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正文 1.01 月亮石,丛林密布,山势险要。 一宿春雨,山林更显苍翠幽静,枝叶密不透风拢在树头,空气里湿气弥漫,附着人身,蕴育起新一轮闷热浪潮。 高勀头一次跟着老赵出门办事,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不觉脚力重了点,一步踏在层层落叶上劈啪作响,引得老赵回头瞥了一眼。高勀连忙稳住心神,轻捷地往前紧赶几步,两人一同来到那排竹楼跟前,登上嘎吱作响的楼梯,径直推门进屋。 放眼瞧去,一屋子歪歪倒倒的伙计,要么趴桌上瞌睡,要么靠着椅子打盹,舔嘴咂舌,鼾声阵阵,高勀即使年轻,这会儿也不觉微微摇头。 老赵扬手在门板上叩了叩,屋里一位年纪大点儿的方才惊醒,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老赵瞄了那人一眼,见他四十上下年纪,神色还算稳当,估摸着问了句:“你们这儿管事的没换人吧?” “没。” “他人呢?” 对方瞧他俩这一身打扮,瞌睡早醒了大半:“在里屋。” 趁这功夫,高勀把屋里的伙计挨个瞧了一回,一颗心又往上提起半截子,这几人小的小老的老,小的二十出头毛还没长齐整,老的四十好几一脸疲态。他暗想:就这架势,管事的怎么也得奔五十去了吧,老胳膊老腿的,还经得起折腾么? 老赵忍不住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猫着。”他心里不满,动作也没多讲究,直接过去推里面的门。 门开,酒气扑鼻,鼾声阵阵。 老赵往床上看一眼,伸手去拍人脸:“哎呦您老人家还活着呢。” 床上的人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混沌地瞄了老赵一眼,扯起被子蒙上脑袋。 老赵不耐烦,抬脚往床沿上就是一下:“起了起了。” 旧竹床嘎吱作响,那人咕哝一句,翻身又睡。 老赵骂:“你他妈又喝酒。” 对方这才回了句:“你他妈吵什么吵,”他慢吞吞起身,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只翻眼瞧着赵和平。 赵和平嘿嘿笑了笑,才正色道:“满屋子酒臭,今天又被我撞见了,要是别的什么人来,看你怎么交待。” “交待个屁,”那人哈欠连天,从床脚扒拉出一件老头衫套上,又伸手去裤兜里摸了半天,摸出半盒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支,又扔了一支给赵和平,点上烟闭眼狠狠吸了一口,这才趿着鞋子往外走。 老赵忙跟在后面:“诶诶诶收到消息,是时候了啊” 雨一直下。 攀山越岭七个钟头,沿途地湿路滑一径泥泞,期间大伙儿只稍作休整,便借着朦胧星光,隐匿进层层叠叠的树丛中潜伏,四下里很快恢复平静,只能听见沥沥雨声,以及远空里偶尔一两声鸟啼。 高勀心里和着雨点打鼓,他对身边这伙人完全没底。雨水从树梢滚落下来,滴在脖子上,大热天的,高勀实实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想死,年纪轻轻的还没讨老婆,还没给自个儿的爸妈养老送终,还没结婚生娃,还有各种各样的遗憾和念想。可这个是死还是活的问题,过一会谁也做不了主,未来总是无法预测难以把握,也许下一分钟下一秒,一颗流弹偏过来,直接挂了他。 高勀愣了会儿神,心里一横,反手捏死了那只停在指头边的蚊子,手掌里泥一般滑腻,果然三个蚊子一盘菜。 大雨如注。 紧贴泥泞的躯干逐渐麻木,衣衫湿透,一分钟、两分钟,数小时过去,每一秒的流逝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上午的阳光穿透树叶缝隙洒进密林深处,南边延伸而至的山林里隐约冒出一对人马,先是模模糊糊的六七个黑点,不多时,就可以听见落在落叶上轻微的密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和平一摆手,几个弟兄立刻冲出去,逼向路间的人马。这会儿的一举一动不再依赖大脑指挥动作,而是靠直觉服从命令,把胆怯和犹疑抛到九霄之外。 高勀正发力奔起,脚下却不知踩到什么滑了个趔趄,立马就落在后面,正要再起身,却被人迅速按住肩,就听管事的说了句:“等,南面山头”这话是对老赵说的,话音未落,几颗流弹撕破密境,斜斜刺入了树林,一时间火花溅落碎叶纷飞,先前跑出去的两人应声倒地,其余人骇然回神,个个心惊肉跳。 对方火力强劲,接二连三杀气腾腾地落在跟前,硝烟腾起,响声隆隆。 高勀脑袋发懵,内心里不祥的预感似乎正在演变成现实,他抬眼看着老赵,等候接下来的命令。可惜他只瞧那脸色便失望了——这会儿赵和平也麻了爪子,消息有误,多半是被人黑了,对方的人渐渐包围了他两名受伤的同伴,性命攸关。老赵背上起了一层冷汗,不敢再犹豫,一边破开嗓门喊了句“救了人赶紧撤,”一边提了枪往外冲,其他人跟在后面。 有人比他们更快。 对方一家伙正要抬枪扫射,冷不防被扔了个过肩摔。 高勀又惊又喜,凝神一瞧,管事的已把人扣伏在地,身手十分漂亮。高勀来不及细想,忙寻了个空挡,猫腰去捡对方掉落的枪支,加入混战。 一边是近身肉搏,一边是远处伏击,南面山头攻势不减,高勀这边明显火力不敌,亏得人多占了点先机,平日里又是训练有素,对方渐渐失了斗志,被打得四处逃窜。 老赵见好就收,和伙计们一起把伤员架进林子,走为上策。 谁想先前倒地的亡命徒这会儿又来了精神,冷不防掀开衣角,从腰里摸出一枚乌亮亮的,揪住拉环就要扔过来。 死亡一触即发,几个愣头青忍不住大呼小叫,高勀也屏住呼吸,心里一阵狂跳,时间像湿热的空气,粘滞地流淌,他脑袋里有个声音使劲地嚷嚷:完了完了,这回真他妈完了,死就死,千万别整残了要死不活 忽然砰的一声枪响,血溅当场。 亡命徒脑袋开花,软绵绵摔回地上,滴溜溜滚进路旁草丛 高勀呆住,过了半天扭头去瞧,管事的早淡然自若地收了枪,这会儿正走过去捡起手雷,发力挥臂,直中目标,随即天边传来闷雷,南面丛林里火光渐起。 死者脑浆溢出,双目圆瞪,半张脸孔血肉模糊,红红白白的一坨。高勀顿时有些儿翻胃,不想在这种场合露怯叫人看笑话,赶紧走开了些。 大伙都无心恋战,匆忙捡起散落的枪支货物,相互扶持下山。 死里逃生,如梦方醒。 高勀听人问:“头儿,这是第几个了?” 管事的不耐烦:“不知道,二三十个吧,”他转脸一吆喝,言语里带着酒意,“今天怎么着都算坏了他们的事,伙计们可以睡个好觉了。” 一小年轻接茬:“头儿,一个人睡不着啊,我能回家搂着我老婆睡么” 几人稀稀落落笑起来。 高勀快走几步,上前问老赵:“什么二三十个?” 老赵还在想先前的事,脸色肃然,眉头紧锁,像是没听见一样,等他又问一遍,这才抬起手掌随意往自个儿脖子上稍稍一比划:“二三十条人命,死在他手上的,”隔了一会,又问高勀,“杀过人没?” 高勀摇头。 老赵一笑,低声说:“也好,没杀过人的,心理会健康点。” 高勀没搭话,低头赶了回路,忍不住又问:“老赵,他几几年的?” “你说他?”老赵看了管事的一眼,“不知道,没问。干我们这一行的,不问年龄,只问生死。” 不问年龄,只问生死。 高勀小声重复。 老赵拍拍他的肩:你还嫩了点。 高勀一张白生生的脸微微泛红,忍不住反驳:我可比那几个好多了吧,他们刚才大呼小叫地像什么话。 老赵“啧”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说话就说话,脸红什么?”他指一指管事的,“跟那个老流氓多学着点。” 高勀有点儿气恼地抿着嘴,又去看管事的。 管事的正笑骂小年轻:“你小子也有老婆?毛还没长齐呢。回家抱你妈睡去” 一伙人歪笑不已。 管事的接着道:“离了这地儿,你想干嘛干嘛去,谁也不拦着。这会儿得赶紧地,下山,回家” 下山,回家。 山下仿佛另一个人间,街道商厦,行人车辆,清雨洗涤,阳光洒落,清淡寻常。 再往城中心去,越来越多的人和车,歌舞昇平,繁荣中氤氲纸醉金迷,或营营苟苟,或醉生梦死,美好与不堪交织,却每靠近一步,心里就安宁数分,世上的烟火气、活人气、市井俗气,只稍微接触,就叫人浑身舒坦。 只是这里离他的家乡遥遥近两千公里,他的家地处内陆,远比边境上悠然宁静。 他身心逐渐疲惫,内心有个角落正隐隐塌陷下去,平添几分乡愁滋味,缠绵纷扰,袅袅环绕,他很有些不屑,不愿多想,不做深究,也不去体会,只等下回饮饱一顿酒,有些事也就稀里糊涂地一晃而过了。 一晃而过,又是数年未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2 白方方一连几天没回家。 她几乎以为自己会累死老死在这家医院里。考不完的专业测试,看不完的病人,值不完的夜班,她脸上又起了一堆火气痘子,更不幸的是,她今天还被人打了,那壮妇一边撕扯她的头发,一边污言恶语,又一边掴了她个大耳光,她当时就眼冒金星整个人云里雾里了。 这事说起来十足冤枉,起因在白方方的师兄宜仕嘉身上。 用科室里的话说,陆教授手底的几个学生不是男的俊就是女的靓,当然还包括教授本人。而二弟子宜仕嘉生的唇红面白眉目风流,高挑个子小腰身,长相深得本门精髓。长成这样的结果是,住院医帅哥被自己的病人性骚扰了。 病人就是那个中年壮妇的老公。先前只是趁着说话看病的当口稍微挨挨碰碰,一次两次宜仕嘉也就装糊涂忍了,直到今天,那病人趁着老婆出去打开水的功夫在帅哥屁股上狠捏几把,这下子可把宜仕嘉给惹毛了,“老子还就不干了,投诉就投诉吧,”宜师兄白大褂一脱扔边儿去,开始扇人。 白方方正好路过,能不去劝架吗?当然得劝了,一心想把两男人扯开,正巧被病人老婆瞧见,以为两个欺负一个,又怀恨着医药费太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打不过男的,上来就往白方方身上使力,白方方惊诧莫名脑袋里都懵了,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欺负,几乎是下意识的扬手一巴掌打还回去,这一还手,让事情的严重性彻底升级。 最后,病人在医院里大闹一场,报警,索赔。 警察跑来解决纠纷,见报警的人身上也无大碍,态度又相当蛮横,倒是那打人的小姑娘言语诚恳细声细气的配合着做笔录,模样斯文梨花带雨,于是警察叔叔大手一挥:“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自己先和院方商量商量,我们这边先备个案。” 之后,宜、白二人在全院通报批评,还连累了自家师傅。 这事到后来流传出两个版本,其一,白方方是小三,其二,白方方还是小三。 别人说,白方方和病人不清不楚,所以被病人老婆打了。别人还说,白方方被病人骚扰,宜仕嘉冲冠一怒,借殴打病人之名表达对师妹的爱意,但是帅哥是有女友的,帅哥的女友是楼上高干病房的一位美貌护士。所以,白方方这小三的名头是实打实地不容质疑。 这会儿科室主任一见他俩就眉头打结,说:“你们这是枉读十几年圣贤书,又不是行伍出身,怎么能为一点事就动手呢?影响太坏,实在太坏,有损科室的形象,有损医院的声誉,有损医患关系,要我说,通报批评那是从轻发落,这种性子干脆别当医生,去菜场卖猪肉去,医生需要理智,侩子手才需要冲动” 宜仕嘉梗着脖子:“主任,这不是读书多不多的问题,这是个人尊严问题,士可杀不可辱。还有,方方也是为了帮我免遭奸人毒手” 话未说完,一旁的陆教授轻轻咳了声。 科室主任瞪了那愣头青一眼,转脸看向教授,问:“陆主任,对你学生犯的这个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教授想了想:“确实不对,年轻人太冲动,不行,心理素质不过关,对今后的业务会有影响,做医生的,特别是处在当前这种体制,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刀就是咱们手里的手术刀,你要是情绪来了,一刀下去,重了,指不定就是一条命没了,所以心理素质方面的锻炼以后还得加强,这是我的责任。另外,从今天正当防卫事件,我们也可以看到,我带的学生体力都是不错的,一巴掌能把嗯,体魄非常强壮的人扇趴下了,不错,这以后,做十几个钟头的手术不成问题,何况他们已经在工作岗位上熬了几晚的通宵,不容易。凡事有利有弊,这事,我会带着他们作深刻的检讨和自省,”他顿了顿,“这样,今天打也打累了,你们先回家去,一人给我写份检讨,明天上班交上来。” 科室主任听了,又好笑又好气:“这几个毛孩子,都是你给惯的,有恃无恐,什么样的师傅交出什么样的徒弟,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 陆教授点头称是,态度诚恳,末了转头对白方方说了句:“主任放你们一马,还不快走,张院长不是还找你有事吗?”一句话提醒了三个人,科室主任这才想起,面前这个女学生是院长介绍来的,面子得给人留着。 白方方和宜仕嘉唯唯诺诺吱了一声,赶紧溜了。 下了楼,宜仕嘉才笑嘻嘻说了句:“小师妹,你还挺义气的。” 平白无故被人闹一趟,白方方心情很差,现在听他说得这样轻飘飘,顿时满腔愤懑:“师兄,我以后见着你会绕道走,你呢,算我求你,也别在人跟前搔首弄姿了,会引人犯罪的,吃一堑长一智吧。” 宜仕嘉神色悲痛:“我也不想的,要怪就怪我这人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我娘咋就这么会生呢?” 白方方听了直翻白眼,懒得和他废话,收拾好东西下班走人,也算因祸得福,半个月来头一次准点下班,如果准点下班也算是一种福气的话。 白方方的一身行头极其简单,格子衬衣,牛仔裤,斜挎大包,走街上就是才过青春期的典型穷学生打扮。白方方习惯直接从医院正门出去,拦辆车,然后歪在后座上歇个一刻钟的样子,就到家了。 偏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忙着交班,空车接踵而过,就是不停,好不容易拦下一辆,旁边一老头扶着老太太,老太太病歪歪的样子,想是才从医院里出来,白方方忙让人先坐了,自个儿又往前走几步等了十来分钟,这才又等来一辆,但是有人故意不长眼从后面窜上来,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抢先坐了进去。白方方一直憋着脾气找不着发泄目标,就拉住车门不让人走,对司机说:“您也看见了,是我先拦的车,让他们下来吧。” 司机人挺好,说,是这个小姑娘先拦的,您两位还是等下一辆好些。 车上的人很横,充耳不闻。 司机大叔也有个性,干脆熄火拉手闸,说,你们不下去我今天还就不开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 双方僵持一会子,那两人才骂骂咧咧地下来,正是白天在医院瞎闹的那对中年夫妻。女的一声不吭死死把白方方盯住,男的点着白方方的鼻子:“又是你这个丫头片子,你等着,哪天我找人搞死你!” 白方方没理,上了车,砰地一声摔上门。她心里不是一点没怕,只是仗着着外面人多,这两人不敢把自己怎样,况且二十米外的路口就有几位交警,打不过还跑不动吗?事实证明,那两人也的确不敢乱来,他们这会儿乱来也不占理,最多骂几句了事。如此,白方方也就没把那男人的威胁当回事。等车开了,白方方掏出手机拨出去,没多久接通了,才懒洋洋地说:“妈,我今天回来吃饭,我要吃糖醋排骨,麻婆豆腐,多放辣椒,要汤汁红彤彤的那种。” 方华听女儿在电话里说完,奇道:“你这些天都没上手术么,怎么现在敢吃这些了?” 白方方说:“我上手术已经上成变态了,人肉都能吃。” 方华嫌恶地皱皱眉,又问:“方方你是不是搞错了,相亲是在明天,不是今天。你明晚也有空吧?” 白方方不耐烦:“知道知道,赶紧做饭去,我回来就要吃。”因为晚上还得写检讨呢,五千字,明天一早还得回医院写那些烦死人的病理报告。那玩意最让人头痛,字字都得斟酌,一旦有事发生,搞不好就会被病人家属揪出问题来和医院打官司。老陆把这差事交给白方方和宜仕嘉,美名其曰磨磨他俩的性子,嗯哼。 但是白方方烦了一会儿就不烦了,打定主意回去吃饱喝足,在网上下个工作检讨的范文,改改核心内容凑些字数交上去就成,老陆那么忙,哪有功夫看这些,在说他的要求素来单一,只要你在业务上不敷衍他就行。于是今晚终于可以做个美容面膜,好好睡上一觉了。 白方方家住复式楼小区,小区就在设计院旁边,里面的住户多是熟人,好些都是父亲白山在设计院工作的同事,她一路走过去,这个那个的不停打招呼,直到进了电梯,世界才清净了。 白方方百无聊奈地盯着镜面一般的电梯墙壁,数脸上的痘子,心想不知道要调养多久能补救过来,难怪人说女医生都老得快,熬夜和压力是女人的大敌。 电梯门正要合上,又“吱啦”一声被人从外间硬生生撑了开来。白方方心说,至于吗旁边就有按钮,掰坏了门显示你力气大吗?又想,夏天来了,装修的多了,放些农民工出出进进地多不安全。 她忽然想起什么,心里咯噔一下,再看那只握住电梯门边缘的手,明显是一只男性的手,一只孔武有力的男性的手,手指坚实瘦长,指节分明,皮肤粗糙,手背筋骨俱露,动作里带着一种张狂的暴戾。 白方方脑海里浮现出先前被病人威胁的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人一步跨进来,狭小的空间压迫感徒增。白方方惊讶地睁大眼却松了口气——这不就那谁吗,这人她认识,太认识了。 虽然很久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3 白方方一眼就认出他。 人长高了,变黑了,也长壮实了,以前的坏小子模样到如今越发多了些痞气。 他自言自语:“这什么破门” 白方方张了张嘴没搭话,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心里总有些别扭,明明以前很熟现在却无话可说。 她磨磨唧唧地又往角落里退了半步,对方抬眼瞧她:“是你啊,”他像长辈一样上下打量着,“几年没见,长大了哈。”他嘴里寒暄,转眼瞧了下门边的楼层号码,他要按的数字早已被人按亮。 白方方觉得挺没意思,瞧人家表现的多随意,老熟人一样,不过也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和道上混的兄弟不能比。她略微笑笑:“那是,你都老成这样了,我能没点变化呀?” 那人撇嘴一笑,才要说话,电梯停了,临出门又扭头看了她一眼,很有些感慨:“个儿也长高了,”他抬手点点她,“还胖了不少。” 他说完就走,白方方对着他的后脑勺干瞪眼。 换做往常,白方方一进家门就把包扔开,跑去沙发跟前四仰八叉的躺着。可今天她来不及踢掉鞋子,直接背着包跑去厨房。方华和白山都在里面为女儿的晚饭忙活,白方方见着他俩就嚷嚷:“你们知道么?徐阿姨家的小流氓回来了。” “什么小流氓,”排骨焖在锅里,方华正在用刀仔细地划豆腐,头也没抬:“人小二前几天就回了,你现在才知道。” 白山倒是拉过女儿细细打量,说:“方方,你这脸色不对啊,你们医院不给你们饭吃啊,上个班面黄肌瘦的,”当爸的又逗孩子,“就你以后挣的那几个钱还不够我给你买燕窝的,要我说先别去了,和张院长打个招呼,就在家养几天” 白方方不管她爸唠叨,好奇道:“小流氓回来做什么?” 方华对女儿的问题感到奇怪:“自己家还不能回来看看?那孩子都好几年没回了。” 白方方揭开锅盖往里瞅了瞅:“我觉得他的流氓气质越来越浓重了,就是因为整天和流氓待一起,一点也没变好的意思。” 白山笑道:“姑娘家说话要注意分寸,人家以前对你还是不错的,这么多年的邻居,见了面对人礼貌点,他又不是没名字。” 方华这才抬起头来:“你姑娘说的也没错,沈家小二啊,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露馅,和外面那些混混没什么差别,哪点像读书人家出来的孩子?要我说,多半还是随了他们家老沈,谈吐不行,修养也差了点” 白山打断:“背后莫说人。” 白方方也跟着哼哼唧唧敷衍了几句,心里不以为意,她脑袋里对那个人的印象还是在青春期里留下的影子,好坏参半,想到后来,大约还是坏印象占据了主导地位。当晚她随手搞定了检查,哼着小曲敷上面膜,就把今天的事抛之脑后了。 第二天一早,众师兄弟都在,白方方把检讨书搁在了教授的办公桌上,她从里间出来,就见三师兄丁朝东满脸菜色的把一叠子病例夹摔到桌上,嚷嚷:“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大师兄贾严打开最上头的病历夹翻了几页,问他:“又怎么完了?” 