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品》 1.第 1 章 新星历270年3月6日。 星际联盟紧急发出传唤,命白银要塞林静恒上将即刻回首都星沃托,接受质询。 林静恒悍然抗命。 隔日,沃托日报头版头条,赫然是一句暴怒的隔空喊话——“林静恒,你要造反吗?” 3月底,白银要塞被全线封锁,五百架超时空重型机甲组成的机械部队停靠在人工大气层外,白银要塞里的精英们将炮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袍,对峙双方都不肯退让,及至26日夜,剑拔弩张的僵持已经持续了将近48小时。 亲卫长洛德悄无声息地把朗姆酒和冰块放在上将桌上,后脚跟轻轻一碰。 正站在窗边的上将朝亲卫打了个指响,示意他留下。 这位凶名遍布八大星系的林上将个子很高,从头发丝到皮带扣,无不严谨妥帖,整个人透着一股严丝合缝的冰冷意味。他端起酒杯,随手加了几块冰,左耳上有一圈虚影——上将的通讯开着,正在跟人通话。 通讯技术已经十分发达,电话都是直接接入个人终端,想说什么,大脑发出信号就能直达对方接收器,不用再劳动口舌,也不用担心被第三人听见,旁边人只能通过通话人的表情判断这通电话是问候还是骂街。 然而亲卫洛德安静地侍立在侧,从上将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当代社会鼓励坦率c开放和真情流露,林身上那种旧式的保守与封闭十分不合时宜,媒体和政敌们揪住这一点,天天写文章骂他心机深沉c目中无人。 心机深沉的上将结束通话,含着的酒在舌头上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对洛德说:“元帅致电,让我战略性妥协,先回沃托。” 洛德一愣。 “战略性妥协。”林上将又十分玩味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笑了,挥手打开时事新闻。 沃托的各大媒体都在瞩目着形势紧张的白银要塞。 新上任的大秘书长格登正站在首都星国会门口,在一圈记者的包围下发表简短的演说:“我与林将军是同学,是朋友,更是亲人,我以我的事业c人格c我的一切发誓,林将军对沃托的忠诚无可质疑,他绝对不会背叛沃托,也绝对不会背叛联盟,所有对他忠诚的质疑,都是恶意中伤!” 林上将听着这番慷慨陈词,“咯咯吱吱”地嚼了个冰块。 “静恒,如果你能看见,请你给我一分钟,听我说,”大秘书长深情地转向镜头,语重心长,“不要让那些子虚乌有的指控扰乱你的判断,不要放任这场误会,造成亲者痛c仇者快的争端。回来吧,我和静姝都在沃托等你,静恒,沃托还有你的家人啊!” 镜头随即扫过了旁边的一个女人,她一身黑裙,不施粉黛,皮肤苍白,除了浓墨重彩的眉目,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却有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美感 。 林静姝是上将的亲妹妹,一年前嫁给了联盟七大星系里最前途无量的男人格登。 被卫兵簇拥的格登夫人没有发言,目光放空,仿佛一具精美的人偶。 林上将毫无触动,转头问自己的亲卫:“你觉得大秘书长这人怎么样?” 洛德斟词酌句,谨慎地回答:“是个风云人物。” “唔,确实是个人物。没别的毛病,就是听他说话我起鸡皮疙瘩,这语气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我跟我妹夫有一腿。”林静恒失笑,抬手关了屏幕,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太肉麻了。” 洛德接过空杯,同时压低声音说:“将军,不用管那些杂音,‘白银十卫’已经整装完毕,我们随时可以战斗,只要您一声令下。” “干什么,造反吗?”林静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洛德,你是第一军校毕业的?” “是,长官,我是乌兰学院260届荣誉毕业生!” “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兄弟姐妹吗?” 洛德有点困惑,不知道上将这个节骨眼上拉什么家常,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父亲经营一家医疗机构,母亲在乌兰学院任教,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林静恒一哂。 随时准备战斗 这不懂事的小青年,说得到轻松——和谁战斗? 将你引以为傲的父母兄弟么? 第一军校的别称就叫“乌兰学院”,虽说乌兰学院被称为高级军官的摇篮,但毕业后能直接进入白银要塞的寥寥无几。 除了对成绩要求极高外,上层的政治博弈还将毕业生的去向与其户籍所属地挂钩,美其名曰“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让士兵们离家近点。白银要塞作为第一星系的军事重地,所接收的毕业生必须拥有第一星系户籍。而他们大多出身良好,父母是富商c高知c社会名流,甚至官员政客。 这使得白银要塞的政治生态十分复杂,大体分为两个派系—— 一部分是和林上将一起追杀过星际海盗的嫡系部队,叫做“白银十卫”,人数大约占要塞驻军的十分之一。白银十卫和它的统帅一样臭名昭著,是一帮宇宙知名流氓,三天两头要闹个丑闻出来给民众助兴,有人说,当年他们跟星际海盗作战,纯属是“以毒攻毒”。 剩下的指挥官和士兵都是乌兰学院出身的少爷,每个人身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家族和人脉,织就了一张网,牢牢捆住他们的忠诚,确保白银要塞固若金汤。 林静恒冲亲卫长摆摆手,吩咐道:“拿一套礼服给我,发函给沿途关卡,说明行程,我明天启程回沃托。” 洛德吃了一惊:“长官” “元帅都发话了,让我战略性妥协,还想怎样?白银要塞全体——”林静恒顿了一下,目光射向窗外,万千星舰指向人工大气层之外的不速之客,它们机械而冰冷地熠熠生辉,让人想起大海中成群的银鱼,波光粼粼地倒映在上将那灰蒙蒙的瞳孔里。 他摘下手套,丢在一边:“卸下武装。” 第二天,静渊号星舰像漫漫星海中的一叶扁舟,驶离白银要塞,人工大气层外虎视眈眈的机械军团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沉默地目送着这位军事独/裁者谢幕的背影。 非武装星舰禁止安装跃迁阀,按照正常程序,从白银要塞回首都星沃托,静渊号需要经过六个关卡,历时十三天。 第四天,静渊号途径西玛星附近,意外遭遇小行星流,星舰本想暂时避让,但首都星第四卫将林静恒视为头号危险人物,迟迟没有接到原计划应该抵达的静渊号,第四卫吓破了胆子,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一级警戒,勒令静渊号不得耽搁。 静渊号被迫绕行至“玫瑰之心”——第一星系唯一未曾被人类探索过的禁区。 新星历270年4月6日,静渊号在玫瑰之心外围,被一支藏匿在此的星际海盗袭击,林静恒上将遇刺,舰毁人亡。 消息传回首都星,舆论哗然,白银十卫哗变,白银要塞直接瘫痪,元帅痛失爱将,暴跳如雷地把辞职信砸到了联盟议会的圆桌上,而与此同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年前被林上将彻底打出联盟八大星系的海盗团不知从哪闻到了味,卷土重来,突然袭击了第六星系的民用航道,混乱的军部反应严重滞后,造成大量民众伤亡。 这一连串事件,史称“白银祸乱”。 从第六星系开始,大规模的游/行像瘟疫一样,顺着一个一个的跃迁点拾级而上。 重压之下,沃托被迫变了脸色,先是安抚联邦军委,随后又对林静恒生前被强行召回一事绝口不提,一应政府唇舌集体失忆,原来用多大篇幅臭骂林上将,现在就用多大篇幅来纪念赞美他。 “心机深沉”的林上将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人类瑰宝,空前伟大光荣正义。 盛大的葬礼在沃托举行,林上将一套从来没穿过的礼服代替他本人,被请进了沃托的烈士陵园。现场观礼票炒出了天价,林上将因为死得奇贵,还被吉尼斯载入了史册,堪称一死成名。 葬礼当天,林静姝身披黑纱,向每个前来吊唁的权贵还礼致意,这位沃托有名的美人即使在这种场合,也依然娴静优雅,形象完美得天/衣无缝。 她真是美——所有见了她的人都忍不住心生赞叹——也真是没心没肝。 格登秘书长走过来,林静姝菟丝花似地挽起丈夫的手臂,柔顺地接受他的照顾,让他替自己戴上黑纱帽,继而安静地坐好,自然流露出崇拜又依赖的目光,听格登上台作一场沉痛的秀,不时拿出丝绢,象征性地在眼角点上几下。 现场记者围着她拍了一会,又索然无味地各自散了——因为格登夫人的坐姿和她上次参加“反对将宠物抛尸太空”的义卖会一模一样,优雅得乏善可陈,完全可以一片两用。 围着她的记者们一哄而散,林静姝依然纹丝不动。 她像一朵孤芳自赏的名花,不管有人看没人看,都自顾自地迎风绽放。 此时,这朵“名花”眼含热泪,面带微笑,如画的五官上仿佛镀着人类文明之光,看着台上哽咽难言的格登,她心想:“我要你偿命。” 人类进入新星历纪元以降,平静了两百多年,而今,镜花水月似的和平裂开了一条狰狞的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五年后。 新星历275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北京β”是个烂大街的行星名,每个星系都有一打“北京星”“伦敦星”或者“津巴布韦星”系列,就好比远古地球时代,中国好多城市都有“北京路”“南京路”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北京β星很有东方气质,不少居民或多或少地带了点远古华裔血统——当然,在第八星系这个鬼地方,就算带了远古神龙的血统,也别想过什么体面日子。 据说其他星系主流媒体的每日十大头条里,必有一条在哀叹第八星系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还给这里起了个别名,叫做“荒漠”。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越往后排c距离沃托越远,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有自然原因,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高速机车上下来三男一女。 其中,三位男士可能是以组合出道的,三颗脑袋分别染成了正红正绿和正黄,站在一起,是一套标准的交通信号灯。女士则和方才的小太妹撞了衫,也是内衣外面挂了一件皮夹克,看来这身装束可能是本地女流氓的冬季风尚,颇为脍炙人口。 他们四个从天而降,看起来都不是什么良民,但在摇摇欲坠的黑酒吧后面站成一排,却个个蔫头耷脑,不敢先吭声。 几个人在底下互相推搡了片刻,最后,“交通灯组合”齐心协力,将他们中间唯一的妇女推了出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没扛住酒吧后门那位先生的冷脸,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屏蔽器,我们跟丢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一嗓子,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c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 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 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宇宙时间13:00整,正是北京β星上维纳斯港的深夜。 维纳斯港是个半废弃状态的星际港口,只剩下少量工人从政府那领着微末的工资,每天过来做些基本维护。 此时,寒夜深沉,维纳斯港周遭远近无人,大片的空地上,遍染霜白的枯草有一人多高,在呼啸的风声中死气沉沉地来回摇摆,“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像一片无人区,色泽荒凉而沉郁,维港陈旧的建筑与发射台陈列其中,像旧时科幻小说里描绘的场景,说不出的丑陋。 白草夹着一条窄路,大约是工人们进出港口的通道,一队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正顺着小路往维港方向走,白天工人们会把他们赶走,夜里倒是能混进去避风。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忽然,他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僵硬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路边的垃圾桶检测到地上有碳基生物的尸体,就启动了自动清洁系统,“嗡嗡”地开过来,伸出冷冰冰的铲子和机械手臂,要把尸体铲走,老人连忙张开枯枝似的双臂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那孩子,好像这样就能给死孩子分一点活气似的。 可惜这垃圾桶的系统虽然落后,也没那么好骗,依旧继续铲,在方寸之间,和老人展开了冰冷的拉锯。 毫无悬念,垃圾桶赢了。 羸弱的老流浪汉被粗鲁的垃圾桶撞倒,跪在地上,悲从中来,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们循着声音远远地看了一眼,又没心没肺地继续往目的地走去。因为在这里,死人被垃圾桶铲走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不值当大惊小怪。 流浪者们渐行渐远,忽然,一双硬底的长靴从白草丛中走出来,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过去。 这是个男人,大个子,有一头利落的亚麻色短发,皮肤苍白,五官因为过于标准端正,反倒显得有些刻板,他迈开双腿,每一步都是严丝合缝的等距,走路时肩背板正,虽然穿着便装,却莫名有种军人气质。 男人默不作声地伸手打开垃圾桶的后台程序,弯腰摆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声,铁铲缓缓放平,交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尸体。 他也不嫌脏,双手抱起小孩的尸体,把他交还给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汉:“节哀。” 老流浪汉愣愣地看着他,男人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检测到三点钟方向,距离您大约两百米处,土质最松软,您可以选择在那里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对您失去亲人表示遗憾。” 这男人不但步幅一样,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匀速往外蹦,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像一台机器。背台词似的说完了这一套流水账,他后脚跟一碰,冲老流浪汉浅鞠一躬,转身要走。 老流浪汉忍不住讷讷地问:“您是” 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老流浪汉马上就后悔起来,因为这陌生男子衣着整洁,透着低调的优渥,像个他眼里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汉浮萍转蓬似的人生经验里,最好识趣地离这些“上等人”远一点,否则招人嫌弃,往往会受皮肉之苦。 谁知那男子听问,却站住了,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的身份是加密文件,无法查阅,我的名字叫湛卢。” 老流浪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称“湛卢”的男子又问:“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找不着北的老流浪汉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鼻涕,摇摇头,男子迈开长腿,循着方才那些流浪汉们的踪迹追了过去。 维港接待大厅里有供暖,流浪者们纷纷扒开外套,搓手搓脚,让自己尽快暖和过来,抓紧黎明前最后一点夜色,争分夺秒地各自睡去。 不到半个小时,鼾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从墙角站了起来,小心地避开其他人,往港口里走过去。 如果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在这,应该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拐卖儿童的“妖怪”伪装的模样。他从“破酒馆”后门逃脱,通过小型空间场直接落到维港附近,混进了流浪者们中间,打算从这里离开北京β星。 接待大厅和发射站台之间的安全通道是锁着的,假流浪汉从身上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芯片,往锁上一贴,三秒过后,门锁程序无声无息地跳开,沉重的大门往两边打开,他谨慎地环顾一番,闪身而入。 “是我,蜘蛛,”安全通道里没有别人,瘦小的“流浪汉”扒开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骨骼拉长加宽,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他压低声音跟同伙通话,“收获个屁,我被人盯上了,差点脱不了身!” 安全通道长而狭窄,十分拢音,虽然明知监控系统都已经被屏蔽了,但自己说话的回音还是让这“蜘蛛”颇为焦躁,他骂骂咧咧地说:“一群垃圾,就知道要人要东西,连他妈无声通话系统都抄不来,联盟狗都快普及民用了,就这还想颠覆联盟?做他娘的白日梦吧我不知道,一个女的——我哪知道她是谁的人?” “蜘蛛”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腕上按了几下,他手腕上立刻浮起影像,正是黄静姝的近照。 接着,照片一闪,黄静姝的身份信息c地址等等一系列资料事无巨细地陈列在了他眼前,“蜘蛛”用带着血气的眼睛狠狠地剜了照片上的少女一眼:“拿到她的资料了,不知真假,不过我觉得她不像政府的人唔,也可能只是巧合,第八星系这下水道里到处都是空脑症的残废” 安全通道走到了头,“蜘蛛”快步来到站台上,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几个机器保安在巡逻,“蜘蛛”大概确认了一下机器保安的位置,按下手里的干扰器。 站台上,机器保安和监控设备同时卡壳。“蜘蛛”有恃无恐地绕过静止的机械保安,来到最外围的轨道上,取出空间场里停靠的小型机甲,机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发射台上,舱门自动弹开。 “蜘蛛”迈步走进去,发射台的荧光在他脸上凝成了一层金属似的冷光,他说:“不管她是谁的人,不管是不是巧合,保险起见,还是杀了——” 他这话音没落,机甲上的警报系统无端尖叫起来,“蜘蛛”耳边“呲啦”一声,通话立刻被切断,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发射台上的机甲活物似的瑟瑟发抖起来,机甲内的精神网络尚未来得及和主人连接,机身突然巨震,“蜘蛛”踉跄着往后倒去,同时,机甲的精神网火花乱跳,烫出了一股臭氧味——这是机甲被严重干扰的结果! 可是第八星系这穷乡僻壤,绝大多数的乡巴佬终身都没见过机甲一根毛,哪来的这种干扰技术?! “蜘蛛”一阵毛骨悚然。 机甲内的精神网一片紊乱,贸然被卷进去,别说是人,就算真的来个硅基生物,也得被电个半残,因此他想也不想,一拳砸碎紧急安全阀,飞快切换至手动操作,强行打开已经升温的舱门,大叫一声滚了出去。 身后的机甲浓烟滚滚,而方才被他定住的保安机器人们不知怎么又重新活了过来,七八杆激光枪对准了他,站台上却看不见一个人。 那些该死的苍蝇还没甩掉! “蜘蛛”的冷汗都下来了,一只手探入怀中,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那里有一小块植入芯片,是他最后的撒手锏。 保安机器人朝他逼近过来—— “非法闯入!非法闯入!” “扫描闯入者身份失败!” “警告!举起双手!” 下一刻,无形的场以“蜘蛛”为中心,潮水似的扩散了出去,机器保安的定位器一下失去了目标,扫描结果显示站台上空无一人。机器保安举着激光枪在“空旷”的站台上茫然地转了片刻,没有发现,只好各自回归的巡逻轨迹。 “蜘蛛”站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左胸,低声说:“总算那些废物们还有点用。” 有了这个“秘密武器”,他能随心所欲地控制一切人和机器的感官,就像在城市公交上让所有人把小孩错认成老流浪汉一样,即便遇上小贱/人那样的“空脑症”,蒙混一时片刻也不成问题。 “来抓我啊!”“蜘蛛”有恃无恐地大喊一声,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四下没有响动,他大笑了一声,对天比了个中指,准备重新登上机甲。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道极细的红光突然从墙上射出来,笔直地穿过了“蜘蛛”的脖子,“蜘蛛”大笑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一声不吭地栽了下去。 随后,只见方才空白一片的墙体突然凸起,亚麻色短发的男人变戏法似的从墙里走了出来,正是那个自称“湛卢”的男人。 湛卢伸出右手,苍白的手凭空变成了一只机械手,和“破酒馆”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机械手从头到脚将人事不省的“蜘蛛”扫描了一边,“嘀嘀”几声响,在“蜘蛛”心脏处发现强能量场。 湛卢一歪头,机械手的手心里伸出一根极细的探针,同时,五根金属手指的指腹处喷出了雾状的消毒剂,短暂地制造了一个狭小的无菌环境,探针飞快地插/入“蜘蛛”胸口,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这场小手术——从昏迷的“蜘蛛”心脏上取下了一块生物芯片。 生物芯片剥离的一瞬间,“蜘蛛”那充满金属感的皮肤立刻塌陷,体温c心率与新陈代谢急剧下降,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十岁,面部几乎起了褶皱。 机械手里发出和湛卢本人一模一样的声音:“扫描未知能量场——” “扫描失败。” “再次扫描失败——无法识别——警告——” “屏蔽它。”湛卢低声吩咐。 湛卢小心地收好陌生的芯片,机械手重新变回人手,搜走了“蜘蛛”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把他剥成了一个原始人,一弯腰扛起人,又回手破坏了机甲的加密系统,将它收走,离开了维纳斯港。 他本打算原路返回,在接近大厅的时候,湛卢脚步忽然一顿,他仰头闭上眼睛,随即,仿佛被什么召唤了似的,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径直走进茂密的白草丛里。 密集的枯草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四哥双臂抱在胸前,靠在车身上,看起来等了好一会了。 湛卢一板一眼地冲四哥鞠了个躬:“先生。” 四哥一抬下巴,示意他上车,湛卢将抓来的男人扔进后备箱,伸手搭在车身上,接着,他那“手”竟然化了,先是手c随即是身体c头他整个人慢慢消失,和车身融为了一体,与此同时,四哥那辆休眠的车自动重启。 这个高大英俊的“湛卢”,居然是个和真人如出一辙的人工智能。 湛卢的声音响起来:“先生,去哪里?” “回破酒馆。”四哥说,“这是哪路人,你看得出来吗?” “准备启动空间场,定位破酒馆——根据机甲型号判断,应该是‘毒巢’的人。” “毒巢”这个组织,位于第八星系最边缘处,再往外走,就不适合人类生存了。“毒巢”很少和星系中的其他帮派来往,神神叨叨的,与其说它是个黑帮,倒不如说它更像个邪教,八星系儿女多奇志,邪教组织颇有一些,不过大家通常是根据古代传说捏造些神神鬼鬼来拜,再不济崇拜个猫狗大神,好歹也是哺动物——像“毒巢”这种崇拜虫子的组织就比较独树一帜了。 四哥有些意外:“他们到北京星上来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湛卢说:“根据窃听到的通话信息判断,毒巢似乎和星际海盗团有勾连。” 四哥翘着二郎腿,侧头看着车窗外,车窗外扭曲的空间场让人头晕眼花,盯上几秒简直能晕得吐出来,他却十分习以为常,听了湛卢这话,四哥没接茬。 湛卢在他沉默的第二秒就反应过来,立刻更正:“抱歉,先生,这部分常用词库没有更新。” 按照联盟政府“反海盗法”的定义,所有未经官方授权的武装都属于“星际海盗”,当然也包括黑洞。 “回去把你那破蜥蜴扔了吧,换个鹦鹉养,”四哥说,“有助于你尽快适应‘海盗’身份。” 湛卢转瞬之间在自己海量的数据库里完成了一次大搜索,找到了一张远古地球时期的卡通画——面目狰狞的海盗船长,肩膀上站着一只同样面目狰狞的鹦鹉。 他对着这张画钻研片刻,悟了:“哦,您在开玩笑。” 四哥发愁地捏了捏眉心。 湛卢在空旷的车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机械笑声:“哈哈哈。” 为了防止湛卢礼貌地搜索出一个更冷的笑话回敬,四哥连忙转移了话题:“佩妮是北京星的地头蛇,还算有点本事,甩开她没那么容易,你找出原因了吗?” “是的,先生。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湛卢说着,车厢里浮起一块带着血迹的生物芯片,“我在短时间内无法识别,这块生物芯片植入人的心脏里,启动时,能在小范围里同时给人类和人工智能造成集体幻觉。” 四哥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 “今天下午,他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利用这个,把自己和被他拐走的男孩伪装成两个流浪汉,甩开了佩妮,混上城市公交,打算前往维港。车上其他乘客总共十三位,没有一个察觉到。集体幻觉触动了我身上的‘禁果’系统,所以我没有受幻觉影响。路上,我做了几组实验,试着放出几段干扰,但只有一个女孩挣脱了幻觉,她恰好是个‘空脑症’患者。为了保证无关人员的安全,我入侵了城市公交的系统,把它逼停在破酒馆,并给佩妮小姐发了信息。”湛卢依旧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先生,我怀疑这块芯片和‘伊甸园’有类似的原理,只是相对简陋。” 四哥皱起眉:“短时间内,我可能没法在这地方给你凑一个研究团队。” “我知道,先生,我会自己想办法。”湛卢停顿了片刻,又问,“您还是想找” “不用告诉我概率,我知道你的算法。”四哥打断他,他的下巴略微绷紧了片刻,继而又轻轻地拍了拍车身,“再过一阵,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实在找不着就算了,这鬼地方夭折的小孩太多,说不定真没了。” “先生” “没就没了,”四哥的神色淡淡的,“赶不上乱世,未必不是命好,到了吧?” 两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穿越了空间场,精准地落在了“破酒馆”后门,车轮落地时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只有地面薄薄的细雪渣滑开了一点。原本停在那的几辆高速机车不见了,看来交通灯组合和佩妮已经走了。 “蜘蛛”从这里逃跑的时候,也用了空间场,可他只有自己光杆一条,空间场启动的动静相当大,定位误差看来也相当不小——否则他不用假扮流浪汉,饥寒交迫地步行到维港。 而湛卢则是控制着一辆几吨重的车穿越空间场,定位在“破酒馆”后门狭窄的小巷里,这意味着误差不能多于五十公分,否则落地时非得弄出个“一辆汽车骑墙来”的特效不可。 二者虽然看似是差不多的空间场,但如果有个相关领域的专家在这里,就会看出里面的技术含量差距极大——足有“日可云车”和星际机甲的差距那么大。 可惜,第八星系文盲遍地跑,并没有人会欣赏技术的优美。 不过这么说也不尽然,偶尔能碰上个识货的知音,只不过 人形的湛卢从车上分离出来,扛起后备箱里的“蜘蛛”,正要开门,碧色的眼睛突然洞穿了酒吧后门,一眼扫描到了屋里的情景。 “先生,”他顿了顿,“您有客人。” 四哥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这位大佬私下里,表情比人工智能丰富不到哪去,此时却罕见地有些一言难尽。 随着后门“嘎吱”一声打开,室内的暖气劈头盖脸地扑面而来,只见本就灯光昏暗的“破酒馆”中,壁挂的小灯都关了,只剩吧台顶上一盏,恰到好处地给灯下人刷了一层“柔光”滤镜。 滤镜里的是一位男青年,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外套披在肩头,发丝凌乱,懒洋洋地靠着吧台,乍一看,他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懒怠打理自己,不修边幅地随便出来见个人,并且随便得天生丽质c气韵自成。 然而他这“随便”的一身,从内到外没有一丝不雅的褶皱,单是那一脑袋凌乱又蓬松的“秀发”,就绝不是凡人的枕头能压出来的效果,可见他“随便”得着实是很精心。 “哟,”男青年猝不及防看见湛卢肩头的人,愣了一下,“二位这是深夜打劫归来啊,我是不是看见了不该看的,要被灭口了?” 湛卢把“蜘蛛”扔在地上,人体和地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他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陆校长,晚上好。” 陆校长大名“必行”,是第八星系著名的败家子c怪胎和大混混,兼任星海学院校董和校长双职——此人担任一校之长,当然不是因为德高望重,而是因为该学校是他掏钱建的。 陆校长年纪轻轻,之所以能投身教育事业,除了因为他有满腔的热血与崇高的理想外,还因为他有一位名震第八星系的军火商亲爸爸。 亲爸爸外号“独眼鹰”,雄踞第八星系首都星“凯莱”,整个第八星系的流血冲突,八成武器都是他老人家提供的,是一根腥风血雨的搅屎棍。 陆必行从小耳濡目染,跟众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起成长,家学渊源,长成了一个机甲机械领域的专家,眼看有成为变态科学家的潜质,独眼鹰还来不及欣慰自己后继有人,就发现少爷的志向长歪了——陆少爷出淤泥而根正苗红,立志成为一个伟大的教育家。 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充满人文关怀的理想呢?个中原因,陆必行没有对外人提起过,大家只好统一意见,认定他有病。 在第八星系,一切常识无法解释的荒诞不经,都可以用“有病”二字作为终极缘由。 陆少爷二十岁生日当天,独眼鹰提前结束了重要饭局,专门跑到宝贝儿子面前询问他有什么愿望,独眼鹰酒劲上头,话一说就大,许诺上天入地,不管他有什么愿望,哪怕是炸了联盟首都沃托,爸爸也能手到擒来。 陆少爷信了,虔诚地对他爸爸说:“我想出版一本书。” 独眼鹰的酒惊醒了一半,一头雾水地翻开儿子的杰作,见题目赫然是《太空机械原理导论》。军火贩子脑子有点转筋,怎么也想不起来《太空机械原理导论》是哪的黑话,只好豁出老脸,不耻下问:“这是本什么?” 陆少爷回答:“是一本介绍太空机甲技术的入门级教科书。” 独眼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教什么书?” “教科书,”陆少爷说,“我翻了翻第八星系叫得出名的几个大学用的教材,感觉都不怎么样,所以自己写了一本,爸爸,请您指正。” 独眼鹰沉默了一会:“你想干什么?” 陆少爷的中二病犯得毫无预兆c来势汹汹,他说:“我想办一所靠谱的学校,点燃第八星系科技腾飞的星星之火。” 独眼鹰听了这话,另一半酒也吓醒了,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打算找个大夫给儿子治治脑子。 从此以后,陆必行和他的模范爸爸独眼鹰展开了长期的洗脑与反洗脑,斗智斗勇中,陆少爷的机甲改装水平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他被禁足在凯莱星上时,花了三年,把自己在星球上闲晃的代步工具拆卸了,天马行空地改造成了一架形象感人的星际机甲,浪迹天涯去了,一浪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和某人展开了一断孽缘。 “你那学生呢?”四哥一进门就把壁灯都打开了,不解风情地破坏了陆校长的梦幻柔光滤镜。 “让秘书带走了。”陆必行辛辛苦苦拗好了造型,孤芳自赏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个观众,还进屋就拆台。他只好从高脚凳上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围着“蜘蛛”转了几圈,“怎么,你俩把那个人贩子逮回来了?就是他?” 四哥看了他一眼。 “啧,还用问吗?”陆必行用脚尖把地板上的男人翻过来,抬头冲湛卢挤了一下眼睛,“第八星系就没有能逃得过湛卢追踪的空间场,是不是,宝贝?” 湛卢面无表情:“感谢您的肯定。” 四哥也面无表情:“那你还在这干什么?” 陆必行抬头看见两张如出一辙的冷脸,无奈了:“我说二位,你们到底是谁照着谁长的?” 他说着,半跪在地上,按了按“蜘蛛”的颈动脉,发现人还活着,于是正色下来:“我不想知道他是什么人,来干什么,就一个问题,问完就走——我那女学生卷进这件事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您放心,”湛卢回答,“黄小姐的信息被我截留了,没有流到他的同伙那里。” 陆必行听了这句保证,果然不再废话,一点头站起来,他从吧台后面不问自取了一瓶酒。 “那我走了,”陆必行溜达到门口,对着门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仪表,忽然,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说,“对了,那小姑娘跟我说了大概经过,我怀疑这人身上有类似‘伊甸园’的东西,你们当心点——拜拜。” 四哥眉梢一动:“等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五分钟后,“破酒馆”里又放起了半死不活的爵士乐,深度昏迷的“蜘蛛”被一根带电击功能的金属绳捆在桌脚,而本来要回去睡美容觉的陆校长也重新坐回了吧台。 绿蜥蜴趴在湛卢肩上,一动不动,像个塑料摆件。 陆必行手很欠地顺着蜥蜴的后脊捋了一把,蜥蜴没什么反应,他把自己摸出了一胳膊鸡皮疙瘩:“谁能告诉我养这玩意的乐趣是什么?” 湛卢有理有据地回答他:“爬行动物的历史非常悠久,因为古老而神秘,从地球纪元开始,许多人类文明想象的神魔就是以爬行动物为蓝本。您看,它非常安静,但不断变换的体温和循环的生命磁场却非常绚丽,是一种矛盾又奇特的生物,像活古董一样充满魅力。” 人工智能的浪漫情怀说得陆必行一脸找不着北。 四哥在旁边敷衍道:“他的意思是这玩意适合当布景摆拍。” 陆必行恍然大悟,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光速认同了爬虫的可爱之处。 四哥的手指在吧台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拉回了陆必行的注意力:“你方才提到‘伊甸园’,对它了解多少?” 陆必行大言不惭道:“我要是有足够的经费和人手,我都能在第八星系搭一个!” 四哥耐着性子听他吹,感觉北京星偌大一个地壳,都装得下陆少爷这口大气。 “‘伊甸园’是信息技术系的第一课,科普教材还是我亲自编的,”陆必行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软饮,润了润喉咙,准备长篇大论,“两位同学,你们知道新星历时代和旧星历时代的分界点在哪里吗?” 四哥懒得搭理他。 倒是湛卢很配合地回答:“政体来说是联盟的成立,技术层面来说,则是‘伊甸园’的建立。” “非常准确,”陆必行打了个指响,压低了声音,“那么我请同学们闭上眼睛,放飞想象力,跟我一起来到我们联盟的首都星——假设你是一个生活在沃托的普通人,你在沃托的生活水平和在北京星差不多,也住在一座铅笔似的筒子楼里,一室一厅。” 湛卢忍不住开口:“可是” 沃托没有“筒子楼”这回事。 “嘘——”陆必行装神弄鬼地打断他,“别打岔。” “在‘伊甸园’的笼罩下,你的家应该是这样的:清晨,你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草木的香气凝结在你周围,周围奔跑着你喜欢的动物,当然,它们只管清新可爱,绝对没有随地大小便的毛病。又或许你喜欢大海,那你的家就会像海底,珊瑚和五彩斑斓的鱼群围着你游来游去,你能感觉到海水像摇篮一样托着你,但是作为一个哺动物,你不会遇到一点呼吸和气压问题。”陆必行的声音非常适合宣传邪教组织,自带引人入胜的功能,他说到这里,微笑起来,“这只是伊甸园美好之处的一角。” 湛卢仍然在一板一眼地纠结方才的问题:“您讲得非常精彩,但是第一星系没有筒” “行了,”四哥打断他俩,“别废话,说重点。” 陆校长激情澎湃的午夜小课堂被他泼了一盆冷水,只好干巴巴地说:“哦,好吧。‘伊甸园’其实是一张人机并联的大型‘精神网络’,与现实世界高度重合,能最大限度地为人服务。” 四哥很难伺候地说:“也没让你照本宣科。” 陆必行和一届更比一届熊的学生们混久了,脾气早磨出来了,从善如流地又换了种说法:“伊甸园笼罩下的地方,你的大脑可以随时接驳任何设备与人工智能,打个比方——就像你现在坐在吧台上,如果有伊甸园,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酒柜立刻会调出你想喝的饮料,送到你手边。同时,伊甸园连接大脑,还能反作用于人的感官,还拿这杯饮料来说,比如有个人想喝奶昔,又恰好在节食,伊甸园识别了这种矛盾的需求,吧台就会提供一杯白开水,由伊甸园网络刺激他的味觉,让他喝到了最想喝的那杯奶昔,还没有热量。” 四哥立刻问:“你见过伊甸园?” 陆必行一耸肩:“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很想来一次跨星系旅行,可惜我护照被我爸扣下了。听说联盟七大星系里,每个婴儿出生,都会在合法注册之后,被纳入到伊甸园。这个合法公民从生到死,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现实世界被精神网无限延伸,孤独c抑郁c焦虑这些都不可能存在,因为一旦伊甸园感受到你有这方面的倾向,就会通过刺激你的感官,调节你的激素水平,来消除这些不良感受。远古地球时代,很多宗教都有这种概念——无忧无虑的终极理想之地,他们叫它‘极乐之地’,‘天堂’或者‘伊甸园’。传说神明把人类从伊甸园里轰了出去,现在凡人又自己做了个新的——当然,这里头没有八星系什么事,可能是因为总得有人下地狱吧。” 四哥不打算跟他探讨国计民生的问题,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离主题:“你为什么认为这个人贩子使用的工具和‘伊甸园’有关?” “幻觉,林,能同时干扰人和人工智能的技术,我只能想到‘伊甸园’。”陆必行点了点太阳,“任何东西都有两面性,谁能让你幸福,谁就能让你迷失,当年伊甸园能落成,七大星系死磕出了一箱法律条款,严禁伊甸园技术干扰正常认知和人类自由思想。但是技术本身是双刃剑,它可以为人民服务,就可以挖人民墙角——另外,我那个学生应该是个空脑症。” 人类中有大约1的人口,由于基因缺陷,先天精神力低下,无法适应伊甸园系统——简单来说,就是大脑接触不良。 如果要强行接入伊甸园,时间长了,可能会造成精神障碍,甚至危及生命,这就是“空脑症”。 新星历刚开始几十年,伊甸园没有成熟的时候,这些人尚且能凑合活着,但随着伊甸园系统与人类生活结合越来越深,这些“残次品”也逐渐被边缘化,空脑症有明显的遗传倾向,常常在某个家族内连续出现。 当年陆信将军收复第八星系之后,大批饱受歧视的空脑症,就举家迁徙到了这个一无所有的地方,跟乌七八糟的原住民们混居在“荒漠”里,致使在第八星系建立伊甸园系统的投票一直通不过当然,就算投票通过了,也没人给第八星系的大猩猩们拨款。 四哥抬头看了湛卢一眼。 湛卢会意,张开手,给渊博的陆校长展示了他从“蜘蛛”心脏上取下来的生物芯片:“这应该就是那把‘双刃剑’,陆校长,我不知道您在信息技术方面是否也有专长。” “什么意思?”陆必行吃了一惊,片刻后,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从芯片上薅下来,强行保持住了矜持,“想雇我做研究员?困难,我现在没有趁手的实验室。” 四哥一挑眉:“你顶着我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东拼西凑个破学校,连实验室都没有?” 陆必行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说:“古罗马都不是一天建成的,星海学院还很年幼,需要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 四哥:“别扯淡。” “”陆少爷一低头,“是有一点资金问题。” 星海学院并不是像外人猜测的那样,是吊儿郎当的富二代拿着亲爹给的零花钱撒着玩。世界上没有一个亲爹会资助儿子离家出走,陆必行开着他的改装机甲到处浪的时候,独眼鹰就把他的账户都冻结了。 当年是陆少爷连坑带骗,把他那架改装机甲卖给了一个冤大头,才有钱建了学校。 星海学院刚开张不久,很多设施需要修缮,被他骗来的教职员工要开工资,设备和机器都要维护,学生们交的那点学费根本是杯水车薪——大部分还都是“贫困生”,非但不交学费,还要拿奖学金。 陆校长表面人模狗样,实在是穷得快卖身了。 然而他的心腹大患,四哥听了却没往心里去,他低头点了根烟,点烟送客,轻描淡写地一锤定音:“知道了,那就这样。需要多少你自己跟湛卢算账,让他划给你。” 陆必行差点跪下叫“爸”,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惊险地保持住了学者应有的脸面,他很克制地一点头:“感谢您对教育事业的支持,我代表校董会,决定授予您我校荣誉博士学位。” 四哥当他是放屁,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示意他赶紧跪安。 陆校长仍不肯见好就收,蹬鼻子上脸,强行抓起四哥的手上下摇了摇:“作为我校最大的赞助人,我还有个惊喜给您,明天早晨我校举行第二届新生入学开学典礼,特意为您预留了座位,林博士,诚邀您来观礼。” 新鲜出炉的林博士回答:“滚。” 陆必行从湛卢手里接过那血淋淋的生物芯片,一点也不嫌脏,风流倜傥地凑在嘴边亲吻了一下,扬长而去。 前门的风铃被他风流倜傥的脚步搅得稀里哗啦乱响,等人走远,四哥才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对湛卢说:“再给我倒一杯酒。” 湛卢就像陆必行描述的“伊甸园”那样,不用他吩咐,就精准地按着他的口味调了一杯酒,加了两粒冰块放在四哥面前:“先生,您非常欣赏陆校长。” 四哥的目光从酒杯沿上扫过,看了他一眼。 “您对他很有耐心,我很少见您这么有耐心。”湛卢把绿蜥蜴放回玻璃缸,有条不紊地整理起吧台。 四哥不置可否:“我在你眼里一直很没耐心么?以前那帮跟着我的研究员们都挺贫的,唠叨起来还颠三倒四,我也没说过什么吧?” 湛卢那双平湖似的碧绿眼睛里跳跃着数据分析图,打算用足够多的数据,有条有理地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 然而四哥没给他机会。 林把杯中酒饮尽,方才放松的神色重新冷淡下来,吩咐道:“湛卢,你休眠吧。” 湛卢一愣:“先生,您需要我完全休眠,还是主机休眠c保持基本监控功能?” 四哥说:“完全休眠,定时三个小时,天亮再醒过来。” “是,准备休眠,一分钟之后进入完全休眠状态。”湛卢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的命令,人体渐渐“融化”,与吧台融为一体,很快只剩下一个挂在酒柜旁边的机械手。 机械手忽然说:“先生,我为您服务,除了危及您生命的情况,我会无条件执行您的任何命令,无论您是道德高尚,还是残忍卑劣,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我的程序设置中并没有评价主人的功能。” 四哥静静地凝视着空杯里融化的冰块,好像没听见。 一分钟过去,机械手垂了下来,再没有了声息。 四哥自己站起来洗了杯子,擦干净手,然后走向被捆在桌角的蜘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第一星系,白银要塞。 悬浮车门向两边滑开,联盟军老元帅伍尔夫先生和大秘书长格登先后下车,格登客客气气地请老元帅先行,自己风度翩翩地扶住车门,半弯下腰,伸手递给车里的格登夫人林静姝,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问:“还难受吗?” 林静姝脸色不大好看地点点头,从首都星到白银要塞,要是不想像当年的林上将一样走十三天,就得通过跃迁,自古有晕车晕船晕机的,林女士晕星际跃迁,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毛病。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一点也不磊落,死后则变成了“功劳”,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李上将特意带了一支机器人模特队出门相迎,本想展示自己灵活变通,不料被老元帅当众挖苦,只好臊眉耷眼地在前引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行人走进白银要塞,径直沉入地下,来到地下最深处,元帅用联盟军的最高权限打开了七道封锁的大门,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起,一架巨大的机甲落入所有人眼里。 它近乎完美c近乎璀璨,冰冷的机身熠熠生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格登秘书长仰头赞叹道:“这就是‘湛卢’。” “对,”李上将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静恒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唤醒湛卢,它拒绝一切精神链接,包括伊甸园。湛卢是人类瑰宝,是白银要塞的旗帜,我们不想人为破坏,强行链接,可是这些年星际海盗越来越猖獗,联盟实在需要它,没有办法,才想请格登夫人来帮这个忙。” 李上将说着,冲林女士欠了欠身:“您是静恒唯一的血亲,分享同源的优秀基因,或许能打动湛卢。” 林静姝退让半步不肯受礼,还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老元帅上前,伸手摸了摸湛卢的机身,伸手按在舱门上,试探说:“请求链接。” 整个地下空间先是“嗡”的一下,随后,那声波频率很快离开了人耳分辨范围,好似一声无声的咆哮,海浪似的往四下回荡,与此同时,老元帅觉得某种极强大的压迫力当头碾了过来,沉睡的机甲像一头困兽,一旦睁眼就要张嘴噬人。 老元帅陡然一惊,连忙松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元帅!” 老元帅摆摆手,挡开李上将谄媚的手,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260年,新星际恐怖主义和海盗团勾结,林静恒奉命出战,最著名的那场战役里,他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敌军机甲,强行接管对方权限——同一时间。” 李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林静恒不是靠一架机甲统领白银要塞的,湛卢不接受链接也是情理之中,链接你们这些废物是对机甲的羞辱。精神阈值达不到,血缘?亏你想得出来!”老元帅冷冷地说,随即疏离有礼地转向林静姝,“格登夫人不用试了,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容易被湛卢震伤,让美丽的您受伤会是首都星的无上损失。抱歉麻烦您专程跑一趟,请。” 秘书长本来就是过来做个样子,并不是真心想帮忙,乐得围观军方一筹莫展,二话不说拉起林静姝,跟着大步流星的老元帅离开白银要塞。 他没看见自己“柔弱”的妻子回头看了湛卢一眼,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她一点诡异的笑容。 同一宇宙时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天刚蒙蒙亮,四哥细致地把手洗了三遍,洗完想了想,又顺手抹了把脸。 墙上的机械手仍在休眠,他自己动手把胡子刮了,换了身衣服,随后打开了“破酒馆”的窗户和前后门。 风声与寒意穿堂而过,北京星已经从瑟瑟发抖的寒夜中醒来了。 四哥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咖啡,又从保鲜柜里翻出了一团三明治——第八星系特产,四哥举起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里面夹了些什么玩意,他也不在乎,四门大开地就着寒风开始啃,还顺手给蜥蜴投喂了点面包虫。 外面人声渐起,有行人匆忙的脚步声,有手忙脚乱的主妇嘹亮的叫骂声,不学好的小孩子学着大人说粗话,还有“日可云车”五分钟一次的鸣笛,这是第八星系特有的生机。 “破酒馆”里干干净净,蜘蛛已经不见了。 四哥这个人,精力充沛的时候没有很活泼过,这会熬了个通宵,也显不出萎靡,他像棵松树,风霜雨雪也好,春和景明也好——都是一个样。 皮糙似铁,不知炎凉。 “您不该对着冷风吃早餐,会引发肠胃问题。”三个小时一到,挂在墙上的湛卢准时变回了美男子。 四哥好似被什么吸引似的,凝视着窗外没回头:“不会。” 他话音没落,酒吧的门窗同时关上,室内气温迅速回升,铜墙铁壁似的把北京星寒冷的清晨隔绝在外。 湛卢严肃地说:“会,迎风吃冷食和肠胃问题呈现显著正相关性。” 四哥:“” 湛卢拿走了他这凑合至极的早饭,把隔夜咖啡泼了,磨了一杯新的,又把三明治加了回热:“您审问了蜘蛛。” 四哥跟他说话不绕圈子:“嗯,三个月前,毒巢在第八星系外围,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声称自己手上有一百台机甲,两艘带武装的星舰,要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芯片就是这伙人带过来的,植入心脏里,不单能随心所欲地影响半径两百米内的人和人工智能,还能让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据我所知,伊甸园都没有这种功能。” 一百台机甲是什么概念呢? 五年前,联盟政府秘密派兵包围白银要塞,也只出动了五百台机甲。 湛卢:“不是八星系本土的帮派势力。” “应该不是,”四哥说,“这些神秘人开价很低,第一批军火几乎是白送,只是让毒巢帮忙搜罗两到四岁的小孩,一百个一批,已经跟他们要了两批,猜测可能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那些神秘人不让他们在同一个地点拐小孩,可能是怕拐得多了被人发现,也可能是在利用毒巢这群傻瓜测试生物芯片——现在毒巢这帮人在整个星系里乱窜。” 湛卢静静地等着四哥的结论。 四哥心不在焉地吃了加工过的早饭,这才说:“不急,如果是域外海盗想干什么,毒巢应该只是他们伸出触角的一个试探,迟早会找上门来。在这之前,最好先弄清楚那个生物芯片到底是什么。” “我会全力协助陆校长,”湛卢顿了顿,“对了,您今天会应邀参加陆校长的开学典礼吗?” “我吃饱撑的?”四哥把咖啡一饮而尽。 湛卢:“可是我注意到您把衣服换了。” 四哥随口打发他:“昨天那件沾了血,脏得很,处理掉了。” 湛卢“哦”了一声,收走了四哥的餐具和空杯:“那么稍后我会把这项安排从您的日程里划去。” 四哥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谁让你列入日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陆校长被湛卢提上日程的开学典礼还没开始,他本人先遇到了一点麻烦。 开学典礼安排在上午,在此之前是全体教职员工大会。 初建的星海学院下,总共设了三个专业学院,分别是机甲机械设计c机甲操作和信息科学,教材都是校长亲自撰写加东拼西凑的。 依照陆校长的伟大构想,未来的星海学院应该是人类智慧的终极殿堂,配备最尖端的实验室c通感图书馆,自己的出版社是宇宙最权威,研究所遍布八大星系,汇集全人类的精英,与遥远沃托星上的乌兰学院文武相当c遥相呼应,无数在人类历史上光芒四射的名字都将打下星海学院的烙印。 陆必行身无长物,就是敢想。 积跬步至千里,陆校长坚信,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操作系的院长是个暴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上来就抢话:“陆校长,我是教不下去了,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还是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您看,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我院就不说了,没数据,”信息科学院长是位面容清矍c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话慢悠悠的,“校长啊,我不知道您招生广告是怎么做的,好多报考本专业的学生都认为我们是教怎么打探小道消息的,我跟他们解释,说我院不是间谍系,也不叫特务系,结果呢——报道来了四十九个,退学了五十个。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新生,没有二年级了。” 陆必行把老院长的话从头捋了一遍:“退学的比报道的还多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说:“有个学生报道手续走了一半,发现学校里有一帮小混混是他仇家,怕挨打,直接跳到了退学程序。” 学校的老师是陆必行走遍第八星系,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学究,在第八星系,均属于濒危物种。 众学究们来时,都以为自己会得天下英才而教,从此踏上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大道。谁知来了以后,干的都是动物园管理员的活,实在有辱斯文。 三个院长围坐在一起,用六只眼睛控诉校长这个大忽悠。 陆必行八风不动:“这应该是教材和课程大纲不合理的问题,之前我都是私下里带几个学生,第一年正式办学,没有经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及时提起教学会议,我们随时修正嘛。” “陆校长,”机甲操作主任说,“您知道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一张吗?” 第八星系教育体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简单,只分 “初等”和“高等”两档,初等就是基础教学,在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上十五年也行,自学成才c然后到政府指定地点考个证也可以,取得初等教育证书,就可以参加职业培训,选择就业了,或者选择继续研究深造,进入高等教育阶段。 当然,高等教育不是想选就能选,整个第八星系中,共十八颗行星上有居民,高等学府只有十一所,其中六所已经倒闭,只剩下光秃秃的校址和保安两三个,防止流浪汉和犯罪分子们把学校当成窝点。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大学长什么样。 上学读书,没个屁用——这是第八星系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星海学院开办第一年,就有百十来个学生来报名,第二年更是收到了三百多份申请材料,甚至有了“录取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第八星系一大奇迹。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陆校长格外英俊潇洒,而是因为相传,星海学院的后台是四哥。 这毕竟是一个大学要抱流氓大腿的年代。 “三十块钱假证,保质保真,额外再加一百零八,可以定制全套申请材料,申请包过——想见四哥吗?想进黑洞吗?只要一百三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信息科学院长说,“对,就是从我院退学的那伙人干的。” 陆必行:“” 设计院长天生一副很丧的八字眉,此时八字眉倒垂,越发愁苦:“陆校长,您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为了围观那位先生来的,混混就算了,还是文盲混混,我们虽然致力于做园丁工作,但是非得让我们种下一整个花园的活耗子,也太强人所难了。” 陆必行心里飞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卖身费,微笑着开始装神:“话不能这么说,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 三位院长好似三棵霜打的茄子,一同垂下了头,校长这口馊鸡汤实在难以下咽。 陆必行:“我知道诸位辛苦,所以决定今年给所有教职员工涨工资,没人涨百分之二十。” 茄子们悄然长出了新芽,焕发了一点活气。 陆必行自己一人分饰两角,唱完红脸又唱黑脸,说到这,他脸色又是一冷:“根据不完全统计,第八星系各大行星初等学校的辍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申请材料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完成初等教育,证书也是假的,这我知道,可辍学不一定都是自愿的,你们又怎么知道,这里头没有千方百计想抓住一线希望的学生呢?各位同事,你们知道在同一个世界,与我们相隔不远的其他星系中,已经不需要初等教育了吗?” “伊甸园”不知道谁应了一声。 “伊甸园,”陆必行站了起来,双手背后,侃侃而谈,“伊甸园里的孩子会在十岁以前,由精神网络把基础知识直接灌输进记忆里,他们管这个叫‘无痛学习’,躺进营养仓里睡上一个月,就跟开悟一样,自然掌握知识,诸位能想象吗?他们根本不用像我们一样反复背诵c反复遗忘,来回误入歧途,苦苦求索找不到人来指点。你们嫌弃学生基础差,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们在座每一位基础都差,我们一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但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修改教材,一点一点来,慢慢教,让学生慢慢学。动辄放弃别人,你们对得起曾经困顿迷茫的自己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被陆校长的忧国忧民镇住了,还是在工资涨幅下良心发现了。 陆必行环顾周遭,感觉自己以理服了人,遂保持了忧国忧民的腔调,散了会,准备开学典礼。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快速地对着墙角玻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宽肩窄腰,正装严谨,背头梳得一丝不乱,额头可以去参加星际脑门选美,还有一副端正的好五官,实在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接着,美男子又对着玻璃试笑片刻,分别试了“不露齿,一撩嘴角”的似笑非笑法,“八颗牙”标准笑法,以及介于二者之间c“只露一个牙边”的矜持笑法。 三种笑法各有千秋,都很完美,陆美男犯了选择恐惧症,经过一番严苛的比对后,虽然他很想展示自己这口光明磊落的白牙,但又觉得似乎还是矜持些更符合校长身份,只好忍痛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方案三。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拿出了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转过教学楼,往礼堂走去。 踏在礼堂的门槛上,陆必行一手插在裤兜里,朝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心里却走了个神,想:“他到底来不来?” 在这个土包子遍地走的美丽行星上,大概就陆必行有眼力知道湛卢不是人,因为本地人工智能的智商平均值大概不到八十,确实很难把湛卢和它们视为同一物种。 陆必行还知道,林不是八星系的人,也肯定不是域外星际海盗——陆必行从小跟在独眼鹰身边,见过不少星际海盗,那些人像漂泊的秃鹫,身上那股凶狠是颠沛流离c末路穷途似的凶狠,林不像他们。 头天聊起“伊甸园”,湛卢两次想纠正他关于第一星系的某些想象,都被林打断了,陆必行其实只是装没注意到,他跟林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这点知道什么该视而不见的分寸。 陆必行是在离家出走途中遇到林的,那时候他刚好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还没决定降不降落,就碰上了一个漂流瓶不,生态舱。 当时它没有任何标识,在北京β星死气沉沉的人工大气层外静静地旋转,精致得好像异次元的天外来客,极简的外壳设计足以把任何一个科研工作者变成跟踪狂,陆必行流着哈喇子,跟着来历不明的生态舱绕着北京β星转了三圈,明知在宇宙中捕捞不明物是一种冷门自杀方式,还是忍不住作了这个大死。 整个捕捞过程持续近三小时,捞上来以后,陆必行发现,生态舱附带了一个严苛的加密系统,一旦被外力强行突破,立刻会引发核自爆,玉石俱焚。 这枚精致的生态舱里装的也许是个大秘密,也或许是致命病毒,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个危险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应该立刻把这东西从哪拿的放哪去,离它远远的。 但陆少爷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作为一个手很欠的科学家,陆少爷对生态舱里有什么并不好奇,也并不想看,但他对生态舱上挑衅似的加密系统一见钟情了,立刻遗忘了他的诗和远方,兴致勃勃地和加密系统斗智斗勇起来,花了两个多月,他险象环生地战胜了这只“斯芬克斯”。 陆必行一高兴,就着两瓶威士忌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星际航行日记,记载了自己的壮举,日记写完了,他也喝多了,踉跄中一个不留神,碰开了生态舱门,潘多拉的盒子轰然打开,陆必行的醉意差点跟胆囊一起蒸发。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在地上呆坐了五分钟,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 生态舱里是一个人活的。 陆必行赶紧嗑了一大把醒酒药,去检查生态舱里的人,发现这人的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手臂上扣着个装饰似的机械手,应该是某种人工智能,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低生命体征在极端环境下能保命,但时间长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陆必行不知道这位“睡美人”到底冬眠了多久,怕他直接睡死,把自己全套医疗设备都翻了出来。可是这位“天外来客”降低自己生命体征用的药并非常见的几种,医疗设备根本无法识别,陆必行不是大夫,不敢擅自使用不对症的唤醒剂,只能每天给他打营养液,试着用微电流唤醒。 第三天的时候,“睡美人”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陆必行试着跟他说话,没反应。 陆必行闲来无事,拿了一打书,在“睡美人”耳边嗡嗡开念,从《高等机甲设计理论》念到《地球史话》,最后念了一篇几十个妖精打架的三俗小黄文——这回,他的听众终于忍无可忍,睁了眼。 陆必行正/念到比较激烈的地方,太空旅行的机甲舱内气候干燥,林一睁眼,就看见两行鼻血飞流直下。 林的唤醒剂在湛卢那,而湛卢当时能量没充满,不能启动。没有唤醒剂,被陆必行误打误撞提前唤醒的人是非常痛苦的,刚开始像木乃伊一样,只有眼珠能动,要在营养液里泡几个月才能逐步恢复肢体行动能力,陆少爷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任劳任怨地当起了男护士。 他在空旷黑暗的宇宙里,跟“全身不遂”的林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结下了一言难尽的友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礼堂气势恢宏,浩瀚的穹顶是一片能以假乱真的人造天空,想要晴空万里就晴空万里,想要星辰大海就星辰大海,观礼区域中,智能指路标在每个入场人士脚下穿行,老远一看,那些荧光过处,就像来回呼啸而过的流星雨。 不过虽然礼堂的装修高端大气,此时堆在里面的“瓤”就差点意思了。 开学典礼即将开始,四座的学生们已经就座,学生们个个是豪杰,人人都是一把惹是生非的好刷子,仿佛不是来求学的,而是来挑事的。 刺头和刺头凑在一起,难免互相扎成一团—— 东南观礼台上,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懒得往里走,不肯去自己的座,一屁股坐在最外侧,很快引发了一场斗殴,围观者还有人起哄架秧子,致使冲突迅速升级,把整个一块观礼台都拉进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群架。 西北角上,有个女孩被小流氓同学摸了一把屁股,二话没说,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激光枪,一枪开出去,把礼堂的座位撕开条口,四座皆惊,差点造成踩踏,安保机器人迅速赶来将其制住,发现那把激光枪竟然还是自制的。 礼堂中间观礼区有一位更绝,坚持了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自己带了个微型扩音器进场,黑进了礼堂的音响系统,借用礼堂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约翰吴,我x死你!” “约翰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反正他这一嗓子算是奠定了整个开学典礼的三俗氛围,哄笑声四起,前排三个院长带领一帮学究老师,格格不入地正襟危坐在其中,像一伙身陷盘丝洞的老唐僧。 陆必行看着满眼鸡飞狗跳,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因为陆校长一向认为,像他本人这样的天才是不用别人教的,自学成才足矣,恰恰是最不好教的,才最值得教。 只是 他目光往空荡荡的座位上一扫,暗自叹了口气——四哥没来。 不过陆校长开学办校至今,还没让熊学生们气出心梗来,当然自有一番天地宽的心胸。他很快又想开了——四哥来了,是重大惊喜,四哥没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损失。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陆必行面不改色地登上讲台,在一个能把穹顶掀起来哄声里,闪亮异常地亮了相。 礼堂灯光突然黯淡,只留下落在讲台上的一束,讲台缓缓升到半空,穹顶换上了星河遍布的图景,星星们缓缓旋转,目力所及之处,无边无际地绵延出去。 陆必行泰然自若地站在讲台上——虽然没人理他。 “亲爱的同学们” “砰”一声,讲台最近的观礼台上,一个学生被直接推了下去,随后,七嘴八舌的破口大骂愣是盖过了礼堂的音响,讲台底下成了一片战场。 暴脾气的机甲操作院长猛地站起来,就要离席。 陆必行暂时闭嘴,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副耳麦扣在头上,脚尖在讲台上有规律地踩了几下,整个礼堂的音响“嗡”一声巨震,全体师生都成了骰盅里的骰子,所有不老实坐在座位上的都给震趴下了。 礼堂短时间内一片鸦雀无声。 陆必行取下耳麦,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星海学院。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想揍我,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够不着。我还知道你们正在计划等我下去再动手——我的演讲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诸位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要殴打校长,毕竟,截至昨天,我校最大的股东变成了黑洞。” 闻听此言,前排教职员工们一起吊丧似的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工资都被臭流氓们玷污了。 陆校长却不以为耻c反以为荣,继续侃侃而谈:“我将与同事们一起,陪伴大家度过接下来的几年——也许是诸位一生中最重要的几年” 方才黑进了扩音系统的男生突然插嘴:“校长,你们教怎么泡妞撩汉吗?” 陆必行面不改色地回答:“看来这是一位两边开花c八脚踩船的同学,我建议在座诸位记住这个声音,以后严加防范。另外您的建议不错,未来我们会开设相关选修课,重点讲讲怎样规避情场人渣。” 男生又利用扩音器抢话:“那你们教怎么赚大钱吗?” “当然,”陆必行想也不想地回答,“不然你们以为建礼堂的钱是哪来的?” 众猢狲没想到他这么坦白,礼堂里安静了片刻。 “最好的机甲设计师千金难求,黑白两道跪着来送钱,收都收不过来;而如果你想从军c想干一本万利的星际走私c想当金牌打手,你就必须得是机甲操作的高手;信息技术就不用说了,”陆必行一点那位不停插嘴的男生,“同学怎么称呼?” “怀特。” “怀特,你旁边的同学要是手头宽裕,肯定愿意花点钱买走你黑进礼堂音响的小设备,不过”陆必行说着在讲台上轻轻一踢,一个透明的屏幕弹起来,他悬空的手指飞快地输入一串代码,扩音器里的杂音立刻没有了。 “抱歉,你说得太多了,也该给其他人留点机会。”陆必行话音落下,一道荧光突然在礼堂里到处乱窜起来,他打了个造型感十足的指响,荧光应声而停,落在了边角处一个座位底下,变成了小箭头,指着座位上的人。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陆必行一点头,“这位同学,你可以试着说句话。” 被荧光指着的女生小声来了句“我操”,扩音器立刻尽忠职守地广而告之,礼堂里一阵哄笑。 “笑屁,”被点到的女生粗鲁地骂了一句,她也不扭捏,让说就说,大声问,“校长,你们书呆子怎么也满口钱钱钱的,说话一点也不纯洁。” “很简单,因为贫穷比愚蠢致死率高。”刚卖完身的陆校长诚恳地回答,“下一个。” 下一个问题十分尖锐,被随机点到的人张嘴就问:“你们这学校的后台真是黑洞?怎么我去年在这待了一年,从来没见过四哥?” 满嘴飞机甲的陆校长难得卡了一下壳,随后他脸不红c心不跳地继续忽悠:“这就要靠” 他这话没说完,礼堂后门突然开了,一伙人十分嚣张地顺着通道走了进来,气场像是来踢馆的。 为首一个人身上披了件质地很硬的长大衣,厚且硬的外衣营造不出“衣袍翻滚”的特效,他那件大衣又长及脚踝,很容易穿得像个没腰没腿的捅,可也许是男人个子高,也许是他走路时肩背自然绷直的弧度和力度,穿了这么一身,看起来竟然丝毫不违和,好像他天生穿惯了这种盔甲似的外衣。 他叼着根烟,走路时头也不抬,旁若无人似的,身后一水的男男女女全都自觉地落后他几步。 窃窃私语声四起,有人认出了几个“跟班”的身份。 “那不是佩妮姐吧?” “佩妮?谁?” “你乡下来的吧是她,我操,她看我了!” “前边那人谁啊?” “不会是” “嘘——” “嘘”声潮水似的自发荡开,方才沸反盈天的礼堂被那潮水刷过一次,死寂下来。 通道自带灯光,礼堂顶部落下的一簇光不紧不慢地追上来人,穿长大衣的男人一抬头,深灰色的眼睛远远地和陆必行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径自落了座。 林那一眼扫过来,陆必行无端觉得三寸的巧舌有点发僵,好不容易才补上了自己后半句话:“缘分了。” 追着人的灯光烟花似的倏地散开,四哥的身影消失在暗处,在陡然寂静下来的礼堂里,陆必行乐极生悲,一时忘了词。 但是万众瞩目,他也不能尴尬地沉默,陆必行趁人不注意,按了一下自己的袖扣,眼睛上立刻出现了一层别人看不见的膜,上面有一篇手下老师给他准备的备用演讲稿:“星海学院不见得能让诸位获得什么学术成就,而你们中的许多人,也可能因为学艺不精,或者运气不好,没法靠学校里学来的东西变现。如果没有金钱和荣耀,学校还能给你们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我们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三百岁,有两百年的青春,长得接近不朽,而历史数据表明,每十年,甚至五年,我们的生活就会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革。在这个时代,个人的才智与努力有时显得微乎其微,你得意或者失意,都取决于时代的大潮把你冲到哪里,在你漫长的一生里,可能会经历无数次飞黄腾达和一无所有” 四哥夹着烟四处寻摸地方弹灰,湛卢刚要伸手去接,佩妮已经早有准备,递过来一个烟灰缸。 佩妮不知道湛卢不是活人,一直对他很有意见。因为湛卢也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黏在四哥身边当“小白脸”就算了,还动辄干出伸手接灰这种跪舔不要脸的事,看着都伤眼。 四哥没扫她面子,冲她点头道谢。 “陆少爷这演讲稿是从哪东拼西凑来的?”佩妮漫不经心地起了个话头。 四哥彬彬有礼地做出倾听的姿势:“唔?” “每五年就发生一次变革?打我出生开始,这鬼地方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还有平均寿命三百岁——也是除了第八星系以外的人平均的吧?我年年被人叫去送终,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些垃圾现在死了一多半了,托四哥的福,我差不多已经老过人均寿命了。” “你不老。”四哥眼皮也不抬地说,片刻后,可能感觉自己回答得过于敷衍冷淡,他又补了一句,“要是在首都星,你这样的小姑娘据说还都没嫁人呢。” 佩妮“噗嗤”一声笑了,悄然从眼角探出一双钩子:“我虽然不是小姑娘,也还没嫁人,四哥那还有能容得下一个女人的地方吗?” 四哥目光一动,没说有,也没说没有,他低头吸了口长烟,把剩下的半根烟吸得快要形销骨立,占住了自己的嘴,不言语了。 四哥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甚至算得上通情达理不然陆必行早被他打死了。他好似要攒着脾气留在刀刃上用,寻常琐事一般不计较,不爱听的话就装听不见,不想聊的事他就不吭声。 佩妮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一黯,强颜欢笑似的弯了弯嘴角,强迫自己转头去看讲台上泼鸡汤的陆校长。 陆校长的演讲已经进入了尾声:“我希望诸位来日身在风口浪尖上,不要得意忘形,想一想学院里的学海无涯,沉入水下暗流时,不要与泥沙俱下,想一想学院为你灵魂筑下的基石。” 陆必行顿了顿,扫见演讲稿的最后一句话,实在不想念,因为感觉会出丑,但是目光掠过台下,他看见信息科学院的老院长正伸着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顿时知道这篇酸文假醋是出自谁手了。 陆必行跟老院长对视了一秒,无声地败下阵来,认命地替老人家念出了他的肺腑之言:“各位同学,我希望你们从今往后能谨记,比金钱更珍贵是知识,比知识更珍贵的是无休止的好奇心,而比好奇心更珍贵的,是我们头上的星空。” 学生们一部分是“朽木”,一部分是“粪土之墙”,听完这话,他们沉默了两秒,集体爆发出一通哄堂大笑,纷纷觉得陆校长这个逼装得太套路了。 陆必行自己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笑了,往回找补了一句:“这片星空穹顶造价六百万,在机甲实验室没落成之前,是本校最贵的东西,麻烦你们放尊重一点,校规第一条,以后禁止把杀伤性武器带入礼堂!” 台下,白发苍苍的老院长站起来,佝偻着后背,顺着礼堂边缘离席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陆必行没能找到四哥,他们好像是踩着点来镇场的,完成任务就悄然消失了。 陆必行莫名有点怅然若失,然而他还来不及仔细体会,就遭遇了建校以来的最大危机——他手下三院院长c十六位优秀的教职员工,集体表示自己凡胎,担不住陆校长的天降大任,让他另请高明。 开学第一天,陆校长被全体教职员工炒了鱿鱼,成了个光杆校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陆必行赶紧采取危机公关措施,挨个找辞职的院长和老师谈话。可惜经历了这一通别开生面的开学典礼,晓之以情c动之以理甚至诱之以利,都不管用了。 老院长在演讲稿里把自己的志向讲得明明白白,头顶星空的人,即使趋利,也趋得有底线,而梦想和尊严是不能用钱践踏的。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前心贴后背,毫无成果,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黑社会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情人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认他当了亲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两头被大哥卸磨后杀的驴。 那时候北京星上还不是黑洞一家独大,林选择了黑洞,于是黑洞变成了一家独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宁,又磨起了杀驴刀,不料心腹造反,里应外合,杀驴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风呼啸,佩妮裹了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抬头问四哥:“听说他们这学校老师全跑光了,还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不用给谁充当门面,四哥这几天又不修边幅了起来,见她冷,就带着她往背风的地方走:“他愿意玩就给他玩呗。” 佩妮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四哥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卢那个小白脸老围着他“献殷勤”,也难保还有别的小白脸要效仿,于是试探了一句:“您对陆先生真好。” “我欠过他爸一个人情。” “嗯?”佩妮一愣,因为打她认识四哥那天,一晃五年,就没见四哥去过外星,她只知道他和陆必行那个离家出走的怪胎少爷挺熟,没人知道他还认识独眼鹰,“咱们黑洞和独眼鹰还有来往?” “那倒没有,独眼鹰不知道我在这,”四哥顿了顿,“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把一件故人遗物还给过我。” 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的湛卢抬起头,四哥却笑了一下,不肯再说了。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人声,佩妮一抬头,发现他们避风避到了教学楼后面。 陆必行把所有的学生都聚集在一个大教室里,学生们好似一群活猴子,什么姿势都有,陆校长姿势优雅地坐在讲桌上,正亲自授课。他们走近后窗,听见这一课的主要内容是星际走私。 陆必行侃侃而谈,讲得头头是道,活猴子们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这么刺激,一个个听得还挺入神。 “第八星系的走私买卖由来已久,市面上比较大宗的一般是军火和电子设备,偶尔也有人小打小闹地弄来点吃的跟日用品。”陆必行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后竖起来的大地图上给学生们指点走私航道,“航道这么曲折,主要是为了躲第七星系的边境驻军,我们这边倒是没人管,只要你不抢大佬的航道和货就行。”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开学第一天就黑进礼堂系统的怀特相当活跃,插嘴问:“校长,一来一去能赚多少钱,走私的货物差价大概多少?” “星际走私里没有‘差价’这个概念,宝贝儿,他们干的不是小商品批发,”陆必行回答,“那边不收八星系的货币,收来没用,人家又不会来第八星系进口东西,一般是以物易物,至于某一笔具体的买卖怎么交易,要买卖双方单独商量,每次都不一样,赚多少看你能耐。” 怀特电脑玩得很好,在第八星系,算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也是少数真有初级教育文凭的学生之一,据说家里已经准备移民第七星系了,他来星海学院单纯是好奇打发时间,很有一点调皮捣蛋的天真,忍不住又问:“校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不进口第八星系的东西吗?那拿什么换?” 陆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有人知道吗?” 这时,角落里一个面色阴沉的女孩搭了腔——正是那位自制激光枪的:“拿人换,傻逼,第八星系有好多你这样的蠢货游手好闲,正适合卖给外星系的人做实验,或者抓去干他们那些不允许人干的活。” 怀特脸色一变。 陆必行问那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薄荷。”女孩看了他一眼,报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点了下头,她名字很不成体统,做派倒是十分少年老成,一点也看不出一言不和就掏枪的暴脾气。 “说得对,贩卖人口是星际走私里非常重要的一项,占所有交易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薄荷同学课堂成绩加一分,课堂成绩总共六十分,希望大家都能在学期末之前拿满,这样你们期末考试就比较容易过了。”陆必行的话题在期末考试与人口贩卖c走私和血汗工厂间切换自如,“除此以外,交易物品还有违禁品,比如第八星系的私人军火c域外海盗的东西或者一些在文明地区禁止交易的” 怀特仍要刨根问底:“什么东西禁止交易?” “很多,比如一些人造生物,”陆必行说,“你见过人头蛇身的东西吗?有人的大脑,强行接在一起后智力有一点问题,智商相当于普通人五六岁吧,虽然有点傻,但思维和感情和人是一样的,嫁接上闪闪发光的蛇尾,在一些有钱人那里是很名贵的异宠。” 怀特愣愣地问:“校长,你见过啊?” “小时候见过一个,”陆必行顿了顿,“别人送给我父亲的,我溜进地下室发现了她,一个女孩——一般是女孩,女孩的脸比较漂亮,但据说也有长得不错的男孩。” “然后呢?” 陆必行:“然后我开枪把她打死了。” 课堂里一片安静。 好一会,怀特的声音低了八度:“你您没有把她放生吗?” “美人蛇,还有一些美人鱼,连基因缺陷都谈不上,完全是按照扭曲的审美生搬硬造的,离开条件严苛的保温箱和营养输送系统,根本无法存活。一个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成了畜生,那至少也该是个有自由的畜生。”陆必行常年挂在脸上的和煦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总显得有点开玩笑意思的脸上凝了一层冷淡的霜色,说到这,他不再深入,抬手打断了学生们的猎奇追问,“下一个问题。” 四哥没有打扰,让佩妮留下人跟陆必行交接机甲,悄无声息地带着湛卢走了。 坐上了自己的车,四哥突然对湛卢说:“你再给我扫描一下陆必行的基因。” 湛卢应声而动,片刻后,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告知了他结果:“第三次检测,基因不符。” 四哥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先生,陆信将军出事,夫人失踪是三十三年前,陆校长的骨龄只有二十八岁,年龄不符。从五年前至今,您三次起疑,让我对陆校长进行基因扫描,三次扫描结果均不符。”湛卢说,“陆信将军生前和独眼鹰关系很好,三十三年前,独眼鹰为了纪念他,改姓了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姓氏,您怀疑陆校长就是您要找的人这一点没有依据。您不能因为独眼鹰归还了一件遗物,就认为另一件‘遗物’也在他手里。” “可是他打开了我的加密系统,”四哥低声说,“除了我自己,就只有” 湛卢说:“陆校长的技术水平非常高,再加上一点运气,他能打开加密锁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四哥不再争辩,只是“嗯”了一声。 湛卢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问:“您上次说‘找不着算了’,其实是口是心非吗?” 四哥又聋了,同时觉得湛卢智能归智能,有时候话有点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那个是陆信。” 首都星沃托的钻石广场,林静姝惊讶地回头,发现和她说话的是老元帅伍尔夫,连忙站起来打招呼:“伍尔夫先生,晚上好。” 钻石广场是联盟议会中央大厅和森林公园的过渡地带,此时,联盟议会的中央大厅里正在举行舞会,夜灯从大厅里穿过半封闭的钻石广场,一直伸进碧涛如海的公园,闪烁间,衣香鬓影c笑语如歌。 这就是文明世界。 白天,沃托的伊甸园管委会和立法会作壁上观,七大星系代表们在议会厅吵成一团,几次三番险些动手,别提多现眼。晚上,大家让伊甸园调整一下激素,把衣服一换,把脸一抹擦,带上一家老小,又是欢乐祥和的朋友圈。 作为议会大秘书长的夫人,林静姝是肯定要出席的。想找她搭话跳舞的人实在太多,要是一一应允,林女士可能得变成一只自动陀螺,因此她惯常是露个面就躲,等大秘书长完成交际任务,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跟他回家。 这天,林静姝刚好躲到了森林公园入口的碑林里。 联盟成立至今,所有为人类文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都会在碑林里拥有自己的石碑,石碑上刻录着主人的功绩,顶上则是个半身人像。执掌联盟军委两百多年的伍尔夫老元帅有一块,林静恒上将——由于英年早逝,且逝得动静很大,也得到了一席之地。 在这些石碑中间,有一块地方非常特殊,只有个四四方方c大约三十公分高的石头底座,上面既没有刻字的碑,也没有石像,在排列整齐的碑林当中,像一颗豁牙。 林静姝方才就坐在这块石底座上歇脚。 老元帅三百多岁了,一生横跨新旧两个星历时代,跟谁都没必要太客气,简单地冲林静姝一点头,他看着那孤零零的石头底座:“这块石碑,原来是陆信的。” 林静姝立刻退后一步道歉:“对不起,我不” 老元帅打断她:“你见过陆信吗?” 林静姝一愣,谨慎地回答:“没有,也没太听人提起过。” “不敢提了,整个首都星,除了我这种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百无禁忌,谁还敢提陆信?”老元帅用靴子尖踢开石座旁边的杂草,苦笑了一下,“当年他在乌兰学院创下的很多记录,至今没有人能打破,是我亲自破格把他提上来的,后来他抗命直入第八星系,一战后位列十大上将,才三十六岁,功勋前无古人,誉满天下桀骜不驯。荣耀对他来说,来得太多太早,最后毁了他。” 老元帅的下颌骨绷成了一条锋利而沧桑的线:“最后落到叛国通缉,死无葬身之地,连个石像也没剩下。” 林静姝静静地听,耐心十足c不感兴趣,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没头没脑的树洞。 老元帅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良久,一阵细碎的晚风吹来,卷起林静姝身上的香水味。老元帅鼻粘膜有点敏感,不由得偏头打了个喷嚏,这喷嚏让他回过神来:“人老话就多,不好意思,看到你让我想起静恒了。陆信的脾气出了名的乖张,却一直很疼他,连湛卢也留给了他可能是觉得军委的这些酒囊饭袋们不配碰他的机甲吧。” 林静姝微微一歪头:“我的荣幸。” 