湫也没理由要走,只能重新落座:“怎么会?和郎将军一起吃饭,我记得已经是很久以前了,现在还要谢谢安先生给这个机会我,让我能再与郎将军举杯叙旧。郎将军,刚才安先生说您请她去做家教,莫非就是那日我在9号公馆看到了那两个小娃娃?” 郎聿文回答着她的问题,视线却一直落在薛雅清身上:“对,他们是我从军打仗时收下的义子义女,和安先生十分有缘分,所以才请安先生来教学,还以为安先生会拒绝呢,如今看来,是我担心了。” 连跟她说话也要看着薛雅清,余贝湫心中不禁暗暗生恨,突然觉得,还是郎沛权说得对看得透,这个世界上只要有薛雅清的存在,郎聿文的心就不可能在自己身上,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是多余的。暗忖道:也好,既然是你薛雅清提出来的计划,那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这事要真成了,不用郎沛权出手,我也能亲手杀了你。 只见薛雅清站起来举杯对余贝湫使了个眼色,笑道:“既然大家都认为这顿饭请的好,不如我们先喝一杯?” 余贝湫会意,也站起举起酒杯:“好啊,那我就先谢谢安先生的盛情邀请。”她已经镇定下来,恢复成原来那个优雅大方的余医生。 而后,二人看向郎聿文。 郎聿文一笑,他昨天收到薛雅清的邀请信后,一直想不明白,这丫头之前还对着自己冷言冷语,根本不愿意近之,现在不但主动邀请吃饭,同时还请了余贝湫来,看这余贝湫今天也与往日不同,她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不慌不忙地微微侧身往桌下瞄了眼,“安先生,你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在地上。” 薛雅清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是吗?”急忙放下酒杯,弯腰往桌子底下去看。 趁此机会,郎聿文却是将他与薛雅清的酒杯调换。 余贝湫看得清清楚楚,傻傻地看着一脸风平浪静的郎聿文,而后者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举起酒杯对她微微侧头,浅浅一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设宴(三) 薛雅清就是怕真的漏掉了点什么,看见地上并没有什么,便直起腰,“没有啊,郎将军是看错了。”她说着,也把酒杯举起。 “安先生。”余贝湫下意识叫了声,眼睛死死盯着对方手里的酒杯,如同看到了一杯毒酒,“这酒……” “啊?余医生,怎么了?”薛雅清根本就不知道方才她弯腰的一霎那所发生的的事,扭头去看她,还以为她仍在担心。 余贝湫牵强一笑,再看看郎聿文,发现郎聿文也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的威胁,她不由得心头一颤,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一概咽下,笑道:“我们还没吃东西,这空着肚子喝酒很容易醉的,我们还是碰杯,意思意思,不必一口气喝完的。”想着喝少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到时候再想办法把酒给倒了。 “既然安先生盛情邀请我们来吃饭,余医生怎么能扫了安先生的兴呢?我想安先生也不是这个意思,还是干杯的好。”郎聿文对着余贝湫眯了眯眼,明显是不高兴了。 “啊?”薛雅清怔了一下,顺着郎聿文的话说道:“郎将军说得对,既然这么高兴,还是干杯的好。” 这三人各怀鬼胎,碰了杯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希望对方先把酒喝下。 越是这样,余贝湫便更加害怕,正要开口,只见郎聿文仰起脖子,将酒杯里的酒一滴不剩都喝光了。 薛雅清见状,忽地一笑,接着也将酒喝了,那余贝湫见他们都喝了,故意手上一滑,酒杯拿捏不稳,掉落在地上,酒杯也碎了。 “对不起,我今天有个手术,可能做的时间久了点,手上的劲还没恢复过来,失礼了。”她尴尬地笑道。 郎聿文笑道:“无碍,那就让人重新再拿一个酒杯来。” 薛雅清抢着说道:“我来好了。”她急步走到门口,开门后并没有看见杨副官,看来杨副官是在楼下等候了。 她一走,厢房里只剩下郎聿文与余贝湫,气氛有点尴尬。 “余医生,”寂静中,郎聿文突然不经意地叫了声,“今天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余贝湫一惊,强装镇定笑道:“没有啊,我也是安先生请来吃饭的,能有什么事瞒你呢?” “是吗?”郎聿文摸着手里的空酒杯,冷冷地看着她,“这酒有问题?” 余贝湫慌忙摇头,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一言一行都死死压着她的神经,“不、不知道。” 郎聿文微微一笑道:“余医生,其实你我都知道她是谁,只不过她一直在逃避不愿意承认而已,实话告诉你,在五年前因为我的原因,我与她就已经是生死相隔……让我惊喜的是,五年后还能再看见她,五年前发生的事情让她记恨了我,到现在也没有释怀,我也理解,所以,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别人的,又或者是她自己,如果让我知道有谁瞒着我做了些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他。”说着话,空酒杯竟被他捏成两片,碎瓷片将他的手指划出了血,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白色手绢,轻轻擦拭着手指,一切都做得风轻云淡。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足以明显,余贝湫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不敢与他对视,低眸道:“她在你的酒杯里放了药。” “什么药?” “蒙汗药。” 郎聿文眉头一皱:“为什么?” “她想制造一种错觉,让外界误以为我与你发生过什么,只要制造了舆论压力,你只能……”她没有把话说完,郎聿文也已知道了大概。 郎聿文真的是哭笑不得,这个丫头净出的什么馊主意?要不是看见她鬼鬼祟祟的,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将酒换了,到最后还真的说不清楚了,只是现在酒被丫头喝了,估计药性也快发作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薛雅清拿着一个空酒杯走进来,又重新关上门。 只是当她看见郎聿文还好好的坐着,一时也愣住了,按她的想法是,喝了有蒙汗药的酒的郎聿文此时应该趴下了,难道是药量放得还不够? 郎聿文冲着她一笑,“安先生,你拿个酒杯好像太慢了,余医生都等不及了。” 薛雅清被郎聿文看得心虚,连忙走过来将话题转移,“是吗?真不好意思,余医生,我这就给你倒酒,郎将军,不知道这些菜你们喜不喜欢吃?” 郎聿文点点头,“安先生点菜这么清新脱俗,看着都不忍下筷。” 薛雅清突然觉得头昏脑胀,下意识里晃了晃头,“郎将军这是在笑话我呢,我囊中羞涩,点的菜自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难入将军的眼……”说着,身子向前倾斜了一下。 余贝湫看出她应该是药性发作了,“安先生,你怎么了?” 薛雅清摆摆手,强笑道:“没事,可能我昨晚没睡好,身子有些疲乏,你们快点吃啊,趁热吃……” 突然,她两眼一闭,整个人往旁倒下,就在余贝湫惊呼的时候,郎聿文站起来伸手一揽,将人揽入怀中。 “郎将军,你千万不要怪小雅,她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如她所说的,她如今已经与安家药店的少爷定了亲,只想过平平安安的日子而已。”看见郎聿文抱着薛雅清,脸上露出怜爱的表情,余贝湫也是嫉妒得很。 “我怎么会怪罪她?她这点小聪明倒是挺可爱的。”郎聿文笑道,遂将薛雅清抱了起来。 “郎将军,你把她带去哪?” “当然是将军府,余医生,既然丫头请了你来吃饭,那你可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啊,郎某就先行告辞了。” “可是,她已经与安家少爷定亲了。” “五年前我也与她私定终身,所以,这些都不是她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 看着郎聿文抱着薛雅清大步走出门口,余贝湫知道自己已经没戏了,双脚一软,瘫倒在地面。 “你为什么要一直沉迷于过去,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第一百四十三章 被困(一) 悠悠醒来,薛雅清觉得浑身无力,脑袋里空白一片,眼前看到的也是模糊一片。 不是模糊一片,而是她仍没有将四周的一切看清楚,只是,当她将瞳孔焦距调整好后,看到的一幕却是把她吓得不轻。 自己正躺在松软的床上,而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穿着银白色长衫的郎聿文! “是你?”她惊慌失措,刚醒起身,那郎聿文 本就坐在床边,便下俯身,将她压下来,脸与脸的距离不过十几公分。 “醒了?”郎聿文嘴角一勾,眼神邪魅,语气却极其温柔。 “这是哪?你怎么……”薛雅清终于想起自己不是在隆江饭馆里请郎聿文与余贝湫吃饭吗?而自己也已经亲眼看着郎聿文把下有蒙汗药的酒都喝了,那为什么他没事,反倒自己不省人事了?而且,她记得当时郎聿文穿的是一身戎装,而现在怎么变成了长衫了?她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件灰白相间格子的短袖长袍,脸色霎时就变了,声音也有些颤抖:“我的衣服……” 郎聿文一笑,“傻丫头,这里是将军府,放心,是阿香帮你换的衣服,”他凑到薛雅清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喝了酒还好好的?因为……我将你的酒跟我的酒对换了,所以,是你把下有蒙汗药的酒喝了。” “什么?”薛雅清瞪大眼睛看着郎聿文,一脸的不可思议,酒什么时候被郎聿文换了?想了片刻,终于想到了点上,“你,原来你说什么我掉了东西都是骗我的。”但是,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惊了,郎聿文怎么会知道她在他的酒杯里下药?还知道是蒙汗药?难道是余贝湫说的?可是在喝酒之前,余贝湫根本没有机会说,就算是自己去拿新的酒杯的那段时间,可郎聿文都已经喝了呀? 见她眼神闪烁,郎聿文更是好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酒里有蒙汗药的?” “呵呵,你说什么呀,我不知道什么蒙汗药。”她假笑,将脸扭到一边,不敢与郎聿文对视。 “我的丫头学坏了,连自己的亲夫都想害。”郎聿文溺爱地去抚摸她的秀发,撩了一小戳起来,低头去闻了一下,看着她笑道,如同在讲着小情话:“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不过,一样很漂亮,我喜欢。” 他的这些举动无疑十分暧昧,薛雅清羞得红脸,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手下意识去抵住他压下来的胸膛,“郎将军请自重,别胡说八道,我不是你的丫头,你也不是我的亲夫,你别碰我。” “小雅,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肯承认你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你恨我,五年前的那天我一早出去只是想把怀表赎回来,想着把怀表赎回来了,就可以与你安心离开江城,可是当铺关门了,我便一直在等,都没等到他开门,后来我回到长康楼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你,只有我父亲的手下留了纸条,我才知道你已经被他们绑走,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找到长康楼,你要相信我。”说起往事,郎聿文自又是一阵心痛,他怎么都不能忘记薛雅清被沉到江水里的一幕,甚至他连她最后的一面都没看到。 薛雅清冷笑:“郎将军,你又来了,这是你家里的事,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再以这样的姿势说下去,薛雅清总觉得会出事,便用力去推郎聿文。 可是,她的力气实在太过弱小,郎聿文纹丝不动,反而直接贴在她的身上,薛雅清的手被死死压在胸口上。 “郎将军,你快起来,我快喘不过气了。”薛雅清扭过脸大口呼吸着。 “你还是不相信我?” “你的事与我无关。” “好,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说是便是!薛雅清,我老实告诉你,今天既然带你进了将军府,你就已经是我郎聿文的夫人,你不想承认都不行。”对方太过冷漠,郎聿文有些发恼,硬是把薛雅清的脸掰过来,突然低头吻下,将对方刚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吞没。 他吻得凶猛,薛雅清几乎动弹不得,只挣扎着硬是把手伸出来,可是,也只能去捶打他的背部,却一点作用也没有,渐渐地,薛雅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双手无力地垂下来。 而郎聿文却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想要把这五年所失去的情感和思念统统补回来。 “爹爹,你在做什么?”突然,门口处传来了小六怯怯的声音。 郎聿文终于喘着粗气停下来,直起身子,看到薛雅清双目含泪瞪着自己,心中不禁愧疚起来,轻声说道:“没事,爹爹就是过来看看安先生醒了没有。” 小五好奇地问道:“那安先生醒了没呢?” 郎聿文沉声道:“还没呢,安先生太累了。” “是吗?我看看。”说着话,小五拉着小六蹑手蹑脚走过来。 薛雅清虽是又气又羞,但不想在两个小孩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将双眼闭上,装着还在睡觉的模样。 突然,脸上被一双手轻轻抚摸,将泪水擦去,不用看,一定是郎聿文。 小五和小六走到床头,看见薛雅清果真是在睡觉,便互相轻轻嘘了一声,让对方小声一点。 “好了,你们都出去,别吵了安先生休息。”郎聿文站起来再看一眼薛雅清,拉起小六的手便往门口走去,小六也急忙拉上小五的手,就这样,薛雅清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薛雅清情绪一下失控,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哭了好一阵,这才起床往四周看去。 梦思床,梳妆柜和衣柜等等,家具配置很齐全,所用的材质也是上等的木料,加上蕾丝落地窗帘,华丽的灯饰,无不显示着这里必是将军府无疑。 本想谋个计划让郎聿文娶了余贝湫,没想到她反倒成了自己计划中的被害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带进了将军府,这还真的是讽刺。 走到窗口处往下看,外边诺大的草坪和花圃上,偶尔会走过一队队背着长枪的护卫。 统制官的行辕,戒备自然森严,不要说她薛雅清了,可能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皱眉,难道真要被困在了这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困(二) 薛雅清到了晚饭时间都没有回来,安家人坐立不安,尤其是安辽,跑到街上去寻,可是他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人,只能先去了正江学堂,看到学堂大门已关,便又在街上乱逛一通,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后,这才心有不甘地回家。 走到药店门口,他又看见了前日来的那几个兵。 姚行之出门时与他擦肩而过,只瞥了眼他,什么话也没说。 安辽觉得不妙,急忙走进药店大堂,果然,安子城夫妇垂头丧气地坐着,看见是自己儿子,他们的表情都一致的忧愁。 “爹,娘,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晴儿呢?晴儿是不是在他们手里?”安辽指着大门外边,像是发了狂般质问着。 安父不做声,安母只能说道:“晴儿已经在将军府里了,刚才……” “什么!”未等安母说完,安辽猛然打断道:“是不是他们把晴儿给抓走了?我这就去把人要回来!”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安母急得呵道:“辽儿,你就醒醒,晴儿与你是有缘无分,你又何必强求?就算去了能跟将军府较劲吗?弄不好连命都丢了!” “他这是强抢民女!” “你别忘了,那箱钱还在我们手上,外头的人只会说我们贪图富贵把晴儿给卖了,又或者只是对等的交换而已,这根本就说不清楚。” 安辽也只是一时气上头,现在被安母喝住,也就慢慢冷静下来,站在原地竟悲痛大哭。 将军府里,薛雅清安静地坐在窗边,她知道就算出了这道门,她也不能走出整个将军府,郎聿文比五年前更加霸道,说一不二,又怎么会轻易放她出去?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人打开,走进来的是小五和小六,这两个小家伙听见爹爹把安先生带进将军府了,自然很高兴,生怕吵了安先生休息,于是听到阿香说准备吃晚饭了,这才争先恐后地跑上楼去请安先生吃饭。 小六看见薛雅清已经起来,笑着跑到她跟前:“安先生,您起来了?阿香已经准备好晚饭了,快点跟我们下楼。” “阿香?”薛雅清很好奇,“你不是说你们跟阿香在9号公馆住的吗?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小六这回没有抢着回答,小五到是很老实:“对不起,安先生,是我们撒了谎,爹爹说了,安先生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我们先去9好公馆那儿等先生,先生看见9号公馆的东西便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薛雅清顿时来气了,这个郎聿文果然是有预谋的,竟然给自己下套,一步一步将自己困在身边,昨天还对给他下药之事觉得心虚,看来,说起手段,在郎聿文面前还是太弱了。 “安先生,您生气了?”小五看见薛雅清脸色微变,心里开始担心。 小六也低下头,知道自己错了。 还是小五有担当,“安先生,是我们错了,不应该撒谎的,您要是生气了,就罚我们抄书,背。” 小孩子的心里可能觉得抄书背书已经是最重的责罚了。 薛雅清苦笑一下,抚摸着小五和小六的小脑袋,“安先生没有生你们的气。” 小六怯怯地问:“那是在生爹爹的气吗?” 不想给他们留下太多负面情绪,薛雅清只得说道:“也没有。” 小六顿时来了精神,拉起她的手笑道:“太好了,那我们一起去吃饭。” 小五也拉起她另一边的手,和小六一起硬是把薛雅清拉起来。 这两个小孩也太会察言观色了,简直就是个小人精。 看来他们也是郎聿文派来的,也许郎聿文摸准了薛雅清的心理,现在除了小五小六外,估计真没人能这么顺利把薛雅清带下楼吃饭。 郎聿文早早在饭厅坐好了,含笑看着薛雅清被两个小家伙拉着入了座,他得意的神情在薛雅清看来,简直称得上是面目可憎。 薛雅清压住内心的火气,当着小孩子的面,她还不想与郎聿文撕破脸。 “先生,这个好吃,您请吃。” 俩小家伙很热情地帮她夹菜,很快便把碗填满了。 郎聿文心里高兴,脸上却是在装着吃醋:“怎么?安先生来了,就把爹爹忘记了。” 小五小六见风使舵,急忙给郎聿文也夹满了碗。 有了两个小孩子在,这饭局也不算冷场。 郎聿文拿起筷子,对薛雅清笑道:“如果五年前我们结婚生子了,小孩也应该跟他们差不多了。” 小六最快反应过来,问道:“爹爹,原来你和安先生是准备要成亲了吗?” “对啊。” “真的?”小六很惊喜,“那为什么没有结呢?” 小五虽然也很好奇,但却要摆出一副很懂事的样子,“大人有大人的想法,你懂什么,少管大人的事,吃饭。” 这顿饭,薛雅清食之无味,她在担心安家,自己若不能回去,那安辽会怎么办?对了,还有余贝湫,自己已经答应要退出,可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她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余贝湫? 这时,杨副官来报,郎老爷来了,他不敢怠慢,便将郎老爷带到了大厅里,问郎聿文要不要请他过来一同进餐。 郎老爷,当然就是郎沛权。 郎聿文的脸色沉下来,看见薛雅清在平静地吃饭,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杨副官请了郎沛权进来,还让阿香多加了一副碗筷。现在连老头子都来了,这顿饭就变成了将军的家宴。 郎聿文站起来请郎沛权入了座,而薛雅清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人,全程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爹爹,他是谁?”小六好奇地问。 郎聿文答道:“快叫爷爷。” “爷爷?是爹爹的爹爹吗?” 迟疑了一下,郎聿文还是应了:“是。” 听到小六天真的问题,郎沛权笑道:“这女娃娃真可爱得很啊,你叫什么名字?” 小六回答道:“爷爷好,我叫朗小六,他叫朗小五。” “小六?小五?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来,爷爷第一次见你们,没带什么礼物,这些就送给你们。” 郎沛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偶人递给小五小六,不难看出,他是有备而来的。 两个孩子满心欢喜地接了,又道了谢,然后继续吃饭。 郎沛权的到来让饭席上气氛又发生了变化,三个大人之间既看不出是一家人的味道,也没有很友好的互动,在外人看来是相当尴尬。 在三人的心里,早已筑起了一道厚墙。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困(三) 郎聿文问道:“你怎么来了?” 郎沛权笑着看了看薛雅清,“郎将军,难道你爹来吃顿饭也不欢迎?” 郎聿文没好气道:“你想来便来。” “唉!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郎沛权叹了口气,“爹年纪大了,每每看见其他同龄人已是儿孙满堂,这心里就空虚得很,如今看见小五小六两个娃娃,这才多少有点安慰,今晚这顿饭也是爹这几年来吃得最满足的一顿,有儿子,有儿媳,还有两个可爱的孙儿陪着,哎呀,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天伦之乐呀。” “郎老爷,”薛雅清听不去了,冷冷道:“您搞错了,我和你们郎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被您儿子强行留在将军府,既然您是他爹,我还想请您劝劝您儿子,不要去祸害别人家的家庭,老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 她的话一箭双雕,都将这父子俩给骂了。 郎聿文笑也不是恼也不是,闷着声往嘴里塞进一块肉,他倒想看看郎沛权该怎么回答。 郎沛权知道薛雅清在骂他,笑道:“薛姑娘,我暂时还称呼你为薛姑娘,你若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也理解,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们不能总纠结着,得向前看,不要在一条道上走到黑嘛,对不对?我还等着你和聿儿成亲,好在宁城摆上他个上百桌酒席,到时候,你得改口称我为爹爹了。” 薛雅清不禁冷笑,一个曾致自己于死地的杀人凶手,看待人的生命如同蝼蚁般轻率,“郎老爷,我已经定亲了,可高攀不起你们郎家,还请郎老爷把刚才的话收回去,而且,我与你们父子也没什么话好说的,郎老爷别一句两句话就往我身上套。” 郎沛权看看郎聿文,后者还是没有开口,风平浪静地夹菜吃饭。可是,小五和小六已经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吃得小心翼翼地,两双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爹,”郎聿文喝了口汤,终于开口:“您是什么时候到江城的?” 郎沛权被薛雅清怼得下不了台,心中早就恼火,见问,便顺口道:“已经来了有几天了,不过来江城主要是和一个酒店的老板见面谈笔生意,也知道你公务繁忙,想见你不是一件易事,所以就一直没来这里看看。” “那这几天住哪?” “那个酒店的老板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你这里戒备森严,我看见这么多的兵这心里也瘆得慌,吃完饭我就走了。” “也好,等会儿我让杨副官送你。” “不用了,我的车还停在外边,吃完饭我就回酒店去,今晚还有一个商谈会议。” “好。” 郎家父子之间简直就是在尴聊。 郎沛权进将军府之前已经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竟不被待见到这个地步,先被薛雅清冷嘲热讽,接着郎聿文毫无温度的应酬,任谁都看得出他是这里最不受欢迎的人。 这顿饭终于在十五分钟后草草结束,郎沛权走了,像是从眼里挑走了一根刺,郎聿文和薛雅清都暗暗松了口气,心中也舒畅了许多。 郎聿文让阿香将小五小六带走,被郎沛权这么一闹,他知道薛雅清有很多话要说。 “丫头,有什么话就说,我知道你刚才在吃饭的时候憋得难受。” 薛雅清回答得很平静:“我就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郎聿文站起来,慢慢走到她身旁,“我不是说了吗?半年。” “郎将军,你非得逼着我去承认一个不属于我的身份吗?” “丫头,你心知肚明,何必还要死撑着?你想忘记过去,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改变,除非时间倒流,你我从没见过。”说完,郎聿文转身向饭厅大门走去,“我已经让姚行之去安家报了信,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别想着逃走,这里可不是一般地,外头都是全副武装的护卫士兵,他们只会听从我的命令。” 郎沛权黑着脸走出将军府,路边停着一辆黑色汽车,张铭海便是坐在车里等候。 知道是将军父亲的汽车,护卫也没有为难他要他开走。 “老爷,怎样?”张铭海看见郎沛权走来,便下车打开车门。 “哼!开车。”郎沛权坐上车子的后排,顺手整理了一下长衫,“那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先忍着,等东西到手了,一定不能轻饶了她!” “老爷放心,这事一定能成,当年都以为此事已经不了了之,现在还不是一样峰回路转,山口先生已经等了五年,要是东西拿到手了,老爷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我在担心郎聿文这小子不肯听话,”郎沛权皱起眉头,“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点什么。” “老爷是指什么?” “不应该的,他不可能发现……”郎沛权低声喃喃自语。 车子往前开着,两边的路灯昏暗,这个地方因是在将军府附近,晚上极少有人往这边来,所以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路人。 此时从旁路冲出一辆汽车,突然停在前方,将去路拦住。 张铭海急忙刹车,正想开骂,只见那辆车的驾驶室里走下一个女人,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的是一如花似玉的脸。 “老爷,好像是余贝湫余医生。” 余贝湫跌跌撞撞走到车前,叫道:“郎老爷,贝湫有话与您说说。” 郎沛权不耐烦地说道:“你就这样把车停在这里,是想把人都引来吗?” “是我鲁莽了,可是我真的是没了主意,薛雅清现今进了将军府,那我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您答应过我,我才是郎家的儿媳妇,您要帮帮我,不能让薛雅清靠近郎聿文!”余贝湫越说越激动。 郎沛权察觉到她的神情似乎有点异常,已处于亢奋的状态,看来薛雅清被郎聿文带进将军府这件事已经深深刺激到了她。 “好,明天我会去医院找你,铭海,开车!”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郎沛权当机立断吩咐开车。 余贝湫呆呆地看着郎沛权的汽车从自己身边开走,四周立即昏暗下来,而她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也因此失去了光彩,憔悴不堪。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被困(四) 阿香安顿好小五小六,便带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来收拾碗筷,薛雅清坐在一旁看着,竟看出了点问题。 那个女人神情呆滞,收拾碗筷的时候手脚迟钝,按理说,能在将军府这个地方做事的人怎么也得像阿香这样的,又聪明又会看人眼色,还手脚勤快,那么,这个女人便有点格格不入了。 “哎呦,说你很多回了,不能把一次性拿那么多,容易摔,你怎么就不听呢?上回都摔了好几个碟子了。”看见女人收拾得马虎,阿香便埋怨起来。 谁知,女人只对她咧嘴一笑,还是按照自己的做法,端着碗筷径直走了。 “阿香,”薛雅清突然觉得女人的脸似曾相识,忍不住问阿香道:“她这个人到底怎么了?” “安先生,连你也看出来了?实话跟你说,她这里不太灵光。”阿香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那她怎么会在将军府做事?”薛雅清更加好奇。 “我们都叫她孙嫂,是将军从外头带回来的,刚来的时候没法说了,整个人就是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将军带她去看了不少医生,吃了不少的药,按我说,其实这人疯了,根本就没法根治,能像现在这样的就已经不错了。”阿香左右看看,见旁边没有人,又低声道:“听说,这个孙嫂疯了是有原因,她早年死了丈夫,唯一的女儿在五年前也死了,是被人贩子掳去后死的,她因为这样才疯掉的,是个可怜人吶。”说到悲惨之处,她摇摇头,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孙嫂?她的女儿在五年前被人贩子掳去后死了?难道她的女儿就是黄丽兰? 薛雅清不由得心中一动,思绪很快被带回了过去。 “安先生,你怎么了?你没事?”见她低眸无语,阿香关切地问道。 薛雅清笑道:“没什么,你忙。”说完,转身离开饭厅。 没想到郎聿文竟然把孙嫂带回了将军府,还帮她治病,这般,便是将她照顾起来,不再在外头风吹日晒,被人随意欺凌。 也可以说,郎聿文是在报恩,如果没有孙嫂救了小捷,小捷逢凶化险不说,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扳倒宋浦……突然间,她竟开始想念小捷,想念香葵和韩雨年了。 郎聿文,真的将他所有的记忆都带了回来,而自己,却一味地想要忘记,这样的反差,实在是好笑,又令人唏嘘。 薛雅清满腹心事地走到大厅里,这里表面看着金碧辉煌,却是极其冷清,她突然替郎聿文感想起来,诺大的公馆就如同他主人的内心一般空虚。 她定定看着大门外,此时已有八点,外边早已是开灯照明。 没想太多,她便往门外走去,刚到门口,突然发现大门两侧站着两个护卫,她壮着胆子继续往外走,是一条小径,两旁是草地和花圃,隔着一段距离便立着一根水泥杆,上面是照明的电灯,所以她能清楚地看到四周的一切。 在她视线范围内,百步以内便会有几个哨兵在巡逻,郎聿文说得没错,将军府里果然戒备森严,估计她走到哪都会有人盯着,想出将军府,比登天还难。 “安先生。”杨副官不知从哪冒出来,笑嘻嘻地说道:“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呢?” 薛雅清没好气地瞪了眼他,“我去哪也要向你们汇报吗?” “不是不是,杨信不是这个意思,安先生只要不出将军府,去哪都很自由,我跟着先生,还不是怕先生不熟悉将军府走错路嘛,再者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护卫不知道你是谁,误伤了你可就不好了。”杨副官仍是笑嘻嘻地,薛雅清好像都没见过他正经的模样。 “那还得谢谢你了。” “安先生别客气,这是杨信应该做的。” “照你这么说,难道将军府里就没有别的女人了吗?” “有是有,但是不多,阿香,孙嫂,还有小丫头雪儿和何妈妈这母女俩。” “这么大的将军府,就只有四个女人在干活?”她想说,四个女人里还有一个神志不太清醒的。 “其实,她们只负责将军的一日三餐和打扫一下公馆,顺便照顾小五小六,其他的粗重活都由护卫来做,如今安先生来了,阿香就专门负责照顾你的起居。” 薛雅清冷笑道:“你想得可真周到,只不过我不习惯。” 她边说边走,那杨副官也是边跟边说,跟跟屁虫一般,恼得薛雅清转身质问道:“我去哪你就去哪,你到底想怎么样?” 杨副官一脸无辜,“安先生,我也不想这样啊,将军吩咐下来,在将军府里,我要保护好先生的安全,不然就要被军法处置的。” “你们将军也真的很无聊,不将心思放在前线,却用在管制无辜老百姓身上,恐怕也是个庸才。” 杨副官呵呵傻笑,他都不懂得如何帮自家将军说话了,“安先生果然是读书人,骂人的话都说得这么有水平,杨信佩服,不过时间不早了,安先生还是回房休息。”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薛雅清也知道杨副官是要跟自己死磕了,骂他也没有用,他也是奉命行事而已。于是,对着杨副官又白了一眼,一跺脚,气呼呼地转身往大楼走去。 杨副官也乐了,这安先生生气起来,那个小表情还真是可爱,怪不得将军这么喜欢。 上了楼来,阿香早已等在卧室门口,不得不说,郎聿文已经安排好,楼外有杨信,楼内有阿香,薛雅清去哪都脱离不了他的眼线。 阿香笑道:“安先生,你散步回来了?我已经帮你准备好热水了,换洗的衣服也叠好放在床上,衣服你肯定合身……” 她还没说完,薛雅清突然想起孙嫂,便打断道:“孙嫂呢?” 阿香完全没想到薛雅清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下后才回道:“孙嫂这会儿已经去睡觉了,她习惯早睡。” “哦。”薛雅清没再多问,孙嫂能有个好的落脚地,她也彻底放心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困(五) 杨副官敲开了书房的门,郎聿文就在里头等着他。 “你好像把她惹毛了?”刚才,他站在窗口处把薛雅清在花园里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杨副官吓得挺胸立正:“报告将军,属下没有惹恼安先生!” “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杨副官有点无奈,既然将军这么想和安先生说话,干嘛不直接点,现在他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卧底和传话筒,“就问了府里有几个女人在干活,还说……”他突然住了口。 郎聿文瞪着他:“说什么?别婆婆妈妈的。” “是!安先生说……”杨副官突然讨好地笑道:“将军,我要说了,您可不能生气罚我。” “再不说明天就去军营里领罚。” “是!安先生说将军真的很无聊,不将心思放在前线,却用在管制无辜老百姓身上,恐怕也是个庸才!”他原原本本将薛雅清说的话都说了,还说得理直气壮,刚说完,一颗心跟着吊起来。 郎聿文眯了眯眼,吓得杨副官不敢与之直视。 “你觉得呢?”郎聿文突然问道。 “啊?”杨副官傻了,没有这么问的,怎么回答都不讨好啊,“……将军怎么想属下便是怎么想。” “算了,”郎聿文一摆手,绕到书桌后坐下,“特鲁斯拍卖公司那儿查得怎样了?” “果然有猫腻,最近三天,在深夜里有一伙人将一箱箱的木箱偷偷从拍卖公司的后门运进去,鬼鬼祟祟的,那些木箱加起来有十箱之多,看他们抬起箱子很费劲,这箱子里装的一定是重物,可第二天明面上拿出来拍卖的东西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小物件,什么古画,小花瓶之类的,就算放在箱子里,只一箱就能放满了,也没那么重,属下觉得这箱子一定有问题。” “木箱,十箱,还要深夜运……”郎聿文自言自语着,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边拿出一盒香烟和一盒火柴,从中取出一根,杨副官很醒目,立即上前帮忙点着香烟。 郎聿文点了香烟并没有上嘴抽,看着香烟慢慢燃尽,这只是他的一个思考方式。 “将军,要不要属下带兵去把拍卖公司翻个底朝天?”杨副官问道。 “就怕他藏起来了,你找不到,会打草惊蛇,你再去查查,张铭海张铭洋兄弟最近跟什么人走得最近。” “是,可是,将军,您不是说这张氏兄弟是郎府的家奴,是老爷子的人吗?