丁朝东抱着脑袋在桌旁坐下,表情相当苦恼:“昨晚值班,三十二床出了点事,我就给老陆打了个电话,结果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好像有点喘” 贾严一听这话手里的动作立马顿住,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丁朝东。 白方方想不明白:“为什么喘,你给气的?” “就是给他气的,”贾严闷声闷气地开口,又问,“几点打的电话?” 丁朝东含混说:“夜里十一点,我还听见师娘在旁边笑。” 贾格啪地一声合上病历夹,走去一边。 宜仕嘉一边啃着肉包一边点着丁朝东:“你完了,难怪老陆今早一来就黑着张脸,你坏了他的好事。” 白方方仍是转不过弯,问宜仕嘉“丁朝东他坏了什么好事”。 宜仕嘉:“问你大师兄,这种事他最有经验了。” 贾严却神色深沉,抿着嘴不做声。 白方方又去推丁朝东,让他快说。丁朝东烦躁得很,把手扇的像苍蝇拍子,叫她一边去。宜仕嘉笑嘻嘻说了句:“小白,你还真白啊,你想想,老陆三十多岁正当壮年,大晚上十一点又有漂亮师娘在家陪着,活动活动不就喘上了呗。” 白方方恍然,极其受教地“哦”了一声。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看向贾严:“贾师兄,你真的很有经验啊?” 贾严不答,淡然道:“其实方方早就知道了,她就是想听人说出来。对不,方方?” 宜仕嘉笑眯眯地站在白方方旁边,凑近了问:“小白,你说你为什么想听人说出来呢?” 白方方靠桌沿上,贾严踱过来,也离她站近了些,低头,乜眼瞧她:“方方,只有熟女才喜欢听人说这些事呢,你究竟是熟女,还是处女呢?” 旁边两人一听这话都乐了,宜仕嘉伸手拍了贾严一下:“你行,早就想问了吧。” 这话要换别人说出来白方方早怒了,但是贾严和别人不一样。 白方方脸发烫,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已经红了,就觉着贾严的吐息在她额头上扫来扫去,吹着额角的发丝拂在眼睛旁痒酥酥酸悠悠的。 他们四人年岁相仿,她平时和丁、宜二人说笑起来挺正常,偏偏和这位大师兄打交道时像隔了点什么,贾严和老陆一样不苟言笑,但是说出口的话总是叫人心惊肉跳。 贾严见她不做声,又低着嗓子问了句:“诶,是处女么?” 白方方白了他一眼:“你管我是不是,但我肯定你不是处。” 此言一出,引得旁边两人迭声连问,怎么知道的? 白方方正要开口,还没说话自己就乐开了:“大师兄以前做过阑尾手术,还是在我们医院做的,正好我在普外混的时候,和几个同学被人抓去上了一堂手术课,”白方方继续乐,“那什么颜色有点儿旧了。” 旁边两男的爆笑,贾严不置一辞,转身又去翻病历。 宜仕嘉拍着桌子:“贾严你完了你,根本就是不是对手。再说方方喜欢老陆那样的,你几时见老陆大庭广众和其他女的这样讲话的。你先学会了老陆的闷骚再说。” 贾严哼了一声:“老陆那样有什么好的,不知道他老婆怎么能忍。” 宜仕嘉说:“年轻有为,工作认真又顾家,女的都喜欢这样的,是吧,方方。” 白方方一个劲儿地点头:“那当然,男的一定要成绩好业务精头脑灵活身材矫健,这表示他聪明健康有能力,每天医院家里两点一线,这说明他有责任感道德感,还有长的要帅气质要好,这说明他基因好对后代有好处反正我以后就要找个像老陆那样的。”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在大开的门上随意叩了两下,陆教授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学生:“大早上的,你们一个两个还真闲啊,还有,白方方,你声音能再大点吗,我在走廊上就听见你表白了,让你们写的报告写完了么?”他举起手里的病历本点点他们,“真是不能惯着你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白方方有点不好意思,一溜小跑过去:“主任主任,师娘这些天怎么没来,我挺想她的。” 陆教授皱眉:“你想她做什么?” 白方方说:“师娘已经很久很久没带好吃的过来喂我们了,你记得跟她说,我很想她。” 陆教授稍显膈应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上班了上班了,都打起精神来,别只记得吃,”他转身正要走,回头指了指丁朝东,“那谁,你先过来,昨晚那样的小问题都解决不好,平时学得还行,遇到丁点事就慌了神,心理素质不过关,早上那个手术,你跟我一起去。” 丁朝东摸着脑袋,赶紧应了一声。 待人走了,贾严这才摇一摇头:“老陆果然记仇。” 宜仕嘉却道:“白方方,你太狗腿了。” 贾严接了句:“相当谄媚,老陆这么厚脸皮的都受不了。” 白方方不以为然: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念师娘的好手艺。 这一整天,白方方过得还算风平浪静无惊无险,只是报告写起来有些繁琐,下班迟了些。 出了医院,她就马不停蹄急匆匆往约好的地方赶,原本不想去,禁不住方华一趟又一趟在电话里催。白方方最怕方华唠叨,方华的唠叨不比寻常,言语不带半点脾气,废话绝不多说,态度温和执拗但不容推脱,百炼钢也能给你磨成绕指柔,仿佛方华所说的每个字都饱含着方华式气场。 方华说,你直接过来,我给你带了衣服,一会儿去洗手间换好。好歹见上一面,你徐阿姨费心给你介绍的,据说条件还不错,无论如何见一面再说。 方华先前还说,找什么样的千万别找同行,到时候你忙他也忙,婚姻生活会有矛盾。我们不求对方多有家底,只要双方条件相当,孩子人品好顾家就行了。 方华又说,方方你这种心性,眼高手低,条件也就中等稍稍偏上,像你这样就是长相还过得去的姑娘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喜欢你的你看不上,你看上的人也不见得就待见你,所以趁着现在还没过二十五,赶紧找个合适的,不然年纪大了就只能等着别人挑你了,到时候相的男人条件会越来越差最好找个学理工的,搞技术的花花肠子少。 这回,还真有熟人给白方方介绍了个搞技术的海归,三十不到,学有所成,家底尚可,勉强能算得上富二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4 方华和介绍人先到包间。 介绍人是她家对门的邻居徐惠芬。徐惠芬是方华的老公白山的大学同学,又同在设计院工作,是以两家保持着数十年的友谊,关系甚好。徐惠芬不但给好友的女儿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同时也给自家二儿子张罗了一个,两场相亲同时进行。 方华当初一听这个安排,就觉着不妥,整得跟货物批发买一送一似的,不够庄重。但是徐惠芬那边也有苦衷,她才接了个大型的对外项目,正忙得难以脱身,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兼顾,难得家里小二回来,她又想趁机了却一桩心事,难免行事仓促了些。 事已至此,方华只得随她去。好在徐惠芬给白方方介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错,长相端正身材高大。人也是提早到的,说话办事很周到客气。方华暗自观察了一会儿,觉着这人还算靠谱,就不知道女儿是否满意了。随即又打定主意,哪怕方方不满意,也要说到她满意为止,好歹先处一处再看以后。 白方方还在半道上,徐惠芬给儿子安排的相亲对象也已经到了。 那女孩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给吸引过去,姑娘妆容精致,打扮得体,看着别提多顺眼。 海归男愣了数秒,随即站起身。方华冷眼观察他脸上神色,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忙对老友笑道:“瞧瞧人家的孩子都这么礼貌,多有时间观念,我们家的孩子倒是迟到了,回头要好好说说他俩。” 徐惠芬会意,一边热情招呼女孩儿坐下,一边对那男青年说:“小刘你先喝点茶,我们家方方还没到,她是医生,工作忙,大概临时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进包厢之前,白方方给方华发了条短信,方华一看短信就拎着购物袋走出去,把站在门外的女儿拉去洗手间。穿着格子衬衣牛仔裤相亲总归不礼貌,方华为这事特地给孩子买了一身高档套裙。 方华做服装生意,虽然面向的客户是中年大婶群体,但眼光总归不错,讲究不了年轻人的时尚也还算中规中矩。等她七手八脚的帮女儿把裙子换上,一瞧,不对劲,衣服买大了。方华“啧”了一声,埋怨方方:“你怎么又瘦了,越来越没女人味了。”她也知道女儿学习努力工作辛苦,一时间舍不得过于唠叨,只能在心里埋怨老友书呆子气,人情世故方面太差,两场相亲凑到一块,这办的叫什么事? 白方方几天没休息好,现在只剩下被她折腾的力气,就随她去折腾,只想快点见完了一了百了,早点回去睡觉。 方华看见女儿脸上几粒暗疮,嘴里又是“啧”了一声:“也不画个妆盖一盖。”说着,赶紧从小包里掏出粉饼盒子,拿起粉饼海绵往女儿脸上使劲抹了几下。等她捣腾完了,白方方一照镜子,发现她的脸比脖子和胳膊暗了至少两个色号。白方方的皮肤还算白,这点遗传来自白山,方华却给她用自己的粉饼。 方华又在她的脖子上抹了一通,说:“我这种的遮瑕功能好,你以前用的那种不行,像水一样。多久没见你化妆了,也应该适当打扮打扮。” 两人忙乎了十来分钟才回包厢,徐惠芬亲切拉着白方方的手给男青年介绍:“我们方方从小就会读书,五岁上学,还跳过级,一路保送,大学学医,硕士学位,博士在读,现在在同济心外实习。” 男青年听了,似乎起了些兴趣,两人就着白方方拿手术刀的问题攀谈了几句。 方华很少说话,只在一旁看着,虽然作为母亲,绝不愿承认自家的孩子比不上人家,但平心而论,这两姑娘搁一块,方方确是给人比下去了,个子不及人高,比不上人家会打扮,一颦一笑更不像人家那样专业那姑娘大学在读,兼职模特。 徐惠芬说自己的儿子心野,得找个顶漂亮的才能栓得住他。 这会儿满屋子的人就只徐惠芬的儿子还没到,模特姑娘的脸上也流露出稍许不悦,徐惠芬频频看表,正是心里犯嘀咕,没想有人推门进来。徐惠芬一瞧,立即慈爱地笑了,她指一指来人,告诉漂亮姑娘:“这就是我儿子,”接下来意料之中,女孩儿瞄着那人看完一眼又一眼,再想看却又不好意思了。 徐惠芬心里顿时洋溢起为人母的自豪感,她家小二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又是典型的男儿气质,打小就受小姑娘们喜欢,别说才迟到个几分钟,就算让人女孩等上大半个钟头,只要能见着真人,再有气性的气也消了。 白方方却一直没觉着这人如何有魅力。 她在对待异性的长相方面比较挑剔,或者说,她更喜欢看起来正儿八经衣冠楚楚的男性。可是眼前这人正好相反,和从前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现在人大了,学会了收敛。再说他这体格,确实不错,够强壮挺拔,从小和人打架斗殴跟土匪一样,能不挺拔么? 等他走近了,白方方又发现这人好像才去理了发,剃了个板寸,胡茬也干净了,不像昨天那样邋遢,身上仍是穿着短袖t恤牛仔裤,胳膊上一条七八寸长的粗粝疤痕,炫耀着狰狞的过往。可是显然没人和他计较这些小事,年轻女人们看了,也许会觉得那胳膊露得恰到好处,微深小麦色,肌理流畅结实,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又很低调,至于那伤口,更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别样风情。 白方方瞟了沈烈几眼,断定他比以前壮实了不少,大概是为了吸引女孩子特地练过。 眼见这两孩子在多年后的相见显不出半点热络,方华碍于老邻居的脸面不得不提醒:“方方,是不是这么久没见着不认识了,叫哥哥呀。” 白方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自嘀咕我俩加起来五十好几了,当真哥哥妹妹起来也不嫌膈应人,所以那声“哥”是怎么也喊不出口的,末了只对那人笑笑:沈烈回了,好久没见了。 沈烈微笑着瞄了她一眼,回应:“昨天才见过。” 白方方有点儿没面子,干笑了两声,伸筷子夹菜。 沈烈冲着对面两人点了点头,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没再说话,伸筷子夹菜。 徐惠芬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手表,有点着急,说:诶,你俩先别顾着吃啊,你们多聊聊,多聊聊。 徐惠芬冲儿子一个劲使眼色。 沈烈扭头看了看白方方,又看他妈,装傻:妈,我和方方能聊什么? 方华吓了一跳:不是不是,小二,当然不是我们家方方,方方是你妹妹,你妈给你介绍的是对面的那位 沈烈抬头看过去,对模特道:“你好。” 模特姑娘笑了:“你好。” 她等着下文。 沈烈伸手隔着衣服轻轻按了按后背,他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努力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从他嘴里才又蹦出几个字:你多吃点儿。 模特脸上有点儿尴尬。 白方方忍不住笑。方华心里不屑,也几乎快要笑出来,忙低头掩饰。 徐慧芬更着急,小声提示:“你多跟人说话,多交流这孩子就是话少。” 方华打圆场:“老徐,你不是还要开会吗?要不我们先走,让他们几个年轻人互相熟悉熟悉。” 徐慧芬又看了看表:“也行,”她站起身,趁着拿包的当口推了推沈烈示意。 菜上齐备,介绍人和家长退场,包房里只剩下四个年轻人。 白方方审时度势,心里了然:她的相亲男对模特姑娘很热情,模特姑娘却一直找话茬和沈烈聊天,所以基本上没她白方方什么事,她只管放松心情,一边埋头吃喝把肚子填饱,一边听他们聊天,偶尔插句嘴。 徐慧芬一走,沈烈就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拣起一支香烟咬在嘴里,刚要点火,想起来,瞧一眼白方方的小对象问:“抽烟么?” 相亲男忙摆手:“不不不,谢谢,”他侧过脸去看女模特,“我平时烟酒不沾。” 沈烈自顾自点了烟,舒坦地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 白方方被他熏得没胃口:“要不你去外面抽。这儿还有其他人呢。” 沈烈还没搭话,模特姑娘忙说:没事没事,烟酒不沾那还是男人吗? 白方方心想:这脸打的。 相亲男看了看模特姑娘又看了看沈烈,尴尬:其实我平时也抽烟的,你还有烟吗?也给我一支。 沈烈去摸烟盒,他手里的烟随着动作晃了晃,白方方忍不住咳了几声。沈烈看了她一眼,伸手在烟灰缸里按熄香烟,抬头,却见相亲男正伸手过来想接纸烟。 沈烈翻出一只空烟盒扔桌上:“没了。” 相亲男又尴尬地收回手。 模特对沈烈的职业很有兴趣:“听说你是警察?具体是做哪一块儿呀?” 沈烈:“狱警”。 白方方的相亲对象冷不丁接口:“哦,就是狱卒。” 模特眨着大眼:“狱卒?” 相亲男进一步道:“对呀,在古代就叫狱卒,电视里不是常有嘛,牢里关着犯人,狱卒们就在旁边喝酒划拳赌色子不务正业的那种,”他笑,“我开玩笑的,现在管得这么严,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姑娘又去瞧沈烈。 白方方忍不住偷乐:这男的得有多想撬墙角才会拿捏着这种语气说话呐。 白方方才伸到半空的筷子又收回来,她一心要瞧沈烈怎么个应对,想当年这家伙可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主,一言不合就能抡起板砖把人脑袋拍开花,结果把人给拍成脑残,他自己被学校开除,还差点进了少管所。 当年白方方初二,沈烈高二,两人同校,这件事在本市曾引起小小轰动,还上了地方晚报法制版。 为这事沈烈爹娘也没少奔走,一边耗巨资安抚被打学生的家长,一边用尽门路免去儿子的刑罚,可学校说什么都不愿再收这匹害群之马。白方方犹记得班主任特地为这事在班上召开了主题班会,沉痛表达了对受害学生的惋惜,深刻批判了沈烈的为非作歹,并一再强调,此事并非不良少年的中二病,而是从根子上彻底烂了。 简而言之:这人没救,精神上已经死亡。 白方方一直是根正苗红的好学生,但凡有老师对她说话的语气严肃了点,她就能回去对着白山抽噎个小半天,所以听到这话时她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后来,只要再旁人问起她和沈流氓认识不?她恨不得逃开八丈远头摇得像拨浪鼓。 最后,沈家无法,只好把孩子送回位于西南省的云泽市老家读高中,指望着复读一年能照常参加高考,至少得先拿个高中文凭吧。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转学,沈烈忽然开了窍,又有少数民族加分政策,他竟然考上当地的警察学校,毕业后当了一名狱警。 白方方认为沈烈走了狗屎运。 后来她自己也上了大学,同班有两个男生去读警官学校,高中校友聚会,就见这二人形象气质一百八十度逆转,油嘴滑舌,荤段子信手拈来,和她们这样的莘莘学子完全不同。大伙们私下议论,说这两人丢了,尚未踏足社会就已经被染上色,难怪现在警察的素质都这么差。这话让白方方毫无悬念地想起沈烈,觉得做狱警还挺适合他,正好验证什么是蛇鼠一窝警匪一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5 相亲男进一步道:“对呀,在古代就叫狱卒,电视里不是常有嘛,牢里关着犯人,狱卒们就在旁边喝酒划拳赌色子不务正业的那种,”他笑,“我开玩笑的,现在管得这么严,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模特姑娘有点儿不高兴:“你别瞎说了,”她眼巴巴看向沈烈,等他开口。 沈烈神情缓和:“也不算瞎说,公务员里最次的,警察里最孬的,说的就是我们这一行。” 模特:“再次也是体制内。” 相亲男脸上挂不住,笑:“体制内,也就国内在意这个。我听人讲过这么一句话,形容你们的工作——罪犯是有期徒刑,狱警是无期徒刑,是吧?” 沈烈剥着虾,点了点头。 模特继续不满:“照你这么说,体制内都是无期徒刑了?” 相亲男摇头:“体制内的区别大着呢,监狱又多半在荒郊野岭,我估计你薪资水平也就一般吧,这样过日子挺不容易。对了,你们那边分房吗?还是住宿舍?” 沈烈想了想:“年资到了会分房,不过也是在工作单位边上,不在市里。” 相亲男看向模特姑娘:“你看,我又说对了吧,那种地方太苦了,逛街都没法逛,想网购吧还不包邮。” 沈烈:“嗯不包邮,只能每周去赶一次集。” 模特:“什么赶集?” 相亲男:“赶集你都不知道啊?就是那个农村的那种,开拖拉机的骑三轮的” 沈烈:“卖点衣服吃的用的还有农副产品。” 相亲男:“现在还有驴子骡子拉车去吗?” 沈烈:“都有。” 两男的你一言我一语的了得起劲,模特姑娘渐渐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刚才她心里还对特殊职业存有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可是现在,那种浓烈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崇拜正悄然瓦解,多美好的想法也抵挡不住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相较而言,帅气的外表,职业的神秘,薄的就像一张纸。 过了一会儿,她才试探地问了句:“你打算调动工作吗,我听徐阿姨说你可以调回这边工作。” 沈烈极轻微的皱了皱眉,迅速作答:“难说,从基层一线往上头调动,难度很大。” 那姑娘“哦”了一声。 男青年又问:“你们那地儿房子肯定便宜,才几百一平吧?” 白方方咳了一声,没等沈烈答话,就说:“我觉得吧,做这行是挺不容易,不过再难熬的工作也得有人去做,谁不喜欢轻松光鲜的生活呀,没有他们嗯,就是像,像我哥这样这种吃苦耐劳自我奉献的,大家也不可能过得轻松光鲜是吧?就凭这点,我还挺尊敬他们,至少我是做不到的。有些东西,真不能用房子啊钱啊来衡量,物质的价值都是有限的,关键是有意义,觉得自己没白活就行。” 白方方觉得被自己膈应了。 