老元帅打量着她,据说林家兄妹是双胞胎,粗一看,两个人轮廓仿佛,五官也颇有神似之处,然而仔细一看,又觉得是南辕北辙——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父女或是兄妹的血缘感,行为举止c气场气质,全都大相径庭,像两个恰好长得有点像的陌生人。 舞会的灯光变了颜色,意味着快要结束了,老元帅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林静姝挎上他的胳膊:“你哥非常有天赋,不亚于当年他的老师陆信,只是不用功,他在乌兰学院的时候,每次都卡着刚好能拿奖学金的成绩,多一分的心思也不肯花。不逼他,他就永远心不在焉,我教过他c带过他,一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林静姝脸上的微笑像是画上去的,说不出的精致虚假:“他那个人,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例行寒暄,两句问候的话说完,就没别的好聊了。” 老元帅说:“我以为双胞胎之间的关系会十分亲密。” “也许吧,不过我们很小就被分开了,这些年一直没什么交集,”林静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泠泠的泉水,不急不躁,但也没有感情,“最亲密的时候,大概就是分享一个子宫的时候,我可能还没有您了解他。” “这样也好,感情不深,省去不少伤心,”伍尔夫老元帅半酸不苦地展颜一笑,皱纹涟漪似的舒展开,这位联盟的奠基人之一轻轻地说,“不像我这没用的老东西,一年到头被困在沃托,一次一次把我的学生c晚辈们送上战场,看着他们一去不回头或者功成名就一会,再被人遗忘。” 联盟已经百年没有大战,近十几年来,只有不多的星际海盗闹过几场恐袭,在军费年年缩减c政府年年裁军的情况下,林静恒带着个快沦为少爷营的白银要塞也能默不作声地摆平,往往人们才得知有海盗闹事,海盗们就已经伏诛,可见闹事的星盗也是风声大c雨点小,都属于掀不起波澜的余孽。 既然容易处理,处理这件事的人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功绩。 没人关心白银要塞打过几场仗c击溃过多少星际海盗,倒是都记得当年星际女神叶芙根妮娅隔空表白林上将的事,叶芙根妮娅的经纪公司在伊甸园里花了一大笔钱,每个围观她表白宣言的人都能亲自感受到动荡的激素产生的汹涌的感情,女神的粉丝情绪大起大落,几乎让伊甸园网络超负荷。 可惜林上将屏蔽伊甸园,女神全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甚至面都没露,只以白银要塞的官方名义发了一篇冷冰冰的声明,剔除修辞和冠冕堂皇,声明大意是:你谁?不认识,忙着呢,滚。 到如今,如果不是死者为大,联盟为了安抚军心将林静恒捧上神座,林某可能还是星际著名人渣c阳/痿和野蛮暴恐分子。 前线上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无所事事”的联盟军委,这里仿佛成了没出息的权贵子弟们混日子的地方,最重要的工作任务是保持形象,万一被媒体拍到驼背c赘肉或者衣冠不整,就得灰溜溜地出来道歉。 林静恒死后,星际海盗活动越来越猖獗,七大星系代表和沃托就军事自治权吵得不可开交,然而联盟议会上,伍尔夫老元帅的意见依然无足轻重。 连乌兰学院也不再是纯军事学院,“第一军校”只保留了名字,八成毕业生都进入了非军事领域。 林静姝作为大秘书长的夫人,这些事心知肚明,但不便评价,只好笑笑不说话。 歌舞场已经近在眼前,老元帅和林静姝相对沉默片刻。 伍尔夫元帅突然说:“你和静恒从小聚少离多,是政治原因c形势所迫,不是他的错。” 林静姝通情达理地回答:“那当然。” “毕竟是你亲兄弟,林小姐,”伍尔夫元帅可能有点老糊涂,忘了她已经是格登夫人了,他有些絮叨地喃喃说,“你可别把他忘了,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怕等我一闭眼,就真没人能记住他了。” 林静姝的手倏地一颤,面具似的微笑差点保持不住。 老元帅没看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驻外的将军们为了方便,联络人一般都填自己的副官c秘书或者近卫长,你哥在白银要塞这么多年,紧急联络人填的都是你,从来没变过他对你不是没感情。” 林静姝的脚步停下,隔着几步,她站在灯火阑珊处,面孔模糊,眼睛却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有泪光。 “伍尔夫爷爷,对不起。”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几乎压在喉咙里,老元帅有点耳背,疑惑地侧耳问:“你说什么?” 林静姝嫣红的嘴唇颤抖片刻,被她强行拉平,牵扯回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什么,祝您晚安,陪您聊天非常愉快,格登在那边,我要先告辞了。” 说完,林静姝朝他一欠身,像朵优雅的云,不慌不忙的飘走了。 新星历275年6月29日,宇宙时间22:00整。沃托联盟议会大厅依然灯火通明,舞会行将散场,绅士淑女们依依惜别,森林公园在夜风中窃窃私语,碑林沉寂。 平静的白银要塞地下,机甲湛卢孤独地沉睡在绝密之地,除了白银要塞总负责人,谁都无权涉足,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门禁上,一块小小的芯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在上面,入侵了湛卢的能源系统。 “哔”一声轻响。 沉睡的湛卢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所有的重型武器集体发出了一声叹息,成片的灯光黑了下去,紧接着,尖锐的警报声刺破了天空。 “能量源异常!” “第一备用能源系统无法启动——” “第二备用系统无法启动!” “第三备用系统失控” “能源网络正在遭受攻击!” “人工大气层外检测到不明飞行物。” “防御系统一级警戒防御系统关闭警戒关闭防御系统指令混乱,无法连接,无法连接” 李上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先是懵了一下,随后,浑身的汗毛炸了起来——白银要塞遇袭! 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固若金汤,联盟军委最后的利剑,向来只有其他星系发生紧急事件,无法处理时,才会紧急呈报白银要塞请求支援,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近卫长冲了进来:“将军,防御系统紊乱,至少一千架超时空重型机甲已经穿过人工大气层。” “什” “轰——”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李上将踉跄着撞在墙上,火光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首都星上,格登秘书长告别了同僚,带着夫人坐车回家。低调的坐骑拥有机甲车的防御系统,却非常轻便,在悬空车道上畅行无阻,车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噪音和震动。 格登有点微醺,怕招夫人讨厌,在上车前就让伊甸园调节了他身上的酒精浓度,握着女人柔软纤细的手,秘书长被众人吹捧过的得意还没散尽,满面春风地说:“他们把叶芙根妮娅请到舞会上献唱了,你看见她了吗?不过这种包装出来的女人真是没法细看,和你一比简直哈哈——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开心,”林静姝轻轻地回握他的手,“今天是我” 车突然停了,仪表盘闪着不同寻常的光,里面的人工智能不出声,车子尘埃似的悬浮在半空的轨道里。 格登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林静姝抬起头。 坐在前排的保镖立刻起身查看,这时,车上的人工智能断断续续地开了口:“系统遭受不明攻击,已经自动推送安保系统呲啦” 格登皱起眉:“什么?” 就在这时,一排小型机甲车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轨道的安保系统竟然毫无反应!大秘书长的保镖团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行刺! 保镖车一拥而上,交火声立刻响起,格登骂了一句,攥紧了林静姝的手,冲保镖吼道:“愣着干什么,蠢货,启动空间场,先把我们送走!” 保镖应了声“是”,连忙拉开车座下面的保险门,紧急空间场就在里面,格登嫌他动作慢,一把推开他,自己飞快地输入了指令,回头对林静姝说:“空间场传送不舒服,你” “忍一忍”三个字没有说出口,车里的人工智能突然发疯,一把激光刀从空间场里弹了出来,瞬间将格登秘书长切成了严丝合缝的两半。 保镖和林静姝同时沉默了片刻,格登保持着和妻子对视的动作,目光似乎很是震惊。 下一刻,他整个人一分为二,浑身的血喷泉似的溅了出来,喷了林静姝一身。 保镖大叫:“夫人闪开!” 林静姝被人抱着滚了出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溅上的血。 “热的,”她想,“还挺甜。” 然后她像是三魂七魄刚归位一样,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应有的尖叫。 远在第八星系的湛卢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死机似的停在那,正在接热水的杯子满了,开水洒了他一手。 四哥蓦地抬头。 山雨欲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怎么回事?”四哥伸手关上热水,“湛卢,报告故障。” “湛卢机甲机体受损严重306080警告,持续损毁中” 四哥一把攥住他冰冷的手腕,湛卢猛地睁开碧绿色的眼睛:“先生,我和机身失去联系了。” 有那么一瞬间,四哥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睫挡住了目光,接过湛卢手里的开水,倒出来一点,又往里扔了个茶包,转到茶几后坐下。 宁静的香气蒸腾起来,北京β星的天空是凛冽的湛蓝。 “意外事件,”四哥伸手抹去顺着杯沿滴下来的水,捻了捻手指,他依旧是很平静,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一点,“不慌,我们先猜猜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机身在白银要塞最底层,按道理来说,他们不会把它拿出来展览。” “我的机身防御系统是联盟最高级,能抵挡所有重型武器之下的正面攻击,依照刚才的损毁速度来看,应该是机身遭到重型武器连续打击很可能不止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湛卢尝试着连接那远在白银要塞的同名机甲,反复几次都失败了,他十分不适应地活动了一下,好似生锈了似的,把身上每个关节都转了一遍,“抱歉,先生,我现在感觉有点不习惯,像是身上重要器官被切掉了一样。” “”四哥诡异地沉默了一秒,“湛卢,出去跟别人不要这么说话。” “好的先生,”湛卢说,“所以,我存放在白银要塞最底层的机身正在遭受狂轰滥炸。” 那么白银要塞想必已经被炸得外酥里嫩了。 四哥往后一靠:“白银要塞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地处一二星际交界,与两大星系警戒联动,被八条星际航道包围其中,戒备森严,外围还有三个军事要塞环绕,严防死守起来,苍蝇都飞不进去,硬闯或者大规模的重型机甲跃迁都不现实。” 湛卢手心向上,一个立体的星际航道地图悬浮在茶几上方,白银要塞外围八条航道让人眼花缭乱,七十六个关卡穿梭其间,此外,航道外围,还有“伯伦”c“小蜂鸟”与“长白山”三个驻军要塞,围着白银要塞旋转,像三颗卫星。 “白银第一卫队被我留在航道商船上了,如果有异动,他们早该把消息传过来。”以假乱真的星际轨道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他说,“整个要塞的防御与军备是我亲手置办下的,六个备用能源系统,武装军备足够把整个第一星系炸成流星雨,就算他们派了条狗坐镇白银要塞,也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败涂地。” 湛卢补充了一句:“接替您掌管白银要塞的是阿瑞斯≈ap;8226;李上将。” 四哥——林——扒下军装c再不提自己真名的林静恒停顿了一下:“那确实跟派条狗过去也差不多。” 湛卢说:“您的意思是,白银要塞的最高行政长官李上将叛变,主动关闭了白银要塞的防御系统吗?”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权限更高的人,”林静恒把茶杯转了一圈,冷笑了一下,“我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先窝里反了——湛卢,想办法联系第一卫队,告诉他们机灵点,撤退,撤离时走民用航道,避开小蜂鸟要塞。” 对他的命令,湛卢永远是先执行,后质疑。飞快地发完信,他才平平板板地说:“小蜂鸟要塞的叶里夫将军是您的朋友,先生,您是否怀疑他也已经背叛了联盟?” “首先,要把白银要塞炸成筛子,至少要成百上千艘机甲,那么多重机甲不可能春游似的一起在天上飞,否则离的近的星球用肉眼都能观测到。所以无论这股力量是从域外来的,还是玫瑰之心附近,都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机甲开进第一星系,运送武器的过程必须是长期分批而且严格保密的,所以他们在白银要塞附近,还必须有一个能容纳这些重机甲的地方,小蜂鸟的位置和公转轨道最理想,”林静恒顿了顿,“第二,小蜂鸟的叶里夫不是我的朋友,我哪来那么多朋友?叶里夫其实是陆老师的旧部,隐藏得好,所以这事很多人不知道,让他得以蛰伏保存实力,这么多年,他被迫安分守己,一来是我用武力强行压制,二来是他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不想跟我翻脸。他是一条被我拴在枕边的狼,又恨我,又顾念旧情不愿意咬我而已。” 方才死了一次机的湛卢听着这些人类之间的微妙关系,cpu简直要过热,好一会,他才问:“先生,您为什么要把一匹狼拴在枕边?” 林静恒照例不回答,只是简单地吩咐:“保持严密关注,叫白银九从域外过来,到第八星系边缘找我。” 湛卢的后脚跟轻轻碰了一下,就在这时,佩妮的电话打了进来。 林静恒一挑眉,示意湛卢替他接。 湛卢立刻接通通话,一张嘴,惟妙惟肖地模拟了林静恒的声音:“什么事?” “四哥,”佩妮压低声音,“有人想见您,说是域外来的。他们说,您对一个生物芯片一定很有兴趣什么芯片?您知道这件事吗?” 湛卢抬头和四哥对视了一眼—— 毒巢“蜘蛛”身体里的芯片被强行取出后,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有反应,可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开学两个半月,星海学院依然没招到半个老师,但实验室已经建好,教学工作稳定顺利,他们甚至还有了一架星际机甲可供拆卸玩耍,一切堪称完美。 陆必行打发走学生,照常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实验室和湛卢是联网的,一般湛卢会早早地通过电脑和他打招呼,神奇的人工智能可以借用实验室里的机械器材当自己的身体,给陆校长当助手,并且时时把进度同步给他的主人。 没错,这遭瘟的人工智能太智能了,让他足不出户也能顺利沟通一切金主,陆必行三个月没见过林一根毛了。 神秘的林和他身上超越第八星系至少百年的科技产品,都像一块磁石,吸引着陆必行这只异类。未必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只是有事没事想找他说几句话。尽管林总是爱搭不理,偶尔一点回应还不明显,得靠显微镜一帧一帧地找,但陆必行就是感觉,不管他说什么,林都听得懂。 广袤的第八星系,找个不认为他疯疯癫癫的人不容易。 “湛卢?”陆必行试探地叫了一声,没人理他,看来是不在。 人工智能也无故旷工吗? 陆必行嘀咕了一句,趁这会没人看他,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背头被他两把祸害得死无全尸,里出外进地垂下来,然后他伸了个足能把自己拉长一米的大懒腰,心想:“不来就不来吧,我自己更自在。”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翻看之前的实验记录,几个月以来,那枚生物芯片他和湛卢已经快研究出眉目了,可以说是粗糙版的“伊甸园”。不同之处在于,伊甸园是一个网络个交互式平台。而这枚芯片更像是个恶意的信号发射塔,以它为中心,往外辐射,能量越大,辐射范围也越大。当它启动的时候,会像病毒一样,不由分说地侵入人的感官和周围的智能系统,接入方式和伊甸园一模一样,但不能和身处其中的人或机械交流,芯片能用既定方式影响其他人的感官,影响方式就那么几种,都是芯片内部的程序提前预设好的,佩戴者不能随心所欲。 另外一个让人比较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芯片为什么能让“蜘蛛”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 之前试着把生物芯片植入小白鼠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类似的情况。 陆必行翻了翻小白鼠的各项身体数据,又和生物芯片大眼瞪小眼起来,眼珠一动,他心里忽然起了个馊主意。 “湛卢,你没来吗?”他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 依然没有声音。 陆必行心动就行动,三下五除二地装好了医疗器械,又紧张又兴致勃勃的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消毒,然后预设好程序,躺进了无菌舱。 实验室的医疗系统是湛卢改造过的,先进程度超过陆必行想象,本来是应付突发情况的,没想到被陆校长拿来做人体实验。 不到片刻,小小的植入手术留在几乎无痛的情况下完成了。 作死不等天黑的陆校长一边认认真真地记录了芯片接入后各种生命体征,一边吹了一段口哨,歌曲名叫做《被好奇害死的猫》,然后他试着启动了芯片。 会发生什么? 一瞬间,某种被电流击中心脏的感觉来袭,只一下,倒是不难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程度。 随后,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攀上来,周围所有机械运行的内部代码全浮现在他眼前,陆必行自己的精神也被接入芯片中。 他好像身在大浪之中,外力强行逼进大脑,只是连接就已经让他极度不适起来,陡然加快的心率让医疗设备发出轻微的警报,一个无端而起的念头从他心里破土而出――我无所不能。 陆必行一愣,抓着金属栏杆的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折,实心的金属拉杆竟然弯了。 陆必行跟弯折的金属杆面面相觑片刻,满腔英雄气顿时短了,他发出一声惨叫:“这他妈好贵的!” 这时,陆必行的耳根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感官好像接上了实验楼里所有电子设备,包括监控,像个耳听六路的大蜘蛛。 大蜘蛛听见了机甲存放室的声音,几个熊学生撬锁进去了! “就开出去转一圈,我还没离开过大气层呢。”这一听就是挑事精怀特,“咱们在轨道上飞,不离开北京星,一会就回来,校长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陆必行:“” 小兔崽子们,校长已经知道了! 紧接着,机甲存放室的安全加密锁就遭到了攻击,陆必行透过他刚长出来的天眼一看,发现加密锁遭到的攻击方式十分眼熟——是他上个礼拜刚发的课外阅读拓展材料! 怀特翘着尾巴显摆:“熬了三个通宵才看懂的,校长应该给我发奖学金。” 然而校长只想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一方面,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斗鸡声称自己摸过真机甲,其实是吹牛的,他小时候只玩过一次仿真的模型,跟真家伙一比,那玩意完全就是个碰碰车,此时,斗鸡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吹牛吹大发了。 被困在实验室里的陆校长空有一副透视的千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摸进机甲存放室,毫无办法——他身上这枚生物芯片毕竟简陋,操作余地很有限,只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伪装”,一种是“隐形”,完全是拐卖儿童专用,没有其他自定义选项! 陆必行电话打不出去,联网联不上,砸门也没人听得见,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实验室里的一个声波增幅器。 四个不知轻重的青少年站在巨大的机甲下面,都害怕,但是比起机甲,穷疯了的薄荷明显更怕怀特不结尾款,于是她率先鼓足了勇气:“你们倒是走啊。” 斗鸡看了她一眼,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是不肯当着异性的面认怂的。 到现在为止,陆必行除了讲机甲的基础知识,就只带学生来看过一次,演示了一遍怎么开舱门。斗鸡定了定神,佯作镇定地走上前去,回忆着他从书上看来的步骤,打开机甲门。 随着他们走进机甲,机甲里的精神网络“嗡”一声被激活,神经网沸腾一般地亮了起来,惨绿惨绿的,非常瘆人,斗鸡怀疑膝盖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链接指令。 就在他跟精神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陆校长用强增幅器加持了自己的声音,顺着实验楼的上下水管道传到机甲存放室,变了调的吼道:“谁让你们碰机甲的,给我下来!” 斗鸡生生被陆校长这一嗓子吓得想起了链接指令,下意识地输入了,其他三个人来不及反应,机甲舱门却已经轰然闭合,千万条精神网络一同涌向斗鸡,机甲舱内噪声陡然上升了一个调子。 怀特双手抱头:“要要炸了吗?!” 黄静姝:“赶紧断开,你们他娘的闯祸了!” 斗鸡说不出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不能贸然上机甲的,首次精神链接的冲击足以把人撞出脑震荡,斗鸡已经翻起了斗鸡眼。 薄荷一把推开同伴:“有手动操作,都闪开,我来中断程序。” 她颇有大将风度,镇定自若,回手一拳敲碎了紧急安全阀然后她对着安全阀门内一多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操作按键,傻了眼。 但二把刀少女薄荷胆大包天,只傻了一秒,她就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连蒙带猜地动了手。 陆必行差点当场高血压:“别乱动!” 可是已经晚了。 机甲里“嗡嗡”的噪声沉了下来,几个少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机甲就动了。 只听一声巨响,存放室的地板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幽深的轨道,机甲双翼缓缓收缩,顺着轨道往下滑动义无反顾地往发射台滑去。 几个学生互相对视几秒,随后,少年老成的c高贵冷艳的c唯恐天下不乱的,集体被打回了熊孩子的原型,齐刷刷地张大嘴尖叫起来。 尖叫无法阻止机甲,它无情地落入发射台中央,巨大的能量波轰然散开 上了天。 陆必行简直不敢相信,这四个熊孩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当钻天猴放了,出离愤怒了:“混账东西,我非开除你们不可!” 他一脚踹在紧急防盗门上,落下了一个下凹的脚印,陆必行观测了一下脚印深度,感觉自己照着这个地方一直踹,踹个三天,大概才能越狱,还不如盼着湛卢过来把他放出去。 发脾气不是办法,陆必行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在密封的实验室里转圈,突然,天马行空的陆校长灵光一闪——他启动了生物芯片的“伪装”功能。 下一刻,在实验室的所有安全设备认知里,原本暴跳如雷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豁牙露齿的小男孩。 小男孩孤独地坐在实验室里,酝酿了半分钟,“嗷”一嗓子开始哭。 按照联盟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十岁以下儿童独处,如有明显不适症状,超过五分钟,离他最近的监控或安全系统应该安排报警。 实验室的安保系统是湛卢安的,陆必行希望这个来自联盟的人工智能会遵纪守法。 湛卢没让他失望,返老还童的陆校长不顾形象地干嚎了五分钟,本地摆设一样的警察局接到了报警电话,方圆二十里之内的警察们莫名其妙地集体出了警,半个小时之后,从星海学院里挖出了一个衣冠不整的陆校长。 而此时,载着四个闯祸精的机甲已经像一叶扁舟,悄然离开了北京β星,顺着这台机甲以前设置过的航道,飞向茫茫宇宙。 同一时间,林静恒带着没有按时去实验室报道的湛卢离开了北京星,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游离在第八星系边缘的一个小基地。 机甲落定,舱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打开,林静恒背着手,迈步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门口迎着他的人。 这一伙人不论男女,都穿长袍,身上挂满了鸡零狗碎的装饰品,仔细一看,装饰品都是活物——挂在耳朵上当耳环的是活蜘蛛,手镯是活蝎子,脖子上的项链则可能是条首尾相连的小蛇。 这就是第八星系著名的邪教毒巢。 为首的是个两百来岁的中年男子,左半边脸上纹着毒虫的刺青,几乎看不出五官在哪,他上前半步,率先对林静恒伸出了手:“早听说过北京星上林四哥的大名,一直没有机会拜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巫毒大神座下仆人阿莱,欢迎您我的朋友,愿巫毒大神的神光永远照耀在您身上。” 林静恒听了这奇葩祝福,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提了一下嘴角,感觉身上已经开始痒了,他没摘手套,十分敷衍地跟对方握了下手:“误伤你们的人,不好意思。” 阿莱十分爽朗地一笑;“我的人误闯您的地盘,我们有错在先,没什么,不打不相识嘛。” 说完,他不再提“蜘蛛”的事,只对林静恒一伸手:“请。” 这基地是个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大约有一个小城市那么大,漂泊在第八星系边缘,被毒巢占据。 由于毒巢崇拜大虫子,因此审美观异于常人,什么奇形怪状的人类都有,在身上养毒虫和纹毒虫的属于比较正常的,更有甚者,干脆把虫子的一部分器官培养变异后移植到了自己身上,放眼望去,群魔乱舞。 林静恒目不斜视,对众多妖魔鬼怪视而不见,跟着领头的阿莱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星舰旁。人造的光源照在星舰冰冷而流畅的外壳上,微微闪着光,与这设施陈旧c居民奇葩的小行星格格不入,像个天外来客。 林静恒瞥了一眼,目测这星舰的科技水平至少领先了毒巢基地一百五十年,就知道这应该就是毒巢的神秘赞助人,出产芯片c索要儿童的那伙人。 星舰开了门,几个穿防护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来,领头的一位把头套一摘,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北京星上的林四哥是吧,幸会,你可以叫我‘零零一’,是我把你请来做客的,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个星际海盗。” “幸会,”林静恒眉尖一挑,“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个大混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大混混和星际海盗对视片刻,颇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片刻后发现双方没有主动退让的意思,于是一起觉得对方是给脸不要。 各自冷笑一声,零零一先开口说:“第八星系里有头有脸的,我们都给请来了,现在客人们差不多到齐了,四哥姗姗来迟,看来是来压轴的。” 原来这伙来历不明的域外海盗不止请了他一个,林静恒有点意外,因为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虽然不是政府,但和孱弱的官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履行了很多管理职责,算是灰色地带里的隐形政府,大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怎么跟域外海盗这种组织来往。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零零一眼角一抽,随后笑了:“当然,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导弹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人皮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秘书长——” 林静恒整个人一晃。 然而他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并不明显,因为第八星系距离其他星系太远,突发事件消息传不了那么快,众人猝不及防地遭到重磅消息轰炸,一时面面相觑。 “不可能!” “有证据吗?”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零零一打了个指响,半透明的屏幕升到半空,一段影像放了出来。 高耸的要塞指挥所轰然崩塌,尘埃四起,轰鸣声震耳欲聋,随后强光乍起,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机甲的一块残骸落在焦土中,上面露出半个联盟标志——八条藤蔓缠绕在一起的和平环。 “这是我们的时代,”零零一伸开双臂,“第八星系被踩在联盟脚下两百年,也该轮到我们占领浪头了,加入我们的征程吧,在座每一位都会是缔造历史的人!” 就在星际反社会零零一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拉人入伙的时候,一架不起眼的单人机甲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悄然滑入了这个空间站的机甲停靠点,自动通过了核检,停靠在众多机甲中间,毫不扎眼。 每天,都有无数单人机甲出入空间站,安检系统安静如鸡,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四个已经被首次空间旅行晃晕的未成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怀特是第一个清醒过来,他茫然地爬起来,先把自己从头摸到脚,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少零件,脑浆也没洒得到处都是,这才出了口大气,仰面一翻,肚皮向上,躺下了。 感觉自己是捡回一条狗命。 怀特家里有点小钱,小时候还参加过一次第七星系的旅游团,坐了半个月的星舰,他就自以为能上太空随便遨游了,可是一艘客运星舰中,80以上的自重都来自于服务性装置,人在最高档的星舰里,几乎感觉不到和地面有任何区别,跟战斗凶器机甲完全是两码事。 他躺在那,四大皆空地思考了一会生命与死亡,思考得快要修成正果,旁边才有了点动静,薄荷和黄静姝相继醒过来了。 黄静姝趴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指着薄荷说:“你这个手欠的贱/人。” 薄荷自觉理亏,难得大度地领了这声骂,她艰难地爬起来,左摇右晃地走不了直线:“这是哪?”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他双手紧贴裤缝,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我等会,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薄荷没理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说,“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黄静姝站起来,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等会,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机甲上其实是有医疗设备的,但是三个人简短地开了个会,认为斗鸡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是不拿他做这种必死的实验了。由怀特负责背着,出去找人求救。 斗鸡人高马大,要是把瓤掏出来,皮囊够把怀特囫囵塞进去,半死不活地压在怀特身上,把这位星海学院第一技术宅压得像头不堪重负的驴。怀特喘着粗气c出着热汗,面红耳赤地听他两个女同学满嘴生殖器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绊绊地吵出了一个方案——直接把舱门掰开。 “他既然晕了,精神网就应该和驾驶员断开连接了,我们这一路走的是自动驾驶航道,现在既然到了目的地,应该随时可以下去。”薄荷一边解释,一边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舱门,“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舱门应该怎么” “开”字尚未出口,机甲就又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三个人脸色煞白,以为这个二踢脚又要上路,就在怀特已经打算自动晕倒时,一股带着特殊气味的风吹了进来,舱门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薄荷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是哪?”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成排的机甲,泛着连绵的冷光,并排停靠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每一架机甲上都安了狰狞的武器,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好对着他们,杀意森然。 细碎的风声从一眼看不到头的仓库另一端涌来,擦出窃窃私语似的声音。 怀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北京β星。 突然,黄静姝一把拽过薄荷的胳膊,把她往门后面一塞,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下一刻,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三个少年大气也不敢出,挤成一团,从舱门缝隙里往外窥探,只见一个轨道车缓缓开过,两个脸上纹着毒虫的人提着枪,走在轨道车旁边,车上是一串一动不动的小孩,不知是死是活。 其中一个人说:“那帮海盗们胃口越来越大了,现在把整个第八星系里叫得出名字的人都扣在这,是真要反吗?” 另一个回答:“你没听说首都星都得手了吗?别人已经吃上了肉,再不快点,咱们连汤都没得喝了。要说起来,我们归联盟也一百多年了,可联盟管过我们吗?这鬼地方还不跟过去一个鸟样?反就反了。” 第一个人沉默了片刻:“可是联盟虽然没管过我们,也没有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嘘,别乱说话。” 两人沉默下来,压抑的脚步声和轨道车渐渐远去。 好一会,黄静姝才松开捂在薄荷嘴上的手,小声说:“我见过他们。” 怀特和薄荷一起看向她,黄静姝三言两语把她去星海学院报道那天遇到的事说了。 怀特吃了一惊:“你你是空空” 黄静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空脑症,怎么了?占你家内存了?” 怀特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薄荷想了想:“照这么说,我有点明白了,这台机甲可能就是你遇上的那个人的,四哥把人处理了,机甲给了咱们学校。我可能不小心启动了自动回杭,它现在把咱们带到那些人老巢了!” 怀特身负“重担”斗鸡一只,腿肚子有点转筋:“那我们快报警吧!” 黄静姝和薄荷听了他的高论,异口同声道:“滚!” 怀特:“” 薄荷扫了人事不省的斗鸡一眼,坦白说:“把这玩意开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四个就像是被困沙漠的旅人,往哪个方向转,好像都是死路一条,现在就剩下选择死法了——是困在原地饿死,强行再次启动机甲作死或者被人发现灭口而死。 黄静姝想了想:“等等,你们听见刚才那俩人说的话了吗?” 怀特:“要颠覆联盟什么的?” “对,有一个人说‘第八星系叫得出名字的人都被扣在这’什么意思?四哥算不算‘叫得出名字的人’?” “没有四哥也有其他人,既然是被‘扣在’这,肯定不是自愿的。”薄荷说,“那跟我们一样,我们去找他们,能不能离开这另说,怎么也比我们困在这靠谱。” 三个清醒的,两个人取得了一致意见,怀特不管赞成还是反对,都得少数服从多数,他干脆明智地闭了嘴,沉痛地扛起斗鸡。这地方被塞满了可怕的机甲,他们不敢乱走,只好顺着方才轨道车的轨道,饥寒交迫地往前摸索。 北京星上,陆必行一被放出来,立刻去找林静恒。不料扑了个空,被佩妮告知,四哥已经离开北京星了! 林这个人有点宅,五年没有离开过大气层半步,结果偏偏是今天出了远门。 这已经不能用“倒霉”二字来解释了,陆必行一边的眼皮开始狂跳。 “佩妮姐,”陆必行说,“能不能借我一台机甲?” 佩妮正经人似的严肃道:“陆先生,您说什么呢,机甲可是非法武装。” 陆必行:“” 二十分钟以后,黑洞的人震惊地发现,本来已经离开北京星的四哥又回来了! 佩妮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就见这个“四哥”面沉似水,说话跟平时一样简短:“准备,我要出去一趟。” 佩妮莫名其妙,然而觑着他的神色,也不敢问,连忙跟上:“去哪?您需要星舰还是机甲四哥,您往哪走?” “机甲。”“四哥”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拐了个直角,推门进了卫生间。 由于林四哥平时也是这幅二五八万似的德行,佩妮虽然满心疑惑,也没敢问,转身去准备了。 卫生间里,利用神秘芯片伪装成林的陆必行双手撑着洗手台,长出了口气,随后他抬起头,跟镜子里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对视片刻,抬起下巴,把脸从左往右转了一圈,冲自己笑了。 林的笑容十分稀有,陆必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变换角度一次性看了个够本,末了还不过瘾,伸出两根手指冲镜子飞了个吻。 飞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有病吗?”陆必行想,“让他看见非宰了我不可。” 他急忙见好就收,不敢再折腾林的脸,靠科技和演技骗到机甲后立刻启程——熊孩子们开走的那辆机甲上装有学院的教学监控,真要追踪并不难。 只是 陆必行看着追踪器上的目的地,皱起眉,沉声发出指令:“检测本台机甲的防御系统和武器储备。” 此时,身在毒巢空间站的客人们被带到了星际海盗的“贵宾区”,贵宾区里没有匪夷所思的人体试验和冰冷的研究员,进进出出的都是机器服务员,一个小酒吧做公共活动区,四周是一圈豪华套房,待遇非常不错。 但没人有心情享受美酒和牛排,吧台旁边空空如也,每个人都在房间里密切关注着联盟七大星系的战况。 海盗们有特殊的消息来源,在第八星系,比官方消息快得多。 这次大规模的域外海盗入侵的重灾区在第一星系,通过白银要塞长驱直入,据说联盟政要们都已经撤出沃托。 林静恒在屋里反复踱步,拇指横在手心,另外四根手指有规律地在上面反复敲打,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焦躁,脚下却已经转磨似的走了几十圈。 终于,旁边参禅似的湛卢睁开了眼:“先生,我拿到了首都星的具体消息。” 林静恒猛地抬头。 “大秘书长是在舞会结束后,携夫人在回家路上遇刺身亡的。” 林静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好在随后,湛卢就补充说:“格登夫人被保镖救下来,没有受伤,三个小时后第一星系告急,首都星的重要人物开始撤离到‘天使城’要塞,她是第一批被送走的。” 林静恒听到这,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侧身靠在旁边的电视柜上,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虚虚地搭在上面,脚尖随意地点着地面:“稀奇了,格登家对她这么好?怎么,伊甸园管委会打算转型,变成寡妇权益保护协会?” 首都星沃托,是七大星系代表的政治博弈场,而凌驾于七大星系行政体系之上的,则是立法会和伊甸园管委会,双方互相掣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些年,随着伊甸园系统不断壮大,管委会已经隐约凌驾于立法会之上,成了人类文明的终极权力机构。 大秘书长其人,金玉其表c败絮其中,之所以能在议会中担任要职,就是因为他祖父是“管委会”七大常任董事之一。 “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湛卢说,“刺杀事件后,林女士被要求打开伊甸园,开放医疗系统授权——自从您离开后,她就屏蔽了伊甸园,这还是第一次打开,结果发现她没受伤,但是怀孕了,是老格登董事亲自把她带走的。” 林静恒点着地的脚尖僵住了,那一瞬间,他的双颊紧绷了一下,像是茫然,又像是愤怒,然而一切的情绪尚未露出端倪,就又全部隐去了,他一垂眼,漠不关心似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时,有人敲了他的门。 湛卢还没来得及把门完全拉开,独眼鹰就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湛卢有礼貌地打招呼:“陆先生,晚上好。” “好个屁!”鸳鸯眼的陆先生粗鲁地回答,接着,他仿佛从湛卢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等等,你你不会是湛卢吧?” “是的,陆先生。”人工智能飞快地分析着他的表情,随后认认真真地说,“您的微表情显示,您对我十分不满,认为我‘认贼作父’。您可能误会了,我现用身份里没有认谁做父亲的设定。” 独眼鹰:“” 独眼鹰没穿外套,露出了一个属于军火贩子的身躯——肩上是可延伸的防护甲,左右两侧腰上各别着一把枪,靴子里插了一把激光刀,手腕上扣着两圈粒子鞭发射器,全副武装,差不多有资格去当人体炸弹了,他懒得理湛卢,回手扣上门:“姓林的,你怎么还没死?!” 林静恒:“托老兄你的福。” “少他娘的废话,”独眼鹰死死地盯着他,压低声音,“你到第八星系来干什么?” “避难啊,”林静恒一摊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哈,”独眼鹰露出一口尖牙,“你也有今天?” 林静恒没跟他一般见识:“坐,怎么?我让你这么紧张吗?” 林静恒竟然还活着,那也就算了,自古祸害遗千年,独眼鹰自己惊诧戒备一会就好。可他随后又听人叫“四哥”,这才意识到,林静恒就是北京β星上那个神秘的“林四哥”。 五年前,因为听说林静恒终于死了,独眼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陆必行自己玩去了,他膝下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还是动了点手脚,倒不至于监视陆必行每天在干什么,只是随时知道他的坐标和健康状况。 独眼鹰一直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就在北京β星! “十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独眼鹰语速飞快地低声说,“她死了,死了!我他妈把她从舱门里捞出来的时候人就断气了,连那孩子一起!芯片我当年都交给你了,你怎么还在阴魂不散?”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恶意。”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最好没有!” “陆信是我的老师,”林静恒平静地说,“我想找那孩子,也是为了照顾他。” 独眼鹰尖刻地笑起来:“你照顾他?那我得说一句,幸亏他没出生就死了。” 林静恒没吭声,转身倒了杯酒给他,剔透的酒液与剔透的玻璃杯顺着桌子轻轻滑到独眼鹰面前,他的手势像个专业的调酒师,酒水没洒出一滴。 “你说得也有道理,”林静恒说,“首都星确实没有那么安全,现在就被炸飞了。” 他话音刚落,角落的屏幕上就闪过一行巨大的字体,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友军打进了联盟议会大厅!” 随后是一段小视频,沃托的森林公园冒着滚滚的浓烟,一天前还在歌舞升平的议会大楼半体焦黑,碑林满目疮痍,石头做的文明之光们死无葬身之地,被“隆隆”作响的地面机甲车碾过,化作齑粉,机甲车上下来几个衣冠不整的星际海盗,大笑着冲着碑林的残骸撒尿。 “操。”独眼鹰发出了一声言简意赅的感慨,他虽然讨厌林静恒c憎恶联盟,但也并不想让这帮人畜不辨的疯子统治八大星系,“你那白银要塞是纸糊的吗?” “首都星高层有人叛变,”林静恒往窗外看了一眼,“七大星系没有军事自治权,第一星系猝不及防遭袭,其他地方根本来不及反应,星际海盗沉寂百年,一击必中,应该是蓄谋已久的——湛卢,替我扫描空间站的情况。” 独眼鹰:“你要干什么?” “先摸个底。”林静恒沉声说,“他们手上应该不止‘见鬼计划’这么一张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为了不打草惊蛇,湛卢没有使用技术手段试图入侵。独眼鹰看着他手法熟练地扫描除了周围监控,很快规划了一条完美避开监控的路径,本着就想知道“姓林的要搞什么阴谋诡计”的想法,独眼鹰跟了上去。 “你不是都已经‘死’了吗?联盟和海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跟你有什么关系?联盟开你工资了?” 湛卢变成了一只机械手,扣在林静恒胳膊上。 林静恒戴上手套,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房间,顺着贵宾区外墙上一条贴墙管道爬了上去。独眼鹰往下一张望,差点犯了恐高症——那管道紧贴在墙上,圆的,目测直径不超过十公分,还有点滑,而底下足有几十层楼高,交错的监控和枪口瞄准镜四下乱扫,像一张大网,掉根头发下去都能被打成筛子。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再一看,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饶是这样,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走得心惊胆战,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头也不回地说,“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伪装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伪装过的机甲一圈一圈地接近空间站,陆必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端详着镜子里的林静恒。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可能真的都有独特的气场,林这张脸平时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此时顶在他的脖子上,眼角眉梢却都挂满了跃跃欲试的笑意,连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都活泼了起来。 陆必行想了想:“等你回去见了佩妮,我肯定得穿帮。唉,帅哥,咱俩商量商量,你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就在外面多观光一会嘛,给我点畏罪潜逃的时间。” 机甲“咯噔”一下,进入了对接轨道,整个机身震颤了一下,继而以疯狂的速度滑向空间站的核验门,一旦伪装的对接阀无法通过,空间站立刻就会把他当成入侵者,炸成一堆碎片,然而陆必行在做实验这方面,好像天生是个热爱冒险的亡命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盯着那黑洞似的核验门,他一双眼睛里居然满是期待的贼光。 “准备进入停靠站,十c九c八” 陆必行把防御系统开到了最大,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遗言是希望世界和平,来吧。” “二c零!” 机甲呼啸着,从核验门里撞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核验门红光一闪,先是准备发出警告,随后,它磕绊了一下,任凭机甲穿过,接受了伪造的对接阀,安检系统把这匹“木马”全须全尾地放了进去,陆必行冲着镜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朝着被他糊弄过去的核验门竖起了中指。 然而随即,机身外面传来的画面让他有点笑不出了,陆必行坐直了。 “扫描,”他轻声说,“范围十公里。” 机甲迅速给了他回复:“十公里范围内,轻型武装机甲三百架,配别全部机甲六倍标准以上的军备武器。” “军火库么?”陆必行叹了口气,“同学们,你们真是一群人才啊。” 人才们循着长长的轨道,走到了死胡同。 “前边没路了,”薄荷说,“只有一道大门,加密的。” 怀特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和斗鸡并排瘫倒在地,他回头张望着身后走过的路,喘了几口大气:“闪c闪开,南天门我也能给它破开,可千万别让我再回去了,我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薄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道门阴森森的。” “应该是在地下的缘故,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越往前走,建筑的挑高就越低。”黄静姝蹲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画了一幅简要的地图,“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两边排的都是机甲,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是上坡,而房顶高度在下降,说明我们应该已经快要离开机甲停靠站台了,方向没错。” 怀特一跃而起,搓了搓手:“看我的吧。” 他很快找到了门锁,观察片刻,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里放出一排射线,一个巴掌大的小键盘漂浮在半空中,他熟门熟路地开始解锁。 薄荷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皱紧眉,有些坐立不安。 这时,昏迷的斗鸡哼了一声,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缓缓睁开眼,对不准焦的目光正好落在灯光昏暗的房顶——锁着的大门上沿处,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标识,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无知无觉的少年们。 斗鸡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薄荷和黄静姝听见动静,连忙围过来。 “斗鸡斗鸡维塔斯!你以后干脆改名叫弱鸡算了!” “哎,你还能不能行,吱一声” 女孩们的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悠悠的,斗鸡脑震荡严重,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他努力想看清那个骷髅警告牌的位置,警告同伴:“小心小心” 可是他拼命挣动,手指只是徒劳地在地上滑,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有气声,黄静姝侧耳听了半天:“这孙子说什么呢?” “别着急,”怀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这个锁比校长机甲存放室的那个还简单,来啊美女们,给我倒数计时——” 在紧闭的大门另一边,随着门锁被人强行突破,一排摄像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门口,红灯开始无声闪烁,荷枪实弹的安保机器人滑过来,金属滚轮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 十二条激光枪对准大门,门外四个少年的扫描图景已经列在武器瞄准镜下,一开门,他们就会被打成一堆烂肉。 “嘀嘀”两声轻响,门上的加密锁破开了,怀特“哈”一声,伸手去推,斗鸡瞠目欲裂。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大门,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陆必行顺利地混进了机甲停靠站后,就在机甲舱门滑开的瞬间,另一架机甲正好从轨道里冲了进来,搅动的空气扑面而至,正好停在了对面。 陆校长发现自己这一阵子的倒霉已经不能用科学道理来解释了! 伪装的对接阀骗过了安检系统,可是骗不过人眼,来自北京β星的机甲从外形上就是十分的鹤立鸡群。 对面的机甲上下来三个毒巢的人:“这机甲哪来的?” “里面的人下来!” 陆必行叹了口气,因为知道对方身上肯定也有那种神秘的生物芯片,因此并不敢耍小聪明贸然动用,只好准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上阵。 “误会,误会。”陆必行不紧不慢地从舱门里走出来,“我” 他忘了自己冒用了林静恒的形象,一走出来,几个毒巢的人不等他说话,就大惊失色。 其中一位立刻按响了警报器,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零零一亲自带着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卫冲进贵宾区,破开林四哥的房门,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大骂了一声。 随即,有人注意到了打开的后窗,连忙翻出去一看,正好和把自己吸在墙上进退维谷的独眼鹰打了个照面! 场面一时又尴尬又混乱。 独眼鹰咬牙切齿:“林c静c恒!” 他掏出腰间的激光枪,当场毙了两个想追上来的警卫,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球,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巨大的电磁干扰在整个空间站炸开,无数电子仪器同时爆出了喜庆的小火花,灯火通明的空间站闪烁几次,迎来了一波大规模的停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空间站是毒巢那个拜虫子教的大本营,一开始并不是专门为颠覆联盟设计的。 一个邪教组织,倘若沦落到要崇拜虫子,格调和财富水平显然都不会太高,这空间站是捡了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相当于废物利用,表面看欣欣向荣,其实里头存在各种安全隐患——比如抗干扰能力就很差。 备用能源系统很少检修,供电水平很不稳定,灯光忽明忽灭,警报声一直在响,一大群慌张的研究员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好像受到磁场影响的昆虫,第一时间从各处聚集而来,集体往星舰底层跑,林静恒皱了皱眉,此时也只好见机行事,不动声色地混迹其中。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经过评估后,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活动,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我也有疏忽,”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我也没想到,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扫描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服务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信号虽然信号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信号,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电影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后门,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信号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后门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林静恒把口罩往上提了提,保持了冷静和克制——这并不容易,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见到“自己”以求婚的姿势c跪地叫别人“爸”的时候,还保持理智的。 在戒躁戒怒这方面,林静恒可能是个伟人,他甚至通过眼前的情景,把方才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推断了一个大概。 湛卢:“先生,据我分析” “不用分析,”林静恒打断他,“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薄荷面露惊惧,喃喃地问:“他在说什么?” “杀,杀光你们,”陆必行扫过培养箱旁边复杂的实验记录,“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他们用的基本就是培养‘美人鱼’的那套东西——只不过这回培养的是杀人怪物,专为战争设计的,身体能像机甲一样对接武器,不知道恐惧和痛苦,会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潜能。” 怀特震惊了:“为什么?有病吗?不是有机甲吗?不是有安保机器人吗?不是还有人工智能兵种吗!” “那些都很贵啊,同学。”陆必行低声说。 安保机器人不能对接机甲,而人工智能兵种,从生产到后期维护,全都在烧钱,每一次软硬件升级,都需要大笔的现金往里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死之不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废物利用。 陆必行带着学生们从被炸开的后门遛了出去,断后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毒巢空间站上这些域外海盗们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颠覆人类未来的技术实验。 可是看看这简陋的机甲收发平台c智障一样的安全系统c脆弱如纸的供电和能量源还有这实验室正在做的事,无不暴露出一个事实——这伙人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按古代的说法,他们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只是残忍得自以为有创意而已。 那种神秘的c接近伊甸园系统的芯片绝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他们背后是谁?要干什么? 这时,实验室二层一个闸门打开,无数身上贴着标牌的“实验品”冲了出来,个个都如同“斗兽场”上那两个肉搏的男人,他们像一伙赤/膊的巨人,个个双目赤红c毫无理智c杀气腾腾——而且刀枪不入! 独眼鹰刚说过,当代战争已经不需要人类互相挠脸肉搏了,转眼就被打了脸。 整个空间站瘫痪,机械产品集体罢工,两伙人摸着黑互相开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们一来,立刻有了碾压式的优势。白天目睹过那两个实验品是怎么用人肉挡子弹的八星系混混们对上这群怪物,还没动手,已经先肝颤。 方才翻脸翻得十分硬气的独眼鹰,逃起命来也不比谁慢,一见不妙,立刻领衔了一场夺路而逃,早早没了踪影,大混混们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转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静恒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机甲站台由于停电,彻底关闭了,陆必行离着足有十米远就远程打开了他骗来的机甲,催促学生们:“先上去,上去什么都不要碰!” 怀特:“我的天校长c陆老板,你这是魔法吗?” 机甲的远程控制系统是存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只存在于非常高端c自带核心智能的机甲中,譬如湛卢和联盟军委的十大“名剑”,绝不该在这么个小玩意里。 陆必行没顾上理他,撬开机甲收发台的控制室,直接钻了进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权限。 一道道加密锁被他飞快地蚕食鲸吞,不到三分钟,控制室“哔”一声轻响,地面震颤起来,整条机甲轨道银河似的亮了起来,巨大的钢铁怪物的动力系统开始预热。 学生们从舱门里探出头,拉拉队似的齐声喊:“校长!牛逼!” 噪音太大,校长没听见。 随即,拉拉队们的喊声变了调:“校长!小心!” 校长依旧没听见。 主控室后面的一台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冲着那渺小的人类举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先到了,陆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发出了焦糊味,滚烫的空气劈头盖脸而来,他会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内被烧成一团焦炭!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湛卢。” 湛卢? 随即,一声巨响,能量刀砍在了一个凭空而来的防护罩上,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揪起陆必行的领子,拽着他从主控室跳了出去。 “顶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挺好用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机甲一刀切过来的速度,即便把人类的反应速度再提十六倍,等有灼热感的时候,也已经万万来不及躲了,否则机甲设计就不需要自动防御系统了。 直到能量刀一刀落在主控室一角,浓重的黑烟腾空而起时,陆必行被能量刀晃得睁不开的眼才对准了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陆必行:“” 熊学生开着机甲去作死时,他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好不容易骗出个交通工具追过来,刚进门就被主人撞个正着,抖了八个机灵才摆脱追杀,循着学生的坐标追过去,无缘无故又差点被打成史上最帅的蜂窝煤每一次,陆必行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倒霉时,命运都会在下一个转角给他惊喜。 有那么一瞬间,科学工作者陆校长动摇了,萌生了随便找个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因为科学好像已经不能解释他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静恒放下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拖着他开始狂奔,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去皮肤科开一管最便宜的药膏,拿回家随便抹几天,再疤痕体质的人也能让皮肤干净如初,一点也不麻烦。 为什么要留着它? 那么狰狞,那么愤怒,像一条张嘴欲噬人的恶蛟。 就在陆必行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响起一声宛如咆哮的轰鸣,随即,一个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像一只上古传说中的鲲鹏巨鸟,双翼轻轻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个机甲发射台c整个空间站都挤碎。 那虚影一闪而逝,旁边三台没有启动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像国际象棋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站成竖排,第一台机甲的核心机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机甲一侧的对接阀飞了出去,第三台机甲轻轻晃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粒子炮三次衰减,烟消云散。 这还没完。 只见方才开炮的那架机甲突然半身不遂起来,仿佛遭到了外力强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几次,它突然启动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这英勇就义似的一刀没有半点水分,整个机身从中间裂开,四方底座的能量阀炸裂,椭圆形的机甲防御系统好似热刀下的豆腐,顷刻间一分为二,外壳上的裂缝如蛛网,随即发生了几次小型爆炸,驾驶舱玻璃球似的从这庞然大物身上紧急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已经被震荡的精神网震晕了——正是那个零零一! 被关回机甲舱的四个学生手脚并用地把没上锁的舱门扒开一条缝,焦急地往外看。 林静恒:“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陆必行猛地缩回手,随即,他回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机甲残骸,又看了看林静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 鉴于陆必行自己就是个经常被人惊诧的怪胎,他是不经常惊诧的,然而他所有的常识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在他耳边唠叨此情此景的不合理之处。 所谓“精神力”,并不像“视力”c“腕力”,它不是人体固有的某种身体素质,体检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一项,跟古代传说中魔法师的力量源泉更不是一回事。 当人的神经系统对接机甲后,人对机甲精神网络的掌控能力是不同的,而对精神网的控制力度c精确度c反应能力c心理素质c战斗意识等等诸多层面的一系列指标,就被统称为“精神力”。 除受少量天赋影响外,精神力基本取决于后天严酷的训练——譬如斗鸡这个第一次上机甲的棒槌,由于其狗屁不懂,所以连上机甲以后,可以说他的精神力约等于零。 而一些高级机甲,由于内部构造极其复杂,对驾驶员的要求很高,会设置驾驶员资格,这就是所谓的“精神阈值”,如果一个人精神阈值达不到机甲要求,就需要机甲的主人开出特别权限,机甲才能容许这个人登陆连接,并开放部分操作权限——湛卢机身被锁在白银要塞时,李上将以所谓“血缘亲近”的名义找来林静姝试图开锁,这说法其实只是块遮羞布。真实理由是,林静恒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军委一部分高层怀疑她有湛卢的特别权限,不料被愤怒的伍尔夫老元帅亲自横插一杠,搅合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只有连接了机甲的人,才具备“精神力”这种东西,才能通过机甲的精神网侵入别的机甲。 这就好比黑客只能用电子设备侵入另一台电子设备,自己不可能发射脑电波统治世界是一个道理。 而远程连接,则是通过特殊的磁场设备与技术,在机甲外和机甲沟通,操作距离通常不能长于十米,而且本身已经相当于是一层“入侵”,会极大削弱精神力的强度,远程连接机甲时,只能进行一些简单操作,想通过这台机甲的精神网再操控其他机甲,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这一切不是陆必行的幻觉就是林静恒正连接着一架谁也看不见的机甲。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林静恒走向零零一,走动间,左肩的动作有一点细微的不协调,“我这不是还带了机甲么?” 陆必行的目光缓缓移向林静恒的右臂——那只机械手。 湛卢有人形和机械手两种形态,平时也会游荡在网络里,直接通过别的设备和人远程对话。陆必行只知道他是个令人惊叹的人工智能。但陆必行不大爱管闲事,所以他从来没有细想过,湛卢是哪里的人工智能。 直到这时,一个念头才突然从他心里冒出来——湛卢很可能是一台机甲的核心智能。 他精通阻断c追踪等各种军用手段,同时又有完善的生活管家功能,只有“机甲核”会这样,因为一些军事任务需要常年驻外c甚至常年和机甲一起漂泊在没有人烟的宇宙。 而像湛卢这样能混进人群里c毫不突兀的“机甲核”,必定是非常尖端的技术,他甚至有可能是在联盟军委挂了号的某台 陆必行猛地抬起头——湛卢,他也叫湛卢! “湛卢”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人类发展到如今,犯起中二病来自古形态各异,把自己镶成波斯猫的属于重症患者,与之相比,给自己的人工智能起个名就不算什么了。 其中,古代著名兵器名和神兽名都是重灾区。 去军队走一圈,给自己的机甲起名叫“湛卢”c“鱼肠”c“杜兰德尔”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在第八星系,很多人出身不详,没名没姓,都是自己随便给自己起个称呼,就算是真人自称“湛卢”也并不稀奇,所以陆必行从未把湛卢和那架神秘机甲联系在一起过。 更何况,那个著名的湛卢,主人不是已经 陆必行喃喃说:“林林什么?” 湛卢安静地挂在林的手臂上,林静恒徒手掰开了破损的机甲舱,狠狠往下一压,变形的舱门一声巨响掉了下去,零零一像一条软体动物,吐着白沫从里面滑了出来。 林静恒薅起零零一的头发,把人拖了起来,抬头冲陆必行一笑,像是在夸他聪明。 就在这时,一阵杂音从远处传来,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带扬声效果似的传来:“林静恒!你个王八蛋,离我儿子远点!” 星海学院那四位不学无术的学生面面相觑,这些边远地区的文盲青少年,连联盟军委元帅是谁都不知道,更没听说过一个上将是哪根葱,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陆必行悬在心里的可怕猜测轰然落地,瞳孔一缩。 “我我前几年见过一本图册。”陆必行盯着林静恒那双灰色的眼睛,低声说,“里面列了新星历纪年以来,联盟所有名将。” 陆必行记得图册上的年轻将军,那是联盟最后一个上将。 他少年时第一次翻开那本图册,就被最后一页的年轻将军吸引,那人的军装笔挺得一丝不苟,活像出来拍征兵广告的模特,神色冷淡,目光从画面上透出来,好像孤独地凝视着很远的地方,有一点说不出的阴郁。 陆必行曾经问过独眼鹰这人是谁,独眼鹰那个冰冷的眼神至今犹在眼前,他记得老军火贩子咬着后槽牙说:“林静恒?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林静恒不置可否地一偏头:“哦,我和照片上不像吗?” 陆必行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目c鼻梁,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敞开到胸口的白大褂还有邋邋遢遢飞在裤腰外的衬衫,违心地说:“像,但” 但就算是一个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人,就算他明目张胆地自称“林静恒”,满星际乱窜,别人大概也只会以为他是个走火入魔的疯狂粉丝。 因为林静恒的死亡是伊甸园公布的,那代表这个人c这个精神c这个灵魂,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连一个活跃的脑电波都不剩,伊甸园系统已经完全检测不到,才会判定他死亡。 伊甸园判定的死亡,比肉眼见到的尸体更可靠。 所以,这怎么可能? 这时,带人撒丫子狂奔的独眼鹰已经冲到了近前,独眼鹰提起枪指向林静恒:“你接近我儿子,有什么居心?” 林静恒不冷不热地说:“我的居心,在陆老兄看来,肯定是不良的。” 陆必行赶紧伸手去拦:“爸,你干什么?” “滚一边去,”独眼鹰把他的手一拨,“没你的事。” 然而他并没有拨开陆必行那双差点把林上将肩膀卸下来的手。 陆必行一只手压着枪口,纹丝不动,无奈道:“你冷静一点。” 林静恒拖着零零一走过来,十分绅士地冲独眼鹰一点头,“友好”地建议说:“是啊,冷静一点,狂犬病的最佳治疗时间是病发后三天【注】,看这症状,老兄,你要抓紧啊。” 陆必行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你也少说两句吧!”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十分通情达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独眼鹰:“我要毙了你!” 突然,野兽似的吼叫声响起,众人一回头,见那些怪物似的实验品吱哇乱叫地追了过来。 独眼鹰只好短暂地放下他和林静恒之间陈年的恩怨,低骂了一句:“这还没完了吗?” 说着就要开火,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实验品突然倒地,周身的皮肉萎缩融化,露出粉红色的骨架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紧接着,成批的人形怪物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惨叫声惊天动地,就地罗了个万人坑! 陆必行和学生们没见过这场面,傻成了五根人形立柱。 林静恒脸色却突然一变,直接夺走了机甲控制权,猛地拽开舱门,四个扒在门上探头探脑的学生险些掉出来:“上去,快点!” 他话音没落,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整个空间站摇摇欲坠。 丧心病狂的零零一,算好了时间,用一次性的实验品拖住空间站里的人,打算自己溜走以后就直接炸了它,毁尸灭迹c杀人灭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独眼鹰觉得这事匪夷所思:“他为什么要炸了空间站?他有病吗?” “炸都炸了,哪那么多为什么?”林静恒一步迈上机甲,对独眼鹰说,“还不上来,你想死吗?”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火药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本打算过来找事的独眼鹰远远听了个话音,脸色一变:“什么芯片?” 陆必行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心口突然一滞,涌起某种强烈的抗拒,强烈得不像他的性格,仿佛心里关了个外来的猛兽,被这一句话激怒,暴躁地咆哮起来:“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力量!”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陆必行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好像被一碗凉水当头浇下,他悚然一惊,心想:“我一个开学校的,要那么大力量干嘛用?” “唔,这就去。”陆必行隐约感觉到那枚芯片的危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你俩可别再动手了,不然我拉不开架了。” 独眼鹰现在听见“芯片”俩字就过敏,陆必行还没嘱咐完,就被他老人家叽嘹暴跳地搡进了医疗室。 林静恒背着手目送他们进了医疗室,心想:“强成瘾性。” 方才在空间站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毒巢这个原本属于第八星系的小邪教组织会臣服于域外海盗,而且是从里服到外,无人质疑c无一例外。 人类从远古工业革命甚至更古老的农业革命开始,就逃脱了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追逐快感像是写在基因里的癌。伊甸园奠基之前,关于其成瘾性的争论整整持续了半个世纪,后来通过严格的监管立法才得以试运行,到如今,伊甸园是否有成瘾性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和喘气c吃喝一样,成了生存要素之一。 可是伊甸园毕竟是处于监管中的,这种野路子芯片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这东西是只存在于第八星系,还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整个联盟了? 林静恒把机甲驾驶舱开辟成一个单人的休息室,缓缓地坐了下来。湛卢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扣在他胳膊上,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此时的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毕竟不是完整的机甲,帮陆必行挡能量刀的那个防护罩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此时只好借助机甲的能量系统慢慢充电。 没有湛卢,林静恒没法和白银九联系。 好在他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闲杂人等踏上未知的旅程,正好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回北京星,倒是也不着急唤醒湛卢。 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林静恒隐约有种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机甲的精神网。 连接精神网让斗鸡脑震荡昏迷了一路,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连接的林静恒来说,这是一种休息方式。 沿着既定航线回航的机甲,此时精神网十分平静,细微的波动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林静恒的意识随着精神网扩散到无边之地,心率在缓缓往下降。 他时常会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像沉入海底的鱼,静静地消化一切。 整个机甲里,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只是音量降低了许多,不让他觉得那么吵了。 林静恒看见陆必行已经取出了芯片,芯片离开他的一瞬间,身体就遭到了加倍反噬——重重磕过地的膝关节粉碎,被毒巢的武装分子攻击过的双臂顿时脱开,全身多处骨折,独眼鹰心疼得上蹿下跳。好在时间不长,都是外伤,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处理起来很快。 而护理室里,陆必行的四个学生每人得到了一针防眩晕药,药起效很快,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怀特说:“虽然回去得写一打检查,但是我觉得值了,有这经历,就算将来移民第七星系,也够我吹上一辈子了!” 另一个男生——也就是斗鸡说:“也不知道咱们将来还分不分学院,如果分,我一定要选机甲操作,太刺激了。” “差点把你刺激死。”薄荷凉凉地说,“哎,书呆子,你移民之前把尾款给我结清啊。” “咱们现在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可是你只看重我的钱。”怀特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咱们学校不是有奖学金吗,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养家糊口,”薄荷沉默了一会,“我是孤儿院的,去年院长拿着钱跑了,孤儿院也散了摊子,撂下一堆小崽,没办法,我们几个大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弄来钱,不行不行再各走各的,让那些小崽自生自灭。我在黑市上卖过东西,给人私改过武器,都只能赚一点钱,听说机甲设计最赚钱,所以来碰碰运气。” 黄静姝独自躺在护理室里,有些不合群,这时,插了一句:“移民也没什么好的,哪都一样。” 几个学生想起她是空脑症,知道她家恐怕是从别的星系来的“失落者”,一时都没敢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薄荷刻意打破尴尬,对怀特说:“哎,书呆子,你不是有钱吗,出个价,回去我替你写检查。” 几个青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起来。 “等回学校” 林静恒没再往下听,他透过精神网扫过黄静姝倔强的脸,想起了她的名字。 静姝。 “嫁给格登家的人,等于嫁给‘管委会’,你想清楚,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歹我还没死。” “我是自愿的,哥哥,嫁给管委会有什么不好吗?” 她叫“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和称呼“阁下”c“先生”一样客套礼貌,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张脸上,未语先带三分笑,问一句才答一句,好像这个亲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 他记得自己被陆信领走的那天,小小的女孩在后面追着车,一直追到车子飞上空中轨道,她仰头时摔了一跤,机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把她带走,林静恒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那么久远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不大记得那小女孩的模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先生。”湛卢的声音闯进了机甲的精神网,好像一颗小石子,砸起细细的涟漪。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扫描,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隐形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武器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武器扫描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伪装。”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机甲损伤的侧翼散落在扭曲的空间里,精神网剧烈波动,失去平衡的机身疯狂地高速自转,乃至于机甲自身的平衡系统已经失灵。 独眼鹰觉得自己那祖传的二十三小对染色体都快给离心力甩出去了,紧接着,整个机身内充斥起浓稠的保护气体,独眼鹰全身被保护气体紧紧包裹住,听觉与视觉相继失真,他像个琥珀里的虫子一样,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瞥见模模糊糊的林静恒,忽然想:“他一个人的精神力撑得住吗?” 独眼鹰听过林上将的大名,可是鉴于林上将所有的功绩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打过诸如“誓死保卫首都星”之类的大战役,独眼鹰一直都对他怀有偏见,觉得林静恒名不副实,完全是军委的公关团队挑了个长得最人模狗样的小白脸,玩命包装出来的一个形象。 什么“一次性入侵十五台机甲”,听着是怪厉害的,但他的机甲可是湛卢。 大部分的星际海盗一见湛卢,腿都先软三分,用联盟最尖端的武器去收拾一帮野路子造反派,轻而易举不才应该是正常么?只要不是酒囊饭袋,都应该做得到吧。 可这台简陋的小机甲毕竟不是湛卢,连自己的智能都没有,防护系统又已经瘫痪,方才那重重的一击与跃迁的巨大压力全在林静恒一个人身上,他没像零零一似的当场跪下,已经算很硬气了。看在他们现在在一条船上的份上,独眼鹰决定帮他一把。 独眼鹰一抬手按在了机甲舱内壁上,凝神渗入机甲动荡的精神网,打算给他当一个志愿的“副驾驶”。 方才遭到炮轰的精神网比他想象得还要起伏不定,然而还没等他理顺,独眼鹰的太阳就猛地一紧。 林静恒:“滚出去!” 随后,机甲的精神网毫不客气地把独眼鹰当成了入侵者,直接撞了出去,独眼鹰的脑袋好像被一根钢针穿透了,炸裂似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刚刚跃迁过一次的机甲还没来得及抖落掉侧翼的残骸,林静恒就不顾过热警告,再次强行跃迁。 独眼鹰的肺都快被挤出来了,而就在他与精神网将断未断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第二颗导弹,那枚导弹竟然就等在他们跃迁落点附近,烧着了黑暗似的扑面而来,险伶伶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次跃迁,顷刻间几乎将机甲能源耗干,直到机甲再次落定,保护气体一下被抽走,独眼鹰踉跄着站稳,耳畔还在蜂鸣不止:“你” “我的机甲,是我的地盘,”林静恒冷冷地说,“我的精神网里容不下第二个活物,这回只是警告,再有下次,我就没这么温柔了,你小心变成植物人。”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落了地,我一定打爆你的头。” “可以,欢迎尝试,”林静恒一耸肩,“毕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 独眼鹰:“” 现在就想宰了他! 机甲里因为过热而产生的噪音渐渐平息下来,开始逐条报损伤和能量危机,重新定位坐标。 独眼鹰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双联击,忍不住又多嘴:“我说,这机甲是你的吧?