这要是牵扯到老爷子,该怎么办?” “他?我还在等一个真相,不到真相出来的时候,你平时是怎样就怎样,不能让他起疑心。”香烟已燃了大半截,郎聿文这才放到口中,深深吸了口,这一口吸得狠,烟火很快燃到了他手指夹着的地方,他这才将烟往烟灰缸里按下,将烟火直接按灭。 “属下明白。” 灯熄了,薛雅清被迫在将军府过夜,又怎么睡得安心?满脑子都是安父安母,还有安辽,他们就算知道了自己在将军府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如自己一般,死不承认自己就是薛雅清,那又能怎样?现在郎聿文已是江城最有权有势的人,他们与他而言,就如同大象与蚂蚁一般的存在。 思前想后,薛雅清也觉得绝望了。 翌日,薛雅清刚睁开眼,便听见阿香在外边敲门。 她看了眼摆放在梳妆台上的座钟,这才发现已经将近九点。 昨晚几乎没睡,直到快天亮时顶不住了才昏昏入睡,难怪会睡到这个时候,薛雅清只觉脑袋有些发痛,便伸手去揉着,下床去开门。 门一打开,阿香就站在门口,笑道:“安先生,何妈妈已经做好早餐了,现在就等这你下去吃呢。” “小五小六呢?”薛雅清越过她走出房间,还想着这两小家伙会跟着来。 阿香回道:“他们跟约翰先生钓鱼去了。” “约翰先生?钓鱼?”薛雅清皱眉,“不用我给他们上课吗?” “呃……”阿香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外文课,约翰先生是教他们外文的先生,说什么到实地去教学会容易点。” “原来他们早就有老师了,那还要我教?”薛雅清有点不开心。 “不一样,你教的是国文,约翰先生教的是外文,那不一样的。”阿香连忙解释,“安先生,要不你先去换衣服?” 薛雅清身上穿的仍然是那条灰白相间格子的短袖长袍,郎聿文在衣柜里放了十几条中式西式的新裙子,阿香也放了睡衣在床上,但她动也没动。 “不用了。”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你们将军呢?” “安先生是想找将军啊?”阿香很兴奋。 薛雅清一翻白眼:“谁要找他?”她只是想看看这个碍眼的家伙在不在,最好就不要出现在她眼前,这样,她也好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将军府。 “将军一早就去巡营了。” 到了饭厅,果然没看到郎聿文,而薛雅清看到了何妈妈和她的女儿雪儿,这对母女无论是年龄和相貌,都让她想起了薛家大院里的兰嫂和宝儿。 薛雅清不由冷笑,看来郎聿文做的每一件事,安排的每一个人都别有用意,这心思和城府之深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想到的范围。 “安先生,有件事要请教一下。” 正吃着,鼻间闻到一股清香味,只见阿香挽着一个竹篮子走到身旁,里面装满了白色的桂花,清香的气味便是从里面传出来。 薛雅清问道:“阿香,你有什么事吗?” “就是这个,”阿香把篮子拎高,让薛雅清看了个满眼,笑道:“将军说要吃桂花糕,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就想请教安先生。” 薛雅清不由心中一动,阿香的话差点激起了她的冲动,她定定看了一眼篮子里桂花,淡淡说道:“我不会做,你找错人了。” “不能呀,安先生不是很喜欢桂花吗?一定对桂花的各种用途很熟悉的,当然也会做桂花糕。” “你怎么知道?是你们将军说的?” 阿香笑道:“是将军说的。”她倒坦诚。 薛雅清还真的服了郎聿文,没好气道:“他说什么你们怎么都信啊?” “信啊。” 阿香的话让她吐血。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任性(一) 在薛雅清那里得不到怎样做桂花糕的方法,阿香只能自己去厨房倒腾。 见如此,薛雅清倒是对阿香做桂花糕很有兴致,但碍着面子没有说出来,早餐吃得很慢,就是故意在等。 雪儿只有十三岁,她的娘何妈妈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很听话,此时她站在薛雅清旁边听后吩咐,很安静,就直直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看模样像是个很老实没什么心机的女孩子。 薛雅清招手把她叫到跟前,语气温和地问道:“你是雪儿?” 雪儿点点头。 “我问你,你们将军真的去巡营了?” 雪儿又点了点头。 “那杨副官和姚副官呢?” “他们也都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雪儿改为了摇头。 也就是说现在将军府里没有一个能说得话的人,而阿香和何妈妈都在厨房里,雪儿又是个小孩,现在这个时候,是逃出去的好机会了。 但是,要出去也得有个名堂,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雪儿,将军府里每天吃的菜是不是都要出去买的?” “是的。” “那都是谁去买?” “每天都有人送来将军府的。” “也就是说根本用不着你们出去。” “嗯。” “那如果你们自己想买点其他的生活用品呢?” 雪儿一下子转不过弯,傻傻地问道:“是什么?” “比如衣服鞋子,绑头发的绳子和发夹,还有胭脂香粉香皂之类的,你们不用出去买吗?”薛雅清哭笑不得,这丫头年纪还是太小了,似乎脑袋不够灵光。 雪儿点点头笑道:“这些啊,当然要出去买了。” “这样,现在先生想出去买瓶香水,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吗?”薛雅清继续诱导雪儿。 雪儿没有立即答应,好像在想着什么。 “阿香是不是说让你陪着我的,我去哪你就跟着去哪?” “是啊。” “现在我要出去买香水,你跟着,不就是我去哪你就跟着去哪吗?没错啊?” 见雪儿在不说话,薛雅清又笑道:“你还想不明白啊?” 雪儿终于开口了,“可是我没钱,钱都在我娘那儿。” “先生有,等出去了,先生也给你买一瓶。”薛雅清觉得有点意思了,“走,你跟先生一起出去,买了之后再回来。”她热情地拉起雪儿的手,带着人就往外走。 雪儿看见她一脸和善,语气温柔,心里的戒备防线也就松弛了,真的就跟着她一起走出门去。 薛雅清带着雪儿走出了大楼,在花园里就算见了巡逻的护卫和哨兵,也没有人拦着她询问,远远地,她看见了将军府大院的大铁门。 只要出了这两扇大铁门,那么她就自由了。 可是,还是有一个护卫拦住了她们,“雪儿,你去哪?” 将军府里就这么几个女人,故而都认得。 雪儿说道:“我们去外边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护卫看看薛雅清,“您不是安先生吗?将军有令,安先生不能出将军府。” 薛雅清正色道:“我知道,你们将军不就是怕我出去不回来吗?有雪儿跟着我,你们怕什么?” 她越过护卫刚走了几步,没想到那护卫追了上来,“安先生,你要去买什么?不如我们安排人帮你买回来?” “胭脂香水,这些女人的东西你确定要安排人帮我买?”薛雅清没好气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香味吗?喜欢那个颜色?那种粉质的粉底?” 这些问题把护卫问了个哑口无言,他哪知道啊。 “每个女人对这些东西的喜好都不同,就算你让雪儿帮我去买,她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买回来了能将就着用吗?” 那个护卫听她的话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傻傻地半响说不出其他话来。 薛雅清白了他一眼,拉着雪儿继续往前走,心里却是紧张得不得了。 还有十几步就到门口了,就在她以为得逞时,一辆汽车缓缓开进大院。 车子从她身边经过,便被坐在车里的郎聿文一眼看见了,“停车。” 司机马上刹车,坐在副驾位置的姚行之立即下车帮郎聿文开车门。 看见郎聿文的那一刻开始,薛雅清的心凉了,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也就没再往前走半步。而雪儿看见将军回来了,吓得躲在薛雅清身后。 郎聿文缓缓向薛雅清走来,笑道:“想去哪?” 薛雅清扭过头不搭理他。 那名护卫跑上前汇报:“报告!安先生说想去买胭脂香水!” “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让安先生离开将军府的吗?” 郎聿文脸色很不好。 那名护卫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只能将刚才的话一五一十统统说出来。 听到这些,郎聿文又觉得好笑,在他的印象中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丫头用那些玩意儿?不说以前,就看现在她这张素净的脸,根本没有留下过胭脂香粉的痕迹,为了逃跑,这些谎话都说得那么振振有词。 他挥手让那名护卫和雪儿离开,对薛雅清笑道:“是吗?安先生想用什么味的香水?可否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考参考。” 薛雅清冷冷说道:“不劳将军费心了,现在还说不准,要亲眼见了闻了才有定论。” “是吗?”郎聿文上前想要去拉她的手,“但无论如何,你都要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半年内不能踏出将军府一步,跟我回去。” 薛雅清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将手一甩,转身自己就往回走。 郎聿文伸出的手停在一半,便笑了笑,也跟随在她后边一同走向公馆大楼。 薛雅清在将军府里也没有别的去处,感觉郎聿文一直跟在身后,有些害怕,走着走着便开始小跑起来,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担心郎聿文会来骚扰,她便将卧室的门上了锁。 卧室里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物件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不要说呆上半年时间了,一天她都呆不下去! 看着座钟的分针慢慢划动,她这才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到了十一点,就听有人在敲门。 “谁?” 隔着门,阿香的声音传进来:“安先生,是我,阿香!” “有什么事吗?” “安先生,你开开门,将军买了点东西给你,看看你合不合适!” “你告诉他,我不要!” 这回阿香没有再说话,还以为就此过了,突然卧室门被人从外边用钥匙打开,一下子涌进了好几个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任性(二) 薛雅清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这几个人。 原来是阿香,何妈妈,孙嫂和雪儿,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堆纸盒子,进了房中后直接堆放到茶几上,好像还没有完,雪儿和何妈妈走出去,不一会儿又抱了些纸盒子进来。 “这是什么?”看着她们进进出出,薛雅清皱眉问道。 阿香笑道:“将军听说安先生不知道要哪种香水和胭脂香粉,所以让人每个品种都买了一份,让先生挑到欢喜。” 薛雅清额上立即拉下几条黑线,这该死的郎聿文,简直就是在拿她开心。 就在这时,郎聿文走进来,他换去了戎装,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裤,走进来时还在卷着袖口,看见薛雅清难看的脸色,打趣道:“怎么?不挑挑?在江城所有香水和胭脂香粉的品种都在这里了,一定有你喜欢的,如果还不喜欢,我可以派人去宁城买,宁城不行,京城也可以,对了,法国也可以。” 说着话,他走到那一堆胭脂香水前,随手拿起一个纸盒子,打开,从里取出一瓶香水,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扭头看着薛雅清笑道:“这瓶香水的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闻闻?” 薛雅清没好气地扭开头。 “这个颜色有点重了,不合适。”郎聿文放下香水,顺手把旁边的胭脂盒打开看了眼,立即又合上,“你不过来试试?” 他拿起刚才的香水走到薛雅清跟前,递过去,笑道:“你闻闻,这个是什么味,我觉得有点像是薰衣草的。” 薛雅清冷冷道:“你大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个可不是我能说得了的,你还是闻闻。”他硬是把香水瓶递到薛雅清那儿。 薛雅清好不耐烦,一掌拍下去,将香水瓶打翻在地,那瓶子是玻璃瓶子,落地后直接开花,溅得四处是玻璃碎片,而香水也马上在卧室的空间里飘散开来。 果然是薰衣草香味的。 他们身后的四个女人都是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过有谁敢这么跟将军较劲的,四个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出声。 “阿香,安先生不喜欢这个味儿,你记下来了,把这些碎片都扫了,一定要扫干净。”郎聿文并没有动怒。 “是。”阿香应了声,连忙给雪儿使了个眼色,雪儿点点头,转身出去找扫帚。 很快,雪儿拿着扫帚进来好一阵忙,阿香和何妈妈四处又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碎玻璃片了,这才拉着在傻傻看热闹的孙嫂出去,将门关上。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闹小脾气?”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人,郎聿文上前,想去揉薛雅清的头发,却被薛雅清伸手拦住,他立即抓住对方的手腕。 薛雅清想把手抽出来,急道:“你快放手!” “不放。”郎聿文不但不放,还用力把她扯了过来,当人站立不稳被迫扑到他怀中时,他不失时机地将对方拦腰搂住。 薛雅清慌了,拼命拍打着郎聿文的胸膛,“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丫头,还记得我是怎样教你跳舞的吗?”郎聿文低下头深情地看着她,“你可是踩了我一脚的。” 薛雅清急于想逃出他的禁锢,却是被对方越搂越紧,双方身高悬殊的问题,她的脸直接贴在了郎聿文的胸膛上,鼻腔中充斥着男性特有荷尔蒙的味道。 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让她很是窘迫,脸是有红又烫,加上郎聿文肆无忌惮地在她后背抚摸着,隔着薄薄的衣料,手掌所过之处都能感觉得到,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嗤——”突然,郎聿文口中发出一声闷响,手上的劲便小了,薛雅清趁机挣脱出来,立即后退与之保持了一定距离。 郎聿文五官拧在一起,指着她无奈地说道:“你竟然咬我?” 原来,薛雅清在他胸口上狠狠咬了口,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薛雅清脸上的温度仍然没退,骂道:“活该!谁让你耍流氓,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竟然利用特权私下把无辜民女囚困起来。” 郎聿文把衬衫的扣子解开,露出了被咬的地方,赫然看见一个清晰的牙印,“丫头,且不说你是我的女人,就说你是安先生,我可是花了重金请你来这教学的,钱已经放在安家了,更何况我们之间签了合作意愿书,白纸黑字的,怎么能说是利用特权囚困你呢?” “胡说,我哪签了什么合作意愿书?” “你不信?跟我来。”郎聿文重新扣好纽扣,领着薛雅清走到书房。 薛雅清是第二次到这个地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郎聿文占了便宜,心里多少有点阴影,她不敢关门,与郎聿文的距离保持在两米之外。 郎聿文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纸,回身要递给薛雅清,这才发现人竟然站得那么远,不禁笑道:“你确定要站这么远看吗?” “你打开我看。” “好。”郎聿文打开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半页纸,末了,便是落款人的签名,果然是写着“安晴”,还有一个红色的手指印。 薛雅清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这纸上写的竟是她与将军府达成教学的内容,包括时间地点,与郎聿文说的一模一样,而且,“安晴”二字的笔迹也与自己写的相差无几。 “不可能!”她指着意愿书叫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份意愿书,也从来没有签过名,是你造假的!” 郎聿文不慌不忙将意愿书折好放回书桌,笑道:“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上面的手指印可是真的,我在你昏迷时拿着你的手指按上去的。” “郎聿文,”薛雅清快要被气哭,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发抖,“就不怕我都说出去吗?” 郎聿文笑道:“不怕,因为安家收了钱是事实,你盖了手指印也是事实,我为什么要怕呢?还有,以防万一,我还多备了一份,那一份的签名是你的本名,薛雅清。” 也就是说,无论换了哪个身份,薛雅清都逃不掉。 薛雅清咬着唇,恨不得上前就给他两嘴巴,“你真的很卑鄙无耻!”说完,转身走出书房。 第一百五十章 任性(三) 薛雅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拿起桌面上的胭脂粉盒和香水盒子走到门口,双手左右开弓,逐一将这些东西往门外砸,把所有的不满全发泄在这些胭脂水粉和香水上。 一时间,“噼里啪啦”地好一阵响,把大楼里所有的女人和姚行之,还有刚回来的杨副官都引到了附近,这些人远远地站着看着,根本不敢靠近。 在他们眼里,安先生斯文大方,现在隔着一道门,只见一盒盒的胭脂香粉从里头砸出来,根本想象不到砸的那个人是一副怎样的神态,那还是安先生吗? 半响,杨副官问道:“阿香,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将军和安先生又吵架了?” 阿香也想不通,回道:“没有啊,安先生说想出去买胭脂水粉和香水,将军就把江城里所有颜色的胭脂水粉和各种味道的香水都买了回来,虽然安先生闹了点小脾气,但还没发展到现在这个样的,后来我们都去干活了,他们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何妈妈则有点心痛那些胭脂水粉和香水,皱起眉头说道:“好像都砸了,那都是好东西,得花多少钱呢。” 杨副官闻言,回头正色道:“这话就说错了,人家喜欢这样,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管得着吗?” 被怼了,何妈妈立即不敢说话,而孙嫂突然拍手笑道:“好,好玩。” 这时,只见郎聿文施施然走来,大家马上让开了一个口子。 “哟,砸得挺开心的。”郎聿文也看了片刻,并没有走过去,只吩咐道:“看来这些东西都不能入安先生的眼,阿香,明天继续让人把最好的送过来,送到安先生房里去,如果还是不行,后天就让人去宁城买。” “啊?哦!”阿香怔了怔,还是应下了,等薛雅清发泄完之后,她们便有活干了。 只是谁都知道将军是在追安先生,不过也太下血本了。 唉,谁让将军家里有钱呢? 薛雅清把最后的一盒胭脂砸了,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那些被砸到地上的香水有纸盒护着,玻璃碎是碎了,但溅出来的极少,可味道却全部都散开来,混和着胭脂香粉的味道,气味很是呛鼻,实在受不了,薛雅清又“砰”地用力将门关上。 气呼呼坐在床沿边,突然觉得,面对郎聿文,她真的是没了办法。 小五小六回来了,一走进大楼便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香味,便去问阿香,阿香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说不知道,要他们去问郎聿文。 薛雅清是真的生气了,就算是小五小六去请她下楼吃饭,她也坚决不去,借口说不舒服。 没办法,阿香只能去送饭菜,顺便把她今天做好的桂花糕也一并送去,两个小家伙则跟在后头。 他们俩回来的时候,薛雅清已经关上了门,所以也就没见着面。 阿香敲门无果,只能用配用钥匙开了门,只见薛雅清睡在床上,背对这自己。 “安先生?”她轻轻唤了声,“安先生,我把饭菜送来了,你要是肚子饿了就起来吃,还有,我做了桂花糕,你也尝尝?” 薛雅清像是睡着了,身子一动不动。 小六想上前查看,被懂事的小五一把拉住。 谁也没有再惊动薛雅清,都退出去把门关上。 薛雅清是真的累了,所以,阿香他们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睡去,连晚饭都没吃。 至于她与郎聿文为什么闹矛盾,全公馆里的人都不知道,也很想知道,可有谁敢去问? 又是新的一天早晨,薛雅清醒来的时候,这才看见放在桌上的饭菜,想起自己昨天的疯狂,不由得直接又往郎聿文身上想去,暗说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伸了个懒腰,她走到窗口旁将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瞬间将房间填满,昨天胭脂香水混杂的味道很呛鼻,她把两扇窗都开了通风透气。 站在窗口旁往外看,她有些懊恼昨天疯狂的举动,安静下来后觉得是自己失态了,给大家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就这么走出门,有点丢脸,所以,不想出门。 就这么静静地站了半个小时,听到有人敲门。 “安先生,是我,阿香。” 叹了口气,薛雅清还是走去开了门,昨天的混合香味还在空气中残留。 阿香的笑容很古怪,“安先生,将军昨天吩咐了,昨天的胭脂香水你都不喜欢,所以今天让人又送了些过来。”她是怕薛雅清见了又要开砸。 “什么?”薛雅清一怔。 很快,何妈妈雪儿两母女抱着一堆的胭脂香粉盒子进来,放好,看见昨天留的饭菜没动,便收拾好了带走。 对于那些胭脂香粉,薛雅清已没有了开砸的兴趣。 阿香说道:“安先生,早餐做好了,你是下楼吃还是送到这里来呢?” 薛雅清往旁边看了看,还没有回答,阿香便知道了她的心思,赶紧说道:“将军一早带着杨副官和姚副官去巡营布防了,听杨副官说,最近前线有些不稳定,他们要抓紧练兵以防万一呢。” 既然郎聿文不在公馆,那她也不用躲着藏着了,刚想抬脚,阿香又说了:“安先生,不如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也对,进将军府已有两三天,她还是穿着刚进府的灰白相间格子的短袖长袍,昨天砸东西时出了一身汗,也确实要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了。 小五小六昨天一天都没见着薛雅清,看见薛雅清来一起吃早餐,都很高兴,小五破天荒地问起今天要学点什么。 薛雅清看着小孩子天真的笑容,心情也好多了,便跟他们说起接下来该学什么,写什么,这顿早餐是她几天以来吃得最安详的一顿。快要吃完早餐的时候,只见雪儿进来说有人找她。 薛雅清有些纳闷,她进将军府一事,除了安家人外还会有谁?要按郎聿文的行事作风,如果是安家人来,必定会被护卫赶走,哪还能让雪儿来通报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消极(一) 原来是余贝湫来了。 将军说不让安先生走出将军府,可没有说不让人来看望安先生,加上余贝湫言谈举止不凡,护卫便领着她进了将军府中。 薛雅清觉得有点愧对余贝湫,怎么说她现在已经违背了自己曾许下的承诺。 而将军府里的四个女人对于余贝湫的到来很好奇,她们还是头一回看见长得几乎完美的美人,便假意在四周干活,时不时偷瞄几眼,阿香也借口上来加茶跟人家套近乎。 孙嫂因为心智问题没有像她们那样藏着小心眼,直接大大方方地站在旁边直勾勾看着,就连小五和小六也坐在旁边听她们聊天。 在被众人围观的情况下,余贝湫跟薛雅清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并没有说些有关那日的事情。 薛雅清只觉余贝湫这次来不是就聊聊天这么简单,实在受不了被阿香几人了,便拉着余贝湫的手,笑道:“余医生,我房里有些胭脂香粉和香水,但是不知道哪个颜色适合我,不如你帮我参谋参谋?” 余贝湫会意,“好啊,在哪?” “就在楼上,请跟我来。” 这时,阿香说道:“安先生,我去给你们送点点心茶水。” 薛雅清摆手道:“不用了,你们忙去。”接着又对小五小六说道:“你们也去把以前我教过你们的字各写十个。”说完,拉着余贝湫就往楼上走。 余贝湫还是第一次走进将军府,看见薛雅清竟然可以在这里进出自如,还能以主子的身份吩咐下人,每走一步,她的心便多加了一份怨恨,看着走在前头的薛雅清,竟有那么一点的冲动想把人推下楼去。 “余医生,我暂时就住在这里。”到了卧室门口,薛雅清回头介绍,这不过这样的介绍带着几分尴尬,毕竟,她是被迫住在这里的。 进了房中,薛雅清将门关上,又上了锁,其实,他们有备用钥匙,就算上了锁也没用。 余贝湫环顾四周,这里的家具风格偏向于西式,房中的摆设物也极其讲究,那床上的被褥材质上乘,纵是自己家中的富裕条件及个人挑剔的生活品质要求也难达到如此的地步,看来郎聿文在这个房间里可是下足了功夫,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怨气,笑道:“这个房间可真漂亮,你说的就是这些吗?”她看到摆在桌面上的胭脂香粉盒子,便走过去翻看起来。 薛雅清叹了口气道:“昨天我趁他不在,便想借口出去买胭脂香粉,没能成功,他就让人买了这些回来……不说也罢,余医生,我没想到那日竟然被他识破了,反而害了自己。” 余贝湫笑道:“这不怪你,像他那样的男子,经历了战场上的生死和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这心思常人自然难看透,”她突然想起那天郎聿文凶狠的眼神,心下意识抖了一下,十指忍不住搅在一起,“你和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薛雅走到她跟前说道:“我既然应允了你,就理应远离他,可是我现在真的没了办法了。” “感情的事情本来就勉强不得,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他越是如此便会让人讨厌几分,我知道你已对他无意,如果我换了是你,也会觉得很烦恼,可这事急不来,想逃出去,得等,等到好的时机。” 薛雅清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可是,留在这里一天,我的处境便越发不妙。” “怎么了?”余贝湫关切地问道:“他为难你吗?” “那倒没有,只是……”对于郎聿文超越男女鸿沟的行为,薛雅清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余贝湫再次追问,可看到薛雅清的表情,已猜到了几分。 “……他老是动手动脚的,我越是不满他便越过份,我怕还没到出去的那一天……” 余贝湫暗暗咬牙,秀眉微蹙道:“那还真是麻烦,这男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便越会激起他征服的欲望,眼下,你只能暂时妥协,先不要激怒他。” “妥协?”薛雅清一皱眉头。 “我的意思是,反其道而行之,你不是说你越是不满他便越过份吗?跟拉橡皮筋一样,橡皮筋越是绷得紧反弹的力度便会越大,你不如对他礼貌有加的,不要逆他的意,稳住他的情绪,这样你也会安全点。” “是有那么些道理,”薛雅清点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常说投其所好,那我可以投其所恶。” 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余贝湫心里当然喜欢,故作不解道:“你是要怎样?可不能做什么傻事啊。” 这话反而让薛雅清更加坚持,笑道:“余医生,我自有打算。” “那好,你心中有数就行,我也该走了,过些时候再来看你。”余贝湫转身要走,余光扫到那些胭脂香粉盒子,脸色便沉了下来。 这些胭脂香粉,品质无不是最高档的,而其中一瓶“娇兰”牌香水,更是价格也不菲。 就在那日她拦住了郎沛权的车子后,郎沛权果然在第二天约见了她。 郎沛权说,他已经想到办法分开郎聿文与薛雅清,但不是现在。 简单的几句话,让情绪低落的她重新燃起了希望,便问郎沛权是什么时候,郎沛权只微微一笑,很是胸有成竹,“我觉得,眼下你还是学着怎样与聿儿交往才是正事,接下来我会多安排一些宴会,到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我给你个忠告,如果你过于将自己的情感表现得太露骨,反而会让聿儿对你反感,你还是沉下气来,别像昨晚那样失态,丢了身份。” 说实话,她还真的没什么时间与郎聿文接触,只能听从郎沛权的安排,只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打算,现在薛雅清对她有种负疚感,那么她就要利用这一点慢慢去引导对方做出一些反常的行为,也许还能让郎聿文与薛雅清之间出现什么裂缝也不一定。 余贝湫走了半个小时后,郎聿文的车子便开进了公馆里。 想起昨天薛雅清发脾气闹出的动静,郎聿文竟冒出了那么一点想再看看她今天又会搞什么名堂的想法。谁知,阿香说,安先生正在后楼的书房里给小五小六上课。 太平静了,这反而有点不正常。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连衣服都没换,直奔后楼书房。 第一百五十二章 消极(二) 书房在后楼的二楼,是专门给小五小六做功课的房间,摆设跟在学堂里的一样,每人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书房门半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此时从里头传出小五小六稚嫩的读书声,郎聿文没有惊动他们,躲在门后伸出脑袋去看。 书房里的窗帘拉开,阳光充足,三个人的身上像是渡上了一层光晕,煞是好看。 午饭时间,薛雅清竟然破天荒准时来了,而小五和小六却都没有跟来。 郎聿文也到了,边落座边问:“小五小六呢?” 薛雅清淡淡说道:“他们在写字,他们今天写的字不好,现在在罚写。” 郎聿文觉得今天的薛雅清有那么一点不同,便问道:“丫头,到底写什么字呢?我看过小五写的字,其实按照他的年龄也算是不错了。” “你是先生还是我是先生?”薛雅清回怼了他。 郎聿文笑道:“当然你是,你说了算,对了,今天阿香送来的胭脂香水,可有喜欢的?” “不喜欢。” “那我派人去京城再买?” “随便你。” 每个话题在薛雅清那儿终结,俩人全程尴聊。 等他们吃完,仍不见小五小六来吃饭,阿香便有点急了,“将军,这小孩子的肚子可不能饿了,要不我把饭菜送过去?” 薛雅清说道:“如果那样,便会让他们分了心,郎将军,你说我说的对吗?” 阿香看看郎聿文,郎聿文说道:“就听安先生的。” 没办法,将军都开口了,阿香只能作罢。 郎聿文跟着薛雅清上了楼,也进了卧室,薛雅清都没有反对。 这么一来,郎聿文有点不适应,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摆在桌面上的胭粉盒子柔声问道:“我这段时间不在公馆,有时候小五小六会跟约翰先生外出学习,你一个人闷吗?” 薛雅清浅浅笑道:“还好,不过,既然你说起来了,我还真的觉得有一点。” 难得她能平心静气地跟自己说话,郎聿文很是惊喜,连忙起身走到薛雅清身旁,握住她的双手,“丫头,你终于肯跟我好好说话了。” 薛雅清低头看看被握住的双手,歪着头一笑:“怎么?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话吗?” 这真的很意外,她竟然没有拒绝郎聿文这般亲密的接触。 “丫头。”郎聿文动情起来,想要张开双臂拥抱对方,可薛雅清还是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郎将军,怎么说我也是小五小六的家庭先生,你这么称呼我,是不是有点不妥呢?”薛雅清笑道。 没有过激的抗拒,但这种平平淡淡的态度却在有意无意中将他们的关系拉得更远。 郎聿文心情突然低落:“薛雅清,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呢?难道你就想一辈子都不愿与我相认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难过?” 薛雅清仍是浅浅一笑:“虽然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不过,您是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如果将军要一直留在这个房间,那也很正常,毕竟,这里是您的地盘。” 她的逆来顺受让郎聿文起了怒意,看着她的脸,半响后冷哼一声,当即转身离开。 薛雅清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开,不由得吁了口气。 余贝湫今天来给她提的建议似乎有点作用。 小五小六今天就是在课堂上偷偷说了两句话,被安先生重重地罚了,一个字写二十个,十几个字便是两百多个,无论如何,就是擦着眼泪也要写完,小六突然觉得,安先生好像变了。 于是事后,她偷偷跑去找郎聿文,说想去学堂读书,认识多一点其他的小朋友。 刚开始,郎聿文要东征西战,小五小六要去学堂读书的时间也是很不稳定,请家庭先生实属无奈,如今已经安定下来,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了。而另一方面,请薛雅清来做家庭先生也只是想利用这个理由将薛雅清困在身边,薛雅清被困在将军府里,情绪时好时坏,也没有心情去教学,对小五小六的成长而言不是好事。 “行,爹爹也去问问安先生的意见。”他轻轻揉着小六的头发,满脸慈爱。 “爹爹,那是去安先生的学堂吗?”小六问。 “再看。” 跟小六闹小脾气相反,小五倒不觉得有什么,上课时说了话被罚也是很应该,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所以,到了晚饭时候,小五还帮薛雅清夹了菜。 小六闹小脾气不爱说话,薛雅清本来就很少话题,加上郎聿文看见薛雅清反常的表现,在心里加以揣摩,因此,饭桌上的气氛也冷清了不少。 “我想说个事,”还是郎聿文先开口,“我打算让小五小六去江城学堂上学。” “爹爹,我不想去学堂。”小五看看薛雅清,立即反对。 闻言,小六睁大眼睛看着郎聿文。 “我已经联系好了,就下个星期。”郎聿文的话谁都不能反对,小五就算不乐意也不能反对,这般,气氛更冷了。 “安先生,你觉得呢?”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薛雅清。 薛雅清一笑:“郎将军,这是您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给意见。”她并没有趁机提出要离开将军府的要求,只是这样的回答深深刺激到了郎聿文。 “安先生,你怎么不是我家里的人呢?”他看着她,眼神中传达出强硬的信息。 “好,您说是怎样便怎样。”轻描淡写的回答,使得郎聿文的重拳打在了软软的棉花中。 郎聿文突然觉得,薛雅清已经改变了对抗自己的方式——消极抵抗。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郎将军说的是我吗?我看开了,既然郎将军说我签了一份意愿书,那我理应遵守按意愿书里的约定。” “我让小五小六去学堂,那你呢?” “谨听郎将军安排。” “好,”郎聿文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她:“你随我去营房。” 这样的回答打了薛雅清一个措手不及,怔怔地看着郎聿文:“营房?我去营房作什么?” 郎聿文嘴角一勾,眼神挑衅,“作为将军身边的夫人,你不应该要随军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消极(三) 薛雅清手中的筷子突然从指间掉落到饭桌上。 “你说什么?夫人?”她还是受惊了。 郎聿文一笑:“不是说我安排吗?你害怕了?” 薛雅清冷笑道:“按郎将军的意思,我只是签了意愿书而已,不是婚书,郎将军玩笑开大了。” 小五插言问道:“爹爹,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薛雅清看着郎聿文笑笑,她倒想看看郎聿文怎么回答。 有小孩子在场,这些话题似乎不好讨论,郎聿文冷下脸,吩咐道:“吃饭!” 话题虽是草草结束了,但薛雅清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郎聿文似乎越来越危险,自己的消极对抗好像也不怎么起作用。 就在她洗完澡准备睡觉时,房门突然被郎聿文用配用钥匙打开,她急忙从床上起来,快步走到一边,她嗅到了对方的危险气息。 