大家都没做声,沈烈吃着虾,低头笑了笑。 相亲男:“白医生很高尚啊,你还年轻,不知道真相往往很残酷,吃苦不一定奉献,也许是无能的表现,好的生活品质是靠这里得来的。”相亲男点了点自己的额角,“sorry,我不高尚,我就是一俗人,所以我混花街,无论是在美国还是中国,我的职业足以为我的家庭提供轻松光鲜的生活。” 模特姑娘小声叹气:“我也是俗人。” 相亲男看着沈烈白方方:“谢谢二位的热情款待,”他笑着看向模特姑娘,放柔嗓音,“我走了,你走不走?” 模特姑娘想了想,很干脆的站起身。 眼见两人就要走出包间,沈烈开口:“等一下,那什么,你姓” 二人转身瞧过来。 模特姑娘忙说:“我姓胡。” 沈烈:“小胡,你看我们刚才聊得还挺开心的是吧?我也没扯由头走人” 沈烈拿起手机掂了掂,示意。 模特姑娘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殷勤地掏出手机:“你想加我微信?可以啊。” 沈烈:“我是想麻烦你在我妈那儿给个好评,就说我跟你都有意思正处着,行么?” 模特姑娘先是一脸诧异,这会儿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使劲甩上门。 只听到门外,模特姑娘说:“他有病吧。” 相亲男劝说模特姑娘:“这种人,素质高不了,你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了。” 白方方:“看你把人给气的,也算报仇了。” 沈烈继续剥虾,一本正经:“我真的只想要个好评。” 白方方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走去落地玻璃窗跟前往外瞧,过了一会儿,开始捶玻璃:“我去,他两还真勾搭上了。”她很郁闷,转身问沈烈,“你说说,我哪里不好了?” 她白方方从小到大也是被男孩儿围着转的。 沈烈:“长得没人好。” 白方方生气了:“沈烈,我今天可帮你说话了啊。” 沈烈:“不过” 白方方眼巴巴看着他。 沈烈:“你读书肯定比她多。你读了多少年书了?” 白方方挺高兴地算了算:“五岁上学,十九年了。” 沈烈抬头看她一眼:“难怪,脑子都读坏了,尽说傻话。男人最怕你这种端着一本正经的脸胡说八道的。” 白方方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他看不上我不是因为我的长相,是怕我碾压他的智商。” 沈烈拿虾壳点着她:“再深刻反省下。” 白方方赌气:“凭什么,该反省的是他,自信不够眼光太差。” 沈烈瞧着她:“是你嫉妒心太重,十四亿人口,还不许有比你漂亮的?你就跟以前一样,看见哪个小朋友的书包文具盒比你的漂亮,就揪着你爸妈给买,别人考试分数比你高,又气得哭你这会儿都多大了,还那样?人家比你漂亮,你有什么办法,让你爸妈把你回炉重造?过来,再吃点儿。” 白方方皱了皱鼻子,摇头:“我不吃,里面有他们的口水” 沈烈看着她笑,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最后他微一摇头。 白方方没兴致再说下去,她认为该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否则前景堪忧。不得不说,沈烈的话给她敲了回警钟,她不想成为别人的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希望自己无论哪方面都能让人满意,从而得到男人彻底的一心一意的臣服,尽管她未必会看上对方,未必会投入一丝一毫的感情。她想拥有的,就是从头至尾占据至高无上的主动地位,掌控全局。无论是学业,工作,还是感情,她都要做到游刃有余。 白方方抽空去理发店让人把头发修剪一番,又在发尾上烫了几个大卷,染了颜色,这一套工序下来耗费掉四五个小时,等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没睡多久又得上班去。 隔天清晨,她心里记着医院里的一堆事,仍像往常那样稀里糊涂的起床,胡乱梳洗了跑出门,睡眠不足,顾不得其他。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在这方面投入得多了,在其他方面也就不用心了。白方方一点没变,她还是以前那个好女孩,学业,事业和正直的生活态度永远摆在人生目标的顶端。 同一时刻,沈烈起来晨跑,他看见白方方把一头栗色的长发扎成个团子顶在脑袋上,活蹦乱跳地往小区外面跑,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沈烈在小区里跑了几圈,又去单杠那儿做了五十个引体向上,做到最后一个时,他像往常一样紧绷着肢体继续发力,左边的背部传来一阵阵更加清晰的撕裂的疼痛。 沈烈皱眉,松开手,双脚落了地。他伸手轻轻按住痛处。 回到家,他轻手轻脚地上楼,走进洗手间,关门上锁。 沈烈撸掉t恤,露出一身精壮肌肉。腰间缠着绷带,他扭头去看身后的镜子,一圈圈解开带子。镜子里,背肌上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沈烈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被血黏住的纱布撕开了一半,疼痛袭来,他嘴里忍不住低骂:“我去”他咬牙一把将剩余的纱布整个掀开,终于吁出一口气,嗓音低哑,“我去他娘的。” 背上伤口又裂开了,正慢慢往外渗血,他压抑地呼吸,胸膛起伏。 过了一会,沈烈摸出一包云南白药敷在伤口上,重新缠上干净的绷带。 门外徐慧芬喊:“小二,你起来了?” 沈烈抿着嘴,动作利落地包好伤口,用绷带在腰间使劲地打了个结。 徐慧芬又喊:“小二” 沈烈这才吐出一口气,闷声答:“起了,在上厕所。” 徐慧芬隔着门问:“早饭想吃什么,还是豆浆油条?” 沈烈:“嗯。” 徐慧芬打着呵欠走开。 沈烈把染着血迹的纱布绷带捏成团塞进裤兜,打开门,下楼,拎起厨房垃圾桶里的一袋垃圾,说:“妈,我去扔垃圾。” 楼上的徐慧芬自言自语:怎么又扔垃圾?长大了,知道讲卫生了。 徐慧芬冲楼下喊:“你休息吧,留着我等会去买早点的时候扔” 话音未落,沈烈已哐的一声关上大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6 其实白方方挺喜欢上班,就是被那个贾严搅合的有点心神不灵。 贾严这个人,不吭气的时候和陆教授还真有点像,神色很像,埋头工作的男人总是带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仿佛工作如女人一样能叫他们散发出奔流不息的荷尔蒙,致使他们甚至旁观者都沉浸在一种忘我的、投入的境界里。 年轻姑娘的心思容易被这种冷然持重却热情奔放的境界逐渐俘获而不自知。 多次同台手术,白方方早已亲眼目睹过这种男性的旁若无人的独特魅力——陆教授高高的个子往手术台旁一站,气势绝然,神情专注,偶尔额上有汗珠滑落,跟前的小护士就踮起脚跟挥着小手帕为他轻轻抹去。虽动作已了,然二十出头秀色可餐的小护士,眼神如波光盈盈的湖水,悠悠拂过主刀医师的俊脸,神情未尽。 白方方每逢瞧见这形势,心里就有些作梗,她想起贾严。 手术室里虽春意浮动,陆教授却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毫无行动。但贾严就不一样了,人给他擦汗,他便眼眸带笑地回视,虽瞬间的短暂,却让人回味悠长。白方方暗想,还好他不是主刀医师,若以后当上了,指不定能把手术台变成风月场。 起先,白方方觉得贾严对自己是有点意思的,偶尔调侃暧昧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也许是他自信心不足?至少白方方是这么想的。 下一秒,她又觉得贾严对自己毫无想法,因为她发现他对工作范围可接触的已经熟识的年轻女性或多或少都有过荤色性质的调侃。 再后来,白方方又觉得,贾严对自己还是有些意思的,好像对她调侃的次数比较多,和她说话时神色里似乎有些羞涩。 于是白方方纠结了。 白方方的纠结如同她脑袋上顶着的两天未洗的卷发,扯不开理还乱。 在医院里连续呆了两天,整个人浸泡在毫无情趣的药水味里,桌上要写的病理报告堆成山,需要重新来过的又堆成小山,手术台那是得争着上的,懒一点就会把大好的磨练机会推给别人,既是同门师兄妹也是最危险的竞争者。现实情况让人无暇休息分心,而她却在偶尔累极走神的当口,揣摩贾严那飘飘渺渺的男人心思。 白方方叹了口气,努力提起精神,使劲想了想,也许是有人试图用美男计让她丧失斗志,沉迷于桃色泡沫里,从而使她在业务上节节败退。 想到此节,白方方牙根痒痒,抬头看窗外,阳光正好,花红柳绿,映衬着现实生活一片惨淡。转首看室内,有更为鹅黄新绿的青春美护士,乌黑柔滑的长发绾成髻掩在淡粉的护士帽里,脸色晶莹,神色婉转,诱人之深。 忽然间,白方方在二十四的芳龄,开始觉察到自己的衰老。 她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身边缺一个男人。这医院里,太多埋头苦做的女医生,学业耗时,工作耗力,无心打理,不修边幅,大龄单身至今。白方方琢磨着,要不还是趁年轻还过得去就找一个男人处处,总不能为了事业就放弃人生的享受。 白方方有点思春了,她把这归结于春意正浓盛夏将至的节气。 她在因思春而懊恼的情绪里,眼波流转,眼神儿就淌到贾严那厢去了。 贾严手持病历,站在办公室门口和同事探讨某床病人的情况,言语稳重,态度专业。 白方方不觉悄悄盯着他的背影研究了一会儿,估算他的身高体重三围,是否同老陆相仿。正是暗自合计的当口,冷不防对方扭过头来盯着她,贾严满脸严肃:“看什么呢?” 白方方吓了一跳,当真不好意思起来,低头装傻写病历,不言语。 贾严却凑过来,换了副笑模样,低声问:“方方啊,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白方方脸上没表露,心里却有点急,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很想说上一两句不怎么浅薄的话让这厮下不来台,尚未开口,却已有人替她说出来,来人道:“这个贾严,就知道欺负小姑娘,老陆就由着你们这帮小子上班的时候玩儿?” 贾严赶紧直起身,脑袋收回去,手也收回去,却没言语,还是宜仕嘉先毕恭毕敬喊了声“师娘”。 白方方立刻就高兴了,蹭过去,接过师娘手上的大购物袋,掏出饭盒保温杯小零食,扯开了就吃,也不客气。几人围在一块儿说笑,师娘把家里钥匙塞到白方方手里,说是没带钥匙,请她转交,又说自己出差几天,让她转告那谁,孩子送去外婆那里云云后方才离开。 等人一走,宜仕嘉跳出来说:“你们瞧着,等会儿老陆下了手术肯定又会板着张脸。” 丁朝东点头:“是啊,我觉得老陆越来越情绪化了,都是师娘给整的。” 白方方不平:“那老陆也经常性在医院呆着,这和出差有什么区别呢?师娘也有工作,偶尔出差一下也没什么吧?” 宜仕嘉点着她:“小白,你真是不了解男人,普通男人也就罢了,何况是我们这样日理万机的男医生。男医生的老婆注定是要被牺牲的,”他叹道,“还好我老婆转高干病房了,只要不忙,我会考虑娶她。” 白方方横了他一眼:“你们这些人,就是自我感觉太好了,迷之自信。” 贾严却在一旁瞧着她:“我不是这样,再忙的我也会娶,只要是我喜欢的” 白方方装作不理会,心里却有小鹿乱撞,又见宜仕嘉拿眼神在他俩之间穿梭不定,只得把头低下去,随手翻病历本。 宜仕嘉一笑:“小白今天又狗腿了,看见师娘就扑上去,你老实说是不是想采取迂回策略和老陆搞好关系,多上他的手术啊?” 白方方确实这么想来着,听了这话也不在意:“宜仕嘉你就别在这里装纯洁了。” 宜仕嘉又拿腔拿调的学她:“哎呀,师娘,您终于来了,等得我们好辛苦,你又拿什么来喂我们了”最后评价,“小白你刚才真像只小狗,萌萌哒。” 白方方瞪了他一眼。 宜仕嘉接着说:“嗯,以后就叫你小白狗吧。” 白方方:“滚一边去。” 贾严一本正经:“宜仕嘉你耍流氓。” 宜仕嘉大乐:“你丫才流氓呢,亏你想得出。” 白方方再也受不了,把病历本往桌上一摔:“有完没完,你们这些人真恶心。” 宜仕嘉指着贾严:“诶,她说你恶心。” 贾严笑笑:“那是因为她听懂了。” 丁朝东见白方方面色通红,看不过去:“你们俩行了,适可而止,人家年龄还小呢。” 宜仕嘉说:“年龄不是问题,听得懂才是问题。刚才我说日理万机的时候,她也有笑哦。” 贾严歪着脑袋瞅白方方:“方方,你是听懂了吧?你以前有交过男朋友吧?” 宜仕嘉笑不可抑:“贾师兄你又来了,是不是怎么着也要问出来?” 白方方几乎恼羞成怒,使劲推开贾严走到一边去,随手从文件架上抽出病历夹,却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又给塞回去。她对贾严的印象总是忽好忽坏,连带着她的这颗心也忽冷忽热忽上忽下。她一时觉得再也不要理他,由他去算了,一时又赌气的想着:我现在没你经验丰富,不是你的对手,才被你忽悠的团团乱转,可总有一天,我要你贾严死心塌地的对我,哪怕我对你无意。 年轻姑娘心思百转,终是与生俱来的好胜心和女性的征服欲占了上风,心里的负气之言猛然激起了斗志,一如她面对厚重的研习资料和紧张的手术之时,常在心里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不信搞不定你。 白方方认为:心理暗示的作用是强大的。 在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以后,她开始分析当前的形势,最后推断出造成她和贾严之间的暧昧拉锯战的原因有二:一是她和贾严在男女方面技能的差距,二来,贾严兴许对她有点意思,却也没有奋起直追的冲动,简而言之,就是这男的还不够喜欢她白方方。 白方方勉强着自己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越渐中性化的随意穿着,干枯的头发,脸色疲塌泛黄,周身毫无女性荷尔蒙的影子,又怎能吸引男性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纠缠。 白方方认为贾严是位劲敌,也许她需要一些历练才能打败他,所以她现在需要一个轻量级的对手,或者说是一个在她眼里不那么重要的,也不会往她心里无故投放小石子的男性对手,白方方幼稚而无聊的开始考虑较为合适的人选。 当白方方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肢体的倦怠和紧张的情绪并未在一时半刻得到缓解,以至于适才男女间的言语挑逗和她幼稚的决心也变得飘渺起来,因那些都不是现实,现实里只有身心俱疲和业务上带来的压力。 此时她想得更多的是,今天某一床的病人家属嘲笑她只是个实习医生,因而对她的诊断工作极度不信任,不停挑刺。还有重症监护室的小病人出生十多天就被诊断出急需手术的先心疾病,而那一家子来自贫困农村。再就是,想要进这样的大医院呆下来,有门路也未必行得通,出国镀金才是必要的途径 纷纭的挂念将白方方的脑袋塞得满满当当。她懒散的走出电梯,隔壁左右传来家常饭菜的香味,她却没有胃口。 邻居家的房门被人从里间打开,沈烈提着一袋垃圾走出来,楼道不窄,但是在今天却显出一丝拥挤的味道。白方方觉得是沈烈的个头太占地方,好在这人表面上比以前有风度,知道侧身先让她过去。 经过他身边时,白方方闻到一股香皂味儿,以及年轻男人包裹在居家背心里的身体所散发的淡淡体味,这味道使它的主人充满活力和男性气质。白方方本不想理他,这会儿却不由抬头溜了一眼,闪过眼前的是男人坚硬却温润的锁骨,再往下,是附着纯棉薄布料的宽阔胸膛,衣衫之外,仍可见阳刚的壁垒分明的脉络舒展。 白方方心说:“确实挺壮的,练成这样,还不是为了泡妞?”她又想起贾严,“男的都一样,都是流氓。” 她没理人,对方也不说话。 白方方打开自家大门,前脚还没踏进去,方华就塞了袋垃圾过来,吩咐她趁着没换鞋去把垃圾扔了。可白方方一刻也等不得,直推开方华的手,跑去沙发跟前一倒,嘟囔:“我这手矜贵着,只适合拿手术刀,老妈你怎么忍心让它做这种粗活,还有,我最烦倒垃圾。” 沈烈下楼扔了垃圾,然后去路边打开私家车的车门。椅子上扔着一盒纸烟跟打火机,他拣起来,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歪头点燃了,深吸一口,等人爽快了以后,才从后座翻出一件t恤套回身上。 迎面来了一姑娘,眼神往他身上瞄了瞄,收回,又忍不住瞄了瞄。 等那女孩儿走过去,沈烈也回头正正经经打量了人一眼,心说这妞的条子还算顺溜,就是土壤还不够肥沃,即使胸挺得再高也无事于补。他发觉自己已经到了看女人更喜欢看臀部的年龄,这种现象似乎暗示着男性对繁衍有了最热烈和直接的需求。 沈烈忽然想起适才撞见的白方方,那丫头的模样没变多少,仍和他大学毕业那年回来时瞧见的差不多。 那年回家,沈烈做了件自觉十分荒谬而可笑的事,以至于他如今想起来仍然排斥,有时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沈烈没让自己接着往下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7 回来这么几天,沈烈不常出门。 当初他因犯事退学,有交情的朋友所剩无几,只有一个是顶要好的,偶尔联系着,也不算多热络。这次回来,沈烈倒是约了人一起喝酒,沈烈有酒瘾,在家里的时候徐惠芬管着他,很有些憋得慌。 沈烈在酒吧门口瞧见周桓。几年没见,周桓俨然一副小老板派头,开好车,啤酒肚,满面油光,看样子混得不错。两人以前是高中同桌,好的时候不分你我,那会儿周恒还是瘦猴儿模样。 寒暄了几句,周桓熟门熟路领他进去,到了包房,点了酒水,对妈妈桑说:“你那些姑娘还跟我藏着掖着啊,赶紧领出来遛遛吧,我今天是无所谓,陪客,主要是我这朋友,难得回来,给他叫个漂亮点儿的。” 沈烈说:“大老爷们儿喝酒聊天,你叫些女的来做什么?” 周桓哈哈一笑,揶揄:“哟你这小狱警当得起劲了,你们组织上是不是有规定的?别怕,隔得远,组织又不是千里眼,哪会知道这些个。” 正说着话,进来一排小姐,环肥燕瘦,肉香四溢。 周桓挑了两,人一坐下,他就上下其手,扭头瞧见沈烈只顾喝酒,又是嘲弄:“你小子以前也是放浪形骸玩儿惯了的,现在倒拘谨了,我跟你说,别跟我这儿装^逼。” 沈烈点了根烟,靠在沙发里,脚蹬上茶几沿子:“不装,人老了经不起这么浪。” 周桓挑眉啐了他一口,搂住跟前的姑娘,拿酒瓶点着他:“你们不知道,别看他现在假正经,上高中那会儿别提多骚,妈的寒冬腊月这傻^逼天天穿短袖上课,跟卖肉似的。” 小姐们笑:“卖肉怎么了,你瞧不起卖肉的,还来这儿干什么?” “哎呀呀,我哪儿敢呀,”周恒忙搂着人家亲了个嘴,又问沈烈,“诶,你那会儿是抽什么风呢?” 沈烈想了想,发觉自个儿对青春期的记忆已变得十分模糊,就像小姐身上的薄纱一样欲盖弥彰,他拿起酒品灌了口酒,摇头:“不记得了,这他妈都多久的事了。” 周桓嗤一声:“又装^逼!你谁我还不知道?”他扭头对姑娘咕咕笑着,“这小子的老底没我不知道的,以前考政治,啥也不会,交白卷,上面就写一句话,'毛^爷爷^万岁,判错你有罪',把那教政治的老头给气的,说'小沈,你要是在五、六十年代这样写就是政治流氓知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他现在不单是政治流氓,还是大流氓头子,要是有警察叔叔为难你们,你们尽管去找他,他罩着你们” 小姐们都笑了。 沈烈没言语,仰头灌了一口酒,酒不错,就是香气给身旁女孩的气息掩去不少,那女孩软绵绵地挂他身上,脸盘还漂亮,像个学生。 女孩见他瞧着自己,忙偎紧了些,问:“你真的是警察?” 沈烈把手绕过她的腰搁在她大腿上:“你看我像么?” 那姑娘吃吃笑着:“我看你像流氓。” 沈烈:“你胆儿肥,小心我抓你。” 女孩像猫一样:“帅哥哥,你抓了我能立大功吗?” 沈烈哈哈一笑:“立球的功,抓了你直接就地正法。” “怎么样?喜欢吧?还是哥替你想得周到,”周桓搭着他的肩浪笑,“这可是我特地按你的口味选的,你吧,还是喜欢穿衣清纯脱衣发春的,这个吧,就是学生妹的气质。” 沈烈搂着姑娘,吐了口烟圈,他想不起自己还有这样的喜好。 周桓说:“先别否认,我多少年前就发现了,你是真喜欢这一型的,还记得付晓眉吧?那会儿多清纯。” 沈烈说:“那个年纪的丫头,谁不清纯?” 周桓瞥他一眼,忽然岔开话题:“听说袁涛那家伙现在好了些,脑袋也没那么傻了,家里人帮他在仓库里找了个临时工作。” 