你刚来第八星系几年,是干了什么挖坟掘墓的事吗,让人这么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 这回,林静恒直接把老波斯猫当成了噪音污染源,没听见似的关了自己的耳朵,他凝神判断了一下周围情况,略微调整航线,关闭动力系统,让机甲自由地沿着直线匀速滑行了出去。 被忽略的独眼鹰气结,感觉这男人的性格简直是烂得没治了,连背影都是找揍的形状,怪不得联盟军委请了八百个公关,姓林的还是声名狼藉。 独眼鹰:“你耳背吗?” “刚才那是星际海盗。”这时,医疗室的防护门打开,陆必行坐着轮椅滑了出来。 他身上几处骨折的地方上被透明的气泡包着,局部隔离出无菌环境,微型手术器械在他伤口中做自动修复工作,无菌气泡上还有修复进度条。 陆必行额角冷汗还没干,显出几分病气,冲那四个在护理舱里探头探脑的学生招招手,他像个博物馆讲解员似的开始现场科普:“新历258年,你们几个有的还没出生,5月,为了纪念联盟成立,在第三星系外围举行‘自由日’阅兵,仪仗队途径第二航道与第一航道交界处,遭到域外海盗偷袭,当时,海盗们用的就是这种技术——简单来说,就是预判到袭击目标准备跃迁,立刻释放一个跃迁干扰,使跃迁的机甲与原有目的地偏离,落在他们埋伏的攻击区间内。而刚刚完成跃迁的机甲,无论是机甲本身还是驾驶员,都很难承受二次跃迁,心理上也是刚松一口气,很多人甚至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导弹击中了,非常惨烈,我记得当时袭击仪仗队的海盗叫” “凯莱亲王。”林静恒这回不聋了,“联盟刚成立的时候,星际海盗占据第八星系,没事就互相内讧,换了五六个海盗政府,最后一个海盗政府把凯莱星定为首都,自称‘凯莱亲王卫队’——独眼鹰,你在凯莱星起家,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他们忘了吧?” 独眼鹰脸色蓦地变了。 陆必行背对着他,没看见自己老爸的脸色,只是觉得林静恒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是有很多话要说,而陆必行略带询问地看回去时,对方又若无其事地滑开了视线,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必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连忙偷偷摸摸地利用机舱上的反光照了一下,感觉自己这病美男的形象整体良好,就是脑袋上两个无菌气泡居然是对称的,像顶着一对犄角,显得颇为童趣。 因为不便在手术结束前把无菌气泡撸下来,陆必行只好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气泡的形状捏扁了些,用头发挡住。 “咳,怎么来时还好好的,回去偏偏碰上了星盗?”陆必行被林静恒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蹭了蹭鼻子,没话找话地干笑了一声,“不会是被我的霉运连累了吧?” 他还不知道星际海盗已经炸了沃托,林静恒和独眼鹰对视一眼,脸色各有各的凝重,都没吭声。 斗鸡问:“校长,为什么机甲很难二次跃迁?” “首先,跃迁会引起精神网震荡,驾驶员与机甲的精神链接经常会在这个过程中断开,”陆必行手腕上的手术结束,微型手术刀自动飞回无菌气泡,在微创伤口上喷了一层愈合剂,从他手腕间脱落飞走了,陆必行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一指零零一,“看他,你们就知道精神链接非自主断开的伤害了。” 四个学生看完零零一,又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在林静恒身上,大概知道以后考试之前要拿着谁的照片拜了。 “其次,跃迁会引起机甲过热,而且非常消耗能量,你们看,方才剩余电量是50,两次跃迁后,就只剩下不到10了。”陆必行拉开了机甲上的星际坐标图,抬头看了看林静恒,问,“我可以用一点权限吗?” 林静恒没说什么,随后,方才直接把独眼鹰抽出去的机甲精神网就像温和的藤蔓,主动把“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陆必行,把他纳入到精神网中。 陆必行一挥手,机甲四周密封的舱门顿时变成了透明的,让里面的人可以用肉眼看见周遭的茫茫宇宙。 几个学生第一反应是晕,因为椭圆的机甲在自转,机甲上有一定的调节设备,只要不是突然转成一个加速陀螺,人在其中不大能感觉到旋转,可是亲眼往外一看,就十分不适了。 随后是恐惧。 因为四周没有光源c没有天体c也没有人烟。 他们像几只扒在枯叶上的小蚂蚁,在浩瀚大海中随波逐流。 而宇宙带来的无边无际感,比大海更要恐怖千万倍。 他们看不见航线,看不见目的地,时间和空间以一种有悖常识的方式卷曲着,沉浸在其中的脆弱生命简直不敢细想自己的境遇,稍微一动念头就是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 去的时候,几个学生是一路晕过去的,并没有什么感觉,直到这时,熊孩子们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纷纷要求陆必行赶紧把图景关上。 “这有什么,机甲驾驶员在和机甲精神网相连的时候,都是要时刻关注外界的。当然,比肉眼看得还要更远一点,因为要预判突发情况。你们这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上操作课?”陆必行达到了教育目的,关闭了图景,十分自觉地撤出机甲精神网,同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静恒,林静恒正背对着他,一丝不苟地低头校正航线。 但不知为什么,陆必行总觉得方才在精神网里,有一道视线锁定了他。 第一次是可以忽略的意外,这次又是什么? 陆必行膝盖上的无菌气泡也飞走了,他试着站了起来,身体恢复良好,后背上却莫名冒出一层热汗,心想:“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几个受到教育的学生没发现校长在走神,战战兢兢地在他身边挤作一团,怀特不敢说话,斗鸡已经不想再报机甲操作系了,胆子最大的薄荷则直接表示:“幸亏我只打算学设计——陆总,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北京星?” 怀特弱弱地问:“陆总,没电了,我们怎么回家?” 他一句话,激起了人在密闭环境中对生存资源短缺的恐惧——氧气够吗?食物和饮用水够吗?彻底没电了会怎么样?机甲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吗? 要知道气压c空气质量c甚至天体引力,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都是致命的。 而就以他们几个人的素质,不说别的,一旦机甲里的人工重力失灵,连失重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看驾驶员的本事了。”陆必行说,“如果能不受引力影响,机甲匀速运动几乎不消耗能源,所以有经验的驾驶员会迅速判断出补给地点,规划一条最节省能源的路,还得最大限度地避开引力源,这在机甲操作中,叫做‘桌球操作’,是不是像打台球一样有趣?” 他四个吓破胆的学生谁也没觉出有趣在哪。 “航道已经校准完毕,附近有一个废弃的空中补给站,正好在第八星系的走私航道上,过去碰碰运气好了。”林静恒突然开了口,四个几乎没听过“四哥”主动插话的学生一起惊讶地看着他,林静恒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又仿佛为了安慰他们似的,补充了一句,“一般这种名义上的废站,都有人给走私客提供非法服务的,放心好了,预计航程一个半小时。” 这回不光学生,连独眼鹰在陆必行,全都在他的和颜悦色下惊诧了。 独眼鹰一挑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林静恒当他不存在,兀自走到航道路线图前,沉入机甲精神网。 湛卢方才告诉他:“局部扫描已经完成。” 动力系统开到最小,精神网沉寂了下去,林静恒预感到了什么,喉头轻轻动了一下,半晌没吭声。 “先生?” “唔,说吧。” “我突破了保护装置,取得了陆校长脑部的基因样本,经检测,陆信将军基因型符合作为陆校长的遗传基因条件,亲权概率高过检测指标,陆信将军的基因型符合作为其亲生父亲的” 林静恒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与机甲的精神链接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众人,起伏的精神波动独自消化在漫无边际的茫茫宇宙中。 在没有光的地方搅起了孤独的惊涛骇浪。 像一场不动声色的海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先生,我检测到您的心率超过正常范围20,您还好吗?” 林静恒说不出话。 他花了十八年,一边追查当年劫走陆夫人的神秘人物,一边挖空心思c排除异己,爬到了联盟最前线,进驻白银要塞。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在域外海盗仍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拥有最高的机动权,只有那里,才能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十五年前,他终于找到机会,故意放过了一支星际海盗,任由让他们逃窜到第八星系,借机追过来,途径凯莱星,他打了个微妙的时间差,独自离队,把军火贩子独眼鹰堵在了凯莱星大气层的悬浮夜总会里。 独眼鹰当时正在寻欢作乐,裤子都没穿上就被林上将逮出来了,整个逼问过程堪称军火贩子一生的奇耻大辱,最后迫不得已承认自己就是劫走陆夫人的人,林静恒才大发慈悲,给了他一条裤衩。 客观回想起来,林静恒承认自己当时年轻气盛,事情办得有点损,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老波斯猫搓火功夫一流也功不可没——总而言之,这条裤衩是他俩交恶一辈子的坚固基石。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128年,也就是凯莱亲王在第八星系第六十年,整个第八星系被他们这些吸血鬼吸得骨髓都不剩,民间居然闹起了饥荒——你知道什么叫饥荒吗?地球时代就他妈从人类历史里清理出去的一个词,在这个一针营养剂能在太空漂两个月都死不了的年代里,饿死了几千万人。凯莱亲王政府假惺惺地成立了一个赈灾小组,里面的垃圾收了钱,让人拿人体实验的尸体当原料做压缩营养餐,消毒过程偷工减料,部分尸体里的实验病毒外流,居然造成了一场瘟疫。” “唔,”林静恒终于应了一声,“有耳闻,彩虹病毒。” 彩虹病毒——人类近代史上最触目惊心的瘟疫元凶,是人类智慧的产物。 这种病毒纯人工合成,高致病性c高致死率,极难杀灭,里面十分有创意的被植入了微缩的类人工智能,让病毒能根据环境随时变形,大范围爆发后,第八星系根本无从抵御,甚至有零散病例流入了联盟,此后六年多,才有远在首都沃托的一个团队研制出了针对彩虹病毒的特效药及疫苗,拿了当年的诺贝尔奖和自由贡献奖。 136年陆信远征第八星系的时候,带来了抗体,才算把第八星系从这场荒谬的浩劫里拯救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自称凯莱亲王的是谁,”独眼鹰说,“但是在当年的凯莱亲王卫队,丧心病狂是传统,所以他们突然出现在第八星系,我有等等,能源量下降到5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对接阀准备,即将降落。” “警告,能量不足——” “收发台信号正常,是否开启?” “警告,能量不足5,预计难以安全着陆。” “警告——” 林静恒突然发话:“关闭主动力系统。” 独眼鹰震惊道:“什” 没电的机甲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随着机身失去动力,原本缓缓下降的机甲顿时成了自由落体,护理舱里传来学生们的尖叫,独眼鹰一把扶在了酒柜上,失重感将他心口狠狠地揪了起来。 “警告,受引力影响,机身加速下坠——” “啊啊啊啊!” 机甲内保护气体猛地撑开了机舱,所有人一起飘了起来,随即,林静恒用仅剩的能量撑开了四把能量刀,能量刀一字排开,机舱里多余的保护气体顺着刀身弥漫开,粘稠的特殊物质在伞骨架似的四把能量刀上凝成了一个薄膜,好像一把大降落伞,阻力与引力险伶伶地在几秒之内平衡。 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机甲毫厘不差地落在近地轨道上。 与此同时,机甲里所有设备同时熄火,精神网凭空消失,彻底没电了,整个机身停顿了一下之后,猛地顺着轨道滑了进去,在严丝合缝的轨道制动系下,对接阀爆出摩擦而起的火花,狠狠地停了下来——安全落地了! 机身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口哨和欢呼,重新脚踏实地的学生们差点喜极而泣。 独眼鹰哆嗦着指着林静恒:“你你简直是条疯狗!” “多谢夸奖,”林静恒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摘下手套扔在酒柜上,他略微一整衣领,不慌不忙地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凯莱亲王弗兰德?冯被杀后,两个儿子分别逃往域外,老大被手下出卖,死在了半路,老二继承了凯莱亲王的名号,收拾了他变态爸爸留下的走狗,重新成立凯莱亲王卫队,靠着当年在第八星系剥削来的军备和技术,快速地吞噬了不少海盗势力,近年来有消息说,他们仍在第八星系附近逡巡。” 独眼鹰一愣:“你居然也关注他们?” 林静恒嘴角一勾,好像是笑了,他说:“不好意思,258年那场袭击仪仗队的事件,就是我出面摆平的。” 独眼鹰:“” 他是第八星系的土皇帝,很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这些年过得懒散又逍遥,只要火不烧到八星系,他也不大会关心星系外的事,多少有点孤陋寡闻。 因此他压根没听出来,方才他那宝贝儿子为什么提起258年的“自由日袭击事件”,那居然是个十分套路的恭维! 欺负老爸是文盲,陆必行那小子长本事了,在他眼皮底下,捧姓林的臭脚! 离家出走五年,翅膀硬了! 独眼鹰七窍升起隐隐的炊烟,浑身的毛炸起了两尺多,险些气成一颗海胆。 他压低声音,面色狰狞:“我再说一遍,你离我儿子远点!” 林静恒一挑眉:“看这么严?令公子是未成年少女吗?” “我们第八星系的乡巴佬高攀不上你联盟上将!” “你儿子穷困潦倒,自己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独眼鹰一辈子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件是十五年前去寻欢作乐时,内裤腰带上没有别一把激光枪,一件是他觉得男孩大了应该摔打,适当穷养,没有跪着奉上现金,资助他儿子的离家出走。 独眼鹰:“你放屁!” 林静恒回以嗤笑。 “二位,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陆必行身上的无菌气泡终于都脱落了,从医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不知从哪顺来一套衣服换上了,藏青色的,十分板正,小立领一戳,显出几分成熟稳重的人模狗样来,他一伸手隔在两个人中间,头疼地说,“嫌刚才跳伞不够刺激是吧?我可真惹不起你们。” 独眼鹰余怒未消:“没你的事!” 林静恒却很有长辈风度,温和地问:“感觉好点了吗?你这次也太冒失了。” 独眼鹰这才反应过来,为了争宠,他连忙硬凹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足能吓哭一个幼儿园的小孩:“爸爸没说你。” 陆必行很无奈看了看独眼鹰,感觉自己这位老父亲的心理年龄真是青春常驻,两百年如一日地处于十岁水平,于是语重心长地哄道:“爸,咱们还蹭人家的机甲呢,你懂点事吧。” 独眼鹰:“” 林静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套上。 陆必行转头,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臭不要脸地一摊手:“借了你的机甲,又借了你的酒,现在再多穿你一件衣服,打包算一次人情,行吗?” 林静恒想说“你自便”,嫌自己太冷淡,想换成“荣幸”,又觉得跟平时画风大相径庭,怕吓着别人,话到了嘴边,一时竟有些拘谨地哽住了,他只好仓促地点了下头,借着查看舱门外气压和空气质量,避开陆必行的视线。 舱门缓缓打开,废弃补给站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工大气层内,气压和空气质量都很理想,可以不用穿宇航服,补给站的厂房c轨道状态都很好,两侧的人工草坪平平整整,只是悄无声息,人形道上空荡荡的,地面上仍留着车辙的痕迹,智能垃圾箱c安保机器人与摆渡车死气沉沉地陈列在两侧,像一排丑陋的摆设。 一行人顺着路标,来到补给站的核心控制室。 “能量系统关了,但是硬件设备本身没问题。”陆必行观察了片刻,“我试试,应该能重启。” 黄静姝问:“陆总,不是说这个补给站在走私航道上,会有人用废站做生意吗?人呢?” “走了,但是恐怕刚走没多久,你看门口的草坪就知道了,设备也明显一直有人维护,机器上还有余温呢,干这种非法买卖有时候就得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陆必行一边鼓捣一边说,“丫头,给我照一下。” 他话音没落,一道十分柔和的白光就打在他手边,亮度足够,还不伤眼。 “哎这个好,”陆必行随口说,“谁这么爱学习,个人终端上还有护眼灯?” 他说完,没人搭腔,陆必行这才后知后觉地一回头,发现几个学生都毕恭毕敬地站在几米开外,给他照明的是林上将。 陆必行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道光从另一个方向打来,原来是独眼鹰不甘寂寞,也跟着打来一束光,那强光跟探照灯似的,一下把两个人都晃得睁不开眼。 陆必行:“爸,你捉奸吗?眼都让你晃瞎了!” 林静恒:“” “不是,”陆必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我不是那意思,林咳,那个” 林静恒打断他:“还用你习惯的称呼就行。” 陆必行偷偷看了他一眼,温润的白光下,林静恒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大概这惊心动魄的一路着实不轻松。陆必行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用这张脸拗出来的各种表情,脑子里一根筋短路,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我当时要是留个影就好了。” 林静恒——那可是联盟最后一个上将,居然让他见到了活的! 陆必行没把独眼鹰对林静恒的恶评当真,因为可能是两眼不对称的缘故,独眼鹰看谁都充满偏见,尤其是比他英俊的同性。 他年少时,仰望星空之余,也曾经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定期收集七大星系的新闻,自从他有印象以来,联盟一直歌舞升平,军委势力渐渐势微,像是卸磨后的驴,黯然失色,唯有林将军一人,功勋都藏在字里行间。 陆必行对数字十分敏感,他发现早年间,每年域外海盗的恐怖袭击事件至少有三四十起,每次联盟都会发表一篇悲壮的谴责,沉痛悼念死难者,再用数以十倍的兵力才能扳回一局,海盗们却常常是打不过就逃往域外,等待下一个时机,像除不尽的蟑螂。可是恐袭数据和联盟伤亡数据在十几年前却突然有一次断崖式的下跌,好像海盗们一夜之间从了良,自行蒸发了——那是在林静恒接管白银要塞之后。 陆必行:“说实话,我现在还跟做梦一样。你真的是唉,好多话没来得及问,毒巢的老窝就炸了。” 柔和的白光打在林静恒灰色的虹膜里,温柔得不可思议:“你想问什么?” 陆必行想问的太多了,包括每一场联盟没认真报道过的战役细节,湛卢真的是那个湛卢吗?拒绝有“联盟第一美人”之称的叶芙根尼娅是什么感受?五年前那场玫瑰之心的刺杀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瞒天过海,竟然让伊甸园检测不到的? 然而他目光往周围一扫,发现几个学生都在竖着耳朵听着,陆必行迟疑了一下,不确定林静恒是不是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何况他位列联盟上将,竟然假死离开联盟,在第八星系这么个鬼地方窝了五年,肯定有很多苦衷。 成年人——特别是林静恒这种生性内敛的人,也许并不愿意把血泪掏出来给人看。 陆必行眨眼间就管住了自己旺盛的好奇心,话音一转,他闹着玩似的问:“能给我签个名吗?” 旁边四个偷偷听墙角的学生险些绝倒,一脸古怪地互相挤眉弄眼。 薄荷一脸疑惑:“校长这是狂热粉还是基佬?” 怀特满脸一言难尽。 黄静姝往周围看了一圈,用眼神示意同学:“我们要不要回避?” 斗鸡睁大眼睛,用眼角瞟了一眼陆必行的衣服:“陆总刚才穿的不是这身!” 黄静姝一手一个,拖走了斗鸡和怀特,薄荷机灵,赶紧跟上,几个学生装作好奇,拉拉扯扯地包围了独眼鹰,兴致勃勃地询问他军火生意在第八星系前景怎样,并对他时髦的眼睛表达了高度赞赏。 当代青少年都很有心机——如果校长能成功拐到四哥,以后学院没准能和黑洞签订长期协议,名正言顺地让黑洞接收学院毕业生,多么坦荡的学业和前途! 林静恒听了陆校长的“无理要求”,愣了片刻,就在陆必行以为他要脱口一句“不签,滚”的时候,林静恒从兜里摸出了一根笔:“好。” 陆必行:“” 林静恒很有耐心地问:“签哪?” 自学成才的陆校长在课堂上从来如鱼得水,头一次体会到提问答不上来的尴尬,和林静恒大眼瞪小眼片刻,他十分慌张地一伸手:“不是,我” 林静恒托住他的手腕,他掌心干燥,指尖布满坚硬的茧,骨节分明的手指看起来很有力量,动作却很轻,羽毛似的扫过陆必行的袖口,在他手背上写了个一笔连下来的“林”:“当年白银要塞官方公告上都有我的签名,要是有兴趣,你可以做一个笔迹鉴定。” 大概是刚才骨折的后遗症,陆必行觉得自己从指间一直麻到了手腕,仿佛开学典礼时一样忘了词。 独眼鹰被一帮叽叽喳喳的熊孩子包围,正在烦不胜烦,老远一瞥看见此情此景,心里顿时升起了七八十个龌龊的联想:“你往哪摸!” 林静恒十分自然地松手,提醒道:“能量核重启进程走完了。” “哦,”陆必行干笑一声,“对对。” 他连忙偷偷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确认了重启命令,一瞬间,整个补给站发出一声轻叹,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无数灯光渐次亮起,巨大的能源塔发出荧荧的镭射光,将机甲的剪影投射下来,维修机器人们成排地升降梯,忙忙碌碌地开始自动检修受损机甲,林静恒手臂上悄无声息的湛卢也仿佛跟着亮了起来,欢快地连上了能源塔,汲汲不断地吸收起能量。 “我去看一下机甲。”林静恒嘱咐说,“有什么需要,随时去那边找我。” 他说完,让过气急败坏的独眼鹰,扬长而去。 陆必行愣了半天,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那个龙飞凤舞似的“林”,被主控室的散热系统烤出了一层细汗,小心翼翼地折起袖口,他半身不遂地摆弄起主控室的设备。 这补给站里居然还有能覆盖整个第八星系的非法通信网,挺先进的,陆必行顺手点了修复命令,同时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就为了跟老头子斗气吗哎,这鬼地方能量储备和物资储备还挺充足,物资可以补充一点,谁知道那帮阻塞交通的海盗什么时候走我这手怎么还在麻,要偏瘫的前奏吗?唔这里还有个武器装备库,需要破解加密锁他手指好长嘶,我想什么呢?这个锁的加密方式是” 废弃补给站的加密锁不怎么样,在陆必行只有十分之一的大脑能正常干活的情况下,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撬开了。 陆必行满脑子都在循环林方才那句“随时去那边找我”的低声嘱咐,听见“嘀”一声轻响,勉强抽回云山雾绕的神智,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库存:“唔,空了。” 陆必行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武器库存,神智还停留在方才白光下,林静恒那张显得柔和了很多的脸上。半分钟后,陆必行倏地一激灵,回过神来——不对,能量和物资储备这么充足,武器库存为什么空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主控室所有的设备——主机外壳上的生产日期是新历200年,至今运行非常顺畅,说明里面的软硬件有人长期保养升级,这个补给站一直有人! 他们为什么匆忙离开,把能养活一条星舰的物资留在这,带走了所有的武器? “爸,”陆必行沉下脸色,“我们可能需要立刻” 他这句话没说完,方才随手修复的通讯系统读条完毕,激活了。 主控室上方的大屏幕亮了起来,先是一片雪花,随即,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半个身体都是机械的,空洞的目光从屏幕里射出来,阴森森的,充满恶意。 独眼鹰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斗鸡,额角上青筋陡然爆起。 “诸位第八星系的亲朋好友们,大家好,”男人露出了一个僵硬而古怪的笑容,“我是阿瑞斯?冯,诸位还认识我这个老朋友吗?不认识没关系,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凯莱亲王,一百多年前,被你们抛弃c背叛的人,现在满怀憎恨,带着复仇的利剑,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开不开心啊?” 怀特无端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拉住陆必行的袖子:“校长,他是谁?” 自称凯莱亲王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家族统治第八星系六十多年,养活了无数不知感恩的蛀虫c垃圾,让你们住在世外桃源里,免遭联盟的剥削与侵略,可是我亲爱的子民们啊,你们是如何回报我的呢?” “你们引来了联盟狗,为了几根骨头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杀死了我的父兄,让我仓皇逃到域外,至今只能靠这些废铜烂铁支撑——怎么样,这一百年来,归顺联盟的日子好过吗?联盟给你们自由和尊严了吗?如果你们在炮火中痛苦地哭泣,伟大的联盟救世主会派人来拯救你们吗?” 他说到这,上气不接下气地狂笑起来:“一起来庆祝我的回归吧。” 话音落下,屏幕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几架狰狞的超时空重机甲对准了凯莱星,凯莱亲王发出一声长长的口哨,成百上千颗核导弹雨点似的飞向毫无抵抗力的凯莱星,铺天盖地,巨大的能量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第八星系的首都星顷刻淹没在炮火里。 一颗星球在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了。 目瞪口呆的人们尚未反应过来,屏幕里的男人就大喊道:“惊喜!下一个!” 屏幕上的星际坐标亮出来,炮口指向了北京β。 不是每一次出走,都还能再回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北京β星的行政中心距离星海学院三百公里, 正值中午, 室外体感温度无端偏离预期,直线上升,逼近二十度, 石头似的冰层泛起生机勃勃的湿润,持续了两年多的隆冬似乎有了点复苏的意思, 好似突然从宇宙尽头来了一阵春风,吹得天空湛蓝如洗。 这是星海学院“论文周”的第三天,三天前的傍晚,学生们已经下课了, 突然接到通知,只有一个校长的学校教学安排果然非常随意,校长大概是想放年假, 临时把这一周改成了论文周, 他开放了图书馆权限, 列了一打书单, 留了一个非常大的题目——我觉得人类未来将会走向何方。 此时, 距离交作业的时间还有四天, 大多数学生没有思考人类未来,而是在思考无故失踪的怀特等人,整个学院成了快乐的谣言制造厂,关于那四个人谁和谁私奔的辩题已经引起了两轮群架。 薄荷居住的孤儿院得到了一笔生活费——她设定好了, 每个月的助学金到账, 都会自动转走四分之三给“家人”, 不过这一次,随着助学金到账的还有一封告状信。 信誓旦旦说要开除他们的陆校长连处分都没舍得记,只是采取了幼儿园的管理方式,临走时匆匆写了一封信,向几个学生的家长告状。孤儿院的大孩子们正围着这告状信牵肠挂肚,怀特的父母则已经往空荡荡的校长办公室跑了两趟,斗鸡维塔斯的母亲比较不负责任,看完以后大笔一挥,回了一封信,简洁明快四个字:“让他去死。” 而按照入学信息寄到黄静姝家里的信没能送到,在整个星球漂泊了一圈,又被系统退回了校长信箱。 这天,已经辞职的信息学院老院长收拾了行囊,准备要离开北京β星,临行,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星海学院,远远望见礼堂那片恢弘的穹庐顶和满学校喧嚣闹腾的猴孩子。老院长没料到学校里还有这么多学生,他双手扒着围栏,探头往里看,只见两个少年正打打闹闹的经过,男孩子正在抢女孩子手里的表格。 “给我看看能怎么样,我又不一定非得追着你,少自作多情了!” 女孩子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走开。” “我也可以给你看我的呀,三个学院我哪个都没报,我还提了个新的专业方向——星际走私向导,怎么样?听着牛逼吧?哎,你等等我!” 老院长听完,愣了半晌,感觉这神圣的知识殿堂里,饲养的还是一帮智力感人的大猩猩,于是扶着校园的栏杆,缓缓地走了。他已经两百六十岁了,居无定所,在第八星系的每个高校里都任过教,目睹了无数次门庭冷落,学校关门。星海学院是他最后一站,终于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忽然有些灰心,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干涩的老年斑,觉得自己这一生,可能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走了一条执拗又错误的路。 两百六十年,也该结束了。 前不久,他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在凯莱星的一个有产权的养老院里,给自己置办了一席之地,打算在那安度晚年,这在第八星系,算是相当体面的晚年了,今天就要出发。 老院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难得的风和日丽,没有北风,温暖得不像北京星的冬天,他觉得这大概预示着自己的路途会很顺利。 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过节似的从各自藏身的地方钻出来,快乐地和擦肩而过的老教授打招呼,互相庆祝着又熬过了一个冬天,即将迎来长达四年的好季节。 不远处,不知是谁家养的鸽子成群地飞过天空,落在星海学院六百万的穹庐顶上,不客气地降下“天粪”数泡,表达着对莘莘学子们无尽的祝福。 佩妮打开破酒馆的门,给酒馆的吉祥物大蜥蜴带了一包新鲜的面包虫,然后打开窗户通风,挽起袖子,擦起破酒馆的桌椅板凳——四哥的地方干净得很,活不多,日常维护即可,她干脆自己干了。 佩妮认识他五年,以一个女人的标准来看,四哥其实并不是一个邋遢的人,除了他那不修边幅的个人形象,再没有其他不良习惯了,他喝酒,从来不喝醉,用过的东西会放回原位,无论是他常来的破酒馆还是他的家,都充斥着一股干净冰冷的秩序感。 “你家主人什么时候回来?”佩妮踩着板凳,自言自语地对蜥蜴说,“四哥失联好几天了,带着那小白脸跑哪去了?我再试试能不能联系他。” 她把玻璃擦干净,忍不住伸手遮了一下眼:“怎么突然这么阳光灿烂了?我还有点出汗了。” 蜥蜴沉默无声,从不回应女人充满情谊的自言自语。 “估计还是联系不上,你说我明明知道他喜欢清静,还总是往他跟前凑,时间长了他会不会嫌我烦?”见惯了风浪的佩妮看着自己的个人终端,有些忐忑,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大蜥蜴正缓缓地移动着不甚灵便的身躯,充满畏惧地躲着窗外来的“阳光”。 个人终端发出的信号仿佛已经在第八星系徜徉了一周,依然没有回音,那个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始终没有通讯信号。 佩妮叹了口气:“果然还是” 她话音没落,个人终端突然好像被卡住了一样,亮了起来,佩妮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张开五指伸进头发里,飞快地把自己有些塌的头发抓出了一个型。 下一刻,半空中浮起模模糊糊的影像,佩妮看清了,四哥似乎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星际旅行的时候,是没法计算时差的,她有些后悔,小心翼翼地说:“你那边是晚上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光影的信号速度无与伦比,然而跨越星际,仍然会有延迟,即便个人终端上的投影仿佛面对面,两个相隔太空的人也不可能实时对话。 林静恒远在某个不知名的废弃补给站里,守在伤痕累累的机甲旁边抽烟,忽然意外接到佩妮的通讯请求。 他可能是信号不好,脸显得模模糊糊的,个人终端上透明的画面被窗外的阳光干扰,竟然模糊不清起来。佩妮连忙走到窗边,打算拉上窗帘:“今天天气太好了,你等我” 过于灿烂的阳光把她的侧脸映得红彤彤的,原本稍显硬朗的长相竟然无端有了几分少女气质。 正在充电的湛卢说:“陆校长把废站上的通讯系统修复了,我虽然能源不足,但是可以借补给站的通讯网搜索白银九的坐标。” “你快点充,”林静恒有几分不耐烦,信息还没传到,他弹了弹烟灰,“赶紧充完替我接电话,正好你话多得用不完” “完”字还卡在他喉咙里时,图像就传到了,林静恒透过佩妮的屏幕看见了窗外的“阳光”,听见那傻妞还在感慨什么“天气好”,他手上的烟倏地落地:“佩妮,离开窗口,去找一架带防御系统的机甲!” 可是星际距离太过遥远,让每秒钟接近三十万公里的波也疲于奔命,他这句警告脱口而出,就已经注定只能奔波在路上了。 佩妮远远地看见地平线处似乎有几簇红光炸起,拉窗帘的手疑惑地停顿片刻,可还不等她看清楚,那红光就陡然裂开,好像一千个恒星在天上炸开一样,亮得一片惨白。 大地愤怒地震颤,亿万年天然形成的行星地壳发出垂死般的断裂声,山石崩塌,人工大气层就像一层纸糊的玻璃。 民房屋舍,五分钟鸣笛一次的城市公交,总是合不拢嘴的机器垃圾桶,停满了鸽子的学院穹顶,跟每一个流浪者彬彬有礼打招呼的老教授,围在院子里一起发愁的儿童,惊慌的蜥蜴,还有抬手挡在额前的女人 他们全都被笼罩在那片摧枯折腐似的白光里,成了曝光过度的苍白剪影,继而融化在颠倒的天地间。 北京β星上落后的反导系统终于发出了后知后觉的警报,近地轨道上的公务员被尖叫声唤醒,呆愣了足足五分钟,屁滚尿流地爬起来,第八星系首都星凯莱已经联系不上,他只好朝着遥远的自由联盟发出语无伦次的求救。 “第八星系北京β星遭到袭击,报告我们遭到了大范围的星级导弹轰炸,敌人不明,我们没有防御能力,整个星球正在核导弹的打击下崩溃操!” “十年前你们不就说要给我们升级防御系统吗?你们答应过的,人呢!” “救命!救” “哔——” “佩妮!” 林静恒的个人终端信号突然断开,自称活过了八星系平均年龄的女孩竖在那里,身影凝固在他面前,留给了他一个红彤彤的侧脸。 林静恒呆了一秒,转身就走。 凯莱亲王疯狂的笑声从主控室里飞出来,屏幕上播放的好像是个劣质的游戏广告,山呼海啸的导弹穿透了屏幕,炸开在无知无觉的北京β星上,动画效果老套,视角一点都不壮观,连画质都那么堪忧。 怀特看到一半笑了:“这是电视剧还是广告啊,特效也太感人了,我出一块五,不能再多了。” “那我给两块吧。”斗鸡莫名有点不舒服,“陆总,咱们能换台吗?” 可是主控室里的两个成年人没有吭声。 薄荷看了看独眼鹰,又看了看陆必行,仿佛从他们的表情里意识到了什么,小声问:“陆总,咱们什么时候能充好电回家?” 陆必行缓缓回过头,对上女孩的目光,薄荷从未见过他这样难看的脸色。 这时,林静恒行色匆匆地闯进了主控室,招呼都不打,没开头没落款地说:“检查补给站的全部库存,尤其物资和武器。” 陆必行的声音好像压在了喉咙里,愣愣地看着林静恒,他的话仿佛都没过脑子:“物资充足,武器库空了。” 林静恒并未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做出任何评价,飞快地说:“分头整理物资,按照下一次补给在半年后的预期打出富裕,机甲充电和修复将在半个小时之后完成,完成后我们立刻出发。” 学生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这个命令打懵了,什么叫“下一次补给在半年后”? 第八星系再不文明,也是人类社会,他们这几个人要在危机四伏的宇宙里飞半年?谁知道在宇宙里过半年需要多少东西? 林静恒:“用不着的照明都关闭,通讯网加密,北京星的通讯能联系到这里,说明这地方在第八星系核心区域的搜索范围内” 怀特呆头呆脑地问:“啊,电话能打通吗?我是不是也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 薄荷最先反应过来,茫然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怀特的手肘,发起抖来。 怀特疑惑地扶了她一把:“你怎么了?” 两秒之后,他明白了女孩的意思,怀特五官张开,僵立两秒,挤出个笑容,回头看了看屏幕上的火海:“不是这不是特效吗?” 没人回答他。 怀特的气息粗重起来,目光慌乱地转过所有人的脸,想从中找到开玩笑的意思,陡然破了音:“这不就是个游戏广告吗?啊?我我以前玩过一个差不多的” 平时扯淡聒噪就算了,可紧急状态居然还能这么听不懂重点,别说是白银驻军,就是军委随便指派的杂牌子少爷兵也不敢在他面前表演找不着北,林上将令行禁止惯了,当场火了,冷冷地说:“北京星受袭,按照星际海盗的风格,他们不会停下,八星系没有正规驻军,没有人挡得住他们,如果再往前一点,行星被核导袭击时候产生的能量波都足够把这个小补给站搅成碎片,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我说得够明白了吗?不想死就给我快点!” 独眼鹰:“林静恒,这不是你的白银要塞!你” 陆必行拦住他,同时上前一步搂住怀特肩膀:“我来列物资清单,小黄做记录,物资库没上锁,等下你们四个跟着我父亲分头去准备,二十分钟以后回来找我,我给你们做一个简单的机甲操作培训,我需要给通讯网加密,还要做些其他的准备工作。” “校长” “机甲操作系至少要经过一学年的培训才能上真的机甲,我们要在十分钟之内赶完一年的教学进度,挂科可能就死了,怎么还有时间哭啊同学?”陆必行叹了口气,伸手在怀特头脸上囫囵抹了一把,“动起来,干点什么,别想那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虽然独眼鹰是个军火贩子, 但自称烧杀抢掠样样精通, 跨界干起刮地皮的活,也十分得心应手。不到十分钟,他就按着陆必行的清单把需要带走的物资都翻了出来, 设置了程序,一样一样地调运, 往机甲里塞,并不需要四个累赘似的“助手”。 一个冷冰冰的黑洞四哥,一个是满脸杀意的凯莱独眼鹰,谁也不敢主动跟这二位搭讪, 学生们茫然地袖手站在一边,酷的不敢酷了,活泼的也不敢活泼了, 挤在一起, 像狂风骤雨中无处躲藏的四只小动物, 浑身湿透c瑟瑟发抖, 身后是不敢细想的国破家亡, 而眼前是无止境的星际流浪。 这时, 薄荷的个人终端亮了,主控室里的陆必行利用补给站的通讯网,打通了她的电话。 平时听他在教室和礼堂扯淡,没觉得他有多靠得住, 然而此时, 他投影出现的一瞬间, 几个学生居然有种“得救”的错觉,一下围了上来。 陆必行问:“害怕吗?” 一句话差点把学生们的眼泪问出来。 薄荷有点哽咽地问:“陆总,你怎么还没过来?” “走私亡命徒们都有自己的‘地下航道’,这个补给站的人事先撤离,还带走了所有的武器装备,一定是有准确消息渠道的,跟着他们比我们在星际间乱走安全多了,我试试入侵他们的通讯数据库。”陆必行正低着头翻开主机程序,投影里只能看见一个侧脸,他一心二用地说,“不要怕,人的一生本来就是一场有来无回的冒险,这是常态,以后会习惯的——准备好上第一堂机甲操作课了吗?” 四个学生里,薄荷和怀特各有志向,从来没打算过要学机甲操作,斗鸡已经对机甲留下了心理阴影,而黄静姝是个空脑症——根据当代脑科学理论,空脑症在集中精力c通感非人脑设备的时候,有难以根治的缺陷,这代表她很可能无法链接精神网,即便能连上,匹配度也会很低。 如果是平时,就算把他们绑在椅子上,强迫他们听讲,大概也只能得到四位“课桌觉皇”,总有一些“朽木”天生不开窍。 “机甲是为了应付星际战争而产生的凶器。早年间,战争打到了星际级别,所使用的战舰动辄需要几个营的士兵。一艘战舰上,多重兵种需要通力协作,有专门的驾驶员c测绘专家c炮兵等等,效率很低,出错率也高,而一旦这些太空军中混入敌军奸细和叛徒,就会给战舰上的整支部队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所以精神网应运而生了。” 手忙脚乱中,个人终端里有些失真的男人声音依然是温和而镇定的,有种安静的力量,连向来不屑于他古怪梦想的独眼鹰都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煞风景地开口打断。 “有了高度智能的精神网,一整艘战舰的功能就被凝聚在一台机甲上,一旦人的意识与精神网对接,人就成了这台战舰的灵魂。精神链接后,你的五官六感会被机甲的接收器取代,大脑接收大量的信息,这就是很多人第一次链接精神网的时候,往往会被震晕过去的原因。” 怀特问:“校长,怎么才能适应精神网?” 陆必行沉默片刻:“以后叫老师吧,学校都没有了——适应精神网的原理很简单,就是熟悉机甲每一部分c每一个功能,对它们带给你的感受有充分预判,一般在课堂上是用模拟器分开学,再一样一样地往上叠加,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一学年的时间。” 斗鸡耳朵里听着陆必行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眼前看着不断录入物资的机甲上复杂的信号和程序,不敢去想身在北京星上的朋友和妈妈,一时间悲从中来,几乎被巨大的绝望压垮了:“陆总老师,我听不懂,我也学不会,我基础教育上到七年级就被退学了。他们说我智力有问题。” 黄静姝轻声说:“老师,我是空脑症,天生精神力低下。” 怀特:“老师,我我不是那块料” “嘘——”陆必行打断他,“数一下自己的呼吸,深呼吸,十次,不要数乱了。” 零星的抽泣声渐渐消失,陆必行语速不变,好像无论天塌地陷,还是学生们都是大傻子,都影响不到他:“记住这种感觉,这是你们在机甲操作里需要学到的第一课,一旦发现自己无法匹配机甲,无法适应海量的信息时,就摒除一切杂念c和你用不着的感官,集中精神数自己的心跳或者呼吸,往往十次以后,你就会发现,精神网震荡起伏的频率与你计数的频率相仿,这代表精神网接纳你的第一步。” 当一个人的语气太过笃定的时候,其他意志力不够强的人,会下意识地服从他。 焦躁不安的学生们逐渐听了进去,四颗朽木似的脑袋,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竟然被刨出了有一个口子。 林静恒收回望着那投影的目光:“报一下机甲维修和充电进程。” “备用能源系统安装完成,防御系统已修复。精神网正在重启,能量储备85,预计十分钟后完成。” “湛卢,搜索进程完成没有?”林静恒问,“白银九在哪里?” 机械手从他手臂上脱落,湛卢落地变成人形:“抱歉先生,无法定位,白银九信号消失了。” 信号消失有两种情况,要么白银九遭到袭击,通讯系统损坏,甚至全军覆没;要么是他们遇到紧急情况,被迫临时撤到域外。 哪一种情况都不乐观。 林静恒略微闭了下眼:“其他人呢?” 湛卢顿了顿:“联盟七大星系的通讯系统已经全线崩溃。” 首都星沦陷,全体政要撤离,七大星系通讯系统崩溃,联盟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得多。 那么伊甸园还在运行吗? 没有伊甸园的联盟人,就像磨掉爪子的家猫被放逐到原始森林,连基本生存都成问题,遑论抵御星盗。 这绝不是联盟军委一时失误造成的混乱,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 “怪不得着急要我的命。”林静恒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管委会这群给内奸和海盗当枪使的蠢货。” 这时,湛卢突然抬起头,好像捕捉到了夜空深处的不祥气息。 林静恒:“怎么?” “先生,我检测到强能量波动,我建议立刻撤离!” 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本体都不在,并没有反导系统,如果他能检测到能量波动,意味着五分钟之内,这股能量波动就会吞噬整个补给站。 对方连半个小时都没有留给他们! “准备轨道加速,”林静恒当机立断,转向独眼鹰,“够了,有多少算多少,上去,准备走。” 独眼鹰吐出嘴里的烟:“医药箱还没调出来。” “来不及了,”林静恒飞快地说,“走!” 这种时候,千年的冤家也只能合作,独眼鹰终于不再和他唱反调,简单粗暴地打断了物资运送进程,随即连推再搡,把学生们轰进了打开的机甲舱门,见薄荷还在不安地东张西望,独眼鹰一把揪住她的后脖颈,拎猫似的把她原地拎起,隔着几米直接扔进了舱门。 薄荷尖叫:“老师还在主控室!” “知道。”林静恒和独眼鹰几乎异口同声。 林静恒转身就走,独眼鹰哪里放心他,立刻就要跟上,却被一只冰冷的机械手扣住肩头。 “陆先生,”湛卢说,“第三次袭击已经在无法定位的星球发生,余波五分钟之内就会抵达这里,您现在需要先上机甲,控制精神网,准备对接轨道。陆校长在本台机甲上安装了远程控制磁场,届时可以在机甲加速后捕捞他们,请相信将军会带他赶上的。” 独眼鹰:“我儿子交给他?!我” 湛卢低声打断他:“您的儿子吗?” 独眼鹰脸色骤变。 “请您放心。”湛卢说,“将军托我转告您,按照古代的说法,陆校长就像一枚人形虎符,他一个人能换来陆信将军所有的旧部,他的价值甚至高于白银要塞,将军就算自己死,也绝不会让他出问题。” 人工智能纹丝不动地按着独眼鹰的肩膀,碧绿的眼睛如同一百多年前一样清澈无垢。 大人物们来了又走,八大星系一次又一次天翻地覆,有的人老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死了仿佛唯有他一成不变,一如当年跟在陆信身边时,那个懵懂又一丝不苟的模样。 嘴里却说着这样冰冷无情的话,充满了林氏风格。 独眼鹰猛地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登上机甲,连上精神网,机甲的动力系统发出轰鸣,缓缓地滑上轨道。 主控室里,陆必行其实通过学生们的个人终端听见了林静恒的话,可是此时还走不了,他好不容易翻到了地下航线的资料,个人终端抵在主机上下载,进度条牛车一样往前拉,进度刚刚90。 个人终端“呲啦”一声,来势汹汹的能量波最先干扰的就是通讯系统! 薄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陆老师你快” 进程93。 “安静,”陆必行轻轻地说,“小姑娘不要总是尖叫,显得没气质。” 进程95。 “漫天乱飞躲星际海盗太危险了,活下来的概率很低啊,同学们,星际战争里可没有‘临场发挥’和‘绝处逢生’这回事,我们这些脆弱的碳基生命,想在超时空重机甲的包围中活下去,靠概率和运气是不行的,我必须得拿到这个” 进程97,信号被强烈干扰的个人终端陡然断了线。 陆必行好似无知无觉,紧紧地盯着进度条。 如果他葬身补给站,来不及拿到这个,其他人即便成功逃走,也是在宇宙里走钢丝,听天由命。 9899补给站已经开始震颤,刺耳的警报声尖鸣——这种小补给站的防御系统当然是聊胜于无,连它都开始报警,意味着爆炸的余波已经近在眼前。 同时,准备发射机甲的轨道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高温扭曲着空气密度,远处的景物开始光怪陆离,如同沙漠上的海市蜃楼。 完成提示音如同天籁似的一声轻响,陆必行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转身,林静恒就一脚踢开了主控室的门。 陆必行没料到他居然亲自找来,当场一呆。 “跟我走。”林静恒拉过他,二话不说拖着他往外冲去,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带爆破功能的枪,一枪打爆了补给站空中轨道的门,原本封锁的轨道上正停着一辆近地高速轨道车。 陆必行不等他开口,立刻上前将自己的个人终端往上一对,一秒不到就撬开了轨道车,熟练程度堪比专业偷车贼。 林静恒把轨道车加速加到了极致,车里的两个人被狠狠地拍在座椅靠背上,要不是他俩都算得上身强力壮,这一加速能把肋骨拍碎在椅背上。 这时,因为没有人工光源而暗无天日的补给站里,远处竟然升起了鱼肚白,仿佛即将迎来一场日初。 美景总是如此不祥。 独眼鹰他们的机甲已经顺着轨道加起了速度,底部对接轨道的对接阀开始松动,机甲准备升空。 独眼鹰整个人绷紧得像一根准备拉断的弦,附在精神网上的目光要把补给站洞穿,下一刻,机甲速度超过临界值,脱离了轨道! 薄荷蓦地变色:“等等,老师!” 机甲轨道和轨道车轨道正好上下垂直,轨道车冲了过来,然而这个速度下捕捞,无异于让飞驰在高速轨道车上的人推开车窗,从沿途树上摘一片特定的叶子。 独眼鹰忍无可忍:“给我制” 附在机甲精神网里的机甲核湛卢连忙打断他的制动命令:“陆先生不行!” 就在这一瞬间,林静恒他们的轨道车经过了相互垂直的轨道交汇点,仍在疯狂加速的轨道车马上就要经过机甲正下方,机甲的远程控制磁场骤然被激活,强大的控制力顺着陆必行临时制作的简陋磁场渗透进来,直接接管了精神网的部分权限。 林静恒仿佛一人分出了两个意识,一边控制着机甲分毫不差地伸出捕捞手,另一边,让轨道车一头撞了上去。 捕捞手里的保护气体瞬间渗透进车身里,保护气体碰到人体,迅速凝固成琥珀似的物质,强大的减震功能在捕捞手惯性地往前甩的短距离内完成,轨道车的底座却与轨道磨出了火花,“轰”地炸开。 那一瞬间,通过精神网控制的捕捞手猛地转过了一个角度,炸起的部分车体惊险地与陆必行错开,狠狠地撞在林静恒的后背上。 然而没有人注意得到这细微的动静,因为白光已经晃得人睁不开眼了,机甲巨大的噪音连爆炸声一并盖了过去。 捕捞手猛地收进机甲。 湛卢:“陆先生,让出权限,不然你会受伤。” 独眼鹰心想:“娘的!” 然而他技不如人是事实,独眼鹰很识时务,为防再被弹出精神网,湛卢话音没落,他就主动退了出去,林静恒碰到机甲机身的瞬间,就接管了精神网,两人几乎交接无缝。 下一刻,机甲直接启动了跃迁程序。 补给站被白光淹没,那不详的白光紧跟着追着刚摆脱引力的机甲而来,眼看要碰到时,机甲凭空消失了。 穿过遥远而扭曲的时空,不过落下的坐标稍微发生了一点偏移——捕捞手里,凝固的保护气体散开,林静恒晃了一下没站起来,方才飞起来的轨道车残骸从他后腰一直划到了肩头,直接贯穿了他的后脊。 方才被保护气体堵住的伤口漏了一样,渗出血来。 陆必行的心跳差点停了,一把接住他:“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陆必行的手刚一碰到林静恒后背, 滚烫的血立刻沾了他一手, 他连忙又惊慌失措地把手悬起来,用僵硬的肩膀担住了对方的重量,一时间腿都在抖。 方才的紧急跃迁把伤口撕裂得不能看, 林静恒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然而意识依然牢牢地粘附在精神网上。 他无声无息了好一会, 才攒够了力气,几不可闻地说:“死不了,扶我一把。” 后脊的伤要是放在原始时代,基本就是个高位截瘫, 林静恒短暂地失去了肢体控制力,身体不断往下滑,下巴磕在陆必行肩上, 鼻尖扫过他的脖子, 微弱的声音都淹没在急而浅的呼吸里。 陆必行:“你说什么?” “没什么, 算还还你一次。” 后面这句听清了, 陆必行先是一呆, 随后心里突然起了一把无名火, 久违地想骂句粗话。可惜为人师表几年,装惯了斯文讲理的大尾巴狼,这部分功能退化,他愣是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词来。 之前跃迁时, 四个学生都在护理舱里, 打过特殊的药剂, 没能体会五脏六腑乾坤大挪移的快感,此时才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猝不及防的“裸跃”,当场给震晕了一地,身体素质最好的斗鸡爬着挣扎到墙角垃圾桶,吐了。 可是这一次,没人照顾他们了。 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是联盟立的,既然联盟都已经快要吹灯拔蜡,未成年人们想要在荒凉无尽的宇宙中活下去,靠着虚无缥缈的立法是不够的。 移动急救舱已经从医疗室里滑了过来,独眼鹰背着手走过来,弯腰和林静恒对视了一眼。 冷汗顺着林静恒的睫毛铺开,好似结成了一层水膜,水膜下的眼睛依然结满了浓雾,看不分明。 独眼鹰不得不承认,这位联盟军委的台柱子虽然不是东西,但说到做到,果然是自己的命不要,也保护好了陆必行这个“人形虎符”。军火贩子心情十分复杂——按照常理,当他知道自己保护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泄露的时候,是该杀人灭口的,此时他看着林静恒,恨不能方才炸起的车门再寸一点,直接把这个人一分为二,一了百了。 然而他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林静恒万万不能死。 “医药箱没及时补充,你听见了,”独眼鹰说,“只有来时剩下的,得省着用,你需要多少保命,自己说。” 林静恒为了省力气,没自己说话,直接通过精神网控制了机甲里的广播,用那机械的声音问:“医药箱库存呢?” “微型手术仪还勉强够用,外伤用品——愈合剂不多了。” “局部麻醉,替我接上断骨和神经,伤口不用愈合剂,直接缝。” 陆必行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独眼鹰就没那么温柔了,听完了伤患本人的意见,直接动手从他婆婆妈妈的儿子手里拽走林静恒,扔进了急救舱,三两下设定好急救程序,又问:“血浆c综合抗生素和止疼药呢哦,止疼药不多了,抗生素好像快没了。” 林静恒惜字如金地回答:“都不要。” 陆必行伸手去拦:“去你的,不行!” 独眼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鸳鸯眼里少见地流露出鹰隼似的冷光:“他这个人惜命得很,这些年,想要他命的人能从这里一直排到沃托,林上将能活到今天,可不是靠脸,对不对?” 急救舱平稳地滚了出去,往医疗室驶去,林静恒闭着眼睛,冷冷地一勾嘴角:“过奖。” 独眼鹰耐着性子冲陆必行一低头,讨好地问:“你连爸的话也不信了吗?”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陆必行斩钉截铁地甩开他,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追了过去。 独眼鹰:“” 有一个历久弥新的问题:老爸和这小白脸同时掉水里,你打算先捞谁? 老波斯猫现在不大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泄愤似的叫嚣道:“要是这祸害真就这么死了,那说明他也不像传说中那么有用,死不足惜——需要把精神网交给我吗?” 林静恒没理他。 湛卢替主人答道:“他没有这个习惯。” “哦,对,哪怕是睡着了,也留着一只眼睛观察四周,联盟第一被迫害妄想症嘛,连我们第八星系的乡下人也如雷贯耳。”独眼鹰懒洋洋地嗤笑了一声,一转身,看了看几个刚刚扶着墙爬起来的学生,“这么弱,像什么样子,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无所有这种事,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谁活得长谁才是赢家。现在快去休息吧,长途旅行需要保持稳定的生物钟,机甲要调成昼夜模式了。既然有人愿意受累,我就好吃好睡了,我还要留着力气,把那个铁皮脑袋割下来喂狗呢。” 他话音刚落,已经被推进医疗室的林静恒好像听见了一样,机甲里的亮度留开始逐渐下降,原本日光似的照明渐渐黯淡,最后只剩下仪器c台阶处星星点点的指路灯还有陆校长种下的荧光草。 拉下了一层人工的夜幕。 这架小型机甲总共有上下两层,沿着边缘处是一排窄窄的楼梯,可以上到二层,那一端有几个一字排开的小房间,陈设简单,日用品还是机甲出厂时标配的那一套,没拆包装,一看就没人住过。 独眼鹰说休息就休息,径自挑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关上门睡觉去了。 陆必行逡巡在医疗室外,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 怀特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老师” 陆必行一激灵,好像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几位小累赘,连忙调整好表情,强作镇定:“听咳,听他的,先休息去吧,要是自己睡不着,可以两人一间,权当是男生寝室和女生寝室。” 黄静姝问:“你呢?” “我需要开始整理地下航道的方位,现在还不算脱险。”陆必行顿了顿,正色下来,“域外海盗的生化手段多于物理手段,现在没有抗生素我实在不踏实。从明天开始,你们会进入特训状态,现在机甲的时间应该是沃托宇宙时间——五点左右天亮,晚上十九点左右天黑,昼长十四小时,我们的训练时间会达到七个小时,包括体能c失重c跃迁适应,以后不会再有护理舱让你们躺了。” 一个行走在太空的人需要什么素质,学生们没有概念,还都沉浸在茫然里,好在还有个人告诉他们下一步做什么。几个小流氓和小太妹们温顺异常,听话地结伴去了二楼的小房间,一路逃命的兵荒马乱告一段落,机甲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周围只剩下一个植物人状态的零零一,被生态电击绳牢牢地捆着。 陆必行独自坐在荧光草下,打开了个人终端,试图聚精会神,可是页面上的文字和代码好像自动长出了排斥磁场,就是落不到他的视网膜上。 他盯着那页面发了二十分钟的呆,听见楼上终于开始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在这个人工的夜深人静里,所有绷紧的神经短暂松懈,让反射弧跑完了残酷的全程,夜色就该要化为刀剑,打碎他们用忙碌打造的小小铠甲了。 陆必行凝神听着,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细碎的啜泣声越来越低,直至没了动静。 数十个小时的应激状态后,少年们终于在无边的忧虑与恐惧中睡着了。 机甲舱门上闪烁着电子钟表,显示此时是沃托宇宙时间20:30,联盟议会所在地应该入夜了,而在北京星的星海学院,这个时间则刚好是他早晨到校时间。 陆必行个人终端上自动弹起了日程表,按部就班地提醒他日常琐事。 他的计划列示里写着:一c按计划应该已经返回学校,点名批评四个熊孩子(重点工作);二c借题发挥,修订第二版校规校纪;三c论文周中期抽查(小崽子们肯定都没开始写),只要求提交论点,暂时不需要全文。 旁边还有一行他自己写的备注小字——“我觉得人类未来将会走向何方”的题目是不是有点大?到时候会不会收来一打玄幻小说? 问号后面是个手绘的鬼脸。 陆必行和他自己画的鬼脸面面相觑片刻,肩膀突然垮塌下去,他抱着头,无声无息地趴在了小吧台上,耸起来的一双肩胛像是两座摇摇欲坠的山。 因为陆老师今天全天的鸡汤,都是人工谷氨酸钠仓皇勾兑的假鸡汤,只是个味道相近的样子货,倘若有人掀开锅盖,就会发现里面只有一锅苍白的开水。 凯莱的家c有六百万穹顶的学校c刚刚建成的实验室c五年的心血他都可以不想,都可以舍弃。 可是他的招聘广告发出去,才刚刚收到两份简历,还静静地躺在他的邮箱里没打开。 他的学生们还没来得及分学院,他布置的天马行空的论文作业还没有收上来,他曾经无数次畅想过的蓝图,还没有画出一个边来,就分崩离析了。 医疗室里,修复骨骼c神经和肌肉的微型手术仪挨个撤出了伤口,按照林静恒的意见,简单粗暴地缝合了伤口,喷了一层普通的消毒喷雾。林静恒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不甚灵便,独眼鹰公报私仇,手术模式设定得非常丧心病狂,麻醉剂用得十分吝啬,缝合还没完全做完,他的知觉已经开始恢复了,因为缺少止疼剂,这会钝痛开始弥漫开,林静恒的冷汗出了一茬又一茬,后背一片僵直,失血让他浑身冰冷。 陪在旁边的湛卢说:“您的感染风险很高,最好在无菌医疗室里观察二十四小时。” 林静恒没理会:“水。” 几口喝完了补充电解质的水,他艰难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的麻木劲还没过去,林静恒刚一试着站起来,就踉跄了一步。 湛卢抬手接住他:“先生” “嘘,”林静恒哑声呵斥了他一句,“别吵,我头疼。” 湛卢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的音量低于设定平均值,您觉得头疼,可能是因为您的体温过高。” 林静恒推开他的手,有些不稳地走了几步,强行让自己习惯暂时半身不遂的身体,对湛卢说:“别跟过来。” 他就这么走出医疗室,悄无声息地来到陆必行身后,夜间模式的机甲里自动响着安神的白噪音,盖过了他很轻的脚步。 林静恒没有惊动对方,悄悄地坐了下来,透过还有些模糊的视线,他看着那蜷缩成一团的年轻人。 也许是受麻醉的影响,林静恒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想问他:“你小时候在凯莱星长大,过得好吗?独眼鹰有没有对你提起过陆信和联盟的事?” “和独眼鹰一点都不像,怎么长大的?还有办学校这个古怪的志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受你妈妈影响吗?” “为什么你的身体和大脑的基因型对不上呢,你和你妈妈刚到第八星系的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平时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有没有什么愿望?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但是那个老波斯猫抠门不肯给你的东西?” “别哭,别哭了还想要星海学院吗?我将来再帮你建一个好不好?” 然而这些话在他心里起了又落,通过精神网,水波似的散开,散到无边无际的星星中间,并没有流进任何人的耳朵。 陆必行一直趴到半夜才收拾好自己狼狈的情绪,他起来以后先借着旁边酒柜照了照,感觉自己眼不红头发不乱,脸上也没变成大油田,尚且算个人样,这才站起来,脱下沾满血迹的外套,打算洗把脸开始干正经事。 不料才一回头,他意外地看见,那个本该在急救舱里休息的人正静静地坐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由于没用愈合剂,他浑身裹满了绷带,草草缝合的后背不敢靠着什么,身体只能难受地略微前倾,已经撑着头睡着了。 陆必行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过了一会,他踮起脚走过去,按着膝盖蹲了下来,自下而上地看着林静恒略微朝下的脸。 这个人眉目很清晰,有一张能画下来的轮廓,眉心还轻轻地拧着,嘴唇毫无血色,唇线堪称优美,却抿得很紧,像是天生的说一不二,缠满了绷带的肩膀平整而宽阔,只吝啬地露出了边角的一点皮肤。 陆必行看了他一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快碰到林上将的下巴了。 陆必行吓了一跳,连忙尴尬地缩回手指,没留神腿蹲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跳突然超速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机甲里的昼夜模式可以以假乱真, 平稳运行时, 只要不扒开舱门往外看,叫人有种还在地面的错觉。 一过了清晨五点多,仿造的日光开始渐强, 温和地驱散着乘客的睡意。 青少年们大多是起床困难户,在北京β星上时, 校长信箱里收到的最多的一条建议,就是希望学校第一堂课的时间能往后拖两个小时。 不过么,人一生中,总有那么一段日子, 是每天盼望天亮的。 人的潜力大概是无穷的,一宿过去,幸存的少年们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忽略伤心, 各自拿出一张精力充沛的脸, 在餐桌上围坐一圈, 黄静姝带头翻开自己个人终端里的教材, 其他几位自发模仿, 不管内容看不看得进去, 好歹都摆出了学霸的造型。 早自习和早餐结束,学生们开始趁消化时间上理论课,理论课的内容是辨认机甲里的各种设备以及参观活的联盟上将。 斗鸡小声说:“所以说,四哥以前真的是个将军——上将到底是什么官?第八星系没有这个官吧, 是不是比星系行政长官还大?” 怀特十分严谨地说:“这恐怕得看是哪个星系的行政长官, 我们八星系就算了, 我们的行政长官还没有黑洞的四哥说话管用呢。” 黄静姝很有大姐风度地鄙视道:“哪跟哪,压根不是一回事。” 薄荷是个脱俗的小姑娘,并不关心虚名,只是一脸难以接受地感慨:“这都不重要,当上将一年得开多少钱?说不干就不干了。” 那几个熊孩子不敢到林静恒面前搭话,隔着五米远,叽叽喳喳议论个没完,还以为他听不见。 林静恒怀疑是自己没事就装聋作哑遭了报应,只好低头翻着陆必行偷出来的地下航道线路图,继续装听不见。 薄荷煞有介事地说:“工资一般是按级别计的吧,肯定很高了,我觉得他们应该还有灰色收入。” 林静恒:“” 这孩子仿佛是在暗示他涉嫌贪腐。 “对啊,”怀特说,“军队平时要买武器装备,还要买机甲,都可以抽回扣当灰色收入吧?陆总卖了一架机甲就建了个学校,哪怕每次抽1,也很多了!” 林静恒一顿,感觉有点道理,按照这个说法,他好像错过了好几百个亿。 陆必行正好回来,不幸听了一耳朵,发现自己去调个机甲内部结构图的功夫,几个熊孩子已经把他的脸丢尽了,连忙上前驱赶:“走走走,别在这围着捣乱。”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连忙假借低头跟学生说话,挪开视线,不敢再往这边看。 陆必行昨天一时恍惚,忘了机甲上不同于地面,上面有个无处不在的精神网,虽然林最后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他自己已经疑神疑鬼一早晨了,总觉得自己那只图谋不轨的爪子被人家看见了那可太说不清了。 他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只很欠的手,心想:“留你何用?就会闯祸。” 林静恒嘴角轻轻动了一下,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他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因为没有抗生素,只能靠免疫系统硬扛,直到现在体温还没完全降下去,头天晚上几乎是半昏迷状态,哪怕在太空中时刻绷着一根弦,注意力也只够放在机甲外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他看着陆必行那紧绷的背影,意外地发现,这货也有脸上挂不住的时候。 是因为被人看见自己哭了吧? 有点可爱,也有点可怜。 这时,林静恒闻到了一股烟味,他头也不回地冷下脸:“机甲上禁烟禁火禁喷雾是常识,想抽滚出去抽。” 独眼鹰看出他刚缝完伤口,行动不便,于是有恃无恐地冲着他喷出一口烟圈:“一夜不见啊林上将,看见您还健在,鄙人甚感欣慰。” 林静恒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几步,独眼鹰还以为他主动退避了,十分得意,叼着烟狠狠地嘬了一口,不料烟还没进肺,他就突然感觉不对,军火贩子凭借多年打架斗殴的直觉,猛地往后错了半步,正好躲过了饮水机里喷出来的一股凉水,烟头已经被浇灭了。 有的人一天不打就忘了谁是老大。 独眼鹰:“狗娘养的!” 林静恒:“彼此彼此。” 他和独眼鹰对骂完,没事人似的展开了地下航线图,冲老波斯猫招招手:“补给站里记载的地下航线从七八星系交界的地方开始,一共有三条,沿着三个方向分别延伸往域外,里面有个一千多个非法跃迁点——你们第八星系的走私生态真是成熟,简直是支柱产业——离我们最近的三个跃迁落点我都圈出来了,你过来看一下,可不可靠。” 星际跃迁当然不能随便瞎跳,否则一脚跳进黑洞就不是很好玩了,在人类活动的区域里,有一张巨大的跃迁网,每一个网点都会对应一个星际坐标,一般来说,“跃迁”就是根据自己的能源储备和机甲性能,在这些网点上跳,偶尔会因为干扰c驾驶员状态等等有一些偏差,偏差范围在千分之一个au范围内都可以接受。【注】 每一台机甲,不管是否合法,都会装有“宇宙航海地图”,上面会清晰地标识出跃迁网。 而“非法跃迁点”,就是在这张众所周知的地图之外,没有经过验证的坐标,像私下接出来的秘密暗道。 独眼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伸出手腕,用个人终端接收了地图,片刻后,他一点头:“三个坐标都像真的,不过方向不一样,一个往凯莱星去的,肯定是算了,一个往七八星系交界的三不管地带,还有一个是奔着域外的。林上将,我听说联盟统帅是个老不死,早就名存实亡,你才是实权将军——我请教一下,现在战局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应该往哪走?” “星系间通讯全断,而伊甸园一定程度上依赖于通信网的硬件,也不一定能保全,现在八大星系整体沦陷,联盟没有还手之力。”林静恒声音还有些沙哑,略微清了一下,他接着说,“这些年,联盟为了中央政权控制力,不肯下放军事自治权,星盗们如果能策反某个联盟高层,通过捷径拿下白银要塞,军部整个系统会在短时间内瘫痪,显而易见。” 独眼鹰目瞪口呆:“显而易见你们还不整改,什么毛病?” “利益争斗。”林静恒远远地放出目光,看见陆必行正对着湛卢,给学生们介绍高级机甲,随口说,“因为这么多年,海盗一直只是小股势力的游击战,联盟内部对安全局势一直很乐观,觉得星际海盗在环境恶劣的域外,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人口,就算他们能制造一时混乱,只要联盟回过神来,很快能以数十倍的兵力剿灭,星际海盗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这些海盗们露出来的实力只是冰山一角,他们居然能蛰伏两百多年。” 独眼鹰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一直有人在域外豢养星盗。” “你应该记得吧,当年凯莱亲王卫队被打出第八星系时有多狼狈,那个阿瑞斯冯几乎是赤身裸/体爬出去的,但现在看来,他手里至少有一支超时空中重机甲组成的机械战队。”林静恒收回视线,把声音压得更低,远近无人,他俩交流的声音又急又轻,活像黑帮接头。 林静恒的目光刀子似的刮过独眼鹰的脸:“他的人和机甲哪来的?总不能是自己下的崽吧?” 独眼鹰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陆信要是还在” “他当然不能在,”林静恒几不可闻地说,“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当然要第一个除掉他。” 独眼鹰鸳鸯眼里的瞳孔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林静恒懒得重复自己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有点半身不遂地走向零零一。经过学生们身边时,几个学生连同一个老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全都紧张起来,自动双脚并拢,整齐地站直成一排。 林上将条件反射道:“稍息。”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一抬头,他看见这一排站桩的整齐划一地低头看自己的脚——从小野到大的猴子们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军训,不知道脚应该怎么摆。 斗鸡:“四将军,稍左脚还是稍右脚?” 林静恒无奈地一摆手,指了指二楼休息室对面的另一排小楼梯:“那是一间训练室,体能c失重c还有模拟机甲操作训练的器材都有,训练室的权限我开给你们了,随时可以用。” 陆必行一低头,简单地“嗯”了一声。 这小子外向活泼得很,向来不知道“见外”和“认生”两个词怎么写,当年在北京星大气层外,初次相见,此人把鼻血滴进林上将的营养液里,也没见他这么腼腆过。 林静恒无奈地一伸手,在陆必行面前晃了晃:“行了,当我什么都没看见,可以了吧。” 陆必行听了这话,顿时更惊恐了——他疑神疑鬼的猜测落了实! 虽然林上将为人冷淡,且尖酸刻薄,但陆必行在北京星上叨扰他五年多,一直单方面地认为,他们俩是有交情的。可是熟归熟,趁人家睡着摸人家脸,这是什么行为?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图谋不轨,小黄文里十大常用场景之一! 然而惊恐掠过,一个细微的异样念头又升起来。 陆必行心想:“他居然这样都没跟我翻脸?” 林静恒身上缠满了绷带,因此外衣只是虚虚地披着,陆必行瞄了他一眼,不知怎么,想起了当年在北京星大气层外刚“捡到”他时的事,泡在营养液里休眠的人当然是不能穿衣服的,陆必行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满怀好奇地掀开舱门,看见里面那人的惊讶。经过多年严酷训练的躯体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所有的指标都是巅峰状态,像一副标准而优美的人体素描,那副素描平时相安无事地储存在他记忆深处,此时,借由对方这满身绷带的模样,不安份地出来招摇过市,陆必行下意识地一捂鼻子。 林静恒:“怎么了?” 陆必行艰难地回答:“机甲里太干燥。” “太娇气了。”林静恒半带抱怨地想。 然而他摇了摇头,还是说:“医疗室里应该有一台加湿器,你们可以拿到训练室里用,只是要记得把门密封好,机甲环境太潮湿的话容易损伤元件。” 跟过来的独眼鹰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感觉姓林的心机狗为了拉拢他儿子不择手段:“你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还说禁烟禁火禁喷雾吗?” 林静恒冲几个师生摆摆手,陆必行头一次不想介入他俩之间的战争,逃也似的带着学生跑了。 来到训练室门口,他看见林静恒指挥着湛卢和独眼鹰把零零一搬到旁边密闭的医疗室里,不知要干什么,还把湛卢赶出去守门。湛卢是个友好的人工智能,注意到他的目光,远远地冲他颔首致意。 陆必行冲他招招手,感觉自己最近心绪多起伏,老有一股子自作多情的念头挥之不去。 医疗室里,一个透明的玻璃隔间升起来,零零一被扔在地上,独眼鹰双臂抱在胸前:“怎么,严刑逼供还要避开湛卢?怕你的机甲学坏吗?” 林静恒:“少废话,过来帮忙。” 独眼鹰嗤笑一声,伸脚把零零一的身体摆正,看着地面上伸出几个镣铐,锁住了零零一的四肢和脖颈,与此同时,两根细长的探针伸出来,刺入零零一的大脑,探针连着林静恒的个人终端。 独眼鹰:“还是你总觉得,你的老师在湛卢的眼睛里看着你——他最得意的好学生,手里藏了一套联盟成立之初就已经被严令禁止的刑具?” 人类折磨同类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古来就有“十大酷刑”,到了星际时代,更是插上了科学的翅膀。不管内部有什么龌龊的政治争斗,联盟到底是以“人权至上”为基石的,新星历纪念伊始,联盟政府就发表了最新修订的人权宣言,这些互相折磨的旧时代“遗毒”被认为是不可原谅的。 林静恒一言不发地通过个人终端拨动着探针,随即,因为被震出精神网而昏迷数日的零零一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被强制唤醒。 他瞳孔放大,呼吸非常急促,用力挣动了一下,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环境。 “我们就不自我介绍了,”林静恒说,“有几个问题跟你确认一下,以便确定我们接下来的行程。” 零零一张嘴就要破口大骂:“你放” 他话没说完,声音陡然哑了,整个人像一条离开水的鱼,长大了嘴,难以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倒气的声音。 独眼鹰感兴趣地问:“这是什么?” “直接刺激痛觉神经,能让人体验活人不可能体验得到的肢体疼痛。”林静恒头也不抬,随即他对零零一说,“你误会了,我不打算浪费时间逼供,我要解剖你的大脑,坚持住,先别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这都没晕过去, 说明比一般人能忍得住疼,”林静恒说,“还不错。” 他话音刚落,一根探针就缓缓从零零一的头上转了出来, 转而插/进脊髓。林静恒伸手一抹,头顶密封的玻璃板上翻过一层薄膜,那玻璃变成了一面反光镜,转了个角度, 让零零一正好能看清自己的脸。 一只小甲虫大小的手术仪爬上了他的身体, 乍一看, 那东西好像小孩的仿真玩具, 如果能忽略它前爪挥舞的手术刀c钻头和小电锯, 堪称憨态可掬。 作壁上观的独眼鹰一撩眼皮:“喂,微型手术仪可不多了。” “知道,”林静恒说, “这不是给人用的,是我的收藏品。” “小甲虫”爬到了零零一的脸上,先在丝毫没有伤到眼球的情况下固定了他的眼皮, 使其无法眨眼,前爪缝合, 后爪止血,相当利索, 接着, 它又继续往上爬了一点, 类似电锯的“嗡嗡”声响起,一条血痕从零零一的额头上蔓延开,很快被止血凝胶凝固,随后,细碎的骨粉头皮屑似的喷了出来,“小甲虫”锯开了他的颅骨。 这场景实在太刺激,零零一双眼一翻,打算就地晕过去,中枢里插的两根探针却及时阻断了植物性神经的反应,紧接着,他全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起来,连惨叫都只能发出细弱的哼哼,整个受刑过程严格遵循了林上将的审美——高效c安静,直到“小甲虫”神乎其技地把零零一的颅骨掀开,露出里面新鲜的大脑。 “星盗折磨俘虏的手段,”独眼鹰啧啧称奇地说,“听说这一套流程是凯莱亲王发明的,风靡一时,是海盗们的经典酷刑之一,还有个名字,叫” 林静恒:“生吃猴脑。” “变态啊,”独眼鹰摇摇头,“乌兰学院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才。” 一般人所谓“疼死”c“吓死”c“被折磨死”,通常是受刺激过度,引起了神经性休克,继而在低血压和心肌抑制中死去,而这种会引起休克的疼痛水平,一般就是这个人能忍耐的极限。 使用技术手段阻断这个过程,则意味着,这个人会遭受远超过他忍耐极限的强刺激。 无法控制肌肉,眼皮被固定,他只能在无尽失控中眼睁睁地看着c承受着。 接着,他的大脑会被接入特殊的传感器,讯问方会反复就某个想要审问的内容提问,在被讯问人崩溃的情况下,通过传感器读取他相关的脑部反应,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玩腻了,大发慈悲地赐下死亡。 整个过程毫不血腥,除了裸/奔的大脑略微有碍观瞻之外,现场还是很文明的。 零零一作为一个星盗,显然很了解这一套东西,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被迫睁着的眼睛里充斥着无法描述的惊恐。 林静恒笑了一声:“看来你很懂嘛。” 说着,他站了起来,然而也许是后背的伤口疼,也许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他一下没站稳,晃了晃,手指蹭过了个人终端弹起的透明屏幕,不知道触碰了什么程序,零零一身上的一根探针竟然松动了一些——他很快感觉身上的麻木感褪去,连惨叫都响亮了不少。 零零一什么都顾不上,大着舌头吼了出来:“嗷缩索说,什么都呃说,你你” 林静恒充耳不闻,好像打算重新把探针插回去。 零零一快疯了,吱哇乱叫一通,哈喇子与涕泪齐下,口齿不清地恳求对方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 独眼鹰适时地插嘴:“死到临头也有说话的权力,听两句也不耽误你什么,我来问。” 林静恒居高临下地看了看零零一,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笑容,冲独眼鹰一伸手:“请,陆兄。” 独眼鹰上前一步,撑着膝盖蹲下:“你真名叫什么?” “么没有真名,”零零一渐渐能控制口舌了,一眼一眼地往镜子里瞥,想看却又不敢仔细看,他的呼吸又急又短,倒气一样,磕磕巴巴地说:“我们都没有名字,从小就是按编号长的。” “哦,域外长大的,”独眼鹰一点头,“星盗有好多股势力,你属于哪一支?不是凯莱亲王卫队吧?” “不c不是,”零零一飞快地否认,“我属于‘自由军团’。” 独眼鹰眼角扫向林静恒。 林静恒:“别看我,我虽然偶尔和星盗打交道,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知道的。” “是,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域外,很谨慎的,这些年从未踏上过联盟的领土,没事喜欢搞事的是凯莱亲王他们那些人。凯莱亲王一直觉得八星系是他的私人所有物,当年是八星系背叛了他,那就是个满脑子报复社会的神经病,变态!”零零一唯恐自己在规定的时间里交代不完,语速快得几乎要起飞,听起来有些含糊。 独眼鹰又问:“那你说说,现在入侵的星际海盗有几股势力?” “大概就c就三股,”零零一说,“直接袭击白银要塞的那伙人应该是‘光荣团’的,大部分逃到域外的小团体一开始没法生错,后来都加入了这个组织,他们一直在招兵买马,想密谋取代联盟,建一个什么什么光荣帝国。除了光荣团,还有一帮人势力也很大,非常危险,据我所知,他们自称叫‘反乌托邦协会’。” 林静恒眼角一跳:“反乌会?反乌会居然还在?” “反乌托邦协会”这个组织,发源于地球时代末期,刚开始,就跟“保护动物”c“保护水源”之类的非政府组织一样,是文艺青年们的时髦,主旨是反思科技这把双刃剑,号召人们适当回归自然,不要被越来越强大的科技绑架自己的生活。 众所周知,文艺青年是一种安全无公害的生物,文明守法,急了顶多骂街,不会随便杀人放火,还留下了很多宝贵的文艺作品,当年大半个文化娱乐圈都有“反乌”倾向。然而随着人类飞向太空,走进星历时代,事情开始不一样了。这个文化人的沙龙渐渐变了味,开始被反科技极端分子占领。 劣币驱逐良币,疯子的声音好像总是更容易被人听见。 旧星历192年,反乌托邦协会正式被官方定性为“邪教组织”,此后愈加堕落,成了一枚社会毒瘤。 从旧星历时代到新星历时代,反乌会在历史上留下了血迹斑斑的一道剪影,直到联盟统一八大星系,才把他们彻底清剿。 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可怕的幽灵居然一直躲在域外,伺机反扑。 “对!就是他们,反对人工智能,反对伊甸园,反对所有现代科技,他们还认为,非必要情况应该禁止太空漫游和太空考察,人就应该像猴一样活在地面上,是不是特别有病?凯莱亲王从第八星系溃逃之后,就加入了这个组织!”零零一说着,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剩下一股就是我们了,我们我们自由军团当然和平多了,到现在主力还在域外,根本没搀和进来,武装冲突是要流血的,对不对?不管谁有什么政治主张,老百姓总是无辜的。我那时候奉命把诸位请来,也是带着合作诚意的,大家都是想过好日子” 林静恒把玩着个人终端:“不好意思,你最后自己人都不放过,连敌再友c炸了整个空间站的行为,不像是个‘过日子的人’啊。” 独眼鹰脸色沉了下来,在零零一小腿上踹了一脚:“你是不是以为别人都傻?” “不不不,没有,”零零一连忙说,“误会!我们有保密规定,正在进行的实验,还有‘鸦片’计划暂时不能泄露,否则组织也饶不了我可是巧就巧在四哥您神通广大,当时正好扣下了我们一枚鸦片,弄得我们本来就很紧张,以为以为您来者不善,像是知道了什么,当时情况又那么混乱,各位朋友开着机甲直接闯进我们的保密实验室,我是受到惊吓” 独眼鹰打断他:“鸦片计划是什么?” 零零一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独眼鹰面无表情地说:“看来他不想说了,嘴还是不如脑子可靠,不如” 零零一原本也是一条硬汉,可是“生吃猴脑”这个过程实在太凶残,眼看林静恒要重新给他插上探针,他居然当场被吓哭了,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男性长辈称呼都呼唤了一通,他涕泪齐下:“我说说说——鸦片计划林四哥肯定应该已经猜到了,您从蜘蛛身上拿到的那个芯片就叫‘鸦片’,植入以后,能最大限度地坚固人体c让人觉得力大无穷,芯片还能局部模拟类伊甸园功能,能伪装,能屏蔽当然,芯片本身是有一点成瘾性,摘下来之后也有一点轻微的反噬。” 独眼鹰的拳头陡然捏紧了。 “眼看就是乱世,人人都得谋其自保,可是普通人想活下来太艰难了,大多数人的身体素质连大气层都飞不出去。”零零一干传销干久了,俨然已经忘了自己的俘虏身份,唾沫横飞道,“我们就是想趁这个时机把一批成熟的芯片投向市场,让更多的人通过强化身体,掌握自己的命运” 独眼鹰冷冷地打断他:“是引诱更多的人对你们的芯片上瘾,一点一点升级,最后变成实验室擂台上那种怪物吧?挺好,我看和邪教都没有你们这些毒贩子精,他们辛辛苦苦打江山,一不留神,手下的有效战斗力就被你们控制住了。” 林静恒问:“光荣团和反乌会现在分别在什么地方活动?” “听说光荣团占了沃托,打算宣布临时政府,打算跟联盟硬干几年,”零零一说,“反乌会应该你是趁火打劫,白银要塞都丢了,首都星自顾不暇,没空管其他星系了,当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现在星系内打成了一锅粥,域外反倒清静了,我可以给二位带路去自由军团总部,我们最欢迎” 他话没说完,林静恒就站起来,穿过玻璃门的消毒喷雾墙,转身走了,顺便回收了神经探针和开颅专用的“小甲虫”。 零零一不明所以地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是逃过一劫,讪讪地冲独眼鹰一笑:“陆先生是吧?您能能先找个什么东西,把我的头” 独眼鹰:“把你的头盖骨装回去?” 零零一期盼地看着他。 “那么麻烦干什么?”独眼鹰笑了,鹰钩鼻下露出一排尖牙,他指了指自己的鸳鸯眼,“看见这双眼了吗?136年跟着陆信将军清理第八星系的星盗时瞎的,当时我就发过誓,落到我手里的星盗都得死无全尸。” 十分钟以后,零零一连一根头发都没剩下,残肢裹在机甲的排泄物处理包里,飞向宇宙。 独眼鹰把整个医疗室消毒,洗干净手,不慌不忙地溜达出来。林静恒正在二楼训练室门口,靠着楼梯栏杆,看学生们鬼哭狼嚎地进行失重适应训练。听见独眼鹰上楼的脚步声,他一偏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读脑的传感器,只是诈他?” 独眼鹰脚步一顿,双腿一上一下地踩在楼梯台阶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看林静恒的眼神十分复杂,近乎于深沉。 然而只是深沉了一秒,老波斯猫就很找抽地嗤笑了一声:“你那点雕虫小技,呵呵。” 他一声“呵呵”,方才配合还算默契的凶残审讯小组火速内讧,又打响了新一轮的战争。 林静恒点点头,谦虚地说:“确实,像持枪闯进午夜场c扒人裤子之类的事太不人道,上不了大雅之堂,陆凶见笑了。” 独眼鹰应声恼羞成怒:“林狗我操/你” 训练室虚掩的门从里面拉开,陆必行一敲门框:“机甲里那么大地方,你俩非得在这吵什么,屋里还有未成年人呢,老头,你不说脏话不会张嘴是吧?注意素质!” 随后他转向林静恒,声音立刻低了八度,几乎是温文尔雅地叹了口气:“唉,他就这样,两百多岁了,估计也改不过来了,别介意啊。” 独眼鹰:“” 谁两百多岁了?谁允许你四舍五入的! “没关系。”林静恒通情达理地说,“二十分钟以后我们准备跃迁,前往域外,建议你们现在休整一下,由于这次不是紧急跃迁,机甲不会填充保护气体。还有你们最好不要用药,省得用惯了以后有依赖性,储物间里有口服葡萄糖,身体素质不好的可以补充一点。” 顿了顿,他又对学生们补充了一句:“不用怕,以后习惯就好了。” 独眼鹰本来准备了满腔怒火,还没来得及喷,就听见林静恒嘴里吐出这么啰嗦的一段嘱咐,他当场忘了词,目瞪口呆地戳在原地。 机械音的倒计时声音里,机甲原地消失,背对战火纷飞的八大星系,前往不在地图上的地下航道跃迁点,隐入茫茫黑暗,驶向不可知的域外方向。 联盟建立两百多年,贫富差距不断增大,虚伪的政客们虚与委蛇c尔虞我诈,而伊甸园像个大型谎言,障目在温顺的民众头顶,已经烂进了骨子里。 但虚伪的和平也是和平,大多数人即便是愚蠢地生存,也依然能生存。 直到星际海盗的导弹打碎沉静的夜空,把每个人的命运悬挂在发丝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机甲“北京”的实时航行图上显示了一片空白, 此时, 他们所经过的航道是不在地图上的地下航道,是无数穿梭在第八星系的走私贩们开辟出来的,这意味着,这条航道上没有任何安全保障。 “北京”,就是林静恒这架小机甲的名字。 一般来说, 只有湛卢那样的重机甲才会有自己的名字和编号, 这种模型一样的小机甲,在茫茫宇宙中充其量只能算个小飞虫, 没有人工智能, 当然也没必要有名字。陆必行坚持要叫它“北京”,仿佛是借这北京β星上最后一台机甲,纪念他们回不去之地。 黄静姝跪坐在训练室的墙角,在舱壁上打开了一扇巴掌大的小窗, 她透过小窗往外望去,外面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四下没有光, 没有同行者,也看不见任何天体——星际旅行中, 引力有时是致命的, 航道要避开大型天体轨道。 只有极偶然的时候, 机甲会撞进一些太空尘埃中, 那些细小的尘埃漂浮旋转, 反射了遥远恒星的光,远远望去,好像一层泛着微末光晕的轻纱,薄如蝉翼似的。 他们已经在地下航道上走了接近一个月,期间经历了几次非紧急跃迁,黄静淑已经渐渐能忍受那种五脏都快被挤出来的感觉了。 除此以外,机甲周遭一直是这样的环境,不刺激也不惊险,让人恍惚觉得,这种无边的寂寞才是常态。 联盟和星际海盗之间的大战也好,疯狂的凯莱亲王也好,灰飞烟灭的故土也好仿佛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而已。 