郎聿文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拽到墙边,双手撑在墙上,将她困住。 “郎将军?你要做什么?”薛雅清强压着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 郎聿文好像喝了点酒,一股酒味喷在她的脸上,她眉头一皱,将脸侧过。 “我准备要走了。”郎聿文沉沉说道。 “嗯。” “你不问问我要去哪?” “郎将军要去哪,我一介草民有什么资格知道?也不敢过问呢。” “薛雅清!”对于她的无所谓,郎聿文忍无可忍,一拳打在她身后的墙上,怒吼道:“别得寸进尺了,我把所有属于我们记忆的东西都带回来,而你,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我吗?我说过,我会替你报仇,包括我的父亲,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这样还不行吗?” 见她不做声,郎聿文又呵道:“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郎将军,你喝醉了。”她抬头对着他淡淡一笑,“对了,你刚才说,你要去哪?” 郎聿文看着她的眼,眼中风平浪静,如同一个局外之人那样无所谓。 心真的是痛了,在她面前,无论他是强硬还是服软,都没能唤回她的心。 默默的,郎聿文松开了她,转身离开。 两天之后,他说的,他走了,早上离开公馆后,一直到晚上也不见回来。 从杨副官口中得知,前方发生战事,按杨副官所说,这场战役郎将军本不用亲自去的,但如果这一次与申军交战赢了,能逼着申军签下条约,便可换来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的和平,所以,为了振奋军心,郎将军还是决定亲自去了督军和指挥。 可薛雅清知道子弹无眼,每一次的出战胜负都是未知数,这一晚,薛雅清竟然失眠了。 又过了三天的平静日子,小五和小六真的被送去江城最好最大的学堂上学,每天早出晚归,而杨副官还要继续暗查着特鲁斯拍卖公司,极少在将军府里,偌大的将军府里,除了护卫之外,一到白天,就只有五个女人了。 一开始,杨副官都会每晚来向薛雅清汇报郎聿文在前线的情况,他对郎聿文的指挥才能和胆识很了解也很佩服,所以,发生这么大的战事,他一点也不担心,可事实也与他想的那样,一直很顺利,短短的十天里便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 这般,看似无所谓的薛雅清也放下心来,既然他没事,那么接下来自己要考虑的便是如何趁机逃离将军府了。 有人比她还急。 统制官率兵打仗一事在江城人人皆知,余贝湫也该行动了,她替薛雅清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这天上午,她去将军府找薛雅清时,正好遇上杨副官坐车准备要出去,杨副官对她的印象很好,主要还是看见人家长得漂亮。 “余医生,你来看安先生啊?”摇下车窗,他没话找话说。 余医生看出他对自己有好感,便笑道:“安先生是我的朋友,她在将军府里闷,想找个说话的人,恰好今天我休息,便来将军府打扰了,杨副官,不知道方便吗?我一个平民百姓进出将军府有没有什么不妥?” “当然方便了,余医生,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不但人美,这心灵也美,这么好的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放心,将军不在将军府,他吩咐我暂时守着这里,我让阿香带你去找安先生。” 不多时,阿香小跑着来了,看见是余贝湫,又听杨副官说了,便欢欢喜喜领着余贝湫走进大楼。 薛雅清以为余贝湫带来了什么好想法或者计划,可是,余贝湫只是带来了几本外国小说,说要与她分享好书。 就这样,两个人让阿香她们在花园里放置了欧式小圆桌和靠椅,又放了些零食瓜果,其中还有桂花糕。 “阿香,这是桂花糕吗?”余贝湫笑问道。 阿香回道:“是啊。” “跟我以前吃过的相比,这颜色有点白。” “我也是摸索着做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上回也给安先生做了点,安先生睡觉了没能及时品尝,后来化了,现在余医生来了,刚好可以给我提提意见,我好改进。” “我只懂得吃,哪懂得提意见啊?这上面洒的可是干桂花?”余贝湫拿起一块咬两口,眉头微微一皱:“好像有点淡了。” “是吗?”阿香很紧张,扭头去看薛雅清,“安先生,你尝尝?” 薛雅清也尝了口,说道:“你放了盐没?” 阿香摇摇头:“没有。” “阿香应该是用糯米粉做的,放点盐可以让桂花糕甜而不腻,还有,除了干桂花外,还可以放点糖桂花,味道更好。” 阿香一拍手掌笑道:“将军说得没错,安先生果然会做桂花糕。” 薛雅清突然觉得怎么好像进了阿香的圈套了,想想算了,反正自己与郎聿文之间的关系也只是隔着一句承认的话而已,阿香要向郎聿文汇报什么都已不重要了。 余贝湫默默将桂花糕放下,原来她无论在哪里都还是那个旁观者,甚至是一闪而过的路人,她抬头看看若有所思的薛雅清,暗暗告诫自己要沉下气来,沉下气来,只等时机一到,薛雅清就永无翻身之时。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逃跑(一) 最近余医生每隔两三天便会到将军府与薛雅清聊天,有时候一下班就自己开车来,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加上杨副官对余医生很是敬重,将军府里的护卫对余贝湫也熟悉起来,余贝湫开车来的时候会放行其车子开进府中停放。 在外人看来,薛雅清与余贝湫如同亲姐妹一般亲密,经常在花园里种种花,要不就是看书讨论书中的内容,和放学回来的小五小六玩耍,渐渐地,便成了将军府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知不觉中已过两个多月,前方战线胜利在望进入尾声,可敌军还在做无用的抵抗,郎聿文也仍没有回来。 余贝湫仍像往常一样开车进了将军府,就在前两天,她与薛雅清约好今天就要逃离将军府。今天,她已是有备而来。 半个小时后,余贝湫和薛雅清谈笑风生从楼上走下来。 何妈妈刚好经过,便问道:“安先生,余医生,你们这是要干嘛呢?” 余贝湫笑道:“我老是来陪安先生聊天,安先生也该陪我去逛逛街了,最近我在华恒商店看中了一件旗袍,让安先生帮我参考参考。” “可是,”何妈妈有些问难,“将军吩咐过了,安先生不能出门。” 薛雅清笑道:“余医生,你看看,我都说了我不能出门,你还偏不信,这回可相信了。” 余贝湫皱眉道:“可是,后天我就要去跟人相亲了,还没有一条心怡的裙子,怎么办?” 何妈妈暗说你没有裙子也不关安先生的事啊。 只听余贝湫又说道:“这样,何妈妈,我和安先生速去速回,开车去。” “这事我不能做主啊。”的确有些为难何妈妈。 这时阿香也来了,听闻何妈妈的话后,笑道:“余医生,不如这样,等杨副官回来再做决定,你看怎么样?” “好,那就等杨副官回来,可是,杨副官什么时候回来?” “杨副官今早出门的时候说了,他今天中午回来吃饭的。” 没办法,俩人只能等。 果然,中午时杨副官回来了,一进门便看见余贝湫与薛雅清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 余贝湫所提出的请求,让他十分为难。 “杨副官,不如这样。”按着她们的计划,余贝湫很合时宜地提了一个建议,“就辛苦一下你陪我们一起去如何?” 看着余贝湫的娇颜,杨副官觉得可行,便答应了。 三人同台吃过午饭后,由杨副官开车载着余贝湫和薛雅清出门,直奔城中心的华恒商店。 杨副官心里还美着呢,想着今天好事连连,能与天仙般的余医生一同吃饭一同逛街,那是以前想都不能想的事情,于是,心情好,一路上开着车话题也多起来。 薛雅清心里有鬼,没什么回应,余贝湫还算淡定,与杨副官热烈地聊着。 很快,车子开到了华恒商店附近的停车场,三人下车往华恒商店走去。 余贝湫与薛雅清走在前,而杨副官走在后头,远远地便看见五层楼高的华恒商店。 华恒商店是江城最大的商店,是一个综合型的商店,里面除了卖各种高端商品,如女性的高级香水,还有咖啡厅,电影院和旅馆等等,所以,一般来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薛雅清以前从没来过这里。 “哎呀,不好了!”余贝湫突然停下来叫了声。 杨副官见状,几步跑上来问道:“余医生,怎么了?” 余贝湫无奈地说道:“我把手提袋丢在车上了,钱夹都在里头呢,要不,杨副官,要麻烦你了,跟我们回去拿了。” 她们走到的地方里停车的地方不近,这么一来一往的,也挺费时的。 杨副官看看薛雅清,一咬牙道:“这样,我去拿,你们就在商店门口等着我。” 薛雅清笑道:“杨副官,你不怕我逃吗?” 杨副官讪笑道:“安先生,别说这样的话,余医生,麻烦你帮照顾一下安先生,我很快回来。”说完,转身往停车场就跑。 其实他也担心,要是安先生跑了,等郎将军回来时发现了,可不是跑八公里这么简单了。可是他又不是很担心,现在有余贝湫在,薛雅清也不会为难余贝湫,退一万步说就算她逃了,还能去哪?安家药店吗? 果然,杨副官在汽车后座找到了余贝湫的手提包,这口气还没松懈下来,等他走到刚才与余贝湫和薛雅清分手的地方,竟看见一群人在前方围拢起来,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急忙跑上去将人群拨开,看到的一幕让他胆战心惊。 只见余贝湫倒在地上,手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不断地往下流着,而在她的身边有一把小剪刀,剪刀上也有血,不用想,刺伤余贝湫的一定是这把剪刀。 “余医生,发生什么事了?”杨副官忙蹲下扶起余贝湫。 “杨副官,我……”话没说完,余贝湫就晕倒过去。 杨副官慌了,现在余贝湫受伤,身边没有其他人,自己不能不管,但更重要的是薛雅清不见了! 真的是左右为难。 好,现下还是先把余贝湫带去医院,至于薛雅清,他会派人第一时间到安家药店要人。 与此同时,薛雅清按着余贝湫的指示坐着黄包车到了城南河渡口,手里紧握着余贝湫塞给她的联络纸条,满脑子都是刚才与余贝湫的对话。 “小雅,这是去古荣县的船票,到了古荣县后便有人接应你,那个人是我的同学,叫关玉婷,值得信任。” “贝湫姐,我要走了,那你呢?我怕郎聿文会找你麻烦。” “放心,我会处理好,你快点去,不然杨副官回来你就难脱身了。” “可是,我还是担心安家。” “没事,你又不在江城,安家不知道你的下落,他就算为难安家也得不到你的消息,要是没有证据,他不能把安家怎样,你快走,到了后一定要给我写信保平安。” …… 城南河渡口,她在这里经历过生与死,而这一次,是她彻底要与江城,与郎聿文彻彻底底做个了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逃跑(二) 渡轮离岸,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薛雅清凭栏远眺,直到这一刻都敢不相信是真实的。 这次出逃,余贝湫为她提供了在路上吃的干粮,钱和出逃的最终地点,她也在船上呆了两天,直到第三天的下午,这才到达古荣县。 无论是说话的口音和衣着,这是一个绝对陌生的对方。 薛雅清上岸后便四处看,她不知道余贝湫说的同学长得怎么样。 “你好,请问你是安晴小姐吗?”这时,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女子走上前询问。 薛雅清上下打量,看女人的气质和举止言谈,是一个受到过良好教育的新时代女性,“请问您是?” “我是余贝湫的同学,我叫关玉婷,贝湫让我今天来接应你的。”女人怕薛雅清不信,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递给薛雅清看,“你看,这是我跟她在江城时的合照。” 薛雅清接过照片细看,里面的人果然是余贝湫与她,都穿着学生装,便笑道:“关小姐,要麻烦您了。” 关玉婷笑道:“不客气,其实我也很佩服你,能够勇敢地和命运对抗。” “啊?”薛雅清不解。 “安小姐别怕,其实贝湫都告诉我了,你是被家里逼婚跑出来的。” “啊,嗯,是的。”人家说的也对。 “贝湫跟我说了,这里离江城不远,还是很容易被追踪到这里来,所以,她让我带你去鹤柳镇,那儿比较偏僻,极少有人会往那儿想,而且巧的是,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那儿,他家里有个小女娃,最近想让我给找一个家庭先生教女娃认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到他家,安先生,你觉得怎样?” “鹤柳镇?”这个名字很熟悉,薛雅清怔了一下,这不是宋浦的老家吗? “对呀,安先生,你觉得怎样?”关玉婷又问了一遍,“他们家本来是想让我去教的,可是我在这里也有事走不开,听到贝湫说你是位先生,我觉得还真是巧得很吶,就是不知道安先生你愿不愿意。” 没想到五年前自己拼死也不跟宋浦去鹤柳镇,倒是五年后还是摆脱不了,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的? 她笑道:“我现在已是走投无路了,关小姐能给我提供这么好的工作和去处,我真是求之不得呢,当然愿意了。” “那太好了,不如这样,今晚先在古荣县休息一晚,你是匆匆逃出来的,什么也没带,我也给你准备好行李,明天一早就做火车出发,你觉得怎样?” “没问题的,有劳关小姐了,请问关小姐,从这而出发到鹤柳镇要多久呢?” “坐火车也得三天。” “这么远啊?” “现在算好了,以前我小的时候没有火车,去那儿要五六天吶,如今火车轨道在镇子旁边修过后,这亲戚之间的走动也多了点。” 关玉婷介绍着,带着薛雅清走进了古荣县,又在街上找了间旅馆将薛雅清安排好,这才去准备行李。 人走后,厢房里只剩下薛雅清,她已经逃出将军府三天了,可以想象得出来,将军府一定是乱套了,特别是杨副官,会不会被郎聿文怪罪呢? 虽然杨副官是郎聿文的跟班狗腿子,也做了不少让她讨厌的事情,可也不能怨人家,人家也是奉命行事,只是这件事情真的会连累他了。 关玉婷在晚饭后来了,带来了一个手提箱,里面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说看见薛雅清与她的身形差不多,便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还一些生活用品。 薛雅清看她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能给自己准备了这些物品也属不易,便又是千恩万谢一番。 俩人聊了会儿天,薛雅清才知道她是嫁到这里来的,婆家也算开明,没有逼她在家相夫教子,所以,她和薛雅清一样,也在古荣县唯一一个女生学堂里教书。 薛雅清很奇怪,问她的亲戚为什么不让小女娃到这儿来读书,她一声叹息:“唉,说到底还是过不了思想这一关,她的父母当初是想着把女娃送过来,可族里一些长辈的思想不化,不让女娃读书,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便制止了。” “那在鹤柳镇有学堂吗?” “有是有,但都是男娃的学堂。” “竟然还有这么封建的地方。我们能把书读完还真是幸运。”薛雅清微垂双眸,有所感触,“族里的长辈不让读书,而女娃的父母还想请人教,他们也算是开明了。” “说起来,也是受了我的影响。”关玉婷一笑,颇为得意。 “那你带我去鹤柳镇,这一去一回也得五六天,你家里人会担心反对吗?” “我跟我那口子说了,他说放心不下我,非得也跟着来,所以,这不是问题。” 说这话时,关玉婷满脸幸福,薛雅清也被感染了,她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这样平淡而温暖的幸福呢? 第二天一早,薛雅清看到了关玉婷的丈夫张强,虽然相貌普通,不善言谈,但对关玉婷很是贴心,帮拎行李,帮找座位,基本不用她们操心。 由于大家都是女学堂的先生,薛雅清和关玉婷有很多共同话题,一路上倒也不算寂寞。 三天后,终于到达了鹤柳镇,当薛雅清的双脚踏上这片土地时,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在这里,她要开启自己新的生活,在这里,她有可能会碰到宋浦的家人。 由于鹤柳镇站只是一个过路小站,从这里下车的人也少,稀稀拉拉的加上他们三个人,也才那么七八个人。 这儿离镇上也有点远,三人又走了一个小时小路,这才看到小镇的城门,这里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旧式的房子,人也多少旧式打扮,看到他们,如同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回头率简直是百分百。 “安先生,你不用介意的,这里的人极少看到有外边的人进来,所以才觉得好奇,其实这里的民风很淳朴,你住久了便能感受得到的。”怕薛雅清害怕,关玉婷连忙安慰道。 薛雅清一笑。 最终,他们在一家红墙绿瓦的门口前站住,朱色大门紧关着,从里面传来小孩子嬉戏打闹的笑声。 关玉婷指着大门上的牌匾说道:“安先生,便是这里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逃跑(三) 薛雅清抬头看去,牌匾上写着“石府”两个大字,牌匾陈旧,有些年头,但还能从其纹饰上看出曾经辉煌过。 果然,关玉婷解释道:“我称呼男主人为表舅,他家祖上以前是前朝的秀才。”说着话,便让她丈夫上前敲门。 很快,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妈子,身后还藏着一个小女娃,大概也就五六岁左右,神情怯怯的,两只手死死拉着老妈子的衣角,只把小脑袋伸出来看。 “月儿。”关玉婷首先对着小女娃唤了声。 那老妈子也认出了人,喜道:“原来是表小姐和表姑爷啊,快快快,快请进来!”说着话便请了三人进去。 薛雅清走进去,这才发现里面的房屋结构还真是前朝风格,就跟薛家大院差不多。 “月小姐,快叫表小姐啊。”老妈子让小女娃叫人,自己便往里屋跑去,向主人通报。 月儿也许是久不见关玉婷,看见老妈子走了,她也急了,便想跟着,哪知关玉婷将她一把抱起来,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表姐。”好一阵,月儿才怯生生地叫了人。 关玉婷回头对薛雅清笑道:“就是这个女娃了,叫石月,今年六岁,可论辈分她与我同辈呢。” 六岁,那岂不是与小五小六同岁吗?但是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你叫月儿?”薛雅清上前与月儿套近。 但这个小女娃不像小五小六那样见惯了大世面,有些怕生,将小脑袋扭开,不愿意与薛雅清四目相对。 “她就是害羞怕生,你也见了,跟我也是那样。”关玉婷笑道。 此时,从里屋走出几个人,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后边是老妈子和一个中年男子。 来人正是关玉婷的表舅石青山和表舅妈王氏,看来关玉婷与王氏的关系相当不错,王氏让老妈子把月儿抱走,对她嘘长问短的,倒把薛雅清晾在了一边。 石青山看见薛雅清面生,便问道:“婷儿,这位小姐是谁?” 关玉婷把薛雅清拉到他们跟前介绍道:“表舅,您不是说想为月儿找个家庭先生吗?这是安晴安先生,她原来在江城教书的,是我在江城的同学的朋友,现在学堂关门了,暂时也没了去处,听说你们想给月儿找个家庭先生,她便想着来试试,您看可好?” 薛雅清长得清秀文静,散发出读书人的气质,第一眼便让石氏夫妇打心里欢喜,再加上是从大城市来的先生,那更不能委屈了人家,于是,热情地招呼薛雅清进屋去,又让厨房马上准备饭菜。 聊天时才得知,石青山早年在江城做过生意,见识过大世面,所以他的思想便比鹤柳镇里的人前卫和开明了许多,但顾忌族人长辈,不能明着将女儿送出去读书,这才想找先生上门。 薛雅清多嘴问了石青山在江城做生意可有认识的人,石青山与王氏对看了眼,说道:“本来是有认识的,也是老乡,可是他在五年前已经死了。” 薛雅清的心突然起了某种预感,忍不住又问道:“倒是可惜了,能方便透露吗?” “呃……他姓宋。” 果然是,薛雅清不再追问下去,人家也不愿多说,这个话题便不了了之。 石家在鹤柳镇算是大户,所以,只要薛雅清在这里教一天月儿,那石家便可以提供住所,甚至是包一日三餐,还给学费。 这个条件相当不错,薛雅清一口答应。 王氏让人打扫了小别院里的厢房出来,隔着一道砖墙便是石府的后院。 就在当晚,让月儿给薛雅清行了拜师之礼,这般,薛雅清便是月儿的先生了。 从没试过这种庄重的仪式,薛雅清觉得高兴,将前段时间藏在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就算是在陌生的地方,她竟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关玉婷领着月儿来了,还带着石府里一些书来。 关玉婷说,她在石府里只能找到这些书了,无不是什么四书五经之类的古书,王氏不认字,所以全家人只有石青山看。 薛雅清有点皱眉,让五岁的小娃娃看这些书的确很难,最后,她决定凭着记忆把在江城时用的教材写出来,关玉婷很赞成,于是,薛雅清开始动手。 王氏来探望,看见薛雅清如此用心,她也就放心了。 过了两天,关玉婷也走了,薛雅清正式留在了石府里,晚上写教材,白天教月儿,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和薛雅清想的那样,自从她偷偷逃离江城后,吓坏了杨副官,也忙坏了杨副官,要是被将军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得拿他开刀?于是,派人满江城寻人,自己则带了十几个护卫持枪去安家药店要人。 安家人当然不知道薛雅清已经逃走,看着这些兵在家里翻箱倒柜,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找什么,直到杨副官凶巴巴问起薛雅清的下落,这才明白一切。 安辽心里暗暗高兴,他去过几次将军府要人,但都被赶走,正愁着怎样才能把薛雅清救出来,没想到薛雅清自己都已经跑出来了。但他又担心起来,薛雅清在江城除了他们之外,哪还有其他熟人啊?莫非是去了找何探长? 在安家找不到人,杨副官恼羞成怒,下令要将安家一家三口都绑了带走,安父据理力争,加上药店外头围拢了一堆人在看,议论着,杨副官也知道自己理亏,这才愤愤地带人走。 当然,他还是将安家列入了可疑对象里,暗中派人在四周巡查监视,一旦有了薛雅清的消息就立刻带人回将军府。 江城人不知道这几天将军府的兵为什么会加大力度四处巡查,还以为前方打战,这里溜进了敌军奸细,一时间人心惶惶,唯恐惹祸上身,但知情的人还是有的,那就是余贝湫。 被剪刀扎伤手臂是她自导自演的,这样便可以在这件事中轻易地洗掉自己的嫌疑,而且还可以把薛雅清塑造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形象,她很成功,杨副官完全没有怀疑她,她在家休息了几天养伤后,便正常地去医院上班了。 刚进医院,一个护士急匆匆走来。 “余医生,有人找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逃跑(四) 余贝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大门开着,一眼便看见了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自己坐着,她秀眉一皱,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走进办公室,她已知道了来者是谁,刚要笑着打招呼,突然身后的门被人关上,紧接着被那人推了一把,毫无防备的她吓得花容失色,身子不由得往前冲了两步,人站在了郎沛权跟前。 郎沛权慢慢站起来,突然扬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余贝湫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双目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坏了我的好事!”郎沛权沉声喝道,眼底渗出寒光,直击人心。 闻言,余贝湫已猜到了一半,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错,“我怎么坏了你的事?” 郎沛权用力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恶狠狠道:“薛雅清失踪是不是你搞的鬼?她到底去了哪里?” 本来还想承认,然后在对方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完美的计谋,但看到郎沛权脸色阴沉,余贝湫心头便怯了几分,“你说什么?那日我是想与薛雅清去逛商店,哪知道她竟然偷偷带了把剪刀出来,把我捅伤后跑了,你问我她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跟着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老往将军府跑,你自己做什么自己清楚,那杨副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能骗得了他,但骗不了我。” 对方已是杀气腾腾,余贝湫只能硬撑,坚持自己的说法,红着眼说道:“我真不知道,对,我是想让薛雅清消失,但是我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恐怕你都看在眼里,那我还能做得了吗?” 郎沛权冷哼一声,又是将拐杖往地上一敲,“我也是为了你好,上回已经跟你说了,不要去惹薛雅清,你就是不听,薛雅清失踪,你以为郎聿文会罢休吗?他如今爱薛雅清已到走火入魔,若是知道与你有关,他定然不会放过你,这件事不能心急。”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薛雅清在哪,在这件事里我也是受害者,你们怎么都不信呢?”余贝湫鼻子一酸,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令人怜惜。 “好啦好啦。”郎沛权问不出什么,看见余贝湫这个样子,知道不能再硬逼,更何况这里是在医院,人多眼杂的,“我也是一时心急打了你,就向你陪个不是,如果真遇到了薛雅清,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一甩袖子,对着关门的手下扬扬手,开了门扬长而去。 看着他走远不见,余贝湫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软软的坐在刚才郎沛权坐过的椅子上,刚才要不是自己坚持,估计郎沛权会对她下死手。 “余医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伤口还没痊愈?”一个护士走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便好心地问道。 余贝湫勉强一笑道:“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昨晚没睡好。” “那要不要再请个假?回去好好休息?” “不用了,我坐会儿就没事了。” 她突然觉得,郎沛权说得没错,如果让郎聿文知道是她所为,按郎聿文的手段,估计不会放过她,但是,她不能就此就放手,事情不到最后,谁是赢家还不一定。 纸包不住火,半个月后,郎聿文凯旋而归,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他还没进城,就在城外的营地里,杨副官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经过。 可想而知,他大发雷霆,拔出手枪对着杨副官一通乱射,把杨副官身后的靶子打了个稀巴烂,虽然不是真的往杨副官身上打,杨副官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死死闭着双眼,浑身发着抖,他都几乎听得见子弹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十几发子弹打完后,他的耳朵快要听不见,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要停了。 但是,他还是要咬着牙喊道:“是属下犯错,请将军惩罚!”刚才那一幕,比跑八公里,甚至是上战场还要恐怖。 郎聿文问道:“你真错了!” “属下真错了!” “错在哪?” “错在没有遵照将军的吩咐,私自做主让安先生走出将军府!” “该不该罚?” “该罚!” 杨副官的内心是崩溃的,千错万错怎么能够在这么点小事上出错了呢?回答时口水鼻涕跟着喷出来。 郎聿文来回走动,他在努力把自己内心的火压下,将混乱理顺,经历了种种磨难的他,已能很快控制因外界影响带来的情绪波动。 一会儿,他停下来问杨副官:“安家呢?去找过了?” “找过了,安家人都不知情。” “混账,他们说不知情你就信了?” “啊?”杨副官一怔,“可属下在安家药店安排了人,都没有发现安先生的行踪。” “你现在就去把安家人全部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可是,”杨副官为难了,那天他也想着把人给抓了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拿不出抓人的理由,会引起民愤啊,“我们没有理由去抓人啊?” “混账东西!”郎聿文骂了句,上前点着他的脑门,“怎么没有理由?没有理由也要给我找个理由!” 这一下点醒了杨副官,立马来了精神,这可是他将功赎罪的机会,站直了身子说道:“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姚行之在旁边看着杨副官的模样,冷汗都下了,他在暗暗庆幸自己是跟着出征的,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郎聿文黑着脸回到将军府,府里的人都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压抑感,就连小五和小六都不敢嬉戏打玩,吃晚饭时规规矩矩地,只夹着自己跟前的菜。 “小五,”郎聿文突然问道,“跟爹爹说说,安先生走的前几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小五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安先生还跟以前一样,我们放学回来她会问我们今天学了什么,还会检查我们的作业。” 小六插话道:“我听雪儿说,余医生经常来找安先生玩。”打小报告是她与生俱来的特长。 郎聿文眉头一皱,“是吗?那余医生来的时间久不久?” 小六摇摇头:“我们放学回来的时候她就走了,休息天我们才能见到她。” “那余医生和安先生都玩些什么?” “她们在看书写字,跟我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安先生是鸡妈妈,余医生是老鹰,我和小五是鸡宝宝。” 闻言,郎聿文一笑。 余贝湫,在这件事情里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逃跑(五) 入夜,将军府的书房,当落地钟响起九点整点的声响时,满身大汗的杨副官急匆匆敲门进来。 郎聿文坐在书桌后,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他淡淡地问道:“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杨副官回道:“安先生失踪的第二天,余家是给余贝湫安排了一场相亲,男方是江城最大的酒行老板的二公子。” “这么看来,她并没有说谎。” “应该不会,她自己都挨了一剪刀,我亲眼看见的,扎得可深了。”杨副官帮着余贝湫说话。 这么说话,不就是把薛雅清说成了行凶者? 郎聿文瞪了眼他:“我看你是被美色熏晕头了,难道你就没看出什么异常吗?” 杨副官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苦着脸说道:“将军,属下愚钝,请将军点醒属下的木头脑袋。” “现在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是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郎聿文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问道:“你可有去追查过我父亲?” 杨副官茫然地摇摇头:“这个属下还真没想过,老爷子不是很希望您与安先生结合的吗?” 郎聿文也觉得郎沛权不会对薛雅清下手,现在与薛雅清有直接关系的人,一是安家人,已经被抓起来,二是郎沛权,他急着想得到那样东西,也根本不会为难薛雅清,三是余贝湫,可那日所发生的所有的证据都可以表明她也是一个受害者,谁都可疑,但谁也不能轻易排除嫌疑。 “对了,将军,”杨副官说道:“您出征前吩咐属下做的事,属下已经做好了。” “怎样?” “果然如将军所说,特鲁斯拍卖公司有鬼,属下不是说过曾看见过他们运了十几个箱子进去吗?属下派人一直盯着,就是不见有动静,属下还以为被他们发现了,后来发现可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只是在等时间。” “说下去。” “我们之前不是怕有奸细潜入境,便将所有的出入口都重兵把守,任何人出入都要经过检查吗?他们就是怕被查出些什么,所以才不敢把箱子运出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放他们出去。” 郎聿文给了个眼神杨副官,随后挥挥手,杨副官很快会意,笑道:“属下遵命!”转身走出书房。 就在之前,郎聿文去薛雅清的卧室看了一遍,桌子上还摆放着他让阿香去买回来的胭粉盒子,衣服没带,生活用品也没带,最让他心里难过的是装着怀表的锦盒就静静地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她真的决心要与自己决绝了,可是,他却是万般不舍,也想不通,这个怨恨就难道这么根深蒂固吗? 想至此,心中不禁一悲,他点了一根烟走到窗前,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就如同他看不到薛雅清的心一样。 烟很快被耗尽,他转身,余光所到之处,不显眼的角落里,那幅执扇仕女图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过去端详起画来,突然想起那天他故意要在画中留个洞,薛雅清的神情竟然如此激动,莫非她……莫非在她的心里,偷偷藏着宋浦不成? 郎聿文双眼一眯,一股怒意直冲脑门。 至此,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他记得,宋浦被抓入狱后曾提出要见薛雅清,被他一口拒绝,后来这个丫头还是偷偷去见了宋浦,但当时他被杨瑾微的文章气坏了而转移了注意力,到最后觉得没必要,便没再提起,现在回想起来,果真还有点猫腻。 宋浦,真是阴魂不散,都五年了,还能干扰他的一切,实在可恨! “行之!行之!” 把烟头甩进烟灰缸里,他大声将姚行之唤进来,“你去查一件事……” 现在已到夏天,鹤柳镇因为四周环山的原因,雨量还是比别的地方要多,薛雅清来这里快一个月了,几乎每天都下,每每下雨前,空气很是闷热,她很不适应这种天气,总觉得又闷又热,一整天都离不开扇子。由于石青山极少来查看,一般都是王氏来,所以,她也不讲究那么多形象了,把衣袖卷起来,摇着蒲扇给月儿讲课。 月儿没有小五小六那样的灵性,认字没那么快,写起来也慢,所以她教起来稍微要费点心思,但是,月儿却是难得有同龄人中的文静,写不好写不对的让她重写,她都没有任何怨言与不满。 那王氏不认字,但是对读书人,特别是读过书的女子很尊重,也很喜欢,所以当她看见薛雅清这个形象,也不觉得失礼,只当是外头大城市的做派,反而觉得很洒脱。她喜欢了,自然也跑来的次数多了,在一旁也跟着一起学习。 刚刚,屋外下停一场大雨,将小院子里的一切又冲洗了一遍,绿植滴着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薛雅清刚按着自己编写的课本说完,便让月儿自己练字,她与王氏到院子里散步聊天。 “安先生,你还住得习惯吗?要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石夫人,其实都挺好的,就是下雨多了。” “唉,鹤柳镇的天气就是这样的,老天爷一天不下雨都不舒服,不过最近下雨的次数算是少了,在你没来这里之前,下雨就跟是一日三餐一样。” 和王氏接触多了,薛雅清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像关玉婷这样的新思想做派的人能跟她关系这么好,敢情在于王氏心胸宽广和不拘小节的真性情,只可惜被埋葬在这个封建的地方。 自己失去了,所以她才想补救,在自己女儿身上补救这个缺失。 正说着,突然在小别院的月门两旁伸出了两个小脑袋,目测是两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是你们呀。”王氏大喜,伸手去招呼道:“你们是来找月儿玩的么?快过来呀!” 听到招呼,就在薛雅清以为只有两个小女孩的时候,结果等那两个小女孩走出来,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年纪与月儿一般大小的娃娃,一个是男娃,一个是女娃。 