沈烈弹一弹烟灰:“年轻不醒事,下手重了点。” 周桓一拍大腿:“该,你要不下手他就成强^奸犯了诶,听说监狱里头,强^奸犯是最低等的,会被其他犯人爆^菊,是这样吗?” 沈烈笑:“少他妈瞎扯淡。” 周桓又说:“有人知道你回来,想见你。” “谁?” “付晓眉。” “” 周桓不解:“你不愿意?你连袁涛的事都记挂在心上这么些年,怎么就不能见见你以前的老婆呢?” 沈烈失笑:“什么老婆,那都是闹着玩的,那会儿才多大?” 周桓却转了正色:“你真应该见见付晓眉,你不想知道她现在变啥样了吗?” 沈烈喝着酒,摇头。 周桓又拍一拍大腿,叹气:“这事说起来真他妈尴尬,前些时我和几个朋友去一个地儿喝酒,叫了几个小姐,你猜怎么着,那几个妞里面竟然有我的高中同学,你说我当时多尴尬。我差点没认出来,大学毕业,同学聚会还见过,好好的一个人” 沈烈这才抬眼看他。 周桓越发来了精神,径直道:“付晓眉,丫跑去做了小姐” 夜色幽暗,偏生还能瞧见天上浮云,像沉闷的影子一样流动。 沈烈心里堵着一口气,吸不进吐不出,他停了车,慢悠悠往家走,老远就见有个人脑袋上顶着个团子正沿着小区的路慢跑。 等两人接近了,才看清是白方方。女孩儿的脸被夜色衬托得嫩白清亮,眼神却迷迷蒙蒙的,像在梦游一样。 沈烈忍不住顿在她跟前:“这么晚干嘛呢?” 白方方睁大眼看着跟前的男人,似乎将醒未醒,愣了一会儿才说:“锻炼身体呀。你不知道,我要是不锻炼身体,我老板就不让我上手术台,他一直唠叨我体力差。” 沈烈说:“你这样慢悠悠地跑就能锻炼身体了?跑的比我走还慢。” 白方方说:“慢跑是有氧运动,越慢越好。” 沈烈一乐:“瞎扯,你一点汗没出,根本就不起作用,还不如回去睡觉。” 白方方想想也是:“那我还是跑快点,我现在很容易累,就是锻炼少了,”说着,加紧跑了几步,又渐渐慢下来。 沈烈看不下去,上前道:“步子迈大点,你跟着我。”话音未落,已撩开腿跑到前头去了。 白方方连忙加快速度,谁知沈烈越跑越快,越跑越精神,白方方快要喘不上气了,停下来捂着肚子:“不行不行你太快了我跟不上。” 沈烈回头看她:“这么着就累了,你呼吸的方法不对,两步一呼吸,别用嘴,嘴张那么大,你想吃虫子?” 白方方忙把嘴闭上,又勉强按照他的方法试了试,没多远就晕了头,胡乱吐纳。 沈烈不觉骂了句:“傻妞。” 白方方倒是一点没生气,估计是以前已经被他骂习惯了。 小时候,沈烈带她去隔壁大学的小池塘钓龙虾,沈烈做好钓竿虾饵扔给她,吩咐她务必在他回来之前要钓起多少多少,然后自己一溜烟跑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去。白方方一人坐在那里钓了许久,见他回来,忙举着唯一的收获对他献宝:“哎呀你看,我连死虾也能钓起来。” 沈烈问:“还有呢?” 白方方四处瞅了瞅:“没啦。” 沈烈瞧着旁人篓子里满满的收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白方方:“傻妞,出门不带脑子一只都钓不上来,我晚上吃什么?” 白方方没还嘴,沈烈是出了名的臭脾气,等他骂够了,她才嚷着要回家。 两人离开时,沈烈眼里闪过一抹戾气,飞脚提翻了旁边一孩子的竹篓,大半篓的鲜虾直往外拱。那孩子气得跳起来,抬头一瞧,见这人五大三粗怒气冲冲,小孩犹豫了一会,偃旗息鼓地坐回去,不敢吭声,就此罢了。 白方方一直讨厌沈烈的说来就来毫无章法的暴躁情绪,无奈这人其他方面更糟糕,两人也不过是无聊时做个伴,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她也就不怎么介意了。 直到如今,白方方也想不通那死虾是怎么上钩的,就像她不太能想通,沈烈现在的脾气是如何收敛了一样,哪怕是虚伪的掩饰,瞧上去也是好的转变。 白方方跟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要死了,沈烈可不管这些,只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过了一会儿,他才指着两百米外的树荫说:“你跑到那儿就行了,我在树底下等你。”说完,更加快了速度。 黑夜里,他步伐沉稳,身姿矫健。 等沈烈到的时候,白方方还未及目标距离的一半。 她不服气,死命追了上去,不一会就开始打退堂鼓,心里越发觉得那个地方遥远,几乎遥不可及。 那人站定在树下,繁盛枝叶的阴影覆住他的脸,白方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忽然一个念头蹦出来,她觉得,这个耐着性子极为温和地站在前方的人,并非沈烈。 白方方心里多了点异样。 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看见有些汗湿的衣衫贴在他胸前,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沈烈闷声道:“好了。” 除此之外,他不曾多说一个字,他立在黑暗里,像山一样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8 接下来的几晚,白方方一个人跑步觉得无聊,想叫上沈烈。 第一次去找他,他不在,出门还没回。白方方那时候看表,晚上十点半,这个点还能去哪儿,又回想那晚遇见时他一身酒气,想来多半是去了夜店之类的娱乐场所。白方方深感不屑,就没再去找过他。 沈烈在男女关系方面很随便,白方方年少时就有了这种认知。 沈烈十六七岁,带着小姑娘溜回家暗度陈仓,还是上课时间,班主任给家长打了电话,沈伯伯跑回来捉自家儿子的奸。当天,沈烈被他爸一顿笋丝炒肉的暴打,然后跪了一夜的搓衣板。沈烈他爸脾气暴躁,那晚上骂孩子的嗓门怎个小区都听得见,还说:要是再有下次,就让跪玻璃渣。 白方方不知道沈烈后来跪没跪玻璃渣,只知道这人经打,挨打频率最高的那段时日,个头也蹿得老快。结果父子两最后一次起冲突的时候,牛高马大的儿子横在父亲跟前发飙抖横说:“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老子要不看你是我老子,老子早一巴掌抽来了,不还手,是给你面子。” 沈父几乎气得当场吐血三升,但是心里忌惮这浑小子,也不敢再下手,从此沈家倒是平静了不少,直到沈烈被送回云泽市读书。 白方方的父母对沈家的教育方式很不认同。特别是方华,偶尔关上门背地里批评邻居,说那老沈就是个粗人,没文化,好好的孩子被他越打越皮,难以管教,指不定以后也会和他一样有暴力倾向。 方华对于自己的育儿方式不说十分,至少是有八分满意的,白方方这二十多年来没让为人父母的操心过,读书交友样样懂事,从没行差踏错半步,这会儿唯一的念想,无非是希望白方方去国外读个博士出来,最好呢能找个学历、年纪和家境都差不多的男孩子一块儿出国,一来相互间有个照应,二来婚姻大事也能顺便定下了。 当两家父母还是小年轻的时候,也戏言过娃娃亲。沈家老大沈锐倒是个会读书的孩子,这会儿人在北美,只可惜人比白方方早出生了十年,前两年已经娶妻生子,所以那些玩笑话谁也没上过心。 只是如今,方华到了开始为女儿的下辈子幸福担忧的年龄,生怕白方方只埋头学业工作,一个不小心成了大龄剩女,落得被人挑拣的难堪下场。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孩子读书读傻了不了解人心险恶,私底下处上个凤凰男拎回家,岂不更糟糕?因而这几年,方华把女儿管得严严实实,白方方在医院值夜班,方华查勤,只会打值班电话。白方方要是休息,和朋友同学出去玩,门禁那是一定有的,最晚不能超过夜里十一点。 白方方倒是无所谓,除了方华给她打电话让她有些烦。她学业重,平时也不常出去玩,宁愿呆在家看书睡觉,只偶尔参加一下同学聚会,或者和三五好友一道去唱唱歌,去酒吧里蹦跶一下活动筋骨。 这晚,白方方好不容易得了空,人也还算精神,便和高中那一群伙计找个地儿聚了聚,大伙儿都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认识的,又一同披荆斩棘经历过高考的战场,几年下来感情一直很好。许久没凑到一块儿,玩性正浓,不知不觉时间就晚了些。 方华看看时间,又开始着急,按捺不住,指挥了白山给女儿打电话,白山说:“我不打,你姑娘最烦这个,要打你自己打,要不你也别打,省得她发脾气,就让她玩玩,放松放松,没事的。” 方华听不进:“什么没事,等有事就晚了,往常这个点也该到家了,再说她又穿成那样出去” “穿成哪样了,她不打扮你说她,人家打扮漂亮点,你又在这儿担心,年轻小姑娘,都是那样的。” 方华在房间里踱步,终于想到折中的办法,她披了件衣服出去,敲开对面邻居家的门,见着徐惠芬就说:“请你们家小二帮个忙,我们方方还没回,这会儿又下雨,她也没带伞,小二能不能开车去接下。” 沈烈换了件衣服,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出门,到了方华说的酒吧外头,这才给白方方去了个电话,半天没人接,他在车里坐了会儿,又打。 白方方正在包间里忙着和人抢麦,大伙儿唱歌聊天玩得挺乐和,谁还听得见电话。白方方霸着麦克风不放,男声女声的歌都唱,终于犯了众怒被人押回沙发上坐着。白方方这才摸到包里的手机在打颤,慢悠悠拿出来看了,发现是陌生号码,不打算接,又觉得号码眼熟,像是贾严的号。贾严很少给她打电话,因为打得太少,白方方曾经一赌气就把他的号码给删了。 白方方握着手机去走廊上,小心翼翼地接通了,接着又憋着气娇柔做作的轻轻“喂”了一声。 那边的人却说:“在哪儿?方阿姨让我来接你。” 白方方一听:“沈烈?” 沈烈说:“出来,回家。” 白方方不高兴:“我不,还早呢,我还想玩会儿。” 沈烈想了想:“我上来找你,你在哪儿?” 白方方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将包间号码报了一遍,说得飞快,随即就挂了电话。她心想:我都告诉你了,你要是听不清找不着可不关我的事。白方方回到包间,继续闹腾。 沈烈确实没听清,估摸着找了两三间房,才算找着。起先他在这伙人当中根本没瞧出谁是白方方,光线暗,男的女的十多个,唱歌的,玩色子的,乱扭着跳舞的,叫的,喊的沈烈瞧着头有些晕。倒是门边靠着位圆脸女孩看见他,问:“帅哥哥,你找人啊?” 沈烈想,现在的年轻人说话可真直。 没等他答话,人堆里的白方方瞄过来,嚷着:“牛牛,他找我的,让他进来。” 那个叫牛牛的圆脸姑娘看着沈烈直笑:“哎呀,方方,这是你男朋友吧?”这句话让整间包房顿时安静了一会儿,几个男孩女孩围过来,对着沈烈上下打量:“哦,白方方的男朋友?还可以嘛” 白方方像是喝了点酒,步子微晃,走过来三下两下地推开围观众人:“瞎看什么,”她大声宣布,“这是我哥!” 沈烈不由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看她的时间比以往要多了那么几秒。 牛牛忙说:“原来是你哥呀,那就好那就好,”转脸对着沈烈笑,“白哥哥,你坐呀坐呀,你是方方的表哥还是堂哥?” 白方方瞅着牛牛咯咯直笑:“你别惹他,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泡过的妞比你看过的毛片还要多。” 牛牛吐了吐舌头:“哎呀厉害了,那什么圈叉经验肯定很丰富” 沈烈挠了挠额角,寻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看了眼手表,对白方方说:“最多再过一刻钟,十一点带你回去。” 白方方挺没面子,蹭到一边去点歌,嘴里嘟哝:“我想玩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管不着。” 旁边有男孩拍了拍她的脑袋:“乖,方方,哥哥的话要听。”旁边几人立刻笑成一团。 沈烈看这些小年轻闹腾,个个肆意张扬,丁点事就能乐成这样,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跟二^逼一样。沈烈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曾经的青葱岁月在眼前一晃就过,而他再也提不起这样的兴致。 白方方还是很生气,她点了首歌,打算唱完最后一首闪人,谁知又被人扯下来,大伙儿都围在屏幕跟前抢麦,白方方说:“诶,你们把字幕给遮住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啦。” 那些人逗她:“都听你唱了一个晚上了,你去陪你哥歇着吧。” 白方方干脆踢掉鞋子,站到沙发上,说:“你们都挤在前头,我站沙发上才能看得见,给我麦,谁给我麦?”前面抢到麦克风的男生对她说:“方方,我这么辛苦抢到麦,就为了唱首歌送给你。” 大伙儿又是哄笑又是吹口哨,那男生急了:“真的,我真是要、要、要表白的。” 白方方有些不好意思,倚在沙发靠背上低头看脚,不说话。 沈烈又看了眼手表。 那男孩还真唱起来,就是嗓子有点抖,好在这歌朗朗上口,旁边有人开始附和着一起唱。 沈烈看了看身旁站着的白方方,小姑娘不像先前那样尴尬,光着脚丫踩在沙发上轻轻打拍子,一双脚小巧玲珑,在暗夜里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沈烈没多看,再看下去有点不道德。 白方方今天穿了短裙,裙身窄小,紧紧裹着她的身体。脑袋上也不像以前那样顶着个团子,长发披散及腰,柔滑,微卷。 她很漂亮。 沈烈的头脑里得到这个认知,迅速而且直接。这是男人对待异性的重要认知,它迫使他几乎要盯着白方方目不转睛的瞧,然而奇怪的理智又催促他扭转这种局面。 沈烈略微低了头,往门那方瞄了眼。 白方方起初并没有看沈烈,但是她觉得他应该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候打量过自己,就和其他男人一样。白方方对自己外表和这身打扮还有那么点自信,但是,当她低下脑袋,发现沈烈宁愿看着旁边那扇木门,也不愿多瞧上自己一眼的时候,她心里忽然开始失望,这股子失望渐渐转变成神不知鬼不觉的恼羞成怒,怪异的情绪悄然扎根,促使她拿脚尖儿往这男人腿上轻轻踹了一下。 沈烈反手握住她的脚腕子。 白方方一时没防着,心里更没防着,她站不稳,差点摔下去,或者是摔进他怀里。她心里紧张起来,用手抓牢沙发靠背。脚腕上的力道初时有些重,而后越来越轻,最后几乎不存在了。沈烈抬眼看着她,放了手。 白方方老老实实收回脚,站得离他稍远了些,直到沈烈起身出了包间,她松了口气。白方方发了一会儿愣,坐下来检查自己的脚腕,她觉得那里似乎有些火辣辣的滋味,也许被人箍出了一圈痕迹,可是仔细看,什么也没有。 又坐了几分钟,手机又闹腾,方华打来电话,白方方有气无力的应了几声,说:“我们马上就回。”她只和牛牛打了个招呼,就悄悄钻了出去,下了楼,沈烈正站在屋檐下等着。 小雨淅淅沥沥,他递过来一把伞,自个儿先走进雨雾里。 白方方跟着他上了车,伞上坠着雨珠,她想找个塑料袋把伞装起来。沈烈瞥了那伞一眼,无所谓地说:“直接搁地上就行了,”而后一打方向盘将车弯了出去。 他不怎么说话,开车还快,快得白方方心里发慌。 白方方却没敢报怨,她发现自己的胆子其实挺小的,她又想,也许是因为太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9 下车后,雨停了,阵阵凉风带来洗净的空气。 除了和专业相关的,白方方这人脑子里不爱存事,这会儿又一路哼着小调进了电梯,晚上的聚会使她有那么一点中枢神经亢奋。 电梯里很安静,光线充足,白方方哼了两声歌儿忽然感到不自在。她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的人,沈烈也没说她吵,站在那儿看指示灯。白方方又断断续续哼了两句,闭了嘴。 出了电梯,沈烈终于出声了,他接了个电话,等里面的人说完,他回了句:“才按摩回来又出去?哪家的妞这么勾你的魂?” 白方方放慢步子,悄悄瞄了他一眼。 电话那边的人在问:“你去的哪家,小姐怎么样?” 沈烈抬眼看了看白方方,一点没避讳:“凑合吧,就是前面两团肉不压秤,”说话间那眼神像是顺着白方方的脖子往下溜了一道。 白方方立马扭过头去,掏钥匙开锁,进屋,砰的一声甩上门,心里已骂了好几遍:神经病,恶心,你才不压秤呢 方华已经睡了,白山还打着呵欠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孩子回了就说:“这么晚还甩门,别吵着邻居,”又问,“沈烈呢?碰见了吗?” 白方方一晚上情绪忽上忽下忽明忽暗,这会儿也不想答话,只应付着“嗯”一声,又隐隐听见邻居家的房门被人敲开,沈烈打了个招呼“妈,我出去一下”,又听见徐惠芬问“这么晚,还去哪儿?” “有事。” 这一有事便是五六天没着家。 中途,沈烈只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说是和朋友去外地玩几天,其余时间他的手机不是打通没人接就是关机没信号。徐惠芬跟着担心难受吃不好睡不安,忍不住和老邻居倒苦水。方华听了也回家拿到饭桌上唠叨,说这孩子也有二十七八了,还不醒世,好不容易回一趟,玩得不见人影。 白方方摆出见怪不怪的样子,说他从小就爱闹离家出走,被沈伯伯打一顿就跑出去几天不回来。 方华听了又说:“都是老沈害的,打皮了,现在人大事大看谁还管得住?” 白方方这几日被沈烈的表现闹得心里有点挫败,才对他有点改观,他又表现出那副二流子模样。她把这些归咎于自己还年轻,容易被一时的表象蒙蔽,因而一时没忍住,就把那晚沈烈接电话的事在家里说了,倒省去了听来的粗言秽语。 方华把筷子一搁:“得和老徐说说,他一个人在外面太久,野了,吃喝嫖赌全会了。” 白山开口:“别人的家事,他们自己都管不了,你说了倒叫人没面子,算了,成年人,自己为自己负责。” 方华听了想想也是,只叮嘱白方方以后离沈烈远点。 白山又说:“你只要充分相信咱们家的孩子,别一回来晚了就瞎着急让人去接,方方自然不会和这种人接触。” 白方方那几晚在楼下跑步,看见小区门口有高个子青年进来,就以为是沈烈,便特意绕远点以避免接触,谁知等人走过去再细瞧,全不认识。 这边,周恒也给沈烈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先前沈烈通过他认识了几个欢场里的朋友,现在有什么活动倒不叫他了,周恒心里一恼也不再自作多情,干脆就当不认识这号人。这对沈烈来说倒是正中下怀,他现在每天都会接触到几张新面孔,和这些面孔由生混熟,再被人带进另外的圈子,夜夜笙歌,或斗酒或赌牌,发起飙来他一人能喝趴一群,只是赌运屡屡不得意,一来二去就输的精光,不得不借钱翻本,却屡战屡败债台高筑。 沈烈这晚借无可借,于抑郁之下喝得比以往都多,斗酒的规矩是荤素全无,除了酒便是酒,几场下来胃里火烧火燎一般,而人群里某个家伙已经观察了他半宿。 最后,有人把他带到偏僻角落,说一个叫廖毛子的人要见他。 沈烈歪歪斜斜地躺倒在那人跟前的沙发上,双眼赤红,周围的音乐人声吵得昏天地暗,这却是个好场所。 廖毛子以前不叫廖毛子,大名廖卫国,这名儿仪表堂堂和他如今贼精精的模样极不相称,他双颊无肉,眼神却锐利,再配上一张大嘴,一笑便像是裂开大半张脸来,看得人平白生出些惧意。 这会儿廖毛子笑咪咪地瞧着沈烈,耐心地等他揉完脑袋醒了几分酒,才问:“缺钱花啊?今晚又输了多少?” 沈烈伸了个懒腰,歪着脑袋瞄他:“老子输钱关你屁事。” 廖毛子笑了:“你借的是我的钱,输的是你的命,你但是这条贱命,我一点儿都不稀罕。” 沈烈将眼睁开了些盯着对方,怒:“你放屁,你他妈小看我,当我还不起,”忽又嬉皮笑脸,“哥,你再给我一万,我就能翻本还你了,真的。” 廖毛子:“好兄弟,哥不要你还。” 沈烈一愣,过后哈哈大笑:“又放屁,会有这么好的事?” 廖毛子也咯咯直笑:“是有件好事,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廖毛子看着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条,上面一串数字,“有一批货,要运去南瞻。” 沈烈有些儿犹疑地伸手去接,廖毛子却忽地把纸条收回去,慢条斯理:“几年前有件事在瑞丽闹得很大,有个戴帽子的,做卧底的时候嫖^妓,结果被人知道想用舆论整他,后来上面也没人保,丢了工作,被仇家当街”他伸出两根指头比划成枪,对着沈烈脑门轻轻一点。 沈烈拨开他的手,“你他妈根本就不是廖毛子。”廖毛子一愣,沈烈继续道:“你是撂帽子,谁带着帽子呢,你就把谁给撂了。” 