他们这些落后地区出产的落后学生,也并没有因为特殊的经历获得特殊的才华,他们依然只是一群毫无用处的累赘。 训练室里有模拟机甲,安装了一个仿真的微型精神网,他们魔鬼训练了一个月,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成功接入。 怀特是个弱鸡,无论是体能还是抗失重,他在同学中全是垫底,至今一连上模拟机甲就能直接抽过去。 斗鸡那傻大个倒是身体倍棒c吃什么都香,但智力方面的长势着实不甚喜人,缺乏起码的基础教育水平,基本是个半文盲。别说教会他什么高精尖的技术,就是让他看个小家电说明书都觉得吃力,还伴有注意力c暴力倾向等行为障碍。 如果说以上这两位虽然有问题,但慢慢来还算能解决的话,薄荷的情况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有一定程度的黑暗恐惧症,以前无论在孤儿院还是女生宿舍,她都不是独居,所以症状不大明显,但是一旦连上精神网,人的感官就会和宇宙中的机甲感官共享。就像正常人会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体外环境,如非刻意,不会去留意自己的心跳呼吸一样,刚刚连上机甲精神网的人,也会被大量的机身外信息包围——暗无天日的宇宙环境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链接精神网最多不到五秒,她整个人就开始尖叫着大哭,一身冷汗,心肺功能紊乱到几乎需要药物干预。 至于她黄静姝——空脑症就是空脑症,至今为止,她与精神网的匹配度没有达到过30,原因不明。 拉环一声轻响,有人在她旁边开了一听啤酒,味道飘过来,黄静姝一扭头:“陆总。” 陆必行抽出一个纸杯,倒了半杯给她:“这是林以前的库存,估计是手下人随便放的,他们不知道他不爱喝这个,我看都快过期了。” 黄静姝半死不活地说:“没人喝快过期了你还这么小气,就不能单独给我拿一罐吗?” “给你半杯不错了,小朋友,还要怎么惯着你们?”陆必行一伸手,“不喝给我倒回来。” 黄静姝赶紧把纸杯端走了。 一直等她喝得差不多,陆必行才开口打破沉默:“你昨天的作业错误率很高,论述题也有抄袭痕迹,整个做得都很敷衍,以前没有这种情况,为什么?” 黄静姝:“你怎么知道我是抄的?” “我不会给学生开我没看过的拓展书单,你们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显然也没有主动阅读的习惯。”陆必行靠在训练室一侧的墙壁上,站姿十分放松,却又并不显得吊儿郎当,“所以我知道你抄了哪本书c哪一段,有什么新鲜的?” 黄静姝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一低头:“哦,那你扣我分好了。” 陆必行看了她一眼,耐心十足地等着他的下文。 黄静姝一口把纸杯里剩下的啤酒灌下去,小太妹风范十足地一抹嘴:“陆总,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天生缺胳膊断腿,有的人天生就注定一事无成c注定被淘汰。我我们几个人都是这样,‘出厂’时就是不合格品。对不起,陆总,教我们操作机甲,比训练仓鼠钻火圈还难吧?” 陆必行不置可否:“仓鼠钻火圈可没什么观赏价值。” “但是既然开始打仗了,不会操作机甲的人,将来很难在太空中活下去,对吧?以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当废物,一辈子依赖别人。”黄静姝平静地说,“机甲操作需要很强的身体和心理素质,得够聪明,还得没有基因缺陷,你不觉得这也是一次自然选择吗——消灭那些有缺陷的人,只保存正确的。” “唔,”陆必行有些讶异地一挑眉,“听你这么说,老师有点吃惊。” 黄静姝撇撇嘴:“‘你们不是天赋不够,只是还不够努力,以及要注意学习方法’——你是想这么说吗?陆总,你们老师的台词有好几十万年没变过了吧?” “不,我是想说,我一直以为只有比较内向的年轻人会思考人生和社会,没想到你们这种业余爱好是拎着啤酒瓶子打群架的也一样。”陆必行说,“原来这种探究是人类进入青春期后的共同本能之一。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古老朴素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崇尚优胜劣汰。” 黄静姝:“” 虽然没听明白,但总觉得不像好话。 “人类社会c物种演化,是一个太漫长也太复杂的过程,当你凭借着自己十几年的生活经验,来观察判断它的时候,就像管中窥豹一样。”陆必行不紧不慢地说,“开学第一天的时候我就讲过,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也许每个十年就会翻天覆地一次,你能准确预测到下一个十年会是什么样吗?你一生会有几百岁,如果你连下一个十年都预言不了,那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定义什么是缺陷c什么是正确呢?” 黄静姝说不出话来。 陆必行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啤酒:“小丫头片子——根据我的了解,也没有空脑症绝对不能感受精神网的证据,天赋上有欠缺,你可以在充分了解自己和机甲之后,选择其他发展方向,而不是入门比别人慢一点,就临阵脱逃。你有机会可以问问林将军,就算在白银要塞上,也不是所有人的精神力都强得像他一样的。” 他话音没落,就听见训练室的广播里传来林静恒的回答:“当然不是,除了一线战斗人员,白银要塞对精神力高低没有硬性要求。” 陆必行猝不及防,一口啤酒差点呛进肺里。 不是说地下航道危机四伏吗?怎么驾驶员还有闲情逸致偷听他教育小女孩? 陆必行一时有种错觉,好像林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刚才喝下去的啤酒里好像混了几斤鸡毛,他喉咙又干又痒,连忙用力清了一下,换了个站姿:“不是说快要靠近地下航道的补给站了吗?” 林静恒:“按照你的地图,航程大约还有一两天。” 训练室的密封性很好太好了,如果关了门,里面会有轻微的回音,广播里的声音好像贴着人耳边似的。 陆必行不怎么明显地激灵了一下,推开门走了出去。 站在训练室门口的楼梯间,可以居高临下地看见机甲底部,底部铺着一张巨大的地下航道线路图,三维画面。 星际航道不像地面的高速公路,不可能静止在那,航线图也在有规律地旋转变换,密密麻麻的坐标叫人眼花缭乱,复杂得能把斗鸡同学看哭了。 林静恒身在航道地图中,不停旋转的小亮点划过他的衣服,有时会照亮他的脸,老远一看,居然有点梦幻效果。陆必行发现这个人打扮得懒散又随便,不经意的仪态却会带出许多军人似的板正和挺拔,混合出某种异常矛盾的气质。他的虹膜发灰,原来头发的颜色也不是特别黑,光下仔细看,略有些偏浅,五官中每一样单独拆出来,都能品味很久,组合在一起,却莫名让人不敢细看,只记住一张冷脸。 陆必行认识他五年多,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没看够本。 “将军,”陆必行很熟练地凹了个风流倜傥的造型,靠在栏杆上,“你在白银要塞的时候,每年要收多少表白信?” 林静恒一愣,似乎有点愕然。 旁边湛卢插话说:“将军的邮箱开了筛选功能,不接来源不明的邮件,不过白银要塞的公共信箱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封邮件是写给您的,尤其是您公开拒绝叶芙根妮娅小姐之后。” 林静恒:“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重要信息,亲卫长和秘书筛查后替您处理了,”湛卢一板一眼c播放新闻联播似的回答,“根据统计,有大约一半的邮件在痛斥您伤害了女神的感情,还有一半是在热情表白,声称‘不管您是阳/痿的暴力狂,还是变态的性冷淡,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热爱您的脸’。” 林静恒:“” “是的,有一些很不礼貌,”湛卢有理有据地说,“但是统计数据显示,人们在面对公众人物的时候,确实更容易发表不礼貌和不文明的言论,并不能代表社会风气不好。” 林静恒:“立正,闭嘴。” 人工智能忠实地执行了命令,原地变成了一个哑巴。 陆必行鬼使神差地插了句嘴:“干嘛这么凶,长得帅还不让人夸吗?” 林静恒一摆手,不怎么恼怒也不怎么严厉地呵斥了一句:“胡说八道,你没事干了吗?没事干去检修一下武器装备。” 陆必行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把空了的啤酒罐捏扁,塞进了机甲的垃圾处理器,听话地去了,自我感觉方才那句嘴欠的话听起来像句调戏。 “这样他也没生气。”陆必行像个充满探索精神的实验员,暗搓搓地记了一笔,好像完成了一场小冒险似的,心里无端有点雀跃,高高兴兴地干活去了。 半个小时后,机甲北京上突然检测到通讯信号——附近有人,他们摸到了这个地下世界的边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怀特踉踉跄跄地从跑步机上下来, 干呕了两下, 几乎要热泪盈眶:“人?人!附近有星球吗?小空间站也可以啊,我做梦都想踩在地上。我不想再吃冷冰冰的压缩营养餐了,哪怕是白开水煮的青菜叶也好” 学生们你推我搡地从训练室里探出头,连在寝室休息的薄荷都挣扎着爬了出来,在千里无人的宇宙中流浪了半个月, 重回人类社会, 兴奋溢于言表,简直恨不能机甲能化成一只大手, 一路拥抱过去。 然而成年人们的反应就不是十分友好了。 独眼鹰猛地推开门, 从自己屋里大步流星地走出来,面沉似水:“什么情况?” 林静恒眯起眼:“必行,给我报备一下武器库状态。” “还可以,”正在武器库里的陆必行忽然听见他的声音, 顺口回答,“密封性良好, 武器库环境状态无异常,唔就是程序有点古老啊, 实战时反应会不会有点慢?” 说完,他才回过神来, 林方才叫了他的名字。 陆必行耳边“嗡”地响了一声, 声音不大, 像个蚊子过境, 他耳根动了动, 觉得机甲上的重力平衡系统仿佛出了问题,脚下轻飘飘的。 林从来没有单独叫过他的名字,正常时候连名带姓,讽刺他的时候叫“陆校长”c“少爷”什么的,当面就直接“你”来“你”去。 陆必行顿了顿:“需要我替你升级一下吗?” “不,你回来吧。”林静恒透过机甲广播传来的声音有些发沉,“防护系统开启。” 陆必行猛地一抬头,整个机甲里“嗡”一声,防护罩直接开启到了最高功率,两枚导弹上了膛。 黄静姝问:“四林将军,怎么了?通讯信号有什么问题吗?” “自从进入星际时代,宇宙上最危险的就不是黑洞了。”独眼鹰说,“小鬼们,记住了,比黑洞更危险的就是人。” “这是局域通讯信号,速度快,信号强,但是只供内部沟通,不与外界联系。”湛卢解释说,“只有内网没有外网的情况,常见于战时,关闭对外通讯,是隐藏自己不被潜在敌人扫描到,而内网范围就是他们的巡逻范围,我们已经进入了” 他话没说完,机甲北京猛地一晃。 林静恒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开了火,一颗导弹划过夜空,精准无比地与另一枚朝他们偷袭过来的导弹相撞,残骸与射线撞在“北京”的防御系统上,星星点点,黑暗中突然炸起了一朵烟花,短暂地照亮了四周。 至少六十架战斗机甲密密麻麻地把他们包围在了中间,哪一架看起来都比“北京”凶猛不少。 甫一见面,就给了他们一枚导弹做见面礼。看来是没有一见钟情。 林静恒与独眼鹰互相不信任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问:“是不是你仇家?” 还不等他俩对喷,一个声音就连忙插/进来,同时替两个人做出回答:“不是。” 陆必行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抬手把他们俩分开,然而右手是实实在在地抵住了独眼鹰的胸口,还把他往后推了两步,伸出的左手却悬在林静恒胸前,手指伸展两下,没敢往上放——这位前将军的衬衫有三颗扣没系! 他以前在白银要塞,是被联邦军委严苛的着装标准憋坏了吗? 一偏头对上林静恒的目光,陆必行火速把左手缩了回来,假装理了理发型,人模狗样地走到通讯台旁边。 陆必行把自己的个人终端连在通讯台上,飞快地输入了一串代码:“我爸这些年做生意,挺和气生财的,没得罪过什么人——老头,林又不像你,他是那种会满世界惹事的人吗?” 独眼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 林静恒问:“你在干什么?” “我以前做过一个小玩意,本来是星际航行里蹭网用的,试试能不能捕捉他们的内网接口。”陆必行话说得不快,十指却好像要起飞,“先想办法和对方打声招呼,应该只是误会,你们先礼后兵好不好?” 独眼鹰阴恻恻地说:“我从来不跟先动手的贱/货讲理” 林静恒:“好。” 独眼鹰立刻改口:“不过有技术支持,试试也可以。” 机甲群好像古墓里浮起来的阴森守卫,缓缓地从黑暗中逼近,黑洞洞的炮口仿佛已经近在眼前,精神网的边界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迫,陆必行头也不抬,很快蹭上了对方的内网,吹了声口哨。 通讯台的屏幕陡然亮了起来,好像睁开了第三只眼,无声地掠过周遭,所有藏在黑暗里的家都无所遁形,在屏幕上露出密密麻麻的形迹——原来包围他们的不值这一圈机甲,圈外还有埋伏,里三层外三层的,在通讯台上一看,活像个年轮蛋糕。 这种队列明显不科学,因为机甲的速度和能耗相比于陆地武器而言,是天文数字,再小的机甲也一样,这种密密麻麻的队列让机甲行动不便不说,电磁场和精神网还会互相影响,很容易造成精神网不稳c操作失误。 而一旦有人重器轰炸,根本连躲的余地都没有。 除非是对付有密集恐惧症的敌人,不然效果着实不佳。 这预备要集体大合唱似的架势明显不是正规军,更不是凶狠吝啬的星际海盗,像是一帮临时结盟c来打群架的乌合之众。 “方才放导弹的是哪一个?”林静恒问。 通讯网十分智能,对面一架机甲被特别标黄了出来。 陆必行问他:“要给对方发送通讯请求吗?” “不,”林静恒说,“找他旁边那个。” 怀特小声问湛卢:“为什么?” 湛卢回答:“因为根据统计数据,打群架时第一个动手的人,比其他人有更高的表现欲,也更喜欢跟在老大身边。” 怀特对这位机甲先生的精神世界充满了不解:“你怎么连这也统计!” 说话间,通讯接通,通讯台上的屏幕一闪,里面出现了机甲的内景。 只见屏幕那一端是个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男式正装,领带夹c袖口c耳钉之类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戴了一身,珠光宝气,闪得人没法睁眼直视,他身材纤细得异于常人,却配了一颗硕大的头颅,好似竹签上插了一颗金碧辉煌的撒尿牛丸。 “撒尿牛丸”冷冷地看着林静恒:“你是谁的探子?” 林静恒正要说话,旁边独眼鹰突然出了声。独眼鹰一见那人,先是震惊,随后凑到通讯台前:“臭大姐,怎么是你?” 对方眼角一抽:“独眼鹰。” “这货是个走私线上收保护费的黑吃黑,”独眼鹰抬头仔细看了看包围他们的机甲,突然破口大骂,“臭大姐,这批机甲还是你爸爸我卖给你的,我说怎么他妈那么眼熟,你拿老子的东西炸我?你个王八蛋,尾款还没结清呢!” “臭大姐”表情有些奇异:“我听说凯莱星都被炸成爆米花了,你怎么还活着?” “盼着我死?我偏不死,”独眼鹰狞笑,“第八星系炸成了蜂窝煤,单单漏了你的债主爸爸我,怎么样,是不是很感激上苍?” “臭大姐”:“” 独眼鹰:“别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小弟身后,你给我过来说话!” “臭大姐”看了林静恒一眼:“我不,你最好也别动,不然兄弟们的导弹可就不长眼了。” 精神网是有一定范围的,譬如北京这种小机甲,精神网的扩散范围就相对很小,远远低于星际中短程导弹的射程。 对方虽然带着手下一帮乌合之众,但非常谨慎,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包围圈最内侧的机甲也堪堪停在了北京的精神网外。 “你也有今天?”臭大姐颇为感兴趣地打量着独眼鹰,“怎么,老巢被人炸了,变成丧家之犬了,到我这来讨食?老哥,讨饭就讨饭,我是念旧的人,不是不能收留你,可你看看你这态度。” 独眼鹰想冷笑,七大星系对武器管控非常严,这走私贩子以前摸不着门路,想从他那拿机甲和武器,托人赔笑,恨不能跪下□□,现在得志猖狂,又是这么一副嘴脸。 “不瞒你说,我这回确实在冯家的疯子手底下吃了点亏,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人,都跟凯莱亲王卫队有深仇大恨,对不对?”独眼鹰压了压脾气,“我告诉你,那老疯子来势汹汹,背后现在还有‘反乌会’的影子,让他们占领第八星系,往后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我有武装来源,你有地下城,大家应该坐下聊一聊,看看怎么把老兄弟们都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 “臭大姐”一瞥嘴,露出一个不为所动的假笑:“你也说了,我们这里是地下城,凯莱亲王没来的时候,我们就是阴沟里的臭虫,现在他们来了,也没有清理下水道的意思,我好好的,干嘛要去找死?” “我要是没记错,你父母c你妹妹当年你全家都是死于彩虹病毒,你上次来求我分期付款的时候喝大了,在酒桌上嚎啕大哭,”独眼鹰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你说你妹妹当年才六岁,全身溃烂,一碰就连血带肉地往下掉,他们把她扔进隔离箱里,人还没死就送进了焚化炉” 臭大姐听到这,手撑额头,大笑起来,打断他:“独眼鹰,陆兄,你也太天真无邪了,我不卖点惨,怎么跟你套近乎?我从小光棍一条,靠偷鸡摸狗长到这么大——父母和妹妹?哈,我是不是还跟你说我家有个小院子,养了两条中型犬啊?太温馨了吧?” 独眼鹰的下颌狠狠地一绷。 臭大姐的脸色随即冷了下来:“抱歉,我只想过几年安生日子,不想找事。陆兄,你知道世界上有两种人是必须得死的吗?一个是秘书,因为知道得太多,还有一个就是债主。” 独眼鹰:“你” 臭大姐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对不住了,拜拜。” 说着,他单方面地陡然切断了通讯,与此同时,包围圈最内侧的几十架机甲同时举起炮口,预备来一曲大合奏,把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小小机甲轰成渣。 独眼鹰:“王八蛋!” 陆必行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去看湛卢,湛卢闭着眼,整个人身几乎成了虚影,重机甲的精神网悄无声息地叠加在北京的精神网上,像一层看不见的水波,不知不觉中渗透出去。 就在对方准备开炮的瞬间,前锋的几十架机甲的精神网同时动荡起来,难以抵挡的入侵一下横扫了一排,六十多架机甲的精神网同时断开,对方的驾驶员人仰马翻了一片。 同时,距离臭大姐最近的几台机甲被反响操控,一个粒子炮打碎了臭大姐的防御系统和主发射器,八枚导弹蓄势待发地架起来,悬在了他的头顶。 林静恒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下,他声音很轻地开了口。 “再联系他们一次,”他说,“陆兄,这回你可以放开喉咙骂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然而对于这番好意, 独眼鹰并不领情。 独眼鹰听了这句近似于“关门放狗”的话, 双眉原地起跳, 差点超越发际线:“不就是收拾几个小瘪三吗?你至于装出星系这么大一个逼吗?林静恒,不摆个造型你活不下去吧?” 林静恒淡淡地回答:“阁下心里想什么,眼里就见什么。” 臭大姐那边也回过神来, 这位纤细的不美男子身在八枚导弹胁迫下,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骨气, 直接甩来一条语音:“呸,老子还有三千兄弟, 我们宁死不屈!” 林静恒嗤笑一声:“要送我三千人头?太客气了, 那怎么好意思。” 陆必行:“” 林将军的精神力强弱姑且不论,这张平时不言不语的嘴战斗力着实惊人,力战敌我双方, 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他又好笑又无奈地摇头时,林静恒无意瞥了他一眼, 有那么片刻,这位前任联盟上将心里“咯噔”一下, 怀疑自己在陆必行心里的形象不怎么样。 不尊老不爱幼,脾气稀烂, 还喜欢拿腔拿调。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在他漫长的从军生涯里,“作秀”和“装模作样”,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在第一星系, 没有人关心将军们打了多少仗, 剿灭了多少海盗, 有什么军事理论和国防见解——话题才是一切。赞誉也好,骂名也好,哪怕媒体上连篇累牍都是他的黑料也无所谓,只要不被和平了两百多年的民众们遗忘。 因为沃托需要他这样一个人,联盟议会需要一个扎眼c狂妄c狠毒c谁都拿他没办法的独/裁者形象,来做公共反派。 联盟是“平等自由”的,平等自由的联盟拿什么来阻止七大星系拥有军事自治权呢?这不合理,所以要有这样一个“大反派”站在台面上。他必须压得住阵脚c拉得住仇恨,让联盟中央“无可奈何”地对民众说,“我们也拿这个人没办法,但是我们不畏强权,一直在努力斗争”。 议会需要作风强硬的反派,军委需要他作为陆信的继任者,成为一个平衡军方内部裂痕的吉祥物,这些年来,他处心积虑地维持着这样一个形象,游走在各方之间。 否则,一个不到百岁的年轻人,凭什么他能爬到那么高的位置呢? 难不成还凭他有本事么? 自他离开联盟,五年来,林静恒无数次想抛弃这个枷锁一样的“形象”,找回当年被活埋的自我。 然而三十年过去,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本来应该是什么样了。 可能就是个不摆造型活不下去的人吧。 “你们现在可以试着链接一下精神网,”林静恒忽然说,“湛卢的精神网附在上面,我可以让他按照你们的精神力水平适当开放权限。” 四个学生呆呆的,没想到这句没开头没落款的话是跟他们说的。 因为一时没人回答,场面不免有些尴尬,林静恒只好又装作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只能连一小会,这么小的机甲经不住湛卢的能耗。” 陆必行一下跳了起来:“还都愣着干什么,熊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机灵!” 独眼鹰:“拿湛卢收买人心,你也太无耻了!” 可惜没有人理他。 这可是湛卢,联盟第一传奇机甲,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见到重机甲?更别说亲自感受他的精神网了! 与简单粗暴砸下来的小机甲精神网不同,拥有人工智能的湛卢像个体贴的保姆,在学生们依次进入精神网的一瞬间,他就迅速评估出了每个人的精神力水平,自动为他们屏蔽了大部分的信息流。 他甚至非常妥帖地播放起古老的八音盒音乐,还问薄荷:“这样有助于缓解您的焦虑症吗?” “呃,谢谢,不用这样。”薄荷被人工智能诡异的审美弄出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委婉谢绝,“我主要是怕空荡荡的太空,现在外面这么多人,没关系的那什么,能关上吗?这声音让我想起好多恐怖电影。” 湛卢的精神网极其浩瀚,初来乍到,让人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依稀想起自己年幼时第一次仰头望见无边星河的震撼。 直到这时,学生们才发现,臭大姐和他拥挤的打手团们原来全都清晰地陈列在机甲视野范围内,目力所及,甚至隐隐能看见他们两个航行日外的老巢。 人的意识裹挟在这样的精神网中,有种特殊的感受,好像自己是茫茫沧海中微如尘埃的蝼蚁,又好像已经脱离渺小的,成了无边疆域里唯一的真神。 无边孤独,但是也无边自由。 这就是湛卢,曾被联盟两次舍弃的名剑。 少年们并不知道,除了湛卢的两任主人,还从未有人被获准踏入这片领域。 “跟着我。”林静恒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不要害怕机甲,也不要抵触精神网,机甲是伙伴,不是敌人。” “林将军,”怀特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湛卢是挺温柔的,可我还是觉得‘北京’还有‘北京’上那个训练用的高仿精神网,都很可怕啊。” 林静恒:“小机甲只是粗制滥造和蠢而已,习惯就好。” 说话间,湛卢的精神网涌起细细的波澜,通过机甲的视角,时间和空间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与其他机甲叠加的地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一张精神网的存在。 学生们感觉自己被裹挟着,直冲着一张敌人的精神网撞了过去,集体发出短促的惊叫。 然而下一刻,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融入了进去,对方的精神网像一块被拆开的芯片,条分缕析地摆在他们面前,林静恒有意让他们看清楚入侵精神网的全过程,拆解得十分详细。 陆老师见缝插针:“对方机甲的性能虽然优于北京,但这个驾驶员的匹配度只有50多一点,应该是第一次开着机甲出来,是个水货。” 他话音没落,对方仿佛是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网被入侵,吓得当场六神无主,慌张之下,精神力波动,匹配度跌破50线,根本不等人动手,他自己就“掉线”了。 “新手毛病,跟你们几个一样,心理素质不佳。”陆必行飞快地说,“现在能感觉到对方精神网接口了吧?匹配度越低,相当于接口缝隙越大,也就越容易被精神力强的人入侵——对方驾驶员晕过去了,匹配度是零,接口完全空出来了,趁现在,你们可以用链接机甲精神网的标准步骤试一试链接那台机甲,对接成功的话,就能反向控制,不用怕,将军在这。” 他蹬鼻子上脸,直接把林静恒当成了助教。 林静恒没吭声,臭大姐成片的机甲全在湛卢精神网覆盖范围内,被他秋风扫落叶似的扫荡过去,对方吓傻了,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屁大的小机甲有这么大的精神网。 反应过来再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合唱团”的队形乱成一团,臭大姐也不知从哪招来了一帮水货驾驶员,可能全是仓促培训上岗的临时工,自行剐蹭碰撞事故就折损了一半人手,操作失误的c自己掉线的乱做一团,间或还有机甲被几个学生瞎猫碰死耗子似的成功控制,因为基本不会开,被反向控制的机甲发疯似的猪突狗进,在原地做出各种诡异动作,还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偌大一个机甲战队转眼被扫荡干净。 然而林静恒也没能威风太久,三分钟一到,湛卢却几乎耗尽了小机甲北京的能源,机甲的低能储警报响成一团,再难以为继。 独眼鹰:“我就说装逼遭雷劈,湛卢,你也太费电了!” “等等,”陆必行说,“对方发来通话请求。” 林静恒:“关上报警器,接。” “有骨气”的臭大姐“宁死不屈”地朝他们嚷嚷道:“停停停,大c大佬,独眼鹰大哥,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是混账!不是东西!” 他话音刚落,机甲北京就只剩下保底能源,湛卢铺开的精神网被迫消散,人工智能重新变成机械手,落到林静恒手臂上。 林静恒和独眼鹰两人站在快没电的北京上,完美地维持了“算你识相,先饶了你”的表情,像两个能生杀予夺的世外高人。 臭大姐成功被他俩唬住,感觉到方才的压迫力消失,还以为是自己投降投得及时,连忙大松了一口气,谄媚地笑起来:“独眼鹰大哥说得对,面对凯莱亲王这种人类公敌,我们就是应该同仇敌忾!现在万事俱备,就缺少这位您怎么称呼?” 林静恒爱答不理地吐出一个字:“林。” “什么?您就是黑洞的四哥,哎呀,久仰久仰,百闻不如一见!”臭大姐张开大嘴,朝他展示了两颗镶了钻的门牙,“我们就缺四哥这样的人才!独眼鹰大哥是我的亲人,亲兄弟,之前做生意就一直给我优惠,今天又把四哥给我们带过来了,蓬荜生辉啊!不瞒您说,我都好久没这么走运过了,回去得好好查查日子,一定是我那倒霉的诞生星逆行结束了!” 林静恒对八星系人民的节操有了更深的领悟。 就这样,光杆司令臭大姐强颜欢笑地把他们领回了自己老巢,留下一堆驾驶员已经昏迷的机甲,有苦说不出地飘在宇宙里,等待回收。 几个人来到走私贩子的地下王国,那是一块人造的空间站,从天上望去,目测大约有一万多平方公里,还有一半的面积用来存放机甲和武器,人口显得颇为稠密——新星历时代,已经鲜少能看见这样密集的人口了。 “空间是有限了点,”臭大姐说,“以前就是个补给站,现在没办法了才开始住人,放个屁能砸脚后跟的小地方,住了上千万人口,实在已经到极限了,我们也很发愁。” 独眼鹰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就算我们从机甲上下来,弄死你也不费事。” 臭大姐苦笑了一声:“哥,我是欠你钱,合同上签的尾款是三个亿的‘八币’吧,我现在划给你,你要吗?” 联盟八大星系,因为巨大的贫富差距,只好使用不同货币,不同星系的货币有一定汇率,第八星系的货币全名叫做“新星历第八星系通用货币”,简称“八币”,和平年代,拿到其他七个星系就已经不怎么值钱,现在整个联盟政府都摇摇欲坠,人心惶惶的第八星系又被星际海盗战局,八币更是跟废纸没两样。 “不瞒几位,我们这里物资储备还算够用,武器和机甲也充裕,但都没什么用,实在是太缺有效战斗力了。矬子里拔将军似的选了一批看得过去的,好不容易教会了他们机甲操作水平您也看见了。”臭大姐脸上谄媚之色略微消去了一点,带着他们走上主街。 虽然只是个空间站,但已经颇有生活气息,有人在街边摆小摊,路边的苍蝇小馆刚开门,楼上有人正在露天阳台上烘干衣服,听见声音,好奇地探头往下看,几个孩子追跑打闹着呼啸而过,嘴里十分文明地大喊着:“我要把你们炸成狗/屎!突突突突——” “现在外面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我们能在这躲多久,”臭大姐正色下来,看了林静恒一眼,“四哥我以前听说过,今天既然有缘分见一面,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北京β和凯莱星都回不去了,这几天传来消息,凯莱亲王卫队总共炸了三颗行星,封锁了星际要道,把剩下的行星代表都叫过去开会,逼他们承认自己的统治权,我知道,现在诸位肯定是无家可归。我把你们领来,也不是怕你们” 独眼鹰冷笑了一声。 臭大姐皮厚三尺,装没听见,继续诚心诚意地说:“我是尊重有本事的人——报仇不报仇的另说,这里上千万人,老幼妇孺一堆,既然来投奔我,我就有责任保护他们,在大气层外狙击诸位,也是因为我们胆小,害怕生人。不过现在既然误会解除,化敌为友,我看几位也反正没别的地方好去,不如干脆住下,加入我们的自卫队,大家不是双赢吗?” 独眼鹰凉凉地说:“是啊,打得过就杀人灭口,打不过就想办法勾搭进来化敌为友,给你们当打手。臭大姐,你这脑袋没白长这么大,越来越能算计了。” 臭大姐涎着脸:“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其实不光是防卫方面,技术上也很捉襟见肘,这空间站本来不是住人的,现在负载c人工大气问题都很紧迫,我们缺少技术方面的专家。我的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弄了那么一个破网,没想到一照面就让您那边给破解了,还有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那么小的机甲有那么大面积的精神网,简直是老天爷送来的希望啊哎,到了。” 他停在一座高楼下,那高楼的建筑风格和臭大姐本人一样,也显得十分珠光宝气,正门上一块牌子,上面霓虹灯缠绕,活像个夜总会,写着:“第八星系自卫队。” “欢迎加入第八星系自卫队。”臭大姐站在妖娆的门牌下,张开双臂,“这是我们的地下王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地下航道擦着边穿过第八星系边缘,一直往域外方向延伸, 途中据说要经过三个地下补给站, 第一个补给站在第八星系外围的小行星群附近,坐标十分隐蔽, “自卫队”目前就盘踞在这里。 “臭大姐”——此人大名叫“斯潘塞”, 自觉除了身材略苗条以外, 整个人充充满了英雄的阳刚之气,他也不知道八星系的这些臭流氓们为什么要给他起这么个侮辱性的外号,不过好在大家都是互相侮辱,也不能算吃亏。 斯潘塞先生家里的祖业就是星际走私和黑市交易, 笃信“狡兔三窟”的道理, 目前,后面两个补给站作为备用基地, 坐标地址都是严格保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打算等到山穷水尽时, 再撤到那边当退路。 自卫队行政大楼有六层高,顶层是客房,楼道里有个瘪三似的保安二十四小时值班, 随叫随到, 房间里还配了保姆机器人,可以点菜, 在这么个避难的空间站里, 称得上十分豪华了。 基地上空飘着能源塔, 相当于是人造的“恒星”,透过人工大气均匀地落在空间站上,湛蓝的天空足能以假乱真,只有远远眺望“地平线”时,能看出一点不自然的端倪——“天地”交接处,没有那一条鱼肚白的线。 一行人在基地休整了一宿,连月的太空漂泊,至此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连半夜三更在大街上吵架扰民的人声都十分亲切,让人想起北京星上永远不会闭嘴的“日可云车”。 第二天,热情洋溢的斯潘塞上门来请,先是带他们参观了“自卫队”的军容军貌——老实说,十分没有人样——又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基地倒不是临时的,你们看这些楼c还有住宅区,都有好多年头了,不少人在这住了大半辈子。”臭大姐从楼上指了指不远处的街道拐角,“看那。” 只见那楼底下,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正分为两派,进行着一场武力冲突。 新星历时代的人,大约二十来岁长成,此后会一直保持这个面貌,直到超过两百岁,才算是“人到中年”,生理机能开始滑坡。中年不长,大约三四十年后,就会渐渐显露出老态,走向人生终点。 看这些“夕阳红”们白发苍苍的模样,平均年龄怎么也得二百五以上了。 然而这群老二百五们老当益壮,朋克不减当年,为首的一位大爷拎着菜刀,嘴里缺了两颗牙,说话漏风,也不耽误他放狠话说要砍人全家。 “年轻时候在太空里跑货讨生活,一辈子也没有身份,只好到地下城养老。”臭大姐耸了耸肩,推开窗户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老龟孙,给老子滚远点,别在老子楼底下吵吵!” 夕阳红们抬起头,集体朝他竖起了中指。 臭大姐不好意思跟“二百五”军团一般见识,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上窗户:“见笑了,地方小人多,那边机甲消耗又多,基地里能源有点紧张,冲突难免。” “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林静恒忽然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方不方便请教。” 臭大姐屁颠屁颠地说:“别客气,您说。” 林静恒:“基地的人既然都是在地下航道上做走私生意的,按理说也是星际间飘惯了的,怎么,凑不出一个机甲队?” 陆必行本来站在窗边,津津有味地围观着夕阳红们的战争,听了这句问话,他忽然一愣,回头看了林静恒一眼。 就听臭大姐苦笑了一声:“四哥太高看我们啦,小生意人讨生活而已,谁碰过机甲?一辈子攒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商船很不错了,大走私贩能有多少?大部分都是下水道里的耗子,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陆必行的眉心轻轻一拧,臭大姐这话没落,他就忽然朝学生们招招手:“你们没见过在空间站长期定居的吧,人工大气层和气候环境都跟普通星球上不一样,走,我带你们出去转转,好好长长见识。” 学生中,有敏感如薄荷的,已经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但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陆总” “走走走。”陆必行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连推再拽,“听他们聊天很无聊的。” 薄荷回头看了林静恒一眼,林静恒冲她一点头,一直目送着陆必行把稀里糊涂的未成年们都领走,他的嘴角才一弯,露出了一点不怀好意的似笑非笑。 “哦?”他缓缓地说,“从没碰过机甲,那您这批机甲买得很及时啊。” 独眼鹰直到这时才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臭大姐神色微变,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独眼鹰却不容他躲,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臭大姐的领子,把他整个人从地上薅了起来:“什么意思?从来不用机甲,偏偏两个月前突然从我那收购了一大批?那时候你就知道,星际海盗近期会有动作,是不是?” 臭大姐挣扎着勉强冲他一笑:“大哥,听我解释” “你解释个屁!”独眼鹰当场炸了。 林静恒添油加醋似的在旁边“劝”了一句:“是啊陆兄,保持克制,有话好说。” “你在我面前狗似的跪舔,又套近乎又卖惨,死乞白赖地让我给你折扣c给你分期,你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嗯?”独眼鹰把声音压在喉咙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某种猛兽的咆哮,双手青筋暴跳,几乎要把臭大姐那根小细脖掐成两截,“你看着我,是不是心想‘看这老傻x,现在多得意,星盗一来他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是不是?” 臭大姐皮下充血,脸涨得通红。 林静恒双臂抱在胸前,靠在墙角冷眼旁观。 “就是第八星系政府想私下里买机甲,都得按着我的标价来,老子这么多年做生意,没给过谁甜头,我看你可怜,你是不是我傻,我是个冤大头?”独眼鹰猛地把臭大姐掼在地上,一拳砸了上去,“我x你祖宗!” 臭大姐被他这一记老拳掀掉了半颗门牙,损失了碎钻半克拉,鼻血顿时长流满襟,他蜷在地上,狼狈地咳成一团:“我我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林静恒说,“要是所有人都知道要大难临头,怎么浑水摸鱼?怎么低价囤积物资和武器?别说折扣了,陆兄你的机甲大概一台都不会往外卖了吧?”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星盗动静的,你明知道凯莱亲王会卷土重来,明知道这个星盗袭击会是什么规模,凯莱c北京那么多人帮过你c拿你当兄弟,替你牵线搭桥,你一句示警也没有,自己躲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独眼鹰的嗓子破了音,“你是人吗?!” “我有什么办法!”臭大姐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我不是你财大气粗的陆爷,我也没有那么大能耐去搞军用机甲!这事我告诉一个人,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联盟政府是废物,那时候第八星系所有人都会疯,你们都会出来抢物资c囤武器,谁不是只管自己,不管别人死活?!一旦有人盯上我的行踪,我没有技术跟你们去较量,可能连这个地下航道的秘密都保不住,消息走漏一旦传到了域外,那些海盗们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就没人知道了!我不做好万全准备,我怎么活?这些人这些一辈子连个身份证都没有的人怎么活?你告诉我!” 独眼鹰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大半辈子的家当全在凯莱星上,逃亡路上,他一直强压着自己不去想c不去惦记已经发生c无法改变的事,假装潇洒得若无其事,但怎么可能真没事呢?他生于凯莱c长于凯莱,年少时带头反抗过凯莱亲王的暴/政,曾和无数有名无名的英雄们并肩作战——凯莱星上不仅仅有他将近两百年攒下的家业,还有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c最热烈的记忆。 哪怕早一天c早一个小时告诉他 臭大姐声嘶力竭:“换成你是我,你就能义气得大公无私吗?站着说话谁都不腰疼!” 独眼鹰从来都觉得“农夫与蛇”这个故事里的农夫脑子有坑,万万没想到,自己也客串了一把,他信奉丛林法则,少有什么能触动他,臭大姐那个声具泪下的“彩虹病毒”的故事触碰了他稀少的恻隐之情,现在看来,完全是心肝喂了狗。 独眼鹰恨不能活剜了臭大姐,一把掏出了平时别在身上的激光枪,对准他的脑袋:“这事该有个说法。” 臭大姐自卫队的卫兵“呼啦”一下涌了进来,把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各式各样的枪口对准了不友好的客人。 臭大姐扭头把流进嘴里的鼻血呸在地上:“独眼鹰,我拿你当朋友,你给脸不要,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了?” 林静恒站直了:“这是谁的地盘?” 臭大姐被他这意味深长的反问问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还不等他回话,行政楼的地面忽然震颤了起来。 林静恒吝啬地一笑,拍了拍胳膊上的机械手:“这行政楼地下还藏了一架机甲三个能量核,还是重型机甲呢,是秘密武器吗?” 臭大姐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还不明白?”林静恒冲他一低头,“所以你到现在也没想通,我那架小机甲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精神网,对不对?” 臭大姐震惊得舌头打成了蝴蝶结:“你你你” “因为我用的不是那台小机甲上的精神网。”说话间,整个楼都开始摇晃,地下的怪物好像听到了谁的召唤,苏醒过来,发出“隆隆”的叹息声,顺着墙体和管道而上,林静恒笑了,“不如你现在说说,这里是谁的地盘?” 这时,一个自卫队的人通过基地内网发来警报:“老大!机甲库机甲库里闹鬼了!刚才它们集体往前走了一步,自动上了导弹!没人碰啊!”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缴械,把整个地下航道和所有空间站的控制权都交出来,要么我只笑纳你这几台不错的机甲,把你这人满为患的破地方炸成渣。”林静恒旁若无人地走进荷枪实弹的卫兵们中间,“你喜欢哪个?” 此时,基地里无知无觉的人们并不知道,不远处的行政楼里正在进行一场事关他们生死的讨价还价,感觉到地面的震颤,缺了门牙的老头毫不在意地对陆必行一摆手:“没事,这鬼地方,不定又哪出问题了,三天两头要震一震——你接着说。” 夕阳红老年打手团们冲突的根本原因,是豁牙老头和隔壁瘸腿老头因为一块能源板起了矛盾,空间站超负荷运转,能源系统规划极其乱套,大部分都供养机甲去了,居民每天供电都要限时。很多人自制了简陋的光能源板——大约也比原始人的太阳能电池高级不到哪去——难看的能源板支得到处都是,抢夺来自上空能源塔的能量,因为居住密集,难免互相挡光,三天两头要互相干上一架。 “补给站上面的核能源塔应该是九百年前星际大航海的时代留下来的,”陆必行三言两语间,已经利用自己多年来调/教小流氓的经验,和冲突双方打成了一片,手里端着瘸腿老头给的热茶汤,旁边豁牙老头则正拿着打架用的菜刀给他削苹果,陆老师在大街上开了个临时的科普讲座,跟人聊得热火朝天,“星际大航海时代的一大创举就是这种‘人造恒星’,当年这个叫做‘种太阳’工程——怀特,你们几个别光傻站着听热闹,记笔记——这里面储备的能量足够支撑上万年,即使空间站被废弃也能源源不断地发光发热,能量来源不是问题。我刚才看了,你们整个基地的能量供应,用的还是最早给过路机甲和商船充电的能量系统,充电器能支撑一个城市的人吗?效率太低了。民用能源和机甲库也完全没必要分开,机甲日常起落的冷却装置能支撑一个热电站,够你们用了,没地方放可以做成悬浮的。” 豁牙老头把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他,嗤笑道:“小崽子,说得倒轻松。” “本来也没什么,”陆必行说,“空间站那么多机甲,没有日常维护的机器人修理队吗?只要方案做好了,也就是给修理队修改个程序的事。” 瘸腿老头:“说得这么厉害,你是干什么的?” 陆必行谦虚道:“只是个教书的。” 一众老头老太太们哄堂大笑,感觉现在的年轻人吹牛越来越不打草稿。 “吹了那么大的牛皮,我以为你是沃托研究院的航天专家呢?” “小鬼,你种过几个太阳?” “你以为热电站是发面饼吗,说团一个就团一个?” 陆必行脾气很好,被老头老太太们边嘲笑边动手动脚也不生气,跟众人一起笑了一通,把苹果切成几块,分给了几个开不得玩笑的学生,塞住了少年们准备反唇相讥的嘴。 这时,有一个老太太伸出拐杖,敲了敲他:“小孩,你说得这么热闹,能把那个修好吗?” 陆必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只见狭窄的街道中间,有一个悬空的三百六十度大屏幕,悄无声息地立在那,像是死了好多年。 “我年轻的时候,最大的爱好就是跑一趟货,活着回来,然后坐在广场上看一场电影。”老太太说,“大概五十多年前吧,据说是磁场干扰还是什么,坏了,再没亮过,现在外面局势紧张,基地里不敢对外通讯,没有信号,连电视也没得看,我们这帮老东西没事干,只好每天找碴打架,你这牛皮吹得上天入地的,能让它重新亮起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臭大姐可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模范公民, 别看这破基地连用电都限量, 私牢建得却十分精良。私牢迷宫似的深藏在地下,有双层电磁信号屏蔽层, 层层叠叠的牢门一落下,别说是臭大姐, 就是纤细如蚊蚁也别想逃出去。 “劳驾斯潘塞先生,你先‘病’几天吧,有需要的话, 我会随时来找你。”林静恒把臭大姐和他那一干卫兵缴了械, 挨个扔进了单间,分别关押,临走仔细欣赏了一下这地下监牢的独特设计, 冲他一挥手,“这么精致的地方, 你不多住几天可惜了。” 臭大姐有心破口大骂。 林静恒脚步一顿:“对了, 我脾气不好, 你注意不要乱说话。” 臭大姐并不敢真的激怒他,听了警告, 只好把污言秽语咽回肚子, 憋得脖子粗了一圈,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说完, 不等林静恒嘲讽, 他自己脸先红了, 觉得这句话说得实在英雄气短, 像个伪娘,羞耻得要掉眼泪了。 机械手形象的湛卢竖起一根手指,提示说:“先生,您违反了联盟军事管理条理中‘禁止虐待俘虏’的相关条款,根据估测,监/禁地的面积和采光情况均不符合联盟标准,侵犯了囚犯的基本人权,您还威胁对方” “唔,”林静恒漫不经心地回答,“有人要来罚款吗?” 湛卢:“” “没有罚款,就没有人权。”林静恒把机械手湛卢竖起的小拇指往下一压,“没事不要自己录入无关数据,跟谁学的?还翘起兰花指了。” 私牢再往下,就是臭大姐存放机甲的地下仓库,林静恒带着湛卢直接坐电梯下去——三核的重机甲简称‘重三’,机身长达一公里以上,这种机型早在新星历240年,就已经彻底被联盟从军队里淘汰了。 “我上次见到重三,还是在乌兰学院念书的时候。”林静恒说。 “您入学第一年,机甲操作拿了满分,其他科目都不很理想。”湛卢说,“陆信将军私下致电校长,要求扣发您当年的奖学金,避免助长偏科还嚣张的歪风邪气,不过校长先生很教条,以校规为由拒绝了他。” 林静恒一愣:“什么?” 他入学乌兰学院的时候才十四岁,是整个学校最小的学生,叛逆心正强,我行我素,不少老师跟陆信告过状,他被念叨得不耐烦,就用学年末肯定能拿奖学金来打赌,赌注是让陆将军闭嘴一个暑假毕竟,两个月憋着不能长篇大论,对陆将军来说是一场酷刑。 湛卢欲盖弥彰地替前任主人辩解:“陆信将军非常关心您的教育,并不是怕输给您才作弊的。” 林静恒:“” 是哦,那他还挺正直的。 重三虽然古老,但毕竟是重机甲,量级与普通机甲不可同日而语,机甲“北京”拿到它面前,就像是个塑料的小甲虫,只是稍微启动预热,都会引发一场小地震,如果它在地下随便移动,大概能把一排街道顶塌了。 不过好在,它其实也不能随便移动。 方才湛卢的精神网一覆盖过来,林静恒就发现了,这架机甲的机甲核损坏非常严重,基本报废,也就能预个热发出点动静。应该是发生过机毁人亡的事故,被不法商贩捕捞回来保养个外壳,当成稀罕物件高价卖到黑市,糊弄不识货的大傻子——臭大姐还以为是基地水货们精神力不够,才无法启动它的。 “这应该是新历170年,联盟生产的最后一批三核机甲,此后进入超时空重机甲时代,技术上翻天覆地,旧机型就停产了。”湛卢的声音回荡在机甲存放室,说着,机械手上打出一道荧光,落在机甲尾部,“您看,这里有生产编号。” “联盟所有的重机甲都有档案,即使报废也都会回收,按理说不该流到外面,”林静恒仰头望着庞大的机身,“翻一下你的数据库,按着生产编号查查,这架机甲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生,我的数据库里无法找到这个编号,这是一台生产出厂时就没有被记录在册的机甲。” 林静恒深深地皱起眉。 重机甲与普通的小机甲不同,重甲是国之重器,军方管理极其严格,从生产到报废,都像联盟议会后面碑林的石头一样有数,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走失一架。 这说明什么? 林静恒忽然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独眼鹰在私牢入口等着他,没跟下去,因为怕自己一时手滑枪毙了臭大姐,此时,他脚底下已经积攒了一层烟头,正七窍生烟地喷云吐雾。听见脚步声,独眼鹰头也不回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清点物资储备和武器装备,包括这个基地和他后面那两个秘密仓库,确认战备是否充足。”林静恒说,“然后我要利用基地的硬件打开对外通讯和定位,召集白银十卫,白银九是在八星系外围失联的,离这里应该不远。另外,下面有一架‘重三’,机甲核损坏严重,正好可以把湛卢装上去,解决他费电问题,其他地方需要找个机甲师做个检修,我去找陆必行。” 独眼鹰“唔”了一声,罕见地没跟他找碴吵架,跟在林静恒身后,他顿了顿,忽然问:“打开对外通讯,这里的坐标可就暴露了。” “嗯,知道,”林静恒说,“战备一旦清点完毕,就沿着地下航道先转移到斯潘塞那两个秘密仓库,正好拿这个基地做诱饵,给白银九开个刃。” 独眼鹰说:“我没说物资——基地里这些人呢?” 林静恒头也不回:“关我什么事?” 独眼鹰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开联盟五年,也没能让你沾一点人情味。” 林静恒冲他嗤笑一声:“你是想要阿瑞斯冯的脑袋,还是想充满人情味地在这鬼地方玩‘星球大亨’?”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离开来到行政楼的大门口,就在这时,不远处爆发了一阵欢呼。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跑去,蓬头垢面的主妇从密集的居民楼上探出头,追跑打闹的蠢孩子们也都伸长了脖子—— 只见空间站正中间,高高耸立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屏幕居然重新“活”了过来,正上方的人工大气层中浮起一层透明的黑膜,隔开白天的强光,避免影响画质,屏幕在挡光膜下花瓣似的层层打开,托起立体的成像。 那是个老电影的片头,慢镜头缓缓扫过,漫山遍野的鲜花渐次绽放,一束光从视野外打进来,埋藏在空间站各个角落的音响设备集体发出低沉的提琴协奏,音箱年久失修,有些已经坏了,有些虽然还在苟延残喘,但是走音,荒腔走板地混杂在一起,好像来自遥远星空之外的回响,人们先是沉默,随后欢呼了起来,过节似的涌进屏幕下的小广场。 广场早就变成了处理基地里生活垃圾的临时堆放点,臭气熏天c人迹罕至,人们很快开始自发动手清理垃圾,尖叫和口哨声简直要盖过电影原声。 五十年了,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站,他们相依为命,惶惶不可终日,从不敢期待一成不变的逼仄生活会有任何改变。 有个老人哭了,因为空间站里虽然有高楼c有人造的蓝天c以假乱真的重力,可是没有高山和深谷,没有年复年年的寒来暑往,那些星球上的美景离他们太过遥远,遥远到她已经忘了拂过湿润泥土的春风是什么味道了。 不远处,陆必行被一帮破衣烂衫的人们抛了起来。 “别别别,一般热情就好了,太热情我吃不消,大家文明观影,文明!”他手忙脚乱地推拒,“那个爷爷就别跟着起哄了,赶紧让开,我非得把您老砸骨折不可!不就是一个屏幕吗,先别激动啊,咱们要干的工程还多着呢!” 林静恒轻轻一皱眉,站住了。 陆必行十分灵活地从人群中钻了出去,迈步上了一个垃圾桶,他不知从哪翻出了一个扩音器,可能还是地球年代的产物,上面积了两个时代的灰。陆必行一弯腰揪过傻学生斗鸡,在斗鸡一脸无辜中,用他的白衬衫把拇指大的扩音器擦干净,暂停了屏幕上的电影。 假以时日,陆必行大概能出门组织个邪教——小小一个垃圾桶,愣是让他踩出了星海学院礼堂的架势。 “喂喂,”陆必行摇摇头,“音效不行,多少年没维护了?一会把设计图找出来,我们挨个挖出来修——大家好,我是你们老大斯潘塞先生刚从天上捡回来的,我的主业是老师,副业是修理工,上至机甲商船大气层,下至水管灶台能源板,除了天上的等离子能量塔和诸位家里的马桶,其他都可以来找我咨询。” 众人哄笑。 独眼鹰叹了口气,打算穿过人群去把陆必行叫回来。 林静恒却没动,靠在风骚的行政楼建筑下,他远远地注视着在垃圾桶上发表演讲的年轻人。 “这只是第一步,”陆必行兴致勃勃地给基地的居民们画大饼,“屏幕修好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把环城的音响也修好,毕竟娱乐才是人生大事,等大家能一边看电影一边工作的时候,我们干点其他的大事。” 底下有人问:“干什么大事?” “首先要梳理基地的能源系统,争取让大家24小时都有供电,自卫队随时能来一场机甲演习。”陆必行说,“能源跟上了,我们再重新规划修整基地里的各项生活设施,完善各项生态循环,构建星球级别的反导防御系统” 第八星系的首都凯莱都没有反导系统,基地里的乡巴佬们被这个天大的牛皮震惊了,陆必行话没说完,听众们就哄堂大笑。 有人喊:“然后我们就可以近打星盗,远征八大星系吗?” “我们还要成立联盟政府,走向人生巅峰!哈哈哈,那我要求立法,外面的贱/民都要给我下跪,亲我的臭脚舔我的鞋底,美女除外。” “快下来吧小子,我还要看电影呢。” “能不能先把自卫队那群废物点心修好?” “不能,他刚才说过不修马桶。” “喂,小子,你怎么能歧视马桶,你的屁/股同意了吗?” 斗鸡忍无可忍,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从人群里一跃而起,薅起嗓门最大的一位就动了手,与此同时,有正好不当值的自卫队队员混在人群里,本想看场电影,无缘无故遭到辱骂,顿时也怒不可遏地加入战斗,打成了一团。 陆必行不怎么在意地摘下扩音器,早就对众人的耻笑习以为常,在垃圾桶上坐下,他鼓捣着打开了基地多媒体的乐库,挑了一首古老的斗牛曲,给英雄好汉们伴奏,自己跟着吹起了口哨。 旁边有人递了根烟给他,是十分粗制滥造的便宜货,陆必行扭头一看,递烟的是个年轻人,脸上骨肉未丰,还带着很浓的少年气,不会超过二十岁,却已经穿了自卫队的队服。 陆必行欣然接过去:“谢谢,怎么称呼?” “周六。” “姓周吗?你看不大出有东方血统。” “不,我是个孤儿,没有姓,他们捡到我的那天正好是周六,所以都这么叫我,”少年一耸肩,“反正在第八星系,名字也不太重要。” 他额头饱满,双目平直而深邃,薄嘴唇,嘴角略微有点往下撇,看面相,让人觉得他长相挺“聪明”,只是聪明得有点倨傲。 周六问:“他们打起来了,你不生气吗?” 陆必行叹了口气:“老天让我帅成一个祸水,我也很苦恼。” “外来的,你其实是个写小说的吧?”周六说,“第一次来地下城?” 陆必行捏着烟,转头看着他。 “这个基地本身就是个废弃的补给站,官方不要了,走私贩才敢偷偷捡回来用,”周六说,“天上的能源塔也是捡的,你见过正经空间站上面还配个假太阳的吗?那个能量塔是旧星历时代没有回收的实验品,流落到八星系,被我们东拼西凑地拖来当太阳用,不然见不到阳光,这些老废物们容易自杀——我们这基地就是捡破烂拼出来的,跟流浪汉在路边拿纸箱搭的狗窝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哪天来场大风就给掀了,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很不安,你以后别开玩笑了。” “‘天地’都是拾荒捡回来的?”陆必行好像有些讶异。 周六自嘲地一笑。 就听陆必行又感叹了一句:“那你们不是跟传说中造物的神差不多,太牛了吧?” 周六居然有点无言以对。 陆必行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远看见独眼鹰一脸暴躁地挤进人群,他从垃圾箱上跳下来:“我老爸来了,可能是叫我去吃饭,改天聊,你跟我的学生们差不多大,有空可以来听我讲课。”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朝他招招手:“你装行李里的那几个小累赘呢,不管他们?” “没事,”陆必行说,“都是资深小流氓,知道怎么打架打不坏,让他们活动活动吧,就当是体育课了。” 独眼鹰裤腰里插着激光枪,一脸凶相,聚众斗殴的人们都自动避让了他,很快让出一条通路。 独眼鹰背着手,沉默了一会:“你早知道臭大姐隐瞒了星盗的消息。” “嗯。” “什么时候?” “照面的时候,”陆必行隔着几步远,把烟头扔进了垃圾箱,“他手下那自卫队的水平比我学生强不到哪去,一看就是以前没碰过机甲的,我一听你说他大批购入机甲,还分期付款就明白了——不过我以为你们打算在这修整一阵子,没想到林那么快撕破脸。” 独眼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把那几个小崽子叫出去?” “薄荷全家都在北京星上,怀特父母已经准备好移民,”陆必行笑容收敛,“维塔斯和小黄也是” 独眼鹰:“你怕他们激动起来动手吗?” “是你动手了吧?”陆必行看了他一眼,“爸,你这样以后会三高的。” 独眼鹰抬手在他后背上掴了一巴掌:“如果不是你的学生正好出走,你可能就离不开北京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陆必行想了想, 忽然说:“老陆,你是因为这个才特别愤怒吗?” 独眼鹰先是噎了一下,随后粗声粗气地说:“滚蛋, 少自作多情, 老子是因为心疼我自己的家当!” 陆必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家产这玩意,就像在河沟里用沙子堆个临时堤坝, 圈住那么一点水, 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 百年之后沙堤一塌,水流又是与泥沙同下江洋。站在全宇宙的角度上, 往前看是亿万年,往后看也是亿万年, 你手里的东西不算你的, 充其量是寄存——反正将来也是便宜我, 想开点吧,我都没说什么呢。” 独眼鹰仍要垂死挣扎,冷笑一声:“谁说家产要留给你?你又不是我儿子, 你是我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据说这句话已经和“再不睡觉晚上大灰狼来叼你”一起, 入选了恐吓四岁以下儿童专用套餐。 陆必行听完沉默了一会, 有点难为情, 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鬼鬼祟祟地说:“老陆, 再怎么说我也是三十多的人了, 你能不要在公开场合叫我‘宝宝’吗?” 独眼鹰:“” 陆必行拿他的波斯猫爸爸寻了个开心,寻完,也没忘了正事:“你们没把斯潘塞打死吧?这基地最早的设计图还有吗?我要用一下。” “不用去了,”独眼鹰的脸色沉下来,“那位联盟上将已经打算把这个基地当成诱饵,送给星盗了,你好好休息几天,别整天无事忙,让你那几个学生也别到处瞎跑,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不然到时候出了意外可没人顾得上他们。” 陆必行回头看了一眼拥挤的建筑和人满为患的街道:“这么快就要撤离?那还是要解决能源问题啊,不然这么多人同时走,大规模的机甲或者星舰同时起落,基地搞不好会过载,还有” 独眼鹰打断他:“不是,你没明白。” 陆必行一愣。 “别说这里只是个小小的空间站,里面住的都是毫无价值的垃圾和人渣,就算是第一星系的首都星沃托,只要有必要,他都能毫不犹豫的扔了。你知道战争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就是一盘棋,伤亡率只不过是个数字。”独眼鹰说,“你是不是觉得,在北京星上他对你还不错?那是因为当时你们没有利害关系,你不了解他。” 陆必行一扬眉:“老头,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就没见你离开过第八星系。所以就以林上将的年纪,你俩到底能有什么恩怨啊?他小时候拿弹弓砸过你玻璃?” 独眼鹰狠狠地咬了咬嘴里的烟头。 陆必行只好正经了一些:“别说恩怨,就连你认识他这件事其实都挺奇怪的,能说吗?不能说也无所谓,我以后继续拉偏架好了。” 独眼鹰:“你还知道你拉偏架!” 陆必行一摊手:“他是我的赞助人,你呢,只是个一毛不拔的爸爸,不给钱的爸爸当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爸爸——何况人家还比你年轻貌美。” “年轻”和“给钱”这两项是客观事实,没什么好说的,独眼鹰又不方便敞开了和林将军比一次美,气得鸳鸯眼差点变了颜色,好一会才顺过这口气来。 陆必行:“还是你跟上一辈的谁有仇?” “林静恒的不知道算养父还是老师,是我的一个老朋友。”独眼鹰近乎斟词酌句地开口说,他艰难地说了这句话,又补充了一句,“过命的朋友——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这个人被诬陷有罪,死了。” 陆必行:“你的朋友?我见过吗?” “没有,那时候还没有你。”独眼鹰顿了顿,“这个人人缘很好,诬陷他的人认为他很有势力,整个联盟遍布他的余孽,即使死了,也能吓破一些人的胆子,所以他们需要找一个人,来接管控制这股势力,那个人就是林静恒。” 陆必行迟疑了一下:“这个故事里的反派都这么尊重遗产继承法吗?” “不,”独眼鹰静静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好像穿过了年轻人的身体,落在一百多年前c满目疮痍又充满希望的第八星系,“他们刚开始不相信林静恒会死心塌地地忠于联盟,恰好当时,那个人有几个桀骜不驯的旧部叛乱,为了试探,他们派了他去,你知道他的战绩吗?伟大的林将军真是初出茅庐战成名,击毁‘敌军’机甲上百架,其中有一个营甚至全部殉难c无一幸存。而三个叛乱的旧部,两个直接机毁人亡,一个被他强行突破精神网的时候受了重伤。” “变成植物人了?” “痴呆失智了。”独眼鹰古怪地笑了一下,“后来这个人被关进了特殊的监狱,再没有见过天日,我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大概像条狗吧?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讨厌林静恒吗?对,那个人出事的时候他还小,站出来也只是个小炮灰,他要明哲保身,我赞成。后来他从军入伍,为联盟效命毕竟他是名门出身c第一军校毕业,这也合情合理。可他居然能干净利落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伯下手,但凡他还有一点人性,就该一枪结果了巴特,让他像个人似的死了,也比尊严扫地强。” “巴特?”陆必行重复了一遍他无意中泄露的名字,“路德≈ap;8226;巴特?你的朋友是联盟将军陆信?我在小说里见过,但是联盟的官方信息里官方信息考证不到。” 其实是查得到的,联盟虽然对陆信其人讳莫如深,但他“背叛”和“反人类”两大罪名都记录在案,写得清清楚楚,陆必行的阅读向来偏且杂,这些他都看过,只是为了照顾独眼鹰的感情,临时假装不知道。 独眼鹰却已经觉得自己说多了,摆摆手不肯再提。 “好吧,”陆必行十分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我去找林聊聊。” 独眼鹰皱眉:“我刚才说那么多,你都当耳旁风了?” 陆必行一笑:“不认识的人就算了,不过我在北京星上跟他混得挺熟的,了解还是有一点的,老陆,你说的这一堆事,自己都不是亲历者,你这是二手信息,逻辑上说,二手信息不一定比我的观察准。” “你观察个屁,”独眼鹰愤怒道,“观察脸吗!” 陆必行好脾气地容忍了更年期老男人的暴躁,扭头冲他几个学生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英雄们,战役结束了吗?结束了跟我走!” 独眼鹰看着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点疑虑——陆必行虽然从小就痴迷于各种奇怪的技术,但表面上看不出是个怪胎,颇会打扮,也颇会讨人喜欢,少年时在凯莱星上,也吸引过不少颜性恋的小丫头,都被他和风细雨地打发了,独眼鹰一直以为他看着活泼,其实骨子里是个死宅,将来打算跟机甲结婚。 现在看来,这小子那么清心寡欲,也有可能是他并不喜欢小丫头们,而当时身边恰好没有什么齐整的男人! 独眼鹰后背的毛都炸起来了:“慢着,陆必行,你给我滚回来,我有话问你!” 陆必行赶时间,已经走远了。 林静恒看见独眼鹰把陆必行从人群里扒拉出来的时候,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预感陆必行很快会来找他,于是泡了一大壶茶,一边翻看臭大姐那杂乱无章的个人终端,一边等着。 可是及至他把自己灌得泡了三趟厕所,陆必行也没来。 能量塔已经转到了空间站背面,基地里夜幕落下,林静恒瞥了一眼时间,描着臭大姐个人终端上的地下航道,假装仔细推演坐标,若无其事似的问湛卢:“陆必行带着他那几个学生参观什么呢?” 湛卢——充了一天一宿的电,已经能支撑人形状态的机甲核听问,走到一边,通过基地内网,很快入侵了各处能用的监控设备:“陆校长和学生在一个自卫队员带领下,把整个基地跑了一圈,正在回来的路上。” 林静恒笔尖一顿,抬眼问:“跑了一圈,干什么?” “测绘,实验,摸底顺便在实践中给学生讲课。”湛卢说,“学生们现在都在车上,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陆老师把精神充沛的青少年们都讲成了活僵尸,一个个脚下发飘地回到自己屋里,倒头就睡,他自己反倒越来越精神,可能是个超长待机的品种。 回屋以后,他用个人终端把一天收集到的所有信息集中处理,高效快捷地梳理出了眉目,这才在天亮之后整理好个人形象,去敲林上将的门。 林静恒大概是刚洗完脸,还在往下滴水,开完门,他懒得去卫生间,直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甩了甩水珠,就算是擦过了:“坐。” 陆必行环顾四周——林将军自己很不讲究,房间却非常整齐,被褥平整得好像没睡过,一丝褶皱也没有,东西也不知道用没用过,反正茶杯茶壶c桌椅板凳还全都保持着客房的统一布置——他一时有些拘谨,都有点不好意思坐了。 “我知道你打算跟我说什么,”林静恒不废话,头也不抬地泡了杯咖啡,推到他面前,“但是没有对外通讯信号,我就没法联系白银九。星际海盗有哪些联盟没有的科技和武器,我不知道,而他们在域外,百年来彼此之间争端不断c你死我活,连重机甲都直接报废的激烈战斗不知打了多少次,这些人的战斗水平很可能远高于养尊处优的联盟军,我必须召集白银十卫。” 陆必行闻到他身上有股薄荷味,忍不住蹭了蹭鼻子,本能嘴甜:“我看联盟军方公开出版的资料,你和星盗交战没有败绩,自己能掀翻整个自卫队的人也会这么谨慎吗?” 林静恒很想追问一句“你还关注过我的战绩”,但觉得有显摆之嫌,用尽了矜持才没脱口而出,很持重地回答:“自卫队不用掀,自己都能翻。我能随便吹灭几根蜡烛,不代表也能一口气吐出个龙卷风,太高看自己的人一般活不长。” “对外通讯需要用到基地的硬件设备。另外两个补给站因为不常住人,所以缺乏相应的硬件设施,对吧?”陆必行说着,打开了个人终端,面对面地把一张相当复杂的图纸投影到了小桌上,“这个问题我可以解决。” 林静恒往后一仰,眼都快让那乱七八糟的设计图闪瞎了:“这是什么?” “我连夜做的,在地下航道外围构造一个空间场,借用等离子能量塔的能量,相当于做一个大反光镜,对方如果试图追踪信号,定位基地,就会被这个随机转向的反光镜误导到别的地方,”陆必行说,“我给你讲讲这个反追踪原理” 林静恒并不想听,头都大了两圈,以前都是他有需要,吩咐技术人员去实现,还从来没有技术员敢到他面没完没了的这么嘚啵,林静恒两次举起手来想打断他,抬头一看陆必行发光的眼睛,又没忍心,举起的手指只好转向自己,生生把太阳按出了一道红印。 陆必行说到一半,话音一顿,端详着他的脸色问:“昨天没休息好吗?” 林静恒:“挺好的。” 正在帮忙验算陆必行设计图纸的湛卢抬起头,扫描了林静恒的表情,他记录了无数废品的数据库里浮起两个词,一个是“强颜欢笑”,一个是“忍辱负重”,好奇的人工智能感觉自己发现了新鲜事,高高兴兴地录入并保存了这一数据。 陆必行:“你觉得这个安排可以吗?” 林静恒斟词酌句片刻,耐着性子说:“很多星际海盗都有先遣队制度,这个先遣队叫做‘牺牲’,用人命换情报。在摸不准他们敌人虚实的时候,会派这么一队‘牺牲’试探对方的火力强弱和军备配置,有的时候,先遣队甚至不止一拨人,我怀疑之前几十年里,他们那些大大小小的袭击都是这个性质。他们非常谨慎,一个虚假的星际坐标骗不了他们。” 但是几百年经营,上千万人口的空间站是个足够有分量的诱饵。 特别这个空间站在地下航道上——当年陆信短短几个月收复第八星系,就是因为这里的黑帮c地下边缘人们集体反水,用地下航道开了后门,放进了联盟军,这是凯莱亲王的切肤之痛,阿瑞斯冯得到消息会不顾一切。 “用自卫队当诱饵怎么样?”陆必行飞快地说,“不,也不能说是诱饵,我查了,斯潘塞的机甲和军备足以武装一支中等规模的战队,自卫队可以利用错综复杂的地下航道和镜像打游击,我们有优势,因为基地很小,隐藏好坐标,相当于是隐形的,不像凯莱星那样目标明确地让他们炸。自卫队只需要一点训练——林,到时候你和白银九可以充当黄雀在后的秘密武器。” 对于陆必行这番乐观的妄想,林静恒差点脱口来一句“扯犊子”,咬破了舌尖才咽回去,因为一时想不出委婉一点的同义词,他无言以对,只好微笑。 陆必行看惯了他冷笑c皮笑肉不笑,甚至亲身上阵模拟过林上将的傻笑,还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有点无奈和头疼的微笑——嘴角是舒展的,眉头却没来得及打开,眼睫轻轻地垂下去,亲切得有点不像他,近乎有纵容和宠爱的意思。 “他对我确实不一样,挺明显的,”陆必行心想,有些口干,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是不是有那个意思?” “那个意思”四个字一冒出来,陆必行心里就跟中了电脑病毒似的,反复循环,没完没了,他原地化成了一个脑残,连气氛都尴尬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湛卢十分有礼貌地提示说:“陆校长, 联盟官方颁布的‘部队战斗力评测标准’是百分制, 经我粗略估计,自卫队的评测结果大约是5分,在星际海盗面前没有还手之力,我想您对他们的估计太乐观了。” 陆必行强行挖出一点神智,组织了一句人话:“没关系, 硬件是基础, 软件可升级。这一点咱们都清楚。” 林静恒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面貌上,依然看不出他和陆信有什么相像之处, 就连性格也不太像——陆信虽然也是个可怕的话篓子, 但他其实只是单纯的贫,为人处世上并没有那么圆滑, 他的前半生太过一帆风顺,把自己活成了一段光芒万丈的传奇, 有时候不免霸道,脾气上来了, 还会有点说一不二的不管不顾。 可是陆必行不一样。 他会大半夜不睡觉,风风火火地绕着这破烂的基地跑一圈, 一大清早过来, 不提自己想干什么, 也不提那些被歌颂出花来的人权至上, 他只是单纯跑来提出一个方案, 这个方案甚至和林静恒的原计划并不相抵触——假如自卫队那帮战五渣和星盗一照面就灰飞烟灭, 那也并不影响大局,接下来还可以继续把基地推出去当牺牲品,按原计划办。 也许只是要求一点额外的时间宽限。 他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呢? 林静恒忍不住想:“肯定是那老不正经的波斯猫就知道花天酒地,小时候没好好照顾过他。” 陆必行的脑子里本就跳跃着胡思乱想的小火苗,林静恒这个漫长的注视简直有些要人命,他连忙四下乱瞥一通,希望能找个反光的东西,观察一下自己这个角度够不够帅。 然而他这动作和神态在林静恒看来,却更像是小心翼翼的坐立不安,生怕给别人添麻烦似的。 “我还说过想给他重建一个星海学院呢。”林静恒想。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让步:“斯潘塞手里的航道资料太糙,交战时不够精确会出问题,我需要探明地下航道,绘制军用地图,同时确认两个秘密仓库的位置与情况,开始转移部分物资和军备,再加上在基地构架通讯网,修理那架损坏的重三——大约需要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对外通讯网铺开,搜索白银九,一旦白银九做出回应,通讯建立,第八星系的凯莱亲王可能立刻就会注意到,你觉得这时间够用吗?” 陆必行——因为还在死机状态,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抬头。 “基地管理权限我开给你了——时间不够也没办法,战事瞬息万变,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能再多了。”林静恒是一个不会妥协的人,所以偶尔妥协一次,业务就格外不熟练。他干咳一声,佯做若无其事状,低头翻看陆必行那份复杂得让人头疼的设计图,冲陆必行摆摆手,想打发他走。 这时,陆必行一把抓住他的手,随即又飞快地放开,手掌接触时间十分微妙——说抓了一把也行,说拍了一下手心也行,只不过前者是耍流氓,后者是“天真无邪的友好庆祝”。陆必行以科学家的精确,刚好卡在这二者中间,几乎给湛卢的人机交互识别功能造成了混乱。 林静恒瞬间僵硬了一下,他不习惯与人靠太近,猝不及防的肢体接触会让他有点不适,但因为不想显得不好相处,只得假装若无其事。 根据不完全统计,一百个谈恋爱的故事,九十个主角都会对心上人不经意的接触有“过敏反应”,回过神来又会想方设法掩饰自己的敏感。陆必行实验完毕,认为自己差不多可以得出结论了,林就是有那个意思。 “这怎么办?”他一边六神无主,一边不动声色地转身出门,感觉自己的背影凭空高大了三寸,像走台步一样英俊潇洒地走出去了。 “有那么高兴吗?”林静恒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还有点纳闷,“走路都不会好好走了,跟屁股后面竖了根大尾巴似的。” 湛卢提醒他说:“先生,我觉得就三个月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您没有对陆校长做出详细说明和风险提示。” “他知道,”林静恒叹了口气,伸手把设计图放大,铺满桌子,“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朽木不可雕,硬是把猪塞进星舰,就意味着它会飞了吗?怎么就不明白呢?” 湛卢想了想,又问:“先生,来时路上,您对黄小姐说过,白银要塞对精神力高低没有硬性要求——请问您是认为空脑症不算什么,还是仅仅出于社交礼仪呢?” 林静恒一耸肩:“谁知道呢。” 毕竟,谁也没在联盟部队里见过空脑症,也没见过智障c废物和焦虑症患者。 联盟自由宣言里说,灵魂生而高贵,人人自由平等。 伟大的联盟永远正确——天赋人权,至高无上,怎能因为世俗的偏见,就把人分出高低贵贱呢? 人类只分“有用的”和“没用的”而已。 人工智能凉凉的机械声音响起:“好的,只是社交礼仪,修改备注。” “但是他这个镜像的概念挺有意思的,”林静恒漫不经心地说,“地下航道为了隐蔽考虑,往往会有一些路段故意在小行星和大引力源附近打擦边,这种自然环境下,‘游击’不是不能实现。星盗会设置多层先遣队,我们也会,正好,这个花拳绣腿的自卫队可以用来测试凯莱亲王卫队的反应速度。湛卢,我需要你替我收集凯莱亲王家族的所有信息,要提前做一个行为模式分析” 现实是冷酷的,能在这种冷酷中岿然不动的人,需要比现实更加冷酷。 陆必行走出自卫队大楼,不少不打不相识的人路过,都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无所事事的儿童们追跑打闹而过,玩“自卫队抓海盗”,一个人假扮自卫队员,抓六个“海盗”,小小的“自卫队员”跑得气喘吁吁,被同伴欺负急了,站在大街上“嗷”一嗓子哭了。 几个真正的自卫队的队员勾肩搭背地走过,浑身泛着酒气,正大声讨论着臭大姐蹊跷的“病”,并在半分钟之内自动生成了一个粗鲁的谣言,开始四处传播——他们说斯潘塞肯定是得了痔疮。 广场上的大屏幕头天刚修好,第二天就开始播起了三级片,配合变调的音响,效果分外,头天聚众打架的豁牙老头远远地朝陆必行扔来一个苹果,扯着破锣嗓子问:“专家,你打算什么时候修音响?我看这事才是十万火急啊!” 陆必行擦了擦果皮,喊了回去:“爷爷,要是您的命还剩下三个月,您打算怎么过?” 豁牙老头笑嘻嘻地回答:“混——吃——等——死呗!” 陆必行默不作声地把苹果啃了,心想:可你们真的就剩下三个月了。 一个苹果啃完,陆必行想出了一个策略,他一抹嘴,说:“公共多媒体费电得很,小心基地过载。” 说完,他利用刚从林静恒那拿来的管理权限,暗搓搓地断了民用电。 一瞬间,除了行政楼,所有的灯光应声而灭,大屏幕上的狗男女海市蜃楼似的消失在半空中,整个基地都发出一声叹息似的“操”。 “我说什么来着?”陆必行装模作样地冲周围的人一摆手,“基地现在没那么多能源让你们挥霍,看片三分钟,停电一整天,这回爽了吧。再说那男的就一块腹肌,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三分钟”显然把众人都镇住了。 豁牙老头赶紧追上来:“这种片你也让大家看三分钟连载,是人干的事吗!” 陆必行无奈地说:“贵基地的基础设施建设就是这个水平,我有什么办法?” 他很快被一帮人围住。 “你不是专家吗?” “赶紧解决啊!” “你昨天不还说要冲出第八星系,荡平全宇宙吗?” “好吧好吧,我想想办法,你们基地里的维修机器人数量不够,有机械师吗?” 没人响应。 “行吧,”陆必行一摆手,“那线路工人,和机器人打过交道的,在商船上做过维护的修过水管和下水道的,都跟我来。” 刚说完要混吃等死的居民们听说,倾巢而动,凡是修理过小家电的全跟他走了,好像一群鼻子前拴了胡萝卜的驴。众驴心急如焚c热情洋溢,只用了半天,就主动配合陆必行,登记了自己的技能,各自领了分工。 第八星系的教育本身已经很不像样,这些星际流浪汉们更是了不得,很多年纪大的人甚至连字也不认得,没人能听懂陆必行的能源系统改造方案。 陆必行说得口干舌燥,发觉沟通比训狗还难,只好放弃,重新做了更详细的分工,将基地的劳动力分成若干小组,有限的机器人都成了组长,负责领着这些人类蠢货干活。 四个学生也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作业,陆必行要求他们在天黑之前统筹估算出整个基地的能耗值,第二天要用,否则只能停工重新算。 家破人亡后朝夕相处,学生们已经习惯听他的话c拿他当主心骨了,收到指令,立刻老老实实地各自去算,算完一对数,发现四个人得出了四个不同的量级,连边都不沾。 “哎,不行就去问问陆总吧,他人呢?”怀特问。 “忙着修改维修机器人的程序,不知道跑哪去了。”薄荷拖着腮,头晕眼花地看着乱七八糟的数据,“马上就天黑了我组装非法武器可熟练了,你们让我干点我会的不行吗?” 黄静姝暴躁地把个人终端拍回手腕,站起来:“算不出来,他又没教过,明天就这么交作业好了,爱谁谁,我睡觉去了。” 对于这个建议,斗鸡四脚赞成,跟着站了起来。 这时,怀特四下看了一眼,低声叫住他们:“等等,你们知道林将军只给了三个月吗?” 其他三个人莫名其妙:“什么三个月?” “陆总早晨偷偷告诉我的,”怀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联盟的白银军团就在附近,三个月以后,就要转移物资,用这个基地和基地上的人当诱饵,引来凯莱亲王,陆总说,要是到时候基地还像现在一样不堪一击,那就只能当炮灰了,这些人不是小偷强盗就是走私贩子,林将军肯定不管他们死活你们可别跟别人说啊,不然他们非得暴动不可,日子没发过了。” 四个学生面面相觑了好一会。 斗鸡说:“当诱饵也不一定就是炮灰吧” “当诱饵就死定了。”黄静姝重新坐了回去,“你忘了北京β星吗?” 她一句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每个人都想忘了北京β星,可是惨烈的记忆无论如何也难以磨灭。 “陆总说,想活下来,必须有起码的防御能力,必须有打不过能跑的战斗力,必须有隐藏自己坐标的系统,基地基建c能源供给都是基础,必须尽快做完。”怀特飞快地说,“然后看命。” 这时,基地里有个开小餐馆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大家都叫她“胖姐”,怀特和他突然知道了大秘密的同学对视了一眼,都心事重重地闭了嘴。 胖姐手里拎着一打餐盒,摞起来足有半尺高,重重地放在几个学生面前,骂骂咧咧地说:“你们那混账老师真不是东西,自己带着一帮臭流氓瞎折腾,还让你们几个小东西也跟着搀和,吃点宵夜,吃完赶紧睡觉去。” 胖姐的夜宵和她本人一样粗犷,大概是拿他们当孩子看,特意把包子捏成了小鸡和兔子的形状,“小鸡”和“小兔”们皮薄馅足,个个都有半个足球那么大,面目狰狞地横陈在餐盒里,足以镇宅辟邪,正气凛然地进了几个学生的肚子。 “查查个人终端,陆总给过参考书。”等胖姐一走,薄荷就开了口,她两根食指抵在一起,在鼻梁上使劲蹭了几下,仿佛想蹭掉发红的眼圈,“我记得有一本是专门讲能源和能源利用率的,我就不信了,激光枪我都组得出来,我还算不出一道作业题?” 这是星海学院的学生们第一次学会自己主动看书,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好像远古智人从树上下来,开始直立着走向人类社会一样,是个伟大的里程碑——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参考书并不友好,佶屈聱牙的名词和傲慢的数学工具一亮相,四个学生就集体跪下了,四个臭皮匠原来顶不了一个诸葛亮,他们研究了一宿,依然是一筹莫展。 对于无忧无虑的睡眠来说,时间是宝贵的,对于第二天就是死线的人来说,时间是残酷的。 基地的能源塔落下又升起,日初的景色很特别——天上并没有那一线鱼肚白,夜空从能源塔升起来的方向开始褪色,紧接着,天空就像是一块被泼墨晕染的布,湛蓝色氤氤氲氲地绵延至四方,几分钟之后就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天亮了。 陆必行在工作间里打了个盹,被噪音惊动,他揉揉眼抬起头,见那天被林静恒掀翻在基地站外的机甲群被一点一点地打捞回来了。 衣衫不整的驾驶员们从机甲上滚下来——都没受什么伤,高手过招才会动辄生死,这些人对于林静恒来说,只能算挡路的小栅栏,随手推倒而已,爬起来还是全须全尾的——然而尽管这样,凶残的太空对战还是给这一批自卫队员带来了无法弥补的心理创伤,外面一片哭爹喊娘。 群情激奋让杂乱无章的哭喊很快变成了统一的口号。 陆必行走到窗边,听他们整齐划一地喊斯潘塞:“臭大姐!王八蛋!老子要退伍!” 年轻的科学家拉开窗帘,叹了口气。 倒计时第二天,距离灰飞烟灭还有九十天,基地依然是无可救药的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林静恒正顺着湛卢的精神网,细致地扫过重三受损的部分。 他需要一点一点地把故障及其原因理顺, 够清楚了, 才能编制整修方案。对林静恒来说, 解决机甲故障,在技术上是没什么难度,只是个细致活——好比解一个缠在一起的小线团。 不过如果说解决机甲突发故障是解一两个小线团,那么像重三这样的损坏程度, 可能相当于把一百多只猫扔进毛线仓库里, 而重塑整修工程,就是要在猫灾过境之后,手动把所有毛线理顺归位。 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技术, 只需要一颗能原谅整个世界的耐心。 林静恒虽然不算毛躁的人,但冰天雪地里伏猎鹿群的野狼的耐心,与解毛线团的耐心显然不是一个器官。他本想以“让学生们与重机甲内部构造亲密接触”为由, 糊弄着把维修重三这事推给陆必行。 不料一时鬼迷心窍让了步,遍寻基地, 找不着第二个靠谱又好糊弄的机械师, 只好七窍生烟地亲自上阵。 “先生您需要休息吗?”精神网与他意识相连的湛卢忽然说, “我注意到您左眼上方的脑前额叶血流速度在加快,您似乎在克制自己的不良情绪。” 林静恒整个人被“毛线团”工程烦得要炸裂, 但又不方便因为这点屁事炸, 于是克制地从精神网里撤出来, 一言不发地离开重三, 跑电梯间里抽烟去了。 湛卢尽职尽责地给他当了人形烟灰缸, 林静恒沉默了大半支烟的功夫,才开口说:“你说你,联盟最尖端的科技之一,怎么就不能裸/奔呢?” 湛卢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的功能做出了说明:“先生,严格来说,没有机身,我只是不能实现一些作为机甲的功能,但人工智能的功能不受影响,能耗也很低。” 林静恒听了,发愁地把烟头塞进嘴里,巴不得湛卢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工智障。 “比如在一定范围内入侵监控系统,实时为您关注外界情况。”湛卢仿佛是为了表现他不只有“聊天”一种功能,碧绿色的虹膜里快速地闪过了无数影子,精确通过机甲停靠站的监控看见了实景,他观察了片刻,汇报说,“斯潘塞先生的自卫队哗变了。” “哗变?”林静恒莫名其妙地一抬头,“我把斯潘塞关地牢的事,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 湛卢:“稍等,正在解析唇语” 林静恒在他手心里弹了弹烟灰,一点意外过后,没往心里去,听着当解闷——基地在他眼里,就好比是个捡来的肉鸡场,肉鸡们扑腾着翅膀叫喳喳,闹大了大不了宰一批,虽然有点麻烦,但也谈不上损失。 他摇摇头:“这些人还挺忠心。” “不,”湛卢解析完成,回答说,“哗变的原因是自卫队针对斯潘塞先生个人的愤怒,现在他们认为斯潘塞先生在装死,想向他讨个说法。” “内讧啊,”林静恒听着有点新鲜,“为什么?因为他引狼入室?” 湛卢:“因为他投降不及时。” 林静恒:“” 拖回来的机甲堆得乱七八糟,哗变的自卫队员们都挤在一片小广场上,有站着喊口号的,还有赖在地上打滚不起来的。 陆必行头天晚上是在机器人的工作间里过的夜,工作间离小广场只有不到二十米,让他把众人的七嘴八舌听得清清楚楚。 “刚离开大气层没多久,我就差点撞上能源塔,差点变成烤猪!” “你们知道开着机甲上天有多可怕吗?四周什么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臭大姐你把我们当什么?是那什么伊甸园里连脑浆都长得特别正确的精英吗?” “就是,别他娘的放屁了,有多少人恐高?多少人怕黑?多少人幽闭恐惧?啊?你那么牛逼,天都上去了,怎么不先给我们治治脑子?” “遇见有人来,没看清是谁就先开炮,你以为你是谁?白银十卫?老子因为你,差点交代在那!” “独眼鹰你也敢打,他卖机甲的时候你还尿床呢!” “有本事你自己打!装什么洋葱大瓣蒜!” “对,机甲有本事你也自己开!” “臭大姐!你别装死!” “滚出来!” 这些人被林静恒放倒在基地大气层外,刚死去活来地连人再机甲拖回来,黑洞洞的宇宙中被剥夺精神网权限c飘在空无一人的真空里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强大的身体和心理素质,光是恐惧就能把人逼疯。 基地的居民们一大早赶来,本来是打算为了小黄片准备来干活的,围观了前因后果,不由得悲从中来,也觉得臭大姐不是东西,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革命的队伍,最后连工作间的门都给堵了,推搡叫骂c乱作一团。 事情开始有点不受控制了。 这时,工作间侧面的小窗户被人敲了敲,陆必行一抬头,见自卫队员周六探头进来:“开一下窗户,我手里拿着东西!” 周六脸长得像未成年,身手却很有点军人的意思,手里拎着个笨重的餐盒,单手爬到了二楼,利索地单臂一撑,从窗户跳了进来:“胖姐店里的早饭,里面还有汤,我这一路都怕洒了,累死我了。” 陆必行正饥肠辘辘,顿时觉得周六这个小朋友义薄云天,连忙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学生说的。”周六说,“说是你布置的作业算不出来,要来问你,我看这边有人闹事,就没让他们过来,你别看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真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们几个对基地不熟,还有女孩子,太危险了。” 这时候就不要管什么能源改革计划了,陆必行汤喝了一半,听说学生要来,赶紧把汤碗扔在一边,蹭了基地的内网传讯怀特,嘱咐他们回自卫队行政楼,跟着独眼鹰或者林将军,不要出来。 “怎么会闹成这样?” 周六耸耸肩:“一开始就有矛盾,他们都反对臭大姐买那一大堆机甲和武器。” 陆必行:“为什么?” “因为贵啊。凯莱亲王入境前,大概一两个月吧,我们这就收到了消息——地下航道嘛,你懂的,明面上是不去域外,其实好多人为了钱,还是会去域外做黑市生意,地震来的时候,下水道里的老鼠往往最早得到消息。”周六一低头,老练地点了根烟,靠在窗边,神色有些厌倦,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嘴唇上那一圈好像还是绒毛,一副未成年的模样,此时看来,却莫名有些老成,让人觉得他可能不像看起来那么年幼,“那时候地下航道上人心惶惶,大家都把生意停了,集体决定这件事我们自己偷偷知道,绝不能泄露出去,谁泄露谁死。臭大姐当时说一定要去买一批机甲防身,很多人都反对,一台机甲的价格可以储备养活多少人的物资?可是这条航道c这个基地,都是斯潘塞家的,他是老大,他一意孤行,我们也没办法。” 陆必行:“少得便宜卖乖了,机甲再贵,你们也才给了不到三成的订金,斯潘塞在坑蒙拐骗方面那么有研究,跟着他还用操心钱的问题?” 周六沉默了一会,在窗台上弹了弹烟灰:“确实,除了嫌贵,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怕惹事。