第一百五十九章 风波(一) 两个小女孩带着两个小娃娃走到王氏跟前,可眼睛一直在看着薛雅清,紧接着,她们身后是男娃娃和女娃娃也伸出小脑袋,目光皆落在薛雅清身上。 王氏笑道:“这是安先生,你们快叫人啊。” “安先生好。”两个小女孩很听话,对着薛雅清鞠了个躬,小女娃也跟着怯怯地叫了声安先生好。 反倒是那小男娃一直在直勾勾看着薛雅清,王氏说道:“烈儿,快叫人啊。” 小男娃撅起小嘴,“她怎么把头发剪了?爹说这样很难看。” “胡说!”王氏怕薛雅清不高兴,马上呵斥道:“谁说难看了?你们都说说安先生好不好看?” 三个女孩子连连点头。 “就是难看嘛。”小男娃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当即被王氏拍了一巴掌屁股,这般他就更加不高兴,不敢与王氏对抗,竟然瞪着薛雅清。 王氏像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对薛雅清笑道:“这孩子是我三叔伯的孙子,和月儿一个岁数,平时淘气惯了,得罪了安先生,安先生别往心里去。” 薛雅清笑道:“没事,我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子较劲呢?” 王氏一笑,向薛雅清介绍起那两个年龄大的小女孩,原来,她们都是月儿的表姐,一个叫湘儿,一个叫珍珍,而另外一个女娃娃则是邻近一个寡妇的女儿,叫小蝶,看着和烈儿长得差不多,但实际年龄要比烈儿大一岁,也就是已经六岁了。 “你们是来找月儿玩的?不巧了,月儿在读书写字呢。”王氏说到这个,颇为得意自豪。 “舅娘,月儿怎么会读书写字了?”湘儿问道。 “安先生教的啊,告诉你们,安先生是从大城市来的先生,什么字都认得,可厉害了。”王氏说得沾沾自喜。 “那能讲故事吗?”珍珍问道。 “当然。”王氏一口应道,扭头去问薛雅清:“安先生,对?” 薛雅清一笑:“你们想听故事吗?” “想。”异口同声。 “那好,你们跟我进屋坐好,我给你们讲一个青蛙的故事。” 这般,便引起了小孩子们的兴致,就连那个小男娃也忍不住跟着进了厢房里。 月儿看见自己的小玩伴都来了,自是欢喜,又听得安先生要讲故事,哪还有心情写字,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围坐在薛雅清身旁,巴扎着大眼睛看着薛雅清。 那王氏自是坐在一旁。 “我要讲的是一只青蛙的故事……”说起坐井观天,薛雅清当然不会陌生,声情并茂地说着,加上了大量自己现编的对话,那五个小家伙自是听得全神贯注。 等说完了这一个故事,他们又想听另一个,于是,薛雅清一连说了两三个成语故事,之后,珍珍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也可以跟着读书认字吗? “你家里没有请先生吗?”薛雅清觉得很惊奇。 珍珍摇摇头。 王氏叹了口气道:“不瞒安先生,族里的长辈们大多都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有男子才能读书认字,女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书本。” “没想到现在这个时代了,竟然还会有这种落后的思想。”薛雅清叹了口气。 只听烈儿说道:“爹说,女孩子不能读书,这是鹤柳镇留下来的规矩,不能破坏了这个规矩,”他一指月儿,“月儿就是破坏了规矩了。” “胡说什么。”王氏怕吓坏了月儿,便骂道:“你小屁孩懂什么,现在不读书,以后什么都不能做。” 烈儿说:“女人还能做什么?我爹说,女人就是吃闲饭的。” 薛雅清皱了皱眉,没想到连一个小孩都被灌输了这种思想,但是她也不能因此去痛骂一个五岁的孩子,要怪就怪烈儿的父母。 没想到湘儿开口了:“那你娘也是吃闲饭的?原来吃闲饭还能把你拉扯大。” “就是,”王氏也觉得这话说得过份,“你看人家安先生,还有你玉婷舅母,女的又怎样,一样可以去赚钱养家。” “反正女的就不行!”烈儿还是觉得自己爹说的没错,扯着嗓子叫道。 湘儿仗着自己比他长得高,站起来叉着腰居高临下对着烈儿叫道:“你胡说,女的可以!” “就是不可以!”烈儿回应。 看到湘儿这般勇敢,也激起了珍珍与月儿的心,一起围着烈儿争论。 “女的不能读书!” “女的可以读书!”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三对一,加上女孩子的尖嗓门,烈儿很快便处于下风,擦着眼泪指着她们说道:“你们人多欺负我,我告诉我爹去!” 湘儿也来劲了,扬起下巴说道:“去啊,不去就是小狗!” 烈儿哭着跑出屋子,站在院子里指着大骂:“你们等着瞧!” 王氏一看闹大了,急忙跑出去追烈儿,口中说道:“小祖宗诶,干什么呢?玩玩就吵上了,有什么好吵的,来舅妈这里,给你好吃的。” 她一走,屋子里便剩下了薛雅清与四个小女孩。 看见自己母亲追了出去,月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耷拉着小脑袋默不作声。 “安先生,”湘儿看着薛雅清,像是看到了一个救星,“我是说错了吗?” 薛雅清一笑,上前摸着她的头发:“你没说错,哪条规定不准女孩子读书了?那都是封建思想,不要说江城了,就算是在苍县,有很多女孩子去学堂读书,比男孩子还要厉害。” 四个女孩子眼中闪出渴望的光芒,但是很快,就像薛雅清刚才说的坐进观天里的井底小青蛙一样,渴望着井外的世界,但井口被盖上了井盖后,在她们的周围漆黑一片,连天都看不见。 “可是,我爹肯定不会让我读书的。”首先是珍珍。 湘儿没有说,但她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已经默认了。 小蝶怯怯的,她什么也没有说,仿佛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薛雅清见此不由心头一悲,这样的思想还要残害多少女孩子,但她根本就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不如,明天开始,你们都到这儿来,反正我教月儿一个,月儿还有点寂寞,你们来了,学习的气氛就更好了。” 这句话点亮了女孩子心里的光,都高兴地对着薛雅清鞠躬,欢天喜地地走了。 这一晚,薛雅清想起了那几个小女孩渴望的眼神,她失眠了。 第一百六十章 风波(二) 第二天,月儿没有按时报道,就连王氏也没有出现在小别院,她猜想,肯定是昨天几个小孩子吵架惊动了他们家里的长辈,虽然看着是小事,但其中含义极深,只怕自己的出现已经动摇了这里顽固思想的根基。 两个小时过去,才见石府的一个老妈子匆匆而来,说今天一早族里的几个长辈亲自登门,关着门跟老爷说话,夫人小姐也被两个女性长辈拉着训话,具体说些什么,老妈子听不见,她也是看着时间不早了,这才过来通报一声,还问薛雅清吃什么,她给端过来。 之前的早餐都是月儿带过来的,现在都过了两个小时,薛雅清的确觉得饿了,笑道:“不用了,既然你家老爷夫人没空,那我就当今天放个假,我自己到外边走走,看看有什么吃的顺便吃了再回来。” “也好,看这样子他们没那么快说完事,”老妈子很热心地介绍着,“安先生,从这往南方向走,过了一条街后就可以看见一家小饭馆,里面主要是卖面和馄饨,味道老好了,也不贵,你可以去尝尝。” 小别院有个小门,可以直接走到外边去,薛雅清来这几天了,由于忙着写教材,一直都没有试过去打开那道门。 “对了,那小饭馆旁边正好是宋寡妇家,小蝶就住在那儿。” 薛雅清眉头一皱:“宋寡妇?” 老妈子解释道:“就是小蝶她娘,她爹五年前死的时候,她还没到一岁,老可怜了。” “五年前?”薛雅清不由得心中一动。 “是啊,听说那宋当家的不知道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在江城被抓了,后来死在了牢里,连小蝶母女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宋寡妇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 “那个宋当家的叫什么名字?” “叫宋浦,对了,安先生,你不是从江城来的吗?知不知道这件事啊?” 没有回答,薛雅清呆呆地,灵魂像是被抽出,只剩下一个躯壳。 还是遇上了宋浦的家人,只是,当初宋浦对她说没有娶妻,原来都是一个谎话。 “安先生?安先生!”见她如此,老妈子觉得很奇怪。 “啊?”薛雅清醒过来,笑道:“我知道了。” 她走出小别院门口,步子竟然有点轻浮,身后传来老妈子的声音, “安先生,早点回来啊,看这天中午准得又下雨,哎呦,干脆你带把伞……” 薛雅清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自动将老妈子的话屏蔽起来,等老妈子拿了伞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不见。 石府外是一条小路,再往前走约莫百来米便到了街上。 鹤柳镇的街道不像江城那般的热闹,当然也没有这么宽,就是连苍县也比不上,她一身蓝衣黑裙,还有齐肩短发,自然引起了众目。 女人们惊奇于她的落落大方,青春自由,羡慕中带着几分嫉妒与恨,男人们的眼光则是复杂的,有好奇,有好色,也有不屑与愤怒。 薛雅清一心想找到宋寡妇的家,也没在意这么多,按着老妈子描述的路线,果真找到了一家名叫“齐富饭馆”的小饭馆,而挨着小饭馆旁边的是一间平房,此时大门紧闭。 肚子正好打鼓,她便走进饭馆里找位置坐下,叫了一碗馄饨。 店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的男人,一脸带笑,并没有因为薛雅清相对于这里显得突兀的打扮而有偏见。 薛雅清突然觉得,他有点像江城那面店的老板。 味道没有像老妈子说的那样好,不过到了如今的地步,能够填饱肚子就好,还奢求这么多干嘛? “小姐,你是打哪儿来的呀?” 店里暂时没有新的食客,老板便走出厨房,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旁与薛雅清聊天。 薛雅清笑着回道:“我从江城来的。” “哟,江城好远的,我年轻时去过一趟,那地方太大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拐个弯我都会迷路。”老板哈哈大笑,看得出来是个乐天派。 薛雅清也被他的笑声感染,连日来的疲劳在此时一扫而空。 又聊了几句后,突然在门口的木柱子旁伸出一个小脑袋,怯怯地看着薛雅清,就是不说话。 “小蝶?”薛雅清认出了来人,心中却是多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这就是宋浦的亲生女儿宋小蝶,虽然她的父亲罪恶深重,但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换个角度来说,他的妻女也是无辜的。 薛雅清有点心痛,扬手招呼小蝶:“小蝶,过来呀。” 老板问:“小姐,你认识她?” “嗯,我在石府时看见过她。”看见小蝶不敢靠近,她便主动走过去拉着小蝶的小手,“到安先生这儿来。” 小蝶是想跟薛雅清接近,但是又不敢,现在被拉着,便自然而然地跟着走进去。 让小蝶坐好,薛雅清笑问道:“你吃过了吗?” 小蝶点点头:“吃过了。” 也是,是薛雅清晚吃早餐了。 “还想吃吗?” 闻言,小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摇头,深知小孩子心理的薛雅清笑了,其实她就是想吃,但是不敢明说。 于是,薛雅清向老板又要来了一碗馄饨,刚开始的时候小蝶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是被薛雅清叫了几次后,终于放开胆子吃起来,吃得是狼吞虎咽,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吃过早餐了。 “哎呀这孩子可怜得很,”老板摇头叹气,“她爹死了,什么也没留下,靠她娘缝缝补补做点针线活拉扯大,有时候她娘忙着干活,她吃也吃不饱饭,闻到我这里的香味,就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吃,好几次了,我看着她可怜,就做了面给她吃。” 薛雅清问道:“可是,她这样的身世怎么会和石府的小姐玩在一起呢?” “石府的太太看见她母女俩可怜,便将府里的针线活给了她娘做,这样她也跟着去石府,一来二去的,两个小孩子就玩在一起了。” 原来如此,王氏真是个大好人大善人,薛雅清点头道:“那挺好的。” “可惜呀,”老板来了个大转弯,“人有时候就那么背运,还以为有了这条路,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哪料到这宋林氏在一次下雨天走道时滑了一跤,手指掰了一下折了,就算把手指养好了,可惜这手里的活却比不得以前了,就是石府都给她做了,她也是有心无力,以前一天能缝七八件的如今只能缝两三件,动作慢就缝得慢,渐渐地就少人找她干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波(三) 听了老板的话,小蝶好像听懂了些,吃馄饨的动作跟着慢下来,眼眶开始发红。 薛雅清将她这个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急忙对着老板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 “小蝶,安先生走累了,可以去你家坐坐吗?”薛雅清当着没看到小蝶想哭的样子,省得对方更难过。 可能小蝶觉得往家里带客,自己不能做主,便没有说话。 “喝口水可以吗?” 小蝶还是没有反应。 薛雅清不死心,她怎么都的要去宋浦家里去看看,看看他的家到底怎么个困难法,“那小蝶喜欢听故事吗?安先生给你将故事好吗?连月儿都没听过的。” 这话起了作用,小蝶抬头看着她。 “可是,这个故事安先生只想给小蝶一个人讲,要是在这里的话,其他路过的人都会听见的。”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里还是存有一点占有欲,小蝶想了想后,当即点头答应:“那安先生到我家给我将故事。” 薛雅清笑道:“好啊,可是,你娘在家吗?” “在,她在缝衣服。” “这样啊,那行,你就带我去你家。” 薛雅清成功地让小蝶带着去了她家,就几步路而已。 当她们推开门走进屋里的时候,就听屋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小蝶,你这孩子又跑去哪儿玩了?小心有坏人把你拐了,就再也见不到娘了。” “你好。”薛雅清终于看见了宋林氏,也就是宋浦的结发妻子。 此时宋林氏正坐在所谓的厅里做着针线活,按宋浦的年龄推算,她应该也相差不多,二十七八岁左右,可是薛雅清看到的却是一个弯着背,形容消瘦的瘦弱女子,与本来属于她的年龄根本就不符,起码看着也有三四十岁了。 正如“齐富饭馆”老板所说的,宋林氏因为手指的轻微残疾,做起针线活来很吃力,可是,为了生活,她仍然很努力地穿针引线。 听到薛雅清的声音后,她有些吃惊,急忙抬起头:“您是?” “我是石府的家庭先生,我叫安晴。”薛雅清笑道。 “家庭先生?你是个女人?”宋林氏有些不相信,可能在她的认知里,能教书的先生都是男的。 “是啊,昨天小蝶还去了石府,我就在小别院里给月儿小姐上课,我还给她们讲了故事。” “哦,是的,昨天是我带着小蝶去了石府,原来她说去听故事就是听你讲故事呢。”宋林氏放松了警惕,可是手里还是拿着针线,已经缝到了一半,线连着放在大腿上的衣服,她没有起身,“安先生您快请坐,您不是在石府吗?怎么会来这里呢?” 薛雅清笑着坐在另一张竹椅子上,这才向四周打量,屋里的东西很是陈旧寒酸,除了日常所需生活用品外,也没什么像样的多余的摆设。 薛雅清的心很不舒服,没想到宋浦在江城住大公馆,开进口车,吃山珍海味,可家里的结发妻子与亲生女儿竟然都不能得到他哪怕是一丁点的照顾,就连他死了,他的妻子女儿还要为他犯下的罪行担当受苦。 “让安先生笑话了,家里也没什么,小蝶,快给安先生倒水。”宋林氏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手头的活后天要交,就不能好好招待安先生了。” “没事,我也是路过这里看见了小蝶,便想着来继续给小蝶讲故事,我还担心妨碍你干活呢。”薛雅清接过小蝶双手递上来的杯子,看着有点脏,便拿在手里。 宋林氏苦笑道:“谢谢安先生了,难得安先生还能记挂着我家小蝶。” 薛雅清一笑,便没再与宋林氏说话,转身对着已经搬好小木凳坐在旁边的小蝶开始讲故事。 她轻柔的声音,丰富的词句,小蝶听得全神贯注,就连是在忙活的宋林氏有时也会带过去,将手上的活稍微放慢,含笑着看一眼过来。 “……就这样,匡衡就借着透进来的灯光读起书来,每晚都刻苦地学习,后来成了一个很有学问的人。” “……那个人就把竹竿锯成两段,拿进了城里来,可是,竹竿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也就没什么用了。” 一连讲了两个小故事,小蝶咧开嘴在笑,看得出来她很满足。 她问道:“安先生,你明天还来给我讲故事吗?” 薛雅清微微皱眉:“明天啊,说不准了,因为我还要给月儿上课,教她读书认字呢。” 小蝶失望地低下头。 “不然,你也过来?”薛雅清笑道。 小蝶扭头去看宋林氏,宋林氏却是摇摇头:“不行啊,娘明天还要在家赶活,不能带你去石府。” 小蝶只默默地转回头轻轻叹气,说道:“安先生,要是我能每天都听两个小故事就好了。” 这个模样多了几分老成,实在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小孩。 要离开了,薛雅清没有让宋林氏送别,只让小蝶跟着到门口,她回头看去,小蝶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不出的心酸感。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小蝶跟前,俯身低头在小蝶的耳朵旁低语了几句,小蝶听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好一阵了这才笑着点点头。 薛雅清抬头望天,按照她来鹤柳镇后对天气的变化的认知和经验,这天快要下雨了。 于是,急忙告别小蝶,小跑着往石府去。 她回来得很及时,刚到小别院门口,雨就很合时宜地下起来,正要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却一眼看到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那些人是七八个下人的打扮,都撑着油纸伞站在院子里,没一个人进屋里躲雨的。 看见她回来了,一个嬷嬷模样的妇人冲厢房里喊道:“老爷,她回来了!” 只见半开着的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走出来两个人,为首一个正是石青山,他脸色凝重,看见了薛雅清后只是礼貌性地笑道:“安先生,你回来了?快,给安先生打伞。”一个下人应声,给薛雅清递去了一把油纸伞。 站在石青山身后有一个半百年纪的男人,看他得体的打扮,定是个有身份的人,而且,看他目空一切的表情,似乎地位还比石青山要高。 “这位就是从江城来的安先生?”声音也是阴阳怪气。 打开油纸伞遮雨,薛雅清感觉不妙,这个人定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没错,我就是从江城来的安先生!”她昂首挺胸大声回答。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波(四)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薛雅清,将眉头皱起,似乎对薛雅清这个形象有些反感。 在保守的鹤柳镇里,女人大都是留着长头发,要么编辫子,要么把长发盘起来,与人交流时神情举止要卑微谨慎,而面前这个女的不但把头发剪了,而且竟然敢于他对视,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羞愧之意。 “哼。”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清清了嗓子后开始自我介绍:“老夫是石青山的三叔伯石敬北,今天是受了我石氏一族老族长的吩咐前来……”他顿了顿,斜着眼看看薛雅清。 “怎样?”这个老家伙真是摆足了谱,薛雅清都觉得十分讨厌。 “前来送安先生离开这里。”石敬北说得洋洋得意,似乎自己所说的话就是圣旨。 果然是来找麻烦的,薛雅清扭头去看石青山,石青山顿感惭愧,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看此情形,薛雅清也知道这事并非石青山本意,看来昨天那个烈儿在这里吃了几个女孩子的亏,回家告状去了,这才惹来这些人,兴师问罪来了。 “为什么?” 石敬北一本正经说道:“我们鹤柳镇石氏一族秉守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提倡石门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得读书认字,相夫教子安分守己,一直以来相安无事,如今安先生来了,不但教月儿丫头认字,还将其他石门女子招引来,让她们心存杂念,这便破了这个规矩,所以,我们昨晚商讨了一晚,为了本族的清静,还是觉得送安先生离开这里为好,还望安先生能理解。” 这都是些什么荒唐的话,薛雅清都觉得好笑,“照你们这么说,女子天生就不应该读书认字?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今时代变迁,外边的世界已经发生大变化,有多少地方都已经有了女子学堂,甚至还有男女混合学堂,你们也不必再守着这条陈旧的规矩,该去适应这个时代的变迁了。” 竟然有人敢跟他石敬北较劲,而且还是一个女的,他很不高兴,立即拉下个脸来:“你现在脚踩着的可是鹤柳镇,不是外头,外头怎么变,鹤柳镇都不能改变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这是死理!否则老祖宗发怒,会引起天谴。” “死理也是人定的,女子认得字又会怎样?只会促进这个社会的进步,有益处没有害处,再说了,如今提倡男女平等,为什么男人可以读书认字,女人就不可以?只能说这些规矩是迂腐的,已经不合时宜了,该摒弃了……” “一派胡言!”石敬北气得浑身发抖,急忙打断薛雅清的话,“如今这个社会就是有了你们这些满脑子大逆不道的人,自以为读了几年书便鼓吹什么男女平等,多少女子就是被这些话蒙蔽了心智,做出一些荒唐而不知羞耻的事情,诸如私奔逃婚什么的,人心才会乱,社会才会乱!” “乱?那是你们自己心虚才会觉得乱,她们为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才会私奔逃婚,何来的荒唐,何来的不知羞耻,你们倘若能站在她们的角度去看问题,也就不会把人逼到这个地步,所以说,你们这些坐井观天鼠目寸光的守旧派才是制造社会动乱的根源!”薛雅清也不给他留什么情面了,一两句话便戳痛了对方的底线。 “说得真好。”不知什么时候,小别院里进来了两高一矮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皆是学生打扮,还热烈地鼓起掌来。 刚才薛雅清没有关门,所以她石敬北之间争辩的声音也引来了几个好事者,其中便有这三个年轻人,直接就走进了院子里。 可这话仿佛捅了马蜂窝般,石敬北气得暴跳如雷,颤抖着手指指向薛雅清,骂道:“泼妇!泼妇!简直就是泼妇!竟然敢与这个礼教为敌,真真大逆不道,实不能忍!青山,这样的女人一定要赶出去,不能再留在府里,免得辱了我们石氏一族的名声!” 薛雅清冷笑:“看来,你这个人不但架子大,还脸皮厚,跑到别人家里赶客,还真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好不要脸。” “你说什么?”石敬北差点就被气得翻白眼晕过去,他一挥手,“把她打出去!打出去!” 站在院子里的那个嬷嬷闻言,挽起袖子,带头就往薛雅清冲过来,同时还有一个大丫头和一个男仆人。 薛雅清后退两步,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她只能是秀才遇上兵,眼看那嬷嬷的手就要抓过来,突然,其中一个高个子男学生大步冲上前,一把将嬷嬷推开,那嬷嬷本就身材肥胖,加上腰长腿短的,经此一推站立不稳,人重重往地上坐了下去,“哎呦”一声,差点屁股开花。 “反了你们!”石敬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气道:“你又是什么人?竟然敢在这里撒野!” “那你呢?这里可是石府,石青山老爷的府邸,你又怎么在这里指手画脚的,这位女先生说得对,你就是一个厚脸皮,死皮赖脸地在这里呼呼喝喝的,没看见石老爷在吗?岂有主人未开口,轮到你这个过门客说话的?”那男学生的嘴巴也是够尖酸的,直接开怼不留情面。 “我是他三叔伯,他长辈,怎么就不能替他做主?” “要按你这么说,今天替他赶客,是不是明天你缺钱了就可以替他把石府的府邸给卖了,还要他帮你数钱?” “你、你你你……”石敬北已经气得血压升高,不断地深呼吸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学生一笑:“我叫张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在古荣县读书,今天是专门来看看鹤柳镇的自然风光的,没想到一到鹤柳镇就看到了这么振奋人心的一幕。”他扭头去看薛雅清,“这位女先生说的句句在理,我等佩服,对不对?” 最后一句是问与他同行的同伴,很快得到了回应。 “对,说得太对了!” “没错,句句在理!” 薛雅清笑着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顿时,这四个年轻人的朝气与正气压制住了一切,也将整个场面掌控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波(五) 石敬北气得七荤八素,觉得自己的心和肺都在隐隐作痛,整个人都不好了,已经不适应继续留在这里,捂着心口被随行的下人搀扶着走出小别院。 而那个嬷嬷一转身,晃入大家眼里的就是那湿漉漉的大屁股,沾了些许的青苔和树叶在裤子上面,说不出有多狼狈。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石青山全程没有开口,想必在他的心里并不赞同石敬北的话,但又不能帮着薛雅清说话,见此,便对薛雅清抱拳,“安先生,实在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莫要见怪。” 薛雅清知道他所处的处境,苦笑道:“这不能怪石老爷,如果是石老爷的意思,当初就不会让安晴住进这小别院来,只是这样一来,我恐怕不能再教月儿了。” “事情应该还没到那一步,请安先生安心留在小别院,我再想想办法,安先生,那我就先告辞了。” 石青山带人告辞而别,在小别院外边围观的人见没戏看,也散开了。 人呼啦啦都走光了,院子里只剩下那三个男学生和薛雅清。 “谢谢你们方才鼎力相助。”薛雅清走到他们面前,微微点点头。 张斌笑道:“别客气,其实你说的也是我们心里想的,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憋在肚子里可难受了,刚才这些话一说出来,看见他们气得说不出话来,那感觉真是痛快。” 薛雅清笑道:“我叫安晴,是从江城来这里当家庭先生的,还没请教三位同学的姓名?” 张斌说道:“我叫张斌,他叫杨凡,他叫吴定夫,我们都是古荣县的县中高三学生,今年就要毕业了,想着学业繁重,寻几天来这里观山水放松放松。” 高个的叫杨凡,矮个子叫吴定夫,薛雅清对着他们也点头示好。 吴定夫不但个子矮一些,就连体形也相对而言微胖了一点,但笑容却是最灿烂的,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原来你是一位先生,怪不得不怕,敢一个人单挑他们这么多人,听得我是热血沸腾。” 张斌也说道:“如果女子都能像安先生这样有主见,也不会出现这么多错姻缘。” 错姻缘……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雅清心中一动,五年前她与郎聿文私定终身,这不就是一场错姻缘吗? “对了,安先生,看你的年龄也不大啊。”杨凡问道。 “我二十了。”安晴如实回答。 “那跟我们也相差不大。”张斌笑道:“那安先生,按刚才的情况来看,你可能不可以再留在这里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薛雅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既然是从江城来的,干嘛不回江城?” 薛雅清心中暗自苦笑,逃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回去呢? 见她神情有些为难,三个男学生知道人家有难言之隐,自己也是爱莫能助,低下头不做声,现在的他们还不能自食其力,那些激进的话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自会想办法,我看石老爷也不是那种守旧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请我来教书。”薛雅清笑道。 吴定夫说道:“安先生,那我们就先走了,毕竟这里也是石府的一部分,我们几个人站在这里,就已经算是不请自来,私闯民宅了。” 薛雅清含笑点头。 杨凡也对薛雅清说道:“安先生,等我们学业有成,一定会尽我们的力气去改变这种观念的。” 还真是少年意气,想改变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谈何容易? 可是,薛雅清也还是赞道:“好,我相信你们能做到。” 之后,吴定夫与杨凡对薛雅清行了个告别礼便走出小别院。 “安先生,”张斌没有跟着,他对薛雅清说道:“安先生,我们现在住在鹤柳镇北街的鹤仙旅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到旅馆来找我们。” “好的,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在想,鹤柳镇你不能再留了,如果回江城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不如来古荣县,地方虽然没有江城大,但是有个女子学堂,你也可以在那儿教书。”张斌提议道。 他刚说完,只听门外的吴定夫叫道:“张斌,快走!” 张斌没有回头,又往薛雅清走近了一步,低下头低声道:“安先生,今夜我还有事情想与你商议,我住在鹤仙旅馆的天字号房间,如果你有所顾忌,那我也可以亲自登门拜访。” 闻言,薛雅清不由得看着他的脸,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竟然多了一丝怪异的表情,说不上是哪儿,但却让薛雅清感到不舒服。 “什么事?” 张斌只对着她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像是已经传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才转身离去。 只听见吴定夫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张斌回道:“没什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薛雅清百思不得其解,又定定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片刻后,这才上前把院子门关上。 雨也停了,可院子的地面湿漉漉的,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但薛雅清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无论是这里的天气,还是这里的人,这里的规矩,她都一直没有习惯。 入夜,又是一个雨夜,一条黑影撑着油纸伞潜到石府小别院后院门外,伸手推了推门,门竟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没锁。 黑影也许是有点紧张,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慢慢抬脚走进去。 “安先生,安晴,我来了。” …… 翌日,雨终于停了,昨天在石府发生的事情在鹤柳镇经过一个晚上也传开了,大半个鹤柳镇的人都知道了在石府里有一位女先生,无礼地顶撞了石氏一族的石敬北老爷子,谁都在好奇那女先生到底长了什么模样,到底还能不能呆在鹤柳镇。 那石敬北老爷子被气得胸口发闷,当天就下不了床,石青山夫妇俩只能跟着去了他家里彻夜陪伴,所以没人能到小别院里去看薛雅清,直到现在,老妈子端着一碗面条打开了小别院的里门。 老妈子对薛雅清的印象一直不错,还在面条里多加了个鸡蛋。 厢房门大开,老妈子以为薛雅清已经起了床,便径直走入房内。 “啊——!” 突然,一声惊叫声从房中传出,迅速将附近的人吸引而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波(六) 一个大丫头第一个跑到小别院,一眼便看见老妈子是爬着出了厢房,也不顾地上脏不脏,人几乎是瘫着。 “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快去叫老爷!”老妈子脸色煞白,对着大丫头伸出一只手,已经语无伦次:“死了,好多的血,一床的血。” 大丫头见状心惊胆颤,忙将她搀扶起来,问道:“谁啊?安、安安先生吗?” 不料,老妈子疯狂地摇头:“男的,男的!” “啊?男的?”大丫头一时转不过弯来,在安先生的厢房里,怎么会有个男的,“那安先生呢?在里头吗?” 老妈子还是摇头:“不在,不在!” 谈话的功夫,院子里已经站了男男女女七八个人,都是石府里的下人,还有一个老管家,他首当其冲走进房中,几个胆大的男仆跟随在身后,没多时,捂着口鼻冲出来,一个劲地想吐。 见此,谁都不敢再进房中。 “男的,死在床上,身上被扎了十几刀,那眼睛还是睁着的,太恐怖了。”老管家终于冷静下来,“你们守在这里,谁也不能进去,我这就去请老爷夫人回来。” 老管家火急燎急地冲出石府,很快,石青山与王氏回来了,还带着石氏一族的长者,包括那个被气得卧床不起的石敬北。 他哪是什么卧床不起,是被气得没了面子,自己怄气而已。 石府出了命案,很快惊动了鹤柳镇的镇长,李镇长带着人也匆匆赶到石府,把小别院围得水泄不通,仵作去验了尸体,男人岁数不大,就死在了床上,身上被利刃捅了十几刀,最致命的是心脏的那一刀,而行凶的凶器没有找到,估计是被行凶者带走了。 有人认出了死者,就是昨天白天来过小别院的那个叫张斌的男学生。 至于谁是凶手,大家都心知肚明,死在了薛雅清房中的,而且现在也不见了薛雅清的踪影,所以,张斌的死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薛雅清去了哪?是行凶后趁夜逃出了鹤柳镇? 于是,李镇长下令让人去找另外两个男学生和把薛雅清抓回来。 石敬北恨薛雅清与张斌昨天下了他的面子,看见这个情形,便展开了自己龌龊的想象,说薛雅清不顾礼义廉耻与张斌勾搭成奸,约好晚上相会厮混,但是俩人因为某件事情谈拢不来,张斌便被薛雅清杀死了。 他说得有板有眼,说什么他早就看出薛雅清不是什么正经女子,说自己是从江城来的教书先生,可谁知道是不是呢。 在旁的其他的石氏族长听得一个个皱起眉头,都在为在鹤柳镇出现这种丢人的事情感到愤慨和羞愧。 小别院外门围拢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突然,从人群中挤出三个人来,为首一个的出现,当即让人精神一振。 正是薛雅清,宋林氏宋小蝶母女俩。 “怎么了?”薛雅清走进院子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凶手自投罗网,快把她抓住!”原本还坐着的石敬北差不多是跳起来,兴奋地叫着。 很快,冲上来两个警察,二话不说将薛雅清捆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这是做什么?”薛雅清拼命挣扎,质问道:“为什么要捆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李镇长还是第一次看见在鹤柳镇有女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话,不过他也算是有点见识,看得出来这个女子身上确是带着新作派,与她这类人争口舌之辩,还不如直接拿出证据来,好让她心服口服。于是,他一摆手,两个警察用担架抬着张斌的尸体直接放在薛雅清跟前。 薛雅清看得是目瞪口呆,张斌的惨状差点让她站立不稳,与那老管家一样,感觉反胃,不停地干呕起来。 而宋林氏急忙捂住小蝶的眼睛,自己也将头扭开,紧紧闭上眼睛。 “你认得这个人吗?”李镇长说得慢条斯理,见尸体影响了薛雅清,便挥挥手让人把尸体抬走,“说,是谁?” 薛雅清终于停下来,喘着气道:“他怎么死了?是谁杀的?” “我问你他是谁?” “他叫张斌,是古荣县县中的高三学生,告诉我,他为什么死了?”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他是死在你床上的。” “什么?”薛雅清惊呆了,“他死在我的床上?怎么可能?” “别装了,张斌死在你房间里,还是在床上,而你却是不见了人,是杀了人后跑去把凶器处理掉,再回来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吗?” 