廖毛子哈哈大笑,伸手往他脑门上拍了下。 沈烈把字条塞兜里,晃悠着出了门,夜色正好。 接下来,照着纸条上的号码,沈烈打过几通电话,换了几处小旅馆。最后,对方提议去一家名为“龙鑫”的小旅馆碰头。 “龙鑫”在花样年华对面。 “花样年华”位于北湖区,从本世纪头几年一直红火到现在,大门前每晚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以至于门口那条大马路倒有一半成了他们家的停车场。主干道对面是一片老城区,正面临拆迁,拆一半留一半,因离火车站近,留下的那一半纷纷开起旅馆又或借着“花样年华”的风头做起娱乐事业。 龙鑫旅馆就掩在老城区里这一片乱扑扑的乌墙青瓦之中。 旅馆一楼有半爿分出来做小吃,卖油条豆浆和牛杂粉。沈烈在楼上租了个临窗背街的小单间,窗子下面是条七弯八拐的小巷,对面的房子已拆迁,外面围着两米来高的院墙,很少有人经过。巷子一头通往旅馆前面的小马路,另一头仍是巷子套巷子,三回九转。 房子租好,那人又变卦,说是不上楼,下午六点他在路口的车里等。 挂了电话,沈烈在外间走廊的窗户旁吹风,抽了几支烟,翻完半本色^情杂志。 这附近他以前来过,就在上星期,那晚下着雨,小丫头唱歌唱得不想回。 前头的路上,行人不多,楼下停了两三台车,两百米远是主干道,有一交警哨岗,四钟头换一班岗,会有警车开过。 沈烈回屋给那人打电话,说了下情况,那人磨叽半天,在电话里扯些有的没的,一会儿说社会新闻,一会儿又是国际形势,最后扯到黑市价格上,又说自己这边销路如何地好。眼见天已全黑,那人忽然说:“我到了,这就上来,你验完货就走,别磨蹭。” 沈烈快步走出房间,带上黑色棒球帽,往小马路上瞧了眼,楼下多了辆土黄色旧电瓶车,他再次回屋,关上门。 一分钟不到,外面就有人叩门,沈烈略站了站,开了半扇,那人闪身进来,背上一只半鼓的黑色大号双肩包。 沈烈迅速关门,问:“东西呢?” 来人跟他打了个照面,轻轻一拍身后的包,忽然又将信将疑打量他,“我看你有点眼熟。” 沈烈:“我常去廖毛子那儿玩,”他也一脸将信将疑,打量回去,“不对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人没说话,从包里摸出一个用黄色胶带包裹起来的块状物,直接扔到桌上。 那人:“刚入境的。” 沈烈看了他一眼,拿小刀划破胶带,用手指在里面的白色物体上摩擦了两下,放在舌尖细细品尝,一股强烈的酸涩味立时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粘膜,他忍着恶心,微一点头。 那人盯着他,“怎么样?” 沈烈拿出三只手机依次搁在桌上,“凑合吧。” 那人把双肩包往床上一搁,往沈烈的脚边扔了一把小钥匙:“货都在里面了,钥匙收好。” 双肩包上了锁,沈烈弯腰捡钥匙,留心背后的动静。 虽有防备却已来不及,那人手里已多了把砍刀,翻身过来劈他。 背上一凉一热最后是一阵剧痛。 那人说:“我看你眼熟,大半个月前的晚上是不是你?” 沈烈:“熟你妈熟!我x你妈,有你这样瞎砍的么” 斗室之内劈来挡去,沈烈矮身躲过一刀,那人刀刀紧迫,沈烈连货也没要,踉跄躲到门口,正要夺路而逃,却听楼下脚步声四起。 沈烈气道:“原来你他妈是条子” 那人也听到脚步声,大惊:“你才是条子” 沈烈步子一拐闪去旁边的阳台,那人正要跟着逃出来,却被人用枪抵住了脑袋。 没多久里间又是一阵打斗,有人大声说:“抓了个马仔。” 沈烈顺着阳台旁边的下水管往下溜,三楼,不高,不一会儿踩着了地,就是背上火辣辣的痛,胳膊使不上力。 他站在暗处撩起衣摆往伤口上使劲摁了摁,自言自语:“我操,每次都砍一个地方”接着,他又从墙边的竹篓里摸出件深色衬衣套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过了一会沈烈抬腕看表,夜里十点零五分,他打算穿过巷子到前面街上拦辆车,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这爿地方路灯少,他眼神晃了晃,忽然觉得,前面有个身影瞧上去熟得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0 白方方今天下班早,又被上次那帮同学叫出来唱歌,仍是老地方,大家都是才参加工作的,就图这儿时间长音效好物美价廉。这附近还有家卖牛杂粉的网红店,据说牛肉鲜嫩可口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再吃,她上回来了没机会见识,想着一会儿唱完了正好过去宵夜。 谁知这一次,白方方状态全无,调子高了就破音,坐沙发上歇着吧又哈欠连天。一时被人笑话了,白方方说:“这些少男少女的文体活动已经不适合我这样的熟女了。” 牛牛忽然问:“诶,等会儿你哥还来接你吗?” 白方方一愣,摇头。她正好坐靠门的位子,听见这话,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脚腕子,过了一会,又掏出手机来瞧,竟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包房里闷得慌,白方方想着明天一早得上班,也懒得和谁打招呼,自个儿溜出门,昏头搭脑地往外走,心里寻思要不抄近路穿巷子上主干道打车算了。 越往巷子深处越发黑灯瞎火,她心里打鼓,害怕一时大意会出事,正想调头,旁边冷不防蹿出个人,兜头就是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泼过来。 那人挥舞着瓶子骂:“小狐狸精,我不相信治不了你。” 白方方听见这女人的声音当即就傻了,等反应过来又快吓死,忍不住尖叫,心想完了不会是硫酸吧。 那女的一把捂住她的嘴,说:“把刀给我,在她脸上划两下,一边一下,看你还招她不?” 旁边一男的惦着手里的刀:“我哪里招她了,是她主动勾搭我,别划了,把事情搞大了不好” 女的厉声道:“事情不搞大,她的肚子就要被你搞大了,从医院一直跟到这儿,又等了一晚上,不能就这么算了。” 白方方气得够呛,顾不得害怕,使劲掰开那女人的手,一巴掌胡乱招呼上去:“神经病,你他妈肚子才大了,我要报警,我要打110,放开我放开我” 那女的捂着脸,指着她老公:“你还不快抓着她,她要报警了。” 那男的晃着刀走过来:“她要是再敢瞎嚷嚷,我就听你的划她两下。” 白方方这下不敢吭气了,顿了会儿忍不住抽搭起来:“看你等我一晚上这么执着的份上,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找错人了,你老公他不喜欢女的” 那女的一听更怒,伸手抢刀,猛然间听到有人吼了句:“干什么呢?” 旁边那男的被唬得一跳,刀尖一转,挡在那人跟前。 白方方高兴得又哭了,赶紧跑去沈烈身后猫起来,一会儿探出脑袋来瞧:“你们别乱来啊,他是警察。” 那夫妻两有些慌,相互看了看,女的还在那儿唠叨什么医院乱收费她一个医生不好好治病勾引我男人 沈烈瞅了个空,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子一扭,小刀掉在地上。 那人叫了一声,坐在地上差点起不来。 沈烈头也不回,对白方方道:“打110。” 那女的一听就去推她男人:“走吧走吧” 两人一溜烟往外跑,白方方一手拍在沈烈的背上:“你赶紧追啊。” 沈烈疼得眯了眯眼,站在那儿没动。 白方方瞧见他衬衣的后面隐隐有一块深色痕迹由右肩划下,用手抹了抹觉得不对劲,不由问:“这什么呀?” 沈烈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她的手:“汽油,”他说,“现在油价这么高还泼汽油玩儿,有钱烧得慌,泼盆洗脚水得了。” 白方方抬手又要去拍他,瞥眼一瞧手指头上全是血,吃了一惊,脑袋里很混乱:“沈烈,你刚才被他们划伤了” 沈烈没说是,也没否认。 白方方见那血像是源源不断地浸染着他的衣服一层层透过来,忙伸手去扯他衣服,声音有些打颤儿:“快让我看看。” 沈烈不让瞧:“先顾好你自己,”他上下打量她,“在这儿等着,别瞎跑。” 他说完就走,没多久拎来半打矿泉水,想是在前面路口买的。 沈烈把人带到巷子旁边一个死角:“脱衣服。” 白方方听不明白。 沈烈拧开瓶盖:“汽油不洗掉,一点火星子就能让你原地爆炸。” 白方方一想也是,迟疑:“在这儿?” 拧掉瓶盖的矿泉水在地上搁了一溜,沈烈说:“你想在大马路上也行。” “那我一会儿穿什么?” “谁会看你?” 白方方又羞又恼,拽着衣角不动。 沈烈不耐烦:“动作快,一会儿我的衣服给你。”他说着走去旁边,脸冲外面站着,正好能替她遮挡。 白方方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汽油味熏得人想吐,她心里一横脱了上衣说:“你说话算数,还有别转过来啊。” 沈烈作势要回脸瞧她。 白方方刚要尖叫,见他再无动作,才知他是故意吓唬自己,这才稍微侧过身去冲水。 巷子里很静,只剩下淅沥沥的水声,她心里尴尬地要死,不得已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以前在泌尿科轮转的时候我小白更尴尬的事都做过。 她虽这么想,脸上仍是火烧一般。胡乱捣腾了几分钟,白方方闻见身上的味道不像先前那么浓烈,估摸着差不多了,忙伸手去扯沈烈的衣摆:“把你衣服给我” 沈烈听见女孩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怯生生软绵绵的像一朵蓬松的棉花在心口拂了拂。隔了数秒,他问:“什么?” 白方方真要哭了:“刚才说好的,把你衣服给我!” 沈烈这才脱下衬衣。 白方方顾不上其他,一把抢过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沈烈微微侧头:“好了?” 白方方:“嗯,快走快走。” 她埋着脑袋跟在人后面往外走,走到有路灯的地方,又担心被人瞧见,做贼心虚似地四处张望,忽然看清那人背后的t恤上已染上一大块赤红,一时想起来,心里开始咯噔咯噔的。 白方方去扯他t恤:“等会,你让我看看。” 主干道上几辆警车招摇驶过, 沈烈躲开她的手:“没事,赶紧回家。” 主干道上几辆警车招摇驶过。 白方方:“要不要报警?” 沈烈没搭理,他加快步子,伸手拦了辆出租,一边把人塞进车里一边说:“皮外伤,区旁边的诊所看看就行了。” 出租车司机看见后座上来一个湿漉漉白生生的大姑娘,根本没心思往沈烈身上瞧。 白方方在车上缓过劲,给家里打电话,想起先前的事就委屈,哭起来:“妈,有两个医闹要打我,沈烈为了帮我被他们扎了一刀” 那边立马炸开锅,方华跑去咚咚敲邻居的门,嘴里喊老徐老徐,你家小二出事了。 车子还没进小区,远远就瞧见两家父母守在门口伸着脖子往外瞧。方华拎着白方方上楼洗澡换衣服,白山陪沈烈去医院,回来问那么深的伤口是拿什么刀划的,又问:“你们怎么没报警?” 白方方愣了愣:“当时情况很乱,沈烈让我先”她脑袋里也有些懵,含糊道,“先把身上的汽油弄干净,不然会很危险,他自己身上有伤也顾不得。” 白山听了不觉点一点头:“那小子本质倒还不坏。” 白方方听见这话心里一暖,着急要去看看“那小子”,被白山拦住,说人已经在那儿正挂着水了,明早熬点鸡汤骨头汤什么的再送去,又叮嘱她明天一定要报警云云,等白方方回房,白山这才告诉方华:“老徐一直问,方方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 方华一愣:“这事儿不是凑巧吗?咱们方方也不想的啊?” 白山叹了口气:“伤得挺重,缝了二十针,也难怪人家说话不好听。” 这边,沈烈躺诊所的病床上睡不着,一是伤口疼,再则徐惠芬在旁边哭得他心烦,半夜里收到条短信,写着“当地警力突然介入,廖毛子听到风声跑了”,他看完就删了。 白方方也是一晚没睡,第二天一早,白山熬好鸡汤让她给人送去。 沈烈已经回家,穿着t恤趴床上睡觉,隐隐能看见背上绕了一圈纱布。 徐惠芬哭肿了眼,这会儿朝白方方摇一摇手示意她先出来,别把人吵醒了。 白方方见她脸色很不好,心里当即明白七八分,轻手轻脚搁下鸡汤说:“徐阿姨,对不起,这事儿都怪我。” 徐惠芬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把小二伤得?” “我” 徐惠芬冲着她只摆手:“算了都别说了,说那些也没用。” 白方方去上班,到院里反映了情况,又在警察那儿备了案,一整天没精打采,教授见状有意让她休整。 白方方趴在桌子跟前写病历,没心思和丁朝东抢手术,碰见宜仕嘉和自个儿小媳妇卿卿我我也不像以往那样羡慕,再瞧贾严那张脸似乎也不觉得如何吊儿郎当地帅了。终于熬到下班的点,她一溜小跑地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瞧沈烈,似乎一定要和他说上几句才能安心。 出了电梯,就撞见沈烈拎着垃圾正要出门,白方方连忙拿起自家门口的那袋垃圾,跟在后面:“你没事了啊?” “没事。” “还疼吗?” “还行。” “你这样伤口容易撕裂。” “我没事。” 白方方抓抓脑袋,想了半天才问:“我听徐阿姨说,你过几天就回云泽了。” “嗯。” 白方方低头看地,停了会儿,伸手过去:“给我。” “什么?” “垃圾。”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骂人,”沈烈把手里那袋垃圾递给她。 白方方在楼下把两袋垃圾都扔了,沈烈站在后面瞧着,忽然开口:“以后”他低咳一声,“一个人出门,走人多的地方。” 他正儿八经地像换了个人。 白方方不知为何心率变快,不敢回头,匆忙中只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1 离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沈烈的伤势渐好。 白方方下班回到家,常给人送些滋养的汤水过去,沈烈不是睡觉就是打着赤膊躺床上打游戏,天热,她不便多待。 这天,白山又用家里的陈年老铫煨了一锅海参猪肚汤,盛上一海碗,让白方方端去邻居家。 徐惠芬开门,一边跟人讲电话谈工作,一边指了指旁边的餐桌示意她搁在那儿。 白方方悄悄往里屋瞄了眼,也不知那人在没在,她最近有点儿怵徐惠芬,没敢多话,放下碗立马溜了。 回房看了一会儿书,白方方不甘心,估摸着时间换上球鞋,打开自家大门,故意大点儿声问:“妈,家里还有垃圾吗?我去倒垃圾。” “不就在门口搁着么,”方华奇道,“你不是最讨厌倒垃圾吗?” 白方方忙说:“我下去跑步,顺便倒了。” 隔壁邻居家房门仍然紧闭,白方方拎着垃圾袋,慢吞吞进了电梯,慢吞吞地按了下行键,下楼扔掉垃圾,又慢吞吞地去跑步。 跑了一会儿不得劲,一瞟眼,她瞧见路边空地上模模糊糊地有人在打球。 她没多想,走过去说:“喂,你刀枪不入啊,绑着绷带还蹦跶。” 沈烈没答话,拍了几下球,投向篮框。 球没进,白方方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笑他:“哎呦,老差劲了。” 沈烈不打了,撩起衣摆抹脸上的汗,伤口又疼又痒,他随手捞起球,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夜里还算凉快,只是这会儿也晚了,隔着花坛只有三两个人影,月亮长了毛,像是要下雨。 白方方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指着他胳膊上那条旧伤:“诶,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沈烈也低头瞧了眼:“上次出去追犯人,在林子里摔了一跤。” 白方方乐了:“你真够笨的,人没追着自己倒伤了,”又问,“你们那儿经常有逃犯吗?” “不常,想跑的都是重刑犯,有次在野地追了一天一夜才给逮回去。” “一定很刺激。” 他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天上的月亮越发模糊了,他说:“没杀人刺激。” 白方方:“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杀过人,顶多把人拍成脑残。” 月光忽隐忽现,他沉默。 白方方迟疑地开口:“很多时候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工作。” 沈烈侧过脸来看她。 白方方小声道:“说到杀人你肯定没我熟,我解剖过死人,摸过活人的内脏,还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死在手术台上,老的小的都有,人们的哭比笑多,所以我不喜欢” 沈烈:“我也不喜欢。” 一时两人又沉默。 白方方抓抓脑袋,忽然发现这人的话其实挺少的,她实在找不出别的话题,勾起脚尖踢石头缝里生出来的草问:“沈烈,上次我听你妈跟我妈说,你在云泽偷偷交了女朋友?” 沈烈仍觉得热,干脆脱下t恤抹汗,完了使劲拧干了,直接甩肩膀上:“没有。” 白方方:“真的?” 沈烈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小姑娘家的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方方:“你们这些男的,才不知道每天想些什么呢,口不对心的事多了。” 沈烈没说话。 白方方瞟了他一眼,忍不住又试探:“就说我们科室吧,有个男同事,他对我嗯,忽冷忽热。我觉得他对我有想法的时候发现他对别的女的也这样,我要是觉得他对我没意思吧他又对我挺好,你说这男的,到底怎么想呢?” 她踢来踢去把那几根草全踢蔫了。 沈烈抬眼去看毛月亮:“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同事。” 白方方说话有些儿犯磕巴:“那什么,你不也是男的吗,情场老手,千人斩万人骑御女无数,你就帮我分析分析呗。” 沈烈笑起来,隔了会儿,才问,“你真想知道?” “嗯。” “有个办法你试试。” “什么?” “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儿。” “” 沈烈说:“你试试。” 白方方凑过去冲他耳边呼呼吹了一口气:“这样?” 沈烈避开:“别喷我一脸唾沫星子,”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把脸转过去。” 白方方很听话,赶紧坐正了挺直了目不斜视。 慢慢地,她感到有一股极轻的好闻的气息在耳旁越来越近越来越热,明明没有肢体上的接触却又像有人用嘴唇细细逗弄她的耳垂。她的耳廓发热,接着脸也热起来,最后浑身都有些燥热,她害羞而惊讶又觉得快活,心里却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然后听见那人低声说:“这样。” 她想把脸埋在手掌里,想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可最后并没这么做,她给了自己一点勇气,就那么一点勇气,使她可以悄悄地看过去。 半边月亮隐在云里,路灯光有些老旧的暗淡,沈烈正侧脸看着她,眼神儿亮亮的。 白方方一颗心活蹦乱跳,胸前微微起伏,刚才的紧张劲儿还未平息,那人却稍稍探身,往前靠近了一丁点,只一低头,就轻易碰到了她的嘴唇,他温柔地吻着她。 男人身上热烘烘的汗水味道近在咫尺,白方方害怕极了,阖上眼,小心翼翼地呼吸,却不愿躲开。 当她醒悟过来并尝试着给予回应的瞬间,一切戛然而止。 沈烈别过头,同时也坐直了身子,只是他的气息仍余留在她的唇边齿间,似乎久久不散。 白方方想,是不是我太笨了,把他吓着了?她这么想着,心里便舒服了一点,无论如何,吓坏别人总比吓坏自己要来得划算。 沈烈不吭声,白方方慢吞吞地开口:“我刚才好像看见我爸了,也许是看错了。” 他才道:“晚了,上楼去,”也并没等她,直接站起身,一巴掌把球拍出去,绕一圈,再捡回来。 白方方走得很慢,沈烈必须得跟上来,可是直到分开,他再没说话。 白方方轻手轻脚地进门,白山便关了电视说:“明天不上班,也别睡太晚。” 白方方问他:“爸你什么时候回的?最近忙什么呢?” 白山说:“回来有一会儿了,赶项目,最近都要加会儿班。” 白山进了卧室,方华歪在床头看书。关上门,白山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基本旧相册,摊在床上一页页翻看。 