你也看见了,这些都是什么人,老鼠当久了,忘了自己是人。他们觉得只要自己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缩头躲在基地,就可以苟且偷生。这样明目张胆地弄来一堆机甲和军备,万一被星际海盗和联盟发现了,被误认为是武装分子怎么办?” 陆必行看着他:“你不这么想。” “我不。”周六压低了声音,偏头看了一眼愤怒的人群,“我不觉得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地听天由命有什么好处,与其哆哆嗦嗦地躲在阴沟里,我宁可开着机甲上天战斗,就算死,也是我自己找死,不怨命。” 他话音没落,就听见楼下闹事的自卫队员有人喊:“在这嚷嚷没用,我们去自卫队大楼,把臭大姐拖出来!” “去自卫队大楼!” “干他!” 陆必行猛地上前一步,推开窗户:“糟了。” “你那几个学生也在行政楼是吗?”周六连忙把烟掐了,飞快地说,“你会翻墙吗?我带你抄小路去找他们。” 陆必行脸色有些凝重地摇摇头,他不是担心学生的安全,而是怕这群乌合之众不知轻重地闹到林静恒面前,那位将军一旦被激怒,闹不好会把这些人全部炸成肉馅。 整个基地分为机甲停靠区和民用区域,而行政楼就在两者的分界线上,离机甲停靠站很近,愤怒的□□队伍从这里出发,最多十五分钟就能到行政楼,陆必行简直不敢想象他们堵门叫骂时林的脸色。 据陆必行自己分析,林昨天勉强答应给他三个月,都已经是自己出卖色相的结果,那现在怎么办? 难不成要去出卖? 虽然情况已经十分紧急,但准备卖身救人的陆圣人还是想入非非了一秒钟,好在他还分得清轻重缓急,意识到以后,连忙拖回了自己“淘浪滔天”的神智,用力清了一下喉咙,打开了个人终端。 立体的基地地图立刻铺陈在工作间里,陆必行飞快地介入路网监控,几十个监控画面同时浮在两人头顶。 周六一眼认出哗变自卫队的行进路线:“他们快走到停靠站北口了,那地方有路障!” 话音没落,陆必行就摸到了路障控制器,远处立刻响起“隆隆”的动静,监控中,一道几十米高的铁藩篱凭空而起,把愤怒的人群挡在了后面。 周六一击掌:“厉害!” 陆必行刚想风度翩翩的谦虚一下,脸上的微笑还没成型,就看见哗变的自卫队聚在铁路障后面,自发组成了人形撞木,有人喊口号,人潮勾肩拉手地凝聚在一起,愤怒而且有规则地撞向路障。 他们在星际战场上如同一盘散沙,撞自己家的门却撞出了高度的组织纪律性,俨然像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了! 更要命的是,铁路障可能已经有几百年没维护过了,防锈隔离层斑驳得一塌糊涂,斑斑的锈迹腐蚀了很多轴承,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被人潮撞了几下,竟然摇摇欲坠起来。 此时,林静恒从重三的存放室里走出来,已经能听见他们“一二”“一二”撞门的吆喝声,四个学生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林将军,他们” 林静恒顺手拍了拍怀特的肩,吩咐道:“回房间去。” 怀特想起他那“三个月”冰冷无情的约定,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独眼鹰从楼上的客房里下来:“什么情况?” 林静恒没回答,连上湛卢的精神网,巨大的精神网将整个基地覆盖在其中,下一刻,机甲停靠站里闹鬼一样,原本东倒西歪的机甲一个接一个缓缓地站了起来,亮起冷森森的绿光,最外侧的一排机甲悄无声息地举起粒子炮,整齐地对准了正在撞门的人群。 “你应该教会他怎么群取舍,不是想给所有的事都找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林静恒用眼角瞥了独眼鹰一眼,薄薄的嘴唇几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垃圾就是垃圾。” 粒子炮的预热让基地脆弱的能源系统发出了高能预警,陆必行瞳孔倏地一缩,下一刻,铁路障轰然倒塌,对自己背后一无所知的自卫队员们好像取得了莫大的胜利,狂欢式的尖叫起来。 林静恒面无表情地下达了粒子炮发射指令。 被点着的空气迅速升温,先是仿佛凭空炸开了几朵血红的花,很快由红转白,日出似的卷向闹事的人群。 与此同时,陆必行的手指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千钧一发间,他调出了基地不堪一击的防御网,狠狠地一抓,将覆盖整个基地的防御网浓缩到一点,堪堪形成了一面墙,竖在自卫队和粒子炮之间。 粒子炮当头撞上了防护网,防护网分崩离析,整个机甲停靠站都在战栗,机器人工作间的小楼簌簌的墙灰掉了一地,前排放粒子炮的机甲集体后退半步,离得近的人被震摔了一片,与此同时,粒子炮的能量在防护网及其余波中飞快衰减,很快消弭大半,一阵清风似的掠过自卫队,往民居深巷里呼啸而去。 陆必行知道,林肯定知道是他做的手脚,但不一定会给他面子。 对林静恒来说,启动第二排粒子炮轻而易举,但是这破基地已经没有第二个防护网让陆必行挡了。 周六看见他原地迟疑了不到半秒钟,突然召唤来几个机器人。 “那是医疗队的机器人,”周六莫名其妙地问,“你干什么?” “植入个道具。”陆必行取出一个小无菌袋,里面静静地泡着一片很小的生物芯片,他把无菌袋外进医疗机器人手里,迅速设置了“植入”程序。几个医疗机器人绕着他围成一圈,空气中划过几条细线,隔开了一个临时手术室,随即,消毒喷雾乍起,盖住了陆必行,他来不及用麻药,生物芯片不由分说地进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膝盖一软。 下一刻,熟悉的力量感顺着他的中枢神经扩散至全身,他的膝盖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坑。 陆必行来不及站起来,已经把生物芯片的“伪装”和“隐形”功能发挥到了极致—— 自卫队所有人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轻响,随即,一边的民居与街道突然在一片白光中消失,身后机甲停靠站里的歪瓜裂枣们集体变身,星际海盗凯莱亲王卫队的标志赫然在前,椭圆形的重机甲好像来自世界末日,陈列在前,炮口对着他们,狰狞的海盗标志仿佛正在咆哮。 陆必行一咬牙站起来,打开基地里的多媒体,屏幕悄无声息地打开,足以以假乱真的高清画面上播放了凯莱亲王卫队轰炸北京β星的录像,陆必行把屏幕调到最大,无数轻重机甲流星雨似的划过基地上空,轻易遮挡了能源塔的光,停靠半分钟后,山呼海啸的导弹骤雨似的倾盆而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生物芯片的伪装和隐形功能发挥到极致, 周围所有背景都被虚化, 只剩下一个放大的巨型屏幕,三百六十度立体画面的效果过分逼真,合成了一个几乎真假难辨的幻觉——仿佛那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星际海盗c凯莱亲王卫队,已经杀气腾腾地近在眼前! 即便是在新星历时代, 太空环境对于人来说, 也属于危险的极端环境,走私贩们在航道上跑货运, 尚且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每次都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更不用提直面星际战争虽然他们的对手并不觉得那个乱七八糟的照面配叫“战争”。 但对于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c没有强有力的伊甸园系统做依靠的普通人来说, 在真空中被剥夺精神网的创伤不亚于被人杀一次, 会带来持续不断的极度恐惧与焦虑——这也是自卫队员们从空中下来以后,立刻哗变的原因。狂躁和暴怒是人们试图控制恐惧的方式,能让躲躲藏藏的小老鼠都露出狰狞的獠牙。 而此时, 不辨真伪的空袭场景像点燃引线的火苗,顷刻引爆了那些被压抑的恐惧和焦虑,游/行队伍中闹得最凶的人, 恰恰是创伤最深的人,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当场崩溃, 开始慌不择路地到处乱窜,徒劳地试图找地方隐蔽, 然而民居民巷里拥挤的建筑只是在视觉上“隐形”了, 实体还在, 没有消失, 乱跑的人很快撞在看不见的墙上。丧失理智的人已经无法分辨拦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开始疯狂地大喊大叫,困兽一样,一遍一遍地撞向看不见的墙。 在人群中,强烈的情绪往往像瘟疫,会迅速传播开,怒气冲冲的人群惊慌失措,有人茫然地抱住头,有人瑟瑟发抖地蹲在地上,有人开始大叫另一个人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循着记忆的方向狂奔,一头撞在看不见的墙上,拼命扒着墙缝爬起来 还有人扯着粗哑的嗓门,在喊“妈妈”。 立体屏幕上的视频来自北京β星被轰炸时,一个正好能拍到导弹降落过程的路面监控,监控在南半球一个偏僻的海港附近,那片大陆人迹罕至。所以其实绝大多数的北京星人都和佩妮一样,并没有亲眼看见他们被地狱吞噬的过程,他们是在莫名其妙的回春里一声不响地消失的,死亡迅捷而平静,像登出了一个不甚有趣的全息游戏而已。 这可怕的末日图景,都便宜给了巴掌大的小小基地。 视频中导弹落下,膨胀的白光远远超越了音速,无声地滚滚而来,吞没了整个基地,与此同时,在芯片的作用下,身后隐约的机甲c人们脚下的路c远处的建筑也全部消失不见了,身边的人被变形拉长,皮肉好像沙子堆就,狂风一吹,就扑簌簌地随风飞散,剩下一个惊惶的骸骨。 惨叫声几乎要惊动能源塔。 “啊!啊!” 视频在最后的白光里结束,多媒体屏幕暗了下去,绽开了莲花的待机画面,接着,被高能粒子炮c大功率防护网c多媒体轮流祸害过一轮的能源系统哀叫了几声,正式宣布过载,除了机甲站的核心能源,其他地方全部断电。 整个基地一片寂静,丑态百出的人们瞠目结舌地或跪或站,还沉浸在噩梦的深渊里。 即便用过生物芯片,陆必行也没有试着同时影响这么多人,大脑一时针扎似的疼了起来,他有些虚脱地扶了一把墙。 周六目瞪口呆地瞪着他:“那是刚才那是什么?” “全息恐怖电影。”陆必行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枪的形状,逗小孩似的在周六额头上一点,随后他抹去额前的冷汗,把剩下半碗汤喝完了,对周六说,“逗你的,不是电影,这是北京星被袭击后留下的最后一段视频记录,近地轨道的守卫向联盟求援时上传的,我从你们废弃的补给站里下载的。” 周六还没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一脸懵懂地点点头,凭着本能迈开两条腿,跟着陆必行往外走。好一会,他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半带自言自语似的小声问:“你为什么要保存这段视频?” 陆必行刚开始没回答,周六以为他没听见,此时他莫名有点畏惧陆必行,没敢再追问。 直到他们俩走出机甲站台,能远远看见瘫成一团的游/行队伍时,陆必行的脚步才微微一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因为我住在北京星。” 周六猛地抬起头。 “我通过投资,在北京星上拿了长期居民身份,这些年一直在那生活。投资的钱建了一个学校,叫星海学院,招来的都是些不大成器的小崽子,开学第一天就把老师集体气走了。我有很多学生在北京星上,还有很多朋友——”陆必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能源塔被大气层过滤过的光柔和地打在他脸上,他像是发了会呆,继而轻轻地摇了摇头,问周六,“怎么,你以为我也是个星际流浪汉吗?” 周六说不出话来——他只听说这伙人里有个叫独眼鹰的军火贩子,臭大姐的机甲就是从他那买的,至于是什么样的军火贩子c住在哪c为什么会在星际漂泊周六没跟着臭大姐他们上天,也没接触过独眼鹰,对这些都不大清楚。 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陆必行他们也是居无定所的星际浪客,未曾在这个星系任何一处天然的土壤中扎过根,是被臭大姐“捡”回来的同类。 周六讷讷地张了张嘴:“我刚才跟你说我刚才在c在那个工作间里说我” 他刚才在工作间里,轻描淡写地对陆必行说过,当时地下航道的走私贩们察觉了域外的风声,集体决定三缄其口,不向任何人透露消息。 陆必行偏头看了他一眼:“唔,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刚才还爬墙跳窗给我送早饭。” 周六说不出话来。 说来也奇怪,假如一个人活泼开朗又讲义气,那么当他和另一个人成为朋友时,就很容易把朋友的仇恨当成自己的仇恨,朋友的痛苦当成自己的切肤之痛好像一点也意识不到,就在不久以前,这个人对他来说,还是“非我族类,死了活该”。 “既然现在知道了,下次注意不要在我学生们面前说漏嘴。”陆必行尝试了一下,方才歇菜的电力暂时无法恢复,基地那走音的音响设备熄了火,他只好清了清嗓子,走进人群里。 “刚才我用个人终端调试多媒体,不小心点开了前一阵子北京β星被域外海盗轰炸的实景。”陆必行说,“吓着大家了,不好意思。” 东倒西歪的自卫队里,除了疯子的发泄声,就是一片死寂,突然有个能正常说话的人,大家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走了。 一个差点被吓疯的自卫队员正在经历应激反应,用力捶着旁边的墙,捶得拳头一片血肉模糊。陆必行突然用快得看不清的动作,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生物芯片加持过的力量远超过正常人,自虐的人“嗷嗷”乱叫地猛烈挣动,被捏住的右手仍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听我说,”陆必行弯腰看着他的眼睛,把语速放慢,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听c我c说。” 自虐的人睁大了眼睛,片刻后,他的瞳孔好像也放大了一点,竟然真的在他稳如巨石的话音里不动了。 “第一,机甲你们已经买了,”陆必行说,“一件事如果不能在发生之前阻止,事后说什么也没用,回头看看你们的机甲库和军备库,诸位已经是武装分子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承认。” “第二,不要想着去炸毁机甲库,”陆必行从自虐的人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微弱的神智,于是放开了对他的钳制,缓缓直起腰,接着说,“机甲是为战争设计的,即使用激光枪打上一天,最多也只能刮花一层漆而已,机甲需要太空级的武器才能破坏,而销毁的瞬间会产生剧烈的能量波动,残骸永远也无法凭人力处置干净。如果你在同一时间把整个基地的机甲都毁掉,爆发的能量等于向第八星系的星盗发出邀请,告诉他们晚餐在这。” “第三,请诸位补一课近代史,”陆必行环视人群一周,那些面孔无论男女老少,统一的特点就是丑,涕泪齐下c愚昧无知,“凯莱亲王卫队当年被联盟军赶出第八星系,就是因为他们忽略了地下航道,阿瑞斯冯是个疯子,不是傻子,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两次,彻底占领八星系后,一定会对星系内外的地下航道来一次彻底清理,诸位‘武装分子’,你们被发现的那天不远了。” 陆必行脚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缩脖弓肩,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脖子上的吊坠,听了这话,大汉哽咽出了海螺号似的“嗡嗡”声,陆必行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到时候你们会像刚才一样,再死一次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四下一片悄无声息,片刻,有些人狼狈地缓缓爬起来。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陆必行叫住他们,“不想就这么死的,穿好你们的自卫队服,明天到机甲停靠台来找我,好吗?” 没有人应声,没有人接他的话,没有人在叫嚣去找臭大姐算账,也没有人再嘲笑他了——最先站起来的人一脸麻木,可能是听天由命,也可能是哀莫大于心死。 他们扶着墙,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哭成海螺的大汉也试着爬起来,腿一软又摔回去了,用力擤了一把鼻涕,他更委屈了,捏着脖子上的吊坠叫“妈妈”,陆必行看了他一眼:“刚才那声妈也是你叫的?” 委屈的海螺羞愤交加,抽噎得说不出人话。 陆必行试探地展开他捏着吊坠的手,见这位相貌豪放的先生脖子上挂了一个大约八公分长的水晶瓶,水晶瓶个头不小,不过挂在这位仁兄脖子上,仍然秀气得像条锁骨链。 陆必行抹去水汽,看见水晶瓶里装着一些灰白的碎屑。他一愣,连忙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放回原位,对着水晶瓶打了个招呼:“伯母好——兄弟,你怎么称呼?” “我叫我叫嗝” “他叫‘放假’,”周六在旁边插嘴说,“因为他是周日那天被人捡回来的,本来叫‘周日’来着,后来大家觉得听着像骂人,改了这个。” 陆必行:“” 比起联盟议会里那些动辄名字写三行的议员,八星系的人起名随便得吓人。 放假抽抽搭搭地一抹眼泪:“我不是妈宝,我就是嗝就是突然想她了。我妈以前在域外跑货,赚了好多钱嗝被海盗打劫。她当时开着一艘机甲伪装的商船,把我放在救生舱里运回基地,自己呜我连她一块骨头都没有,这里面装的是她养的兔子” 刚认了个兔伯母的陆必行无言以对片刻,自行消化了这个惊悚的辈分。 他一拉裤腿,伸长双腿坐在地上,忽然说:“我也想我妈,比你还惨一点,我都没见过她本人,只有一打影像是从她怀孕那天开始录的,有时候一天一条,有时候一天好几条。她应该是个教书的,看着挺闲,好像也没什么钱,每天都抱怨学生不会思考,不如ai我爸不肯跟我多说,我偷偷去查过八星系的院校,没找到,可能是哪个私自成立的野鸡学校吧。” 放假狗熊似的坐在地上,冲他打了个哭嗝:“她怎么死的?” “家里惹了仇家,被人追杀,我爸说,我是从她肚子里剖出来的。”陆必行说,“据说她死后,仍然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肚子,我” 他这句话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独眼鹰的咆哮:“陆必行!你个兔崽子!” 陆必行心说“不好”,用“放错片”这种借口只能糊弄基地这帮文盲,他那卖军火的老爸知道芯片的底细。 然而还不等他回头,陆必行整个人被扯着后脖颈子拎了起来,衣领狠狠地夹住他脖子,林静恒的脸色雪白,连嘴唇也一并褪了颜色,一巴掌已经扬了起来。 陆必行听见他手指骨节“咔咔”作响,本想抱头鼠窜,躲一半,又想起自己现在是铜皮铁骨状态,反正打不坏,于是把胳膊一缩,十分努力地冲林静恒眨眨眼:“那什么” 独眼鹰刚才还骂他是“兔崽子”,见了此情此景,立刻调转炮口:“姓林的你干什么?你敢!” 林静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知道” 你还知道她一路被人追杀,夹缝里仍在苦苦挣扎,死到临头还在尽力护着你。 你还知道你的命是那么惊心动魄才抢回来的。 可是这些话都不能说。 是他自己决定让上一辈的事烂在湛卢的数据库里,不向那个人透露一点的。 林静恒缓缓放下手,任由飞奔过来的独眼鹰一把拽开他。 有那么一瞬间,陆必行看见他的手在抖。他心里“咯噔”一下,在自己反应过来以前,已经动手去拉了林静恒。 林静恒一侧身闪开了,没看他,冲跟上来的湛卢一点头。 湛卢不由分说地架住陆必行的胳膊肘:“陆校长,医疗设备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陆必行的目光还在追着林静恒的背影,想挣开他:“哎等” 湛卢认认真真地说:“作为机甲核的人工智能,我的人身使用的是可变形的特殊材料,每一克造价六百万第一星系联盟币。” 陆必行连忙举起双手,一动不敢动,连气也不敢使劲喘了,唯恐控制不住力量,喷坏了湛卢哪根汗毛。 湛卢亲自监工,三下五除二地重新取下了陆必行身上的生物芯片,人工智能用托盘托起带血的芯片,端到萎靡的陆必行眼前,一板一眼地说:“‘鸦片芯片’的危害性和成瘾性,您已经充分了解,在充分了解的情况下,还是尝试了第二次接触,经我评估,您的行为已经达到了初级依赖,按照联盟治安管理条理,您未来一段时间的行为将受到监控。” 陆必行:“不是,我” 湛卢在他面前拎起芯片,“呲啦”一声,芯片焦糊一片,冒了一缕小白烟:“经检测,您的脑神经过度使用,为防止偏头痛c焦虑等一系列不良后遗症,我需要给您一针舒缓剂。” 说完,不等陆必行反对,一根细针就戳进了他的脖子。陆必行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天已经过去了,基地短短三个月的倒计时又往前走了一格。 陆必行爬起来一探头,看见独眼鹰在外面客厅里守着,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还打呼噜,他轻手轻脚地关了卧室门,从窗户里爬了出去,去找林静恒——打算让林把那没落下的一巴掌补回来,不然他做梦老梦见那只发抖的手。 然而林静恒已经连夜编制好重三的修复方案,启动了自动修复进程,自己带着湛卢走了。 他要尽快绘制地下航道的军用地图。 陆必行没办法,只好又转身去了机甲站。 可是除了四个交了白卷c臊眉耷眼的学生,他一个人也没等到。 距离基地完蛋还有八十九天,而人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个基地已经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陆总, ”怀特把一打写废的纸放在他面前,“算不出来。” 陆必行看起来有点疲惫,眼底有一圈乌青, 不时在自己眉心和太阳一线按来按去。 空荡荡的工作间里,那些不知疾苦的机器人像兵马俑一样无声无息地陈列着,死气沉沉。 陆必行撑着额头,翻了翻怀特的作业,能量塔的晨光斜斜地打进工作间, 在他脸上投下一圈轻薄的阴影, 他沉默了好一会, 久到怀特有种错觉,仿佛下一秒, 他就会把那一打演算纸一推,告诉他们结束了,以后再也不用做这种无用功了。 这样的预判让少年怀特有点惴惴不安,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惴惴不安的原因。 可是他提心吊胆地等了好一会,陆必行只是平静地问:“参考书都看了吧,哪里不懂?” 四个学生局促地对视一眼,斗鸡粗声粗气地说:“哪都不懂。” “哪都不懂是不可能的,”陆必行神色淡淡地把乱七八糟的草稿纸理成一叠,“除非书没看进去。” 他平时与人说话, 总是温和中透着热情, 让站在他面前的人有一种自己被全心全意重视的感觉, 然而此时, 虽然对学生们依然称得上温和耐心,却多少流露出了一点克制后的倦怠意味。 话说尽,事做绝,还是没法打动的人,有可能真是披着人皮的石头吧,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死了,因此也并不在意肉身再腐朽一次。 工作间的大门一直敞开着,也一直空荡荡的。 陆必行目光扫过,非常失望,觉得自己的坚持有点可笑,也有点卑鄙——因为这个基地上空悬挂着一个看不见的死亡倒计时,他心知肚明,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牵扯白银十卫,一定是重大军事动作,即便林不打算拿基地当诱饵,基地这些三教九流的混混们也绝对不堪信任,而矛盾的是,他对这一点了解得清清楚楚,依然会妄想自己能用粗陋的燧石点着他们身上一点火种。 这个逻辑简直是不自洽的。 “这几个用到的数学模型都看不懂。”薄荷壮着胆子说,“连连照着算都不知道怎么把数代进去。” 陆必行回过神来,顿了顿:“唔,所以‘已经达到初等教育相应水平’,还真是骗人的对吧。你们几个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买的?” 怀特抠着手,小心翼翼地回答:“八十块保真,教育局能查得到编号,再加两百,能买来全套的申请材料。” “贵了,”陆必行打开个人终端,抽出那本参考书,“信息学院原来的老院长说一百三十八就能办全套,你被人坑了。” “陆总,联盟其他星系的初等教育涵盖了所有经典的数学模型,”黄静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等他们的孩子大脑发育到一定阶段当然,是正常的大脑,伊甸园就会把这些已知的结论从他们这里灌进去,他们好像生来就会一样。” 陆必行一抬头,冲她射出两道凉凉的目光:“你想说什么?” “远古茹毛饮血的野人是人,一辈子没出过大气层的地球古人是人,我们也是人,可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和联盟人也不一样,他们生来就会的东西,是我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黄静淑说,“陆总,你用联盟的初等教育水平来要求我们,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不觉得,”陆必行皮笑肉不笑的一提嘴角,屈指弹开个人终端上漂浮的电子书,“你把了解一个初等数学的小模型当作成就吗?这个看法很有趣。不过在我看来,已有的数学模型只是工具,和榔头c锤子c麻绳没什么区别,第一个发明榔头的人可以称之为‘天才的成就’,那难道后来那些举着榔头砸核桃c砸脑壳的大猩猩也要来给这‘天才成就奖’冠个名?” 他这话一不小心脱离了幽默的范畴,称得上尖刻了,黄静姝敏感地听出了他话音里的火气:“陆总,你你怎么了?” “没怎么。”陆必行垂下视线,略微缓和了一下语气,“数学书自己看吧,个人终端上的图书馆权限开给你们了,用到的几个经典模型都有很详细的说明。有实在看不懂的点可以挑出来问我,但我不会领读榔头的安全使用说明,还有什么问题?” 怀特吞吞吐吐地说:“陆总,那我们这个作业还要做吗?” 陆必行十分简短地说:“做。” “可是” “如果你相信一件事是有用的,你就去试着说服别人,说服不了,你就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陆必行说,“战争情况下,能源问题是重中之重,怎么说也要解决,逃不过去。” 否则,就算是白银九登陆,他们毕竟千里迢迢地从域外赶来,没有落脚点和稳定的能源系统,也是个麻烦。 失望归失望,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四个学生十分机灵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很识相地默默退到一边,不再打扰。 “数学”两次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但“榔头的安全使用说明”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大概是改变了心态,临近正午的时候,终于沉下心来阅读“说明书”的四个学生,好像第一次开始磕磕绊绊拼积木的幼儿,一边分工明确地自学,一边凑在一起低声讨论,有时候还骂骂咧咧几句,吵吵嚷嚷地拼出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陆必行没管他们,很快,第一批机器人的维修程序已经校准完毕,可以放出去干活了,只是机器人数量不够,速度必然是慢,陆必行觉得,他最好把基地的能源系统规划方案重新简化一下。 就在他把第一队机器人送到现场,转身回工作间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他:“陆那个,专家。” 陆必行回头一看,吃了一惊。 只见娃娃脸的周六,脖子上戴着兔骨灰的放假,先前斗得不死不休的豁牙老头和瘸腿老头,让陆必行修多媒体的电影爱好老太太,总觉得锅碗面积不够大的胖姐等等,一帮人都来了,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一帮。 周六嘴角带着淤青,衣衫不整,扣子飞走了一半,露出几个被扯得变形的洞,脖子上不知道让谁挠了一爪子,留下三道血痕,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笑容,活像熊孩子刚砸完别人家玻璃,“凯旋而归”。 他身后,大约十几个小青年被一根麻绳绑成了一串蚂蚱,形象更为惨烈,有一位甚至连裤腰带都不翼而飞,鼻青脸肿地拎着自己的裤子,一步一蹭地。 胖姐肩头上扛着个重型的激光枪——大概是扣下扳机能轰飞一扇加厚铁门的家伙,铁面无私地跟在旁边监工,见那一串被绑来的蚂蚱谁腿脚稍慢,就用上前用枪口杵上一下。 拎着裤子的那位被她打中手肘麻筋,猝不及防地一松手,现场发生了事故—— 只见他的裤子飘然落地,露出两条腿毛茂盛下肢并一条画着恐龙的四角裤衩。 陆必行和恐龙面面相觑片刻,一头雾水:“请问贵基地这是什么风俗?” “这几个人都是自卫队的,跟我一个排,”周六一边说,鼻血一边往下滴,他满不在乎地伸手一抹,没擦干净,还伸长了舌头舔了几下,含糊地说,“我今天早晨让他们跟我来,他们不肯,我只好挨个跟他们决斗。” 陆必行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一个非常复古的词:“不好意思,挨个什么?” “决斗,胖姐和放假他们都是见证人,”周六说,“谁输了就要听对方的,认对方当老大。” 陆必行点点头,数了数麻绳上拴着的人头,有点感佩地说:“这么说你一上午打了十八场架,没有败绩,真是英雄。” 周六傲然一笑,刚想摆手说“不值一提”,不等他把造型摆好,汹涌的鼻血就再次飞流直下,周六连忙立正仰头,双手捧起了自己决堤的鼻子。 陆必行目光扫过那一串麻绳绑来的“壮丁”,心想:“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所以我为什么不趁着昨天的无敌状态把他们挨个揍一顿?那么文明干什么?” 这时,旁边的放假直眉楞眼地替周六开了口,他说:“我们是来找你的。” 陆必行一愣。 “你昨天说,谁不想就这么死的,今天到机甲站台来找你。”放假说,“我们来了,自卫队服明天再开始穿行吗?” 电影老太说嘀嘀咕咕地说:“我这么大年纪,可不管干活,我就是来看看。” 胖姐说:“我还要做生意,只能中午以前,午饭以后来一会。” 豁牙老头猥琐地笑起来:“咱们先修音响不行吗?” 黑暗中碰撞过无数次的燧石终于迸出了微小的火星,这是基地第一批站出来的,一共三十四个人,尽管小一半是中老年人,而青年们则基本都是迫于周六的武力胁迫,一个个好像为了诠释“歪瓜裂枣”而生。 但他们仍然是这漫无边际的荒原之上,一点星星之火。 基地的居民好像住在沙丁鱼罐头里,空无一人的机甲站却占据了一半面积,对于三十多个人来说,显得相当空旷了,互相联系都要靠内网。白天跟着机器人干活,机器人们效率超高,铁面无私,遛狗似的把一群手残废物遛得团团转,时不时听见四个学生中的某一个狂奔而过,追着陆必行喊:“老师,这一步是不是这么算” 傍晚,能源塔开始坠落,天空颜色渐深,学生们总算完成了自己第一次作业,横七竖八地躺在机甲站台上的空地里,突然,旁边的应急灯打开了,陆必行像查房的教导主任一样无情地走过来,在两个男孩的小腿上各踹了一脚:“起来,今天的课还没有上。” 怀特四肢着地,死狗似的看着他:“那我们今天一天是在干什么?” 陆必行理所当然地回答:“补作业啊。交作业迟到耽误课,当然要在放学后补回来,你们以前的学校不是这样的吗?” 他们以前的学校要是敢这样,老师早就被人套麻袋暴揍了。四个学生各自摊开一张如丧考妣似的脸,沉痛地跟着他往机甲站台上走。 第一天来了三十四个人,人人挂了一身黑眼圈,第二天直接累跑了俩,还剩三十二个。 辛勤的机器人们彻夜工作,把每个机甲上的备用辐射收集器都拆了下来,按着设计图“嗡嗡”拆分焊接了半宿。清早,四个被机甲折磨了半宿的学生,还有周六和被他打服的小青年们,纷纷用人力扛起辐射收集板,两人一组,一个机器人引路,鬼哭狼嚎地开始按着设计图拼接。 电影老太作为一个文艺老年人,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能进博物馆的大喇叭,操着不知道哪的口音,在他们脚底下阴风阵阵地朗诵着古典文学:“在魑魅魍魉面前,他们也无所畏惧,而是寻找他们,向他们进攻,战胜他们!(注)” 第三天,穹庐似的巨大辐射收集板已经有了雏形,与空中漂泊静默数百年的能源塔遥遥相对,三十二颗火种还剩下二十八个,电影老太话说得太多,失声了,只好佝偻着后背,严肃地坐在旁边抠脚。 然而静默的机甲站外围却开始有人探头围观。 第七天,周六c放假,还有几个自卫队的年轻人,意意思思地跟在了学生们身后,听这个可能是第八星系最会做手工的机甲设计师讲机甲操作和内部构件。 第九天,辐射收集板安装完毕,接入了基地能源系统,整个机甲站发出一波一波c潮水似的“嗡嗡声”,余音逡巡不去,陆必行暂停了学生们当天的课,拿出要接入机甲散热器的热电系统设计图,重新设定机器人们的施工程序。 几个学生纷纷举着手腕,用个人终端记录整个过程,跟着他跑来跑去。工作间外的矮墙上,一排脑袋狐獴似的探出来,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第十天清早,之前跑了的几个人若无其事地回来了,个个装作若无其事,好像只是出门上了个厕所,干完活的中场休息时间,周六和放假带着一帮小弟,把“叛逃”过的几个人围起来打了一顿,打得鬼哭狼嚎,电影老太全程录像存档。 下午,挨完打的几个小贱人赖唧唧的不走,依然是死皮赖脸地当机器人跟屁虫,而机甲站外又来了几十个人,默不作声地加入了干活的行列。人力突然倍增,尘封在机甲站下面的吊车c 机械手等等不那么智能的工具都被搬出来修整上油,热电系统的建设速度陡然加倍。 第十二天凌晨,基地的天还没亮,所有人都在半睡半醒间听见了一声悠长的轰鸣,像天外传来的风笛,无声的气流以机甲站外围的散热塔为核心,潮水似的向四周散开,挤过鸡笼似的阳台和住家,每一扇破旧的门窗都瑟瑟着应声而鸣。 独眼鹰叼着烟走到客房阳台,眯起眼望向机甲站的方向,看见一个庞然大物被磁力缓缓托上半空,内里流光溢彩,像一颗人造的星星。轰鸣声陡然加剧,无数窗户推开,无数视线投向这边,随后,每天只能满足民用供电六个小时的基地突然一片灯火通明,不知多久没有开过的路灯一个接一个地闪烁起来,高度密集的住宅区几乎热闹出了繁华的假象,立体屏幕展开,莲花的待机画面飘渺地在夜风中轻轻晃荡。 夜色嘈杂起来,独眼鹰缓缓地喷出一口眼圈,喃喃地说:“他妈的。” 陆必行喝完了一壶咖啡,还是困,强打精神地继续测试刚刚落成的能源系统,趁没人看他,躲进墙角伸了个大尺度的懒腰,还不等他张大嘴打哈欠,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一个监控摄像头转了个圈。 陆必行激灵一下想起湛卢说要“监控自己”的事,强行把哈欠憋了回去,放下胳膊的时候顺手抓了一把都发,以最快的速度找好了角度,冲着监控镜头露齿一笑,挥了挥手。 图像很快穿透了大气层,飞往太空,降落在林静恒面前的屏幕上。 还不等林将军对这粉丝见面会似的挥手做出感想,陆必行就走了几步,把监控镜头带到了另一个方向,正好能拍到他背后是万家灯火的基地。 陆必行十指一搭,比了个桃心,俨然是把监控屏幕当成了自拍器,冲着他说了句什么。 屏幕一角很快智能地辨析了唇语,自动打出字幕,陆必行说:“我错了,我检讨,不生气了,好不好?” 林静恒绷紧的嘴角尚未完全放松下来,陆科学家对着墙角摆造型的事情就被基地的人发现了,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灯光的自卫队员们兴奋过头,纷纷狂奔过来,一个个好像打了兴奋剂的猩猩,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监控镜头围在中间,呲牙咧嘴地做出各种怪样。 年久失修的监控镜头当场被这群魔乱舞吓憋了,林静恒眼前的屏幕一片漆黑。 林静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监控画面黑下去的时候, 机甲北京上正发出尖锐的引力警报,林静恒的心狠狠地一跳, 随即才意识到,并不是基地的妖魔鬼怪把摄像头吓晕过去了,而是他已经离开太远,那一点微弱的内网信号终于难以为继了。 “我们受到引力影响, 正在朝已知行星‘索多’加速。”湛卢说,“请注意索多的逃逸速度为8公里/秒,属于大引力行星, 先生,我建议立刻打开推动器,是否开启?” “不,”林静恒的目光没离开黑下去的屏幕,沉默片刻, 他说,“报送坐标和引力波动,我们现在偏离原始航道多少了?” 此时,他们正在穿过一片未经标记的地带, 此地已经接近第八星系边缘, 然而理论上说,仍属于联盟辖区之内, 可讽刺的是, 过去成百上千年里, 这个星系中最活跃的探险家和测绘员是一帮黑市走私贩。 走私犯们测绘航道图, 只是为了活命混口饭吃,当然不会做多余的探索,地下航道的测绘图上只给出了安全航道的坐标,但偏离这个航道会发生什么c遇到什么,最远跃迁距离是多少,则一概是空白,需要有人亲自探路。 湛卢迅速为他报送了坐标区间:“无法估算我们偏离航道的角度,先生,我想我们已经在往另一个方向走太远了,您在寻找什么?” 机甲里的警报声越来越急,已经接近歇斯底里。 这么个节骨眼上,林静恒却顺手回放了方才的监控画面——陆必行好像跟旅游胜地合影似的造型重新跳到他面前,那青年眉目舒展,眼神清亮,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还能沉迷色相,人工智能都快看不下去了,湛卢提醒他:“先生,引力正在增大。” “唔,”林静恒的视线没有离开画面,很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逼近‘沙漠’行星带了吧。” “沙漠”,是大行星索多和第八太阳之间一片稳定的小行星带,里面有数百万颗小星子,大颗的直径几百公里,小的或许只是块一人高的石头。 虽然这个行星带整体相对稳定,但内里的小星子们并不老实,它们时时刻刻都在互相伤害c互相撞击c再互相结成家族,不断出生,不断死亡。行星带里还充斥着数不清的“彗星坟场”,幽灵一般沉睡在其中的彗星随时会随着引力变化涅槃,呼啸着甩开长尾,凤凰似的穿过沉闷的第八星系。 沙漠行星带和一般物质稀薄的小行星带不同,由于特殊的天文环境,这里非常危险,又叫“死亡沙漠”,对于星际旅行者来说,是个有来无回的禁地。 湛卢的声音在机甲北京疯狂的警报声里已经有些失真了:“先生,我必须提醒您,前方非常危险,重复一遍,非常危险,小机甲北京号不具备穿越‘沙漠’的物质能力,您必须” 林静恒没理他,将北京的防御网推到最大,机甲周围,细小的星尘微粒开始多了起来,紧接着,防御网跳出了第一条撞击警报——有小石头撞上了机身。 “先生,这” “定位附近的跃迁点。”林静恒打断他。 湛卢被迫执行主人命令,同时,仍然忍不住说:“附近没有跃迁点记录。” 他话音没落,机甲北京的导弹猛地推上轨道,林静恒不由分说地开了火,直冲向前方迎面撞过来的星子群,大片的星子像棋盘上的棋子,被他撞洒了一片,它们疯狂地彼此碰撞,撞出了荧荧的可见光,像是远古传说中太阳系的黄道之光,致命的碎片劈头盖脸地向北京涌过来。 北京的轨道变换灵活到了极致,林静恒以让人难以想象的精准操作躲开了一个又一个扑面而来的石块,这机甲比他自己的身体还要灵便。 “先生,您这种行为有失稳重”湛卢的声音突然中止,一块高速划过的巨石猛地擦过北京机尾,整个机身都跟着晃了晃,容易大惊小怪的小机甲北京尖叫起来,然而不等这一撞撞实在,湛卢突然检测到了跃迁点的磁场,林静恒立刻启动了跃迁。 跃迁距离极短,目标点坐标不到半个标准航行日,几乎眨眼就到了。 周围那些浓稠而险恶的星子凭空消失了,在跃迁点强大的磁场排斥下,这里几乎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几公里的真空地带,就像平静的台风眼。 北京终于闭了嘴,唯有方才震得人耳生疼的尖叫余音好像还在,湛卢:“跃迁成功。” 林静恒让北京上了跃迁点所在的轨道,和它保持着相对静止,飞进了这个奇异的跃迁点范围。 “正在读取跃迁点编号,编号是”湛卢奇怪地停顿了一下,“一个单词?” “什么?” “跃迁点的编号是‘惊喜’。” 这是个非法编号。 联盟跃迁网中,每个跃迁点都有自己的编号码,统一是由六位字母和三位数字组成的,代码里包含了跃迁点建设时间c位置c是否民用c最大承载量和承载距离等等信息,有一套固定规则,即便是边缘人士私设的跃迁点,一般也会遵照这个规则,只是在结尾打个星号而已。 这个位于小行星群里的跃迁点,无论是存在合理性还是它的存在方式,都和开玩笑一样。 林静恒的眼角轻轻地弯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然而很快又消失,机甲内没来得及放出来的保护气体又被缓缓吸回去,他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目光穿过头顶的荧光草,继而透过机甲的精神网往外弥漫,目力所及,尽是厚重的星云,结着一层又一层c浓雾似的茧,极难观测。 它就像个隐形的后门,偏要开在最危险的地方。 “先生,”湛卢沉默片刻,对他说,“跃迁点的场构筑方式与联盟如出一辙,推测始建于距今一百到一百五十年之间,但我没能查到相关资料。” “你的资料被删除了——他被软禁的时候,他们要查你的数据库。”林静恒没有收回目光,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他是保险起见,还是那时就察觉到联盟内部有问题。” “您是说这个跃迁点是陆信将军留下的。” “136年,陆信绕道域外,从索多星附近的秘密航道杀进第八星系,好像从天而降,战后为了便于管理,当时他用过的秘密航道都过了明路,转成了正规的联盟星际航道。”林静恒说,“文献上记载详实,但我不信。那一战我用不同的方法模拟过无数次,每次都有细微的误差,所以我一直觉得这附近一定还有一个秘密跃迁点。” 湛卢说:“据我所知,陆将军呈报给联盟的战役说明是经得起验算的,后来也一直被乌兰学院当成典型案例。” “他那篇报道明显是胡编的,糊弄联盟军委那帮纸上谈兵的废物,那上面还写了他当日驾驶的重机甲是你。” 失忆的湛卢奇怪地问:“不是我吗?” “当然不是,长途偷袭怎么可能会带你去?你又费电又扎眼,在域外晃一下都能让星盗们望风而逃了。他当时最多带了你的机甲核,机身一定不是你自己的,多出来的那点偏差,正好是一次隐蔽的跃迁。” 又费电又扎眼的湛卢感觉到了来自主人的偏见,化为人身,委屈地站在一边。 他们飘在那一小片真空中,周遭的一切都是沉寂无声的,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 林静恒半躺在机甲里的软沙发座位上,良久没有言语,如果不是睁着眼睛,湛卢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漫长的太空军旅生涯少见光照,即使已经离开白银要塞数年,他的脸依然带着那种太空军人特有的苍白,据说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环境会引发人类的不良情绪,伊甸园每周都会检测并调节太空军的激素与情绪水平,只有他坚持屏蔽伊甸园,像个固执得不肯融入人类社会的孤狼。 “我小的时候,一直想成为一个像陆信一样的人。”林静恒说,他重新打开基地的监控屏幕,翻找着其他镜头的视频记录。可惜基地的监控摄像头太少,翻了半天,他只看到了各个角度的狂欢,却没能找到淹没在灯火中的那个人,这几乎让他有点失落起来。 湛卢说:“就我看来,您的才华并不亚于陆将军。” “才华又不值钱。”林静恒说,他孤独地徘徊在隐形的跃迁点之间,在先人遗迹前,看着监控记录里望着悬浮热电站微笑的老人,“陆信是联盟自由宣言的忠实信徒,他的信仰曾经坚固得像石头一样,他热爱联盟,热爱新星历文明,永远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站出来,什么时候该舍生忘死。” 湛卢抬起眼看着他,碧绿的眼睛显出了些许懵懂的天真意味,让林静恒几乎想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 他想:可我并不爱联盟。 他对联盟中的任何一个地方c任何一个人都毫无眷恋,他对自由宣言嗤之以鼻,把白银要塞和七大星系当成一个巨大的博弈场。 多年来,他一方面代表联盟中央,对要求军事自治权的各大星系施以高压,一方面又暗地纵容c加剧双方矛盾—— 没有军事自治权的各星系,在突发紧急情况时,只能求助于驻扎在本星系的中央军,然而中央军等不到白银要塞的命令,就算是星盗杀到眼前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中央军的监察会掌管所有机甲,没有监察会的秘钥,一架机甲也飞不出大气层,而这些监察会员的家人们,都在沃托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林静恒在白银要塞时,一二星系之间货币的汇率高达1:52,而商船如果跨星系交易,需要经过至少十几层关卡,每一道关卡的驻军都要盘剥一遍,无形的“关税”进一步抬高价差。下游星系的居民如果想去上游星系一次,如非公费旅行,光是往返的路费要花掉半辈子的积蓄。 两百多年来,巨大的剥削和不平一直被压抑在“美好的”伊甸园下,联盟中央心知肚明,一旦军事自治权下放,八大星系必定分崩离析。 林静恒在的时候,非但八大星系忍气吞声,连星际海盗们也风平浪静,联盟上下是一派叫人麻痹的和平景象。因此他趁机把陆信的旧部们一一安排了出去,除了叶里夫精神情况不太稳定,被他留在眼皮底下以外,剩下的,全部“流放”到鸡肋一样的各星系中央军,像一群上了颈圈的猛兽。 刚布完局,还不等他动手,愚蠢的管委会就不知听了谁的挑唆,准备卸磨杀驴,林静恒正好顺水推舟——因为他一旦离开,星盗必然会猖獗反弹,没有军事自治权的各大星系首当其冲,中央与七星系间的平衡立刻就会崩溃。 一旦七大星系看透联盟中央死不放权的嘴脸,他们会转而与同样仇恨联盟c且被压迫的中央军将军们结盟。 他们会解开这些猛兽脖子上的颈圈和镣铐。 最多五年,联盟中央就必须在“彻底被架空”和“遭遇政变”中选一条路。 到时白银十卫回归,联盟中央的下场是退位的末代皇帝,还是断头台上的路易十六,全看心情。 可没想到,人在算,天在看。五年过去,这场大戏没来得及开局,域外的不速之客就闯进来掀翻了棋盘。 而联盟全无还手之力,与他多年的放任不无关系。 陆信临走时,把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留给了抛弃他的信仰,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给联盟留下的不是保命符,是一瓶慢性毒/药。 如果陆信泉下有知,又会怎么说? 定格的监控屏幕上,陆必行嬉皮笑脸地朝他认错,笑得人心都软了。 林静恒看着那年轻人的脸,出神地想:“我不想让他知道所有的事,真的只是怕他难以背负仇恨和责任吗?” 林静恒这个冷血的变态,不是向来主张把孩子扔进狼群才能让他们成长吗? 何况陆必行并不是个“孩子”,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知道怎么承担后果。 没心没肝的林上将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体贴了? 他想:“我只是在逃避而已。” 不想让陆信唯一的骨血知道这一切,不想让他失望地发现,自己的父亲寄予过厚望的人,其实只是个乏味空洞的阴谋家这个阴谋家运气还不太好,所做的一切都像一场功败垂成的笑话。 有那么片刻光景,他看着蓬勃而生的荧光草,对“林静恒”这个男人生出了说不出的厌弃。 湛卢说:“先生,跃迁点‘惊喜’的坐标已经录入系统,下一步呢?” “继续深入死亡沙漠。”林静恒飞快地收回散乱的思绪,“一条地下航道不够保险,我需要把陆信当年横穿沙漠的路线摸出来。” “先生,我反对这个方案,”湛卢冷静地说,“行星带里的环境非常复杂,136年的航线即便还存在,现在也早已经不再安全,陆信将军当年有一支精锐的先遣部队,还有第八星系的资深向导引路。您不该独自好的,保持继续深入。” 人工智能第一守则,可以提出建议,但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特别在碰到一个刚愎自用的主人时。 “但我保留提出建议的权力。”湛卢顿了顿,随即,他从海量的数据库里组织出了一篇论点论据齐全的长篇大论,开启了一边服从命令,一边喋喋不休模式,打算跟他的混账主人战斗到底。 林静恒离开基地第二十天,基地的能源系统成型,面貌焕然一新。 接近半数的自卫队员加入了工程队,开始在资深军火专家独眼鹰的搀和下,重新整修基地的防御系统。 罢工多日的日常太空巡逻也恢复了——自卫队员们一想到机甲起落时的热能是多媒体的能量来源,连上天都积极了起来。 陆必行常住在机甲站工作间,每天到停靠站转一圈,然而总也等不到机甲北京的对接信号。连基地的摄像头也不再跟着他转,他日有所思c夜有所梦,午后趴在办公桌上打盹的时候,可能是有点窝着胸口,他突然做起噩梦来。 他梦见林在自己眼前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不停地往前走,陆必行叫他的名字,奋力地追,可是双腿好像被吸在了原地似的,怎么也跑不快,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不祥的白光里,白光穿透林的身体,仿佛万箭穿心而过,然后在他面前消失了。 陆必行倒抽了一口凉气,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心脏难受得要爆开。看见周六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正要拿电影老太朗诵诗歌的大喇叭敲醒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陆必行是个外表干净整洁, 私下里一塌糊涂的男人,工作间被他弄得乱成了一锅粥, 两个给大卸八块的工作机器人不分彼此地堆了一地,四条机械腿并排戳在他桌上,为了给自己腾一块趴着睡觉的地方,他把大大小小的芯片摞了两摞,本来就摇摇欲坠,此时猛地一哆嗦坐起来,两摞芯片山轰然崩塌, 差点把陆必行埋在下面。 周六“啧”了一声,露出惨不忍睹的神色:“陆老师, 你这个形象, 真像个老婆离家出走c自己睡书房的失婚大叔。” 陆必行还沉浸在方才那个让他心绞痛的噩梦里,强打精神,抹了把脸,嘀咕了一句:“污蔑,我是风华正茂的单身青年——什么事?” 周六正色下来:“我们放在外围的一个探测器传来消息, 有一波高能粒子流,正在向这里扫过来, 大概五十个小时之后就会到基地, 你知道基地的磁场和重力都是人工的, 很脆弱, 我们没有行星那么稳定的地磁场, 一旦□□扰出了问题, 基地里这数千万人,可能就裸/露在太空环境里了,防护网现在肯定来不及建成,你爸让我来问问你,打算怎么办。” 陆必行刚睡醒,脑子有点浆糊,听见“高能粒子流”,本能地以为是第八太阳的太阳风暴,心想:“防护网?基地以前那个破防护网比丝袜还薄,几个粒子炮就给报销了,能管什么用?以前的太阳风暴怎么扛过去的?” 然而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了,激灵一下抬起了头。 “这股高能粒子流是从最近的可居住行星‘白鹭’上来的。”周六那张孩子似的脸泛起凝重,“其实白鹭星离我们不算太近,但白鹭星以外,第八星系就没有适合人类生存的行星了,我以前跑货的时候,在白鹭上落过脚,感觉就是个偏远的小地方,不知道那些疯子为什么连那也不放过。” “因为136年,联盟军从域外杀进来的时候,白鹭是他们第一个根据地。”独眼鹰打着赤/膊,叼着根牙签走进来,“也是当年联盟军杀进第八星系的突破口,算凯莱亲王的伤心地之一。” “那都是一百四十多年以前的事了,”周六忍不住说,“第八星系的平均寿命才多少,除了基地这帮老也不死的玩意,有几个能好好活过一百四十岁的?早他妈换了一代人了,那个叫什么冯的星盗是有病吗?” 一不小心活过平均寿命的独眼鹰躺着也中枪,怒道:“小崽子,你说谁老不死呢?” 周六莫名其妙地一抬头:“啊?独眼鹰大哥呃,叔,难道你都已经有一百四了?” 整个第八星系都知道军火贩子独眼鹰的赫赫威名,他的个人品牌在军火市场上占据着无法忽视的份额,周六这孤陋寡闻的乡下青年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年近两百的中年波斯猫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得恨不能把自己飞走的青春小鸟逮回来,扒皮拔毛炖上一锅。 他一扭头,懒得看周六,敲了敲陆必行的桌子:“按着你那个设计,把基地里所有人都捞起来,五百个小时不眠不休也干不完,你现在想怎么办?是不是简化一下防护网设计,好歹先对付上,先扛过磁场干扰再说又怎么了?” 陆必行猛地站了起来:“林还在外面。” 独眼鹰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以后双眉一挑:“谁?林静恒?” 陆必行转身要去机甲站的联络中心,机甲北京在机甲站停靠过,挂着基地内网,只要有一点信号,他就能试着联系林。 “哎,”独眼鹰伸手要拦,“他死不了,死不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说是一打小破粒子流,就是第八太阳炸了也炸不着他,你就放心吧!” 陆必行一侧身躲开:“你们俩一天到晚,见面就掐,你对他这不可理喻的信心到底都哪来的?” 独眼鹰一耸肩:“林静恒这个人,人品烂成那样,唯一的价值就是还有点本事,要是他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了,那不就剩下一捧人渣了吗?” 陆必行脸色一沉:“爸。” 独眼鹰觑着他的脸色,感觉自己的隐忧仿佛要成真。他玩不来旁敲侧击的一套,把牙签一吐,深吸一口气,直接说:“陆必行,这么说吧,我不是什么讲理的人,但是对你一直十分放纵,你长这么大,我也没限制过你什么,对吧?你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凯莱那么多小丫头片子,你愿意跟谁玩,愿意跟谁搞,都随便,只要别让我年纪轻轻升职当爷爷,我不管你。” 周六莫名其妙地灌了一耳朵父子间私密对话,不大想听,又不好意思这时候开口打断,正尴尬着,闻听独眼鹰他老人家竟然还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十分感佩。 陆必行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 “以前我没反应过来你爱吃菜不爱吃肉的问题,爸也有疏忽——假如你要找个男的,我虽然不能欣赏这个口味,但是也不干涉。”独眼鹰说着,还好似意有所指地看了周六一眼。 周六吓了一跳,三下五除二把衬衫系到了风纪扣,举起双手:“我不喜欢男的!” “谁说你了?自作多情。”独眼鹰白了他一眼,继而又把炮口对准陆必行,“但是林静恒——你想都别想!” “嚯,”周六目瞪口呆地想,“单亲老爸棒打鸳鸯现场。” 陆必行也被他年近两百的老父亲一番狗血淋头的话镇住了,张了张嘴,想辩解,又觉得辩解本身就很尴尬,一时间很想剖开独眼鹰的大脑,看看里面豁了几个洞。 他瞠目结舌半晌,往门口一指,尽可能平和地说:“你去找个医务室,治一下更年期妄想症好吗?” 陆必行说完,面带着杀气腾腾的微笑,风度翩翩地快步走了。 独眼鹰怒气冲冲,无处发泄,一扭头发现周六还在,正要瞪眼,周六连忙溜之大吉:“那什么,大哥呃,叔,我还有事,先走了,您接着忙。” 陆必行压着脾气往联络中心走去,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联络中心还没到,心里的火气已经跑光了,顺着胸口逆流而上,集中在了他脖颈耳根一线,皮下隐约发起烫来。 他好像刚刚发现一株从未见过的幼苗,正满心疑虑与好奇,不知道它长大以后会是珍奇还是野草,生怕别人觉得他大惊小怪,小心翼翼地给它遮风挡雨,时而偷偷过去看一眼,揣测颇多c举棋不定,还没想好要不要养它,就被凶残的家猫跑过来,一爪子掀在了光天化日下。 怒火散了,古怪的尴尬上了头,联络命令输错了两次。 周六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没话找话说:“哎,这么多天了,臭大姐的痔疮还没好吗?” 陆必行哑然片刻,本可以编出一个更天/衣无缝的故事,可是心智都被尴尬占着,一时过载,没想出词来。幸亏周六善解人意地自行给臭大姐想了个去向,他说:“还是他跟着那个林什么的出去了?我听说是测绘地图还是要干嘛的。” 陆必行听见“林”这个关键词,心里就乱跳了两下,敷衍地应了一声“可能吧”,他连忙收敛了心神,定位机甲北京,发出信息:“凯莱亲王袭击白鹭星,袭击产生了高能粒子流,小心,速归!” 局部的内网和宇宙范围的外网不同,用的只是普通的电磁波,缺点是范围有限,优点也是范围有限——加密之后,可以最大限度地隐蔽,可是一旦超过内网服务范围,信号就会变得很不稳定c甚至完全消失。 陆必行的信息连转了三圈,显示发送失败。 他皱了皱眉,设置了每隔三分钟自动发送信息的小程序,随后依然不死心地盯着联络器。 “估计是走太远了,你在这等着也没用,等他们回到信号范围里自然就看见了。” 周六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扫了陆必行一眼,“你真的看上了那个那个” 林静恒傲慢得很,从不跟基地的人有过多接触,基地的文盲们不关心联盟时政,也没听说过什么上将下将的,周六听独眼鹰吼了几句,听得不清不楚,现在也没记住他叫林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划了半天,只好用力板起脸,学着林静恒那不近人情的样子,冷冰冰地一挑眉。 “去你的,别听我家老头胡说,”陆必行头也不抬地说,“防护网不能简化,绝对不能简化,凯莱亲王炸了白鹭星,可能是为了泄愤,更大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很可能怀疑白鹭星附近仍有地下航道,如果他不惜人力物力大规模搜索,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简化的防护网没有价值。” 周六问:“那这次高能粒子风暴怎么办?” 联络器上的信息一次又一次地发送失败,陆必行心有些乱,只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沉吟片刻,他说:“用机甲。” 周六:“啊?” 陆必行略一闭眼,迅速估算出了数字:“我需要大约三百架机甲和驾驶员,在大气层外散开,把机甲的防护罩连在一起,相当于在人工大气层外加一层过滤膜,懂我的意思吗?” “懂,”周六先是一点头,随即又说,“问题是,我们没有三百个机甲驾驶员啊。” “你们一个基地里住了上千万人,连三百个驾驶员都凑不齐?” “别提了,本来凑凑合合的,把歪瓜裂枣都弄上去,也差不多,”周六说,“可是上次好多人被你们的人打断精神网,落下了太空恐惧症,现在天一黑都不敢抬头看天,再也连不上精神网了。” 陆必行好像得了林静恒过敏症,任何一个和林静恒有关系的词,都能拨动他敏感的神经,他心里有奸/情,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能从中听出奸/情来。周六这句普普通通的回话,他的大脑自动掐头去尾,联想起林静恒掀翻自卫队的事。 “劳驾,”陆必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周六说,“兄弟,我们正在讨论基地防御问题,这么严肃的场合,你就别见缝插针地打岔,八卦我的私人感情问题了好吗?” 周六看了看他,也语重心长地说:“陆老师,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我刚才哪个字八卦了你的个人感情问题?咱俩到底谁打岔?” 陆老师摸着良心,跟周六面面相觑片刻,发现他的大好良心仍在,只是短暂地失忆了,除了“你们的人”四个字,他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和周六方才说了些什么。 周六一插兜,十分肯定地说:“所以你就是看上他了。” 陆必行脸皮极厚,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地续上了自己的侃侃而谈:“基地里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辈们,就没有能开机甲的吗?中小型机甲至少要三百台才能覆盖,除非你们有湛卢那样的机甲核,能启动行政楼下的重三。” “我试试,”周六说,“能叫来多少叫来多少吧。” “一天之内必须召集齐,”陆必行说,“你们自卫队的所谓配合基本等于互扯后腿,我需要短期培训,快去。” 周六不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好吧,”陆必行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这脑子除了八卦也装不下别的了——我没什么想法,就是跟他关系还不错,觉得他对我可能有点意思,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办,行了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周六十分老道地说:“别扯了,一个男人,遇上一个不感兴趣的人垂涎自己,根本不会动脑子考虑怎么办,早就动腿先跑了。” 陆必行:“” 他觉得不太好,因为周六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周六叹了口气:“兄弟啊,人生苦短,我呢,能在这鬼地方活到一百岁就很满意了,一百年,眨眼就会过去,来不及虚头巴脑。要是我喜欢谁,我就直说——我喜欢你学生。” 陆必行听到前半句,还有点感慨,听到后半句,差点让口水呛死:“啊?” “你那个女学生,叫薄荷的,又瘦又高又好看的那个。”周六伸手一比划,“她那股爱搭不理劲儿,特别像我小时候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 陆必行乐得转移话题,和颜悦色地问:“要不要我给你发一份录取通知书,你签完以后就算正式入学星海学院了。同窗之谊c青梅竹马,很刷好感度的——对了,你十几岁了?” 周六乐不可支地回答:“十六” 陆必行莫名其妙,不知道“十六”这个数字哪里可笑,就听周六又说:“再加二十,哈哈哈,意外吗?我以前跑货的时候经常装童工骗人,你不是第一个上当的。” 陆必行:“” 臭不要脸的大流氓装嫩,意图勾引未成年少女,陆老师火冒三丈:“你想都别想!滚!” 傍晚时分,周六声称他把三百人召集齐了,陆必行出来一看,险些绝倒――自卫队员来了不到两百人,除此以外,他自己的学生,独眼鹰甚至一群“二百五老年天团”成员居然也混迹其中! 周六冲他一摊手:“我尽力了。” 有个自卫队员高高地举起了手。 陆必行挤出一个微笑冲他一点头。 自卫队员说:“我们都是备用巡逻队的,就学过怎么启动,每天巡逻上去开一圈再开回来。防护罩怎么开?” 另一个自卫队员说:“陆老师,你能在上天之前先跟我们说好怎么做吗?怎么排队什么的,我连着精神网的时候不能走神,一跟别人说话精神网就断。” 二百五老年天团的瘸腿老头颤颤巍巍地插嘴:“我也不能走神,机甲我就在一百五十年前碰过一次,所以也不能分神放水,老年人膀胱不讲道理,如果你们让我在天上超过一小时,就得给我准备尿不湿。” 陆必行:“” 就在这时,联络站里突然响了一声,陆必行话都来不及交代一句,当着独眼鹰的面,转身冲了进去。 联络站收到了来自北京的回音,林静恒言简意赅:“收到。” 两个字,是任务执行时的标准回复,每天在基地指挥众人干活,陆必行下一条命令,会得到无数个“收到”,他还是头一次发现,这俩字有点让人惊心动魄的感觉,忍不住想:“都是周六那根刷漆的黄瓜。” 林静恒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太阳仿佛被人穿透了。他带了三个备用能源,此时已经换上了最后一个,防御罩魂归天地,渣都不剩了,一侧的动力阀断裂,半身不遂的北京只能在太空中走螃蟹步。 “湛卢,”他轻轻地说,“给我一针舒缓剂。” 机械手从半空中滑过来,手里举起一个注射剂:“十六次紧急跃迁,我相信您已经可以申报吉尼斯记录了,先生――在杂技方面――我建议您转自动航线,去护理舱里躺一会。” 然而林静恒只是伸出了一条胳膊递给他:“不,回航。” 湛卢:“经统计,这次航程,您对我说了一百二十三个‘不’。” 林静恒:“闭嘴。” 湛卢一针戳进他的静脉:“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林上将下令, 白银十卫也不敢说“不”, 居然被一台快没电的机甲核堵了回来, 他一时几乎有点震惊,噎了片刻,林静恒说:“你是又非法下载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数据,中病毒” “病毒”两个字还没说清楚, 强大的舒缓剂就席卷过他的身体。 “舒缓剂”的名字十分小清新, 但和治疗青春痘的舒缓面膜没有关系,它的渗透速度极快, 一旦进入人体,会在几分钟之内扩散至全身。那感觉就像每根神经都被拉出来电击了一回, 林静恒的声音瞬间哑在了喉咙里, 呼吸中断, 脖颈绷得仿佛要断开, 手指陡然收紧, 裸/露手臂上的经脉好像要破皮而出。 然而与此同时,因为疲惫而降到了80左右的匹配度瞬间上升到了人机匹配的极值。 舒缓剂的强刺激大约持续了一分钟, 此后引起了全身多处肌肉痉挛。 林静恒在剧烈的中,十分熟练地动手把别在一起的筋骨捋顺, 暗无天日的地下航道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那些偶尔飞过的漂浮物都仿佛集体降了速。方才螃蟹爬行似的机甲轻轻一震,调整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近乎优美地用单边的动力系统在航道上加了速。 湛卢一动不动地等在一边:“先生, 根据人工智能守则, 当人工智能评估后认定主人的生命安全正在受到威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违抗命令,我现在拒绝执行闭嘴命令,因为我必须提醒您,您在白银要塞时,就有非常严重的舒缓剂滥用行为,过去五年,我认为您的症状有所缓解,但是刚才” 林静恒捋顺了抽筋的小腿,略微活动了一下脚踝,整整衣领站起来,接了杯生理盐水打断他:“我怎么不知道舒缓剂也被划入毒品范畴了?” “舒缓剂是在极端条件下,强行提升人机匹配度的药剂,”机械手湛卢将四指并拢,摆出来了一个指天发誓的手势,好像要强调自己很严肃似的,“没有人会在匹配度80的时候使用舒缓剂。” 林静恒有点刻薄地一笑:“那倒是,有些废物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80。” 湛卢继续用发誓的手势说:“我们在讨论您的问题,您为什么要针对无关人士发表歧视性看法?” “这个数值偏离我的平均值10以上,这在实战中难道不算极端情况?有什么问题?” “这只能说明您极端疲惫,精神力在透支。”湛卢严肃地说,“在航线确定时,机甲自动驾驶功能就是为了让驾驶员能断开精神网,得以休息,而您在机甲内从不断开精神网,即便机甲上不止一人可以充当驾驶员,按照机甲操作规范,您这是违规操作先生,等一下,您这也是违规操作。” 林静恒为了不听他唠叨,挂上了入耳式的耳机,放了一首骚气十足的乡间小调,同时果断拆开了和北京机甲精神网叠在一起的湛卢精神网,在现实和精神网两个维度完全屏蔽了湛卢,一边加速回航,一边耳根清净地编制测绘地图去了。 此时,距离高能粒子流抵达基地,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二百八十四位一言难尽的“机甲驾驶员”已经来到了机甲站,集合完毕,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和机甲对应的编号,抓耳挠腮c形态各异,活像动物世界拍摄现场。 四个学生正在按着编号下发升空方案——方案是一段音频,用的是放假那浑厚如海螺的声音。分别讲了每一台具体机甲的启动方式c升空顺序c停留位置c防护罩打开时间c防护罩如何与邻近机甲对接以及在太空如何正确使用尿不湿。 这是周六带着他的偷师小分队,与四个学生一起,在听完陆必行的讲解后,通宵一宿,紧急赶出来的,录完了两百多条音频,播音员放假已经失声了。 陆必行对人类智力仍然抱有最后的希望,还在立体屏幕上放出机甲防护罩的构建原理,徒劳地想让驾驶员们明白自己即将要干什么,然而他磨破了舌头,只收获了一堆茫然的眼神。 陆必行一口气灌了半瓶矿泉水,摆摆手:“算了,直接上吧——爸,剩下十六台无人机甲,咱俩对半分一下可以吗?一张精神网带八台无人机甲,会不会太勉强?” 独眼鹰看他就来气,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八台无人机甲?”周六小声问,“这怎么做到?你不是说你是个教书的吗我看你别是什么秘密部队的特种兵吧?” “当然不是,熟能生巧而已,弹钢琴还要兼顾十根手指呢。”陆必行说,“你知道秘密部队的特种兵是什么样的吗?” 周六诚恳地摇摇头。 陆必行笑了一下,没往下说——秘密部队的特种兵,他人在遥远的行政楼里,用一个机甲核,在几秒之内撬了三十六架停靠的机甲,一炮炸飞了整个基地的防护网。 这时,独眼鹰已经开着他机甲上了轨道,人群发出一声惊叹——只见他身后,八架无人机甲乖顺地跟了上来,每一架之间都是等距,在加速轨道上飞掠而过时,像个嚣张的赶尸人带着他的僵尸军团,震耳欲聋的噪音响起,冷却塔外的热电装置发出了瑰丽的光,九架机甲同时升空,利落得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体。 周六不顾强光,手搭凉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机甲消失的方向,就在陆必行以为他要和别人一起发出赞叹的时候,周六蓦地扭过头,柔和的娃娃脸竟然绷出了刚硬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有一天,我也能这样。”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自卫队!所有正式队员,跟我上!” 自卫队的正式队员还算有些样子,起码敢把机甲开到两个航行日以外的地方发射导弹。拿到指令之后,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地上了轨道。 二十分钟后,有点模样的已经都上了天,然而飞出大气层的机甲总共五十四架,才不过六分之一,剩下的这些歪瓜裂枣才是硬骨头。 陆必行目光扫过人群,放慢语速:“上了机甲,诸位可以打开随身音频连精神网的时候可以听别人说话的站我左手边,不能听的站我右手边好,左手边的战友们先麻烦你们举起手里的编号和指导音频,依次出发怎么了?” “陆老师,请问怎么才能不跟前后左右的机甲撞上?万一前面机甲跑太慢,我不小心追尾,怎么在加速轨道上刹车?” 面对这种非常有安全驾驶意识的问题,陆必行挤出一个微笑。 五分钟后,怀特从胖姐那要来了一个铝合金的平底锅,连上扩音器,倒提锅铲,重重地往锅底一敲,扩音器把音效传到了整个基地的音响里,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动地一声锣惊得探出头来。 “上一个人走了以后,你就预备,听见锣声,你就启动。”陆必行耐心十足地说,“跟跳火圈一样简单,上吧。” 很快,能在音频指导下自学上天的也各就各位了,地面上还剩下八十多架钉子户。 陆必行向轮流敲锣锅的学生们拍拍手:“静姝跟着我,其他人先上机甲准备,半小时让你们习惯精神网,然后启动——记得在湛卢上的感觉吗?怀特,你最近增肌效果明显,状态不错,别紧张;维塔斯上去别慌,偶尔学着相信自己的直觉;薄荷” “我知道,外面人很多,连上精神网我看得见。”薄荷把长发绑成了一个马尾,把帽檐往下一压,“放心吧陆总。” “好,人总得学会自己走路,就位。”陆必行点点头,冲他们一挥手,随后舔了一下说话说得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眼前一干老弱病残,“既然剩下的各位不能在精神网上听音频,那我对你们的要求可能要高一些了,也给你们半小时,把操作流程背下来,然后排好队,每个人到我面前背,背完合格的走。” 老弱病残们面面相觑。 陆必行提起锅铲,回手往平底锅上一敲。这“咣当”一声好像个另类的上课铃,众人各自抱起自己的那份操作流程,“嗡嗡”地背起书来。 黄静姝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踢了一下地面的小石子,在一片念经似的背景音里,她说:“陆总,你是想多拖一架无人机甲吧,让我上去装个样子,省得以后在同学面前太没面子。” “我才不管你,八台无人机甲够我受的了,”陆必行说,“留下你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这一阵子我看了几本联盟关于‘空脑症’研究的学术报告,想和你交流一下。” 黄静姝短促地笑了一下:“您这个当着和尚说秃驴是什么毛病?” 陆必行没理她:“空脑症的表现为人机接触不良。关于它的成因c机理,现在不清楚,也有专家认为,空脑症其实并不是一种病,是人们把所有‘人机接触不良’的症状都混为一谈了。” 黄静姝兴趣缺缺:“哦。” 陆必行:“如果按着这个广义的标准来看,我也可以说是个空脑症。” 黄静姝无言以对片刻:“陆总,你为了灌鸡汤也是拼了。” “鸡汤怎么了?你等基地物资紧张吃不着肉的时候,到时候做梦都想喝鸡汤,看谁给你熬。”陆必行说,“当然,我不算天生的,我小时候因为一些原因,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活不下来,我父亲用了一些非常规的医疗手段,其中一项后遗症就是,我一度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你可以理解成是神经接触不良,大脑的信号无法有效地传递到相应器官。” 黄静姝以其有限的常识,不大想象得出来,只好问:“类似瘫痪啊?” “差不多吧,”陆必行语焉不详地一点头,“十多岁才好一点,所以你可以想象,自己身上的器官都接触不良,别说人机接触了。整个第八星系的机甲都从我家老头手上过,平时这玩意都停在门口当门神,老陆那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没事出去吃喝嫖赌,懒得叫车,开个机甲就跑了,那时我觉得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不正常,只有我一个人被精神网排斥。” 黄静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等在旁边的八架无人机甲:“陆总,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骗?” 陆必行想了想:“第一次接触机甲精神网,普通人的感觉是被海量信息淹没,然后是头晕恶心,但接触不良的人恶心症状轻很多,他们更多的感受是耳鸣眼花,因为信息接收有障碍,所以你只觉得是有什么东西戳穿了你的耳膜,在你胸口捶了一下,但是看不清是什么。” 黄静姝猛地抬起头。 陆必行冲她一摊手:“我当时就想,这太不公平了,我一定要改造出一辆我能驾驭的机甲来,所以我拆卸了我爸无数存货,直接经济损失大概够建十个星海学院当然,老师不鼓励你也这么做,因为老师现在穷得叮当响,没那么多钱给你烧。” 黄静姝:“你成功了吗?你你造出空脑症也能开的机甲了吗?” 陆必行偏头看了她一眼,少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当然没有。”陆必行说,“真那么容易,联盟早就造出来了——他们连湛卢都造得出来,还等我吗?听讲的时候动动脑子!” 黄静姝:“” “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自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还创立了一套理论——当然,现在看来,基本也都是无稽之谈,我把这套理论交给我爸,让他去帮我实现,并且告诉他,做出了这样的机甲,下一任第八星系的首富就是他。我爸看完以后没说什么,过了一段时间,果然拉来一台机甲给我,告诉我成功了。我现在都记得当时兴奋的感觉,就好像” 陆必行停顿了一下,本想打个比方,心里却无端想起林静恒,确认那个人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还有机甲北京回复给联络站的那个“收到” 陆必行连忙干咳一声,把杂念清出了嗓子:“反正就是特别兴奋,我进去一看,精神网的噪音果然小了很多,我想这才是我的机甲,于是一点一点地接触它c控制它,三天以后,成功地开着它到凯莱星的大气层外飞了一圈。当时我就想,我自由了,我战胜了人类生理缺陷,我以后会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机甲设计师直到我带着这种膨胀的热情自修完了高级机甲设计理论。” 黄静姝瞪大了眼睛。 “我发现我自以为原创的理论,早在两百年前就被人证伪了,但那时我已经可以把机甲当代步工具了。我把那台‘特制’机甲拆开,发现这玩意是老陆从他存货里随便拿的,只是找人在精神网里装了个噪音过滤器。老陆后来承认当时他就是为了哄我玩,没想到我居然信了,也没想到我居然把它开出去了。”陆必行说着,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芯片,塞给黄静姝,“给,噪音过滤器,我这两天做着玩的,装在人机对接设备里,你现在应该会安吧?拿去试试。” 陆必行说完,看了一眼时间,拎起锅铲往平底锅上一敲:“时间到!” 星海幼儿园“小升初”面试开始了。 所有人排成一排,背着手在陆老师面前摇头晃脑地背书,时而还有作弊的互相揭发,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轨道上,怀特第一个把机甲加速了出去,银色的小机甲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雪亮的白光,稳稳当当地朝既定坐标飞了出去。 接着是薄荷c斗鸡一个接一个的机甲险象环生地上了天,他们磕磕绊绊地展开防护罩,惊险地对接其他机甲,停在大气层外,继而成了这人工保护层的一部分,能源塔的光时而扫过,防护罩表面的能量被激活,发出荧白的可见光,银色绸缎似的包裹着小小的基地。 黄静姝登上机甲,深吸一口气,安上了噪音过滤器,即使干扰声小了很多,精神网依旧对她十分排斥,不知是客观事实,还是有心理因素。女孩闭上眼睛,所有那些起早贪黑,哭着咽下去的机械学c机甲操作理论都从她大脑里蜂拥而过。 “它只是个工具,”她想,“我能控制,我在湛卢上,还成功入侵过其他人的精神网。” 机甲站里,陆必行冲最后一位“背书驾驶员”点了头,示意他可以上机甲了,口干舌燥地去讨水喝。 背书驾驶员一边走上机甲,一边仍在念念有词地背着目标坐标,机甲门自动关闭,精神网藤蔓似的缠上了他的意识,这驾驶员其实是个自卫队的正式队员,会开机甲,但是因为被林静恒在太空扯开了精神网链接,之后落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恐惧,不料重新碰到精神网的瞬间,痛苦的记忆就击溃了他。 那机甲突然发出一声轰鸣,在轨道上就失了控,尚未和轨道对接好,已经“呜”一声飞了出去,眼看要从轨道上甩出去,直冲着散热塔的热电站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陆必行听见声音不对时, 才刚跳下机甲站台, 回头一看, 已经来不及了。 他距离最近的一架机甲八百多米,身边却没有一个随时能掀翻基地的人形机甲核, 搜遍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弯柄的锅铲! 而黄静姝正在机甲站台上, 她才刚磕磕绊绊地试着挂上了精神网,匹配度堪堪达到53,人机链接摇摇欲坠, 像一阵风就能刮掉的蛛丝。她咬着牙,沉下心, 非常努力地适应着机甲视角,不料才刚成功转入机甲视角,就迎面看到了这一幕, 吓得她差点和精神网断开。 从陆必行他们敲锅开始, 基地里无所事事的闲人们都聚在机甲站外, 探头围观, 一起目睹了这场突发事故,尖叫和惊呼声四下响起, 有个心理障碍严重的前自卫队员一把抓住栏杆:“机甲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开的,我说过了!为什么不信!” 陆必行顾不上管他,扭头往最近的一架机甲跑去, 同时调出基地权限, 试图用外力强行关闭加速轨道。 可即便停了加速, 机甲巨大的惯性仍不是那点微弱的摩擦力能制动的,加速轨道轰鸣变轨,尽可能地伸直上扬,凶险地避开冷却塔和悬浮电站,接触的地方爆出狰狞的火花。 八百米,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男子飞毛腿的世界纪录也要接近一分半,而一分半已经足够一架机甲撞出基地薄薄的人工大气层。 陆必行远程打开联络站,冲着失控的驾驶员吼:“控制住你的精神网!” 可是驾驶员在强刺激下已经失去了意识,吐出的白沫快把他噎得窒息了,人机匹配度迅速下降到50以下,精神网链接陡然断开。 关闭的加速轨道无法散热,已经明显过热,整个机甲站的警报声都在响。 而最糟的是,与此同时,靠内网和联络站彼此相连的其他机甲也看到了地面的场景,恐慌很快从地面传上了天,一部分机甲驾驶员心理素质本来就不过关,不少机甲的人机匹配度也开始跟着波动。 眨眼功夫,已经有三四个人和自己的精神网断开了,方才成型的防护网眼看就要千疮百孔,而恐惧还在扩散—— 独眼鹰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将意识沉入精神网中,咬牙试图填补空缺,他本来就背着八架无人驾驶的机甲,随着负担不断加重,很快隐隐出现了精神力过载的征兆——小机甲的精神网不像湛卢,没有那么宽广的覆盖面积,即便把他逼得精神力过载,他也只能管住附近小范围里的问题,再远处他鞭长莫及。 这时,通讯内网里突然传来周六的声音。 周六:“交给我!” 独眼鹰觉得自己牙龈里都冒出了血迹,一张嘴一口血腥味:“你行不行?” 周六:“不行还能怎么办!” 放假操着他几乎发不出声音的海螺嗓吼出一句:“妈!” 独眼鹰绝倒:“你这是哪门子的幸运咒?” 机甲防御罩在构建的时候,陆必行是考虑过突发事件的,他最先统计了比较有经验的驾驶员人数,之后按照机甲精神网的覆盖范围,把这些人分开布局,就是为了万一有人突然掉线,他们能替周围的人担住——独眼鹰听了一耳朵,认为他是扯淡,因为这些所谓“比较有经验的”,也就是他们刚来基地时遇见的那群巡逻队水平,自己不掉线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们去担别人的? 谁知道防护罩还没构建好,就出现了这么多问题,还真就得这么办! 地面上,加速轨道已经被拉到了极致,陆必行余光瞥见了黄静姝停在轨道外的机甲:“小黄!” 他的声音直接顺着联络器,撞进了黄静姝耳边,女孩激灵一下。 陆必行:“你学过这个!” 对,当时在湛卢的精神网上,林曾经亲自带着他们感受过,如何延伸c铺展精神网,如何在精神网交叠的地方侵入对方的机甲。 但怎么可能呢? 半个小时前,她还以为自己要当一个人形的吉祥物,被陆必行拖上天。 现在他却让她独自拖住一架失控的机甲? 有的时候,一秒钟可能有无限长,在一瞬间,黄静姝的思绪绕着八大星系转足了三圈,流连于无数传说中的奇迹之地,试图从中找到“人可以创造奇迹”的证据。可是浩瀚无边的星际联盟c无法超越的伊甸园c四通八达的星际航道c穷尽她想象也难以描摹的美景它们对她——一个流落到八星系的空脑症小太妹来说,都太遥远c太不真实了,没有办法给她任何力量。 失控机甲的一侧已经脱离了轨道,黄静姝的目光追随者它,视野收窄到只有一小条,好像世界上除了她和这台失控的机甲,其他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反复朝自己不听使唤的机甲下着徒劳的命令,一个绝望的念头破土而出,她想:“我做不到。” 然而就在那失控机甲开始侧翻的瞬间,一直排斥她的精神网终于犹疑又迟缓地动了一下,好像误打误撞地碰了什么开关似的,精神网突然铺了出去。 应该说是运气。 又或许,世界上每一个命运的转折,都伴随着冥冥中这一点运气。 如烟如海的时空中,从光到宇宙c再到折叠的量子与人世凡尘的悲欢,无不伴随着冰冷的概率,那些骰子在命运里不住旋转,又不住奔向下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黄静姝抽了口气,她在铺展出去的精神网上,突然捕捉到了失控机甲的对接口,她就像当年毫不犹豫地掏酒瓶砸蜘蛛的头一样,果断而拼尽全力地冲了上去,整个人像是被一分为二,精神网带给她的压力陡然上升了两倍,但与此同时,她成功地入侵了对方的精神网! 她就像是被洪水冲走c途中抓到了山壁上一把荆棘藤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暇去考虑疼不疼c怕不怕的问题了,她只能拼了命地抓住她能抓住的。 “停下。”她想。 失控的机甲带着她失控的意识继续往下倾斜,不理睬女孩微弱的声音。 “停下!给我停下!” 这时,周围围观的基地居民突然有人跟着出了声:“停下!” 他们这样喊着,第一声有些杂乱,第二声却已经成了规模,人们的声音江流入海似的加入进来:“停下!” 失控机甲已经歪了45度以上,眼看就要翻过去,然而奇怪的是,方才惊慌失措的人群好像找到了统一的声音,竟然没有人再尖叫,没有人再乱跑,他们异口同声:“停下!” 千钧一发间,陆必行终于摸到了机甲,而与此同时,失控机甲的反向制动功能启动成功,歪斜的一侧喷出滚滚烟尘,把它缓缓地推了起来! 陆必行放出的精神网随即覆盖了上来,黄静姝和失控机甲的人机匹配度危险地停在50处,陆必行顺着罅隙而入,为了不把女孩脆弱的意识挤出去伤到她,他的操作精细幽微到了极致,刚好也使自己的匹配度停在50,然后用这种微妙的平衡,拖住了失控的机甲,让它最终停在了加速轨道边缘。 他这才非常轻柔地在内网里对黄静姝说:“丫头,慢慢撤出去,慢一点,别紧张,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 黄静姝本能地跟着他的指令,缓缓将自己铺开的精神网收回,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方才惊心动魄的瞬间,她急剧上升的血压撑破了毛细血管,鼻血已经流到了嘴里。 人群中爆发出夹杂着哭腔的欢呼。 而与此同时,天上区区几十架自卫队正式队员,竟然好像整个防护罩的钢筋,生生地扛住了周围掉链子的战友。 好像真的有个死鬼老妈的在天之灵保佑。 二十分钟后,陆必行重新调整了加速轨道,把受损机甲和受伤人员抬出去送到医务室,让黄静姝先行,随后,他带着另外九架无人驾驶的机甲上了轨道,依次在坐标上排好。 三百架机甲收尾对接的一瞬间,就仿佛形成了一个闭路的环。所有的端口都好像接在了一起,精神网竟然互通了! 原本每个人肩头都仿佛扛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走得举步维艰,此时,这些石头连成了一块石板,均匀地落在所有人身上,每个人都从难以为继的精神网中解脱了! 周六半晌才回过神来,出声问:“这就是你昨天晚上装的这是什么?” 陆必行的声音没有通过内网,没有通过地面联络中心,而是透过精神网,直接在他耳边响起:“这叫‘铁索’,利用端口共鸣实现的,跟机甲远程控制的原理差不多,不过实战中很少会用到,一般多见于仪仗队表演。” “为什么?”怀特很有探索精神地问,“如果实战中所有人也这样连在一起,那不是很方便抵抗对方的入侵?” 陆必行笑了起来:“每个人都省力,但每个人对精神网的控制力度也在减小,你们自己开自己的还要撞在一起,这么多人开这么多机甲,不是要乱套?说起来,我校是不是也太重理轻文了,怎么,都没有听说过‘火烧连营’的故事吗?” 斗鸡问:“火烧什么?” 陆必行叹了口气:“火烧连营没听过,前些年凯莱亲王卫队在第三星系外围袭击仪仗队的故事总听说过吧老陆你先别激动,我这就事论事呢,我没提他!” 众人哄笑。 不知谁在精神网里吼了一嗓子:“陆老师,你们学校还招人吗?” “陆老师,超龄的学生要吗?我虽然一百零二岁了,但内心还很青春。” “陆老师,入学考试科目能自己选吗,我联盟文字还认不全呢,你让我考体育吧。” “陆老师” 防护罩灿烂的白光鱼鳞似的扫过大气层外,当基地的人们抬头望去时,能看见原本的蓝天与日光被额外的防护罩折射,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流动的彩虹,风筝似的从天边掠过,或是又去而复返。 机甲站的几个监控镜头尽忠职守,把画面都传给了回航途中的林静恒,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笔,默默地注视着基地,看着他们险象环生地组织起机甲防护罩,一直到那简陋的防护罩成型,地面的人们过节似的又蹦又跳。 湛卢捕捉到他耳机里两段音乐的间隙,见缝插针地说了句话,他问:“先生,您笑了吗?” “你看错了。”林静恒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瞥了一眼机甲北京所在的坐标,就在这时,他余光扫过了坐标旁边的能量波动图。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图,实时监控着周围环境中的引力c宇宙射线等,绘制出一个复杂的图,供计算机分析。 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人生中的大部分岁月都在战斗机甲上,他一眼扫见能量波动图的形状,突然有种说不清的直觉:“湛卢,覆盖北京的精神网,然后把你的扫描范围开到最大。” “是,”湛卢说,片刻后汇报,“扫描半径内并无异状。” 林静恒:“利用最近的六个跃迁点,扩大扫描半径。” 湛卢提示:“先生,远程扫描很费电,我们的能源不” 林静恒:“扫。” 湛卢应声穿过跃迁点,有限的视线立刻扩展到无尽的时空,与此同时,机甲北京感觉到自己的能源储备凭空蒸发了好大一块,不满地发出警报。 下一刻,一簇剪影陡然被湛卢锁定,林静恒的目光陡然一凝——那是一支幽灵一般的机甲战队,一架重甲为核心,周围至少有几百架战斗机甲,快且无声地掠过湛卢有些模糊的视野,训练有素,凯莱亲王卫队的海盗旗印在每一架机甲的腹部。 “先生,”湛卢迅速评估了对方的战斗力,“他们已经构成一支中等规模的机械战队,荷枪实弹,像是在试图搜索漏网的地下航道。” 一支中等规模的机械战队,如果是在联盟,需由少将以上级别的人统领。 能在几分钟之内摧毁北京β星。 “白鹭星位置偏远,常常是各路地下航道的对接点。他们炸了白鹭,应该就是想彻底清扫地下航道。”林静恒低声说,“对方航行方向在靠近基地的地下航道。” 林静恒此时正在基地的地下航道上,而他在这个位置,已经可以连上基地内网,这意味着,海盗们再往前走一点,内网会进入他们的探测区间。 那些还在无知无觉地庆祝机甲上天的蠢货们,会暴露在海盗眼皮底下。 不能再让他们往前走了。 林静恒蓦地起身,伸手一抹,半成的军用测绘图铺陈在他面前,他的手指迅速掠过其中几个跃迁点,无数模拟航线的数据跳了出来,他在十秒中之内就完成了路径筛选,转头吩咐湛卢:“准备跃迁。” “先生,”湛卢静静地说,“最后一个备用能源还剩下不到60的电量,动力系统破损过半,防御系统几乎失灵,这一次任务是测绘任务,为了减轻负重,机甲的武器库里只配了三枚导弹和六发粒子炮——三枚导弹您已经用了一枚——您想用一堆破铜烂铁单挑整支海盗战队吗?我希望您考虑其他方案。” 林静恒转头看向监控画面。 不过就是一簇高能粒子流,在他看来,比第八太阳的太阳风暴强点有限,活生生地让这些人弄出了众志成城抵御天灾的惊心动魄。 他们没有户籍c没有身份,是小偷c走私贩,即使在垃圾成堆的第八星系,也边缘得不值一提。 也许对于这些废物来说,凑出三百架机甲上天,已经是他们毕生难以想象的伟大成就了。 