薛雅清冷笑:“真好笑,如果人是我杀的,请问,我与他是昨天才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如我是贪财,他一个学生,可想身上也没带有多少钱,我更不可能会因为这样杀他;第二,如是我杀了,那么杀了人后为什么不首先考虑的是把人处理掉,还要让尸体留在房内故意等你们发现?第三,我既然跑了,干嘛还要回来等你们抓?” “果然牙尖嘴利,”李镇长拉下老脸,“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女人,仗着读过几年书,好像听着是把话说得很有理,但其实都是些歪理,我也不与你争论,我们用事实说话,你既然说人不是你杀的,那么好,你说说你昨晚在哪?可有人证?” 薛雅清连忙说道:“我当然有!昨晚我与宋家的小女儿宋小蝶约好,去她家与她作伴,宋林氏母女俩就是人证。” “她?一个罪犯的家属怎么能够相信?”突然,石敬北幽幽开口说道,“谁不知道她的男人在江城干下了伤天害理的事,被判入狱,自己没脸见人自杀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宋浦一案虽在江城轰动,但极少细节传到鹤柳镇,就连宋林氏也未必知道得这么详细,听到石敬北这么一说,宋林氏不由得一怔,她也不敢相信。 站在她身边的围观者看她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怪异起来,下意识里往旁边移开一步。 就在此时,警察把杨凡和吴定夫带来,看见了张斌的惨状,这两个人也都惊得瞪大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抹起了眼泪。也是,昨天还与自己有说有笑的同学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谁都接受不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波(七) “说,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包括你们昨天去了哪,跟什么人接触,说了什么话等等,都详详细细一五一十说出来。”李镇长问他们。 杨凡与吴定夫相视了一下,吴定夫便将他们是为何来到鹤柳镇,然后在石府小别院看到薛雅清与石敬北争辩,再到他们离开等等都说了一遍。 “慢着!”李镇长像是抓到了什么细节把柄,打断了吴定夫的话:“你刚才说什么?你们临走之前,张斌还与安晴说了几句悄悄话?说了什么,你可有听见?” 吴定夫摇摇头:“没有,他们说得很小声,我后来问张斌,他也不肯说。” “这么说,张斌与安晴之间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说八道!”薛雅清急道:“他是与我说了几句话,他说……他有事情想与我商议,可我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便没有会理。”张斌临走前说的话她不敢全说出来,这的确会令人产生误会,对她不利。 “哦?他有事想与你商议,所以他才会晚上去找你,然后你们两个因为这件事谈不拢发生争执,而这件事有可能就是你们想要厮混,因嫖资谈不拢,你怀恨在心趁他不注意痛下杀手!”李镇长越说越大声,意思与刚才石敬北说的相差无几。 “我没有……”薛雅清急忙摇头否认,可是,李镇长仗着他的大嗓门,彻底把薛雅清的声音压下。 “杀了人后你害怕自己的罪行暴露就连夜跑出去,把凶器处理掉,然后又不知跑去哪儿躲避……” “我没有……” “借口说去了宋林氏家里,等到尸体被人发现了,便想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来,企图蒙混过关!”李镇长真把自己当成了神探,一口气说了个遍,最后还来了句:“我说得对不对!” 薛雅清当然否认:“不对!” 可是,她否认的话已经显得很苍白无力,现在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相信她,除了宋林氏母女。 薛雅清回头去看宋林氏,她很想让对方说一句,可是,宋林氏低着头,把小蝶搂得紧紧的,根本不看她。 也是,她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她。 “好了,人证物证具在,安晴杀人一案已经很清楚了,”李镇长一挥手,就这么轻易把一件命案结了,“把人压回去,听后处理发落,本官一定会为死者讨回公道。” 警察上前抓住薛雅清就要推走,见此,石敬北一脸得意,而那几个石氏的长者原来紧绷的脸也松弛下来,只有石青山紧皱眉头,他觉得这样结案实在太过草率。 “你就是一个糊涂官,所说的根本就不是事实,按自己的主观判断去断定,我看连小孩子都比你强!”薛雅清破口大骂,试图挣开警察的手。 “岂有此理,犯了人命案还不知悔改,来人,快带走!带走!”李镇长也终于发怒了。 突然,小别院外的人呼啦啦全都散开,把道给让了出来,小别院里的人正在奇怪的时候,从外头冲进来了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占据了小别院的每一个角落,彻底将这里控制起来。 这时,又走进来几个人,为首一个军官正是郎聿文,他沉声道:“我看谁敢把我的女人带走!” 他身后的是姚行之,一挥手,两个护卫上前,将那两个抓薛雅清的警察逼退。 薛雅清愕然地看着郎聿文走到她跟前给她松绑,很快,惊慌,委屈,心中顿时涌起万般思绪。 “你们是什么人?”李镇长小心翼翼问道。 姚行之骂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位是江城统制官郎聿文郎将军!” “啊!”众人都慌了,江城统制官竟然亲自给安晴松绑,那么只能说明一条,安晴与这位郎将军关系匪浅啊! 李镇长的腿有点发软,但还是急忙上前去行礼赔笑:“启禀郎将军,属下是鹤柳镇镇长李铭,不知郎将军大驾光临鹤柳镇,属下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郎聿文看了他一眼,说得风轻云淡:“你确实是罪该万死。” “啊?” “为什么绑她?” “郎将军,是这样的,这位安先生她……”李镇长都不知道要不要说了,说也得罪人,不说更是得罪人,没事你绑人家干嘛? “说!” “安先生她与一桩命案有关。”李镇长的声音很小。 郎聿文扭头去看仍在惊讶状态的薛雅清,“什么命案?”心里却是在想,这丫头一天天闹的真让人不省心。 “就是,就是……”李镇长只能老老实实把这件命案说了一遍,但是意思完全改了,他说只是想请薛雅清回去,因为还有点疑惑想请薛雅清解答一下。 “是吗?”郎聿文淡淡说道:“我看李镇长真是弄错了,昨晚安先生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可以替她作证。” “啊?可刚刚安先生说她是跟宋林氏在一起的。”李镇长也是怕得有点糊涂,竟不懂得顺着郎聿文的意说话。 “谁是宋林氏?”郎聿文问。 “就是当年江城宋浦案里的宋浦的妻子宋林氏。” “宋浦?她在哪?”郎聿文双眼一眯,双拳下意识紧握着。 李镇长急忙让人到外边把宋林氏母女带进来,那宋林氏母女从没见过这样的排场,吓得缩在一起。 郎聿文看了看这对母女,转身直视薛雅清,冷冷道:“安先生原来是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才随便说说的?” “郎将军,那安先生与您是……”李镇长脑袋开始冒冷汗了,他刚刚应该没听错,郎将军说了安晴是他的女人,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把人彻底得罪光了。 “安先生是我的未婚妻,最近与我闹了点小脾气才跑到这里来,昨晚她便是跟我在一起。”其实,他才刚到鹤柳镇一个小时而已。好,谁让他是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未、未未婚妻啊?”李镇长口舌不灵,“原来安先生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属下眼拙了,之前有什么得罪的对方,还望将军夫人多多包涵。” 薛雅清根本不想担上将军夫人这个名头,她没有回应,但就是这般,李镇长更加吓得要死,就连那端的石敬北也已经双腿发软,冷汗直冒。 只有郎聿文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走!”拉着她转身离去。 姚行之上前对吓得脸色煞白的李镇长说道:“这件案件还请李镇长仔细查了,还死者一个公道,还有,安排一下,今晚我们要在鹤柳镇过夜。” “是是是,属下立即派人安排。”像是捡回了一条命,李镇长跟条狗一样对着姚行之点头哈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承认(一) 郎聿文是怎样找到鹤柳镇的,还得从他从那幅执扇仕女图得到启发开始。 看着那幅曾属于宋浦的执扇仕女图,便让他想起在拍卖现场的那一幕,薛雅清看着画,眼中分明流露出伤感,还有那日在书房里,她阻止自己拿烟头去烫画,也是万分紧张,还有追溯到五年之前,偷偷去狱中探望宋浦……种种迹象表面,她心里对宋浦还存着念想,此番逃跑,断是不会回苍县和宁城,难道是…… 他突发奇想,让杨副官去查了宋浦老家在哪,于是便一路查到了这里来。 果然,薛雅清不但去了宋浦的老家鹤柳镇,还与宋浦的遗孀女儿混熟,在人家家里过夜,这算什么?还真当自己是宋浦的什么人吗? 越想越气,郎聿文抓薛雅清的手的力道也大,步子走得更急,薛雅清一要忍受手上传来的痛感,二要跟着他小跑,急道:“你慢点,你抓疼我了。”可任凭她如何哀求,郎聿文都丝毫没有动摇。 这次来鹤柳镇,郎聿文是带着人马坐火车的,并没有开汽车,只在镇中牵了匹马,等走到马的旁边,他回身把薛雅清抱到马背上,薛雅清还是第一次骑马,吓得不敢直起身子,死死地趴在马背上伸手去抱着马头,叫道:“快放我下来,我不会骑马!” 郎聿文却是纵身一跃,坐到了她的后面,将她揽在怀中。 有了依靠,薛雅清才稍微松了口气,只是与郎聿文贴得如此之近,衣料单薄,她几乎能感觉到郎聿文的心跳,还有从腰间传来对方手臂手掌的热度,都让她很难堪,便下意识里将身子往前倾斜了一下。 “别乱动。”郎聿文往后一用力,她还是得乖乖地继续靠在对方胸膛上,往两旁看去,都是护卫,虽然护卫们都目不斜视,但她仍羞得低下头,唯有在心中暗骂郎聿文。 李镇长为了将功补过,很快将自己的一处别苑打扫出来让郎聿文暂住进去。 这处别苑建得很是雅致,其庭院堆叠的假山石各不相同,还种满了各种名贵绿植花卉,人在其中,仿佛走进了千里之外的苏州园林。李镇长为了建这所别苑不知请了多少工匠,不知花了多少银钱,也可像而知,他在鹤柳镇任职多年,暗中也不知贪了多少。 郎聿文无心欣赏美景,将薛雅清拖进别苑的厢房里,门也被他用力关上,“砰”地一声,重重落在薛雅清心上。 郎聿文回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便开始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薛雅清被看得心里发虚,她也不知道郎聿文会怎样处置她。 “说。”冷不丁,郎聿文沉声发问。 薛雅清不作声,只将脸别开,不与他对视。 “啪!”郎聿文一掌落在桌面,怒道:“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说不出口!” 薛雅清扭回头看着他,淡淡说道:“我走得正行得正,有什么说不出口?张斌不是我杀的,你还想听些什么?难道你也认为人是我杀的吗?” 郎聿文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别给我扯到别处去,我想知道什么,你心知肚明!” 只因他的眼神阴冷可怖,语气冷酷无情,薛雅清心中发怯,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但仍倔强地昂头问道:“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要逃跑?你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郎聿文冷笑。 “良心,这恐怕是在说郎将军您。”薛雅清反讥笑道。 这般,彻底激怒了郎聿文,他抓住薛雅清的双臂,猛然将人推到墙边,弓着腰对薛雅清咬牙说道:“薛雅清,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呢?我为了你什么都置之不顾,你还想要我怎样?” 薛雅清镇定地看着他:“一,我不是薛雅清,我是安晴;二,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要郎将军您怎样,郎将军又何必千里迢迢找到这里。” “千里迢迢?”郎聿文苦笑,眼神中透出一丝绝望,“我还在前线拼命,而你却偷偷跑到这里来,现在我来寻你,你却在怪我是坏了你的好事,呵呵,你到鹤柳镇来是想找到宋浦的家来弥补自己内心的不甘和怀念,还是早就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是宋浦的人,特意到这里来融入他的家庭吗?” 薛雅清不觉好笑,原来他竟是这么想的,真是荒唐至极,“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好个听不懂,薛雅清,你的做法让我觉得你是在犯贱。”郎聿文双眼一眯,露出危险的信号,他靠近薛雅清,嘴巴凑到对方耳边,“……你越是想留,我偏不让你留,明天一早就回江城,而那宋林氏母女……” “你想对她们做什么?”薛雅清一惊,“如果是我惹了你,你只管冲着我来,不要去为难孤儿寡母,这样做很不道义,也有辱你郎将军的名声。” 郎聿文呵呵一笑,“是吗?可只要我开口,张斌的死完全可以反转,有谁知道是我在为难她们?” “郎聿文,你好卑鄙。”薛雅清怒道:“张斌的死根本就不关她们的事!” 郎聿文嘴角一勾,抬起她的下巴,“你很紧张吗?” “无耻,任是谁,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被冤枉。”他很用力,薛雅清甩不掉,痛得双眉拧在一起。 “真是伟大,”郎聿文讽刺道,松了手,随即将他的头搭在薛雅清肩上,尽情呼吸着属于薛雅清的气味,脑袋也越来越沉,“我累了,我也不想跟你无休止地耗下去,明天回去,什么事就都解决了。” 薛雅清分明感觉到他的额头有点发烫,不由得皱皱眉头,可是,他说回江城,也就是说自己还会继续被郎聿文囚困在将军府里。 他们回江城,那张斌一案便留给了李镇长去处理,有了结果再报到将军府来。 三天的火车和三天的渡轮,郎聿文只来看过薛雅清两次,每次来都仅仅是看看而已,并没再说什么。 似乎他对薛雅清的态度已经冷淡下来。 一路无话。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承认(二) 回到江城,薛雅清还以为郎聿文会直接把她带回将军府,谁知,郎聿文让姚行之直接送她回了安义巷。 等她下了车,姚行之一刻也没有耽搁,开车回将军府了。 安家药店就在安义巷巷口,薛雅清一眼便看见了药店大门,可是,现在不是开门经营的时候吗?怎么门紧关着,外头还上了把大锁? 她没有钥匙,开不了门,只得在门口等候。还以为会不会是安家去逛街了,又或者是被哪家邀请了去赴宴,可是足足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她开始感觉不正常,一种不详的念头涌出来。 莫非是郎聿文找不到自己,把安家人都抓起来了? “诶,你不是安晴吗?” 此时,一个过路的妇人看见了她。 “张大娘?”薛雅清急忙迎上前,“张大娘,您知不知道我爹娘和我哥去了哪?” 张黎氏张大娘经常来找安母聊天,所以对安家的事情也相当了解。 她愁眉道:“晴儿啊,你家里出事了。” 闻言,就算是大热天,薛雅清也觉得后脊背发凉,果然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是出去干活了,肯定都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你可得有点心理准备。” 薛雅清点点头。 张大娘凑近她,半捂着嘴低声说道:“你爹娘和你哥都被抓了。” “什么?怎么回事?”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薛雅清还是很震惊:“谁把他们抓了?” “是将军府的人,那天我也在店里,呼啦啦闯进来了一队兵,为首的说听到有人举报安家药店私藏了违禁的药品,二话不说就把人带走了,晴儿啊,私藏违禁药品这可是大罪,要杀头的啊,我看,趁着现在他们还没来抓你,你还是快点离开江城。” 薛雅清浑身发抖,没想到郎聿文为了逼她回去,竟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见她眼眶发红,张大娘又好意地说道:“晴儿,我很了解你们安家,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可是嘴巴长在人家那儿,做没做还不是人家一句话?我们根本就说不过人家,你还是快点走。” “嗯,谢谢大娘。”薛雅清点头道谢,一眨眼,豆大的泪珠趁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要快点走啊。”张大娘知道自己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摇着头叹着气转身离去。 看着道上人来人往,匆匆而过,突然,薛雅清觉得脚步轻浮,天旋地转,整个身子软下来,只听得耳边传来张大娘的惊呼声:“晴儿,晴儿……” 待她醒来后,是躺在张大娘家闺女黎欢欢房间的床上,黎欢欢与张大娘围拢在床头,急切地看着她。 “哎呦,你可醒了,真吓死我了。”张大娘擦着眼泪,安家遭遇变故,她也替薛雅清感到心痛。 黎欢欢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平日里和薛雅清的关系也是挺好的,当薛雅清是自己的姐姐,看到姐姐这样,她心里也难受。 “我怎么了?这是在哪?”薛雅清慢慢坐起来,睡了一觉后,她的情况已有好转。 “在我家里,你可能是听到家中遭遇变故,一时火气攻心晕倒了,刚刚大夫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休息便可以,连药都不用喝。”张大娘说道。 “晴儿姐姐,你感觉好点了吗?”黎欢欢也关心道。 薛雅清一笑:“我没事了,谢谢你们。”说着话,她穿鞋下床,“大娘,小妹,我要走了。” “可是,你要去哪?”黎欢欢问道。 “我去找何探长,让他想想办法。” “何探长?可是他只是一个探长而已,那边可是将军府啊。”黎欢欢虽然年纪小,但这个情况还是看得清楚。 薛雅清淡淡一笑,不再回答,只轻轻拍拍黎欢欢的肩头,转身走出张家门口。 她怎么会去找何清平呢?如今的郎聿文在江城一手遮天,恐怕只有自己才能解开他的心结。 从这里到将军府很远,她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已到傍晚。走到守门口的士兵身旁,她几乎一天没有吃东西,浑身乏力,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麻烦你去通报一下郎将军,就说安晴求见。” 士兵打量了一下她,好像是认得她,又或许是知道这个名字,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态,便让她先等等。 很快,士兵出来,杨副官也出来了,看见了薛雅清,便咧嘴笑道:“安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要见你们将军。” “哎呀,这将军刚回来就睡下了,不如安先生明天再来?” 明天?谁知道这段时间安家人怎么了?是死是活?怎么还会等到明天? 薛雅清镇定说道:“不碍事,我可以等等。” “这个啊……”杨副官还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以前打死都不想呆在将军府的安先生,现在竟然不想走,而郎将军回来后也是只字不提此次鹤柳镇之行,以前是男追女,莫非现在是女追男了?这俩人的变化也实在是太大了。 “那行,请安先生跟我到花厅等等,请。”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薛雅清走进将军府的花厅里。 “安先生就先请在这而等等,郎将军应该再睡一个小时就会醒了。”杨副官让阿香端来茶水,俩人对着她行了个礼,转身走出花厅。 重回将军府,感觉不同了,杨副官对她客气不说,连阿香也是当她不熟,那么郎聿文呢? 想起从鹤柳镇回来的路上,郎聿文就对她十分冷淡,话也不愿多说,他是真的放弃了吗?可是,安家人还在他手里,他若是把之前的火都撒在安家人的身上,按着这个莫须有私藏违禁药品的罪名,真的会把安家人杀了。 越想越怕,薛雅清咬牙,无论如何,都要把安家人救出来。 旁边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似乎越来越清晰,逐渐支配了她的心跳。 滴答,滴答…… 终于,杨副官走进花厅。 “安先生,将军来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承认(三) 薛雅清站起来,只见杨副官往旁边一闪,郎聿文施施然走进来。 此时的郎聿文穿着一套白色丝绸短袖睡衣,神情慵懒,杨副官说得没错,他是刚刚睡醒。 看见了薛雅清,郎聿文没有表现出以前那种喜悦的神情,走到长沙发那儿坐下来,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包香烟,再从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说,找我有什么事。” 神情淡然,语气也是风轻云淡,说完后对杨副官招了招手,那杨副官会意,马上上前给他点火。 “你先出去。”郎聿文开始吞云吐雾。 眼前这个人举止吊儿郎当,薛雅清突然觉得竟是那么陌生,哪还像是那个威风八面的郎将军?不由得微微摇头。 等杨副官走出花厅,她便走到他跟前。 “郎聿文,安家三口是不是在你手上?” 郎聿文扬眉,满不在乎道:“是啊,怎么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安子城私藏违禁药品,罪大恶极,按照律法,他们是要被枪毙的。” “他们都是安安分分的人,那是你诬陷他们!”薛雅清气得双眉倒竖,不由得提高音量。 郎聿文揶揄道:“你以为他们姓安就一定是安分的人?” “郎聿文,你到底想怎么样?”薛雅清知道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郎聿文将烟熄灭,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知道的。” 抬头看着郎聿文片刻,薛雅清眼眶渐渐发红,哀求道:“……好,我承认,我就是薛雅清,郎大哥,请看在昔日我们之间兄妹的情分上,请高抬贵手放了安家,可以吗?” “你终于承认了?兄妹?原来我们的关系在你的心里只是兄妹?”郎聿文原来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只是眼神变得哀怨起来,口中重复着。 薛雅清重重地低下头。 见此,郎聿文随即苦笑道:“五年前我欠你一条命,五年后我也该还你一条命,对,这就是我们的情分,只恐怕连兄妹的情分都不是,只是一种交换而已,丫头,你放心,人,我是会放的,可是你,留不留?” 他的语气似乎并没带着强迫性,相反,更多的只是一种哀求,放下了他所有的傲娇和自尊。 薛雅清岂有听不出来?心竟然在隐隐作痛,难道这才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之前所有的否认都是强装出来的,忍不住潸然而下。 她不抬头,郎聿文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以为对方仍要拒绝,“我知道了,你还是要离开我,对吗?” 薛雅清艰难地抬起头,抽了抽鼻子,“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郎聿文皱眉,“为什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薛雅清摇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想怎样,眼前这个男人情真意切,早就走进了她的心,可是,他最终要的是什么,当年那个真相就如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很痛,因为郎沛权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他们都只是想在她身上得到那件东西而已。 “薛雅清,”郎聿文却是不知道郎沛权当年已经把他们与薛家联姻的目的告诉了她,还以为她是在想着宋浦,冷冷道:“原来你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那个人?我放不下哪个人?” 郎聿文一把拽住她的手就走,“你跟我来!” 上了楼,来到书房,郎聿文指着挂在角落的执扇仕女图道:“是不是他?” 看着画,薛雅清的眼神变得柔软起来,这一切尽落入了郎聿文的眼中。 “是宋浦吗?这幅画便是在他家里流失出来的。”他质问道。 “什么?”薛雅清只觉得荒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那好,我问你,你逃出去后选择的地方为什么是鹤柳镇,那可是宋浦的老家,你说,什么地方你都不去偏偏去那儿,只能是一个理由,你当年就已经对他有好感,至今还放不下他!” “你……”薛雅清当然不能说鹤柳镇是余贝湫帮她选择的地方,“我去鹤柳镇只是巧合,我也是到了那儿才知道宋浦在老家还有妻儿。” “那你怎么解释你在他家里过夜?”现在的郎聿文像是灌了一缸子的醋,酸得已经冷静不下来,双眼明显地发红。 “这都是巧合,巧合!”薛雅清也生气了,连幅画他都可以联想到到这么远,这都哪跟哪啊,“算了,你不信就算,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那幅画与宋浦无关。” “好,既然这样,要放安家三口,我还要再加一个条件。”郎聿文伸出一根手指。 薛雅清问道:“什么条件?” “我要你亲手把这幅画撕成碎片。” “你太无理取闹了,这是两回事好吗?你又何必把气撒到一幅画上。” “我不管!” “我也告诉你,我是不会撕的!” “你不想撕还是不舍得撕?”郎聿文冷笑道:“既然你不舍得动手,那好,我来帮你。” 说罢,他大步上前,就要伸手把画扯下来。 “不要!” 突然,薛雅清扑身上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阻止了他的脚步,与此同时,薛雅清踮起脚跟,抬起头,一个吻深深落在郎聿文的唇上。 这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郎聿文怔住了,呆呆地看着薛雅清的双眼,整个人的全部注身心都放在自己的唇上,这种软软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填满了他的大脑,什么都忘记了,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的回应这份美好。 很快,他一手托着薛雅清的头,一手拦住薛雅清的腰,变被动为主动,吻如狂风暴雨般猛烈。 其实,薛雅清也是眼看拦不住郎聿文,在情急之下做出这个举动来,可是她很快就后悔了,这根本就是在玩火,现在哪还能全身而退? 因为郎聿文已经疯了,气息是炙热的,边吻着她边要将她带到沙发那儿。 “别……” “不行,你自找的……” 她无法反抗,被吻得身子发软,只能任由郎聿文摆布。 突然,“报告将军!属下,呃……” 这一声不合时宜,让郎聿文几近疯狂的举动缓了缓。 原来杨副官兴冲冲走进书房,一眼便看见了拥吻在一起的俩人,傻了,也慌了,他这是在破坏将军的好事啊! 但是他反应很快,立马转身出去,还将门关上了。 他很“乐观地”在想,这也算是将功补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承认(四) 让杨副官没想到的是,郎将军被他坏了好事后,竟然也没把他怎样,事后,他悄悄跟姚行之说道,他从来没见过将军还有这么一面。 姚行之问是什么。 “呵呵,”他的表情有点猥琐,“就那个,那个……” “哪个?”姚行之有点嫌弃地看着他,不由得咧咧嘴。 “反正就是很厉害,比在战场上还要厉害。”杨副官说了句很隐晦的话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凑近姚行之耳朵旁低语了几句,说得是眉飞色舞。 姚行之听得耳朵发烫,不知道是杨副官口气热把他熏的还是说的内容太激烈,他连忙把杨副官的脑袋推开,“好了,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我跟你说……” “不听了,不听了。” “要听,不然你小子以后怎么娶媳妇?” “这跟娶媳妇没关系。” “有关系……” 姚行之越是不想听,杨副官便越是要说,追着姚行之纠缠不放。 郎聿文坐在书房里神游,他在后悔为什么没锁门,不然他和薛雅清差点就成了好事。 纠结了半天,再想想,又觉得这事急不来,人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她就是再想逃,也不能再逃到哪去,毕竟安家就在江城。 可是,用安家人来困住丫头,只能说明丫头的心还不是很愿意,可还是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宋浦吗?她已经否决了呀…… 越想越多,他的表情变化与心里变化同步,竟不知他的情绪已轻易地被薛雅清左右了。 他的脑袋有点发晕,于是,他叫来了杨副官与姚行之。 看着郎聿文严肃的脸,杨副官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与安先生拥吻的场景,他想笑,但又在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十分古怪,而姚行之就有点心虚,像是知道了将军的隐私怕被灭口一般。 “你们说,送礼送些什么好呢?”郎聿文咬着钢笔头问。 姚行之反应不过来:“送给谁?”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别人送礼给将军,没有将军送给别人的。 “这个啊,”杨副官则立即想到了,笑道:“照以前看来,安先生不喜欢胭脂香粉和香水,那就送衣服,首饰,不然就是花。” 姚行之看着夸夸其谈的杨副官,这才明白过来。 “嗯。”郎聿文点点头,“把阿香叫来。” “阿香?将军是想找她参考,算了,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片子,眼光不怎么样。”杨副官说道。 “这么说你的眼光不错?” “呃……”杨副官挠挠脑袋,笑道:“将军若是信得过属下,就交给属下去办,保证完成任务。” “那行,后天晚上有个庆功宴会,到时候我要带安先生出席,对了,以后不要再称呼什么安先生了,要叫薛雅清薛小姐。” 杨副官和姚行之齐声应道:“是!” 随即,杨副官八卦的心又起,舔着脸笑问道:“将军,薛小姐是不是跟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郎聿文竟与往日不同,心情好态度也跟着好起来,微微点头。 发现将军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杨副官得寸进尺:“那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呢?” 正要低头继续看文件,见问,郎聿文看了眼他,“关你什么事?” “呵呵,属下就是好奇,将军如果不想说就不说。” 没想到,郎聿文翻开文件,淡淡说道:“在火车上认识,不过家里早就给定亲了,好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打探消息也要有个度,杨副官知道不能在问下去了,便对姚行之使了个眼色,俩人转身走出书房。 关上门后,姚行之擦了把冷汗,“你也太大胆了。” 杨副官冲着他得意地一扬眉头,吹着口哨施施然离开。 此时在二楼的卧室里,薛雅清如坐针毡,刚才在书房失控的举动看似在证明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更主要的是这种投怀送抱已经让郎聿文放下所有心结,本是好事,可现在轮到她放不下心结,郎沛权说过,郎聿文与她结婚最终的目的是想在她身上得到那样宝贝,无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对方这种带着目的而结婚的,她觉得这就是欺骗,以后该如何与之朝夕相处? 小五和小六放学回来,听阿香说安先生回来了,高兴得把书袋一甩便往楼上冲去。 “别急,我告诉你们,可不能再称呼安先生了!”阿香叫道。 冲到一半的两个小家伙停下脚步回身,好奇地看着阿香,小六问:“不称呼为安先生,那称呼什么?” “安先生原来是姓薛的,你们什么也不要多问了,就称呼为薛先生。” “谁说的?” “杨副官啊。” 他们口中的杨副官正去找参谋呢。 他想起余四小姐余贝湫的衣品一直都很不错,有了上回与余贝湫近距离的接触,他自认为和人家说不上很熟,但也算有一点交情了,想着找人家来参详参详,所以才敢在郎聿文面前打包票。 到了思达医院,将车停好后,便满心欢喜地走进医院,直奔余贝湫的办公室。 护士站在门口刚送走一个病人,便看见杨副官走近,杨副官道明来意,护士领着他走进办公室。 余贝湫正在低头写着刚才诊断的总结,那认真的模样又让杨副官惊艳了一把,护士刚要开口,被杨副官做了手势制止了。 护士三十来岁,是个过来人,看见他这么痴迷的样子,以为这又是余医生的一个追求者,便微笑着悄悄走出办公室。 不得不说余贝湫在工作时很尽职,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直起身子,便发现了坐在对面一脸笑意盈盈的杨副官。 “杨副官?怎么是你?”余贝湫很惊喜,但跟快就皱起眉头,“你来找我,不会是因为受伤了?” 杨副官笑道:“没有,不过,我倒是为了另一件事要麻烦一下余医生的。” 余贝湫这才眉头舒展,笑道:“吓死我了,可是杨副官,我只是一个看病的,若是别的什么事,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这件事还必需得余医生你。” 第一百七十章 承认(五) 余贝湫很奇怪:“我?我一个给人看病的,还能做点什么?”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杨副官,我可以向你打探一件事吗?” 杨副官道:“请说。” “郎将军不是已经从前线回来了吗?安先生出走的事情他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 “那郎将军他?” “哎呀!”说起这件事,杨副官差点把自己最初的来意都忘了,说得眉飞色舞,“要说起这件事,还真的是一波三折,我这心脏啊比在战场上还要受刺激。” 余贝湫眉头一皱,“怎么个一波三折?” “安先生,哦不是,应该是薛小姐才对,我现在才知道她竟然是将军的未婚妻,五年前俩人闹了矛盾这才分开的,将军好不容易找到她,她竟然装糊涂不认,上回还跑到了千里之外的鹤柳镇藏起来。” 杨副官神秘兮兮地说,本想着余贝湫会大吃一惊,没想到余贝湫只淡淡一笑。 “余医生,你不觉得出奇吗?” “我与薛小姐也是多年的朋友,她与郎将军的关系我当然清楚,再说,她要有心躲起来,莫说是千里,就算是万里,也很正常。”余贝湫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接下来呢?”接下来的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将军千里迢迢跑去鹤柳镇把人找回来了。” 一句就已经概括了这件事,那也足不已形容杨副官所说的刺激啊,余贝湫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是吗?那不是挺好的吗?但照你刚才这么一说,难道中间还发生点什么事情?” “你说对了,是发生了点事情,不过,我没跟去,是姚副官跟去的,我也是听他说的,其实薛小姐去哪将军直接找回来就行了,偏偏她去的地方是鹤柳镇,你知道这个鹤柳镇是什么地方吗?” “不就是一个地方的名字吗?” 杨副官回头看看身后,见没人走进来,便转头回来压低声音说道:“知道五年前的宋浦案吗?” 余贝湫点点头。 “鹤柳镇就是宋浦的老家,原来他在鹤柳镇还有老婆女儿,薛小姐也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找到了宋浦的老婆女儿,还被将军逮着了。” “那又怎样?”余贝湫表面波澜不惊,但心里已起了点点的兴奋,听杨副官的话的描述,事情已经按着自己所安排的和希望的发展着。 “是啊,我们也觉得没什么,可是,将军大发雷霆,姚副官说,从鹤柳镇回来路上的那几天,将军才去看薛小姐两次,每一次都是只看一眼便走了,什么话也没说,和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到了江城后,也没把薛小姐带回将军府,我那时在想,可能没戏了,我就纳闷了,将军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余医生,你是江城人,和将军薛小姐也是多年的朋友,难道他们和宋浦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杨副官这一番话,余贝湫先喜后忧,她想的与杨副官想表达的不在一条线上,满脑子就是那两个字,“可能……” “余医生?”