方华不解:“大晚上的,看这些做什么?” 白山仍是慢慢地看,一张一张细瞧,嘴里道:“方方小时候头发少,脑袋上竖着数得清的几根头发,你那会儿叫她三毛,她的眉毛却又黑又长,真像个小小子。” 方华笑笑:“老白同志你这是老了呀,开始怀旧了。” 白山叹息:“是我们家的姑娘长大了。” 白方方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早上起来听见爸妈在厨房里商量着中午请老沈一家吃饭的事,她心里又生出些盼头,类似雨水丰沛的春天,天上流云如织,间隙里隐隐露出些日照的样子。 白山说,沈小二为救方方受伤,于情于理都应该在正式场合对表示一下对人家的感谢,正好今天周六方方也休息,不如请他们吃饭同时也给沈烈践行。 方华心直口快,人情世故方面一直都以丈夫马首为瞻,当即没多想就应了。 白山在旁边的锦绣园定了包厢,事先择了几样好菜,余下的等客人到了再点。 老沈一家三口不多时也来了,沈烈坐下午三点的飞机,直接带着行李。 家长们都凑一块儿,白方方坐方华旁边,沈烈坐在徐惠芬那边,两小辈之间倒隔了大半个圆。 白方方今天话少,连徐惠芬也觉着奇怪,说这孩子是没吃早饭吗,尽顾着埋头吃东西。 沈烈也不怎么说话,却吃得别以往少。 席间上了盘香辣大虾,白方方一人吃了大半,她平时并不怎么爱吃海鲜。 白山瞧着自家姑娘,笑起来:“这么大人了,也不注意点形象,你给沈烈留点,他从小就爱吃这个,这种做法只有这儿有,你在这里可以经常吃,他马上就回云泽了。”完了话锋一转,说到沈烈的工作上头,白山随口问:“小二呀,再几时有空回啊?” 白方方停下筷子,竖起耳朵听。 沈烈道:“难说,得有两三年。” 白山又问:“想过回你爸妈跟前工作吗?” 沈烈还没答话,沈建国就替儿子开了口:“他要是有出息早就调回来了。” 白山打圆场:“还年轻嘛,慢慢来,先调回云泽市再说。” 沈烈稍稍坐直身子:“我现在一个人在那边工作生活也习惯了,暂时也没想其它的。” 白方方低头去看手机。 方华:“那个监狱在哪儿来着,那地方有点偏吧。” 徐慧芬:“在瑞丽那边,离云泽远着呢,去一趟也不方便。” 白山对沈烈笑笑:“现在你爸妈还年轻,可以不考虑,以后可不能不考虑,你哥又在国外,他们还是盼着你能在身边的。这事我自己也有感触,我们家就只有方方这一个孩子,从父母的私心来讲,即使她以后成了家,她的小家和我跟你方姨之间保持一碗汤的距离是最好,太远了,不说汤喝不上,想走动都困难。” 老沈和徐惠芬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方华也接口:“方方以前也想出国,我们都不舍得,也不图她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就行了。” 白山又说:“世事难两全,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舍弃另一些。小二啊,你一定要体谅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心情。” 沈烈一直安静地听着,这会儿才转了正色:“白叔你放心,我明白。” 沈建国咋咋呼呼:“你明白什么呀?你要是明白也就不会好几年不着家了。” 白山打断:“老沈,你家这孩子,是个聪明孩子。” 白方方发现自己吃饱了撑得慌,她搁了筷子,走过去趴在她爸的肩膀上撒娇:“爸,待会儿我就不去送了,不然车里坐不下。” 她唯独不看沈烈,只笑着对沈家两口子道:“叔叔阿姨慢吃,多聊聊,我医院还有事,先走了。” 方华忙问:“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我们有个同事临时请假了。” 方华还要说话,白山打断:“让她去,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别管太多了,叫人嫌。” 几人都是一笑。 白方方正要出去,被方华叫住。 方华:“没礼貌,跟你小二哥打声招呼,再见面也不知道是几年以后。” 白方方转身去看沈烈,沈烈也看着她。 白方方顿了一会,孩子气地笑了:“哥,一路顺风啊,下次回来要,要带上嫂子。再见。” 沈建国抚掌:“还是方方会说话,这话我们都爱听。” 众人都笑,笑声中,沈烈却低头抿了一口酒,过后才冲她点了点头:“再见。” 身后大门合上,白方方松了口气,她站在走廊上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有什么呀?不就是亲了一下吗?没事儿我扛得住。 沈烈上了飞机,略作休息,睡着一小会儿,没做梦,更没梦见过谁。 自他进入青春期到血气方刚这段年月,经常梦见各色女人,纤柔或丰腴,矜持或奔放,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一群,肉香环绕好不快活,唯一的麻烦是醒了得收拾烂摊子。 后来他在梦里常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素色衣裙,袅绕聘婷,虽四周混沌,他却能感觉她裙袂上的细微褶皱,和洗发水广告里一样的乌黑头发,象牙白纤柔敏感的颈项,以及小小的精致耳垂。他久久注视那个背影,直到她遥不可及,醒来时他不带一丝邪念,唯一的欲望仅是找到她。 大四暑假,他抽空回了趟家,去菜市场买小龙虾,远远地望见一姑娘,素色衣裙,袅绕聘婷,洁白颈项,乌发如云,手里拎着一兜红艳艳的大苹果。 他心里惊喜且忐忑,骑车默默跟了一路,既怕把人吓着了,又生怕就此错过,最后咽下一口唾沫,猛踩几下踏板冲上去,到了跟前把车头一横,却小心翼翼满怀希望地回头一瞧 我去,白方方。 十六七岁的白方方显然被吓了一跳,苹果散落一地,她惊魂未定地瞧着他。 他顿时抹不开面子,当即骂了句粗话,调头就走。 至于那姑娘,除了在那儿跺脚回一句“人渣”,其它的,他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十二 白方方趴在科室的办公桌上敲病历,心里像往常一样盘算着何时能下班,忽然又觉着回家了也没意思,心底少了点迷迷糊糊的期待。 她拉回有些抑郁的小情绪,抬头看窗外,天阴着,果然下起了雨。 天干物燥的时节,雨丝虽绵密,落在地上却倏地不见痕迹,从天到地仍是灰扑扑一片,仿佛不解渴似的,心痒难耐地等待着张望着。 贾严叩着桌面,面无表情:“想什么呢?快写。” 白方方收回视线,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去看电脑屏幕,一时竟忘记写到了哪里。 贾严摸了摸下巴,也趴在桌上,凑过来低声问:“方方,想什么呢?想男人了?” 白方方心里咯噔一下,离他远点了,瞧着他:“你又跑去抽烟了。” “嗯,你看见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他仍是凑过来,“但是千万别劝我戒烟,香烟是男人的荷尔蒙。” 白方方径自道:“抽完烟,你还吃了香蕉。” “” 白方方掩着鼻子:“大师兄,拜托你抽完烟别吃香蕉,吃了香蕉别跟人说话,臭死人了好吗?” 宜仕嘉在旁边哈哈大笑。 贾严难得尴尬,竟然微红了脸。 宜仕嘉煽风点火:“帅哥被人嫌弃了。” 贾严说:“这丫头最近很反常,”他冷不丁问一句,“小白,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白方方想也没想地开口:“滚。” 贾严对宜仕嘉说:“听到没?她以前从不跟我说这个字,所以”他凑近白方方,“你又看上谁了?有我聪明有我帅吗?” 白方方:“起开,你别自作多情,你一点儿也不帅。” 宜仕嘉吃惊:“我们大师兄还不够帅。” 白方方:“他从来不健身,你们等着瞧,三十岁一过,啤酒肚准出来。” 贾严和宜仕嘉一起低头摸自己的肚子。 白方方感悟:“运动才是男人的荷尔蒙。” 她咬着笔杆回想着,男人跟男人也不一样,有些男人的肢体动作总是那么好看,好看到像是男性荷尔蒙要溢出来一样,他跑步的时候,他打篮球的时候,他制伏医闹的时候,还有他吻过来的时候 白方方忙掐了掐自己的脸:我怎么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没个定性,也太水性杨花了。 丁朝东忽然跑进来:“老陆还没下手术?师娘来了。” 贾严没说话,下意识往门口瞧了眼,也没瞧见谁。 宜仕嘉啧啧摇头:“这两人真黏糊,老陆才两天没回,师娘就忍不住跑来了,小别胜新婚,真让人羡慕啊。” 白方方:“你瞎说什么呢,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饥渴,没事就往楼上跑,肯定是师娘要出差,递话来了,”她摸摸肚子,“正好我也饿了。” 倒是贾严对丁朝东回了句:“没这么快,至少还得两钟头。” 丁朝东“哦”一声,冒冒失失地就往外去,被贾严叫住:“回来,你急什么呢,成天有事没事颠儿颠儿的。” 丁朝东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我到放射科跟师娘说一声,她家孩子病了,有可能是肺炎,才拍了片子,师娘正在那儿等结果呢。” 贾严顿了顿:“快去吧。” 快下班的时候,师娘抱着儿子小石头和丁朝东一起上来。 小石头才四岁,歪在妈妈肩膀上闭着眼不时咳嗽,小脸儿红红的。白方方伸手试了试小孩儿的额头,有些热。师娘秀眉微皱,一边解着孩子的衣扣一边说:“你们谁来给听听,急诊那边说是肺炎让输液呢,他现在就是咳,吃了退烧药好了些,我总想着能不打针就不打” 小石头像是惊醒一样,说:“不要打针。” 白方方握着孩子的手正想安慰,被贾严拔去一边,白方方瞪他:“你干嘛?” “让开点,”贾严似乎不耐烦,白方方注意到他嚼过口香糖。 贾严拿着听筒在孩子的前胸后背上反复听了好几遍。 “严重吗?”师娘抬头问他。 贾严收了听筒:“有水泡音,”他看了看片子和血常规化验单,又去瞧孩子的脸,“小伙子精神不太好啊,暂时开三天的头孢,配合雾化治疗,先做皮试吧。” 一时就有护士拿来药水和针管,小石头的眼珠子跟着人转来转去,不多时明白了,立马嚎起来:“不要,我不要打针啊”他前仰后合地折腾,一会在妈妈怀里团成球,一会儿又使劲往后挺直身子拱成了桥。 师娘被他闹得额角淌汗:“哎呦这孩子死倔,我可搞不定他,他爸怎么还不来?” 贾严接过孩子,又是哄又是抓手捉脚的把人给治住了。 师娘擦着汗,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力气大。” 白方方乐了:“也就比我们大几岁,说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样,”她蹭过去挽住人的胳膊,“师娘,说真的就看你这张脸,我们都不要混了。” 师娘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问:“我脸怎么了?” 白方方说:“你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啊,皮肤保养得就跟十的小姑娘一样。” 宜仕嘉忍不住打了个颤,小声对丁朝东道:“学着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师娘笑靥盈盈,正要开口,转眼发现贾严正瞧着自己,一时撇开眼,只说:“你哄我呢,我是老了,拖家带口的,再好也比不上你们青春年少。” 小石头哭哭啼啼地开始挂水,陆教授下了手术,抱起儿子安抚。一时间值班室里更热闹,一群白大褂围着个小孩儿转悠,有帮忙拿吊瓶的,有逗他说笑的,又有帮孩子买饭倒水的,唯独贾严坐在桌旁翻病历。 白方方感到奇怪,她一直觉得贾严有表演型人格障碍,不管在哪儿都想成为大伙眼里的焦点,这会儿倒不跟着起哄了。 她暗自好笑:难道是看小石头太受宠了,他连小病孩的醋也吃么? 就听师娘小声问陆教授:“今天能回么?” 陆教授拍着孩子:“难说,有一床刚做完手术,夜里要观察下。” 师娘并不多问,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只在眉宇间流露出些微近似小女儿态的烦恼。 陆教授看着自家老婆,想说点什么,周围人多,他轻咳一声,到底没能说出口。 等小石头挂完水,陆教授去瞧病人,他走得匆忙,一时半会儿是难得回的,师娘也就抱着孩子出了门,大伙便都散了。 白方方还有几份病历没写好,才坐下,却见贾严趴在窗口小声嘀咕了句:“雨下大了呵。” 他直起身,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伞递过来:“去,给人送去。” 白方方一愣:“是哦,师娘来的时候没带伞,”接了伞走到门口,她随口说,“你怎么不去,就知道指挥别人。” 贾严双手枕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从今以后,我们科室溜须拍马的机会都给你留着。” 白方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听他说:“你把人送到车上。” 白方方不爽:“那我还得走去医院大门口。” 贾严含糊解释了句:“她抱着个孩子,又拿着药,怎么打伞?” 白方方想想,也是。 宜仕嘉飞快敲着病历,不忘评价:“老陆就是个工作狂人,经常让人独守空房不说,还很不体贴,连我们这些当学生的都不如。” 一路上出去,白方方琢磨起宜仕嘉才说的那番话,觉得有什么事情不那么对味儿了。 白方方回到科室,看见只有丁朝东在,问:“丁丁,那两活宝呢?” 丁朝东正埋头写病历:“甲鱼上手术了,姨娘上楼私会去了。” 白方方:“又有手术?” 丁朝东:“嗯,紧急手术。刚才三十七床药物过敏,出现严重不良反应,手术提前了。” 白方方:“谁开的药?这都没问清楚?贾严跟谁去的?” 丁朝东:“被老陆叫去的,”他从电脑前抬起头,推一推厚重的眼镜片,“师姐你上当了,你前脚刚走老陆后脚就来拉壮丁,老陆本来是想带你去的,甲鱼让你去照顾师娘,肯定是想故意支开你。” 白方方想了想:“你也说了手术是临时安排的,甲鱼事先怎么会知道呢?” 丁朝东:“嗯?嗯” 白方方坐到丁朝东对面的椅子上,一边打开电脑敲字,一边八卦地小声引导:“你觉不觉得,每次师娘来了以后,甲鱼都有点不对劲?” 丁朝东想了想:“上次师娘来了以后,他是不是把二十八床的病理报告发给了三十八床,害得家属过来闹,结果他被老陆骂。” 白方方无言地冲他点一点头。 丁朝东有点儿担心了:“握草,这次可不一样,这次是大手术,不能出岔子,怎么他对师娘有意见?” 白方方顿时无语:“你真是算了,这事要是宜仕嘉在肯定一点就通。” 丁朝东摸摸后脑勺,继续打病历:“哎呀算了我这一堆事,没空管他。他应该没这么点儿背吧?老陆那脾气,其他的什么都好说,就是业务上不能出岔子。” 白方方:“你有什么好忙的,你就是打字太慢了。” 说话的当口,白方方已经保存好病历,打印机呲呲的往外吐纸。 丁朝东吃惊:“你那么多本病历写完了?” 白方方:“嗯。” 丁朝东垂头丧气:“你这速度,我大写的服。” 傍晚,贾严下手术回来,丁朝东紧张地凑过去:“怎么样?还顺利么?” 贾严:“不错,”又补充了句,“挺好。” 丁朝东:“真的?” 贾严不耐烦:“你就希望我出点什么事儿对吧?” 丁朝东对白方方努努嘴:“你说的不对?” 贾严:“小白又胡说什么了?” 丁朝东:“她说你跟师” 白方方刚和人讨论完课题回来,这会儿赶紧接茬:“你跟师父的关系在我们四个里面是最好的。” 话音未落,陆教授进来。 陆教授冲贾严扬了扬手里的病历本:“贾严你过来。” 贾严乖乖走过去。 陆教授翻开病历:“这是你给人开的药?病人有过敏史你不知道?” 贾严:“我的确不知道。” 陆教授有点儿生气了,压低声音:“就算你没仔细问,这前面清清楚楚都写着呢?开药前看没看?” 贾严埋着脑袋。 陆教授恨铁不成钢地瞧着他:“胡闹!” 师徒二人站一块差不多高,一个低头不语,一个脸色严峻。 陆教授:“你一天天的跟这儿混日子呢,你说说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成天心不在焉的!” 贾严继续沉默,白丁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吐了吐舌头。 陆教授:“想什么就说,怕苦怕累,不想当医生我也准了!要么你申请换个科室” 丁朝东想打圆场,怯生生开口:“老陆教授” 白方方忙悄悄截住他:“别管了别管了。” 宜仕嘉不知何时溜过来,跟他俩小声嘀咕:“小白说的对,他俩这会儿不是师徒关系,现在是男人跟男人的对决!以前男人决斗用长剑,现在是用手术刀。” 丁朝东不明所以。 只听陆教授又说:“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情绪在工作的时候一定不要带进来,特别是上了手术台,人命关天!刚才手术的时候” 贾严忽然出声:“你刚才手术的时候怎么不骂我?” 陆教授表情严厉:“你递错手术钳耽误了几秒钟,我批评你又要耽误几秒钟,病患心脏停跳时间被人为延长,加大了手术风险,你认为我当时应该怎么做?” 贾严:“直接从器械台上拿正确尺寸的钳子,”他顿了顿,“你当时反应很快。” 陆教授也沉默了一会:“要是下次再犯这些低级错误,你直接走人。” 贾严没说话,陆教授看他一眼,转身出去。 其余三人都松了一口气,丁朝东上前拍了拍贾严的肩膀:“哥们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贾严甩开他的胳膊,闷声道:“没事。” 晚上下班回家,白方方还在想着贾严那事,她忽然心生同情。 白方方进了小区,上了电梯,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她按下楼层按钮,门逐渐合上。 门缝间忽然伸进一只手,大力将门拦住。 白方方猛地抬头,盯着那只手,心跳得厉害。 电梯门再次打开,一个胖大婶收回手摇着蒲扇埋怨:“这门该修了,外面的开门按钮没用。” 她同伴附和:“明天找物业,一定得盯着他们修好” 白方方心神恍惚,抬头看电梯上不断跳跃的数字指示灯。 出了电梯,她看见家门口放着一袋垃圾,白方方走过去把垃圾踢到一边,掏钥匙开门。 与此同时,隔壁沈家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白方方顿住动作,立刻瞧过去。 过了一会儿,沈建国拎着垃圾走出来。 白方方:“沈叔叔。” 沈建国和蔼地对她笑笑:“刚下班?” 沈建国瞥眼瞧见她脚边的那袋垃圾,拿起来:“正好我一起带去扔了。” 白方方:“还是我去吧。” 沈建国摆手:“你回去休息,我顺便下楼遛弯。” 夜里,白方方趴在窗前瞧不远处的篮球场,半空中长着毛的月亮,球场上空无一人。 白方方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她深深叹一口气。 连日来科室里都是低气压。贾严日渐沉默,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宜仕嘉得空就往楼上跑,回来后没精打采没陆教授撞上了几次,又是一顿批;三十出头的心外男神陆教授最近脾气不太好,白方方立志要成为他唯一的得意门生,不免小心行事以免撞上枪口。 白方方时常想起教授说的那句话: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情绪工作的时候一定不要带进来。 白方方这个月是住院总,工作很忙,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人,沈烈。 院里下来一份文件,说是响应上头的号召要在全院成立一个“博士生自愿服务团”。 贾严看了看文件,唰唰唰就在志愿者报名表格上签了字。 宜仕嘉接过文件,随即也报了名。 丁朝东不解:“什么好差事,你们怎么都要去?” 宜仕嘉长吁短叹:“我老婆最近逼着我要去领证,我得出去躲一躲。” 丁朝东:“那甲鱼又是为什么?” 贾严不说话,宜仕嘉替他答:“他最应该去,远离是非之地。” 丁朝东:“小白去吗?” 这会儿白方方正风风火火走进来,问:“去哪儿?” 宜仕嘉顺口胡诌:“无国界医生,你报名么?” 白方方:“我可不想辞职,我就不明白了”她抓紧时间拿起矿泉水瓶灌了口水,“国内有这么多需要援助的偏远地区,为什么一定要出国?是因为异国情调更浪漫吗?” 宜仕嘉:“你小心这话被张主任听到,又要说你意识形态有问题了。” 贾严开口:“小白说的没错,多少人兴冲冲的去了,发现不够浪漫又跑回来的。” 