监控镜头下,几个小孩追逐着跑到行政楼前,叽喳乱叫地放了一把自制的烟花,浑然不觉基地老大臭大姐就在隔壁的地下监牢里蹲着,没心没肺地打闹着经过。 林静恒鼻子里喷出口气,好似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嘲讽。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准c备c跃c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 43 章 “凯莱亲王阿瑞斯冯的父亲死于亲兵哗变, 兄长死于手下背叛, 而他本人在逃亡路上,意外感染了彩虹病毒,据说当年域外的医疗环境难以救治, 导致他全身大面积坏死, 不得不用人造器官代替。” “而根据反乌会的规定,使用c制造与人体如出一辙的替代器官,是藐视自然的重罪, 所以他们只为他提供合金制品, 致使他形象怪异,三度残疾。” “多年来,反乌会也一再使用阿瑞斯冯的形象进行反乌宣传,丑化他, 把他当成反对滥用技术的负面案例。阿瑞斯冯的性情偏激,早年经历让他极端封闭c喜怒无常,不信任任何人,和反乌会的关系也只是互相利用。” 林静恒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这个人设听着真是亲切,像本人的海盗版本。” “我还根据他袭击凯莱星c北京星的资料, 大致分析了他手上的武装力量” “这不重要, ”林静恒打断他, “我需要知道当年从第八星系到域外, 身边跟着的旧部还剩下谁。” 湛卢:“根据我能收集到的信息, 他身边只有三个当年一直跟着他逃亡域外的旧部。分别是” “不用挨个介绍, 搜索你数据库里所有的地下黑市资料, 最好是影像视频,新闻c偷拍,什么都好,与这三个人做交叉对比,直接给我对比结果。” 湛卢沉默了大约五分钟:“先生,这三人中其中一个名叫源异人,男,两百二十岁,有虐待狂倾向,是凯莱亲王的忠实信徒,我在数据库中搜索到了两段他的影像,出没于地下黑市,根据唇语分析,周围的人称呼他为‘黑鳞’,或者类似的发音。第二段视频拍到了他从地下黑市上购买的商品。” “什么东西?” “一条美人蛇。”湛卢平平板板地回答,“非常不人道。” “哦,看来他果然是对凯莱亲王十分‘忠诚’。”林静恒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 阿瑞斯冯和美人蛇,如出一辙的人造畸形产物,会让人产生不快的联想,以这位凯莱亲王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的心腹居然私下去碰这种东西,一定会把这个人大卸八块。 那么这个源异人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到黑市上收购这种人造怪物? “美人蛇”往往带有色/情c狎昵意味,而虐待狂的心里往往有个压抑的渴望。 这真是非常耐人寻味。 湛卢天真无邪地问:“抱歉先生,您在暗示什么?我没有接收到。” 林静恒没理他:“所以源异人对地下黑市和地下航道非常熟悉。” “恐怕是,”湛卢回答,“包括常见的地下航道位置c构建规则c跃迁点分布” 林静恒接上他的话:“也包括地下航道的人员构成,他知道什么人才会在地下航道上讨生活,和他们打过交道。” 湛卢:“是的,先生。他了解他们,但即便知道这些人毫无威胁,仍要赶尽杀绝。” “明白,”林静恒说,“堵住老鼠洞,不让蛇进来——看来今天只好装一回老鼠了,我需要一些快速肌肉溶解剂。【注】” 快速肌肉溶解剂在半小时之内,就破坏了林静恒几乎完美的肌肉层,多年来严苛的生活与不间断的训练,他的体脂率非常低,肌肉层被削薄以后,整个人几乎形销骨立起来。 “消耗掉所有粒子炮,导弹保留一颗,”林静恒把明显松垮下来的衬衫扣子系好,“炸掉物资库对了,还有剩下的舒缓剂,都倒了,保留包装盒,扔在待处理垃圾里。” 机甲北京像个拆装玩具一样,一丝不苟地执行他所有的命令。 “湛卢,屏蔽我的个人终端。” 机械手扫过他的手腕,个人终端黯淡下去,除非有比联盟第一机甲的机甲核更智能的解码工具,否则它看起来就是损坏状态。 “你备份一下测绘图,然后把这一份销毁,机甲北京的定位系统c所有参考的星际航道图也都销毁,按着我画的这条线,你仿造一份星际航道图,越模糊越好,把机甲内状态调试为‘最低生存模式’。湛卢,做完以后,收缩你的精神网,然后将北京的备用能源全部储备到你那。” 机甲北京上大半的仪器一样接一样地沉寂下去,到最后,连重力系统都停运,整个机舱内进入了失重状态。 “现在你准备休眠,”林静恒对湛卢说,“直到我通过精神网呼唤你的时候哦对,差点忘了,你休眠之前再给我一针综合阻断抗体,那群穷酸海盗太喜欢弄恶心的生化制品了。” “是,先生,”湛卢问,“我该以什么形态休眠?” 林静恒目光一扫机舱,指了指酒柜。 两个小时后,海盗们探测到一架机甲,太空漫步似的飘进了他们的警戒范围。那机甲看起来十分狼狈,本应完美对称的机身缺了一角,不知是没电了还是怎样,动力系统完全无所作为,连滚带爬地匀速滑行,防御系统更逗,约等于没有。 这么个玩意,着实不值当浪费一发炮弹,发现这架机甲的海盗立刻派先锋队试图入侵对方的精神网,不料容易得吓人——机甲精神网的人机对接端口是空的,这架精神网完好的小机甲是无人驾驶状态! 海盗先锋队很快汇报了上级,层层命令下达后,第一个尝试控制对方精神网的海盗先锋队员小心翼翼地把这架来历不明的机甲捕捞了回来,又震惊地发现,原来这不是无人机,里面还有个“昏迷不醒”的驾驶员。 他不知已经在宇宙中漂了多久,食物和饮水大概早已经耗尽,他嘴唇干裂,面色憔悴,非常瘦弱,完全是一根一把能折断的麻杆。 机甲里一共发现了八个空的舒缓剂注射器,驾驶员大概是耗尽了库存,精疲力竭地脱开了精神网,连营养藏都没来得及打开,如果没有人捞他,几个小时后氧气耗尽,说不定他就会变成一具宇宙木乃伊了。 而这架快要弹尽粮绝的机甲上,有一副非常似是而非的航道图,上面标识的路线,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记录的新航道。 先锋队不敢耽误,迅速上报后,把人送到了指挥官源异人那里。 凯莱亲王手下第一大将源异人,已经有些中年人模样了,方脸,发际线很高,高到了几乎“绝顶”的地步,宽肩膀,天生有一张上扬的嘴角,是个颇时髦的“微笑唇”。乍一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长得甚至还有点慈眉善目,可是一旦被他那双眼睛盯住了,不到片刻,就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的笑容就像是古代传说中伪善的邪神,贪婪地凝视着凡人和他们供奉的牺牲。 “就是他?”源异人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昏迷的驾驶员一眼,“身份呢?” “应该是地下航道上的走私贩,机甲上有一副模糊的地下航道图,是走私贩子们惯用的。”手下的星盗回答,“他是非法脱离精神网才昏迷的,大人,我想几毫克的舒缓剂就能唤醒他。” “唔,打吧。”源异人先是不怎么在意地一点头,走动间,忽然,一道光漏了下来,照亮了昏迷的年轻男人的脸,“等等,慢着。” 海盗头子凑近了,伸出两根手指端起了男人的脸,眯着眼端详片刻:“你们觉不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 手下们面面相觑。 源异人也没打算听他们回话,兀自自言自语地说:“长得真像白银要塞的那位。” “大人,您是说林静恒吗?”旁边一个矮胖的手下低声问,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好像有点不易察觉地紧张,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这个人” 源异人笑了起来,伸手从昏迷的人脸上摸了下去,捋过削瘦的脖颈和单薄的胸膛:“林静恒怎么会有这么弱不禁风?再说,一个早死成渣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把他身上所有带有辐射的东西c金属制品,都给我摘下来,包括那腰带,检查确认有没有皮下植入,没有的话叫醒他,我找他聊聊,有的话就把他的头割下来。”源异人说着站起来,舔了一下自己刚摸过那人的手指,“他会是我最好看的收藏品。” 几个海盗上前,三下五除二地扫描过昏迷的男人全身,在他身上只找到了一把型号非常老旧的激光枪,除此以外,就只有皮带扣和鞋带眼有少许的金属反应,他身上比脸上还干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怎么扫都死气沉沉的没反应,已经损坏了。 这人看着除了特别穷酸c特别可怜,脸长得有点像林静恒之外,没什么异常。 “准备十毫克的舒缓剂” “等等,”源异人再次插话,他站在阴影里,慢条斯理地搓着自己的下巴,“舒缓剂之前,先给他一点见面礼。” “是,”矮胖的海盗训练有素,“把彩虹病毒拿过来。” 致命的病毒推进男人的身体,昏迷的人不舒服地轻轻挣动起来,他被人按住了手脚,纤细的脖颈绷直了,像是垂死挣扎的鸟类。 源异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皱出了刻痕的眉心与虚弱的挣扎,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得几乎坐立难安起来。 彩虹病毒潜伏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在这具漂亮的身体里生根发芽,首先会让他全身无力,发作三小时后,他将只剩下眨眼的力气,然后原本的四肢c器官会逐渐衰竭,免疫系统会崩溃,这时候切掉坏死的部分,安上美丽的移植器官,排异反应会降到最低。他的身体会成为最适合嫁接的植物,能随意修剪成任何模样。 在彩虹病毒的刺激下,“昏迷”的男人没等他们拿出舒缓剂,就睁开了眼。 “水”他迷迷糊糊地吐出了一个字,散乱的目光对不准焦,手指无力地勾住了一个海盗的衣角,又滑了下去,“给我水” 源异人点了下头,一杯清水送到男人嘴边。 那男人大概是渴极了,险些把自己淹死在杯子里,也不知从哪爆发的力气,竟然自己端走了杯子虽然洒了大半在身上。 他含糊地道了声谢:“能再给我一杯吗?” “可怜。”源异人摇摇头,“再给他一杯水,拿营养针过来。” 这疑似走私贩子的倒霉蛋昏迷不醒,精神损伤大概只占一半原因,另一半是饿的,毕竟机甲上什么物资都没有。两杯水加一管营养针下去,他彻底清醒了过来,可能是才注意到一屋子的海盗,他有些拘谨地露出一点讨好的笑容,眼珠转得飞快,看起来有一点流于表面的奸猾,以及惴惴不安。 源异人慈眉善目地在他对面坐定,用注视新宠物的目光看着他,和风细雨地问:“怎么称呼?” “海蛇。【注】” “古怪的名字,是外号吗?” “不,抚养我的人发现我的时候,正在看动物世界的直播,正好播到海蛇。” 这是个典型的八星系地下人的名字,源异人没在意:“你是做什”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年轻人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打断了他的问话:“我可能是在哪见过您请问您是‘黑鳞’先生吗?” 源异人脸色陡然一变。 自称“海蛇”的年轻人却仿佛看不懂人脸色似的,欣喜地说:“我在黑市上见过您一次,您拍了那个,生态舱还是我帮您唔” 源异人一把捂住他的嘴,粘腻冰冷的目光像某种冷血动物,然后他冲周围的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都滚蛋,小小的一个隔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海蛇不明所以,面露惊惧,源异人倏地一笑,松手放开他,又恢复了慈眉善目,好像刚才可怕的表情只是个短暂的错觉。 “偷偷去地下黑市买宠物这种事,说出去显得不大稳重,特别是在你的下属面前。能理解吧?”源异人看了海蛇一眼,他迷恋这张脸,可实在不满意这双眼,虽然眼神完全不一样,但那种特殊的灰色,还是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心腹大患林静恒,看着实在叫人不舒服。 源异人打定主意,等彩虹病毒一发作,他就把这双眼睛挖出来,换成深棕或者黑色的。 一见面就险些被叫破自己藏得很深的秘密,此时,源异人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转移,不等海蛇正式作出自我介绍,就先一步认定了他是个地下黑市的小混混。 “你为什么会开着一架弹尽粮绝的机甲漂到这?” 海蛇先是有些迷茫:“我我的导航损坏了,我又饿又累c筋疲力尽,最后的印象就是匹配度一直在下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是哪?” 源异人注视着他的表情:“已经快到域外了,你本打算去哪?” 海蛇听完愣了半天,继而他双手抱住头,骂出一串污言秽语,带着八星系地下世界特有的粗鄙口音,这回他不挖眼睛也不像林静恒了,完全就是个下水道的泥腿子。 源异人耐着性子从他这“骂街百科去全书”似的话音里拼凑出了一点事情经过:“臭大姐?那个失踪的地下航道管理员?你以前是他的人?你说他干了什么?储备军火,还建了自己的基地?” “那个狗娘养的贱人还有自己的物资储备库,至少两个,坐标只有他自己知道。”海蛇咬牙切齿地说,“每个人都怕惹事,都反对他储备军火,他根本不听,他手上有武装c有物资,把我们都控制住了。每天只给我们一点配给,把我们当干活的牲口使” “干什么活?” “修建基地,什么新的能源系统c防御系统之类我不懂,他只吩咐我们干活,我们都吃不饱,机器人也不够用”海蛇颠三倒四地说,整个人发着抖,“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想宰了他,可是我的兄弟背叛了我,把我们出卖给了臭大姐他们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出基地” “嘘——”源异人像个温暖的长者,轻轻地拍着年轻人的肩,“镇定,镇定,现在没事了,说说看,他们在什么地方,或许我可以帮你?” 海蛇听了这话,整个人忽然一激灵,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在和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说话,浓密的睫毛飞快地颤动了几下,他僵硬地试图控制自己的表情,挤出个笑容:“其实我也” 对了,虽然他憎恨臭大姐,但基地里恐怕还有他曾经朝夕相处过的朋友。 “还挺有情义。”源异人心想。 他通情达理地打断海蛇,温和地说:“不过什么都不用急,我看你需要休息,可以先在这安心养一段时间。我明天再来看你。” 二十四小时后,就看看情义能不能斗得过病毒了。 源异人温文尔雅地替他带上门,走了。 海蛇――林静恒静静坐了片刻,掀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针孔。 他低下头,苍白的脸上闪过杀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 44 章 距离高能粒子流抵达基地, 预计还有半小时。 大起大落的兴奋过后,很多人已经相当疲惫了, 陆必行在空中现场教学, 手把手地教会了他们如何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中,设置机甲的自动导航和自动定位。教学现场基本是又一场马戏开幕, 但好在有惊无险,没有上天的过程那么吓人。 之后大家简单商议了一下, 留了少壮派们轮班保持清醒, 看守防护罩,让老弱病残们都去休息了,七嘴八舌的精神网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陆必行舒了口气,看了看表, 偷偷用远程权限连上了基地的机甲联络站。 他们没来之前,这时而停电的基地内网很不稳定,大概也就只能覆盖两个航行日的距离。而陆必行作为一个宅, 在给老太太们修电影屏幕的同时,当然也没忘了网络问题。 经过他修整后, 现在基地的内网信号稳定了许多,覆盖范围也更广, 联络站注册过的机甲, 能在六个航行日距离外, 接收到模模糊糊的信号, 四到五个航行日距离, 内网信号就很稳定了。 林在回复“收到”的时候, 应该已经回航至内网覆盖的区间了,此时已经过了一天,就算他慢悠悠地任凭机甲匀速运动,也该进入可定位范围了。 可以定位 陆必行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的爪子摸向了定位系统,不受控制的,他心想:“这有什么意义吗?” 完全没有,因为定位器覆盖五个航行日,巴掌大的一块屏幕,不管多伟大的机甲c也不管机甲里坐了个多伟大的人,在图上看,就一个小黑点。 假如机甲正常在航道上行驶,驾驶员没有进行突然加速或跃迁等非常耗能的操作,那小黑点还会半天不动地方。 即便他此时穷极无聊,还可以欣赏一下基地万家灯火的美景,为什么要盯着一个半天不动的小黑点看? 陆必行不大明白自己这个逻辑,可离奇的是,他还是这么干了。 “哎喂,”就在他像个跟踪狂一样干这件无聊事的时候,个人终端上有人来电,陆必行随手接起来,周六的投影就浮在了他手边,周六问他,“陆老师,薄荷是孤儿吧?” 这不难猜,有父母的女孩不会叫“薄荷”这么一个没开头没落款的名字。 陆必行盯着定位屏幕,一个眼神也没给他:“是不是孤儿也没你什么事。” “你看看你这嘴脸,”周六把脚丫子翘到了桌面上,“跟你爸一模一样。” “根据联盟未成年人保护法,对于二十周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在无法联系到法定监护人的情况下,所属学校师长c社区行政人员可以作为临时监护人——我现在就是她的临时监护人,我说话算数。至于老陆,”陆必行一摆手,“我只是给他面子。” 周六:“陆兄,在古时候,十七岁已经能当孩子他妈了!” 陆必行微笑着回答:“确实,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那个年代,三十六岁已经能寿终正寝了。” 周六:“” “人类太贪恋年富力强的感觉,旧星历的基因革命把青年时代拉长到了两百年,相对而言,二十年的儿童时代短得像一瞬,与一生相比,只是一眨眼。”陆必行说,“太珍贵了,像花期只有五分钟的花,像一把随便就漏出去的沙子,一秒的遗憾都是终身的遗憾,当然值得好好保护,你啊,再等三年吧。” 周六往后一仰,刚学会开机甲的人,在机甲里总是很拘谨,往往是第一次通过精神网控制第二台机甲的时候,才能找到感觉。此时,自以为找到了感觉的周六开始在天上恢复了坐没坐相的流氓样。 定位屏幕在茫茫宇宙中搜索着机甲北京,两个人谁也没吭声,相对沉默了一会。 周六忽然说:“我前女友六岁。” 陆必行差点被口水呛住:“你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大夫看看?” “啧,想什么呢?我跟她一起的时候也才八岁,”周六翻了个白眼,“她爸跟我爸是一起做生意的,我俩老在一起玩,那时候我们一大帮孩子一起长大,所有男的都喜欢她,还有几个死丫头也跟着添乱,每天为了谁当她老公打成一团。她偷偷跟我说,其实她最喜欢我,但是对别人不好解释,为了有个说法,我得把所有人都打服了才行。” 不服就打一架,闹了半天这处事风格还有出处。 陆必行先是摇摇头,随后又想起什么:“等等,你不是说你是被人捡来养大的吗?哪又冒出个大家族?” “是啊,”周六仰望着星空,“要不怎么说我前女友六岁呢——她就活到六岁。” 陆必行一愣。 “那段时间我爸他们神神秘秘的,据说是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我太小,不知道是什么大生意,只记得那年他们赚得格外多,所有人都格外高兴,新年的时候,我爸晚上喝酒喝多了,我听见他对另一个叔叔说‘以后有钱了,就不要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了’。”周六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那天晚上,有一伙人闯进我家,杀了所有的人。我妈把我和她塞进两个连在一起的生态舱里,录了音,设定了路径,扔到了大气层外,托付给臭大姐。路上,我们俩惴惴不安,就像是漂流瓶里的两只虫子,然后那些人的导弹跟我们擦了个边,她的生态舱被击碎了一半。” 陆必行吃了一惊,扭过头看着周六。 周六的娃娃脸上是少见的沉郁与冰冷,仿佛是大气层外没有阳光普照,让他现了原形。 “你懂的,陆老师,”周六说,“要是干脆被炸成碎片,那还就算了,一眨眼的事,但是偏偏是被打碎了一半,我还没进入休眠,透过小窗,我看见她吓得大哭c挣扎,营养液一点一点流失,气压一点一点变化,碎了一半的生态舱像个被活活剖开肚子的母兽,眼睁睁地看着肚子里的小崽慢慢流出去,慢慢窒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我最后悔的,就是她让我为了她去跟别的孩子打架,我不敢,因为我从小发育比别人慢,他们都比我高c别我壮,所以我跟她说,让她等几年,等我再长大一点” “这是我这辈子学到的第一个道理,陆老师,有些事是不能等的。” 他这话总结了不祥的过去,又好像是某个不祥的预言,话音刚落,陆必行手上的定位器就跳出了一个对话框。 无效搜索。 陆必行还没从周六的话里回过神来,心里好像被一只手拧紧了。 再搜,依然是无效搜索。 这代表要么机甲北京的通讯设备损坏,要么它莫名其妙地改道,离开了内网覆盖范围! 这时,最早的一波的带电粒子流已经抵达,迎面撞在三百架机甲拼凑的防护罩上,高能带电粒子与防护罩彼此碰撞c衰减,少量穿透过去,引起基地磁场的轻微扰动,继而在大气层上方出现了类似极光的光带,仙人袍袖似的舒展至天边,瑰丽得好似玄幻影片的特效现场。 所有人都醒来了,接着,越发密集的高能粒子流潮水似的倾盆而落,翻覆在机甲防护罩上,防护罩看着薄如蝉翼,却又好似铜墙铁壁,一时间,每个在大气层外的机甲驾驶员心里都有了同样的荣耀感——我在保护基地,我在保护我的家。 不知是谁,开始在精神网里唱一首古老的流浪之歌,非常古老,好似所有人都听过,渐渐的,他们的声音都跟着加入进来,隆隆作响,淡化了歌词与曲调,仿佛一道从未想过c自发而成的宣誓。 而促成这一切的陆必行的手却在轻轻地发着抖。 他三次试图定位机甲北京,全部显示无效搜索,忍无可忍地联系了林的个人终端——而内网方才告诉他,“查无此人。” 林静恒在他临时的客房里闭目养神了片刻。 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他本以为自己会在严刑逼供的时候遇到,不料这群星际海盗比他预计的还要疯狂——他们居然拿彩虹病毒当唤醒针。 正常的彩虹病毒会先潜伏二十四小时,然后发作,但他事先注射过阻断抗体,彩虹病毒会和阻断抗体提前相遇,由于这种病毒的特殊性,最多三小时后,他就会开始高烧,直到病毒被抗体消灭干净。 容易穿帮不说,关键他们不严刑逼供,他怎么才能合理泄露那编造的“地下航道”,把他们引走呢?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敲了他的门。 林静恒一睁眼,一个少年推门进来,少年长相秀气,但不知为什么,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他抱了一床干净的被褥,之后又把一盒小药瓶放在他面前,对他拘谨地一笑。 林静恒余光瞥见,那是一盒止疼药。 少年可能是个哑巴,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太阳,又指了指止疼药,比比划划地冲他艰难表达——精神力过载会引起头疼,让他先拿这东西凑合凑合。 林静恒用一种符合自己现在身份的肢体语言朝他道了谢。 少年看了看他,东西送到了,却没有走,一双杏核似的圆眼里饱含忧惧,林静恒只好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少年对他做了个口型:“快跑。” 林静恒:“” 那少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药瓶,转身走了。 林静恒拿着药瓶在光下观察片刻,拧开一看,在瓶底发现了一个微型屏幕,只有纽扣大,屏幕有两面,一面录像,轻轻反过来就可以看视频记录。 林静恒迟疑片刻,抽出了止疼片说明,借着看说明书的掩盖,他在小屏幕上拨动了一下。 画面极小,小得像透过墙上的一个孔偷窥——只见视频里先是一段又长又暗的走廊,随即微光透进来,进入了一个地下室,里面罗着数不清的营养舱,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美人蛇c美人鱼,浑身披满兽毛的女人,蜷缩在巨大的尾巴里睡觉的少年 镜头一转,落到一个无菌玻璃隔出来的手术台上,源异人注视着手术台,怀里抱着个半个身体都是金属假肢的小男孩,手术台上的人大睁着双眼,无神地望向镜头,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畜类,溃烂的手脚已经被割裂下来,静谧的医疗器械正往他断臂的地方接兽爪。 林静恒心里十分鄙视地想:“这什么审美?” 鄙视完,他还没忘了“惊慌失措”地一哆嗦,把整瓶止疼片撒在地上——虽然不知道那男孩是自己犯傻,还是对方故意安排的,不过都无所谓,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 源异人透过精神网,把前因后果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托着下巴思量片刻,招招手叫来了一个手下:“我养的那个小翠鸟又不听话了,你去给他点教训——修改原定轨道,我们来看看臭大姐这个狡猾又自不量力的东西到底藏在哪个阴沟里然后玩个游戏。” 林静恒——现在是重情重义c又有点小狡猾的混混海蛇,困兽似的在客房里转了十分钟,遍寻四下找不到趁手的工具,于是他把床柱上的金属装饰薅了下来,仗着自己瘦,往衣服里一塞,悄悄地溜了出去。 重甲太大了,里面能容纳成千上万人,走一圈都要用很久,即便驾驶员的精神网能覆盖到任何一个角落,但海蛇觉得对方不会在意自己这么个小人物,他深吸一口气,看见不远处有个巡逻的海盗独自一人往卫生间走去,于是悄悄尾随上去,卫生间里传来一声细微的闷响,片刻后,一个帽檐格外低c走路格外拘谨的巡逻员从里面走了出来——没办法,他身上这身制服太不合身,两条裤腿九分裤似的吊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还露出一对时髦的脚踝。 海蛇凭直觉,认为这种走“嘻哈”风格的时髦海盗在这里恐怕不大受欢迎,因此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人,突然,急促的脚步声朝他冲过来,海蛇连忙刹住脚步,下一刻,他看见前面拐角处冲出来一个人——正是方才给他送药的少年。 那少年眼圈通红,满脸恐惧,身后追着两个海盗壮汉,眼看要抓住他,少年的双脚却突然离了地,他整个人轻得像一张纸,纵身一跃,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直到这时,海蛇才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这少年的胸部形状异常,有一个好像鸟类的凸起,双臂伸展,手臂比普通人长了许多,衬衫袖子方才在拉扯中破开,露出扁平如翅膀的手臂,挂在手臂上的破衣服如羽毛,让他诡异地在空中滑翔起来。 就在这时,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笼过来,兜头把那鸟似的少年笼罩在其中,那网上竟然有电流,接触少年的瞬间就爆出了火花,他痛苦地挣扎起来,张开嘴,却只能发出鸟鸣似的尖叫。 林静恒心说:“这苦肉计,跟真的似的。” 然而他脚步迟疑了一下——因为按理说,已经跟臭大姐翻脸c却依然不肯泄露地下航道坐标的海蛇,不大可能见死不救。 其中一个海盗把奄奄一息的鸟少年放了下来,粗鲁地踢了他几脚,抓起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拖在地上拽走,带电的网在另一个海盗手里,他落后于同伴几步,正打算把电网挂回原位。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准备挂电网的海盗回头一看,瞥见巡逻员的制服,嘀咕了一句:“知道了,马上收拾。” 下一刻,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还不等他扭过头去看清楚,脖子突然被一根手臂勒住了,随即一阵剧痛,当即没了知觉。 林静恒作为一个杀人放火的熟练工,悄无声息地接住了倒地的海盗,接管了他手上的激光枪和悬在天上的电网——幸亏核心肌群被破坏,他有点手脚无力,不然一不小心把这倒霉蛋的脑袋拧下来,恐怕是要穿帮。 海盗拖着鸟少年正往回走,突然,背后的汗毛和细碎的发梢无端竖了起来,他刚一回头,带电的大网已经俯冲了下来,海盗一声惊呼噎在了嗓子里,被大网扑了个正着,当场给电成了一个踩不着鼓点的霹雳舞者。 林静恒轻巧地从他身侧滑过,同时,激光枪里喷出一道细细的激光,精准地割了鸟少年被揪住的头发,一把抱起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那少年轻得不像人类,纵然林静恒已经变成了一个临时的麻杆,依然能不怎么费力地一只手拎起他,除了那颗人头,他好像连骨头都鸟类化了。 但怎么可能? 这种嫁接的怪物不都半步不能离开营养舱吗? 林静恒心里一闪而过地想起了陆必行那诡异的骨龄和不匹配的基因,拎着鸟少年的手指陡然一紧。 整个重甲里开始响起警报声,林静恒——海蛇用力晃了晃手里的鸟少年:“这艘重甲上有没有备用机甲?发射平台在哪?” 重甲在战队里有时也作为“母舰”,上面会有发射平台,根据运力不同,携带一定数量的备用机甲。 鸟少年艰难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抬手指了个方向。 源异人“哈”了一声:“意外收获,这吃里扒外的小东西,知道的还不少——不要全力追捕,稍微放点水,让他跑唔,也别放太多,显得太假就不好了,让他们吃点苦头,注意别打坏脸。” 两大戏精,在双方都没有对过剧本的情况下,就这么默契地表演了一出逼真的生死角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 45 章 子弹和激光枪聒噪地步步紧逼, “轰”一声,一道门板应声而下, 激光枪把海蛇的后腰擦出一片焦黑。 海蛇一手拎着鸟少年, 单手抓住紧急通道栏杆, 纵身一跃, 直接跳了下去, 可是还没完, 又一队追兵迎面而来。为首的高高举起枪,直指他胸口, 海蛇猛地把随身带着的金属床柱扔了出去, 同时带着鸟少年狼狈地就地一滚。 橡胶味c金属味c硝烟味c血腥味充斥在他鼻尖,尚未恢复的身体仿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就在这时, 鸟少年突然挣扎着从他手里飞出去,猛地撞向一侧的墙壁。 那墙上原本挂着一副油画,画了一个颇有古典美的少妇, 少妇朱唇轻启, 正在微笑, 鸟少年这玩了命的一撞, 画上少妇从下嘴唇到胸口全都凹陷进去,墙上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密道! 美貌少妇平白无故没了下嘴唇,表情显得尤为震惊,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上站起来破口大骂。 鸟少年探出头里, 冲海蛇尖叫一声, 听品种像画眉鸟。 海蛇一愣, 随即想也不想地跟着钻了进去。 一直监视他们的源异人却是脸色骤变。 追捕两人的海盗谁也不知道这重甲上还有秘密通道,面面相觑了一会,正要拔腿开始追,忽然听见源异人冰冷的声音。 “够了。”他们老大冷冰冰地说,“昏头了吗?人都要被你们打死了,靠谁领路?滚!” 鸟少年一路拉着林静恒,跌跌撞撞地顺着密道一路狂奔,很快到了底,眼前黑暗的长廊非常熟悉,林静恒一低头,从衬衫上撕下一块布,草草地在伤口上绑了几圈,防止伤口被外衣反复摩擦,随后意识到,这里就是那视频里记录的秘密实验室。 惨白的灯光下,成排的营养舱里住着非人非怪的生物,有些仍醒着,透过透明的玻璃,麻木地望着两个不速之客,像是没有灵魂。林静恒东张西望了几眼,鸟少年立刻伸长胳膊踮起脚,试图用变形的手遮住他的眼睛,同时拼命拽着他的衣服往前走。 林静恒颇为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源异人渴望展示他变态的一面,这是一定的,每个变态都会对自己的恶行自鸣得意,如果不能展示给别人看,那恶行的快感至少会丧失一半。 但顾忌凯莱亲王,源异人不敢公开展示自己的秘密宠物,否则不会在林静恒点出他在黑市买美人蛇的时候就大惊失色。不过这个几乎鸟化的少年不一样,除了不能说话和骨骼形状奇怪以外,他实在太像个人了,可以完全不依赖任何医疗器械生存,不会引起任何关于“移植人”的联想,即便看见他的特异之处,大概也只会觉得他是个受了什么辐射的畸形儿。 所以,这个鸟少年才会被牵出来“散养”。 林静恒不是生化专家,湛卢不在身边,也没法查资料,他不知道这鸟少年身上天/衣无缝似的移植技术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知道,在众人面前公开暴露源异人的密道,这事肯定不是源异人授意的。 所以他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吗? 鸟少年轻车熟路地带着林静恒穿过毫无人性的实验室,拐了不知多少弯,打开一道细窄而隐蔽的小门,里面管道丛生,应该是实验室排气管道,鸟少年纵身一跃,再次展示了他接近“飞翔”的本领,轻飘飘地在空中滑翔了三米多高,敏捷地攀上了一根管道,活像吊了隐形的威亚。 他自己飞上去,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个没长翅膀的人,连忙回头张望,却见那人眨眼功夫就徒手顺着管道爬了上来。 越往上爬,环境就越黑,两人谁也没有光源,走到中途,就开始要摸瞎行进。鸟少年有些担心,他自己倒是轻车熟路,怕身后的人跟不上,“啾”地叫了一声。 “海蛇”在他身后说:“接着走,我听得见你的声音,追踪得到。” 也许是黑暗造就了恐惧,也许是林上将台词功力不过关,鸟少年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听了这个声音,莫名觉得一股凉意顺着后脊爬了上来,突然对身后的男人生出了说不出的恐惧。 他连忙努力定了定神,窸窸窣窣地继续往上爬去,而身后一直无声无息,几次三番,鸟少年都怀疑那个人跟丢了,忍不住出声询问,“海蛇”却每次都会在距离他三四米的地方给出回答。 就像一条在黑暗中如影随形的蛇。 鸟少年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轻轻打了个寒战,他手心布满了汗,险些从管道上滑下去,直到看见前面亮起一点微光,连忙借着光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海蛇”那张依然苍白清秀的脸,并没有变成别的什么怪物,他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鸟少年指了自己头顶,微光的来源是一条缝隙,可能是一条地缝,上面有几个集装箱遮挡着,那缝隙非常窄,成年男人很难通过。林静恒目测了一下,别说他现在是皮包骨状态,就算把皮也剥了,光剩一副骨,也得被卡在那。 鸟少年:“啾。” “够呛,”林静恒摇摇头,“这条缝是你弄的?你做了多久,想逃出去吗?” 鸟少年叽叽喳喳地做出了回答,讲得鸟语花香的,林静恒一个字也没听明白:“算了,你先上去,把那几个箱子推开试试。” 鸟少年沉默了一会,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闪过难以描述的难过,因为从这鸡同鸭讲似的对话里,他察觉到了自己的非人。 他不再废话,缩起双肩,瘦小的身体从窄缝里钻了出去,回手开始推箱子。 就在这时,林静恒突然感觉到了头顶地面的震动,他猛地抽出了激光枪,用枪管一拨鸟少年的腿:“闪开。” 鸟少年被他一枪管打得一踉跄,随即,激光枪与他擦身而过,一枪毙了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追过来的海盗。然而这还没完,林静恒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连开了六枪,一枪一个,没有一个走空。 鸟少年连滚带爬地贴在地上,生生用头顶开了那几个碍事的集装箱,伸手要去拉林静恒。还没碰到男人的手腕,地缝里的激光枪再次开火,鸟少年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冒着热气和臭气的血雨从他头顶倾盆而下,浇了他满头满脸,随即,一具海盗的尸体轰然倒在他身边。 鸟少年吓得僵死在那,林静恒却在他愣神的时候强行从方才放箱子的地方把自己挤了出来,肩头的衬衫都磨破了,碍事的长锁骨差点折断在里面。 他刚爬上来,就一把拎起吓傻的鸟少年,与此同时,扇形的枪子横扫过来,方才那几枪好像激怒了海盗,暴虐的枪林弹雨险些将他们两人懒腰截断。 林静恒目光一扫,发现这里就是重甲携带备用机甲的地方。六架凯莱亲王的中型机甲停在轨道旁边,闪着幽幽的绿光,每一台机甲下面都有海盗守着,而且人数越聚越多,看起来哪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 一根冰冷的手指碰了碰林静恒的手背,他一低头,只见那鸟少年伸手指了指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架机甲。林静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没看出那机甲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刚疑惑地一皱眉,就在这时,鸟少年突然用力一蹬地,就要腾空飞起——他打算舍己为人,自己引开海盗的枪口,给林静恒制造一个抢机甲的机会。 林静恒反应极快,鸟少年双脚尚未离地,就被他一把薅住后脖颈,林静恒直接把这还不到五十斤的鸟人惯在了地上,心想:“缺心眼吗?” 源异人当然不会让他死路一条,早给他预备好了可以远程控制的机甲,林静恒抓住鸟少年的瞬间已经感觉到了那熟悉的磁场。 下一刻,一台机甲突然动了,周围看守机甲的海盗们吓了一条,来不及抬头,已经被粒子炮炸飞出去,猛烈的硝烟骤起,机甲冲他们狂奔而来,与此同时,远处的海盗们开始密集地朝他们开火,鸟少年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他觉得自己脚不沾地地被人扔了出去,眼看要撞在机甲紧闭的舱门上时,舱门突然向两边划开,张牙舞爪的精神网扑面而来,又与他擦肩而过,江流入海一般缠上了他身后的人。 鸟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对接了精神网的一瞬间,某种极其强悍c几乎富有侵略性的东西从那青年身上涌起,然而转瞬又消失,机甲给出了人机匹配结果——65,对接成功——机甲防护罩随即启动,咆哮着从轨道上冲了出去,不经轨道加速,直接用自身动力起飞! 海盗们被机甲加速时掀起的厉风卷飞了一片,下一刻,机甲挣脱了重甲母舰,滑行至海盗舰队中间,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启动紧急跃迁! 消失了。 紧急跃迁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好像在鸟少年颅内砸了一下,耳膜和鼻子同时出了血,并保持着这七窍流血的姿势晕了过去。 林静恒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抓起他的前襟,打算把他放进护理舱。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架机甲上没有护理舱——不单没有护理舱,所有医疗设备c药品和物资都被卸载了,甚至没有饮用水。 源异人给他安了远程控制端口,逼迫他在众多海盗们围追堵截下选择这架机甲出逃,然后二十几个小时后,彩虹病毒发作,他会在无边恐惧中,发现自己连一点自救的空间都没有。 重甲上,机甲库大门打开,源异人缓缓踱步进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手下这帮废物点心。 一个海盗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来:“大人,他们跑了。” “错了。”源异人拍了拍那人的头,“是我们的向导带着窃听器先走一步。” 他说着,打开个人终端,一副巨大的星际航道图弹出来,图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信号从鸟少年小小的心脏处发出,时刻标记着他们的位置,同时把他们发出的一切声音切对话都尽忠职守地传回来。 “唔,原来那里有个未知的非法跃迁点,”源异人志得意满地微笑起来,“给我标记下来。” 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海盗们没有注意到,他们捕获的小机甲上有个空荡荡的酒柜,酒柜上飘着几个透明的玻璃瓶培养皿,里面养着枝叶舒展的荧光草——酒瓶下面有个托,是个别致的机械手形状。 鸟少年一脸血地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一架陌生的机甲上。他很难受,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拆过一次似的,怯生生地对着“海蛇”叫了一声。 “海蛇”背对着他,好像在查看星际航道图:“抱歉,这机甲上没有医疗设备,你自己擦擦脸吧。” 鸟少年乖顺地把自己处理干净,随后拿了条干净毛巾走到他面前,指了指“海蛇”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和血迹。在他看来,“海蛇”的脸色非常不好,比在重甲上还要苍白,冷汗一层一层地出,衬衫已经湿透了,露出嶙峋的肩胛骨。 鸟少年试探着伸手在他胳膊上贴了一下,被惊人的热度吓着了,语无伦次地叽喳乱叫起来。 成年人的体温其实很少会升高到40°以上,该死的彩虹病毒让林静恒觉得呼吸都是滚烫的——不过好在,他在忍耐力这方面一直是属骆驼的,只要不致命,问题都不大。 “没事,”他斟词酌句地说,“暂时摆脱他们了,只是没有物资,要想办法不用找了,这架机甲上没有饮用水。” 鸟少年看着他湿透的衬衫,面露焦急。 林静恒缓缓地坐下,尽可能放缓了呼吸,保持体力:“我在想我们先绕一圈,确定彻底摆脱他们以后,就立刻返回基地。” 他脸上露出足能以假乱真的挣扎神色,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自己斗归自己斗,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看着臭大姐他们死在别人手上,得通知他们快点转移。” 鸟少年轻轻地“啾”了一声。 “海蛇”抬起头,高烧下,那双总显得冷森森的灰眼睛因为水汽而温柔了不少,他问:“你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你会飞是吧?” 少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片刻,他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那手臂比正常人手臂长,骨骼扁平,介于人手和鸟翅之间,肩胛上甚至真的有一簇细弱的羽毛。而当他放松下来,不再试图硬装出人的姿势时,凸出的胸骨和弯曲的脊柱就一览无余,他站在那,像个错安了人头的怪鸟。 林静恒问:“天生的吗?” 鸟少年静静地摇摇头。 “那就是改造的,”林静恒轻声问,“不会不会是移植吧?” 鸟少年自惭形秽似的缩起头,像是要避开他的目光。 “真是移植?”林静恒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技术,你不需要营养箱吗?” 鸟少年不吭声了,局促地拧着自己的衣角。 林静恒问:“你是被那些海盗弄成这样的吗?” 摇头——果然,源异人那个屠宰场似的实验室里出不了这么高端的移植人。 林静恒又问:“那就是被他们从黑市上买来的,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鸟少年依然是摇头,伸手在很矮的地方比划了一下,示意他自己很小时就这样了,记不清。 林静恒略微一眯眼,眨掉睫毛上沾的冷汗,突然问:“你认识臭大姐,对吧?” 鸟少年一僵,受惊似的看了他一眼,好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然而这个表情,对林静恒来说已经足够了—— 首先,这个鸟少年是源异人从黑市上买走的,而在被买走之前,他很可能通过某种渠道认识了臭大姐,并且这些年一直通过某种方法,和臭大姐有联系。 难怪臭大姐会提前知道海盗入侵的消息。 难怪这个鸟少年一听说他是臭大姐基地的人,就奋不顾身地出面救他。 “好吧,”林静恒站起来的时候晃了晃,抓了一把沙发扶手才站稳,“算我欠那小子一次,我带你去见他。” 这番对话一字不漏地被源异人接收到了,一个海盗上前,指着地图上小亮点前进的方向对他说:“大人,这个方向和从他那机甲上搜到的航道图方向基本一致。” 源异人:“追!” 可怕的机甲群整体掉头,朝着林静恒刻意指引的方向追了过去,与基地的内网区间擦肩而过。 高能粒子流潮水似的奔涌而来,又离开基地,飞向更遥远的域外。 对更大的危机一无所知的基地,太平圆满地度过了这次小小的危机。 从天上下来的驾驶员们得到了英雄一样的欢迎,多媒体的大屏幕上放着劲歌,往常冷冷清清的机甲站台挤满了人,通宵彻夜庆祝,胖姐搬出了好几箱啤酒供他们免费取用,周六被他那帮打服的小弟们捧到了天上,他居高临下地一扫,才发现陆必行不见了。 “等等,等一下。”周六四肢并用地从热情的人群中挣脱出来,拉住旁边合不上嘴的斗鸡,大声冲他耳朵喊,“陆老师呢?” 斗鸡:“联络站!” 周六:“我他妈就知道!” 他磕磕绊绊地挤出人群,往联络站走去。 陆必行脸上没有一点欣喜神色,个人终端连上了联络站,手指如飞似的下着一道又一道的指令,屏幕上的地图反复翻转,正在追溯机甲北京曾经到过的地方。很快,一个大致的航线图出来了——执行探测任务的北京非常专业地探访了内网范围内的航道周遭环境,继而消失,去了更远的地方,回复留言那天才堪堪进入信号范围,然后用很慢的速度顺着航道回航,继而 突然消失在了可探测范围内。 “一次紧急跃迁。”陆必行自言自语似的沉声说,“他走了这么多天,能源一定不会太充足,否则接到‘速归’的留言,回程不会走得这么慢,而紧急跃迁是相当耗能的——为什么?” 周六插嘴道:“我哪知道?” 陆必行原地想了想,突然站起来,转身就走:“我要去找他,你等我走了再跟我爸说。” “他不是那个那个什么将军吗?一个人把自卫队揍得屁滚尿流的,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周六伸长脖子问,“赶去告白吗?” 陆必行:“放屁,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人无所不能,就好像也不可能有人一无是处一样还有,别胡说八道,他是我朋友。” 周六一摊手:“哦,朋友,行吧——那要是你‘朋友’一感动,跟你告白怎么办?” 陆必行脚步一顿:“我会慎重考虑。” 周六有几辈子没听说过这么严肃的感情观了,一时震惊道:“你什么玩意?” “告诉他我会慎重考虑,”陆必行头也不回地重新走进机甲站,“他是个让人必须慎重对待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 46 章 此为防盗章  积跬步至千里, 陆校长坚信, 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 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 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操作系的院长是个暴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上来就抢话:“陆校长, 我是教不下去了,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还是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 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 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没关系, 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 您看,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 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 ”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 “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我院就不说了, 没数据, ”信息科学院长是位面容清矍c白发苍苍的老人, 说话慢悠悠的, “校长啊,我不知道您招生广告是怎么做的,好多报考本专业的学生都认为我们是教怎么打探小道消息的,我跟他们解释,说我院不是间谍系,也不叫特务系,结果呢——报道来了四十九个,退学了五十个。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新生,没有二年级了。” 陆必行把老院长的话从头捋了一遍:“退学的比报道的还多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说:“有个学生报道手续走了一半,发现学校里有一帮小混混是他仇家,怕挨打,直接跳到了退学程序。” 学校的老师是陆必行走遍第八星系,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学究,在第八星系,均属于濒危物种。 众学究们来时,都以为自己会得天下英才而教,从此踏上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大道。谁知来了以后,干的都是动物园管理员的活,实在有辱斯文。 三个院长围坐在一起,用六只眼睛控诉校长这个大忽悠。 陆必行八风不动:“这应该是教材和课程大纲不合理的问题,之前我都是私下里带几个学生,第一年正式办学,没有经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及时提起教学会议,我们随时修正嘛。” “陆校长,”机甲操作主任说,“您知道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一张吗?” 第八星系教育体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简单,只分 “初等”和“高等”两档,初等就是基础教学,在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上十五年也行,自学成才c然后到政府指定地点考个证也可以,取得初等教育证书,就可以参加职业培训,选择就业了,或者选择继续研究深造,进入高等教育阶段。 当然,高等教育不是想选就能选,整个第八星系中,共十八颗行星上有居民,高等学府只有十一所,其中六所已经倒闭,只剩下光秃秃的校址和保安两三个,防止流浪汉和犯罪分子们把学校当成窝点。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大学长什么样。 上学读书,没个屁用——这是第八星系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星海学院开办第一年,就有百十来个学生来报名,第二年更是收到了三百多份申请材料,甚至有了“录取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第八星系一大奇迹。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陆校长格外英俊潇洒,而是因为相传,星海学院的后台是四哥。 这毕竟是一个大学要抱流氓大腿的年代。 “三十块钱假证,保质保真,额外再加一百零八,可以定制全套申请材料,申请包过——想见四哥吗?想进黑洞吗?只要一百三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信息科学院长说,“对,就是从我院退学的那伙人干的。” 陆必行:“” 设计院长天生一副很丧的八字眉,此时八字眉倒垂,越发愁苦:“陆校长,您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为了围观那位先生来的,混混就算了,还是文盲混混,我们虽然致力于做园丁工作,但是非得让我们种下一整个花园的活耗子,也太强人所难了。” 陆必行心里飞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卖身费,微笑着开始装神:“话不能这么说,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 三位院长好似三棵霜打的茄子,一同垂下了头,校长这口馊鸡汤实在难以下咽。 陆必行:“我知道诸位辛苦,所以决定今年给所有教职员工涨工资,没人涨百分之二十。” 茄子们悄然长出了新芽,焕发了一点活气。 陆必行自己一人分饰两角,唱完红脸又唱黑脸,说到这,他脸色又是一冷:“根据不完全统计,第八星系各大行星初等学校的辍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申请材料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完成初等教育,证书也是假的,这我知道,可辍学不一定都是自愿的,你们又怎么知道,这里头没有千方百计想抓住一线希望的学生呢?各位同事,你们知道在同一个世界,与我们相隔不远的其他星系中,已经不需要初等教育了吗?” “伊甸园”不知道谁应了一声。 “伊甸园,”陆必行站了起来,双手背后,侃侃而谈,“伊甸园里的孩子会在十岁以前,由精神网络把基础知识直接灌输进记忆里,他们管这个叫‘无痛学习’,躺进营养仓里睡上一个月,就跟开悟一样,自然掌握知识,诸位能想象吗?他们根本不用像我们一样反复背诵c反复遗忘,来回误入歧途,苦苦求索找不到人来指点。你们嫌弃学生基础差,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们在座每一位基础都差,我们一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但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修改教材,一点一点来,慢慢教,让学生慢慢学。动辄放弃别人,你们对得起曾经困顿迷茫的自己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被陆校长的忧国忧民镇住了,还是在工资涨幅下良心发现了。 陆必行环顾周遭,感觉自己以理服了人,遂保持了忧国忧民的腔调,散了会,准备开学典礼。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快速地对着墙角玻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宽肩窄腰,正装严谨,背头梳得一丝不乱,额头可以去参加星际脑门选美,还有一副端正的好五官,实在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接着,美男子又对着玻璃试笑片刻,分别试了“不露齿,一撩嘴角”的似笑非笑法,“八颗牙”标准笑法,以及介于二者之间c“只露一个牙边”的矜持笑法。 三种笑法各有千秋,都很完美,陆美男犯了选择恐惧症,经过一番严苛的比对后,虽然他很想展示自己这口光明磊落的白牙,但又觉得似乎还是矜持些更符合校长身份,只好忍痛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方案三。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拿出了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转过教学楼,往礼堂走去。 踏在礼堂的门槛上,陆必行一手插在裤兜里,朝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心里却走了个神,想:“他到底来不来?” 在这个土包子遍地走的美丽行星上,大概就陆必行有眼力知道湛卢不是人,因为本地人工智能的智商平均值大概不到八十,确实很难把湛卢和它们视为同一物种。 陆必行还知道,林不是八星系的人,也肯定不是域外星际海盗——陆必行从小跟在独眼鹰身边,见过不少星际海盗,那些人像漂泊的秃鹫,身上那股凶狠是颠沛流离c末路穷途似的凶狠,林不像他们。 头天聊起“伊甸园”,湛卢两次想纠正他关于第一星系的某些想象,都被林打断了,陆必行其实只是装没注意到,他跟林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这点知道什么该视而不见的分寸。 陆必行是在离家出走途中遇到林的,那时候他刚好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还没决定降不降落,就碰上了一个漂流瓶不,生态舱。 当时它没有任何标识,在北京β星死气沉沉的人工大气层外静静地旋转,精致得好像异次元的天外来客,极简的外壳设计足以把任何一个科研工作者变成跟踪狂,陆必行流着哈喇子,跟着来历不明的生态舱绕着北京β星转了三圈,明知在宇宙中捕捞不明物是一种冷门自杀方式,还是忍不住作了这个大死。 整个捕捞过程持续近三小时,捞上来以后,陆必行发现,生态舱附带了一个严苛的加密系统,一旦被外力强行突破,立刻会引发核自爆,玉石俱焚。 这枚精致的生态舱里装的也许是个大秘密,也或许是致命病毒,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个危险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应该立刻把这东西从哪拿的放哪去,离它远远的。 但陆少爷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作为一个手很欠的科学家,陆少爷对生态舱里有什么并不好奇,也并不想看,但他对生态舱上挑衅似的加密系统一见钟情了,立刻遗忘了他的诗和远方,兴致勃勃地和加密系统斗智斗勇起来,花了两个多月,他险象环生地战胜了这只“斯芬克斯”。 陆必行一高兴,就着两瓶威士忌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星际航行日记,记载了自己的壮举,日记写完了,他也喝多了,踉跄中一个不留神,碰开了生态舱门,潘多拉的盒子轰然打开,陆必行的醉意差点跟胆囊一起蒸发。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在地上呆坐了五分钟,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 生态舱里是一个人活的。 陆必行赶紧嗑了一大把醒酒药,去检查生态舱里的人,发现这人的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手臂上扣着个装饰似的机械手,应该是某种人工智能,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低生命体征在极端环境下能保命,但时间长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陆必行不知道这位“睡美人”到底冬眠了多久,怕他直接睡死,把自己全套医疗设备都翻了出来。可是这位“天外来客”降低自己生命体征用的药并非常见的几种,医疗设备根本无法识别,陆必行不是大夫,不敢擅自使用不对症的唤醒剂,只能每天给他打营养液,试着用微电流唤醒。 第三天的时候,“睡美人”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陆必行试着跟他说话,没反应。 陆必行闲来无事,拿了一打书,在“睡美人”耳边嗡嗡开念,从《高等机甲设计理论》念到《地球史话》,最后念了一篇几十个妖精打架的三俗小黄文——这回,他的听众终于忍无可忍,睁了眼。 陆必行正/念到比较激烈的地方,太空旅行的机甲舱内气候干燥,林一睁眼,就看见两行鼻血飞流直下。 林的唤醒剂在湛卢那,而湛卢当时能量没充满,不能启动。没有唤醒剂,被陆必行误打误撞提前唤醒的人是非常痛苦的,刚开始像木乃伊一样,只有眼珠能动,要在营养液里泡几个月才能逐步恢复肢体行动能力,陆少爷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任劳任怨地当起了男护士。 他在空旷黑暗的宇宙里,跟“全身不遂”的林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结下了一言难尽的友谊。 维纳斯港是个半废弃状态的星际港口,只剩下少量工人从政府那领着微末的工资,每天过来做些基本维护。 此时,寒夜深沉,维纳斯港周遭远近无人,大片的空地上,遍染霜白的枯草有一人多高,在呼啸的风声中死气沉沉地来回摇摆,“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像一片无人区,色泽荒凉而沉郁,维港陈旧的建筑与发射台陈列其中,像旧时科幻小说里描绘的场景,说不出的丑陋。 白草夹着一条窄路,大约是工人们进出港口的通道,一队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正顺着小路往维港方向走,白天工人们会把他们赶走,夜里倒是能混进去避风。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忽然,他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僵硬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 47 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变成了一只机械手, 扣在林静恒胳膊上。 林静恒戴上手套, 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房间,顺着贵宾区外墙上一条贴墙管道爬了上去。独眼鹰往下一张望, 差点犯了恐高症——那管道紧贴在墙上, 圆的, 目测直径不超过十公分, 还有点滑,而底下足有几十层楼高, 交错的监控和枪口瞄准镜四下乱扫,像一张大网, 掉根头发下去都能被打成筛子。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 再一看, 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 把他本人吸在墙上,饶是这样,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 走得心惊胆战,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 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 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 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伪装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伪装过的机甲一圈一圈地接近空间站,陆必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端详着镜子里的林静恒。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可能真的都有独特的气场,林这张脸平时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此时顶在他的脖子上,眼角眉梢却都挂满了跃跃欲试的笑意,连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都活泼了起来。 陆必行想了想:“等你回去见了佩妮,我肯定得穿帮。唉,帅哥,咱俩商量商量,你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就在外面多观光一会嘛,给我点畏罪潜逃的时间。” 机甲“咯噔”一下,进入了对接轨道,整个机身震颤了一下,继而以疯狂的速度滑向空间站的核验门,一旦伪装的对接阀无法通过,空间站立刻就会把他当成入侵者,炸成一堆碎片,然而陆必行在做实验这方面,好像天生是个热爱冒险的亡命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盯着那黑洞似的核验门,他一双眼睛里居然满是期待的贼光。 “准备进入停靠站,十c九c八” 陆必行把防御系统开到了最大,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遗言是希望世界和平,来吧。” “二c零!” 机甲呼啸着,从核验门里撞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核验门红光一闪,先是准备发出警告,随后,它磕绊了一下,任凭机甲穿过,接受了伪造的对接阀,安检系统把这匹“木马”全须全尾地放了进去,陆必行冲着镜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朝着被他糊弄过去的核验门竖起了中指。 然而随即,机身外面传来的画面让他有点笑不出了,陆必行坐直了。 “扫描,”他轻声说,“范围十公里。” 机甲迅速给了他回复:“十公里范围内,轻型武装机甲三百架,配别全部机甲六倍标准以上的军备武器。” “军火库么?”陆必行叹了口气,“同学们,你们真是一群人才啊。” 人才们循着长长的轨道,走到了死胡同。 “前边没路了,”薄荷说,“只有一道大门,加密的。” 怀特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和斗鸡并排瘫倒在地,他回头张望着身后走过的路,喘了几口大气:“闪c闪开,南天门我也能给它破开,可千万别让我再回去了,我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薄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道门阴森森的。” “应该是在地下的缘故,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越往前走,建筑的挑高就越低。”黄静姝蹲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画了一幅简要的地图,“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两边排的都是机甲,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是上坡,而房顶高度在下降,说明我们应该已经快要离开机甲停靠站台了,方向没错。” 怀特一跃而起,搓了搓手:“看我的吧。” 他很快找到了门锁,观察片刻,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里放出一排射线,一个巴掌大的小键盘漂浮在半空中,他熟门熟路地开始解锁。 薄荷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皱紧眉,有些坐立不安。 这时,昏迷的斗鸡哼了一声,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缓缓睁开眼,对不准焦的目光正好落在灯光昏暗的房顶——锁着的大门上沿处,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标识,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无知无觉的少年们。 斗鸡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薄荷和黄静姝听见动静,连忙围过来。 “斗鸡斗鸡维塔斯!你以后干脆改名叫弱鸡算了!” “哎,你还能不能行,吱一声” 女孩们的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悠悠的,斗鸡脑震荡严重,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他努力想看清那个骷髅警告牌的位置,警告同伴:“小心小心” 可是他拼命挣动,手指只是徒劳地在地上滑,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有气声,黄静姝侧耳听了半天:“这孙子说什么呢?” “别着急,”怀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这个锁比校长机甲存放室的那个还简单,来啊美女们,给我倒数计时——” 在紧闭的大门另一边,随着门锁被人强行突破,一排摄像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门口,红灯开始无声闪烁,荷枪实弹的安保机器人滑过来,金属滚轮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 十二条激光枪对准大门,门外四个少年的扫描图景已经列在武器瞄准镜下,一开门,他们就会被打成一堆烂肉。 “嘀嘀”两声轻响,门上的加密锁破开了,怀特“哈”一声,伸手去推,斗鸡瞠目欲裂。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大门,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陆必行顺利地混进了机甲停靠站后,就在机甲舱门滑开的瞬间,另一架机甲正好从轨道里冲了进来,搅动的空气扑面而至,正好停在了对面。 陆校长发现自己这一阵子的倒霉已经不能用科学道理来解释了! 伪装的对接阀骗过了安检系统,可是骗不过人眼,来自北京β星的机甲从外形上就是十分的鹤立鸡群。 对面的机甲上下来三个毒巢的人:“这机甲哪来的?” “里面的人下来!” 陆必行叹了口气,因为知道对方身上肯定也有那种神秘的生物芯片,因此并不敢耍小聪明贸然动用,只好准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上阵。 “误会,误会。”陆必行不紧不慢地从舱门里走出来,“我” 他忘了自己冒用了林静恒的形象,一走出来,几个毒巢的人不等他说话,就大惊失色。 其中一位立刻按响了警报器,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零零一亲自带着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卫冲进贵宾区,破开林四哥的房门,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大骂了一声。 随即,有人注意到了打开的后窗,连忙翻出去一看,正好和把自己吸在墙上进退维谷的独眼鹰打了个照面! 场面一时又尴尬又混乱。 独眼鹰咬牙切齿:“林c静c恒!” 他掏出腰间的激光枪,当场毙了两个想追上来的警卫,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球,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巨大的电磁干扰在整个空间站炸开,无数电子仪器同时爆出了喜庆的小火花,灯火通明的空间站闪烁几次,迎来了一波大规模的停电!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 48 章 此为防盗章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 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 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 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 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 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 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 “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 “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 不敢说知道别人, 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死到临头, 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扫描,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隐形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武器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武器扫描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伪装。”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128年,也就是凯莱亲王在第八星系第六十年,整个第八星系被他们这些吸血鬼吸得骨髓都不剩,民间居然闹起了饥荒——你知道什么叫饥荒吗?地球时代就他妈从人类历史里清理出去的一个词,在这个一针营养剂能在太空漂两个月都死不了的年代里,饿死了几千万人。凯莱亲王政府假惺惺地成立了一个赈灾小组,里面的垃圾收了钱,让人拿人体实验的尸体当原料做压缩营养餐,消毒过程偷工减料,部分尸体里的实验病毒外流,居然造成了一场瘟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 49 章 此为防盗章  林静恒一插兜,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 零零一眼角一抽, 随后笑了:“当然, 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 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 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 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 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 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 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 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 有的是被威胁, 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 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导弹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人皮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秘书长——” 林静恒整个人一晃。 然而他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并不明显,因为第八星系距离其他星系太远,突发事件消息传不了那么快,众人猝不及防地遭到重磅消息轰炸,一时面面相觑。 “不可能!” “有证据吗?”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零零一打了个指响,半透明的屏幕升到半空,一段影像放了出来。 高耸的要塞指挥所轰然崩塌,尘埃四起,轰鸣声震耳欲聋,随后强光乍起,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机甲的一块残骸落在焦土中,上面露出半个联盟标志——八条藤蔓缠绕在一起的和平环。 “这是我们的时代,”零零一伸开双臂,“第八星系被踩在联盟脚下两百年,也该轮到我们占领浪头了,加入我们的征程吧,在座每一位都会是缔造历史的人!” 就在星际反社会零零一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拉人入伙的时候,一架不起眼的单人机甲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悄然滑入了这个空间站的机甲停靠点,自动通过了核检,停靠在众多机甲中间,毫不扎眼。 每天,都有无数单人机甲出入空间站,安检系统安静如鸡,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四个已经被首次空间旅行晃晕的未成年。 不过虽然礼堂的装修高端大气,此时堆在里面的“瓤”就差点意思了。 开学典礼即将开始,四座的学生们已经就座,学生们个个是豪杰,人人都是一把惹是生非的好刷子,仿佛不是来求学的,而是来挑事的。 刺头和刺头凑在一起,难免互相扎成一团—— 东南观礼台上,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懒得往里走,不肯去自己的座,一屁股坐在最外侧,很快引发了一场斗殴,围观者还有人起哄架秧子,致使冲突迅速升级,把整个一块观礼台都拉进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群架。 西北角上,有个女孩被小流氓同学摸了一把屁股,二话没说,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激光枪,一枪开出去,把礼堂的座位撕开条口,四座皆惊,差点造成踩踏,安保机器人迅速赶来将其制住,发现那把激光枪竟然还是自制的。 礼堂中间观礼区有一位更绝,坚持了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自己带了个微型扩音器进场,黑进了礼堂的音响系统,借用礼堂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约翰吴,我x死你!” “约翰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反正他这一嗓子算是奠定了整个开学典礼的三俗氛围,哄笑声四起,前排三个院长带领一帮学究老师,格格不入地正襟危坐在其中,像一伙身陷盘丝洞的老唐僧。 陆必行看着满眼鸡飞狗跳,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因为陆校长一向认为,像他本人这样的天才是不用别人教的,自学成才足矣,恰恰是最不好教的,才最值得教。 只是 他目光往空荡荡的座位上一扫,暗自叹了口气——四哥没来。 不过陆校长开学办校至今,还没让熊学生们气出心梗来,当然自有一番天地宽的心胸。他很快又想开了——四哥来了,是重大惊喜,四哥没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损失。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陆必行面不改色地登上讲台,在一个能把穹顶掀起来哄声里,闪亮异常地亮了相。 礼堂灯光突然黯淡,只留下落在讲台上的一束,讲台缓缓升到半空,穹顶换上了星河遍布的图景,星星们缓缓旋转,目力所及之处,无边无际地绵延出去。 陆必行泰然自若地站在讲台上——虽然没人理他。 “亲爱的同学们” “砰”一声,讲台最近的观礼台上,一个学生被直接推了下去,随后,七嘴八舌的破口大骂愣是盖过了礼堂的音响,讲台底下成了一片战场。 暴脾气的机甲操作院长猛地站起来,就要离席。 陆必行暂时闭嘴,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副耳麦扣在头上,脚尖在讲台上有规律地踩了几下,整个礼堂的音响“嗡”一声巨震,全体师生都成了骰盅里的骰子,所有不老实坐在座位上的都给震趴下了。 礼堂短时间内一片鸦雀无声。 陆必行取下耳麦,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星海学院。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想揍我,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够不着。我还知道你们正在计划等我下去再动手——我的演讲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诸位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要殴打校长,毕竟,截至昨天,我校最大的股东变成了黑洞。” 闻听此言,前排教职员工们一起吊丧似的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工资都被臭流氓们玷污了。 陆校长却不以为耻c反以为荣,继续侃侃而谈:“我将与同事们一起,陪伴大家度过接下来的几年——也许是诸位一生中最重要的几年” 方才黑进了扩音系统的男生突然插嘴:“校长,你们教怎么泡妞撩汉吗?” 陆必行面不改色地回答:“看来这是一位两边开花c八脚踩船的同学,我建议在座诸位记住这个声音,以后严加防范。另外您的建议不错,未来我们会开设相关选修课,重点讲讲怎样规避情场人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 50 章 此为防盗章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 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 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 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 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 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 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 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 大家一般都懒得看, 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 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 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 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 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 一点也不磊落, 死后则变成了“功劳”, 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李上将特意带了一支机器人模特队出门相迎,本想展示自己灵活变通,不料被老元帅当众挖苦,只好臊眉耷眼地在前引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行人走进白银要塞,径直沉入地下,来到地下最深处,元帅用联盟军的最高权限打开了七道封锁的大门,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起,一架巨大的机甲落入所有人眼里。 它近乎完美c近乎璀璨,冰冷的机身熠熠生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格登秘书长仰头赞叹道:“这就是‘湛卢’。” “对,”李上将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静恒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唤醒湛卢,它拒绝一切精神链接,包括伊甸园。湛卢是人类瑰宝,是白银要塞的旗帜,我们不想人为破坏,强行链接,可是这些年星际海盗越来越猖獗,联盟实在需要它,没有办法,才想请格登夫人来帮这个忙。” 李上将说着,冲林女士欠了欠身:“您是静恒唯一的血亲,分享同源的优秀基因,或许能打动湛卢。” 林静姝退让半步不肯受礼,还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老元帅上前,伸手摸了摸湛卢的机身,伸手按在舱门上,试探说:“请求链接。” 整个地下空间先是“嗡”的一下,随后,那声波频率很快离开了人耳分辨范围,好似一声无声的咆哮,海浪似的往四下回荡,与此同时,老元帅觉得某种极强大的压迫力当头碾了过来,沉睡的机甲像一头困兽,一旦睁眼就要张嘴噬人。 老元帅陡然一惊,连忙松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元帅!” 老元帅摆摆手,挡开李上将谄媚的手,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260年,新星际恐怖主义和海盗团勾结,林静恒奉命出战,最著名的那场战役里,他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敌军机甲,强行接管对方权限——同一时间。” 李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林静恒不是靠一架机甲统领白银要塞的,湛卢不接受链接也是情理之中,链接你们这些废物是对机甲的羞辱。精神阈值达不到,血缘?亏你想得出来!”老元帅冷冷地说,随即疏离有礼地转向林静姝,“格登夫人不用试了,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容易被湛卢震伤,让美丽的您受伤会是首都星的无上损失。抱歉麻烦您专程跑一趟,请。” 秘书长本来就是过来做个样子,并不是真心想帮忙,乐得围观军方一筹莫展,二话不说拉起林静姝,跟着大步流星的老元帅离开白银要塞。 他没看见自己“柔弱”的妻子回头看了湛卢一眼,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她一点诡异的笑容。 同一宇宙时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天刚蒙蒙亮,四哥细致地把手洗了三遍,洗完想了想,又顺手抹了把脸。 墙上的机械手仍在休眠,他自己动手把胡子刮了,换了身衣服,随后打开了“破酒馆”的窗户和前后门。 风声与寒意穿堂而过,北京星已经从瑟瑟发抖的寒夜中醒来了。 四哥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咖啡,又从保鲜柜里翻出了一团三明治——第八星系特产,四哥举起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里面夹了些什么玩意,他也不在乎,四门大开地就着寒风开始啃,还顺手给蜥蜴投喂了点面包虫。 外面人声渐起,有行人匆忙的脚步声,有手忙脚乱的主妇嘹亮的叫骂声,不学好的小孩子学着大人说粗话,还有“日可云车”五分钟一次的鸣笛,这是第八星系特有的生机。 “破酒馆”里干干净净,蜘蛛已经不见了。 四哥这个人,精力充沛的时候没有很活泼过,这会熬了个通宵,也显不出萎靡,他像棵松树,风霜雨雪也好,春和景明也好——都是一个样。 皮糙似铁,不知炎凉。 “您不该对着冷风吃早餐,会引发肠胃问题。”三个小时一到,挂在墙上的湛卢准时变回了美男子。 四哥好似被什么吸引似的,凝视着窗外没回头:“不会。” 他话音没落,酒吧的门窗同时关上,室内气温迅速回升,铜墙铁壁似的把北京星寒冷的清晨隔绝在外。 湛卢严肃地说:“会,迎风吃冷食和肠胃问题呈现显著正相关性。” 四哥:“” 湛卢拿走了他这凑合至极的早饭,把隔夜咖啡泼了,磨了一杯新的,又把三明治加了回热:“您审问了蜘蛛。” 四哥跟他说话不绕圈子:“嗯,三个月前,毒巢在第八星系外围,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声称自己手上有一百台机甲,两艘带武装的星舰,要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芯片就是这伙人带过来的,植入心脏里,不单能随心所欲地影响半径两百米内的人和人工智能,还能让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据我所知,伊甸园都没有这种功能。” 一百台机甲是什么概念呢? 五年前,联盟政府秘密派兵包围白银要塞,也只出动了五百台机甲。 湛卢:“不是八星系本土的帮派势力。” “应该不是,”四哥说,“这些神秘人开价很低,第一批军火几乎是白送,只是让毒巢帮忙搜罗两到四岁的小孩,一百个一批,已经跟他们要了两批,猜测可能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那些神秘人不让他们在同一个地点拐小孩,可能是怕拐得多了被人发现,也可能是在利用毒巢这群傻瓜测试生物芯片——现在毒巢这帮人在整个星系里乱窜。” 湛卢静静地等着四哥的结论。 四哥心不在焉地吃了加工过的早饭,这才说:“不急,如果是域外海盗想干什么,毒巢应该只是他们伸出触角的一个试探,迟早会找上门来。在这之前,最好先弄清楚那个生物芯片到底是什么。” “我会全力协助陆校长,”湛卢顿了顿,“对了,您今天会应邀参加陆校长的开学典礼吗?” “我吃饱撑的?”四哥把咖啡一饮而尽。 湛卢:“可是我注意到您把衣服换了。” 四哥随口打发他:“昨天那件沾了血,脏得很,处理掉了。” 湛卢“哦”了一声,收走了四哥的餐具和空杯:“那么稍后我会把这项安排从您的日程里划去。” 