杨副官见她有点神游,便叫了声。 “什么?”余贝湫惊醒,马上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我是说将军为什么会生气?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这个啊?当年宋浦富甲一方,我曾去过宋浦家里看病,碰巧的是那个病人竟然是薛小姐,后来我也是听说的,薛小姐与宋浦曾经也是极好的朋友,至于好到什么程度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薛小姐曾在宋浦家里住过。” “啊?怪不得!”杨副官瞪大眼睛,表示很吃惊,“怪不得将军会生气,原来薛小姐还与宋浦相好过啊。” “都过去了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加以猜测,还是说说现在,你刚才说到了什么?郎将军没有把薛小姐带回将军府,是吗?”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说是一波三折呢?” “什么意思?”余贝湫紧张了,手也开始不自然,拿起桌上的一只钢笔。 “原来不是将军放弃薛小姐了,而是让薛小姐主动找上门来,那个……”杨副官还算没有得意忘形,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把拿安家人威胁薛雅清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说出来,“呃,没什么,反正就是薛小姐主动找上门来了,也不知他们关上门说了什么,后来就和好了,现在薛小姐还在将军府里。” 一声刺耳的声音从钢笔传来,原来是余贝湫用力把笔套和笔身分开。 他们竟然和好了?本来按她的计划,是想让郎聿文知道薛雅清不忘宋浦,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让郎聿文对薛雅清感到愤怒和失望,没想到呀没想到,就像郎沛权说的,她低估了郎聿文对薛雅清的感情,都这样了,竟然还能原谅薛雅清? 杨副官问道:“余医生,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我只是在替他们高兴,有点失态了。”余贝湫暗暗咬牙,笑道:“对了,话题好像跑偏了,你刚才说需要我做点什么?” 杨副官一拍脑门,笑道:“对对对,扯得太远了,还不是觉得跟余医生一见如故,这一聊就聊跑题了,这番我来是……” “余医生,有个病人需要你去手术室看看!”突然,一个护士急匆匆跑进来,把杨副官的话中途打断。 “那,杨副官,如果不是什么急事,就请你晚一点再来?又或者我去找你?”余贝湫征求杨副官的意见。 “不急,不急,你先忙。”杨副官当然不能妨碍人家救死扶伤。 看着余贝湫跟护士急步走出门口,杨副官便一个人留在了办公室,他也不知道余贝湫要去多久,要是他一走,余贝湫除了去将军府,不知道还能去哪找他,所以,他认为就在原地等是最好的。 坐了一会儿,他觉得很是无聊,便开始在房中四处走走看看,除了柜子上的一些医书外,都是些医用品,走到办公桌前,就在刚才余贝湫的位置上坐下来,椅子上仍留有余贝湫的余温,他觉得很受用,微微移动了一边屁股,视线不由得落在桌面上,一张信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空白的信纸上只写了两个人名,写得歪歪扭扭的。 他拿起来一看,一个是薛雅清,一个是郎聿文。 只是在薛雅清的名字上画了一条横线,力道之深,竟将薄薄的信纸划破一个口子,在信纸的下面,还叠着另一张信纸,也写着几个字。 就在这时,一个小护士走进来,“你是谁?”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宴会(一) 杨副官忙将信纸放下,稍稍整理好,笑道:“我是余医生的朋友,在等余医生。” “余医生去看一个受重伤的病人了。”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在等她。” “可是,你不能随便翻动余医生的东西,会把余医生写的诊断书弄乱的。”小护士怯怯地说,毕竟杨副官是一个兵,特别是在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手枪,试问谁不怕?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翻,什么都没看。”杨副官急忙从座位上退出来,老老实实地坐回他原来的位置。 这时,余贝湫带着之前那个护士走进来,还一边交代着要紧的工作,看见杨副官还在,便对两个护士挥了挥手。 等两个护士退出办公室后,余贝湫问道:“杨副官,你一直在等我?” 杨副官站起来笑道:“是啊。” 余贝湫走到桌子旁将挂在脖子上的听筒放下,笑道:“看来,你来找我的这件事还挺急的,说,到底是什么事?” “余医生是否知道后天江城总商会在特鲁斯大饭店为将军举行功会?” “知道,我和我父母届时也会去赴宴。” “也是,余医生出身江城官宦之家,这样盛大的宴会当然不能少了你们余家。” 余贝湫笑道:“然后呢?” “呃?”杨副官说话很容易跑题,几句过后,把之前要说的话又放到一边了,看着余贝湫娇艳如花的美颜,不禁有点心猿意马,定定看着人家两秒后这才反应过来:“哦,是这样的,将军说要带着薛小姐一起出席,我在他老人家面前夸下海口,一定会帮薛小姐选几件好的衣服,其实,我这种大老粗哪懂什么呀,这不想到余医生你嘛,你的衣品可真的是我杨信所认识的人里面是最好的。” 余贝湫的心像是被石头砸中了般痛,强忍着笑意道:“你是想让我给薛小姐挑几件好看的衣服?”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余贝湫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这样,两点我们在华恒商店大门见面?” 终于有个确切的时间地点,杨副官爽快地应了。 要替薛雅清挑选衣服,说实在话,余贝湫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又不能在杨副官面前表达出自己的厌恶感,到了下班时间,她仍坐在办公室里,迟迟没有去换衣服。 就这么定定想了十分钟,直到一个护士好意提醒她下边时间,这才去换衣服,在医院门口叫了辆黄包车奔赴华恒商店。 杨副官早早就等在了那里,心里在盘旋着一会儿该怎么跟美貌的余医生说话,越想越激动,余贝湫迟到了十多分钟,他就像是过了好几个春秋般漫长,见了人后还要客气地说自己刚来等等,反正就不能失礼。 华恒商店有一个专柜是专门卖旗袍的,也是余贝湫提议去的,说这样重要的场合一定要穿得庄重得体。 杨副官现在以余贝湫马首是瞻,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 余贝湫亲自挑了三条旗袍,一条是香槟色,上面绣着水仙花,优雅大方,一条是镶着金边葱绿色,再有一条是白底绣青花。 杨副官连连点头,称赞余贝湫的眼光如何如何好。 “杨副官,眼见为实,不如我先穿穿,你看看效果如何?” 余贝湫这个提议深得杨副官的心,他当然想看看余贝湫的妙曼身材了,自然又是一通点头。 余贝湫拿着衣服去了试衣间,杨副官则满怀喜悦之心在外头等着,不一会儿,余贝湫穿着葱绿色的旗袍走出来,只一眼,杨副官的哈喇子差点就流出来,看得入了迷。 “这件旗袍好看吗?”余贝湫笑问道。 “好看,好看。”在杨副官的眼里,人比旗袍还好看。 接着她又试了另外两条,效果自然很好。 经过洋装柜,余贝湫又挑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衣服好,价格也好,杨副官掏钱的时候心痛了一把,也幸好事先跟将军预支了钱,不然以他在军中的俸禄,这三条旗袍的钱足够他吃半年的饭。 现在他才明白,他与余贝湫的距离就是钱的距离,他实在高攀不起。 看着杨副官拎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离开,余贝湫嘴角一勾,娇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与阴险,决然甩头转身。 薛雅清,到时候就要看看你还能怎样嚣张! 杨副官领功了,郎聿文看到这三条旗袍和白色连衣裙,也很喜欢,直接拿去给薛雅清试穿。 薛雅清站在窗边,抱起双臂看着推门而进的郎聿文,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看见郎聿文双手藏在后背,似乎是在拿着什么东西。 “在做什么?”郎聿文柔声问道,遂将大包小包的衣服递到薛雅清面前,“你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薛雅清并没有接过来,“郎大哥,你放了安家人了吗?” “先不要说这些。”郎聿文从袋子里取出旗袍与裙子,一一摆放在床上,笑道:“后天江城总商会有一个庆功会,庆祝这次打了个大胜仗,前方终于可以太平下来,我决定带你一起去庆功会,多认识一些人也是好事情。”他拿起那条香槟色的旗袍,回头对薛雅清一笑,“我觉得这条旗袍挺好的,没想到杨信这小子眼光倒是挺不错的,你试试?” 带她去庆功会,那不就是要将他们的关系公布于众吗? 薛雅清摇摇头:“我不试。” “你觉得不好看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去。” 郎聿文走到她跟前,伸手扶着她的双臂笑道:“就当陪陪我,好吗?” 薛雅清轻轻抽出自己的双臂,“那种场合不适合我。” 郎聿文的笑容渐渐消失,“我觉得你还是跟我去的好。” 薛雅清不解地看着他。 “我已经给商会那边打了电话,安子城父子也在宴会邀请之中,毕竟他们救了你,也就是说对我也是有恩的,你如果不去,就错过了见到他们的机会,而且,到时候我会就他们被抓这件事亲自向他们道歉,想外界澄清,恢复他们的名义。” 他的意思很明了,不就是又拿安家人来要挟薛雅清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宴会(二) 虽是一百个不愿意,但被郎聿文抓住了自己的软肋,薛雅清只能按着郎聿文的意思挑了那条香槟色的旗袍出席后天的宴会。 只是她的个子要比余贝湫要矮些,也没余贝湫的身材丰满,旗袍穿在身上略显宽松。 这时,何妈妈想起一个人,这个人缝补的手艺很好,只是…… 阿香有点着急,忙问她是谁? “孙嫂。” 话一出,集体沉默了,孙嫂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和正常人没两样,有时心智跟一个孩子一样,没事还好,若是把旗袍给弄坏了,将军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 “要不到外边找个裁缝师傅?” “你知道哪个师傅好?” “我认识一个,家里做衣服都做了三代人了。” 她们在开小会,薛雅清却是无心加入,坐在一边想事情。 这时,孙嫂笑呵呵走进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她走到床边,顺手拿起旗袍看,“好看,这旗袍好看。” “你快放下,别弄坏了,这是给薛小姐出席宴会时穿的。”何妈妈急道,走过来要夺回来。 孙嫂摇摇头,很认真地说道:“这旗袍太大了,薛小姐穿不合适。” 她还真的很厉害,单单目测都可以看出问题。 阿香一咬牙,做了个大胆的决策,说道:“不找了,就让孙嫂来改,我们看着她就行了。” 于是,这一晚,阿香与何妈妈轮流看守孙嫂,而孙嫂也很反常地没有任何的心智不正常,认认真真把旗袍改好,第二天一早送到了薛雅清的房间里。 当薛雅清穿上后,现场一片惊艳。 雪儿满眼的羡慕:“好漂亮啊,太合身了。” 阿香笑道:“喜欢吗?等你嫁人了,让你丈夫给你买。” 雪儿满脸通红,躲到何妈妈身后,伸出小脑袋回击阿香:“阿香姐,你年龄比我大,要嫁人也是你先嫁,是杨副官还是姚副官呀?” “死丫头,小小年纪就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完,阿香上前去追打雪儿,两人绕着何妈妈打闹起来。 薛雅清笑了,她们这个年龄就应该是这样天真无邪,眼光一转,只见站着一边的孙嫂在擦着眼睛。 她是在哭吗? “孙嫂,你怎么呢?”她问道。 阿香她们也停下来,一起看着孙嫂。 “我想我的兰儿,她如果还活着,也和薛小姐一样的年龄,穿上一定也很好看。” 阿香说道:“别搅在一起说了,薛小姐可不是一般人。” 薛雅清心情沉重,上前拉起孙嫂的手:“我知道,孙嫂,丽兰妹妹不在了,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是你的女儿。” “你认识兰儿,那好,好。”孙嫂泪流满脸。 她们的对话,阿香三人都看傻了。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在门外来报,说余小姐来访,要见薛小姐。 薛雅清眉头一皱,这兜兜转转的,又要与余贝湫见面了,可是,她好像没什么脸去见对方,毕竟自己已经食言了。 刚换回平时穿的日常短袖长衫,雪儿便领着余贝湫敲门进房,其他人早就退出了房外。 “小雅妹妹。”一见薛雅清,余贝湫便冲到薛雅清跟前拉起手,装出关切的模样问道:“我都听杨副官说了,你怎么回来了?” “对不起,贝湫姐。”薛雅清低下头,低声道:“安家人在郎聿文手里,我不能丢下他们。” “原来是这样,我也理解你的难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也不知道。” 俩人沉默了片刻,余贝湫苦笑道:“慢慢想办法,对了,我听杨副官说明晚你要跟郎将军出席总商会为将军举办的庆功宴。”她眼光一转,看到了放在床上的旗袍,“这几条旗袍就是杨副官拜托我帮挑选的,你最喜欢哪一条?或者说明晚你打算穿哪一条?” “贝湫姐,你不生我的气吗?”她越是表现得大方,薛雅清便越是心里不安。 “我知道郎将军对你情深义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也不是你说要退出就能退出,我就是怎么对将军有意,他若不拿正眼看我,那我也是徒劳。”余贝湫自嘲道。 “可是……我不能。”薛雅清摇摇头,一想起郎聿文是带着某种阴谋与自己相处,她的内心是痛苦的。 “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余贝湫终于发现薛雅清另有顾忌,突然,她的余光之处,半开的房门外似乎正站着一个人。 薛雅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觉得放弃了要告诉余贝湫真相的想法,“都五年了,也许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淡了。” “难道你真的喜欢安家少爷安辽?” “……嗯。”犹豫了片刻,薛雅清还是选择了承认。 余贝湫假装不经意往门外瞟了一眼,那个人仍在。 “不说这个了,来,你试过这条旗袍了吗?”余贝湫拿起香槟色的旗袍说道。 这时,阿香端着茶水走进来,接话道:“试过了,小姐穿得可好看了,原来旗袍大了点,昨晚我们按着小姐的身段改了点。” 余贝湫拿起旗袍细细看了看,笑道:“好像是改了,这改得也实在是天衣无缝了,是谁的手艺啊,太好了。” “是孙嫂。”阿香把茶水递到她们面前,“余小姐,请喝茶。” 余贝湫道了谢,便接过茶水。 阿香没有走开,只定定看着薛雅清,表情有点怪异。 见阿香没有要走的意思,薛雅清有点心虚,是不是刚才她与余贝湫的谈话被阿香听到了? “其实,我觉得这两条也挺不错啊,你肤色白,穿上肤色也更好,要不,小雅你再试试,我帮帮眼。”余贝湫提议道。 阿香刚想说点什么,余贝湫扭头对她说道:“阿香,可以帮我换杯咖啡吗?” 阿香应了声,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转身走出房间。 余贝湫跟着把门关上,回身接着让薛雅清去试另外两条旗袍。 对方这么热情,薛雅清觉得不好拒绝,便拿起另外两条旗袍走进试衣间。 当试衣间的门关上后,余贝湫含笑的脸冷下来,捏起那条香槟色旗袍,心中暗道:既然你都不喜欢了,又何必摆出一副最好的姿态?整个宴会里最耀眼的人一定还是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宴会(三) 将军府又恢复回原来的那个样子,晚饭时两个大人两个小孩,气氛很是融洽。 小五是最高兴的,许久不见安先生了,不,此时应该称呼为薛先生,他不断给薛雅清夹最爱吃的菜,像是一个贴心的小暖男。 郎聿文看着他,假装不高兴:“薛先生喜欢吃什么菜,你都记住了?怎么没见你把课本上的东西记得那么清楚?” “爹爹,为什么薛先生以前叫安先生?”小五却是问他这个问题。 “错了,”郎聿文笑道:“薛先生以就前姓薛。” “那后来为什么姓安了?” 郎聿文看着薛雅清,“这个是我们大人的秘密。” 小五没有细问下去,却是看着小六说道:“我知道小六的秘密。” “我没有!”小六很紧张。 “你就有!”小五打算要揭小六的底。 “我没有!”小六是真急了,竟然红了眼眶,开始哽咽起来。 “小五,不许欺负妹妹。”郎聿文沉声呵道。 小五可能有点怕郎聿文,只能撅起小嘴低头吃饭。 郎聿文对薛雅清笑道:“他们呀就是这样,经常玩玩就吵嘴打架,没过一会儿又会和好了,像不像我们以前?” 薛雅清笑道:“以前你是郎少爷,现在又是统制官,我哪敢逆你的意。” 她的话带着几分嘲讽,郎聿文岂有听不明白,脸色也随之沉下来,“你真是这么想的?” 薛雅清没有回答,夹了几条青菜放到小五的碗中,“小五,光吃肉不吃青菜,营养可是不均匀的。” 薛雅清不理他,郎聿文纵是有气,像是力气打在棉花上也使不出来,只能作罢。 没想到,小五偷偷去跟薛雅清告状,说小六不完成先生布置的家庭作业,原来这就是小六的秘密。 薛雅清哭笑不得,只能跟他说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小六,小五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自己房中睡觉。 小五刚走,郎聿文跟着也来了。 郎聿文和小五不同,现在的他跟狼差不多,薛雅清得防着。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睡不着,想你。”果然,一见面郎聿文便不老实,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却被对方后退一步躲开。 “我累了,想睡了,你还是回去,明天不是还有公务要处理吗?” 郎聿文的手落了空,死赖着脸皮道:“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 “郎大哥,你如今贵为统制官,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幼稚了好吗?”薛雅清没好气道。 郎聿文还是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低头吻上她的秀发,轻声道:“我想起了以前我们在长康楼的时候,要不是那只大老鼠,我们两个还不能睡到一块,不过如今的丫头真的是长大了,越来越害羞了,你放心,等我再稳定一段时间,便将我们的婚事提上日程。” 闻言,薛雅清心中一动,不自然地挣扎着:“别这样。” 郎聿文当然不会放手,“听何妈妈说,孙嫂替你改了一晚的旗袍。” 他就是不想放人,也不想走,净找废话说。 就这样静静地搂着他一生中最爱最重要的人,十几分钟后才依依不舍地放手,接着又捧起薛雅清的脸,在她的唇上嘬上一口,心满意足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 门关上,薛雅清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郎聿文对她表露出来的情感越深,特别是郎聿文承诺他们的婚事,她越是觉得压力重重。 顾虑得太多,而她的心也太累了。 第二天傍晚,她最不想的时候到了,将军府里的几个女人像是过年一样,全部都跑到薛雅清卧室里,七手八脚地帮薛雅清梳妆打扮,毕竟,这是将军向外界正式介绍小姐,一切都不能大意。 于是,之前买来的胭脂香水便有了它们该有的用途。 而薛雅清就像一个木偶一般由着她们捯饬,一通下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直接看呆了在场的女人。 “小姐,你太漂亮了。”还是雪儿,像在祷告一般把双手放在下巴处,年龄小的原因,她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感情。 孙嫂拍着手也叫着好看。 “小姐,时间到了,将军在楼下等着呢。”何妈妈笑意盈盈,示意薛雅清要出门了。 等郎聿文看到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薛雅清时,突然发觉自己竟不想去赴宴了,自己媳妇的漂亮只能自己关起门来欣赏,哪能让这么多人看见呢? “丫头,你真好看。”他快步走上楼梯,小心翼翼拉起薛雅清的手腕,像是护着一件旷世珍宝慢慢走下楼。 此行,杨副官与姚行之也被薛雅清精致脱俗的妆容震惊了,平时的薛先生清秀文静,一派读书人的气质,没想到今天这身打扮,完全颠覆了以往的形象,不得不说,将军的眼光还真是毒。 这么多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特别是郎聿文那炙热的眼神,直勾勾看着,都恨不得把眼珠子挂在自己身上,吓得薛雅清根本不敢与之对视,想逃,可手又被他死死抓着,实在是难受。 他们上了车,由一队护卫护着直奔特鲁斯大饭店。 今晚的庆功宴几乎聚集了江城所有的上层人士,也是这几年来江城最轰动最大型的宴会,张氏兄弟也真下了心思和血本,请来了一支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乐队来演奏,十几个外国人在正中间的舞台上拉奏着现在最流行的曲子,服务生来来往往地端着茶水点心,在旋转耀眼的灯光下,舞池里那些达官贵人们,男男女女地相拥在一起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郎聿文的出现,舞者都停下了脚步,乐队也很应景,立即将音乐换成了一曲颇为气势宏伟的乐曲,政府要员与江城的富商们纷纷上前,都想在郎聿文面前赞美几句,留下好印象。 薛雅清跟着郎聿文身旁,虽然天天站在讲台上授课,但毕竟面对的只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孩,而现在蜂拥而上的达官显贵却让她感觉到害怕,因为,他们虽然衣着光鲜,妆容精致,但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到的只是人世间最贪婪最最丑恶的欲望,无论男女。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宴会(四)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薛雅清身上,女人多是羡慕嫉妒恨,而男人多是好奇与惊艳。 有人早已打探到郎聿文未婚,而现在薛雅清能与将军如此亲密无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用多想,一定是将军金屋藏娇的女人。 男才女貌倒也很是般配。 薛雅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便下意识里往郎聿文身上靠了靠。 感觉到她的不自然,郎聿文便紧紧拉着她的手给予安慰。 “安家人呢?”薛雅清压低声音问道。 “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们了。” “还是算了,我娘胆子小,我哥性子倔,受不了这里乌烟瘴气的气氛,若是把他们带来这里,不但是他们,就连我也觉得你这是在羞辱他们,你要是有心跟他们道歉,大可改天亲自登门道歉。” “好,都听你的。” 俩人在窃窃私语,在旁人看来,便更显得亲密。 按照惯例,郎聿文要上台演讲一番,无非是说一下此次前线是如何打胜仗,还要多谢后方的支援等等等等。 郎聿文轻轻拍拍薛雅清的肩头,柔声道:“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等我说完话了,再请你跳支舞。” 薛雅清笑笑,与郎聿文刚认识不久后,曾与他跳过一次舞,那时跳得不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学会跳舞。 突然,她感觉到来自大腿处有一丝丝凉意,暗想,这件旗袍穿在身上时,一直感觉都是和合身的,特别是大腿上的地方,怎么现在……她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手指过处,指甲竟然被缝合线勾住,她低下头去看,顿时出了身冷汗。 大腿上部份地方的缝合线竟然爆开了一点点! 且不说她没有带备用的衣服,就算带了,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换,因为此时的她动也动不得,只要步子一迈开,线肯定会断得更快,搞不好会裂到腰的地方。 “郎大哥,别走。”她急忙拉住刚转身要走的郎聿文的衣袖,轻声说道。 “怎么了?”郎聿文回头看着她。 “旗袍的缝合线开了。” “什么?”她说得很小声,郎聿文听不清楚,看见她愁眉苦脸,可怜巴巴看着自己,还以为她害怕一个人独处,便笑道:“放心,我很快就来陪你。” “不是,旗袍,旗袍啊。”薛雅清急得转了转身子,捂着爆线地方的手稍微松了松,好让郎聿文看得清楚点。 “唔,怎么会这样?”郎聿文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眉头不禁皱起。 “我也不知道,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郎聿文左右看看,一眼瞄见了一张餐桌上铺着一块香槟色桌布,他快步走过去,将桌布扯下来,就在大家感到费解的时候,他走回薛雅清身旁,将桌布扎在薛雅清的腰间。 大家都看不明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将军此番举动似乎有点失礼了。 于是有人开始捂嘴偷笑。 也就在此时,谁也没有注意,穿插在人群中端茶水的一个服务生默默地从托盘上的一块餐布下取出一把黑色迷你手枪,快步朝着郎聿文走去,没走几步,便被一个白色衬衫的青年拦住。 “你要做什么?”一口南方口音,正是何清平。 话音刚落,他已经扑身上前要去夺取服务生手中的迷你手枪,而服务生的注意力一直在郎聿文身上,有人突然的挡道打得他措手不及,刚要举枪,何清平已经一只手钳住他的手腕往下压,另一只手则重击对方的太阳穴。 服务生被打得头昏眼花,自然手中的枪也被何清平轻松夺走,而他们身边的人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看见何清平手中的手枪,有一个官太太吓得尖声叫着有刺客,场面也开始混乱起来,服务生借机混进了人群中。 何清平一边要解释自己不是什么刺客,一边要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服务生,可是,他拿着手枪是事实,怎么解释都是徒劳,人都开始躲避他,这样,他便显露出来。 姚行之在饭店门口戒备,而杨副官则是跟随郎聿文走进大厅里来,看见大厅中间突然混乱起来,他的第一反应便知道可能混进了奸细,要对将军不利,连忙掏出枪吩咐一起跟进来的十几个护卫兵分两路,一路去保护将军,一路在人群里头查找刺客。 杨副官还没来得及靠近郎聿文身边,只见那个服务生在混乱的人群中突然走出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 “郎聿文,去死!”他红着眼,咬牙切齿地快步冲过来,手起刀落,朝着郎聿文身上刺去。 此时的郎聿文还在为薛雅清整理系在腰间的桌布,倒是薛雅清看见了服务生持刀刺来,惊得叫道:“小心!”伸手一把将郎聿文推开。 匕首划过她的手臂,鲜血顿时涌出。 服务生看见伤不了郎聿文,自己已然暴露,也就不再躲躲藏藏的,挥着匕首又朝郎聿文刺去,郎聿文被逼着退了几步,眼看刀尖在眼前放大,便想着用手臂去挡,而另一只手摸上了腰间的配枪。 事情就是这么让人意料不到,就在人们往后退去的时候,一个人却是飞身扑上来挡在郎聿文的跟前,匕首狠狠地插进了她的胸膛,随后一声枪响,两个人同时倒下。 一个是那个服务生,而另一个则是余贝湫。 郎聿文有点傻了,他没想到余贝湫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替他挡刀。 “余医生,余医生!”他急忙伸手扶着将要倒地的余贝湫,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下。 “快来人啊——!” …… 在重症室外,郎聿文焦急地来回踱步,刚才在特鲁斯大饭店那惊心的一幕,让他心难静。 此时,在另一间房间里,薛雅清已经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也已经换回了平时穿的衣服,与郎聿文一样,她的心情也无法平静。 “小姐,幸好你的伤不是很深,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你也别太担心,余医生好人自有好报,应该没事的。”阿香安慰着她,可她只将薛雅清所想的猜对了一半。 薛雅清怎么也忘不了余贝湫奋不顾身挡刀的那一幕,那时的她几乎已忘了自己手臂上的疼痛,赫然发现,余贝湫对郎聿文的感情竟是如此强烈。 而出事后,郎聿文抱起余贝湫疯狂地跑出大厅,一直到现在,她都没能盼来他。 心突然一酸,想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宴会(五) 医生说,幸好匕首所刺到的不是要害,经过抢救,余贝湫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了。 余父和余母大大松了口气,而郎聿文内疚的心也终于有所减缓,对余父和余母又感激了一番,毕竟人家的女儿为了救自己现在还躺在重症室里。 不知何时,薛雅清带着阿香在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走近。 阿香问:“小姐,我们不过去吗?” 薛雅清摇摇头,“不过了,余医生没事就好,我们回去。” 她缓缓转身,拖着落寞的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将军府已是十一点半,薛雅清在阿香的协助下简单地梳洗了一番。 得知宴会上突如其来的事故,将军府里的女人们都忧心忡忡,以前曾听杨副官说过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而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也要防着地方敌军派来的奸细,她们都认为,都在自己的地盘上了,难道还怕来闹事的?可今晚竟然是真的发生了。 雪儿偷偷跟何妈妈说,当将军可真的是一件苦差事,却被何妈妈骂了回去,说你要是男儿身,要是有本事,能当上将军身边的副官就已经很不错了。 薛先生受伤了,将军应该很紧张才对,可一个晚上也没见他回将军府,大家都在想,难道将军是去陪那个余医生了? 薛雅清等不来郎聿文,第二天一早便带着雪儿出了将军府,其实,薛雅清原本是想独自一个人出门的,但阿香放心不下,毕竟她的手还伤着,便让雪儿跟在身边照顾着。 雪儿不知道小姐要去哪,直到她们到了安义巷口,看见安家药店时,才明白小姐这是要回到她自己原来的家。 曾经听阿香说过安家药店,她才知道薛小姐为什么以前姓安。 “小姐,你……”雪儿愁眉看着薛雅清。 薛雅清一笑:“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只是想进去跟我的家人说几句话,说完还回将军府。” 就在这个时候,安辽从药店里无精打采地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薛雅清。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 也是,已有多久没见过薛雅清了,这段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整个人便憔悴了许多,也渐渐想通了很多,正如在狱中时母亲说的,安晴的身份很复杂,像他们安家这样普通而平凡的人家,经受不住这样的风浪。 “辽儿,你就死了这份心,晴儿虽好,但她与你总是有缘无分,她走的路注定不能与你相同,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找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安安分分过日子。” 可是,时隔多日,当他再次看见薛雅清时,心中压抑的情感也在那一刻爆发,五年了,他整整喜欢了她五年,岂是那么容易能忘记的? “晴儿。”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快步奔向薛雅清,到了跟前一把将人搂进怀中,“晴儿,这些天你都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的动作触碰到了薛雅清手上的伤口,薛雅清不由得皱了皱眉。 “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啊?谁让你碰小姐了?”雪儿已把薛雅清看作了是将军府的女主人,现在看见除将军之外的男人对薛小姐动手动脚的,她当然不干,上前就去扒拉下安辽的手,“小姐的手受了伤,你这是要死啊?碰坏了小心将军枪毙了你。” 雪儿这是仗势欺人,仗着将军做后台,说起狠话来一点也不含糊,简直看不出平时那个乖巧的模样。 “晴儿,你怎么受伤了?”安辽这才发现薛雅清包扎着的手臂。 “没事,就是被碎瓷片碰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进去,我找店里最好的药给你重新包扎过,一看这个包扎的方法,就知道替你包扎的医生的手法不行。” 雪儿上前挤开安辽,抬头瞪着他,“不用你,我扶小姐进去。” 好,这个小丫头是护主心切。 薛雅清无奈地对安辽一笑,安辽虽是笑着回应,但心中已是万念俱灰。 如今的安晴已不是以前的安晴了,又或者说,她已经变回原来的薛家二小姐,处处有人护着,而那个人不是自己。 在安家药店后院里,薛雅清看到了待她如亲生父母的安子城夫妇,久别重逢,三个人自然又是好一番伤感。 等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后,薛雅清自知不能在隐瞒下去,便将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说了,这下,不但是安母和安辽,连见多了大风大浪的安父也不禁大吃一惊,说实在话,自从那天那个自称杨副官的兵带人来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抓他们的时候,他就直觉跟薛雅清有关,只是没想到那个薛驰口中所说的宁城郎少爷竟然就是如今的江城统制官,这么一来,儿子的婚事算是彻底的完了。 安父看了看安辽,安辽低着头一动不动,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安父心中暗想:难道他也看清了现在的形式? 大家都默不作声,雪儿却感受不到当事人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她只觉得薛小姐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好,安家也不要再打小姐的主意了,特别是那个安辽,对小姐也该死心了。 “晴儿,我还可以叫你晴儿吗?”安父苦笑着,这个名字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说出口了。 薛雅清点点头,“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 安母低头擦泪,安父微微摇头,怎么可能?他们安家与薛雅清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薛雅清见状,不由得心如刀割,突然向安子城夫妇跪下,哭道:“爹,娘,晴儿不孝,连累了您二老,让二老受苦了。” 这一下,不但安子城夫妇要扶,连雪儿也连忙上前去扶,有点不满道:“小姐,我们出来太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将军看不见你会着急的。” “对对对,也该回去了,不然将军会担心的。”安父也说道。 “这是压迫!”突然,安辽“腾”地站起来,情绪激昂道:“就算有过婚约,但是,晴儿已经不喜欢他了,为什么还要继续?郎聿文这是滥用手中的权力!”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宴会(六) 谁都没料到安辽会这么说话,安母的反应最大,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你要死啊,胡说什么呢?” 在场的人最不乐意的就是雪儿,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家将军,她也恼了,指着安辽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骂我们将军!” 