丁朝东问白方方:“博士生下乡援助,你去吗?” 白方方一点没犹豫:“下乡?没兴趣。” 宜仕嘉点着她“啧啧”两声:“去中国农村就更不浪漫了是吧?” 白方方理直气壮:“不是,我根本吃不了那个苦!” 另有一个年轻医生走进来,问:“听说当志愿者评主治的时候能加分是吗?” 白方方小声嘀咕:“那我也不去。“ 丁朝东说:”你不去也评得上,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分担下,最近老陆的脾气不好惹。“ 那个年轻医生又问:”去哪儿做支援?“ 宜仕嘉:”西南省端丽市下面的一个贫困县人民医院,还剩一个名额。“ 白方方心里“咯噔”一下,她一把抢过文件来细瞧。 年轻医生犹豫了下,说:“那我也报名吧,说不定回来就能评上主治。”他还在四处找笔呢,就见白方方在已经在报名表格最后的空白处签好了字。 丁朝东奇道:“你才说不去” 白方方扔开笔,像是多有魄力一样,“我改主意了”,她说,心底却惶恐不安。 回到家,白方方必须把这事儿上报两位领导,方华一听就要急哭了,脑海里各种不幸的意外事件奔腾而过,她一会儿说“人生地不熟的你跑去哪儿做什么”,一会儿发狠道“不准去,你一点社会经验没有,被人卖了怎么办”。 白方方早就想好应对,说:“你们又不让我出国镀金,又不准我下乡援助,那我的主治是永远评不上了,一辈子只能是个小住院医。” 这时白山开口了,他问女儿:“你真吃得了这份苦?” 白方方:“当然了,我很有事业心。” 白山:“真是为了评职称去的?” 这话问得白方方心里又是一阵咯噔咯噔的,她感到自己脸红了。 白方方发挥手术台上拉钩小能手的心理素质,使劲点头:“我们教授也建议我去,说我平时太娇气,要出去历练历练。” 白山意味深长:“陆教授啊?我改天找他谈谈。” “别,”白方方有点儿急了,“人家多忙啊,有空跟你谈?” 方华忽然一拍手,高兴点儿了:“端丽?沈家的小二不是也在那吗?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照顾照顾。出门在外有熟人在总归方便点。” 白方方这回不反对了。 白山却说:“端丽不小,他们那个监狱离县人民币医院也有几百多公里吧,你别麻烦人家,再说他们一起去的有二十多号人,互相都有照应,”他看向女儿,“你要是真想好好干,就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别想些有的没的。” 白方方点头如捣蒜。 方华插嘴:“不能只想工作,个人问题也是要考虑的。” 白山:“那也要有好的对象再考虑。” 方华:“每天泡在医院里,她哪有空接触到好对象” 白方方趁机溜回自己房间,躺床上看手机,她翻出沈烈的电话号码,看了很久,看得都背熟了,却始终没去按拨通键。 走的那天,白山和方华把孩子送到机场,不免又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直到瞧见贾严和宜仕嘉后,方华这才闭嘴,并且不着痕迹地把人打量了一回。 白方方了然,小声告诉她妈:“你想都别想,这俩都有主了。” 方华相当失望,却道:“你千万别找个当医生的,当医生不好,忙不说,还经常被病人打。” 白方方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 飞机是小型客机,两边各三列座位,贾宜白三人坐一块儿,白方方在他俩中间。飞机并未准点起飞,空姐称还有最后一位客人没上机。 宜世嘉忙着跟女友聊微信,贾严架着墨镜看向窗外出神,白方方戴上耳机听歌,机舱门那边忽然冒冒失失地跑进来一个人,来人气喘吁吁走到白方方前面的座位,白方方抬眼,惊讶问:“你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牛牛同学背着大相机,手里拎着笔记本电脑包,淌了一脸的汗。 牛牛挺兴奋:“方方,我们报社让我跟着你们那个博士团去做采访,我们可以一起去缅甸边境看人妖表演了。” 宜仕嘉:“人妖哪有直男好看。” 牛牛坐下来系上安全带,扭头看着后面三人,她以前去医院找过白方方,所以也认识贾严和宜仕嘉。牛牛说:“哟直男好。你俩怎么跟左右护法似的。” 宜仕嘉:“美女,不知道了吧,我们三个是同济心外有名的三剑客。” 白方方:“呵呵呵,你才贱。” 牛牛乐了。 宜仕嘉冲贾严道:“这女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白方方:“你别聊骚人家纯情少女,你老婆还等着你回去结婚呢。” 贾严:“小白现在很会说人话啊,”他摘下墨镜,凑近牛牛,“美女,我还单着呢” 说话间,飞机一飞冲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十三 到达驻地后,上面通知,配合五一长假先让大家休整两天后才正式上岗,一贯忙碌的小医生们喜笑颜开,就当是找了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度假来了,纷纷摆出闲散的样子拍照,发给那些仍然忙得天昏地暗留守原医院的同事们。 白方方才放下行李就收到微信,是徐慧芬发来的监狱地址和联系电话,与此同时徐慧芬还在“远亲不如近邻”的群里了沈烈说“方方过去出差,我让她给你捎点东西,你请她吃个饭,平时多照顾照顾”云云。方华立马回话客套一番,又说让沈烈帮忙瞧瞧白方方住的地方条件如何是否安全之类。白方方捏着手机等了片刻,当事人那边一如既往始终没有回应。 宜仕嘉也摆弄这手机,忽然叫:“发了半天照片发不动,外面没信号,里面也没wifi,这什么破地方啊!” 白方方恍然:“没信号啊,我刚才还收到消息了。” 贾严:“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的,来这儿还能顺便戒戒网瘾。” 宜仕嘉急了,拿着手机到处找信号:“我去我去,那不是不能跟我媳妇儿视频了?” 白方方也急了,跟着一起找:“收不到消息怎么联系啊?” 贾严百无聊奈地看着他俩:“小白你忙着要跟谁联系?” 白方方被他问住,正不知怎么回答,牛牛跑进来。 牛牛挺高兴的:“方方走不走,出去玩儿。” 白方方这才回贾严:“我这不正想着要跟牛牛联系嘛。” 牛牛同学果然不食言,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台车,簇新簇新的,白方方围着车看了一圈,夸她:“行啊牛牛,这个夏天你肯定能瘦成一道闪电。” 宜仕嘉跑过来:“你们去哪儿,我也去,赶紧的给爷找个有信号的地方。” 牛牛很大方:“来吧帅哥,你来开车呗。” 宜仕嘉:“我不会开车,我没驾照。” 贾严走过来:“牛牛同学,你贵姓啊,这车不赖啊,很牛的。” 白方方往后备箱里放随行物品:“她姓刘,牛牛是绰号,她跟你不熟,闺名不能告诉你,只能让她未来老公知道。” 贾严点头:“原来是刘牛牛。” 牛牛说:“你也去,那你来开车。” 贾严拎着一罐啤酒直接上了后座,顺手又扔了一罐给宜仕嘉说:“对不起我喝酒了,不能酒驾,你们开吧。” 说完,两男人笑呵呵地碰一碰啤酒罐。 牛牛气得一跺脚,埋怨白方方:“你瞧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 贾严:“很帅的男人,你都把车开过来了,你就接着开吧。” 牛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坐到副驾驶位上,“其实其实吧我也不大会开,拿了驾照就没怎么开过,刚才是别人送我过来的。” 贾严摇头,正要起身,白方方跳过来,抢先坐到驾驶位,“我来我来,我最喜欢开车了。” 宜仕嘉表扬:“知道老陆为什么最喜欢小白吗?因为她勤快啊,好使唤啊。” 白方方把手里一件包裹塞给牛牛,说:“这东西不能放后座,你拿好了。” 牛牛不解:“这什么呀都是?” 白方方:“全是吃的菜,还有炖排骨炸鱼,别洒了。” 牛牛嫌恶:“这么热的天你还带着大鱼大肉,也不怕馊了。” 白方方发动了汽车,“是呀,所以得赶紧给人送过去。” 车子走起来,后座两人正仰头喝啤酒,冷不防一个急刹,手里的酒水泼了一脸。 白方方重新点火,车子走走停停,不时来个急刹。 宜仕嘉抹着脸:“小白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白方方一边摸索一边说:“会,我驾龄七年了都,大二就拿驾照了,就是我妈不让我开,只能在我家小区转悠下主要是这车我不太熟嘛” 另三人无语,不约而同地系好安全带。 车子一上路就跑得飞快,贾严终于忍不住了:“这全是山路,你好歹开慢点啊。” 白方方一点没怕,继续加速:“这种地方就适合飙车,又没人又没车,哪像在小区里的时候” 另三人已经使劲握住上面的把手。 牛牛面无血色:“姐你开慢点行么,开慢点” 白方方伸手摸了摸牛牛的脸,“好可怜啊,一会儿你想去哪儿玩,姐带你去。” 两个多小时以后,车停。 宜仕嘉赶紧下车干呕。 贾严拍了拍他的肩:“真有出息,”贾严下车溜达了一圈,仰头看了眼前建筑上的牌匾,又去看黑色铁门上的两行白色油漆刷的大字,“除押送人犯的车辆外,其余车辆一律不准入内。” 贾严念完,转头问白方方:“诶小白,这地儿好玩吗?” 牛牛还没回过神:“方方,我们不是说好去看人妖表演么?” 白方方:“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去,我先办点儿事,这里离缅甸也不远了。” 贾严问:“你办什么事?去里边捞人玩?你还真会玩儿。” 白方方没理他,下了车,走去一边打电话。 宜仕嘉也掏出手机,忽然笑起来:“哟,终于有信号了。” 电话接通,是总机的接线员,白方方迟疑地说出自己正在大门口,想给人捎点东西。对方听后请她稍等,并转接了电话。 白方方握着手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临大敌。 她正在准备说辞,电话再次接通,一个男人开口“喂”了一声,白方方吓了一跳,赶紧开口:“沈、沈烈,我” 对方却说:“请问你哪位?” 白方方发现自己听错了,有点窘迫,只得再次说明来意。 那人道:“你稍等,我帮你转接过去。” 白方方边道谢边想:还要转接? 她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儿来气了,却依旧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 那边终于接通,白方方没等对方开口,便公事公办地说道:“您好,我找一大队三中队的一位姓沈的狱警,他妈托我给他带点东西过来。请问他在吗?” 那边只说了句“你等等”,随后便没了人声,但也没挂机,想是叫人去了。 白方方心想,还好这回没瞎错认成别人,大老远跑来见他一面还真不容易。又过了片刻,对方才拿起话筒说:“你在门口等着,他一会儿就下来”。 初夏时节,当地却已相当闷热。 牛牛摇下车窗喊她:“小妞你还要多久?” 白方方站在门口,用手当做扇子扇着风,“一会儿,再等五分钟。” 她心里越来越焦躁,觉得自己有点儿惨,心想:我至于吗? 这次倒没叫她久等,她听见门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像是有人一路小跑过来,白方方气消了点儿,她赶紧调整好表情,又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她想让自己看起来随意点轻松点,就像是顺路过来一趟的样子。 旁边的小门被人从里间打开,白方方忙把眼神儿瞥向别处。 “你好。” 白方方这才瞧过去,她吃了一惊,:“你我” 一个笑得很和蔼的中年男警察站在她跟前,他问:“你找沈小沈是吧?” 白方方“嗯”了一声,特地强调:“我找沈烈。” 中年警察搓着手:“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现在不在呀。” 白方方很失望:“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在呢?” 中年警察:“出差了,跨省追逃,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 白方方:“哦,”她拎起脚边的购物袋递过去,“那这些东西你拿去吃吧,不,天热,都是不能放的,还是扔了吧” 烈日当空。 正值五一长假,过往的旅游大巴和私家车络绎不绝。 路边的一处建筑里却阴暗无比,室内只有监视屏发出莹莹的光。 沈烈坐在屏幕跟前抽烟,仔细观察着从外面经过的每一辆车。 桌上电话响,沈烈随手捞起话筒,嗓音低沉地接了,“喂找我的?女的?” 一旁,赵和平听他语气有异,也好奇地瞄过来。 沈烈:“我知道了。” 他撂下电话,赵和平笑:“你还有女线人呐,可别辜负了人家。” 沈烈:“少扯淡,监狱那边说上午家来人给我捎了什么东西。” “谁?” “不知道。” “打发走了吗?” “走了。” 赵和平点点头:“你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沈烈没说话。 赵和平转移话题:“估计是你妈来看你了,”他一把抱住沈烈的肩膀,“哎呦我又乖又帅的大儿子,咋就一年到头不着家呢” 沈烈有点烦,一把推开:“给老子滚!” 赵和平哈哈一笑。 长长的车队里,热浪滚滚。 白方方心事重重地把着方向盘,走半米停一会儿。 宜仕嘉说:“小白你耗了我们大半天的时间,你要是上午不去监狱直接来这儿肯定不会堵成这样。” 白方方狡辩:“五一长假,不管什么时候来都会堵。” 牛牛也有点郁闷:“大老远的跑去也没见着人,方方你去监狱到底是给谁送东西啊?” 白方方:“一个熟人。” 牛牛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不会是你哥吧?” 宜仕嘉从后座凑过来:“小白不是独生女吗?怎么会有哥哥?你哥在这儿服刑啊?哟,那你俩差别可挺大的。” 牛牛冲他摆了摆手,“不是,你不知道别瞎说。她哥是大帅比,和他的盛世美颜相比,是不是服刑人员都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了。” 宜仕嘉:“我去,还盛世美颜,那不是小白脸吗?” 白方方不服:“才不是小白脸。” 牛牛眨巴着眼睛又问,“还真是你哥呀?” 白方方还没说话,贾严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来。 贾严:“卧槽,热死我了,”他喝了口水:“至少还要堵上半个钟头。” 宜仕嘉:“前面什么情况?” 贾严:“排队边检,你们出入境证都带了吧?” 外间依旧车水马龙。 赵和平拿了两瓶水走过来,啧啧说:“那个人山人海呀,这回边境一日游重新开通,浑水摸鱼的人又多起来了。线人说廖毛子这几天要回缅甸,我们在这守了几天还没见着人影,不会是情报又有问题吧?” 沈烈抬起眼皮瞧他:“你这是被你的线人整怕了。上回进山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还好我的人没死没伤,不然我饶不了你。” 赵和平嘿嘿一笑:“境外的事说不准,那个案子我们也跟不了,装备不行,交给边防武警了。” 沈烈不爽:“你得加把劲了,大伙儿都盼着能鸟枪换炮。” 赵和平趴在桌上和他一同看监视屏:“廖卫国这家伙,要不是上回江南省的同行突然介入打草惊蛇,早就被抓捕归案了。他认识你,这回一定要捉住他,不然你以后会有危险。” 沈烈:“廖毛子很聪明,分销毒品从来不亲自经手,由亲信从仓库提货转给马仔,就算其中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他也能争取到时间跑路。” 赵和平:“据说是上回被抓的那个马仔把他拱了出来,当晚他为了躲开当地警方在路口设置的关卡,骑了四个小时的自行车出了城。” 沈烈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笑了起来:“好家伙,又不是新手,混在五一出游的人里过边检,他傻叉么?” 赵和平压低声音:“傻叉的是上头,”他叹气,“抓他抓了八年没抓到,上头也是任务压身,想死马当活马医,一有线报就让出警,我们只能配合。” 沈烈忽然凑近监视屏,细瞧。 赵和平也紧张起来:“怎么,有发现?” 沈烈伸手抹去屏幕上的浮尘,似乎这样可以看得更真切。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辆私家车,橱窗摇下,一个女司机探出半边脑袋,瓜子脸,戴墨镜,脑袋上顶着一个团子。 沈烈又看了一会儿,他不由皱起眉,赶紧暗灭烟蒂,随手拿起手边的墨镜带上,起身就往外走。 赵和平不明所以,递给他一顶棒球帽,“戴上戴上,你给我小心点。” 白方方正坐车里向外张望,牛牛忽然用胳膊戳她,小声说:“快看,有帅哥。” 白方方赶紧到处瞧:“哪里?在哪里?” 一位很有精神气儿的年轻警察走过来,“啪”的一声端端正正向她们敬了个礼,“您好,请出示护照和出入境证。” 牛牛冲白方方努了努嘴,十分乖巧地把一早收集好的证件递过去,嘴里说:“小哥哥,你这身衣服真好看诶。” 年轻警察面不改色仿若未闻如老僧入定,一一对照证件审视四人的脸孔。 牛牛笑眯眯地对人放电。 白方方忍着笑对牛牛做嘴型:“你正经点。” 宜仕嘉小声嘀咕:“我要穿上这身警服也不差。” 年轻警察交还证件,挥手让他们通过。 白方方手忙脚乱地点火熄火再点火。 贾严看不下去了:“小白,你下车,我来开。” 白方方说:“你不是喝酒了吗?” 贾严边下车边唠叨:“喝什么酒,酒都被你颠没了,开车还顾着看帅哥,你想让我客死他乡。” 白方方嘻嘻一笑,赶紧下车去后座,路过边检站时,余光里看到里边走出来一个人,她原本不觉得怎么着,上车前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瞥了一眼。 那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墨镜,普通便装,身材高大,这会儿也正侧头看向她。 白方方呆了呆。 贾严按喇叭。 宜仕嘉催促:“小白你又看什么呢?快上车。” 白方方回神,赶紧坐进去关上车门。 车子开出去,白方方发了一会儿愣,忽然想起什么,她按下车窗。 热烈的阳光下尘土飞扬,她急切地回望,可是就在这个瞬间,那个人却不见了。 就像他从不曾出现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十四 前面的车才过去,后面紧接着来了辆旅游大巴,沈烈注意到车上有超载情况。 大巴车的几扇窗户被放下厚重的遮阳窗帘,有两个孩子在窗帘后面和车下的人玩躲猫猫,一会儿藏起来,一会儿又掀开窗帘露出脑袋冲车下笑闹着扮鬼脸。旁边的大人多半嫌吵,呵斥孩子们不要调皮,接着又哗啦啦去拉窗帘,玻璃上忽然印出半张男人黑瘦的脸,昏黄的眼警惕地打量窗外,随着窗帘洞开他似乎想往后躲闪。 几个从厕所出来的旅客正要回车上,沈烈立即混入其中,司机也不傻,一眼看出他不是跟团的客人,说了句:“出门在外别惹事,想搭车去导游那里交钱。” 声音不大,躲在窗帘后的瘦子男人却十分警觉,猛然抬头看向沈烈,隔着人群,两人对视,下一秒沈烈扒开人堆冲过去,瘦子男人突然一把揪住邻座妇女怀中的婴儿,直接抛过来。大伙儿一阵惊呼,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瘦子已经拉开窗户逃了出去。 好在沈烈反应也快,伸手捞住了孩子,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哇哇大哭,车上顿时乱成一团。沈烈轻轻放下婴儿,紧跟着跳出窗外。 那人跑向路边的树林,穿过逆行的车流,一时间汽笛声大作,沈烈紧追其后,眼看到了跟前,对方手上甩出一把二十厘米长的折叠砍刀,反手便是一刀。沈烈侧身,扑上去使劲锁住他的手腕,两人一起跌进路边草丛。 那人趴在地上嗷嗷叫:“手折了手折了。” 沈烈用膝盖压牢对方的手腕,一拳打到他脑门上。 那瘦子顿时发懵,疼得叫也叫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扭头看了沈烈一眼,喘着气说:“没事你抓我干什么?” 沈烈照着他脸又是一拳头:“没事你他妈跑什么?” 瘦子半闭着眼,说:“你追我才跑的” 沈烈怒:“你他妈还敢顶嘴!” 接着又一拳头。 瘦子脸上冒血,眼睛已睁不开。 沈烈伸手去拍他的脸,半天没动静,赵和平赶过来:“爷啊,别把人打死了,留活口吧,”又迫不及待问,“是廖卫国吗?” 