四哥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谁让你列入日程的?” 林静姝脸色不大好看地点点头,从首都星到白银要塞,要是不想像当年的林上将一样走十三天,就得通过跃迁,自古有晕车晕船晕机的,林女士晕星际跃迁,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毛病。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一点也不磊落,死后则变成了“功劳”,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李上将特意带了一支机器人模特队出门相迎,本想展示自己灵活变通,不料被老元帅当众挖苦,只好臊眉耷眼地在前引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行人走进白银要塞,径直沉入地下,来到地下最深处,元帅用联盟军的最高权限打开了七道封锁的大门,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起,一架巨大的机甲落入所有人眼里。 它近乎完美c近乎璀璨,冰冷的机身熠熠生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格登秘书长仰头赞叹道:“这就是‘湛卢’。” “对,”李上将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静恒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唤醒湛卢,它拒绝一切精神链接,包括伊甸园。湛卢是人类瑰宝,是白银要塞的旗帜,我们不想人为破坏,强行链接,可是这些年星际海盗越来越猖獗,联盟实在需要它,没有办法,才想请格登夫人来帮这个忙。” 李上将说着,冲林女士欠了欠身:“您是静恒唯一的血亲,分享同源的优秀基因,或许能打动湛卢。” 林静姝退让半步不肯受礼,还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老元帅上前,伸手摸了摸湛卢的机身,伸手按在舱门上,试探说:“请求链接。” 整个地下空间先是“嗡”的一下,随后,那声波频率很快离开了人耳分辨范围,好似一声无声的咆哮,海浪似的往四下回荡,与此同时,老元帅觉得某种极强大的压迫力当头碾了过来,沉睡的机甲像一头困兽,一旦睁眼就要张嘴噬人。 老元帅陡然一惊,连忙松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元帅!” 老元帅摆摆手,挡开李上将谄媚的手,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260年,新星际恐怖主义和海盗团勾结,林静恒奉命出战,最著名的那场战役里,他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敌军机甲,强行接管对方权限——同一时间。” 李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林静恒不是靠一架机甲统领白银要塞的,湛卢不接受链接也是情理之中,链接你们这些废物是对机甲的羞辱。精神阈值达不到,血缘?亏你想得出来!”老元帅冷冷地说,随即疏离有礼地转向林静姝,“格登夫人不用试了,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容易被湛卢震伤,让美丽的您受伤会是首都星的无上损失。抱歉麻烦您专程跑一趟,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 51 章 此为防盗章 自从林上将去世, 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 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 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 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 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 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 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 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 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 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一点也不磊落, 死后则变成了“功劳”, 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 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 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李上将特意带了一支机器人模特队出门相迎,本想展示自己灵活变通,不料被老元帅当众挖苦,只好臊眉耷眼地在前引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行人走进白银要塞,径直沉入地下,来到地下最深处,元帅用联盟军的最高权限打开了七道封锁的大门,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起,一架巨大的机甲落入所有人眼里。 它近乎完美c近乎璀璨,冰冷的机身熠熠生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格登秘书长仰头赞叹道:“这就是‘湛卢’。” “对,”李上将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静恒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唤醒湛卢,它拒绝一切精神链接,包括伊甸园。湛卢是人类瑰宝,是白银要塞的旗帜,我们不想人为破坏,强行链接,可是这些年星际海盗越来越猖獗,联盟实在需要它,没有办法,才想请格登夫人来帮这个忙。” 李上将说着,冲林女士欠了欠身:“您是静恒唯一的血亲,分享同源的优秀基因,或许能打动湛卢。” 林静姝退让半步不肯受礼,还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老元帅上前,伸手摸了摸湛卢的机身,伸手按在舱门上,试探说:“请求链接。” 整个地下空间先是“嗡”的一下,随后,那声波频率很快离开了人耳分辨范围,好似一声无声的咆哮,海浪似的往四下回荡,与此同时,老元帅觉得某种极强大的压迫力当头碾了过来,沉睡的机甲像一头困兽,一旦睁眼就要张嘴噬人。 老元帅陡然一惊,连忙松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元帅!” 老元帅摆摆手,挡开李上将谄媚的手,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260年,新星际恐怖主义和海盗团勾结,林静恒奉命出战,最著名的那场战役里,他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敌军机甲,强行接管对方权限——同一时间。” 李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林静恒不是靠一架机甲统领白银要塞的,湛卢不接受链接也是情理之中,链接你们这些废物是对机甲的羞辱。精神阈值达不到,血缘?亏你想得出来!”老元帅冷冷地说,随即疏离有礼地转向林静姝,“格登夫人不用试了,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容易被湛卢震伤,让美丽的您受伤会是首都星的无上损失。抱歉麻烦您专程跑一趟,请。” 秘书长本来就是过来做个样子,并不是真心想帮忙,乐得围观军方一筹莫展,二话不说拉起林静姝,跟着大步流星的老元帅离开白银要塞。 他没看见自己“柔弱”的妻子回头看了湛卢一眼,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她一点诡异的笑容。 同一宇宙时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天刚蒙蒙亮,四哥细致地把手洗了三遍,洗完想了想,又顺手抹了把脸。 墙上的机械手仍在休眠,他自己动手把胡子刮了,换了身衣服,随后打开了“破酒馆”的窗户和前后门。 风声与寒意穿堂而过,北京星已经从瑟瑟发抖的寒夜中醒来了。 四哥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咖啡,又从保鲜柜里翻出了一团三明治——第八星系特产,四哥举起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里面夹了些什么玩意,他也不在乎,四门大开地就着寒风开始啃,还顺手给蜥蜴投喂了点面包虫。 外面人声渐起,有行人匆忙的脚步声,有手忙脚乱的主妇嘹亮的叫骂声,不学好的小孩子学着大人说粗话,还有“日可云车”五分钟一次的鸣笛,这是第八星系特有的生机。 “破酒馆”里干干净净,蜘蛛已经不见了。 四哥这个人,精力充沛的时候没有很活泼过,这会熬了个通宵,也显不出萎靡,他像棵松树,风霜雨雪也好,春和景明也好——都是一个样。 皮糙似铁,不知炎凉。 “您不该对着冷风吃早餐,会引发肠胃问题。”三个小时一到,挂在墙上的湛卢准时变回了美男子。 四哥好似被什么吸引似的,凝视着窗外没回头:“不会。” 他话音没落,酒吧的门窗同时关上,室内气温迅速回升,铜墙铁壁似的把北京星寒冷的清晨隔绝在外。 湛卢严肃地说:“会,迎风吃冷食和肠胃问题呈现显著正相关性。” 四哥:“” 湛卢拿走了他这凑合至极的早饭,把隔夜咖啡泼了,磨了一杯新的,又把三明治加了回热:“您审问了蜘蛛。” 四哥跟他说话不绕圈子:“嗯,三个月前,毒巢在第八星系外围,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声称自己手上有一百台机甲,两艘带武装的星舰,要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芯片就是这伙人带过来的,植入心脏里,不单能随心所欲地影响半径两百米内的人和人工智能,还能让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据我所知,伊甸园都没有这种功能。” 一百台机甲是什么概念呢? 五年前,联盟政府秘密派兵包围白银要塞,也只出动了五百台机甲。 湛卢:“不是八星系本土的帮派势力。” “应该不是,”四哥说,“这些神秘人开价很低,第一批军火几乎是白送,只是让毒巢帮忙搜罗两到四岁的小孩,一百个一批,已经跟他们要了两批,猜测可能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那些神秘人不让他们在同一个地点拐小孩,可能是怕拐得多了被人发现,也可能是在利用毒巢这群傻瓜测试生物芯片——现在毒巢这帮人在整个星系里乱窜。” 湛卢静静地等着四哥的结论。 四哥心不在焉地吃了加工过的早饭,这才说:“不急,如果是域外海盗想干什么,毒巢应该只是他们伸出触角的一个试探,迟早会找上门来。在这之前,最好先弄清楚那个生物芯片到底是什么。” “我会全力协助陆校长,”湛卢顿了顿,“对了,您今天会应邀参加陆校长的开学典礼吗?” “我吃饱撑的?”四哥把咖啡一饮而尽。 湛卢:“可是我注意到您把衣服换了。” 四哥随口打发他:“昨天那件沾了血,脏得很,处理掉了。” 湛卢“哦”了一声,收走了四哥的餐具和空杯:“那么稍后我会把这项安排从您的日程里划去。” 四哥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谁让你列入日程的?” 星际联盟紧急发出传唤,命白银要塞林静恒上将即刻回首都星沃托,接受质询。 林静恒悍然抗命。 隔日,沃托日报头版头条,赫然是一句暴怒的隔空喊话——“林静恒,你要造反吗?” 3月底,白银要塞被全线封锁,五百架超时空重型机甲组成的机械部队停靠在人工大气层外,白银要塞里的精英们将炮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袍,对峙双方都不肯退让,及至26日夜,剑拔弩张的僵持已经持续了将近48小时。 亲卫长洛德悄无声息地把朗姆酒和冰块放在上将桌上,后脚跟轻轻一碰。 正站在窗边的上将朝亲卫打了个指响,示意他留下。 这位凶名遍布八大星系的林上将个子很高,从头发丝到皮带扣,无不严谨妥帖,整个人透着一股严丝合缝的冰冷意味。他端起酒杯,随手加了几块冰,左耳上有一圈虚影——上将的通讯开着,正在跟人通话。 通讯技术已经十分发达,电话都是直接接入个人终端,想说什么,大脑发出信号就能直达对方接收器,不用再劳动口舌,也不用担心被第三人听见,旁边人只能通过通话人的表情判断这通电话是问候还是骂街。 然而亲卫洛德安静地侍立在侧,从上将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当代社会鼓励坦率c开放和真情流露,林身上那种旧式的保守与封闭十分不合时宜,媒体和政敌们揪住这一点,天天写文章骂他心机深沉c目中无人。 心机深沉的上将结束通话,含着的酒在舌头上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对洛德说:“元帅致电,让我战略性妥协,先回沃托。” 洛德一愣。 “战略性妥协。”林上将又十分玩味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笑了,挥手打开时事新闻。 沃托的各大媒体都在瞩目着形势紧张的白银要塞。 新上任的大秘书长格登正站在首都星国会门口,在一圈记者的包围下发表简短的演说:“我与林将军是同学,是朋友,更是亲人,我以我的事业c人格c我的一切发誓,林将军对沃托的忠诚无可质疑,他绝对不会背叛沃托,也绝对不会背叛联盟,所有对他忠诚的质疑,都是恶意中伤!” 林上将听着这番慷慨陈词,“咯咯吱吱”地嚼了个冰块。 “静恒,如果你能看见,请你给我一分钟,听我说,”大秘书长深情地转向镜头,语重心长,“不要让那些子虚乌有的指控扰乱你的判断,不要放任这场误会,造成亲者痛c仇者快的争端。回来吧,我和静姝都在沃托等你,静恒,沃托还有你的家人啊!” 镜头随即扫过了旁边的一个女人,她一身黑裙,不施粉黛,皮肤苍白,除了浓墨重彩的眉目,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却有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美感 。 林静姝是上将的亲妹妹,一年前嫁给了联盟七大星系里最前途无量的男人格登。 被卫兵簇拥的格登夫人没有发言,目光放空,仿佛一具精美的人偶。 林上将毫无触动,转头问自己的亲卫:“你觉得大秘书长这人怎么样?” 洛德斟词酌句,谨慎地回答:“是个风云人物。” “唔,确实是个人物。没别的毛病,就是听他说话我起鸡皮疙瘩,这语气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我跟我妹夫有一腿。”林静恒失笑,抬手关了屏幕,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太肉麻了。” 洛德接过空杯,同时压低声音说:“将军,不用管那些杂音,‘白银十卫’已经整装完毕,我们随时可以战斗,只要您一声令下。” “干什么,造反吗?”林静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洛德,你是第一军校毕业的?” “是,长官,我是乌兰学院260届荣誉毕业生!” “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兄弟姐妹吗?” 洛德有点困惑,不知道上将这个节骨眼上拉什么家常,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父亲经营一家医疗机构,母亲在乌兰学院任教,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林静恒一哂。 随时准备战斗 这不懂事的小青年,说得到轻松——和谁战斗? 将你引以为傲的父母兄弟么? 第一军校的别称就叫“乌兰学院”,虽说乌兰学院被称为高级军官的摇篮,但毕业后能直接进入白银要塞的寥寥无几。 除了对成绩要求极高外,上层的政治博弈还将毕业生的去向与其户籍所属地挂钩,美其名曰“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让士兵们离家近点。白银要塞作为第一星系的军事重地,所接收的毕业生必须拥有第一星系户籍。而他们大多出身良好,父母是富商c高知c社会名流,甚至官员政客。 这使得白银要塞的政治生态十分复杂,大体分为两个派系—— 一部分是和林上将一起追杀过星际海盗的嫡系部队,叫做“白银十卫”,人数大约占要塞驻军的十分之一。白银十卫和它的统帅一样臭名昭著,是一帮宇宙知名流氓,三天两头要闹个丑闻出来给民众助兴,有人说,当年他们跟星际海盗作战,纯属是“以毒攻毒”。 剩下的指挥官和士兵都是乌兰学院出身的少爷,每个人身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家族和人脉,织就了一张网,牢牢捆住他们的忠诚,确保白银要塞固若金汤。 林静恒冲亲卫长摆摆手,吩咐道:“拿一套礼服给我,发函给沿途关卡,说明行程,我明天启程回沃托。” 洛德吃了一惊:“长官” “元帅都发话了,让我战略性妥协,还想怎样?白银要塞全体——”林静恒顿了一下,目光射向窗外,万千星舰指向人工大气层之外的不速之客,它们机械而冰冷地熠熠生辉,让人想起大海中成群的银鱼,波光粼粼地倒映在上将那灰蒙蒙的瞳孔里。 他摘下手套,丢在一边:“卸下武装。” 第二天,静渊号星舰像漫漫星海中的一叶扁舟,驶离白银要塞,人工大气层外虎视眈眈的机械军团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沉默地目送着这位军事独/裁者谢幕的背影。 非武装星舰禁止安装跃迁阀,按照正常程序,从白银要塞回首都星沃托,静渊号需要经过六个关卡,历时十三天。 第四天,静渊号途径西玛星附近,意外遭遇小行星流,星舰本想暂时避让,但首都星第四卫将林静恒视为头号危险人物,迟迟没有接到原计划应该抵达的静渊号,第四卫吓破了胆子,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一级警戒,勒令静渊号不得耽搁。 静渊号被迫绕行至“玫瑰之心”——第一星系唯一未曾被人类探索过的禁区。 新星历270年4月6日,静渊号在玫瑰之心外围,被一支藏匿在此的星际海盗袭击,林静恒上将遇刺,舰毁人亡。 消息传回首都星,舆论哗然,白银十卫哗变,白银要塞直接瘫痪,元帅痛失爱将,暴跳如雷地把辞职信砸到了联盟议会的圆桌上,而与此同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年前被林上将彻底打出联盟八大星系的海盗团不知从哪闻到了味,卷土重来,突然袭击了第六星系的民用航道,混乱的军部反应严重滞后,造成大量民众伤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 52 章 此为防盗章  感觉自己是捡回一条狗命。 怀特家里有点小钱,小时候还参加过一次第七星系的旅游团, 坐了半个月的星舰, 他就自以为能上太空随便遨游了,可是一艘客运星舰中, 80以上的自重都来自于服务性装置, 人在最高档的星舰里, 几乎感觉不到和地面有任何区别,跟战斗凶器机甲完全是两码事。 他躺在那,四大皆空地思考了一会生命与死亡, 思考得快要修成正果, 旁边才有了点动静, 薄荷和黄静姝相继醒过来了。 黄静姝趴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 指着薄荷说:“你这个手欠的贱/人。” 薄荷自觉理亏,难得大度地领了这声骂,她艰难地爬起来,左摇右晃地走不了直线:“这是哪?”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 ”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 他双手紧贴裤缝,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 “我等会,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 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 ”薄荷没理他, 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说,“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黄静姝站起来,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等会,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机甲上其实是有医疗设备的,但是三个人简短地开了个会,认为斗鸡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是不拿他做这种必死的实验了。由怀特负责背着,出去找人求救。 斗鸡人高马大,要是把瓤掏出来,皮囊够把怀特囫囵塞进去,半死不活地压在怀特身上,把这位星海学院第一技术宅压得像头不堪重负的驴。怀特喘着粗气c出着热汗,面红耳赤地听他两个女同学满嘴生殖器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绊绊地吵出了一个方案——直接把舱门掰开。 “他既然晕了,精神网就应该和驾驶员断开连接了,我们这一路走的是自动驾驶航道,现在既然到了目的地,应该随时可以下去。”薄荷一边解释,一边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舱门,“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舱门应该怎么” “开”字尚未出口,机甲就又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三个人脸色煞白,以为这个二踢脚又要上路,就在怀特已经打算自动晕倒时,一股带着特殊气味的风吹了进来,舱门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薄荷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是哪?”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成排的机甲,泛着连绵的冷光,并排停靠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每一架机甲上都安了狰狞的武器,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好对着他们,杀意森然。 细碎的风声从一眼看不到头的仓库另一端涌来,擦出窃窃私语似的声音。 怀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北京β星。 突然,黄静姝一把拽过薄荷的胳膊,把她往门后面一塞,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下一刻,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三个少年大气也不敢出,挤成一团,从舱门缝隙里往外窥探,只见一个轨道车缓缓开过,两个脸上纹着毒虫的人提着枪,走在轨道车旁边,车上是一串一动不动的小孩,不知是死是活。 其中一个人说:“那帮海盗们胃口越来越大了,现在把整个第八星系里叫得出名字的人都扣在这,是真要反吗?” 另一个回答:“你没听说首都星都得手了吗?别人已经吃上了肉,再不快点,咱们连汤都没得喝了。要说起来,我们归联盟也一百多年了,可联盟管过我们吗?这鬼地方还不跟过去一个鸟样?反就反了。” 第一个人沉默了片刻:“可是联盟虽然没管过我们,也没有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嘘,别乱说话。” 两人沉默下来,压抑的脚步声和轨道车渐渐远去。 好一会,黄静姝才松开捂在薄荷嘴上的手,小声说:“我见过他们。” 怀特和薄荷一起看向她,黄静姝三言两语把她去星海学院报道那天遇到的事说了。 怀特吃了一惊:“你你是空空” 黄静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空脑症,怎么了?占你家内存了?” 怀特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薄荷想了想:“照这么说,我有点明白了,这台机甲可能就是你遇上的那个人的,四哥把人处理了,机甲给了咱们学校。我可能不小心启动了自动回杭,它现在把咱们带到那些人老巢了!” 怀特身负“重担”斗鸡一只,腿肚子有点转筋:“那我们快报警吧!” 黄静姝和薄荷听了他的高论,异口同声道:“滚!” 怀特:“” 薄荷扫了人事不省的斗鸡一眼,坦白说:“把这玩意开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四个就像是被困沙漠的旅人,往哪个方向转,好像都是死路一条,现在就剩下选择死法了——是困在原地饿死,强行再次启动机甲作死或者被人发现灭口而死。 黄静姝想了想:“等等,你们听见刚才那俩人说的话了吗?” 怀特:“要颠覆联盟什么的?” “对,有一个人说‘第八星系叫得出名字的人都被扣在这’什么意思?四哥算不算‘叫得出名字的人’?” “没有四哥也有其他人,既然是被‘扣在’这,肯定不是自愿的。”薄荷说,“那跟我们一样,我们去找他们,能不能离开这另说,怎么也比我们困在这靠谱。” 三个清醒的,两个人取得了一致意见,怀特不管赞成还是反对,都得少数服从多数,他干脆明智地闭了嘴,沉痛地扛起斗鸡。这地方被塞满了可怕的机甲,他们不敢乱走,只好顺着方才轨道车的轨道,饥寒交迫地往前摸索。 北京星上,陆必行一被放出来,立刻去找林静恒。不料扑了个空,被佩妮告知,四哥已经离开北京星了! 林这个人有点宅,五年没有离开过大气层半步,结果偏偏是今天出了远门。 这已经不能用“倒霉”二字来解释了,陆必行一边的眼皮开始狂跳。 “佩妮姐,”陆必行说,“能不能借我一台机甲?” 佩妮正经人似的严肃道:“陆先生,您说什么呢,机甲可是非法武装。” 陆必行:“” 二十分钟以后,黑洞的人震惊地发现,本来已经离开北京星的四哥又回来了! 佩妮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就见这个“四哥”面沉似水,说话跟平时一样简短:“准备,我要出去一趟。” 佩妮莫名其妙,然而觑着他的神色,也不敢问,连忙跟上:“去哪?您需要星舰还是机甲四哥,您往哪走?” “机甲。”“四哥”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拐了个直角,推门进了卫生间。 由于林四哥平时也是这幅二五八万似的德行,佩妮虽然满心疑惑,也没敢问,转身去准备了。 卫生间里,利用神秘芯片伪装成林的陆必行双手撑着洗手台,长出了口气,随后他抬起头,跟镜子里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对视片刻,抬起下巴,把脸从左往右转了一圈,冲自己笑了。 林的笑容十分稀有,陆必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变换角度一次性看了个够本,末了还不过瘾,伸出两根手指冲镜子飞了个吻。 飞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有病吗?”陆必行想,“让他看见非宰了我不可。” 他急忙见好就收,不敢再折腾林的脸,靠科技和演技骗到机甲后立刻启程——熊孩子们开走的那辆机甲上装有学院的教学监控,真要追踪并不难。 只是 陆必行看着追踪器上的目的地,皱起眉,沉声发出指令:“检测本台机甲的防御系统和武器储备。” 此时,身在毒巢空间站的客人们被带到了星际海盗的“贵宾区”,贵宾区里没有匪夷所思的人体试验和冰冷的研究员,进进出出的都是机器服务员,一个小酒吧做公共活动区,四周是一圈豪华套房,待遇非常不错。 但没人有心情享受美酒和牛排,吧台旁边空空如也,每个人都在房间里密切关注着联盟七大星系的战况。 海盗们有特殊的消息来源,在第八星系,比官方消息快得多。 这次大规模的域外海盗入侵的重灾区在第一星系,通过白银要塞长驱直入,据说联盟政要们都已经撤出沃托。 林静恒在屋里反复踱步,拇指横在手心,另外四根手指有规律地在上面反复敲打,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焦躁,脚下却已经转磨似的走了几十圈。 终于,旁边参禅似的湛卢睁开了眼:“先生,我拿到了首都星的具体消息。” 林静恒猛地抬头。 “大秘书长是在舞会结束后,携夫人在回家路上遇刺身亡的。” 林静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好在随后,湛卢就补充说:“格登夫人被保镖救下来,没有受伤,三个小时后第一星系告急,首都星的重要人物开始撤离到‘天使城’要塞,她是第一批被送走的。” 林静恒听到这,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侧身靠在旁边的电视柜上,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虚虚地搭在上面,脚尖随意地点着地面:“稀奇了,格登家对她这么好?怎么,伊甸园管委会打算转型,变成寡妇权益保护协会?” 首都星沃托,是七大星系代表的政治博弈场,而凌驾于七大星系行政体系之上的,则是立法会和伊甸园管委会,双方互相掣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些年,随着伊甸园系统不断壮大,管委会已经隐约凌驾于立法会之上,成了人类文明的终极权力机构。 大秘书长其人,金玉其表c败絮其中,之所以能在议会中担任要职,就是因为他祖父是“管委会”七大常任董事之一。 “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湛卢说,“刺杀事件后,林女士被要求打开伊甸园,开放医疗系统授权——自从您离开后,她就屏蔽了伊甸园,这还是第一次打开,结果发现她没受伤,但是怀孕了,是老格登董事亲自把她带走的。” 林静恒点着地的脚尖僵住了,那一瞬间,他的双颊紧绷了一下,像是茫然,又像是愤怒,然而一切的情绪尚未露出端倪,就又全部隐去了,他一垂眼,漠不关心似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时,有人敲了他的门。 湛卢还没来得及把门完全拉开,独眼鹰就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湛卢有礼貌地打招呼:“陆先生,晚上好。” “好个屁!”鸳鸯眼的陆先生粗鲁地回答,接着,他仿佛从湛卢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等等,你你不会是湛卢吧?” “是的,陆先生。”人工智能飞快地分析着他的表情,随后认认真真地说,“您的微表情显示,您对我十分不满,认为我‘认贼作父’。您可能误会了,我现用身份里没有认谁做父亲的设定。” 独眼鹰:“” 独眼鹰没穿外套,露出了一个属于军火贩子的身躯——肩上是可延伸的防护甲,左右两侧腰上各别着一把枪,靴子里插了一把激光刀,手腕上扣着两圈粒子鞭发射器,全副武装,差不多有资格去当人体炸弹了,他懒得理湛卢,回手扣上门:“姓林的,你怎么还没死?!” 林静恒:“托老兄你的福。” “少他娘的废话,”独眼鹰死死地盯着他,压低声音,“你到第八星系来干什么?” “避难啊,”林静恒一摊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哈,”独眼鹰露出一口尖牙,“你也有今天?” 林静恒没跟他一般见识:“坐,怎么?我让你这么紧张吗?” 林静恒竟然还活着,那也就算了,自古祸害遗千年,独眼鹰自己惊诧戒备一会就好。可他随后又听人叫“四哥”,这才意识到,林静恒就是北京β星上那个神秘的“林四哥”。 五年前,因为听说林静恒终于死了,独眼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陆必行自己玩去了,他膝下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还是动了点手脚,倒不至于监视陆必行每天在干什么,只是随时知道他的坐标和健康状况。 独眼鹰一直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就在北京β星! “十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独眼鹰语速飞快地低声说,“她死了,死了!我他妈把她从舱门里捞出来的时候人就断气了,连那孩子一起!芯片我当年都交给你了,你怎么还在阴魂不散?”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恶意。”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最好没有!” “陆信是我的老师,”林静恒平静地说,“我想找那孩子,也是为了照顾他。” 独眼鹰尖刻地笑起来:“你照顾他?那我得说一句,幸亏他没出生就死了。” 林静恒没吭声,转身倒了杯酒给他,剔透的酒液与剔透的玻璃杯顺着桌子轻轻滑到独眼鹰面前,他的手势像个专业的调酒师,酒水没洒出一滴。 “你说得也有道理,”林静恒说,“首都星确实没有那么安全,现在就被炸飞了。” 他话音刚落,角落的屏幕上就闪过一行巨大的字体,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友军打进了联盟议会大厅!” 随后是一段小视频,沃托的森林公园冒着滚滚的浓烟,一天前还在歌舞升平的议会大楼半体焦黑,碑林满目疮痍,石头做的文明之光们死无葬身之地,被“隆隆”作响的地面机甲车碾过,化作齑粉,机甲车上下来几个衣冠不整的星际海盗,大笑着冲着碑林的残骸撒尿。 “操。”独眼鹰发出了一声言简意赅的感慨,他虽然讨厌林静恒c憎恶联盟,但也并不想让这帮人畜不辨的疯子统治八大星系,“你那白银要塞是纸糊的吗?” “首都星高层有人叛变,”林静恒往窗外看了一眼,“七大星系没有军事自治权,第一星系猝不及防遭袭,其他地方根本来不及反应,星际海盗沉寂百年,一击必中,应该是蓄谋已久的——湛卢,替我扫描空间站的情况。” 独眼鹰:“你要干什么?” “先摸个底。”林静恒沉声说,“他们手上应该不止‘见鬼计划’这么一张牌。” 路边的垃圾桶检测到地上有碳基生物的尸体,就启动了自动清洁系统,“嗡嗡”地开过来,伸出冷冰冰的铲子和机械手臂,要把尸体铲走,老人连忙张开枯枝似的双臂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那孩子,好像这样就能给死孩子分一点活气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 53 章 此为防盗章  有那么一瞬间, 科学工作者陆校长动摇了, 萌生了随便找个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 因为科学好像已经不能解释他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静恒放下他, 把手往身后一背, 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 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 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 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 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 拖着他开始狂奔, 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 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 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 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 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 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 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去皮肤科开一管最便宜的药膏,拿回家随便抹几天,再疤痕体质的人也能让皮肤干净如初,一点也不麻烦。 为什么要留着它? 那么狰狞,那么愤怒,像一条张嘴欲噬人的恶蛟。 就在陆必行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响起一声宛如咆哮的轰鸣,随即,一个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像一只上古传说中的鲲鹏巨鸟,双翼轻轻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个机甲发射台c整个空间站都挤碎。 那虚影一闪而逝,旁边三台没有启动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像国际象棋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站成竖排,第一台机甲的核心机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机甲一侧的对接阀飞了出去,第三台机甲轻轻晃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粒子炮三次衰减,烟消云散。 这还没完。 只见方才开炮的那架机甲突然半身不遂起来,仿佛遭到了外力强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几次,它突然启动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这英勇就义似的一刀没有半点水分,整个机身从中间裂开,四方底座的能量阀炸裂,椭圆形的机甲防御系统好似热刀下的豆腐,顷刻间一分为二,外壳上的裂缝如蛛网,随即发生了几次小型爆炸,驾驶舱玻璃球似的从这庞然大物身上紧急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已经被震荡的精神网震晕了——正是那个零零一! 被关回机甲舱的四个学生手脚并用地把没上锁的舱门扒开一条缝,焦急地往外看。 林静恒:“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陆必行猛地缩回手,随即,他回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机甲残骸,又看了看林静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 鉴于陆必行自己就是个经常被人惊诧的怪胎,他是不经常惊诧的,然而他所有的常识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在他耳边唠叨此情此景的不合理之处。 所谓“精神力”,并不像“视力”c“腕力”,它不是人体固有的某种身体素质,体检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一项,跟古代传说中魔法师的力量源泉更不是一回事。 当人的神经系统对接机甲后,人对机甲精神网络的掌控能力是不同的,而对精神网的控制力度c精确度c反应能力c心理素质c战斗意识等等诸多层面的一系列指标,就被统称为“精神力”。 除受少量天赋影响外,精神力基本取决于后天严酷的训练——譬如斗鸡这个第一次上机甲的棒槌,由于其狗屁不懂,所以连上机甲以后,可以说他的精神力约等于零。 而一些高级机甲,由于内部构造极其复杂,对驾驶员的要求很高,会设置驾驶员资格,这就是所谓的“精神阈值”,如果一个人精神阈值达不到机甲要求,就需要机甲的主人开出特别权限,机甲才能容许这个人登陆连接,并开放部分操作权限——湛卢机身被锁在白银要塞时,李上将以所谓“血缘亲近”的名义找来林静姝试图开锁,这说法其实只是块遮羞布。真实理由是,林静恒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军委一部分高层怀疑她有湛卢的特别权限,不料被愤怒的伍尔夫老元帅亲自横插一杠,搅合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只有连接了机甲的人,才具备“精神力”这种东西,才能通过机甲的精神网侵入别的机甲。 这就好比黑客只能用电子设备侵入另一台电子设备,自己不可能发射脑电波统治世界是一个道理。 而远程连接,则是通过特殊的磁场设备与技术,在机甲外和机甲沟通,操作距离通常不能长于十米,而且本身已经相当于是一层“入侵”,会极大削弱精神力的强度,远程连接机甲时,只能进行一些简单操作,想通过这台机甲的精神网再操控其他机甲,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这一切不是陆必行的幻觉就是林静恒正连接着一架谁也看不见的机甲。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林静恒走向零零一,走动间,左肩的动作有一点细微的不协调,“我这不是还带了机甲么?” 陆必行的目光缓缓移向林静恒的右臂——那只机械手。 湛卢有人形和机械手两种形态,平时也会游荡在网络里,直接通过别的设备和人远程对话。陆必行只知道他是个令人惊叹的人工智能。但陆必行不大爱管闲事,所以他从来没有细想过,湛卢是哪里的人工智能。 直到这时,一个念头才突然从他心里冒出来——湛卢很可能是一台机甲的核心智能。 他精通阻断c追踪等各种军用手段,同时又有完善的生活管家功能,只有“机甲核”会这样,因为一些军事任务需要常年驻外c甚至常年和机甲一起漂泊在没有人烟的宇宙。 而像湛卢这样能混进人群里c毫不突兀的“机甲核”,必定是非常尖端的技术,他甚至有可能是在联盟军委挂了号的某台 陆必行猛地抬起头——湛卢,他也叫湛卢! “湛卢”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人类发展到如今,犯起中二病来自古形态各异,把自己镶成波斯猫的属于重症患者,与之相比,给自己的人工智能起个名就不算什么了。 其中,古代著名兵器名和神兽名都是重灾区。 去军队走一圈,给自己的机甲起名叫“湛卢”c“鱼肠”c“杜兰德尔”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在第八星系,很多人出身不详,没名没姓,都是自己随便给自己起个称呼,就算是真人自称“湛卢”也并不稀奇,所以陆必行从未把湛卢和那架神秘机甲联系在一起过。 更何况,那个著名的湛卢,主人不是已经 陆必行喃喃说:“林林什么?” 湛卢安静地挂在林的手臂上,林静恒徒手掰开了破损的机甲舱,狠狠往下一压,变形的舱门一声巨响掉了下去,零零一像一条软体动物,吐着白沫从里面滑了出来。 林静恒薅起零零一的头发,把人拖了起来,抬头冲陆必行一笑,像是在夸他聪明。 就在这时,一阵杂音从远处传来,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带扬声效果似的传来:“林静恒!你个王八蛋,离我儿子远点!” 星海学院那四位不学无术的学生面面相觑,这些边远地区的文盲青少年,连联盟军委元帅是谁都不知道,更没听说过一个上将是哪根葱,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陆必行悬在心里的可怕猜测轰然落地,瞳孔一缩。 “我我前几年见过一本图册。”陆必行盯着林静恒那双灰色的眼睛,低声说,“里面列了新星历纪年以来,联盟所有名将。” 陆必行记得图册上的年轻将军,那是联盟最后一个上将。 他少年时第一次翻开那本图册,就被最后一页的年轻将军吸引,那人的军装笔挺得一丝不苟,活像出来拍征兵广告的模特,神色冷淡,目光从画面上透出来,好像孤独地凝视着很远的地方,有一点说不出的阴郁。 陆必行曾经问过独眼鹰这人是谁,独眼鹰那个冰冷的眼神至今犹在眼前,他记得老军火贩子咬着后槽牙说:“林静恒?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林静恒不置可否地一偏头:“哦,我和照片上不像吗?” 陆必行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目c鼻梁,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敞开到胸口的白大褂还有邋邋遢遢飞在裤腰外的衬衫,违心地说:“像,但” 但就算是一个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人,就算他明目张胆地自称“林静恒”,满星际乱窜,别人大概也只会以为他是个走火入魔的疯狂粉丝。 因为林静恒的死亡是伊甸园公布的,那代表这个人c这个精神c这个灵魂,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连一个活跃的脑电波都不剩,伊甸园系统已经完全检测不到,才会判定他死亡。 伊甸园判定的死亡,比肉眼见到的尸体更可靠。 所以,这怎么可能? 这时,带人撒丫子狂奔的独眼鹰已经冲到了近前,独眼鹰提起枪指向林静恒:“你接近我儿子,有什么居心?” 林静恒不冷不热地说:“我的居心,在陆老兄看来,肯定是不良的。” 陆必行赶紧伸手去拦:“爸,你干什么?” “滚一边去,”独眼鹰把他的手一拨,“没你的事。” 然而他并没有拨开陆必行那双差点把林上将肩膀卸下来的手。 陆必行一只手压着枪口,纹丝不动,无奈道:“你冷静一点。” 林静恒拖着零零一走过来,十分绅士地冲独眼鹰一点头,“友好”地建议说:“是啊,冷静一点,狂犬病的最佳治疗时间是病发后三天【注】,看这症状,老兄,你要抓紧啊。” 陆必行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你也少说两句吧!”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十分通情达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独眼鹰:“我要毙了你!” 突然,野兽似的吼叫声响起,众人一回头,见那些怪物似的实验品吱哇乱叫地追了过来。 独眼鹰只好短暂地放下他和林静恒之间陈年的恩怨,低骂了一句:“这还没完了吗?” 说着就要开火,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实验品突然倒地,周身的皮肉萎缩融化,露出粉红色的骨架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紧接着,成批的人形怪物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惨叫声惊天动地,就地罗了个万人坑! 陆必行和学生们没见过这场面,傻成了五根人形立柱。 林静恒脸色却突然一变,直接夺走了机甲控制权,猛地拽开舱门,四个扒在门上探头探脑的学生险些掉出来:“上去,快点!” 他话音没落,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整个空间站摇摇欲坠。 丧心病狂的零零一,算好了时间,用一次性的实验品拖住空间站里的人,打算自己溜走以后就直接炸了它,毁尸灭迹c杀人灭口。 他躺在那,四大皆空地思考了一会生命与死亡,思考得快要修成正果,旁边才有了点动静,薄荷和黄静姝相继醒过来了。 黄静姝趴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指着薄荷说:“你这个手欠的贱/人。” 薄荷自觉理亏,难得大度地领了这声骂,她艰难地爬起来,左摇右晃地走不了直线:“这是哪?”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他双手紧贴裤缝,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我等会,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薄荷没理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说,“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黄静姝站起来,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等会,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机甲上其实是有医疗设备的,但是三个人简短地开了个会,认为斗鸡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是不拿他做这种必死的实验了。由怀特负责背着,出去找人求救。 斗鸡人高马大,要是把瓤掏出来,皮囊够把怀特囫囵塞进去,半死不活地压在怀特身上,把这位星海学院第一技术宅压得像头不堪重负的驴。怀特喘着粗气c出着热汗,面红耳赤地听他两个女同学满嘴生殖器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绊绊地吵出了一个方案——直接把舱门掰开。 “他既然晕了,精神网就应该和驾驶员断开连接了,我们这一路走的是自动驾驶航道,现在既然到了目的地,应该随时可以下去。”薄荷一边解释,一边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舱门,“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舱门应该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 54 章 此为防盗章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 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 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 连忙关上, 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 “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 ”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 “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 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 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 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 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 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 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 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 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薄荷面露惊惧,喃喃地问:“他在说什么?” “杀,杀光你们,”陆必行扫过培养箱旁边复杂的实验记录,“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他们用的基本就是培养‘美人鱼’的那套东西——只不过这回培养的是杀人怪物,专为战争设计的,身体能像机甲一样对接武器,不知道恐惧和痛苦,会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潜能。” 怀特震惊了:“为什么?有病吗?不是有机甲吗?不是有安保机器人吗?不是还有人工智能兵种吗!” “那些都很贵啊,同学。”陆必行低声说。 安保机器人不能对接机甲,而人工智能兵种,从生产到后期维护,全都在烧钱,每一次软硬件升级,都需要大笔的现金往里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死之不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废物利用。 陆必行带着学生们从被炸开的后门遛了出去,断后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毒巢空间站上这些域外海盗们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颠覆人类未来的技术实验。 可是看看这简陋的机甲收发平台c智障一样的安全系统c脆弱如纸的供电和能量源还有这实验室正在做的事,无不暴露出一个事实——这伙人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按古代的说法,他们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只是残忍得自以为有创意而已。 那种神秘的c接近伊甸园系统的芯片绝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他们背后是谁?要干什么? 这时,实验室二层一个闸门打开,无数身上贴着标牌的“实验品”冲了出来,个个都如同“斗兽场”上那两个肉搏的男人,他们像一伙赤/膊的巨人,个个双目赤红c毫无理智c杀气腾腾——而且刀枪不入! 独眼鹰刚说过,当代战争已经不需要人类互相挠脸肉搏了,转眼就被打了脸。 整个空间站瘫痪,机械产品集体罢工,两伙人摸着黑互相开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们一来,立刻有了碾压式的优势。白天目睹过那两个实验品是怎么用人肉挡子弹的八星系混混们对上这群怪物,还没动手,已经先肝颤。 方才翻脸翻得十分硬气的独眼鹰,逃起命来也不比谁慢,一见不妙,立刻领衔了一场夺路而逃,早早没了踪影,大混混们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转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静恒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机甲站台由于停电,彻底关闭了,陆必行离着足有十米远就远程打开了他骗来的机甲,催促学生们:“先上去,上去什么都不要碰!” 怀特:“我的天校长c陆老板,你这是魔法吗?” 机甲的远程控制系统是存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只存在于非常高端c自带核心智能的机甲中,譬如湛卢和联盟军委的十大“名剑”,绝不该在这么个小玩意里。 陆必行没顾上理他,撬开机甲收发台的控制室,直接钻了进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权限。 一道道加密锁被他飞快地蚕食鲸吞,不到三分钟,控制室“哔”一声轻响,地面震颤起来,整条机甲轨道银河似的亮了起来,巨大的钢铁怪物的动力系统开始预热。 学生们从舱门里探出头,拉拉队似的齐声喊:“校长!牛逼!” 噪音太大,校长没听见。 随即,拉拉队们的喊声变了调:“校长!小心!” 校长依旧没听见。 主控室后面的一台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冲着那渺小的人类举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先到了,陆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发出了焦糊味,滚烫的空气劈头盖脸而来,他会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内被烧成一团焦炭!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湛卢。” 湛卢? 随即,一声巨响,能量刀砍在了一个凭空而来的防护罩上,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揪起陆必行的领子,拽着他从主控室跳了出去。 “顶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挺好用啊。” 陆必行:“” 小兔崽子们,校长已经知道了! 紧接着,机甲存放室的安全加密锁就遭到了攻击,陆必行透过他刚长出来的天眼一看,发现加密锁遭到的攻击方式十分眼熟——是他上个礼拜刚发的课外阅读拓展材料! 怀特翘着尾巴显摆:“熬了三个通宵才看懂的,校长应该给我发奖学金。” 然而校长只想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一方面,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斗鸡声称自己摸过真机甲,其实是吹牛的,他小时候只玩过一次仿真的模型,跟真家伙一比,那玩意完全就是个碰碰车,此时,斗鸡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吹牛吹大发了。 被困在实验室里的陆校长空有一副透视的千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摸进机甲存放室,毫无办法——他身上这枚生物芯片毕竟简陋,操作余地很有限,只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伪装”,一种是“隐形”,完全是拐卖儿童专用,没有其他自定义选项! 陆必行电话打不出去,联网联不上,砸门也没人听得见,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实验室里的一个声波增幅器。 四个不知轻重的青少年站在巨大的机甲下面,都害怕,但是比起机甲,穷疯了的薄荷明显更怕怀特不结尾款,于是她率先鼓足了勇气:“你们倒是走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 55 章 此为防盗章  据说其他星系主流媒体的每日十大头条里, 必有一条在哀叹第八星系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还给这里起了个别名, 叫做“荒漠”。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 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 越往后排c距离沃托越远,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 有自然原因, 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 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 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 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 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为了省事, 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 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 以第八星系为据点, 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 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 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 56 章 此为防盗章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 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忽然,他脚下一趔趄, 摔倒在地, 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 僵硬地翻了个身, 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路边的垃圾桶检测到地上有碳基生物的尸体,就启动了自动清洁系统,“嗡嗡”地开过来,伸出冷冰冰的铲子和机械手臂, 要把尸体铲走,老人连忙张开枯枝似的双臂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那孩子,好像这样就能给死孩子分一点活气似的。 可惜这垃圾桶的系统虽然落后,也没那么好骗, 依旧继续铲, 在方寸之间,和老人展开了冰冷的拉锯。 毫无悬念,垃圾桶赢了。 羸弱的老流浪汉被粗鲁的垃圾桶撞倒, 跪在地上,悲从中来,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们循着声音远远地看了一眼, 又没心没肺地继续往目的地走去。因为在这里, 死人被垃圾桶铲走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 不值当大惊小怪。 流浪者们渐行渐远,忽然,一双硬底的长靴从白草丛中走出来,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过去。 这是个男人,大个子,有一头利落的亚麻色短发,皮肤苍白,五官因为过于标准端正,反倒显得有些刻板,他迈开双腿,每一步都是严丝合缝的等距,走路时肩背板正,虽然穿着便装,却莫名有种军人气质。 男人默不作声地伸手打开垃圾桶的后台程序,弯腰摆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声,铁铲缓缓放平,交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尸体。 他也不嫌脏,双手抱起小孩的尸体,把他交还给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汉:“节哀。” 老流浪汉愣愣地看着他,男人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检测到三点钟方向,距离您大约两百米处,土质最松软,您可以选择在那里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对您失去亲人表示遗憾。” 这男人不但步幅一样,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匀速往外蹦,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像一台机器。背台词似的说完了这一套流水账,他后脚跟一碰,冲老流浪汉浅鞠一躬,转身要走。 老流浪汉忍不住讷讷地问:“您是” 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老流浪汉马上就后悔起来,因为这陌生男子衣着整洁,透着低调的优渥,像个他眼里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汉浮萍转蓬似的人生经验里,最好识趣地离这些“上等人”远一点,否则招人嫌弃,往往会受皮肉之苦。 谁知那男子听问,却站住了,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的身份是加密文件,无法查阅,我的名字叫湛卢。” 老流浪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称“湛卢”的男子又问:“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找不着北的老流浪汉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鼻涕,摇摇头,男子迈开长腿,循着方才那些流浪汉们的踪迹追了过去。 维港接待大厅里有供暖,流浪者们纷纷扒开外套,搓手搓脚,让自己尽快暖和过来,抓紧黎明前最后一点夜色,争分夺秒地各自睡去。 不到半个小时,鼾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从墙角站了起来,小心地避开其他人,往港口里走过去。 如果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在这,应该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拐卖儿童的“妖怪”伪装的模样。他从“破酒馆”后门逃脱,通过小型空间场直接落到维港附近,混进了流浪者们中间,打算从这里离开北京β星。 接待大厅和发射站台之间的安全通道是锁着的,假流浪汉从身上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芯片,往锁上一贴,三秒过后,门锁程序无声无息地跳开,沉重的大门往两边打开,他谨慎地环顾一番,闪身而入。 “是我,蜘蛛,”安全通道里没有别人,瘦小的“流浪汉”扒开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骨骼拉长加宽,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他压低声音跟同伙通话,“收获个屁,我被人盯上了,差点脱不了身!” 安全通道长而狭窄,十分拢音,虽然明知监控系统都已经被屏蔽了,但自己说话的回音还是让这“蜘蛛”颇为焦躁,他骂骂咧咧地说:“一群垃圾,就知道要人要东西,连他妈无声通话系统都抄不来,联盟狗都快普及民用了,就这还想颠覆联盟?做他娘的白日梦吧我不知道,一个女的——我哪知道她是谁的人?” “蜘蛛”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腕上按了几下,他手腕上立刻浮起影像,正是黄静姝的近照。 接着,照片一闪,黄静姝的身份信息c地址等等一系列资料事无巨细地陈列在了他眼前,“蜘蛛”用带着血气的眼睛狠狠地剜了照片上的少女一眼:“拿到她的资料了,不知真假,不过我觉得她不像政府的人唔,也可能只是巧合,第八星系这下水道里到处都是空脑症的残废” 安全通道走到了头,“蜘蛛”快步来到站台上,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几个机器保安在巡逻,“蜘蛛”大概确认了一下机器保安的位置,按下手里的干扰器。 站台上,机器保安和监控设备同时卡壳。“蜘蛛”有恃无恐地绕过静止的机械保安,来到最外围的轨道上,取出空间场里停靠的小型机甲,机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发射台上,舱门自动弹开。 “蜘蛛”迈步走进去,发射台的荧光在他脸上凝成了一层金属似的冷光,他说:“不管她是谁的人,不管是不是巧合,保险起见,还是杀了——” 他这话音没落,机甲上的警报系统无端尖叫起来,“蜘蛛”耳边“呲啦”一声,通话立刻被切断,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发射台上的机甲活物似的瑟瑟发抖起来,机甲内的精神网络尚未来得及和主人连接,机身突然巨震,“蜘蛛”踉跄着往后倒去,同时,机甲的精神网火花乱跳,烫出了一股臭氧味——这是机甲被严重干扰的结果! 可是第八星系这穷乡僻壤,绝大多数的乡巴佬终身都没见过机甲一根毛,哪来的这种干扰技术?! “蜘蛛”一阵毛骨悚然。 机甲内的精神网一片紊乱,贸然被卷进去,别说是人,就算真的来个硅基生物,也得被电个半残,因此他想也不想,一拳砸碎紧急安全阀,飞快切换至手动操作,强行打开已经升温的舱门,大叫一声滚了出去。 身后的机甲浓烟滚滚,而方才被他定住的保安机器人们不知怎么又重新活了过来,七八杆激光枪对准了他,站台上却看不见一个人。 那些该死的苍蝇还没甩掉! “蜘蛛”的冷汗都下来了,一只手探入怀中,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那里有一小块植入芯片,是他最后的撒手锏。 保安机器人朝他逼近过来—— “非法闯入!非法闯入!” “扫描闯入者身份失败!” “警告!举起双手!” 下一刻,无形的场以“蜘蛛”为中心,潮水似的扩散了出去,机器保安的定位器一下失去了目标,扫描结果显示站台上空无一人。机器保安举着激光枪在“空旷”的站台上茫然地转了片刻,没有发现,只好各自回归的巡逻轨迹。 “蜘蛛”站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左胸,低声说:“总算那些废物们还有点用。” 有了这个“秘密武器”,他能随心所欲地控制一切人和机器的感官,就像在城市公交上让所有人把小孩错认成老流浪汉一样,即便遇上小贱/人那样的“空脑症”,蒙混一时片刻也不成问题。 “来抓我啊!”“蜘蛛”有恃无恐地大喊一声,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四下没有响动,他大笑了一声,对天比了个中指,准备重新登上机甲。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道极细的红光突然从墙上射出来,笔直地穿过了“蜘蛛”的脖子,“蜘蛛”大笑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一声不吭地栽了下去。 随后,只见方才空白一片的墙体突然凸起,亚麻色短发的男人变戏法似的从墙里走了出来,正是那个自称“湛卢”的男人。 湛卢伸出右手,苍白的手凭空变成了一只机械手,和“破酒馆”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机械手从头到脚将人事不省的“蜘蛛”扫描了一边,“嘀嘀”几声响,在“蜘蛛”心脏处发现强能量场。 湛卢一歪头,机械手的手心里伸出一根极细的探针,同时,五根金属手指的指腹处喷出了雾状的消毒剂,短暂地制造了一个狭小的无菌环境,探针飞快地插/入“蜘蛛”胸口,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这场小手术——从昏迷的“蜘蛛”心脏上取下了一块生物芯片。 生物芯片剥离的一瞬间,“蜘蛛”那充满金属感的皮肤立刻塌陷,体温c心率与新陈代谢急剧下降,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十岁,面部几乎起了褶皱。 机械手里发出和湛卢本人一模一样的声音:“扫描未知能量场——” “扫描失败。” “再次扫描失败——无法识别——警告——” “屏蔽它。”湛卢低声吩咐。 湛卢小心地收好陌生的芯片,机械手重新变回人手,搜走了“蜘蛛”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把他剥成了一个原始人,一弯腰扛起人,又回手破坏了机甲的加密系统,将它收走,离开了维纳斯港。 他本打算原路返回,在接近大厅的时候,湛卢脚步忽然一顿,他仰头闭上眼睛,随即,仿佛被什么召唤了似的,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径直走进茂密的白草丛里。 密集的枯草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四哥双臂抱在胸前,靠在车身上,看起来等了好一会了。 湛卢一板一眼地冲四哥鞠了个躬:“先生。” 四哥一抬下巴,示意他上车,湛卢将抓来的男人扔进后备箱,伸手搭在车身上,接着,他那“手”竟然化了,先是手c随即是身体c头他整个人慢慢消失,和车身融为了一体,与此同时,四哥那辆休眠的车自动重启。 这个高大英俊的“湛卢”,居然是个和真人如出一辙的人工智能。 湛卢的声音响起来:“先生,去哪里?” “回破酒馆。”四哥说,“这是哪路人,你看得出来吗?” “准备启动空间场,定位破酒馆——根据机甲型号判断,应该是‘毒巢’的人。” “毒巢”这个组织,位于第八星系最边缘处,再往外走,就不适合人类生存了。“毒巢”很少和星系中的其他帮派来往,神神叨叨的,与其说它是个黑帮,倒不如说它更像个邪教,八星系儿女多奇志,邪教组织颇有一些,不过大家通常是根据古代传说捏造些神神鬼鬼来拜,再不济崇拜个猫狗大神,好歹也是哺动物——像“毒巢”这种崇拜虫子的组织就比较独树一帜了。 四哥有些意外:“他们到北京星上来干什么?” 此时,寒夜深沉,维纳斯港周遭远近无人,大片的空地上,遍染霜白的枯草有一人多高,在呼啸的风声中死气沉沉地来回摇摆,“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像一片无人区,色泽荒凉而沉郁,维港陈旧的建筑与发射台陈列其中,像旧时科幻小说里描绘的场景,说不出的丑陋。 白草夹着一条窄路,大约是工人们进出港口的通道,一队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正顺着小路往维港方向走,白天工人们会把他们赶走,夜里倒是能混进去避风。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忽然,他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僵硬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路边的垃圾桶检测到地上有碳基生物的尸体,就启动了自动清洁系统,“嗡嗡”地开过来,伸出冷冰冰的铲子和机械手臂,要把尸体铲走,老人连忙张开枯枝似的双臂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那孩子,好像这样就能给死孩子分一点活气似的。 可惜这垃圾桶的系统虽然落后,也没那么好骗,依旧继续铲,在方寸之间,和老人展开了冰冷的拉锯。 毫无悬念,垃圾桶赢了。 羸弱的老流浪汉被粗鲁的垃圾桶撞倒,跪在地上,悲从中来,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们循着声音远远地看了一眼,又没心没肺地继续往目的地走去。因为在这里,死人被垃圾桶铲走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不值当大惊小怪。 流浪者们渐行渐远,忽然,一双硬底的长靴从白草丛中走出来,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过去。 这是个男人,大个子,有一头利落的亚麻色短发,皮肤苍白,五官因为过于标准端正,反倒显得有些刻板,他迈开双腿,每一步都是严丝合缝的等距,走路时肩背板正,虽然穿着便装,却莫名有种军人气质。 男人默不作声地伸手打开垃圾桶的后台程序,弯腰摆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声,铁铲缓缓放平,交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尸体。 他也不嫌脏,双手抱起小孩的尸体,把他交还给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汉:“节哀。” 老流浪汉愣愣地看着他,男人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检测到三点钟方向,距离您大约两百米处,土质最松软,您可以选择在那里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对您失去亲人表示遗憾。” 这男人不但步幅一样,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匀速往外蹦,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像一台机器。背台词似的说完了这一套流水账,他后脚跟一碰,冲老流浪汉浅鞠一躬,转身要走。 老流浪汉忍不住讷讷地问:“您是” 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老流浪汉马上就后悔起来,因为这陌生男子衣着整洁,透着低调的优渥,像个他眼里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汉浮萍转蓬似的人生经验里,最好识趣地离这些“上等人”远一点,否则招人嫌弃,往往会受皮肉之苦。 谁知那男子听问,却站住了,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的身份是加密文件,无法查阅,我的名字叫湛卢。” 老流浪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称“湛卢”的男子又问:“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找不着北的老流浪汉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鼻涕,摇摇头,男子迈开长腿,循着方才那些流浪汉们的踪迹追了过去。 维港接待大厅里有供暖,流浪者们纷纷扒开外套,搓手搓脚,让自己尽快暖和过来,抓紧黎明前最后一点夜色,争分夺秒地各自睡去。 不到半个小时,鼾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从墙角站了起来,小心地避开其他人,往港口里走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 57 章 此为防盗章 首都星沃托的钻石广场, 林静姝惊讶地回头, 发现和她说话的是老元帅伍尔夫,连忙站起来打招呼:“伍尔夫先生, 晚上好。” 钻石广场是联盟议会中央大厅和森林公园的过渡地带,此时, 联盟议会的中央大厅里正在举行舞会, 夜灯从大厅里穿过半封闭的钻石广场,一直伸进碧涛如海的公园, 闪烁间, 衣香鬓影c笑语如歌。 这就是文明世界。 白天, 沃托的伊甸园管委会和立法会作壁上观,七大星系代表们在议会厅吵成一团, 几次三番险些动手, 别提多现眼。晚上,大家让伊甸园调整一下激素,把衣服一换,把脸一抹擦,带上一家老小, 又是欢乐祥和的朋友圈。 作为议会大秘书长的夫人, 林静姝是肯定要出席的。想找她搭话跳舞的人实在太多, 要是一一应允, 林女士可能得变成一只自动陀螺, 因此她惯常是露个面就躲, 等大秘书长完成交际任务, 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跟他回家。 这天,林静姝刚好躲到了森林公园入口的碑林里。 联盟成立至今,所有为人类文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都会在碑林里拥有自己的石碑,石碑上刻录着主人的功绩,顶上则是个半身人像。执掌联盟军委两百多年的伍尔夫老元帅有一块,林静恒上将——由于英年早逝,且逝得动静很大,也得到了一席之地。 在这些石碑中间,有一块地方非常特殊,只有个四四方方c大约三十公分高的石头底座,上面既没有刻字的碑,也没有石像,在排列整齐的碑林当中,像一颗豁牙。 林静姝方才就坐在这块石底座上歇脚。 老元帅三百多岁了,一生横跨新旧两个星历时代,跟谁都没必要太客气,简单地冲林静姝一点头,他看着那孤零零的石头底座:“这块石碑,原来是陆信的。” 林静姝立刻退后一步道歉:“对不起,我不” 老元帅打断她:“你见过陆信吗?” 林静姝一愣,谨慎地回答:“没有,也没太听人提起过。” “不敢提了,整个首都星,除了我这种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百无禁忌,谁还敢提陆信?”老元帅用靴子尖踢开石座旁边的杂草,苦笑了一下,“当年他在乌兰学院创下的很多记录,至今没有人能打破,是我亲自破格把他提上来的,后来他抗命直入第八星系,一战后位列十大上将,才三十六岁,功勋前无古人,誉满天下桀骜不驯。荣耀对他来说,来得太多太早,最后毁了他。” 老元帅的下颌骨绷成了一条锋利而沧桑的线:“最后落到叛国通缉,死无葬身之地,连个石像也没剩下。” 林静姝静静地听,耐心十足c不感兴趣,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没头没脑的树洞。 老元帅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良久,一阵细碎的晚风吹来,卷起林静姝身上的香水味。老元帅鼻粘膜有点敏感,不由得偏头打了个喷嚏,这喷嚏让他回过神来:“人老话就多,不好意思,看到你让我想起静恒了。陆信的脾气出了名的乖张,却一直很疼他,连湛卢也留给了他可能是觉得军委的这些酒囊饭袋们不配碰他的机甲吧。” 林静姝微微一歪头:“我的荣幸。” 老元帅打量着她,据说林家兄妹是双胞胎,粗一看,两个人轮廓仿佛,五官也颇有神似之处,然而仔细一看,又觉得是南辕北辙——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父女或是兄妹的血缘感,行为举止c气场气质,全都大相径庭,像两个恰好长得有点像的陌生人。 舞会的灯光变了颜色,意味着快要结束了,老元帅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林静姝挎上他的胳膊:“你哥非常有天赋,不亚于当年他的老师陆信,只是不用功,他在乌兰学院的时候,每次都卡着刚好能拿奖学金的成绩,多一分的心思也不肯花。不逼他,他就永远心不在焉,我教过他c带过他,一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林静姝脸上的微笑像是画上去的,说不出的精致虚假:“他那个人,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例行寒暄,两句问候的话说完,就没别的好聊了。” 老元帅说:“我以为双胞胎之间的关系会十分亲密。” “也许吧,不过我们很小就被分开了,这些年一直没什么交集,”林静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泠泠的泉水,不急不躁,但也没有感情,“最亲密的时候,大概就是分享一个子宫的时候,我可能还没有您了解他。” “这样也好,感情不深,省去不少伤心,”伍尔夫老元帅半酸不苦地展颜一笑,皱纹涟漪似的舒展开,这位联盟的奠基人之一轻轻地说,“不像我这没用的老东西,一年到头被困在沃托,一次一次把我的学生c晚辈们送上战场,看着他们一去不回头或者功成名就一会,再被人遗忘。” 联盟已经百年没有大战,近十几年来,只有不多的星际海盗闹过几场恐袭,在军费年年缩减c政府年年裁军的情况下,林静恒带着个快沦为少爷营的白银要塞也能默不作声地摆平,往往人们才得知有海盗闹事,海盗们就已经伏诛,可见闹事的星盗也是风声大c雨点小,都属于掀不起波澜的余孽。 既然容易处理,处理这件事的人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功绩。 没人关心白银要塞打过几场仗c击溃过多少星际海盗,倒是都记得当年星际女神叶芙根妮娅隔空表白林上将的事,叶芙根妮娅的经纪公司在伊甸园里花了一大笔钱,每个围观她表白宣言的人都能亲自感受到动荡的激素产生的汹涌的感情,女神的粉丝情绪大起大落,几乎让伊甸园网络超负荷。 可惜林上将屏蔽伊甸园,女神全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甚至面都没露,只以白银要塞的官方名义发了一篇冷冰冰的声明,剔除修辞和冠冕堂皇,声明大意是:你谁?不认识,忙着呢,滚。 到如今,如果不是死者为大,联盟为了安抚军心将林静恒捧上神座,林某可能还是星际著名人渣c阳/痿和野蛮暴恐分子。 前线上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无所事事”的联盟军委,这里仿佛成了没出息的权贵子弟们混日子的地方,最重要的工作任务是保持形象,万一被媒体拍到驼背c赘肉或者衣冠不整,就得灰溜溜地出来道歉。 林静恒死后,星际海盗活动越来越猖獗,七大星系代表和沃托就军事自治权吵得不可开交,然而联盟议会上,伍尔夫老元帅的意见依然无足轻重。 连乌兰学院也不再是纯军事学院,“第一军校”只保留了名字,八成毕业生都进入了非军事领域。 林静姝作为大秘书长的夫人,这些事心知肚明,但不便评价,只好笑笑不说话。 歌舞场已经近在眼前,老元帅和林静姝相对沉默片刻。 伍尔夫元帅突然说:“你和静恒从小聚少离多,是政治原因c形势所迫,不是他的错。” 林静姝通情达理地回答:“那当然。” “毕竟是你亲兄弟,林小姐,”伍尔夫元帅可能有点老糊涂,忘了她已经是格登夫人了,他有些絮叨地喃喃说,“你可别把他忘了,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怕等我一闭眼,就真没人能记住他了。” 林静姝的手倏地一颤,面具似的微笑差点保持不住。 老元帅没看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驻外的将军们为了方便,联络人一般都填自己的副官c秘书或者近卫长,你哥在白银要塞这么多年,紧急联络人填的都是你,从来没变过他对你不是没感情。” 林静姝的脚步停下,隔着几步,她站在灯火阑珊处,面孔模糊,眼睛却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有泪光。 “伍尔夫爷爷,对不起。”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几乎压在喉咙里,老元帅有点耳背,疑惑地侧耳问:“你说什么?” 林静姝嫣红的嘴唇颤抖片刻,被她强行拉平,牵扯回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什么,祝您晚安,陪您聊天非常愉快,格登在那边,我要先告辞了。” 说完,林静姝朝他一欠身,像朵优雅的云,不慌不忙的飘走了。 新星历275年6月29日,宇宙时间22:00整。沃托联盟议会大厅依然灯火通明,舞会行将散场,绅士淑女们依依惜别,森林公园在夜风中窃窃私语,碑林沉寂。 平静的白银要塞地下,机甲湛卢孤独地沉睡在绝密之地,除了白银要塞总负责人,谁都无权涉足,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门禁上,一块小小的芯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在上面,入侵了湛卢的能源系统。 “哔”一声轻响。 沉睡的湛卢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所有的重型武器集体发出了一声叹息,成片的灯光黑了下去,紧接着,尖锐的警报声刺破了天空。 “能量源异常!” “第一备用能源系统无法启动——” “第二备用系统无法启动!” “第三备用系统失控” “能源网络正在遭受攻击!” “人工大气层外检测到不明飞行物。” “防御系统一级警戒防御系统关闭警戒关闭防御系统指令混乱,无法连接,无法连接” 李上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先是懵了一下,随后,浑身的汗毛炸了起来——白银要塞遇袭! 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固若金汤,联盟军委最后的利剑,向来只有其他星系发生紧急事件,无法处理时,才会紧急呈报白银要塞请求支援,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近卫长冲了进来:“将军,防御系统紊乱,至少一千架超时空重型机甲已经穿过人工大气层。” “什” “轰——”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李上将踉跄着撞在墙上,火光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首都星上,格登秘书长告别了同僚,带着夫人坐车回家。低调的坐骑拥有机甲车的防御系统,却非常轻便,在悬空车道上畅行无阻,车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噪音和震动。 格登有点微醺,怕招夫人讨厌,在上车前就让伊甸园调节了他身上的酒精浓度,握着女人柔软纤细的手,秘书长被众人吹捧过的得意还没散尽,满面春风地说:“他们把叶芙根妮娅请到舞会上献唱了,你看见她了吗?不过这种包装出来的女人真是没法细看,和你一比简直哈哈——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开心,”林静姝轻轻地回握他的手,“今天是我” 车突然停了,仪表盘闪着不同寻常的光,里面的人工智能不出声,车子尘埃似的悬浮在半空的轨道里。 格登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林静姝抬起头。 坐在前排的保镖立刻起身查看,这时,车上的人工智能断断续续地开了口:“系统遭受不明攻击,已经自动推送安保系统呲啦” 格登皱起眉:“什么?” 就在这时,一排小型机甲车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轨道的安保系统竟然毫无反应!大秘书长的保镖团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行刺! 保镖车一拥而上,交火声立刻响起,格登骂了一句,攥紧了林静姝的手,冲保镖吼道:“愣着干什么,蠢货,启动空间场,先把我们送走!” 