这个小丫头年纪小小,个子小小,没想到骂起人来的声音倒是挺洪亮的。 安辽本来就积了一肚子气,现在连将军府里的一个小丫头都敢指着他大骂,气得拉开安母的手,“就骂郎聿文了怎么样?他就是个混蛋,只会用强权去压迫人的混蛋!” 他的话如同捅了马蜂窝,雪儿回骂道:“好啊,你等着,我回去告诉将军,让你有好果子吃!” “本少爷还真不怕了!”安辽扭头去看薛雅清,“晴儿,你不能向他屈服,不喜欢就要说出来,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们,不用怕,我这就去报社那里把他做的坏事都抖出来,让记者写!” “你胡说什么呀?将军哪里做了什么坏事?将军做的都是好事!”雪儿拉起薛雅清的手,“小姐,我们回去,再不听这个疯子胡说八道了。” 薛雅清也急了,安辽的话要是真被雪儿带回去,按郎聿文的性格,哪里能容得下他? 于是,她对雪儿点点头,便要跟着,哪知安辽一把抓住她没有受伤的手,苦苦哀求道:“晴儿,你不要走,不要走。” 他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满脑子都是薛雅清,手死死扯着薛雅清不放。 没办法,趁着他没有彻底失控,安子城夫妻急忙上前去拉开他,薛雅清也趁机与雪儿小跑出了安家药店。 只听身后安辽嘶声裂肺地哭道:“晴儿,别走,别走啊!” 薛雅清听得心在发痛,从一开始,她都做错了。 安辽累了,瘫坐在地上,就这样,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安母擦着眼泪说道:“辽儿,放手,天下多的是好女孩。” “可我就要晴儿。” 安父摇头说道:“那是你能要便可以要的吗?她本来就与郎将军有婚约,何况现在人家是江城的统制官,你又何苦搭上父母的性命去争取一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结果呢?况且,为父早就看得出来,由此至终,晴儿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你,她之所以答应定亲,也只是在报恩而已。” 安父的话字字都说在了安辽的心上,其实,安辽自己也知道,如果薛雅清是真心喜欢他,他们之间的婚事又何必等到现在才提起?他心里早就有了结果,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所有的所有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回去的路上,有好几次雪儿叫来黄包车都被薛雅清拦住。 “小姐,难道要走路回去吗?”雪儿很奇怪。 薛雅清笑道:“我只是想走走路,跟你说说话。” “小姐,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不就是怕我回去把刚才的事告诉将军吗?”雪儿这回倒是挺聪明的。 薛雅清点点头:“那你答应我,不要回去告诉将军刚才发生的事情。” “可是,那个人他这么骂将军,太可恶了。” “他可不是其他人,是我哥哥,他只是一时糊涂了,他的为人是怎样的我还不知道吗?你就相信我,他没有别的用心,再说,将军又没有听见,我们回去不提也没人知道,对?”薛雅清现在就是要稳住雪儿,她不想再生出什么枝节。 “原来他是你哥哥啊。”雪儿的态度开始松动了,想了想,笑道:“好,就听小姐你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薛雅清终于能松口气。 她们去了半天才回将军府,刚好郎聿文也在同一时间回来。 车子刚开到大门口便看见了她们,郎聿文吩咐停车,下车后与薛雅清一同慢慢走回公馆大楼,而雪儿则远远跟在后边。 薛雅清扭头看了看他的脸,一夜未见,他神情憔悴,眼神黯淡无光,是一整晚都没睡好,不,应该是刚刚从医院回来。 “刚才去哪了?受了伤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外头不安全。”郎聿文牵着薛雅清的手,声音沙哑,“我问过医生了,你手上的伤并不是很深,过几天便会慢慢好了,我会让阿香去找点药膏来抹上,便不会留下疤痕了。” 这番话听似关心,但薛雅清却是觉得无比的心酸。 是啊,她的伤并不深,深的重的是余贝湫。 这听似赌气的话,却也是她心中最深处的想法。 “贝湫姐怎样了?” “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人还没有苏醒,有可能今晚,”郎聿文停下脚步,与薛雅清面对面说道:“丫头,对不起,我不应该带你去参加什么宴会,现在不但你,就连余贝湫也因我而受伤,差点连命都丢了。” 薛雅清摇摇头,强笑道:“我觉得你还是等贝湫姐醒来后,亲口对她道歉和道谢。” “我一定会,只是没想到她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冲上来替我挡刀,那个时候,我最坏的打算是被刺客捅伤,但也能马上将刺客击毙,她这么做真是太傻了。”郎聿文皱起双眉,竟是少有的焦虑,“五年前也是这样。” “五年前?”薛雅清好奇地问道。 “对,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长康楼住的时候,不是有一晚余贝湫留在长康楼跟你一起睡吗?知道为什么她会留下来?” “这……”薛雅清没有回答上来,经过刻骨铭心的痛后,五年前的事情,有很多她都不愿意记起,久而久之,便忘了一些事情。 “那天晚上,就是因为遇上了打劫的歹徒,也像昨晚那样,她替我挡了刀。” “哦。”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薛雅清轻轻应了声,低下头,眼底皆是落寞。 五年前的事情,他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说什么好呢,算起来她已经救过我两次了,丫头,你说我该怎么表达谢意呢?送礼好吗?”郎聿文看着她,一脸认真。 薛雅清笑笑,“贝湫姐不是那种物质的人,如果是的话,五年前她就不会不收一分钱让我们住进长康楼了,我觉得最好的谢礼是我们,特别是你,一定要多点去陪陪她,让她快点好起来。” 郎聿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情变(一) 统制官在宴会上遇袭,自然是一件轰动全城的大新闻,第二天的《江城民国日报》头版便用了大篇幅来报道。 而城里也开始严查起来,街上到处是持枪的兵,严查之下,又抓了十几个可疑之人,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但更多的义愤填膺,敌军也太不讲礼义廉耻了,打了败仗,签了条约,心中却是不甘,竟然想到派人来做出刺杀这种下三滥的阴招。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城民国日报》又陆陆续续登载了好几篇谴责敌军的文章,学生也上街游行示以支援。 郎聿文心中的怒气不低于民间,毕竟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因此受了伤,伤在薛雅清身上,可痛在他心上,暗中下令前方军队夜袭,抢占了敌军的一个县加一个火车站。 敌军知道已经惹恼了他,连忙发来电报求和,求和不成,硬是恳请中央军来做说客。郎聿文也权衡了一下,不能把人逼得太紧,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便在说客面前与前来求和的敌军使者签了停火条约,这件事才算是过了。 余贝湫一天天好起来,能下地四处行走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样,她很快就会回家休养,郎聿文也不可能每天都来看她。 没错,一开始的时候,薛雅清和郎聿文一起到医院探望她,可过了两天后,薛雅清便开始找借口不去了,而每天固定在早上八点半和傍晚五点半的时候,郎聿文都会继续去探望她,这也是她一天里最开心最盼望的时间。 由于每天她都提出要去医院的后花园里走走,郎聿文自然也是陪同着,所以通常在这个时间里,医院也就没让旁人进去。 今天,她早早到了医院的后花园里坐等郎聿文的到来,手里揣着一个怀表,时不时拿起来看看,每过一分钟都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八点三十五分了,郎聿文还没出现。 难道自己如此大的付出,还是换不来他的心吗? 她心头不禁一悲,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叹气?”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碰撞着余贝湫的心,她不禁大喜,回头看去,果然是郎聿文,一身戎装,一如平日里的俊朗威武。 他此时双手负背缓缓走过来,脸上的笑亦是百般温柔,余贝湫看得入了神,嘴角不禁微微上翘。 这个男人才是她二十五年来梦寐所求的,为了他,她已经做得够多了,所以,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包括郎沛权,包括薛雅清。 “将军,你来了。”她盈盈一笑,站起来刚要迎上前,突然扯到了伤口,还是很痛,不由得皱起眉头,闷声道:“嗯。” 见此,郎聿文急步上前将她扶住,“你的伤还没完全康复,不宜太大动作,你坐好,还是等我过来。” 余贝湫笑道:“我没事,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看我了呢。” “我当然要来看你,你救了我,难道我真的不当一回事吗?听说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是吗?” “嗯。” “怎么?能出院了反而不高兴了?” 余贝湫抬头看着他,眼中露出不舍:“我出了院,你就不会天天来看我了。” 郎聿文一笑:“傻瓜,到时候等你身子彻底恢复了,到时候,你随时都可以来将军府,丫头也喜欢与你聊天。” “是吗?”余贝湫低下头,眼眶开始湿润。 “你到底怎么了?”郎聿文这才发觉她今天有点不妥。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所以这段时间天天来早就已经厌烦了?”余贝湫哽咽着,再抬头时,已是哭得梨花带雨。 郎聿文眉头一皱,“余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余贝湫把眼泪擦去:“我知道这样很失礼,但是,我不能忽视我自己的情感。” “余医生,”郎聿文打断了她的话,“或许这段时间,我让你误会了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有丫头了。” “我知道,我知道。”余贝湫倔强地抬起头直视他的眼,只是这样更让人觉得不忍,“但是我还是喜欢你,不管你怎么想,五年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郎聿文有些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余贝湫竟然藏着这样的一份心思,“余医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舒服,开始说胡话了,我这就去叫别了医生来。”说完,他转身要走。 “别走!”余贝湫突然从后边抱住他,头靠在他宽厚的背上,伤口虽痛,但她已顾不了这么多,这是他们最亲近的一次接触,“别走,别丢下我不管。” 郎聿文刚要扯开她的手,想起她还有伤在身,没办法动粗,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余医生,你快松手,好好听我说。” “那你先答应我,不能我一松手你就走。” “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应允,余贝湫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郎聿文转过身来,沉着脸说道:“余医生,感情这种东西是要两情相悦的,你虽然对我有意,但不能将这种情感强加在我身上,一定要回应你些什么,我觉得,我们还是朋友,这难道不好吗?” 余贝湫嘲笑道:“两情相悦?你是说薛雅清吗?” 郎聿文不高兴了,冷冷道:“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和丫头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余贝湫激动地提高音量道:“她已经不是五年前的薛雅清,她已经变了,她不爱你了!” “胡说!” “你不相信是吗?”余贝湫笑道:“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就连阿香也听见了,她说她已经不爱你了,知道她喜欢谁吗?是安辽!” 郎聿文的手抓成拳头,一腔怒意涌上心头,沉声道:“你胡说八道,丫头不会这样。” “你忘了吗?要不是你的突然出现,他们早就定亲了,搞不好现在都已经结成夫妻了,毕竟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已成了你与她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她的心跨不过去,已经没有办法回到以前,五年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闻言,郎聿文猛地扭头看着余贝湫的脸,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余贝湫自知失言,目光闪烁着:“她,她已经把所有都告诉了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情变(二) “她都告诉了你什么?”郎聿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余贝湫,他的心竟然起了一丝骇意。 “她说你父亲当年杀了她。” “所以,这就是她不爱我的理由?” “还有安辽。”余贝湫点点头,“当年安辽救了她,安家收留了她,她早已把安家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你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安宁,只能给她添堵,你想想,自从你们相遇后,她可有真正快乐过?” 郎聿文转过身,心已乱成一团,从来没有人跟他这么说,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为何要拒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余贝湫却不打算放过他,走到他面前继续说道:“因为 ,她恨你!” 郎聿文怒道:“胡说!你胡说!” 余贝湫冷笑道:“但愿是我胡说,可事实是她一直在逃,宁愿离开江城,她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不是吗?” 郎聿文眼睛眯起,已露出危险的气息,“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余贝湫却是不惧,“因为,她的出逃是我一手安排的。” “你……”果然自己以前的第六感是正确的,郎聿文真想一把掐死她,“也是你安排她去的鹤柳镇吗?” 这回余贝湫却是一口否认,“我只是帮她买了去古荣县的渡轮票,到了那里,已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怎么知道她会去哪里?” 郎聿文发觉,越是与余贝湫说下去,便越多他不想也不敢听到的东西。 于是,他毅然转身大步离开。 余贝湫大声喊道:“郎聿文,别再自欺欺人了,面对现实,薛雅清已经不爱你了!” 今天将军去探望余医生的时间比往常要长,出来的时候满脸怒气,这把等候在医院门口的姚行之吓了一跳,但是他不敢多问,打开车门让郎聿文上车,按往常的安排,等会儿将军将会去军营视察。 车子启动,刚要往目标方向开时,郎聿文突然冷冷开口:“回将军府。” 姚行之虽有疑问,但还是执行这个命令,让司机把车又开回将军府。 自从安家药店回来后,薛雅清就已经知道那里不可能再是自己的家,她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可是,为什么就那么难? 今早郎聿文出门的时候她在装睡,其实是不想与郎聿文做过多的互动,只感觉自己的额上和脸上各被郎聿文亲了一口,然后,听着皮靴踩踏声渐行渐远,还有门被关上的声音,她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今天她又不知要做些什么,坐在窗边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景物,就这么天天在消耗她的精神,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她能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走进来的竟是皮靴踩踏在地板的声音。 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去,竟然是郎聿文。 郎聿文问道:“你醒了?” 薛雅清浅笑道:“郎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怎么?”郎聿文脱下军帽,放在梳妆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床沿边,“你不想看到我吗?” “没有。”说着话,薛雅清站起来,“我只是很奇怪。”更让她奇怪的是,今天的郎聿文看过来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冷漠和陌生。 “你不用奇怪。”郎聿文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坐下。 薛雅清不想逆了他的意,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还没坐稳,便被郎聿文一把搂住,头也搭在她的肩上。 “我想你了。” 这四个字,瞬间将薛雅清的心融化了。 有那么一个错觉,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固执,才不能从这个心魔中走出来。 郎聿文却是越搂越紧,她发觉有点不对劲,便挣扎着说道:“郎大哥,你松松手,我快呼吸不了了。” “我要是一松手,你就要走了,是吗?” “郎大哥,你说什么呢?” “你就实话告诉我,是不是?” 薛雅清实在是挣脱不了,皱眉道:“你今天怎么了?你不是去见了贝湫姐了吗?是不是她的伤怎样了?” “我在说我们的事情,你为什么一直要扯到别的人?为什么一直要逃避我们之间的问题?为什么要离开江城跑到鹤柳镇?”郎聿文的双眼通红,越说越激动,情绪也开始不稳定起来,捏住薛雅清的下巴,迫使对方与他相视,“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想说,薛雅清……我对你真的没了办法了。” 他的力道很大,薛雅清痛得紧皱眉头,刚想把他的手扯下来时,他却主动松开,人也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房外,连军帽也没带走。 郎聿文走进书房,直接瘫坐在沙发上,耳边似乎还残存着余贝湫的话。 “……她说她已经不爱你了,知道她喜欢谁吗?是安辽!” “……她宁愿离开江城,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因为 ,她恨你!” …… “啊——!”忽的,他昂头大吼,发泄着内心的悲哀。 这声音很快把在楼道里打扫卫生的阿香引来,推门一看,郎聿文坐在沙发上弯腰低头,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身子在微微发抖。 从来没见过将军像现在这样,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阿香急忙上前询问:“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郎聿文没有回应,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阿香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如我去请小姐来看看你?” “不用了,她不会来的。”郎聿文闷声道。 阿香似乎明白了什么,蹲下来轻声道:“将军,你是不是又跟小姐吵架了?” 郎聿文缓缓抬起头看着她,问道:“阿香,我问你,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不能有半分作假。” 阿香看见他神情严肃,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立刻点点头。 “你是不是亲耳听见她说不爱我了,爱的人是安辽?” 阿香一怔,将军怎么会这么问? “阿香,你不能撒谎。” 阿香犹豫了片刻,还是面露难色,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 “阿香,你只要实话实说,我定不会为难你,但是,你要是说假,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将军,阿香说的话无论是什么,只要是真话,你当真不会责怪我?”阿香要确认一下。 “当真。” “好,将军,我就实话实说,那个……那个,小姐真是这么说的。” 冷,他的一颗心如同掉落在冰天雪地中,无论怎么也不能再焐热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情变(三) 阿香走出书房的时候刚好迎面碰上薛雅清。 薛雅清是拿着军帽来的。 “小姐。”阿香有点心虚,也不敢与薛雅清正眼相视,只弯腰点头行了个礼,便匆匆而过。 薛雅清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道是为何,想想算了,也不再理会,转身走进书房。 郎聿文站在窗边,知道有人进来也没有回头。 “郎大哥,你的军帽刚刚放在我房间里了,我拿过来还你。”薛雅清把军帽放到书桌上。 “你若是想走,我不会再拦着你。” 突然,郎聿文沉声说道。 “你说什么?”薛雅清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我说,你若是想走,我不会再拦着你。”郎聿文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看开了生死离别般。 薛雅清看着他许久,轻轻叹气,默默地转身走出书房。 中午饭的时候,大家才发现薛先生走了,只带着一些简单的行李走了,而将军一句话也没有过问,简单的午饭过后,与姚行之一同坐车前往军营。 将军府里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就算是在明媚的蓝天下,也看不到一丝色彩。 薛雅清行尸走肉般走在大街上。 终于避开了所有烦恼,她不用再多想什么,不用再担心对不起谁,可是,她的心怎么会这么痛? “哎呀!你怎么走路的?有没有长眼睛啊?” 她与一个刚从商店里走出来的女子撞在一起,手提箱碰撞了一下对方的腿,那名女子便开始不依不饶地开骂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么硬的箱子会撞坏人的。” 薛雅清没有理睬,仍向前走去,却被那么女子一把拽住,“还想走人?你给我站住!今天你不给我道歉我怎么都不会放你走的。” 万般无奈,薛雅清只能扭头去看她。 那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模样长得挺好看,可脾气却是暴躁得很,那张涂了口红的小嘴嘚啵嘚啵个不停:“你这人也太没素质了,怎么?还不服气啊?我告诉你,本小姐可是……是你?”她终于停下来,又细细看了看薛雅清,半响,这才喜道:“我认出你来了,你不就是薛雅清吗?” “你是……”薛雅清不认得她,但觉得眼熟。 “嗨,我是杨瑾微啊,怎么?你不认得我了?我就是五年前在江城民国日报写了宋浦案的那个杨瑾微啊。” “杨瑾微?杨记者?” “对对对,就是我,你终于记起我了!”杨瑾微还跟当年一样小姐脾气,但是还是有优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拉着薛雅清的手喜滋滋地,“薛雅清,你拿着这个手套箱手提箱去哪?诶?郎聿文呢?我可是听我爹说了,江城的统制官也叫郎聿文,不会这么巧就是他?” “是他。”薛雅清淡淡说道。 “什么?”又是一声惊叫,杨瑾微瞪大眼睛道:“我的天啊,真的是他?可是,你怎么一个人啊?作为将军夫人怎么说都应该有个随从,随从呢?”她伸长脖子往后看,看来半天也看不出哪个是她想象中的将军夫人随从。 “我已经跟他分开了。”与杨瑾微的高调对比,薛雅清说得风平浪静。 “啊?怎么会这样?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他见异思迁,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以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男人有了钱有了地位,这花花肠子就多了,恨不得将天下的美女都收进怀中。”杨瑾微愤愤不平起来,好像说的不是郎聿文,而是她的男人一般。 薛雅清淡淡一笑,“对了,你的高崇鑫呢?” 这话问到了点上,杨瑾微撅着嘴巴,“别提他了,这个没良心的,说好了这次请婚假回江城看我爸的,结果回来就那么两天找借口有什么大新闻,跑了。” “哦?你们结婚了?” “是啊。”杨瑾微有点害羞。 “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前一个月,我爸一开始还不答应的,说他就是一个小记者,没出息不说,还没钱,后来,他同时在一个大学里教书,赚的钱虽说不多,但是比起以前稳定很多了,加上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爸没办法了这才答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手段被她理直气壮说出来,好像也不觉得没什么丢脸的。 “那恭喜你们了,这么说你们还是新婚燕尔吶。” “是,”杨瑾微笑了笑,很快又皱起眉头来,“雅清,你还是说说你,你怎么就跟郎聿文分开了?我记得那年他可是丢了半条命渡江追船把你救出来的,这么情深义重,怎么说分就分啊?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她职业病又犯了。 薛雅清强笑道:“没什么呀,就算那时怎样怎样,也是一时冲动而已,可是真正朝夕相处下来,更多的是柴米油盐,这么多的琐碎事缠身,才能真真正正把一个人看清楚,是不是适合自己,我和他相处下来,是真的不合适。” “是真的吗?”杨瑾微有些难过,“那倒可惜了,你今后打算怎样?” 薛雅清茫然地摇摇头。 “不如这样。”杨瑾微突然精神起来,拉着薛雅清的手喜道:“你跟着我。” “跟着你?” “对啊,你跟我去京城,凭我的面子,你可以留在报社工作。”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跟我混,我保证不会亏待你。”杨瑾微拍拍胸膛,很是仗义,“不过,我还没那么快回京城,干脆你现在就跟我到我家去先住着,等崇鑫回来后咱们再一起上京城。” “去你家住?也就说去杨局长家?”薛雅清有些为难,“我一个外人贸贸然住进去,恐怕好像不妥啊。” “怕什么,我爸最疼我了,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立马就跟他翻脸。” 杨大小姐的暴脾气可不是吹的,薛雅清相信她会这么做,于是乎,她硬是被杨瑾微拉上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杨府。 第一百八十章 情变(四) 杨局长虽说在江城是个半大不小的官职,但管着一方治安,手底下还有这么多人,多少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当然也包括住宅。 杨府虽不在西宁街,但所处的地儿也是一些有钱人聚集的地方,一栋三层半高的白色小洋楼,前后带一大一小的花园,府中有四个女佣,一名五六十岁的老管家和一名司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杨瑾微带回薛雅清的时候杨局长还没下班,杨瑾微便吩咐一个老妈子在一楼收拾出一个客房让薛雅清住下,接着又带着薛雅清上楼参观,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 杨局长回来了。 看见杨瑾微正与一个年轻女子在大厅里说着话,还以为是自己女儿在江城的闺蜜或者同学来家里玩,便笑道:“微儿,这位是?” 第一次看见杨瑾微的父亲,薛雅清多少有些局促,对着杨局长鞠躬行了个礼,“您好,杨局长,我叫薛雅清,突然来府上,打扰了。” 杨局长看见凡是跟自己女儿年龄相当的女孩子都有一种亲近感,乐呵乐呵地说道:“不打扰不打扰,微儿一个人也挺闷的,你有空就多点来陪微儿说说话,到这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别见外。” “爸,”杨瑾微上前抱着杨局长的手臂,笑道:“我跟您商量件事,我想让雅清从现在起就住在我们家,等崇鑫来接我去京城的时候,她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 “啊?”杨局长的笑容凝固了,“住在这里?薛小姐不是江城人吗?” “是啊,她是外地来江城的,最近跟男朋友分开了,又没有了去处,爸,您看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边那多危险啊,”怕杨局长不答应,她换了个可怜巴巴的神情,“您也换个角度来看问题,如果您的女儿我也是这种情况,那是多孤苦伶仃啊,怪招人心疼的是不是?”杨瑾微这一席话都快说成一篇文章了。 “呃……”杨局长听后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又觉得有点太过突然,便又仔仔细细看了看薛雅清,越发觉得眼熟,“……我怎么觉得薛小姐有点面熟呢?” 薛雅清觉得奇怪,她好像没见过杨局长啊,“是吗?” 杨局长眯起眼睛在使劲想,突然,眼睛瞪大,指着薛雅清叫道:“我想起你是谁了!” 杨瑾微和薛雅清都被他吓了一跳,都一起看着他。 “你不就是郎将军的未婚妻吗?” 杨局长吊高了嗓门,声音都有点变了。 两个女孩彻底懵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爸,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段日子江城总商会为郎将军开了个庆功会,把刺客给招来了,我当时就在现场,我亲眼看见郎将军带着你走进来的,对不对?”杨局长问薛雅清。 好,庆功会上郎聿文这么高调地带着自己出来,想不认都不行了。 薛雅清点点头。 杨局长又问:“薛小姐,你真的跟郎将军分开了?因为什么事要分开啊?” 这回杨瑾微不耐烦了,说道:“哎呀爸,这是人家的隐私,您问得这么详细做什么?您就一句话,答不答应?” 杨局长皱起眉头,不是他不想答应,而是薛雅清的身份就摆在那儿,他拉着杨瑾微走到一边低语道:“你这孩子,得把事情搞清楚了先啊,她是郎将军的未婚妻,是未婚妻啊,怎么会说分就分呢?有可能是人家小俩口闹脾气呢?你偷偷把她领回家,还要带去京城,要是被郎将军知道了,这事就闹大了。” “爸,我告诉你,其实我和崇鑫早在五年前就认识他们了,崇鑫还是郎聿文的同学呢。” “真的?” “嗯。” “可是,现在不是以前了,爸爸觉得,你还是劝她回去算了,这种麻烦还是少惹的好。” “不行,她跑出来就是不想跟郎聿文过了,而且,还是郎聿文让她走的,她是被郎聿文抛弃的,要怪就要怪那个郎聿文。” “行行行,你别说这么大声,小心被人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我才不怕,爸,我们就收留雅清,她在江城没有亲人,没有住的地方,您让她怎么过呀?要是那个郎聿文突然回心转意了,想把她找回去,起码我们还能留着她,没让她吃苦呀?到时候郎聿文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您说是不是?” 杨瑾微又说到了点上,杨局长想想觉得也是。 “行,还是女儿你想得周到,那就让她住下来,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过,去不去京城,还得从长计议。” 就这样,薛雅清留在了杨府。 她的身份特殊,就连杨局长见了她也是礼貌有加的,如此,在杨府里也没受什么委屈。 杨瑾微性子活泼,天天有说不完的话,还会拉着她去逛街看电影看戏,天天的节目不带同样的,一向清闲不问世事惯了的她有点不适应,但也不好拒绝杨瑾微的好意,只能每天听她的安排,也借此麻痹自己的大脑,不再去想郎聿文。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杨瑾微兴致勃勃地跑到她房间里,又向她推荐了一个新的节目,去骑马。 “可是,我不会骑啊。”薛雅清面露难色,杨瑾微带她去做的事情一次比一次新鲜,也一次比一次刺激,就她那小身板那能收得了这种运动? “没事,我会,我教你啊。”杨瑾微才不管她怎么想,按她的性子,日子如果天天一成不变的话,她会憋死的。 “你看,”她从纸袋里取出一套骑马套装,白色短袖上衣和淡紫色吊带的长裤,“我连衣服都帮你买好了。” 薛雅清额上拉下一排黑线,她是真心服了这个大小姐了。 杨瑾微把衣服丢下,不容薛雅清有任何反驳,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好,薛雅清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陪护人员,一天下来陪着杨瑾微吃饭,陪着杨瑾微说话,还要陪着杨瑾微去做她喜欢的而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情变(五) 杨局长下班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后,偷偷劝说杨瑾微,不要去骑马了,女孩子还是去逛街的好,要不也可以去喝喝咖啡,其实就是不想让她们去骑马,毕竟骑马存在风险,害怕万一薛雅清受伤了,被郎将军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当然,杨瑾微才不会接受他的意见,并保证一定不会让薛雅清出现什么危险。 女儿这边行不通,杨局长便去找薛雅清,来意还没说开,杨瑾微像是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想法一样,半途把薛雅清带走。 第二天,杨局长放心不下她们,决定亲自送她们去城南的跑马场,亲眼看着她们去挑了马匹,这才被杨瑾微赶走,不过,他还是留下了话,中午他会提前来这儿接她们。 薛雅清接触马,唯一的一次就是上回在鹤柳镇与郎聿文共骑过一匹马,那时她就有点心理阴影了,现在轮到她亲自牵起马来,总害怕马会扯着她跑起来。 “别害怕,”杨瑾微看出她在担心,笑道:“有我呢。” 薛雅清暗想,就是因为有你,我才更加担心。 “你看看,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骑马。”杨瑾微兴奋地指着前方,“快跟着我,如果你不敢上马,就拉着马先看我溜一圈。” 她分明已经是按耐不住了,都忘掉了自己说过的话,更别说要教薛雅清骑马的这件事,直接翻身上马,脚下一蹬,扬鞭策马而去。 “喂!瑾微,别丢下我啊!”薛雅清来不及拦着她,因为手里还牵着马,不敢走快,只能眼巴巴看着。 她一身骑马装,手里还拉着马,不知情的人还当着以为她是个骑马好手,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心里在发怯,手中的牵马绳就跟烫山芋一样,想丢又丢不了。 在度分如年的时间里,杨瑾微终于跑回来了,脸上笑得开了花般,“痛快,我都好久没骑马了,雅清,你也上来呀。” “我不是说过我不会骑吗?”薛雅清一脸无奈。 “别怕,右手撑住马鞍,左脚踩上马镫,然后坐上去就行了。” 她说得倒轻巧,薛雅清扭头去看马,仍是觉得害怕,“我好像不行啊,要不,我还是把马退了,我在旁边看着你骑。” “来跑马场不骑马那有什么意思,你看到没有,那边有两个男的,一直老往这边看过来,”杨瑾微俯下身子压低声音笑道:“十有八九是看上你了。” 薛雅清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两个青年男子看过来,还对着她点头微笑。 “是不是啊?”杨瑾微扬扬眉头,“离开了郎聿文,照你这份才貌,还怕找不到一个真正对你好的,才貌出众的男人吗?” 薛雅清苦着脸说:“你别胡说八道的,我看我们还是走。”能来这里骑马的非富则贵,这些公子哥来这玩的真正心思还不是为了寻找情感上的猎物? 杨瑾微笑道:“别呀,你看看,他们要过来了。” 薛雅清却是不想再留在这里,“我不跟你说了,反正我是要走的。” 