沈烈这才站起身,双手叉在腰胯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是,”又说,“你摸摸他的肚子。” 赵和平把人翻过来,这才发现此人虽瘦但腰腹却很粗壮,他把手伸进瘦子的衣服里,摸出几大包白色结晶状粉末。 沈烈瞧了眼:“。”(注:的化学结构与的主要成分非常相似,进行简单的化学实验就可以把它变为。) 赵和平立刻招来几个同事,“赶紧查查车上的行李,看还有没有这玩意儿,都拿去检验。” 与此同时,沈烈往旁边踱开,他低头沉默了一会,抬眼朝白方方的车开走的方向看过去。 白方方他们的车还没开出太远,路边的指示牌都换了文字。 贾严说:“进缅甸了。” 牛牛:“你们听见没?” 贾严:“什么?” 牛牛:“后面有很多车一起按喇叭。” 宜仕嘉:“我也听到了。” 贾严不爽:“过边防不是不让按喇叭么?我刚才就嘀了那么一下,那小警察就拿手指着我。” 宜仕嘉:“听说这边挺乱的,不会是出事了吧。” 牛牛好奇,“能出什么事?” 白方方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却说:“我想调头再开回去” 宜仕嘉:“小白你有病吧,咱们好不容易才全身而退跑出来了。” 牛牛挺配合的一惊一乍:“你什么意思啊你?” 贾严开玩笑:“他藏^毒呗。” 牛牛瞪大眼:“我擦,真的假的?要么你在偷运吗啡?” 白方方不耐烦:“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现在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牛牛和宜仕嘉异口同声:“不行!” 宜仕嘉:“好马不吃回头草,”他缩一缩脖子,“那几个警察,在加上那些个兵哥哥,看得我一阵背脊发凉怎么回事?我他妈一不偷渡二不卖粉” 贾严边叨叨边踩油门,“怎么回事?我看你是戏精上身了。” 一行人在景点待到隔天返回,出境的时候又是一通查,相较昨天更加严格。 白方方看着不远处的边检站,门口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牛牛说要下车去上厕所,问白方方去不去。 白方方想了想,摇一摇头。昨晚在宾馆房间里,牛牛打了一晚的呼噜,白方方翻来覆去地睡不实,这会儿在后座闭眼休息。 贾严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白方方,问她:“小白玩得开心吗?” 白方方眼也不睁,“开心。” 宜仕嘉坐副驾驶位上,说:“怎么只问她不问我?” 贾严:“姨娘,看见你那么多同类你开心么?” 宜仕嘉:“滚!” 白方方却说:“明天上班,我好开心。” 宜仕嘉:“老陆不在这儿,你用不着这样表忠心。” 贾严:“你不懂,工作能让人暂时忘掉烦恼,是吧,小白?” 白方方睁开眼,过了一会儿说:“嗯,你这方面的体验最深刻了。” 宜仕嘉:“他那是越工作越烦恼,又因为烦恼不停地犯错,老陆心都凉了” 白方方接茬:“这会儿老陆在家里唱一首凉凉。” “小白深得我真传,”宜仕嘉侧身过来和她击了一下掌。 贾严瞬间变脸,压低嗓门:“都他妈别说了啊。” 另两人看了他一眼,收回手,也闭上嘴。 牛牛拉开车门坐进来,“郁闷,没看见昨天那个警察小哥。” 车上三人也没搭话。 牛牛看看他们,奇怪道:“怎么了,气氛不对啊。” 余下的行程里,四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怎么聊天了,开车的开车,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回到宿舍时,天已经黑了。 沈烈走进办公室,在桌子跟前坐下,拉开办公桌下的小抽屉,拿出一只手机,很久没用它,早就没电了。沈烈翻出充电器,插上电源,把手机轻轻扔回桌上。他点上一支烟,靠回椅背上,极其放松的吐出一口烟雾。 手机屏亮,沈烈拿起手机输入密码,直接进入微信,“远亲不如近邻”群里徐慧芬和方华聊得正欢。方华说,方方去了一趟听说小二出差了没见着人。徐慧芬赶紧道谢,说孩子工作忙等他回了让他去医院瞧方方,同时又了自家儿子。 沈烈依旧不回话,往下滑动屏幕,翻了不知道多久,才在前面找着了医院名:瑞丽市久安县医院。 沈烈抽着烟,继续翻弄手机,他打开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孩在夜跑,很模糊。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沈烈关了手机。 赵和平进来,直接按亮天花板上的灯,“灯也不开。” 沈烈问:“人醒了?” 赵和平:“还没,你下手太重了,以后别这样,憋着点,被人揪住小辫子反映给上头就麻烦了。” 沈烈无所谓:“那孙子在装死。” 他边说边站起身,把手机放回抽屉里,上了锁。 两人一同出门,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微白。 赵和平:“天亮了,说不定等会儿就有消息。你不是说人手不够吗,我给你调了个人过来,是以前省里的散打冠军,你先用着。” 沈烈:“谁?” 赵和平:“我让他去医院守着了,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 沈烈:“哪家医院?” 赵和平:“久安县医院。” 沈烈顿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赵和平:“怎么了?” 沈烈:“没事。” 赵和平继续叨叨:“那儿条件是差了点儿,但是我们过去方便,离得近,今天晚上要是再不醒,就给他转上级医院去,他行李里还有十公斤,上头说要查他的上线,叫我们去问话” 服务团上岗第一天,白方方没想到会这么忙,本以为小县城人不多,可是一直到下班的点,门诊办公室外头还排着队。 白方方收了几个病人住院观察,她放心不下,出了门诊部又去住院部查房。 到了楼上心外的地盘,楼梯拐角处一个年轻男人在那儿抽烟,抽一口咳一声。白方方路过他时,说了句“医院不能抽烟”。 那人仍是咳嗽。白方方皱眉,回头看见他手上还捏着烟卷,点着他:“把烟灭了。” 年轻人看见她时愣了愣,倒是在窗台上乖乖按熄了烟。 白方方抬一抬下颚示意:“扔垃圾桶去。” 年轻人连忙捡起烟蒂,四处看了看,问:“垃圾桶在哪儿呢?” 白方方也到处看,她也不熟,说:“自己去找。” 她说完就走,进到楼上的某一间病房。 年轻人还在找垃圾桶,他的同事匆匆走出来,“赶紧打电话,人醒了。” 年轻男人找不着垃圾桶,急忙把烟蒂远远扔出窗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小半个钟头,沈烈和赵和平就到了,两人下了车,快步上楼。 赵和平说:“最近县里来了个医疗服务团,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病,白天医院人多,我叫他们把嫌疑人安排到楼上床位空的地方,搞了个单间,方便问话。” 到了顶楼,赵和平向过道尽头指了指,“最里面那间。” 沈烈的脚步忽然停住。 赵和平回头看他:“诶,瞧什么呢?” 沈烈正看向旁边的一间病房,赵和平见状也凑过去瞧。 一个年轻女医生在里面给病人听诊,很专注老练的样子。 赵和平笑着嘀咕:“哟,这穿白大褂的姑娘真不错,女人还是生得白的好看。” 话音未落,从楼下上来一个年轻医生,没到跟前就冲里面喊:“小白。” 白方方抬起头,看向门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十五 白方方抬起头看向门外,问:“什么事?” 贾严正扭头打量着刚才走开的那两个陌生男人。 白方方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收起听筒对病床上的老乡道:“先前的平板试验结果是阳性,初步判断心肌缺血,又鉴于您有心绞痛引起昏厥的病史,我还是建议您赶紧做个冠脉造影。” 老乡不太理解:“这个是检查还是手术啊?有没有什么问题啊?” 白方方:“是手术。是手术就有风险,但是现在技术成熟,风险已经降低了很多。” 老乡摇头:“不做,我不做手术,我要去做那个什么ct。” 白方方:“要是冠脉ct检查出问题,还是需要做一次造影确认并且测量,这不多花一次钱吗?” 老乡看着白方方笑了笑,勉强说着一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小妹儿,我信你不过,你去叫个年纪大的医生来。” 白方方习以为常,继续说:“现在县医院和我们三甲医院有协作关系,在这儿就可以做造影,价格还比三甲医院便宜 ” 正说着话,一位五六十来岁的妇女走进来,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回事,怎么是一个女的跟我老公看病呢,女人会看病吗?” 贾严说:“你不是女人啊?” 那位妇女被问得愣了愣,“我我不给人看病,我在家看孙子,”妇女扯开嗓门向外喊,“护士护士” 病人捂着胸口,脸色晦暗。 白方方:“你别喊了,我就是护士,我没给你老公看病啊,你老公的主治医生在这儿呢,”她走过去,一把将贾严扯进来。 贾严会意,忙说:“是是是,我是医生,我是男的,”他接过白方方手上的病历夹。 那位妇女看了看贾严,又去看白方方,“我说嘛,你就是个小护士的样子。” 贾严打断:“这手术是一个小手术,刚才白护士说的话也是我的意思,要尽快了,小手术不做会拖成大手术。” 妇女在病人跟前抹眼泪:“你还是听医生的话吧,借钱也要把你的病治好了” 病人无奈地叹一口气,躺回床上,嘴里叨叨:“你们去叫个年纪大的男医生来给我做手术啊,女人哪懂看病啊,要不是今天人太多。还有,我死都不会让女人给我做手术的。” 贾严还要开口,被白方方使了个眼色拦住,只得说:“行,我去帮你安排下。” 两人走出病房,带上门。 贾严上下打量白方方:“你竟然会骂不还嘴打不还手,不是你的画风啊。” 白方方呼出一口气:“气死人了。我要是还嘴,万一把他气得心梗房颤了怎么办?”她有点委屈地放低声音,“老陆不在这儿,可没人罩我,不能惹事儿。” 贾严说:“哎呦,以后哥罩你。” 白方方不屑地看他一眼:“你?我说你们这些男的,是不是仗着自己多长了一样东西就觉得自己特厉害,上可破天下可入地?” 贾严不防,笑喷:“我去,小白,你真是什么都敢说。你放心,我肉体凡胎,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白方方:“滚。” 贾严:“一起滚?” 白方方:“我还有两病人,你先回。” 贾严:“我等你。” 白方方:“你不认识路?” 贾严:“好心当成驴肝肺,农村天黑路上不安全,你刚才也见识了吧,此地民风彪悍。还有,你知道最前面病房里的病人吗,男的,被人打成了猪头,昏迷了两天才醒,头皮血肿,穿刺治疗无效,今早切皮治疗,还不知道有没有颅内血肿。” 白方方有些被吓着:“这么暴力?那行,你等我一下啊。” 贾严点头:“去吧,我在楼下办公室等你。” 与此同时,沈烈和赵和平走进最里间的病房。 床上的病人正是前天在边检站抓获的马仔,那马仔睁着眼,神色漠然,不言不语。 之前在楼梯拐角抽烟的年轻人说:“怎么问都不开口。” 赵和平并不在意,只说:“哪有那么容易,”他冲年轻人招手,“高勀,你过来。” 年轻人走上前。赵和平指着他对沈烈道:“你还记得他吧,上回他跟着我一起去山上找你。” 高勀有点亢奋地抢先开口:“我记得,你就是那个管事的。” 赵和平不满:“管事的是你叫的吗?叫沈队。” “沈队好,”高勀一抬胳膊就要敬礼。 赵和平“啧”了一声,连忙挡住他的手,“门还没关呢,你声音小点儿,别动不动就敬礼。” 高勀摸摸后脑勺:“哦,我去关门。” 沈烈却说:“你先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高勀依言行事。 沈烈见房门关上,也就不掩饰了,很不高兴地开口:“赵和平我跟你说,这种愣头青我这儿伺候不了,你赶紧带回去给他找个奶妈,我不要他。” 赵和平嘻嘻笑着:“愣是愣了点,但是能打啊。” 沈烈:“老子也能打,他要是能扛打,我就考虑收了他。” “扛得住扛得住,以后抓马仔就让小高上,”赵和平说着去掀他衣服,“你看你身上这些伤,看看,密密麻麻的,我看了都心疼,这以后你要是讨了老婆,我也没法跟人交代啊。” 沈烈挡开他的手:“滚一边去,要你交代什么。” 赵和平嘿嘿笑着:“高勀这小子吧,就是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少了点实战经验,但是他有心啊,他热爱缉毒事业啊,又还年轻,培养培养错不了。” 沈烈笑了:“你当我傻,这小子有来头,我早听说了,你不敢伺候了就塞给我。” 赵和平也笑:“什么都瞒不住你,他吧,从小就想当警察,和你是校友,晚你几届。他毕业的时候呢,他家里想让他进省公安厅当个办事员,结果不知怎么弄来弄去,鬼使神差被塞到我们这山沟沟里来了,他爸妈可在家急死了,但是架不住儿子高兴啊,上头呢就嘱咐我多看着点。你也知道我现在年纪大了,精力顾不上,反应也不如以往快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我是真怕自己罩不住他。” 沈烈没再说话,赵和平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冲门外道:“你进来吧。” 高勀进来,赵和平说:“你以后就跟着沈队好好历练,他说什么你就听着,你们沈队没我好说话,他脾气暴。” 高勀连连点头:“我知道。” 赵和平冲他俩摆摆手,“我一会儿得回趟家,很久没回去了,你俩先聊着,熟悉熟悉。” 高勀一个立正,又要敬礼,被沈烈拿眼一瞄,又把手放下了。 沈烈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额角。 不多时,另两个同事过来,交班完毕,沈烈直接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跟过来,扭头一瞧,那小子还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呢。 沈烈说:“还杵在那儿干嘛?想加班?” 高勀愣了愣:“要我加班也行。” 沈烈叹了口气:“小爷,走吧。” 高勀跟着沈烈上了车,车子并没发动,高勀也不知道这位新领导在等什么,只见沈烈坐在驾驶座上似乎是在往住院部大门那边瞧。 过了不知道多久,高勀憋出一句:“沈队,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话没说完,楼里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说说笑笑。高勀看了一会儿,认出了那个女的,好像是下午让他把烟灭掉的女医生,脱掉了白大褂,她却是个很爱笑的姑娘。 沈烈忽然低声回了句:“没情况。” 他发动了汽车,从她身旁开了过去。 开了一会儿车,他问高勀:“你禁毒专业毕业的?” 高勀很自豪:“报告沈队,我是西南省警官学院禁毒专业毕业的,我们学校的禁毒专业在全国数一数二。我” 沈烈看着他:“问你什么答什么,说人话,不要说废话。” 高勀顿住,尴尬地抿了抿嘴:“是,沈队。” 沈烈:“用不着每句话都加上最后两个字。” 高勀:“是,沈嗯,我知道了。” 沈烈:“在内地一样可以抓毒贩,安全性高点儿。” 高勀:“那,不太有意思。” 沈烈:“没意思?” 高勀:“还是在边境更刺激。” 沈烈看他一眼:“我说你傻缺吧。” 高勀没防着他张嘴就骂人,脸上微赧。 沈烈一边开着车,一边吊儿郎地训人:“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 高勀嚅嗫:“我二十六了,也就比你小两岁。” 沈烈:“我看你像十六的。” 他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停下,高勀扭头看窗外,这才发现他俩已经回到缉毒队大院。 高勀没话找话:“挺近的,我是说离医院” 沈烈没理他,径自往前走说:“这几天没事你好好想一想,适不适合干这一行,二十六才开始算超高龄了,我队里的以前最年轻的小伙子从二十岁开始就在一线摸爬滚打了。” 高勀不服,紧跟在他后面:“开始的再早,没受过大学里的专业教育,也不一定能立功。他现在还在队里吗?是谁?” 沈烈忽然停下,回头看着他,表情平淡:“他死了。” 高勀愣住。 沈烈:“当年他和我一同进组报道,后来我们一起在边境上追截毒贩,他被毒贩开着车活活拖死了,死的时候他摔在地上,又被后面的车碾过去,一辆接一辆碾过去,血肉模糊。他那会儿就是你现在的年纪,二十六岁。” 他说完,转身进了宿舍楼。 高勀站在那儿看着,直到前面的人消失在拐角,他低声骂了一句:“你他妈的。” 第二天上午,白方方等人仍是跟着内科同事们一起出门诊,其他人的办公桌前人满为患,只有她这儿偶有病患两三个。没病人的时候,起先她还装模作样敲敲电脑翻翻病历,过了一会儿也懒得装了,干脆撑着脑袋打盹。她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普通出诊包括急诊都和心外科无关,以后回到母校医院也用不着再出诊了。 旁边宜仕嘉和病人啰嗦得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才发现一滴水都没剩下,正打算起身,下一位病人已经坐到跟前了,宜仕嘉无法,只好悄悄示意白方方过来帮忙。白方方打量了那病人一眼,心说还是别去讨骂了,直接拿起宜仕嘉的水杯去倒了水。过了一会儿,眼看白方方手里的水壶没放下,贾严和其他同事那边也纷纷有要求,白方方干脆拿着水壶绕场一周,看谁没水了就给人添上。没想到,排着队的老乡也开始招呼她了:“服务员,天热,也帮我们这边添点水。” 一时间大伙儿都看过来,白方方把肚子里的气憋回去,问:“给小费吗?” 过后贾严和宜仕嘉安慰她:“小白,你是文化人儿,别跟这些光棍村的人计较。” 就在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白方方却因为无所事事天没黑就回宿舍了,她忽然体会到一种在职场和情场都郁郁不得志的双重失意。她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千里迢迢跑来瑞丽的目的,有些事她不敢深想更不愿意承认——她白方方这么聪明的姑娘竟然也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她后来又想:“不,我只是事业太强,太希望能评上主治了。为了我热爱的工作,走点弯路受点委屈又有何惧?” 白方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方华接的。 方华惊讶:“这么多天了,你居然还知道往家里打电话。” 白方方嗓子里哽了一下,“妈,我挺想你了。” 方华沉默数秒,“方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白方方:“没有啊,能有什么事?” 方华:“没事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白方方:“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 方华笑:“哎哟哟,我是你妈,我还不知道你?高兴的时候你最后一个才想到我们,受委屈的时候呢,肯定最先就找我。” 白方方心里“咯噔”一下,更加忐忑,忙说:“唉,被你说中了,我就是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可想可想了。” 这天晚上,沈烈把车停在住院部楼下,还是昨天的那个时间,他等了很久,也没见人出来。直到高勀跑下楼敲他车窗,犹豫着问:“沈队,你是来接我的?其实用不着,这么近。” 沈烈瞪着他:“我没事接你干嘛?” 高勀更不明白了:“那你” 沈烈不耐烦,又往住院部里面看了眼,说:“算了,你上车,赶紧的。” 高勀上了车,两人一时无话,高勀觉得尴尬。 他想了想,找了个话题:“你昨天说的那个同事,他家里人现在还好吗?” 沈烈说:“他是本地人,拉祜族,父母还健在,他走的时候,刚结婚一星期。” 高勀想了想:“那我们这样的,别说结婚,不是连女朋友也不能随便找了?” 沈烈没再接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