正要转身牵马离开,突然场外一阵吵闹,她们连忙抬眼望去,只见在跑马场入口处跑进了一大队士兵,分散到了马场的每一个角落,跑到她们跟前的士兵叫道:“郎将军要进马场,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接着,果真开进来了一辆黑色汽车,距离不算太远,薛雅清仍能看见车后座里坐着两个人。 是郎聿文吗?可是另外一个人又是谁? 薛雅清本来就想离开,见状,便不想惹是生非,拉马要往马棚走去。可是,杨瑾微却不是这么想的,按她的刁蛮性子,哪能这么容易就范? 果然,“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离开这里?不知道先来先得的吗?我先到马场的,就应该我玩累了,不想玩了才让出来,哪有他一到就要把人赶走的?这马场又不是他家开的,是不是啊,雅清?” 杨瑾微不肯下马,更不要说什么离场了,她低头去看薛雅清,却发现薛雅清也停下脚步,定定看着那辆汽车。 汽车开到一个休息棚旁边停下,从车里下来的人果然是郎聿文,可是,与他一同在后座下来的人竟然是余贝湫! 余贝湫一身鹅黄色骑马装,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一下车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要知道,余贝湫可是江城有名的大美人,还有谁不知?那些男子都被吸引了,包括刚才想与薛雅清认识的那两个年轻男子,只不过,站在余贝湫身边的是郎聿文,身份摆在那里不说,就连外貌,他们这些人就已经是比不上了,只能望洋兴叹。 在士兵们的监视之下,已有很多人还了马,如果是自己带着马来的,牵着马就走了,谁也不敢多留半分。 郎聿文与余贝湫有说有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余贝湫对着场地内比划了几下,接着又往里走,郎聿文便跟在她身后。 这一幕皆落在薛雅清与杨瑾微的眼里,杨瑾微恍然大悟,“哦!我说他为什么要跟你分开了。”她指着那边的俩人,气道:“合着他是找到新欢了,什么臭男人啊,有了权有了地位后就开始满肚子的花花肠子,雅清,我认得那个女人,叫余贝湫,听说他爸是在政府里当官的,算是有点地位,也就跟我爸差不多。” 女人是很容易对同性产生排斥感的,特别是觉得对自己有威胁的,杨瑾微不服气余贝湫是江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所以,她一直在心里抵触余贝湫,现在看见余贝湫把自己朋友的男人抢走了,心中更加气愤,突然双腿用力一夹,扬起马鞭鞭打马屁股,马一受惊,带着人往场地中央冲出去。 完了! 这是薛雅清的第一反应。 “瑾微,快回来!” 可是,杨瑾微非但不听,还径直往余贝湫冲过去,马跑得快,就在众人惊愕之中,马已经跑到余贝湫不足十米的距离。 余贝湫也发现了有一匹马往自己冲过来,可是她的反应也是慢了一拍,只下意识里往后退去,没有两步,便跌倒在地,而杨瑾微的马前蹄抬起,看似要往她身上踩踏。 “啊——!”在场的人无不惊叫着,女人们觉得,这个江城第一美人估计逃不掉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情变(六) 余贝湫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抬起手臂去挡,可等了一下,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 “喂!不好意思,马受惊了,你没事!”那是杨瑾微的声音。 刚才,在关键时刻,她一收缰绳把马头调转,马的前蹄便落在余贝湫的身旁,扬起了一层尘土。 身后的郎聿文上前几步将她扶起,语气很是关切:“贝湫,你没事?” 余贝湫有点狼狈,扬起的尘土打了她一脸,也不知今天精心做的妆容有没有花掉,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发现,自己的裤子好像擦破了一个小口,便伸手去紧紧捂住,可是,手掌心也是火辣辣的。 “我看看。”郎聿文拿起她的手,皱眉道:“擦破皮了,要快点上药,这样,我让人先送你回去,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再去找你。” 余贝湫温顺地点点头,抬头看了眼杨瑾微,那狠毒的眼神一闪而过,面对郎聿文时立即又恢复回温婉的模样,“这位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何况我也没出什么事,聿文,不要为难她。” 郎聿文一笑:“放心。”转头叫来一个护卫,吩咐了几句后,余贝湫便跟随那个护卫转身离开。 杨瑾微在旁边看足了余贝湫演的戏,也已经收到了余贝湫刚刚传来的杀气,心里便对这个女人更加厌恶,淡定地对上了郎聿文阴冷的双眸。 “下马。”郎聿文的语气很冷,与此同时,已有护卫过来要去扯杨瑾微下来。 “干嘛啊,拿开你的脏手,我自己会下来!”杨瑾微拍掉护卫的手,翻身下马,笑嘻嘻朝郎聿文走去,“郎聿文,哦不,郎将军,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杨瑾微啊,你要是记不起来了,那高崇鑫应该记得?” 谁知,郎聿文只冷冷看着她,“来人,抓她起来!” 很快,两个护卫上前将杨瑾微反手擒住,杨瑾微立即被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对面的薛雅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看见杨瑾微被擒,急得马要不要了,直接丢了缰绳飞身跑出去。 杨副官看见她跑过来,急忙迎上前,“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副官,快让我去见郎将军,瑾微她不是故意的。”薛雅清紧张地抓着杨副官的手。 杨副官也慌了,轻轻扯开她的手,毕竟这是郎将军曾经的心上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不好看,便笑道:“小姐你别急,你跟我来。” 越走越近,也渐渐听清楚了杨瑾微的声音。 “郎聿文,你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杀我吗?你连你昔日好友的太太也要杀吗?以后你还怎么去面对高崇鑫?” 薛雅清抬头一看,郎聿文竟然掏出枪对准了杨瑾微,而杨瑾微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坐倒在地上。 “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郎聿文的声音冷冰冰,同时打开手枪保险,似乎要处决一个人是很随意的一件事情。 杨副官刚要大声报道,薛雅清已经冲上前挡在杨瑾微的面前,激烈的跑步使得她大口大口呼吸,话也说得断断续续:“郎将军,求求你,手下留情,瑾微她、她不是故意的,余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切责任由我来担当。”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上薛雅清,郎聿文也不禁皱了皱眉,但手枪仍是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薛雅清。 “走开!”同样冷冰冰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发出。 “雅清,你别求他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郎聿文了,他就是当代的陈世美,良心给狗吃了,居然要替那个女人出头。”杨瑾微哭哭啼啼地,她万万没想到郎聿文竟然要杀她。 “郎将军,郎大哥,就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就放了她,”薛雅清看着郎聿文走上前一步,哀求道:“好不好?” 郎聿文说道:“你大概忘了五年前,要不是她在江城民国日报上写了所谓的连载新闻,你我怎么会分开五年,会有这么痛苦的经历吗?” “什么?什么经历?”杨瑾微听得莫名其妙,在她的认知里,薛雅清不就是一直跟着郎聿文身边的吗? 郎聿文又说道:“难道你心里就不恨?” 薛雅清低眸,缓缓说道:“我不恨。” “可我恨!”郎聿文说得斩钉截铁,“她要为她的不负责任付出代价!” “这不至死!”薛雅清抬头说道:“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就不要再为此纠缠了,放过她。” “呵呵,”郎聿文突然冷笑:“那你又为什么还要纠缠往事呢?” “我?”薛雅清竟无言以对。 “杨信,拉开她。” 杨副官不可置信地看着郎聿文,“啊?” 郎聿文怒道:“没听见吗?我让你把她拉开!” “……哦。”杨副官扭头看看薛雅清,心中虽然为难,但将军的话就是命令,只能上前拉住薛雅清,“小姐,杨信得罪了。” 薛雅清想要挣扎,但杨副官力气大,脚不由得跟着往旁边走了几步,还没站稳,只听一声枪响,紧接着是杨瑾微凄厉的尖叫声。 “啊——!” “瑾微!”她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郎聿文手中的枪还没放下,枪口冒烟,而杨瑾微捂着耳朵在痛苦地嘶喊着。 虽然子弹打在杨瑾微身边,但大家都没想到郎聿文会真的开枪,都呆住了。 薛雅清的双脚顿时发软,而杨副官也放开了她。 郎聿文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枪,转身道:“走。” 杨副官这才反应过来,也不敢多说话,忙去打开车门让郎聿文上车,很快,一众护卫跟着汽车离开跑马场。 薛雅清上前把杨瑾微扶起来,心有余悸地问道:“瑾微,你没事?” 杨瑾微浑身抖得厉害,双手扒住薛雅清的肩膀放声痛哭,“他要杀我,你看到没有,郎聿文他就是个疯子!他竟然要杀我!” 其实,薛雅清也在浑身发抖,趁着杨瑾微痛哭时,她慢慢把自己激动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 刚才,郎聿文根本就不听她的,看来她还真的低估了自己在郎聿文心中的地位。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情变(七) 等杨瑾微哭够了,在众人的注视下,薛雅清这才扶着她慢慢走出马场。 不得不说,她们很狼狈。 回到杨府时,杨局长还没回来,下人们看见她们灰头土面的,都不由得吃惊,忙放了水给她们各自去洗澡换衣。 杨瑾微从来没受过如此大的委屈,就连在洗澡时也还在哭,这让下人们都不知所措,围在外边干着急。 她的哭声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就连在一楼的薛雅清也听到了,换洗后急忙上楼去查看。 “薛小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呀?小姐她怎么会哭呢?”老管家忙向薛雅清询问。 “没事,她就是今天骑马的时候被吓到了。”薛雅清不敢说实话,也是,你们家的小姐也太大胆了,竟然跑去挑衅江城统制官,真的是嫌命长了。 “骑马受惊?”老管家不信,自家小姐他最清楚,从小性子便像个男子一样,骑马的本事当然不在话下,怎么会被马吓到呢? 薛雅清只能编谎话:“今天她挑的是一匹烈马,还没被驯服,她就去骑,被马摔了。” “啊!”大家都大惊,“那快去打电话给医院啦。” 薛雅清连忙张开双臂拦住:“不用打电话,你们刚刚没看见吗?她好着呢,就是被吓着了而已,你们都先出去,我安慰安慰她就好了。” 这时,杨瑾微从浴室里出来,双眼通红,但是还不忘骂人:“你们干嘛?看什么看,都给我出去!” 赶走了人,把房门一关,她一屁股坐在床上,不用薛雅清问就开始说话了:“这个臭郎聿文,就是个混蛋!” 这么大声开骂统制官,这还了得?薛雅清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大小姐,求求你不要这么大声,被人听见了可是会连累你爸的。” 杨瑾微想想也是,便点点头。 放开手,薛雅清坐在她身旁问道:“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哪知杨瑾微却是反问她道:“雅清,五年前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江城民国日报上写了宋浦案的连载新闻怎么就导致你们分开五年了?” “我……”薛雅清根本不想跟杨瑾微说,“没什么。” “不对,如果没什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看见你了还是拿着枪对着,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嘛,你们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了?快告诉我呀,急死人了!”杨瑾微急得拍起大腿来。 “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不想提,以后也不再提,你也不要再逼我了。”薛雅清站起来走到窗边。 杨瑾微追上来不打算放弃:“你不说我今天这一枪不是白挨了吗?” “可是没打中你呀。” “我不管,那一枪差点把我耳朵都震聋了,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你就说了。” “瑾微,若是连你都要逼我,那我现在就走。” “别走!”杨瑾微连忙拉住她,“好了,不说就不说,等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好吗?”她打算先稳住薛雅清,反正到时候去了京城后,不愁对方不说。 算算时间,再过一个星期高崇鑫就回来了。 突然,门被人用力从外边推开,杨局长急匆匆冲进来,神色惊慌。 他抬起杨瑾微的双手左看右看,又围着人转了一圈,“微儿,你、你你你没、没事?”因惊慌过度,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杨局长说起话来都哆嗦起来,看来跑马场里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哎呀,我没事。”杨瑾微撒娇道,扯回了自己的手,“爸,您都知道了?” “废话!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会知道,”他指着杨瑾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惹谁不行,偏偏跑去惹那郎聿文,知道他是谁吗?江城里一手遮天的统制官,他没把你打死算你命大。” “我怎么惹他了?不就是吓唬吓唬那个姓余的女人吗?” “你还犟嘴,现在外头都知道,自从那次宴会上余家那四小姐救了他之后,与他来往得密切,”说到这里,杨局长扭头去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薛雅清,顿了顿,一咬牙豁出去了,“大家都在议论,余四小姐可是郎将军的新欢,你骑马去吓她,还要当住他的面去做这事,你说你不是找死吗?你太不懂事了!”说完,他扭头又对薛雅清苦笑道:“薛小姐,你可别怪我说这话,外头都是这么说的。” 薛雅清浅浅一笑,摇头道:“没事,我已经跟他分开了,他跟那余四小姐来往也很正常。” 杨瑾微却是不服气,“才不是呢,这个郎聿文就是一个陈世美,当年对雅清好得不得了,还不是因为那时什么都没有,现在有身份地位了,身边围着一堆女人,就把雅清一脚踢开,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住口!”杨局长听得直冒冷汗,“小姑奶奶,你不要再说了,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那么容易完结,今晚,就今晚,你跟我去趟将军府给郎将军赔礼道歉。” “我才不去呢,要道歉也是他,他差点就把我打死!” “不行,一定要去!” “我不去!” 这父女俩开始争吵起来,这回杨局长竟没有妥协。 薛雅清理解他的处境,如果换了别人,他还可以倒打一耙,可得看对方是谁啊。 “啪!” 杨局长被逼急了,竟第一次打了杨瑾微一个耳光,临走前丢下狠话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过几天我们父女俩都得玩完!” 杨瑾微从小到大还得第一次被打,当场就懵了,等杨局长出门后立即嚎啕大哭。 这一晚,无论薛雅清怎么劝解她都不听,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打算绝食,与杨局长抗衡到底,更别说跟杨局长去赔礼道歉。 最后,还是杨局长服了软,亲自进房去给她道歉,好说歹说的,差点没跟着杨瑾微一起哭鼻子,这才把宝贝女儿哄好,可是,他还是坚持一条,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去给郎将军道歉。 见识了杨局长强硬的一面,杨瑾微也学乖了,勉强答应明天一早就去。 第一百八十四第章 情变(八) 话分两边,且不说杨府闹得翻天覆地,那边余贝湫心有不甘地回到余府,让贴身的大丫头给自己上了药,手掌上的刺痛感才慢慢减轻。 刚才那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想让自己在郎聿文面前出丑,可是,自己并不认识她,她怎么会这么做?莫非……她是在嫉妒自己能跟郎聿文在一起吗? 想到这里,余贝湫竟然一扫之前的不快,心中飘飘然起来。 看来已经有人开始看不得了,越是这样,便证明自己与郎聿文的关系更是靠近,这也算是一件好了。 自从那日郎聿文离开医院后,她以为郎聿文不会再来看她,哪知就在她出院的那一天,郎聿文竟然亲自去接她回家,手上还拿了一束鲜花,这让她很是受宠若惊,路上几番提起薛雅清,郎聿文都没有正面回答,于是,她偷偷让大丫头去问杨副官,才得知薛雅清已经离开将军府,算是跟郎聿文正式分手。 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害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第一次激动得热泪盈眶。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郎聿文并没有因为她已经回家休养而断绝了与她的来往,竟然每日登门来探望她,此举不但是她一个人高兴,就连全家上下都兴奋不已。 所以,也有了外头盛传的消息,如今郎将军身边的红颜知己是余府的余四小姐,俩人门当户对,定会很快结成好事。 “四小姐,四小姐。” 见她目不转睛定定看着前方,大丫头轻轻唤了两声。 “啊?什么事?”她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大丫头。 “四小姐,这次还真是可惜了,没能与郎将军骑马,话说回来,想要撞你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呀?如果知道是哪个,一定不能饶了她。”大丫头替主子愤愤不平道。 余贝湫一笑:“不用急,郎将军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把那个女人给狠狠教训了。” “那倒也是,现在郎将军这么喜欢小姐您,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还敢来闹事,看郎将军不剥了她的皮。”大丫头继续拍马屁,余贝湫倒是很受用。 不过说起来,她与郎聿文的关系进展之快,确是让她不敢相信,也让她的心多多少少有点不踏实,总觉得这里面会不会存着什么其他的问题,但是又说不清。 就在这时,房外有下人来报,说郎将军来看望小姐,现在就在楼下的大厅里坐着。 “说曹操曹操到,”大丫头很开心,“没想到郎将军这么快就来了。” 余贝湫的心当然很高兴,但是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便让大丫头帮自己又上上下下打理了一番,这才缓缓出门下楼。 余先生上班不在家,余夫人带着她的两个儿子接待的郎聿文。 余家连余贝湫一共兄弟姐妹四个,最大的女儿已嫁到外地,而两个儿子都是纨绔子弟,仗着自家老爹的官位,一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也没个正经活,如今看见自己家妹子和江城统制官交往,他们都恨不得自己能快点当上将军的小舅子,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郎聿文有句没句应付着余家母子,心中早已不耐烦,看见余贝湫来了,便站起身来走向余贝湫,“贝湫,你手上的伤上了药没?”到了跟前,主动拉起余贝湫的手又细细查看了一番。 如此大方地在众人面前互动,这让余家母子更加激动,只静静看着,不敢发出声音。 余贝湫嫣然一笑,“没事,也没什么大碍,对了,聿文,刚才你没难为那位姑娘?她是哪家小姐呢?” “不提她也罢,我已经帮你出了气,就算日后见面,谅她不敢再对你怎样,如敢再犯,必将加倍惩罚,你就放心好了。” “可是……” “好了,你也不要太过仁慈,有些人需要给她一个记性。”说着话,郎聿文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你没事就好。” 余贝湫满脸娇羞,只轻轻点点头,再抬眸看着郎聿文时,那双美目含情脉脉:“聿文,你对我真好。” 郎聿文一笑,“放心,我不会再让人伤害到你,也许,我收到你的这份心太迟了,但幸好没有错过,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听着从郎聿文嘴里说出来的情话,余贝湫的心都酥了,就在郎聿文转身要走时,她一把拉着对方的手腕。 “聿文。” 她实在是舍不得。 郎聿文对着她又是一笑,手掌跟着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擦,“我还有点事,你好好休息。” 这一幕,不但看得余家母子不好意思,连同刚走进来看了个过程的杨副官都觉得浑身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他以前太小看自家将军了,没想到将军竟然是个泡妞高手啊,说出来的情话一套一套的,挺会哄女孩子欢心,看来得找个时间向将军讨教讨教才行。 几分钟后,郎聿文带着杨副官快步走出余府,而他的车子和护卫就等在余府大门外,那余家母子三人跟不上他的步伐,相距约有几米之远。 “怎样?”郎聿文边走边低声问道。 “回将军,刚刚来报,”杨副官也压低声音道:“醒了,可以说话了。” “很好,这两天一定要撬开他的嘴。”走到汽车旁,郎聿文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余家母子已赶上来。 杨副官打开车门让郎聿文上车,他回身去向余家母子道别。 在车上,杨副官满脑子都是刚才在余府郎聿文的言行,忍不住“扑哧”一声。 “笑什么?”郎聿文冷冷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属下不是笑,是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 “属下今天受益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郎聿文开始不耐烦。 “属下是想说,将军说的话很有深度,属下就是想学也是拍马难追。” “你的口才不错,不用学说话,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好像缺少锻炼了。” 一句话马上堵住了杨副官的嘴。 车里安静下来,郎聿文扭头去看车窗外一晃而过的景物,不禁皱起双眉。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交易(二八) 顿时,杨副官给气乐了,“你说什么呢?知道薛雅清是谁吗?张口就乱说!” 丁少勇喘着粗气道:“她就叫薛雅清……”伤口的痛快要吞没他,神志开始混沌。 杨副官低头去看郎聿文,很明显,郎聿文的表情告诉他,丁少勇的话根本不能信。 杨副官忙走到丁少勇跟前,用枪口点了点对方的脑袋,“你说这个比不说更可恶!” “……我、我说的是真话……”丁少勇有气无力地说道,脑袋也慢慢低下来,“她说她……叫薛雅清……” 他已痛得晕过去。 杨副官回头看着郎聿文,讪笑道:“将军,这家伙也不知从哪知道了小姐的名字,尽胡说八道的。” 郎聿文却是摇摇头,沉声道:“先听听他说些什么,泼醒他。” 一桶冷水泼在丁少勇身上,他口中发出一声闷响,悠悠醒来。 可是,当杨副官再次询问的时候,他仍然坚持说带他进特鲁斯大饭店的女人就叫薛雅清。 杨副官失去了耐性,皮鞭打去,丁少勇顿时皮肉开花,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再问一次,那个女人叫什么?” “薛雅清……薛雅清,你就是打死我,她也叫薛雅清……” “那行,你说她长什么样的?” “……每次她跟我见面时……都戴了顶帽子,大热天……也是长衫长裤……帽子压得很低……我看不清她……”丁少勇说得断断续续,再一次昏过去。 “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喂!喂!” 杨副官马上吩咐护卫再往丁少勇脸上泼去,可是,丁少勇只是短暂地醒了片刻,很快又昏迷过去,看来是没办法再用刑了。 “一定要治好。”郎聿文留下一句话,转身走出牢狱。 杨副官追出来,“郎将军,您别把他的话放在心里,说是小姐,谁信啊?小姐不是一直在……呃……” 看见郎聿文扭头瞪着他,他急忙住了嘴。 刚走出牢狱,就看见姚行之跑来报告,“将军,余小姐被人绑架了。” “什么?” “是的,有人亲眼看见余小姐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塞进一辆汽车里给带走了,现在余家已经报了警,警局也开始四处寻找,将军,我们要不要也……” “带上人,将特鲁斯大饭店包围起来!”姚行之还没说完,郎聿文便已知道是谁所为。 很快,一队士兵把特鲁斯大饭店团团包围起来,此举不但将住在里面的客人吓得魂不守舍,而且连张氏兄弟也感到十分愕然,一人前去应付郎聿文,另一人则跑去三楼的贵宾房里向郎沛权通报。 郎沛权正坐在沙发上抽烟,闻言嘿嘿一笑,将吸了一半的烟斗放下,“他的反应倒是很快。” “老爷,看来少爷这回可是来真的了。”张铭海很担忧。 “真的好,总比虚情假意要实在。” “可是,小的就怕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为了那个余贝湫对老爷您不利。” “不怕,他能做什么?”看来郎沛权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听门外突然一阵喧闹,掺杂着张铭洋的叫声:“少爷,您别冲动,有事慢慢说!” “滚开!”随着郎聿文冷冰冰的声音,门被一脚踹开,发出一声巨响。 “少爷……”张铭洋还想上前阻拦,可被姚行之一把推开。 郎聿文黑着脸径直走进房中,居高临下瞪着郎沛权,由于太过激动,以至于胸口起伏加速,而双拳已握得微微发抖。 “都出去,我们父子俩谈谈心怎么了?你们就知道来瞎掺和。”郎沛权很是风轻云淡,挥了挥手后随即拿起烟斗放嘴里吸了口。 众人都退出了房外,房门也关上,房中虽是安静,但已透出一丝火药味。 郎聿文突然冲着他怒吼道:“你还想怎样?” “什么?”郎沛权假装愕然。 “你说!你为什么要抓余贝湫?” 与郎聿文的激动对比,郎沛权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和颜悦色道:“因为她已经成了我的绊脚石。” 郎聿文咬牙切齿道:“五年前你也是这么说,就对丫头下了毒手,没想到五年后你还是这么冷血。” “聿儿啊,之前你是怎么跟爹达成一致的,说好了要娶薛雅清,可是一个转身便与这个女医生混在一起,你已经毁约了。” “毁约?我真想不明白,为了那个东西,你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你还是个人吗?” “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郎沛权也冷下脸来,烟斗往桌子上一敲,烟斗口那里溅出了些许的火花,“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别看你这回闹哄哄地还带着兵来问我要人,其实你跟余贝湫好其实就是在麻痹自己!我没说错?” 郎聿文的心一紧,突然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郎沛权,红着眼道:“我不想听你胡说,告诉我,余贝湫现在到底在哪!” “孩子,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敢说你心里没有薛雅清?”郎沛权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枪口,脸上毫无怯意。 “我的事不用你管!告诉你,我不想再跟你达成什么协议,我也不会再为你做什么!” 闻言,郎沛权不再淡定,放下烟斗,站起来迎着枪口走上一步,冷道:“不做?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得到吗?还不是为了完成你母亲的遗愿!” “什么?我母亲的遗愿?”郎聿文很震惊,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从父亲嘴里主动提起。 “你母亲一直对它念念不忘,就算是在临终前,心里还是想着。” “撒谎,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远在法国的几年里,有很多事都不知道,也很正常。” “我不信。”郎聿文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母亲她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这么执着,没有理由。”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吗?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母亲与薛雅清的亲生母亲曾是闺中密友,所以才知道那件东西的存在,后来她们分开,你母亲嫁到了宁城嫁到了郎家,便与她断了来往,这件事情你母亲一直没有跟我说过,也就是你出国后这才告诉我,我一直四处查找,这才找到薛家,可是人已经不在,所以你母亲才恳求我一定要将她的女儿,连同那件东西带回来。” “这不是真的……你骗我!”事情竟然来了个大转折,郎聿文听呆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骗你?这就是我一直要得到,为了告慰你母亲在天之灵的原因。” 第一百八十七第章 交易(三) “孩子,你都明白了吗?”郎沛权看着郎聿文,伸手把他手中的枪慢慢压下来,又拍拍他的肩头,“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把薛雅清留在身边,不为谁,只为你母亲。” “母亲”这两个字落在郎聿文的心里,他低下头许久不作声。 郎沛权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对方心里去,只要再加把劲,一定将郎聿文的心理防线攻破。 “好了,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其实我一开始也跟你一样,觉得这怎么可能?但事情的确如此,现在说出来了,我这心里也好受了,免得再让你把我看成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他说得如释负重,末了,还长叹口气。 郎聿文缓缓抬起头,双眼已是通红,他眼光散乱,心早已乱成一片,“但是,这与余贝湫无关,放了她。” “怎么?”郎沛权盯着他,脸上已是不悦,“难道说你对那个女人有了感情?怪不得外界说,郎将军换了新欢,过不了多久就会成好事了。” “那你想怎么样?要在我眼皮底下杀人吗?”郎聿文反问。 郎沛权转身坐回沙发上,抬头看着郎聿文,神情威严,“要放人也行,我们来做场交易。” “说,什么交易?”很快,郎聿文也回归冷静,因为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城府极深、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而来此的途中,他也隐约猜到郎沛突然抓住余贝湫,必定有所谋,现在果真猜对了。 他关了手枪保险并放好,人端坐在郎沛权对面,气场顿开。 郎沛权一笑:“用你的人换我的东西。” 郎聿文双眉一皱,“你的东西?” “对,”郎沛权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那十几个箱子。” 郎聿文终于明白,郎沛权此番的用意就是想要回被自己扣留下来的那十几个箱子。 前段时间,他们故意撤了检查口,放运送箱子的人走,接着却是在半路截了,将箱子扣下来,杨副官回来汇报过,检查过这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红酒,可是他觉得没这么简单,郎沛权怎么可能把这些红酒看得这么重? “不就是一些红酒吗?原来竟能用来换人,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郎聿文冷笑道。 “只要是心头所爱,就算拿一座城池来换一个人也是值得的。”郎沛权抬眸瞥了眼郎聿文,笑道:“除非,那个人并不重要。” “我可以派人翻遍整个江城。”郎聿文咬牙道。 “好啊,等你翻遍后,人已经没了,除非她跟五年前的薛雅清一样,可以大难不死,你敢赌吗?” “你是在威胁我!” “我只想做个交易而已。”郎沛权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郎聿文沉默了。 姚行之让人把张铭海张铭洋兄弟困于一楼的一间大客房中,约莫等了一个小时,就看见郎聿文面无表情地走下来,身后则是脸带微笑的郎沛权。 姚行之上前行了个军礼,“将军。” 郎聿文看了眼他,“把扣留的那十几个箱子送回特鲁斯大饭店。” “啊?为什么?”姚行之扭头去看看郎沛权,心中已明了,“是!” 郎聿文没有转身,但话却是对着身后的郎沛权说的:“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郎沛权摇摇头,笑道:“不行,我得亲眼看着那十几个箱子运回这里。” 郎聿文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怒气压下,“……好。” 等一切都如郎沛权所愿后,郎聿文立即带着人迅速离开。 张铭海上前对郎沛权说道:“老爷,看来少爷这回对那个余四小姐是动真格了,那薛雅清怎么办?” “你们都看不透,”郎沛权胸有成竹,“他哪是什么真心啊,五年前薛雅清被沉江成了他心中的一个节,现在他看似紧张,只是不想再让类似五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而那余贝湫,只不过是他对薛雅清求而不得的替代品而已。” “那要不要把余贝湫……” “不用,余贝湫以后还有用。”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放心,刚才我已经将他的心结松了个口,至于怎么解开,就看他自己了。”郎沛权不由得哼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自古难过美人关,误事者就毁在一个情字之上,没想到都经历了这么多,还是这么看不开。” 没想到,郎沛权把余贝湫藏在了长康楼那套套房里。 长康楼比起五年前又陈旧了几分,已成了一栋危楼,由于这个原因,里头的住户都般走了,那它便又成了一栋空楼。 此时,余贝湫被蒙上眼睛,堵住嘴巴,捆住了手脚躺在床上,没有人看守她,抓她的人临走时留下一句话。 “好生呆着,再过些时候,郎聿文肯定会找到这里来。” 说实话,一开始她心里很慌,被绑上车子的时候就已经被蒙上了眼睛,看不到是什么人,不过,那些人没有伤害她,还知道郎聿文,这让她镇定了许多,只是过些时候是过多少啊? 她看不到,只能靠听,耳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也不知过了几分钟,几个小时,她的脚边也有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触碰她的脚踝,痒痒的,不由得心中发毛,渐渐地还是被恐惧感支配,便拼命想要挣脱身上的绑绳。 绳子没有挣脱,倒是把蒙眼和堵嘴的黑布扯掉了,她定睛一看,当时便被吓了一跳。 “啊——!老鼠!走开!走开啊!” 原来有两个大老鼠匍匐在她的脚边,东嗅嗅西闻闻,煞是瘆人,她自然也是吓得一声尖叫,双脚拼命蹬着,想要踢跑那两只老鼠。 突然房门被人外边一脚踢开,冲进来几个人,为首一人正是郎聿文。 看到眼前这一幕,郎聿文急忙冲上前,给余贝湫解了绳索,“我来晚了,你没事。” 他身后的姚行之手脚也是很快,随手抄起一把破扫帚把老鼠打走。 当手脚自由后,余贝湫一把搂住郎聿文,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哭泣道:“聿文,你终于来救我了。” 见此,姚行之带着人默默退到房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