保镖应了声“是”,连忙拉开车座下面的保险门,紧急空间场就在里面,格登嫌他动作慢,一把推开他,自己飞快地输入了指令,回头对林静姝说:“空间场传送不舒服,你” “忍一忍”三个字没有说出口,车里的人工智能突然发疯,一把激光刀从空间场里弹了出来,瞬间将格登秘书长切成了严丝合缝的两半。 保镖和林静姝同时沉默了片刻,格登保持着和妻子对视的动作,目光似乎很是震惊。 下一刻,他整个人一分为二,浑身的血喷泉似的溅了出来,喷了林静姝一身。 保镖大叫:“夫人闪开!” 林静姝被人抱着滚了出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溅上的血。 “热的,”她想,“还挺甜。” 然后她像是三魂七魄刚归位一样,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应有的尖叫。 远在第八星系的湛卢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死机似的停在那,正在接热水的杯子满了,开水洒了他一手。 四哥蓦地抬头。 山雨欲来—— 湛卢变成了一只机械手,扣在林静恒胳膊上。 林静恒戴上手套,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房间,顺着贵宾区外墙上一条贴墙管道爬了上去。独眼鹰往下一张望,差点犯了恐高症——那管道紧贴在墙上,圆的,目测直径不超过十公分,还有点滑,而底下足有几十层楼高,交错的监控和枪口瞄准镜四下乱扫,像一张大网,掉根头发下去都能被打成筛子。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再一看,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饶是这样,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走得心惊胆战,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头也不回地说,“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 58 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先生, 据我分析” “不用分析,”林静恒打断他, “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 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 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连忙关上, 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 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 “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 “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 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 “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 脸色碧绿碧绿的, 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 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 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 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 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 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薄荷面露惊惧,喃喃地问:“他在说什么?” “杀,杀光你们,”陆必行扫过培养箱旁边复杂的实验记录,“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他们用的基本就是培养‘美人鱼’的那套东西——只不过这回培养的是杀人怪物,专为战争设计的,身体能像机甲一样对接武器,不知道恐惧和痛苦,会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潜能。” 怀特震惊了:“为什么?有病吗?不是有机甲吗?不是有安保机器人吗?不是还有人工智能兵种吗!” “那些都很贵啊,同学。”陆必行低声说。 安保机器人不能对接机甲,而人工智能兵种,从生产到后期维护,全都在烧钱,每一次软硬件升级,都需要大笔的现金往里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死之不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废物利用。 陆必行带着学生们从被炸开的后门遛了出去,断后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毒巢空间站上这些域外海盗们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颠覆人类未来的技术实验。 可是看看这简陋的机甲收发平台c智障一样的安全系统c脆弱如纸的供电和能量源还有这实验室正在做的事,无不暴露出一个事实——这伙人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按古代的说法,他们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只是残忍得自以为有创意而已。 那种神秘的c接近伊甸园系统的芯片绝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他们背后是谁?要干什么? 这时,实验室二层一个闸门打开,无数身上贴着标牌的“实验品”冲了出来,个个都如同“斗兽场”上那两个肉搏的男人,他们像一伙赤/膊的巨人,个个双目赤红c毫无理智c杀气腾腾——而且刀枪不入! 独眼鹰刚说过,当代战争已经不需要人类互相挠脸肉搏了,转眼就被打了脸。 整个空间站瘫痪,机械产品集体罢工,两伙人摸着黑互相开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们一来,立刻有了碾压式的优势。白天目睹过那两个实验品是怎么用人肉挡子弹的八星系混混们对上这群怪物,还没动手,已经先肝颤。 方才翻脸翻得十分硬气的独眼鹰,逃起命来也不比谁慢,一见不妙,立刻领衔了一场夺路而逃,早早没了踪影,大混混们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转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静恒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机甲站台由于停电,彻底关闭了,陆必行离着足有十米远就远程打开了他骗来的机甲,催促学生们:“先上去,上去什么都不要碰!” 怀特:“我的天校长c陆老板,你这是魔法吗?” 机甲的远程控制系统是存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只存在于非常高端c自带核心智能的机甲中,譬如湛卢和联盟军委的十大“名剑”,绝不该在这么个小玩意里。 陆必行没顾上理他,撬开机甲收发台的控制室,直接钻了进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权限。 一道道加密锁被他飞快地蚕食鲸吞,不到三分钟,控制室“哔”一声轻响,地面震颤起来,整条机甲轨道银河似的亮了起来,巨大的钢铁怪物的动力系统开始预热。 学生们从舱门里探出头,拉拉队似的齐声喊:“校长!牛逼!” 噪音太大,校长没听见。 随即,拉拉队们的喊声变了调:“校长!小心!” 校长依旧没听见。 主控室后面的一台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冲着那渺小的人类举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先到了,陆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发出了焦糊味,滚烫的空气劈头盖脸而来,他会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内被烧成一团焦炭!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湛卢。” 湛卢? 随即,一声巨响,能量刀砍在了一个凭空而来的防护罩上,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揪起陆必行的领子,拽着他从主控室跳了出去。 “顶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挺好用啊。” 当代交通工具,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斗鸡声称自己摸过真机甲,其实是吹牛的,他小时候只玩过一次仿真的模型,跟真家伙一比,那玩意完全就是个碰碰车,此时,斗鸡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吹牛吹大发了。 被困在实验室里的陆校长空有一副透视的千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摸进机甲存放室,毫无办法——他身上这枚生物芯片毕竟简陋,操作余地很有限,只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伪装”,一种是“隐形”,完全是拐卖儿童专用,没有其他自定义选项! 陆必行电话打不出去,联网联不上,砸门也没人听得见,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实验室里的一个声波增幅器。 四个不知轻重的青少年站在巨大的机甲下面,都害怕,但是比起机甲,穷疯了的薄荷明显更怕怀特不结尾款,于是她率先鼓足了勇气:“你们倒是走啊。” 斗鸡看了她一眼,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是不肯当着异性的面认怂的。 到现在为止,陆必行除了讲机甲的基础知识,就只带学生来看过一次,演示了一遍怎么开舱门。斗鸡定了定神,佯作镇定地走上前去,回忆着他从书上看来的步骤,打开机甲门。 随着他们走进机甲,机甲里的精神网络“嗡”一声被激活,神经网沸腾一般地亮了起来,惨绿惨绿的,非常瘆人,斗鸡怀疑膝盖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链接指令。 就在他跟精神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陆校长用强增幅器加持了自己的声音,顺着实验楼的上下水管道传到机甲存放室,变了调的吼道:“谁让你们碰机甲的,给我下来!” 斗鸡生生被陆校长这一嗓子吓得想起了链接指令,下意识地输入了,其他三个人来不及反应,机甲舱门却已经轰然闭合,千万条精神网络一同涌向斗鸡,机甲舱内噪声陡然上升了一个调子。 怀特双手抱头:“要要炸了吗?!” 黄静姝:“赶紧断开,你们他娘的闯祸了!” 斗鸡说不出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不能贸然上机甲的,首次精神链接的冲击足以把人撞出脑震荡,斗鸡已经翻起了斗鸡眼。 薄荷一把推开同伴:“有手动操作,都闪开,我来中断程序。” 她颇有大将风度,镇定自若,回手一拳敲碎了紧急安全阀然后她对着安全阀门内一多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操作按键,傻了眼。 但二把刀少女薄荷胆大包天,只傻了一秒,她就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连蒙带猜地动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 59 章 此为防盗章 紧接着, 机甲存放室的安全加密锁就遭到了攻击, 陆必行透过他刚长出来的天眼一看,发现加密锁遭到的攻击方式十分眼熟——是他上个礼拜刚发的课外阅读拓展材料! 怀特翘着尾巴显摆:“熬了三个通宵才看懂的,校长应该给我发奖学金。” 然而校长只想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一方面,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 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 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 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 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 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 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 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 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 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斗鸡声称自己摸过真机甲,其实是吹牛的,他小时候只玩过一次仿真的模型,跟真家伙一比,那玩意完全就是个碰碰车,此时,斗鸡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吹牛吹大发了。 被困在实验室里的陆校长空有一副透视的千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摸进机甲存放室,毫无办法——他身上这枚生物芯片毕竟简陋,操作余地很有限,只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伪装”,一种是“隐形”,完全是拐卖儿童专用,没有其他自定义选项! 陆必行电话打不出去,联网联不上,砸门也没人听得见,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实验室里的一个声波增幅器。 四个不知轻重的青少年站在巨大的机甲下面,都害怕,但是比起机甲,穷疯了的薄荷明显更怕怀特不结尾款,于是她率先鼓足了勇气:“你们倒是走啊。” 斗鸡看了她一眼,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是不肯当着异性的面认怂的。 到现在为止,陆必行除了讲机甲的基础知识,就只带学生来看过一次,演示了一遍怎么开舱门。斗鸡定了定神,佯作镇定地走上前去,回忆着他从书上看来的步骤,打开机甲门。 随着他们走进机甲,机甲里的精神网络“嗡”一声被激活,神经网沸腾一般地亮了起来,惨绿惨绿的,非常瘆人,斗鸡怀疑膝盖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链接指令。 就在他跟精神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陆校长用强增幅器加持了自己的声音,顺着实验楼的上下水管道传到机甲存放室,变了调的吼道:“谁让你们碰机甲的,给我下来!” 斗鸡生生被陆校长这一嗓子吓得想起了链接指令,下意识地输入了,其他三个人来不及反应,机甲舱门却已经轰然闭合,千万条精神网络一同涌向斗鸡,机甲舱内噪声陡然上升了一个调子。 怀特双手抱头:“要要炸了吗?!” 黄静姝:“赶紧断开,你们他娘的闯祸了!” 斗鸡说不出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不能贸然上机甲的,首次精神链接的冲击足以把人撞出脑震荡,斗鸡已经翻起了斗鸡眼。 薄荷一把推开同伴:“有手动操作,都闪开,我来中断程序。” 她颇有大将风度,镇定自若,回手一拳敲碎了紧急安全阀然后她对着安全阀门内一多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操作按键,傻了眼。 但二把刀少女薄荷胆大包天,只傻了一秒,她就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连蒙带猜地动了手。 陆必行差点当场高血压:“别乱动!” 可是已经晚了。 机甲里“嗡嗡”的噪声沉了下来,几个少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机甲就动了。 只听一声巨响,存放室的地板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幽深的轨道,机甲双翼缓缓收缩,顺着轨道往下滑动义无反顾地往发射台滑去。 几个学生互相对视几秒,随后,少年老成的c高贵冷艳的c唯恐天下不乱的,集体被打回了熊孩子的原型,齐刷刷地张大嘴尖叫起来。 尖叫无法阻止机甲,它无情地落入发射台中央,巨大的能量波轰然散开 上了天。 陆必行简直不敢相信,这四个熊孩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当钻天猴放了,出离愤怒了:“混账东西,我非开除你们不可!” 他一脚踹在紧急防盗门上,落下了一个下凹的脚印,陆必行观测了一下脚印深度,感觉自己照着这个地方一直踹,踹个三天,大概才能越狱,还不如盼着湛卢过来把他放出去。 发脾气不是办法,陆必行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在密封的实验室里转圈,突然,天马行空的陆校长灵光一闪——他启动了生物芯片的“伪装”功能。 下一刻,在实验室的所有安全设备认知里,原本暴跳如雷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豁牙露齿的小男孩。 小男孩孤独地坐在实验室里,酝酿了半分钟,“嗷”一嗓子开始哭。 按照联盟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十岁以下儿童独处,如有明显不适症状,超过五分钟,离他最近的监控或安全系统应该安排报警。 实验室的安保系统是湛卢安的,陆必行希望这个来自联盟的人工智能会遵纪守法。 湛卢没让他失望,返老还童的陆校长不顾形象地干嚎了五分钟,本地摆设一样的警察局接到了报警电话,方圆二十里之内的警察们莫名其妙地集体出了警,半个小时之后,从星海学院里挖出了一个衣冠不整的陆校长。 而此时,载着四个闯祸精的机甲已经像一叶扁舟,悄然离开了北京β星,顺着这台机甲以前设置过的航道,飞向茫茫宇宙。 同一时间,林静恒带着没有按时去实验室报道的湛卢离开了北京星,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游离在第八星系边缘的一个小基地。 机甲落定,舱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打开,林静恒背着手,迈步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门口迎着他的人。 这一伙人不论男女,都穿长袍,身上挂满了鸡零狗碎的装饰品,仔细一看,装饰品都是活物——挂在耳朵上当耳环的是活蜘蛛,手镯是活蝎子,脖子上的项链则可能是条首尾相连的小蛇。 这就是第八星系著名的邪教毒巢。 为首的是个两百来岁的中年男子,左半边脸上纹着毒虫的刺青,几乎看不出五官在哪,他上前半步,率先对林静恒伸出了手:“早听说过北京星上林四哥的大名,一直没有机会拜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巫毒大神座下仆人阿莱,欢迎您我的朋友,愿巫毒大神的神光永远照耀在您身上。” 林静恒听了这奇葩祝福,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提了一下嘴角,感觉身上已经开始痒了,他没摘手套,十分敷衍地跟对方握了下手:“误伤你们的人,不好意思。” 阿莱十分爽朗地一笑;“我的人误闯您的地盘,我们有错在先,没什么,不打不相识嘛。” 说完,他不再提“蜘蛛”的事,只对林静恒一伸手:“请。” 这基地是个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大约有一个小城市那么大,漂泊在第八星系边缘,被毒巢占据。 由于毒巢崇拜大虫子,因此审美观异于常人,什么奇形怪状的人类都有,在身上养毒虫和纹毒虫的属于比较正常的,更有甚者,干脆把虫子的一部分器官培养变异后移植到了自己身上,放眼望去,群魔乱舞。 林静恒目不斜视,对众多妖魔鬼怪视而不见,跟着领头的阿莱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星舰旁。人造的光源照在星舰冰冷而流畅的外壳上,微微闪着光,与这设施陈旧c居民奇葩的小行星格格不入,像个天外来客。 林静恒瞥了一眼,目测这星舰的科技水平至少领先了毒巢基地一百五十年,就知道这应该就是毒巢的神秘赞助人,出产芯片c索要儿童的那伙人。 星舰开了门,几个穿防护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来,领头的一位把头套一摘,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北京星上的林四哥是吧,幸会,你可以叫我‘零零一’,是我把你请来做客的,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个星际海盗。” “幸会,”林静恒眉尖一挑,“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个大混混。” 礼堂中间观礼区有一位更绝,坚持了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自己带了个微型扩音器进场,黑进了礼堂的音响系统,借用礼堂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约翰吴,我x死你!” “约翰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反正他这一嗓子算是奠定了整个开学典礼的三俗氛围,哄笑声四起,前排三个院长带领一帮学究老师,格格不入地正襟危坐在其中,像一伙身陷盘丝洞的老唐僧。 陆必行看着满眼鸡飞狗跳,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因为陆校长一向认为,像他本人这样的天才是不用别人教的,自学成才足矣,恰恰是最不好教的,才最值得教。 只是 他目光往空荡荡的座位上一扫,暗自叹了口气——四哥没来。 不过陆校长开学办校至今,还没让熊学生们气出心梗来,当然自有一番天地宽的心胸。他很快又想开了——四哥来了,是重大惊喜,四哥没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损失。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陆必行面不改色地登上讲台,在一个能把穹顶掀起来哄声里,闪亮异常地亮了相。 礼堂灯光突然黯淡,只留下落在讲台上的一束,讲台缓缓升到半空,穹顶换上了星河遍布的图景,星星们缓缓旋转,目力所及之处,无边无际地绵延出去。 陆必行泰然自若地站在讲台上——虽然没人理他。 “亲爱的同学们” “砰”一声,讲台最近的观礼台上,一个学生被直接推了下去,随后,七嘴八舌的破口大骂愣是盖过了礼堂的音响,讲台底下成了一片战场。 暴脾气的机甲操作院长猛地站起来,就要离席。 陆必行暂时闭嘴,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副耳麦扣在头上,脚尖在讲台上有规律地踩了几下,整个礼堂的音响“嗡”一声巨震,全体师生都成了骰盅里的骰子,所有不老实坐在座位上的都给震趴下了。 礼堂短时间内一片鸦雀无声。 陆必行取下耳麦,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星海学院。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想揍我,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够不着。我还知道你们正在计划等我下去再动手——我的演讲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诸位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要殴打校长,毕竟,截至昨天,我校最大的股东变成了黑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60章 此为防盗章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 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 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 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 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 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 “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 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 不敢说知道别人, 起码了解自己, 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扫描,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隐形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武器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武器扫描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伪装。”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61章 此为防盗章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再一看, 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 饶是这样, 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走得心惊胆战, 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 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 也不特意等他, 头也不回地说,“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 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 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 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 ”独眼鹰怒不可遏, “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 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伪装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伪装过的机甲一圈一圈地接近空间站,陆必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端详着镜子里的林静恒。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可能真的都有独特的气场,林这张脸平时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此时顶在他的脖子上,眼角眉梢却都挂满了跃跃欲试的笑意,连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都活泼了起来。 陆必行想了想:“等你回去见了佩妮,我肯定得穿帮。唉,帅哥,咱俩商量商量,你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就在外面多观光一会嘛,给我点畏罪潜逃的时间。” 机甲“咯噔”一下,进入了对接轨道,整个机身震颤了一下,继而以疯狂的速度滑向空间站的核验门,一旦伪装的对接阀无法通过,空间站立刻就会把他当成入侵者,炸成一堆碎片,然而陆必行在做实验这方面,好像天生是个热爱冒险的亡命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盯着那黑洞似的核验门,他一双眼睛里居然满是期待的贼光。 “准备进入停靠站,十c九c八” 陆必行把防御系统开到了最大,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遗言是希望世界和平,来吧。” “二c零!” 机甲呼啸着,从核验门里撞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核验门红光一闪,先是准备发出警告,随后,它磕绊了一下,任凭机甲穿过,接受了伪造的对接阀,安检系统把这匹“木马”全须全尾地放了进去,陆必行冲着镜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朝着被他糊弄过去的核验门竖起了中指。 然而随即,机身外面传来的画面让他有点笑不出了,陆必行坐直了。 “扫描,”他轻声说,“范围十公里。” 机甲迅速给了他回复:“十公里范围内,轻型武装机甲三百架,配别全部机甲六倍标准以上的军备武器。” “军火库么?”陆必行叹了口气,“同学们,你们真是一群人才啊。” 人才们循着长长的轨道,走到了死胡同。 “前边没路了,”薄荷说,“只有一道大门,加密的。” 怀特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和斗鸡并排瘫倒在地,他回头张望着身后走过的路,喘了几口大气:“闪c闪开,南天门我也能给它破开,可千万别让我再回去了,我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薄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道门阴森森的。” “应该是在地下的缘故,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越往前走,建筑的挑高就越低。”黄静姝蹲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画了一幅简要的地图,“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两边排的都是机甲,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是上坡,而房顶高度在下降,说明我们应该已经快要离开机甲停靠站台了,方向没错。” 怀特一跃而起,搓了搓手:“看我的吧。” 他很快找到了门锁,观察片刻,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里放出一排射线,一个巴掌大的小键盘漂浮在半空中,他熟门熟路地开始解锁。 薄荷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皱紧眉,有些坐立不安。 这时,昏迷的斗鸡哼了一声,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缓缓睁开眼,对不准焦的目光正好落在灯光昏暗的房顶——锁着的大门上沿处,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标识,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无知无觉的少年们。 斗鸡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薄荷和黄静姝听见动静,连忙围过来。 “斗鸡斗鸡维塔斯!你以后干脆改名叫弱鸡算了!” “哎,你还能不能行,吱一声” 女孩们的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悠悠的,斗鸡脑震荡严重,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他努力想看清那个骷髅警告牌的位置,警告同伴:“小心小心” 可是他拼命挣动,手指只是徒劳地在地上滑,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有气声,黄静姝侧耳听了半天:“这孙子说什么呢?” “别着急,”怀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这个锁比校长机甲存放室的那个还简单,来啊美女们,给我倒数计时——” 在紧闭的大门另一边,随着门锁被人强行突破,一排摄像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门口,红灯开始无声闪烁,荷枪实弹的安保机器人滑过来,金属滚轮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 十二条激光枪对准大门,门外四个少年的扫描图景已经列在武器瞄准镜下,一开门,他们就会被打成一堆烂肉。 “嘀嘀”两声轻响,门上的加密锁破开了,怀特“哈”一声,伸手去推,斗鸡瞠目欲裂。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大门,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陆必行顺利地混进了机甲停靠站后,就在机甲舱门滑开的瞬间,另一架机甲正好从轨道里冲了进来,搅动的空气扑面而至,正好停在了对面。 陆校长发现自己这一阵子的倒霉已经不能用科学道理来解释了! 伪装的对接阀骗过了安检系统,可是骗不过人眼,来自北京β星的机甲从外形上就是十分的鹤立鸡群。 对面的机甲上下来三个毒巢的人:“这机甲哪来的?” “里面的人下来!” 陆必行叹了口气,因为知道对方身上肯定也有那种神秘的生物芯片,因此并不敢耍小聪明贸然动用,只好准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上阵。 “误会,误会。”陆必行不紧不慢地从舱门里走出来,“我” 他忘了自己冒用了林静恒的形象,一走出来,几个毒巢的人不等他说话,就大惊失色。 其中一位立刻按响了警报器,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零零一亲自带着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卫冲进贵宾区,破开林四哥的房门,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大骂了一声。 随即,有人注意到了打开的后窗,连忙翻出去一看,正好和把自己吸在墙上进退维谷的独眼鹰打了个照面! 场面一时又尴尬又混乱。 独眼鹰咬牙切齿:“林c静c恒!” 他掏出腰间的激光枪,当场毙了两个想追上来的警卫,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球,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巨大的电磁干扰在整个空间站炸开,无数电子仪器同时爆出了喜庆的小火花,灯火通明的空间站闪烁几次,迎来了一波大规模的停电! 一方面,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斗鸡声称自己摸过真机甲,其实是吹牛的,他小时候只玩过一次仿真的模型,跟真家伙一比,那玩意完全就是个碰碰车,此时,斗鸡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吹牛吹大发了。 被困在实验室里的陆校长空有一副透视的千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摸进机甲存放室,毫无办法——他身上这枚生物芯片毕竟简陋,操作余地很有限,只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伪装”,一种是“隐形”,完全是拐卖儿童专用,没有其他自定义选项! 陆必行电话打不出去,联网联不上,砸门也没人听得见,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实验室里的一个声波增幅器。 四个不知轻重的青少年站在巨大的机甲下面,都害怕,但是比起机甲,穷疯了的薄荷明显更怕怀特不结尾款,于是她率先鼓足了勇气:“你们倒是走啊。” 斗鸡看了她一眼,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是不肯当着异性的面认怂的。 到现在为止,陆必行除了讲机甲的基础知识,就只带学生来看过一次,演示了一遍怎么开舱门。斗鸡定了定神,佯作镇定地走上前去,回忆着他从书上看来的步骤,打开机甲门。 随着他们走进机甲,机甲里的精神网络“嗡”一声被激活,神经网沸腾一般地亮了起来,惨绿惨绿的,非常瘆人,斗鸡怀疑膝盖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链接指令。 就在他跟精神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陆校长用强增幅器加持了自己的声音,顺着实验楼的上下水管道传到机甲存放室,变了调的吼道:“谁让你们碰机甲的,给我下来!” 斗鸡生生被陆校长这一嗓子吓得想起了链接指令,下意识地输入了,其他三个人来不及反应,机甲舱门却已经轰然闭合,千万条精神网络一同涌向斗鸡,机甲舱内噪声陡然上升了一个调子。 怀特双手抱头:“要要炸了吗?!” 黄静姝:“赶紧断开,你们他娘的闯祸了!” 斗鸡说不出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不能贸然上机甲的,首次精神链接的冲击足以把人撞出脑震荡,斗鸡已经翻起了斗鸡眼。 薄荷一把推开同伴:“有手动操作,都闪开,我来中断程序。” 她颇有大将风度,镇定自若,回手一拳敲碎了紧急安全阀然后她对着安全阀门内一多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操作按键,傻了眼。 但二把刀少女薄荷胆大包天,只傻了一秒,她就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连蒙带猜地动了手。 陆必行差点当场高血压:“别乱动!” 可是已经晚了。 机甲里“嗡嗡”的噪声沉了下来,几个少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机甲就动了。 只听一声巨响,存放室的地板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幽深的轨道,机甲双翼缓缓收缩,顺着轨道往下滑动义无反顾地往发射台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62章 此为防盗章  林静恒一插兜, 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 零零一眼角一抽, 随后笑了:“当然,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林静恒戳在星舰前, “我算不上地头蛇, 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 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 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 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 别说拐个把孩子, 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 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 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 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 有的是被威胁, 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 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导弹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人皮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秘书长——” 林静恒整个人一晃。 然而他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并不明显,因为第八星系距离其他星系太远,突发事件消息传不了那么快,众人猝不及防地遭到重磅消息轰炸,一时面面相觑。 “不可能!” “有证据吗?”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零零一打了个指响,半透明的屏幕升到半空,一段影像放了出来。 高耸的要塞指挥所轰然崩塌,尘埃四起,轰鸣声震耳欲聋,随后强光乍起,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机甲的一块残骸落在焦土中,上面露出半个联盟标志——八条藤蔓缠绕在一起的和平环。 “这是我们的时代,”零零一伸开双臂,“第八星系被踩在联盟脚下两百年,也该轮到我们占领浪头了,加入我们的征程吧,在座每一位都会是缔造历史的人!” 就在星际反社会零零一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拉人入伙的时候,一架不起眼的单人机甲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悄然滑入了这个空间站的机甲停靠点,自动通过了核检,停靠在众多机甲中间,毫不扎眼。 每天,都有无数单人机甲出入空间站,安检系统安静如鸡,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四个已经被首次空间旅行晃晕的未成年。 林静姝脸色不大好看地点点头,从首都星到白银要塞,要是不想像当年的林上将一样走十三天,就得通过跃迁,自古有晕车晕船晕机的,林女士晕星际跃迁,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毛病。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一点也不磊落,死后则变成了“功劳”,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63章 此为防盗章  首都星沃托的钻石广场, 林静姝惊讶地回头,发现和她说话的是老元帅伍尔夫,连忙站起来打招呼:“伍尔夫先生, 晚上好。” 钻石广场是联盟议会中央大厅和森林公园的过渡地带, 此时,联盟议会的中央大厅里正在举行舞会, 夜灯从大厅里穿过半封闭的钻石广场,一直伸进碧涛如海的公园, 闪烁间,衣香鬓影c笑语如歌。 这就是文明世界。 白天, 沃托的伊甸园管委会和立法会作壁上观, 七大星系代表们在议会厅吵成一团,几次三番险些动手, 别提多现眼。晚上,大家让伊甸园调整一下激素, 把衣服一换,把脸一抹擦,带上一家老小,又是欢乐祥和的朋友圈。 作为议会大秘书长的夫人,林静姝是肯定要出席的。想找她搭话跳舞的人实在太多,要是一一应允,林女士可能得变成一只自动陀螺, 因此她惯常是露个面就躲, 等大秘书长完成交际任务, 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跟他回家。 这天,林静姝刚好躲到了森林公园入口的碑林里。 联盟成立至今,所有为人类文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都会在碑林里拥有自己的石碑,石碑上刻录着主人的功绩,顶上则是个半身人像。执掌联盟军委两百多年的伍尔夫老元帅有一块,林静恒上将——由于英年早逝,且逝得动静很大,也得到了一席之地。 在这些石碑中间,有一块地方非常特殊,只有个四四方方c大约三十公分高的石头底座,上面既没有刻字的碑,也没有石像,在排列整齐的碑林当中,像一颗豁牙。 林静姝方才就坐在这块石底座上歇脚。 老元帅三百多岁了,一生横跨新旧两个星历时代,跟谁都没必要太客气,简单地冲林静姝一点头,他看着那孤零零的石头底座:“这块石碑,原来是陆信的。” 林静姝立刻退后一步道歉:“对不起,我不” 老元帅打断她:“你见过陆信吗?” 林静姝一愣,谨慎地回答:“没有,也没太听人提起过。” “不敢提了,整个首都星,除了我这种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百无禁忌,谁还敢提陆信?”老元帅用靴子尖踢开石座旁边的杂草,苦笑了一下,“当年他在乌兰学院创下的很多记录,至今没有人能打破,是我亲自破格把他提上来的,后来他抗命直入第八星系,一战后位列十大上将,才三十六岁,功勋前无古人,誉满天下桀骜不驯。荣耀对他来说,来得太多太早,最后毁了他。” 老元帅的下颌骨绷成了一条锋利而沧桑的线:“最后落到叛国通缉,死无葬身之地,连个石像也没剩下。” 林静姝静静地听,耐心十足c不感兴趣,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没头没脑的树洞。 老元帅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良久,一阵细碎的晚风吹来,卷起林静姝身上的香水味。老元帅鼻粘膜有点敏感,不由得偏头打了个喷嚏,这喷嚏让他回过神来:“人老话就多,不好意思,看到你让我想起静恒了。陆信的脾气出了名的乖张,却一直很疼他,连湛卢也留给了他可能是觉得军委的这些酒囊饭袋们不配碰他的机甲吧。” 林静姝微微一歪头:“我的荣幸。” 老元帅打量着她,据说林家兄妹是双胞胎,粗一看,两个人轮廓仿佛,五官也颇有神似之处,然而仔细一看,又觉得是南辕北辙——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父女或是兄妹的血缘感,行为举止c气场气质,全都大相径庭,像两个恰好长得有点像的陌生人。 舞会的灯光变了颜色,意味着快要结束了,老元帅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林静姝挎上他的胳膊:“你哥非常有天赋,不亚于当年他的老师陆信,只是不用功,他在乌兰学院的时候,每次都卡着刚好能拿奖学金的成绩,多一分的心思也不肯花。不逼他,他就永远心不在焉,我教过他c带过他,一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林静姝脸上的微笑像是画上去的,说不出的精致虚假:“他那个人,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例行寒暄,两句问候的话说完,就没别的好聊了。” 老元帅说:“我以为双胞胎之间的关系会十分亲密。” “也许吧,不过我们很小就被分开了,这些年一直没什么交集,”林静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泠泠的泉水,不急不躁,但也没有感情,“最亲密的时候,大概就是分享一个子宫的时候,我可能还没有您了解他。” “这样也好,感情不深,省去不少伤心,”伍尔夫老元帅半酸不苦地展颜一笑,皱纹涟漪似的舒展开,这位联盟的奠基人之一轻轻地说,“不像我这没用的老东西,一年到头被困在沃托,一次一次把我的学生c晚辈们送上战场,看着他们一去不回头或者功成名就一会,再被人遗忘。” 联盟已经百年没有大战,近十几年来,只有不多的星际海盗闹过几场恐袭,在军费年年缩减c政府年年裁军的情况下,林静恒带着个快沦为少爷营的白银要塞也能默不作声地摆平,往往人们才得知有海盗闹事,海盗们就已经伏诛,可见闹事的星盗也是风声大c雨点小,都属于掀不起波澜的余孽。 既然容易处理,处理这件事的人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功绩。 没人关心白银要塞打过几场仗c击溃过多少星际海盗,倒是都记得当年星际女神叶芙根妮娅隔空表白林上将的事,叶芙根妮娅的经纪公司在伊甸园里花了一大笔钱,每个围观她表白宣言的人都能亲自感受到动荡的激素产生的汹涌的感情,女神的粉丝情绪大起大落,几乎让伊甸园网络超负荷。 可惜林上将屏蔽伊甸园,女神全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甚至面都没露,只以白银要塞的官方名义发了一篇冷冰冰的声明,剔除修辞和冠冕堂皇,声明大意是:你谁?不认识,忙着呢,滚。 到如今,如果不是死者为大,联盟为了安抚军心将林静恒捧上神座,林某可能还是星际著名人渣c阳/痿和野蛮暴恐分子。 前线上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无所事事”的联盟军委,这里仿佛成了没出息的权贵子弟们混日子的地方,最重要的工作任务是保持形象,万一被媒体拍到驼背c赘肉或者衣冠不整,就得灰溜溜地出来道歉。 林静恒死后,星际海盗活动越来越猖獗,七大星系代表和沃托就军事自治权吵得不可开交,然而联盟议会上,伍尔夫老元帅的意见依然无足轻重。 连乌兰学院也不再是纯军事学院,“第一军校”只保留了名字,八成毕业生都进入了非军事领域。 林静姝作为大秘书长的夫人,这些事心知肚明,但不便评价,只好笑笑不说话。 歌舞场已经近在眼前,老元帅和林静姝相对沉默片刻。 伍尔夫元帅突然说:“你和静恒从小聚少离多,是政治原因c形势所迫,不是他的错。” 林静姝通情达理地回答:“那当然。” “毕竟是你亲兄弟,林小姐,”伍尔夫元帅可能有点老糊涂,忘了她已经是格登夫人了,他有些絮叨地喃喃说,“你可别把他忘了,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怕等我一闭眼,就真没人能记住他了。” 林静姝的手倏地一颤,面具似的微笑差点保持不住。 老元帅没看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驻外的将军们为了方便,联络人一般都填自己的副官c秘书或者近卫长,你哥在白银要塞这么多年,紧急联络人填的都是你,从来没变过他对你不是没感情。” 林静姝的脚步停下,隔着几步,她站在灯火阑珊处,面孔模糊,眼睛却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有泪光。 “伍尔夫爷爷,对不起。”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几乎压在喉咙里,老元帅有点耳背,疑惑地侧耳问:“你说什么?” 林静姝嫣红的嘴唇颤抖片刻,被她强行拉平,牵扯回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什么,祝您晚安,陪您聊天非常愉快,格登在那边,我要先告辞了。” 说完,林静姝朝他一欠身,像朵优雅的云,不慌不忙的飘走了。 新星历275年6月29日,宇宙时间22:00整。沃托联盟议会大厅依然灯火通明,舞会行将散场,绅士淑女们依依惜别,森林公园在夜风中窃窃私语,碑林沉寂。 平静的白银要塞地下,机甲湛卢孤独地沉睡在绝密之地,除了白银要塞总负责人,谁都无权涉足,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门禁上,一块小小的芯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在上面,入侵了湛卢的能源系统。 “哔”一声轻响。 沉睡的湛卢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所有的重型武器集体发出了一声叹息,成片的灯光黑了下去,紧接着,尖锐的警报声刺破了天空。 “能量源异常!” “第一备用能源系统无法启动——” “第二备用系统无法启动!” “第三备用系统失控” “能源网络正在遭受攻击!” “人工大气层外检测到不明飞行物。” “防御系统一级警戒防御系统关闭警戒关闭防御系统指令混乱,无法连接,无法连接” 李上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先是懵了一下,随后,浑身的汗毛炸了起来——白银要塞遇袭! 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固若金汤,联盟军委最后的利剑,向来只有其他星系发生紧急事件,无法处理时,才会紧急呈报白银要塞请求支援,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近卫长冲了进来:“将军,防御系统紊乱,至少一千架超时空重型机甲已经穿过人工大气层。” “什” “轰——”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李上将踉跄着撞在墙上,火光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首都星上,格登秘书长告别了同僚,带着夫人坐车回家。低调的坐骑拥有机甲车的防御系统,却非常轻便,在悬空车道上畅行无阻,车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噪音和震动。 格登有点微醺,怕招夫人讨厌,在上车前就让伊甸园调节了他身上的酒精浓度,握着女人柔软纤细的手,秘书长被众人吹捧过的得意还没散尽,满面春风地说:“他们把叶芙根妮娅请到舞会上献唱了,你看见她了吗?不过这种包装出来的女人真是没法细看,和你一比简直哈哈——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开心,”林静姝轻轻地回握他的手,“今天是我” 车突然停了,仪表盘闪着不同寻常的光,里面的人工智能不出声,车子尘埃似的悬浮在半空的轨道里。 格登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林静姝抬起头。 坐在前排的保镖立刻起身查看,这时,车上的人工智能断断续续地开了口:“系统遭受不明攻击,已经自动推送安保系统呲啦” 格登皱起眉:“什么?” 就在这时,一排小型机甲车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轨道的安保系统竟然毫无反应!大秘书长的保镖团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行刺! 保镖车一拥而上,交火声立刻响起,格登骂了一句,攥紧了林静姝的手,冲保镖吼道:“愣着干什么,蠢货,启动空间场,先把我们送走!” 保镖应了声“是”,连忙拉开车座下面的保险门,紧急空间场就在里面,格登嫌他动作慢,一把推开他,自己飞快地输入了指令,回头对林静姝说:“空间场传送不舒服,你” “忍一忍”三个字没有说出口,车里的人工智能突然发疯,一把激光刀从空间场里弹了出来,瞬间将格登秘书长切成了严丝合缝的两半。 保镖和林静姝同时沉默了片刻,格登保持着和妻子对视的动作,目光似乎很是震惊。 下一刻,他整个人一分为二,浑身的血喷泉似的溅了出来,喷了林静姝一身。 保镖大叫:“夫人闪开!” 林静姝被人抱着滚了出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溅上的血。 “热的,”她想,“还挺甜。” 然后她像是三魂七魄刚归位一样,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应有的尖叫。 远在第八星系的湛卢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死机似的停在那,正在接热水的杯子满了,开水洒了他一手。 四哥蓦地抬头。 山雨欲来——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64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 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 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 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 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 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 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 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诚意, 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 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 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 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 这样一拽一别, 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 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扫描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服务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信号虽然信号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信号,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电影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后门,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信号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后门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独眼鹰觉得自己那祖传的二十三小对染色体都快给离心力甩出去了,紧接着,整个机身内充斥起浓稠的保护气体,独眼鹰全身被保护气体紧紧包裹住,听觉与视觉相继失真,他像个琥珀里的虫子一样,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瞥见模模糊糊的林静恒,忽然想:“他一个人的精神力撑得住吗?” 独眼鹰听过林上将的大名,可是鉴于林上将所有的功绩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打过诸如“誓死保卫首都星”之类的大战役,独眼鹰一直都对他怀有偏见,觉得林静恒名不副实,完全是军委的公关团队挑了个长得最人模狗样的小白脸,玩命包装出来的一个形象。 什么“一次性入侵十五台机甲”,听着是怪厉害的,但他的机甲可是湛卢。 大部分的星际海盗一见湛卢,腿都先软三分,用联盟最尖端的武器去收拾一帮野路子造反派,轻而易举不才应该是正常么?只要不是酒囊饭袋,都应该做得到吧。 可这台简陋的小机甲毕竟不是湛卢,连自己的智能都没有,防护系统又已经瘫痪,方才那重重的一击与跃迁的巨大压力全在林静恒一个人身上,他没像零零一似的当场跪下,已经算很硬气了。看在他们现在在一条船上的份上,独眼鹰决定帮他一把。 独眼鹰一抬手按在了机甲舱内壁上,凝神渗入机甲动荡的精神网,打算给他当一个志愿的“副驾驶”。 方才遭到炮轰的精神网比他想象得还要起伏不定,然而还没等他理顺,独眼鹰的太阳就猛地一紧。 林静恒:“滚出去!” 随后,机甲的精神网毫不客气地把独眼鹰当成了入侵者,直接撞了出去,独眼鹰的脑袋好像被一根钢针穿透了,炸裂似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刚刚跃迁过一次的机甲还没来得及抖落掉侧翼的残骸,林静恒就不顾过热警告,再次强行跃迁。 独眼鹰的肺都快被挤出来了,而就在他与精神网将断未断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第二颗导弹,那枚导弹竟然就等在他们跃迁落点附近,烧着了黑暗似的扑面而来,险伶伶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次跃迁,顷刻间几乎将机甲能源耗干,直到机甲再次落定,保护气体一下被抽走,独眼鹰踉跄着站稳,耳畔还在蜂鸣不止:“你” “我的机甲,是我的地盘,”林静恒冷冷地说,“我的精神网里容不下第二个活物,这回只是警告,再有下次,我就没这么温柔了,你小心变成植物人。”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落了地,我一定打爆你的头。” “可以,欢迎尝试,”林静恒一耸肩,“毕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 独眼鹰:“” 现在就想宰了他! 机甲里因为过热而产生的噪音渐渐平息下来,开始逐条报损伤和能量危机,重新定位坐标。 独眼鹰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双联击,忍不住又多嘴:“我说,这机甲是你的吧?你刚来第八星系几年,是干了什么挖坟掘墓的事吗,让人这么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65章 此为防盗章  各自冷笑一声, 零零一先开口说:“第八星系里有头有脸的, 我们都给请来了, 现在客人们差不多到齐了, 四哥姗姗来迟, 看来是来压轴的。” 原来这伙来历不明的域外海盗不止请了他一个,林静恒有点意外,因为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虽然不是政府,但和孱弱的官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履行了很多管理职责,算是灰色地带里的隐形政府, 大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怎么跟域外海盗这种组织来往。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 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零零一眼角一抽, 随后笑了:“当然, 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 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 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 ”林静恒戳在星舰前, “我算不上地头蛇, 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导弹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人皮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秘书长——” 林静恒整个人一晃。 然而他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并不明显,因为第八星系距离其他星系太远,突发事件消息传不了那么快,众人猝不及防地遭到重磅消息轰炸,一时面面相觑。 “不可能!” “有证据吗?”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零零一打了个指响,半透明的屏幕升到半空,一段影像放了出来。 高耸的要塞指挥所轰然崩塌,尘埃四起,轰鸣声震耳欲聋,随后强光乍起,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机甲的一块残骸落在焦土中,上面露出半个联盟标志——八条藤蔓缠绕在一起的和平环。 “这是我们的时代,”零零一伸开双臂,“第八星系被踩在联盟脚下两百年,也该轮到我们占领浪头了,加入我们的征程吧,在座每一位都会是缔造历史的人!” 就在星际反社会零零一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拉人入伙的时候,一架不起眼的单人机甲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悄然滑入了这个空间站的机甲停靠点,自动通过了核检,停靠在众多机甲中间,毫不扎眼。 每天,都有无数单人机甲出入空间站,安检系统安静如鸡,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四个已经被首次空间旅行晃晕的未成年。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饶是这样,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走得心惊胆战,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头也不回地说,“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66章 此为防盗章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嗷一嗓子,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 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 也冲她说了句, “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 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 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 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 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 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 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c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 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 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 备用能源系统很少检修,供电水平很不稳定,灯光忽明忽灭,警报声一直在响,一大群慌张的研究员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好像受到磁场影响的昆虫,第一时间从各处聚集而来,集体往星舰底层跑,林静恒皱了皱眉,此时也只好见机行事,不动声色地混迹其中。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经过评估后,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活动,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我也有疏忽,”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我也没想到,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67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四个从天而降, 看起来都不是什么良民, 但在摇摇欲坠的黑酒吧后面站成一排,却个个蔫头耷脑, 不敢先吭声。 几个人在底下互相推搡了片刻, 最后,“交通灯组合”齐心协力,将他们中间唯一的妇女推了出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 没扛住酒吧后门那位先生的冷脸, 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 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屏蔽器,我们跟丢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 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嗷一嗓子,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 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 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 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 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 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 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c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 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 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 黄静姝趴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指着薄荷说:“你这个手欠的贱/人。” 薄荷自觉理亏,难得大度地领了这声骂,她艰难地爬起来,左摇右晃地走不了直线:“这是哪?”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他双手紧贴裤缝,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我等会,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薄荷没理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说,“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黄静姝站起来,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等会,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68章 此为防盗章  黄静姝趴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 指着薄荷说:“你这个手欠的贱/人。” 薄荷自觉理亏, 难得大度地领了这声骂,她艰难地爬起来,左摇右晃地走不了直线:“这是哪?”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他双手紧贴裤缝,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 “我等会, 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 ”薄荷没理他, 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 说, “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 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 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 ”黄静姝站起来, 这时,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等会,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机甲上其实是有医疗设备的,但是三个人简短地开了个会,认为斗鸡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是不拿他做这种必死的实验了。由怀特负责背着,出去找人求救。 斗鸡人高马大,要是把瓤掏出来,皮囊够把怀特囫囵塞进去,半死不活地压在怀特身上,把这位星海学院第一技术宅压得像头不堪重负的驴。怀特喘着粗气c出着热汗,面红耳赤地听他两个女同学满嘴生殖器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绊绊地吵出了一个方案——直接把舱门掰开。 “他既然晕了,精神网就应该和驾驶员断开连接了,我们这一路走的是自动驾驶航道,现在既然到了目的地,应该随时可以下去。”薄荷一边解释,一边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舱门,“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舱门应该怎么” “开”字尚未出口,机甲就又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三个人脸色煞白,以为这个二踢脚又要上路,就在怀特已经打算自动晕倒时,一股带着特殊气味的风吹了进来,舱门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薄荷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是哪?”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成排的机甲,泛着连绵的冷光,并排停靠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每一架机甲上都安了狰狞的武器,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好对着他们,杀意森然。 细碎的风声从一眼看不到头的仓库另一端涌来,擦出窃窃私语似的声音。 怀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北京β星。 突然,黄静姝一把拽过薄荷的胳膊,把她往门后面一塞,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下一刻,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三个少年大气也不敢出,挤成一团,从舱门缝隙里往外窥探,只见一个轨道车缓缓开过,两个脸上纹着毒虫的人提着枪,走在轨道车旁边,车上是一串一动不动的小孩,不知是死是活。 其中一个人说:“那帮海盗们胃口越来越大了,现在把整个第八星系里叫得出名字的人都扣在这,是真要反吗?” 另一个回答:“你没听说首都星都得手了吗?别人已经吃上了肉,再不快点,咱们连汤都没得喝了。要说起来,我们归联盟也一百多年了,可联盟管过我们吗?这鬼地方还不跟过去一个鸟样?反就反了。” 第一个人沉默了片刻:“可是联盟虽然没管过我们,也没有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嘘,别乱说话。” 两人沉默下来,压抑的脚步声和轨道车渐渐远去。 好一会,黄静姝才松开捂在薄荷嘴上的手,小声说:“我见过他们。” 怀特和薄荷一起看向她,黄静姝三言两语把她去星海学院报道那天遇到的事说了。 怀特吃了一惊:“你你是空空” 黄静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空脑症,怎么了?占你家内存了?” 怀特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薄荷想了想:“照这么说,我有点明白了,这台机甲可能就是你遇上的那个人的,四哥把人处理了,机甲给了咱们学校。我可能不小心启动了自动回杭,它现在把咱们带到那些人老巢了!” 怀特身负“重担”斗鸡一只,腿肚子有点转筋:“那我们快报警吧!” 黄静姝和薄荷听了他的高论,异口同声道:“滚!” 怀特:“” 薄荷扫了人事不省的斗鸡一眼,坦白说:“把这玩意开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四个就像是被困沙漠的旅人,往哪个方向转,好像都是死路一条,现在就剩下选择死法了——是困在原地饿死,强行再次启动机甲作死或者被人发现灭口而死。 黄静姝想了想:“等等,你们听见刚才那俩人说的话了吗?” 怀特:“要颠覆联盟什么的?” “对,有一个人说‘第八星系叫得出名字的人都被扣在这’什么意思?四哥算不算‘叫得出名字的人’?” “没有四哥也有其他人,既然是被‘扣在’这,肯定不是自愿的。”薄荷说,“那跟我们一样,我们去找他们,能不能离开这另说,怎么也比我们困在这靠谱。” 三个清醒的,两个人取得了一致意见,怀特不管赞成还是反对,都得少数服从多数,他干脆明智地闭了嘴,沉痛地扛起斗鸡。这地方被塞满了可怕的机甲,他们不敢乱走,只好顺着方才轨道车的轨道,饥寒交迫地往前摸索。 北京星上,陆必行一被放出来,立刻去找林静恒。不料扑了个空,被佩妮告知,四哥已经离开北京星了! 林这个人有点宅,五年没有离开过大气层半步,结果偏偏是今天出了远门。 这已经不能用“倒霉”二字来解释了,陆必行一边的眼皮开始狂跳。 “佩妮姐,”陆必行说,“能不能借我一台机甲?” 佩妮正经人似的严肃道:“陆先生,您说什么呢,机甲可是非法武装。” 陆必行:“” 二十分钟以后,黑洞的人震惊地发现,本来已经离开北京星的四哥又回来了! 佩妮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就见这个“四哥”面沉似水,说话跟平时一样简短:“准备,我要出去一趟。” 佩妮莫名其妙,然而觑着他的神色,也不敢问,连忙跟上:“去哪?您需要星舰还是机甲四哥,您往哪走?” “机甲。”“四哥”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拐了个直角,推门进了卫生间。 由于林四哥平时也是这幅二五八万似的德行,佩妮虽然满心疑惑,也没敢问,转身去准备了。 卫生间里,利用神秘芯片伪装成林的陆必行双手撑着洗手台,长出了口气,随后他抬起头,跟镜子里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对视片刻,抬起下巴,把脸从左往右转了一圈,冲自己笑了。 林的笑容十分稀有,陆必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变换角度一次性看了个够本,末了还不过瘾,伸出两根手指冲镜子飞了个吻。 飞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有病吗?”陆必行想,“让他看见非宰了我不可。” 他急忙见好就收,不敢再折腾林的脸,靠科技和演技骗到机甲后立刻启程——熊孩子们开走的那辆机甲上装有学院的教学监控,真要追踪并不难。 只是 陆必行看着追踪器上的目的地,皱起眉,沉声发出指令:“检测本台机甲的防御系统和武器储备。” 此时,身在毒巢空间站的客人们被带到了星际海盗的“贵宾区”,贵宾区里没有匪夷所思的人体试验和冰冷的研究员,进进出出的都是机器服务员,一个小酒吧做公共活动区,四周是一圈豪华套房,待遇非常不错。 但没人有心情享受美酒和牛排,吧台旁边空空如也,每个人都在房间里密切关注着联盟七大星系的战况。 海盗们有特殊的消息来源,在第八星系,比官方消息快得多。 这次大规模的域外海盗入侵的重灾区在第一星系,通过白银要塞长驱直入,据说联盟政要们都已经撤出沃托。 林静恒在屋里反复踱步,拇指横在手心,另外四根手指有规律地在上面反复敲打,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焦躁,脚下却已经转磨似的走了几十圈。 终于,旁边参禅似的湛卢睁开了眼:“先生,我拿到了首都星的具体消息。” 林静恒猛地抬头。 “大秘书长是在舞会结束后,携夫人在回家路上遇刺身亡的。” 林静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好在随后,湛卢就补充说:“格登夫人被保镖救下来,没有受伤,三个小时后第一星系告急,首都星的重要人物开始撤离到‘天使城’要塞,她是第一批被送走的。” 林静恒听到这,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侧身靠在旁边的电视柜上,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虚虚地搭在上面,脚尖随意地点着地面:“稀奇了,格登家对她这么好?怎么,伊甸园管委会打算转型,变成寡妇权益保护协会?” 首都星沃托,是七大星系代表的政治博弈场,而凌驾于七大星系行政体系之上的,则是立法会和伊甸园管委会,双方互相掣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些年,随着伊甸园系统不断壮大,管委会已经隐约凌驾于立法会之上,成了人类文明的终极权力机构。 大秘书长其人,金玉其表c败絮其中,之所以能在议会中担任要职,就是因为他祖父是“管委会”七大常任董事之一。 “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湛卢说,“刺杀事件后,林女士被要求打开伊甸园,开放医疗系统授权——自从您离开后,她就屏蔽了伊甸园,这还是第一次打开,结果发现她没受伤,但是怀孕了,是老格登董事亲自把她带走的。” 林静恒点着地的脚尖僵住了,那一瞬间,他的双颊紧绷了一下,像是茫然,又像是愤怒,然而一切的情绪尚未露出端倪,就又全部隐去了,他一垂眼,漠不关心似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时,有人敲了他的门。 湛卢还没来得及把门完全拉开,独眼鹰就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湛卢有礼貌地打招呼:“陆先生,晚上好。” “好个屁!”鸳鸯眼的陆先生粗鲁地回答,接着,他仿佛从湛卢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等等,你你不会是湛卢吧?” “是的,陆先生。”人工智能飞快地分析着他的表情,随后认认真真地说,“您的微表情显示,您对我十分不满,认为我‘认贼作父’。您可能误会了,我现用身份里没有认谁做父亲的设定。” 独眼鹰:“” 独眼鹰没穿外套,露出了一个属于军火贩子的身躯——肩上是可延伸的防护甲,左右两侧腰上各别着一把枪,靴子里插了一把激光刀,手腕上扣着两圈粒子鞭发射器,全副武装,差不多有资格去当人体炸弹了,他懒得理湛卢,回手扣上门:“姓林的,你怎么还没死?!” 林静恒:“托老兄你的福。” “少他娘的废话,”独眼鹰死死地盯着他,压低声音,“你到第八星系来干什么?” “避难啊,”林静恒一摊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哈,”独眼鹰露出一口尖牙,“你也有今天?” 林静恒没跟他一般见识:“坐,怎么?我让你这么紧张吗?” 林静恒竟然还活着,那也就算了,自古祸害遗千年,独眼鹰自己惊诧戒备一会就好。可他随后又听人叫“四哥”,这才意识到,林静恒就是北京β星上那个神秘的“林四哥”。 五年前,因为听说林静恒终于死了,独眼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陆必行自己玩去了,他膝下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还是动了点手脚,倒不至于监视陆必行每天在干什么,只是随时知道他的坐标和健康状况。 独眼鹰一直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就在北京β星! “十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独眼鹰语速飞快地低声说,“她死了,死了!我他妈把她从舱门里捞出来的时候人就断气了,连那孩子一起!芯片我当年都交给你了,你怎么还在阴魂不散?”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恶意。”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最好没有!” “陆信是我的老师,”林静恒平静地说,“我想找那孩子,也是为了照顾他。” 独眼鹰尖刻地笑起来:“你照顾他?那我得说一句,幸亏他没出生就死了。” 林静恒没吭声,转身倒了杯酒给他,剔透的酒液与剔透的玻璃杯顺着桌子轻轻滑到独眼鹰面前,他的手势像个专业的调酒师,酒水没洒出一滴。 “你说得也有道理,”林静恒说,“首都星确实没有那么安全,现在就被炸飞了。” 他话音刚落,角落的屏幕上就闪过一行巨大的字体,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友军打进了联盟议会大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69章 此为防盗章  “炸都炸了, 哪那么多为什么?”林静恒一步迈上机甲, 对独眼鹰说, “还不上来, 你想死吗?”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 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 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火药库, 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 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 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 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 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 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 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本打算过来找事的独眼鹰远远听了个话音,脸色一变:“什么芯片?” 陆必行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心口突然一滞,涌起某种强烈的抗拒,强烈得不像他的性格,仿佛心里关了个外来的猛兽,被这一句话激怒,暴躁地咆哮起来:“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力量!”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陆必行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好像被一碗凉水当头浇下,他悚然一惊,心想:“我一个开学校的,要那么大力量干嘛用?” “唔,这就去。”陆必行隐约感觉到那枚芯片的危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你俩可别再动手了,不然我拉不开架了。” 独眼鹰现在听见“芯片”俩字就过敏,陆必行还没嘱咐完,就被他老人家叽嘹暴跳地搡进了医疗室。 林静恒背着手目送他们进了医疗室,心想:“强成瘾性。” 方才在空间站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毒巢这个原本属于第八星系的小邪教组织会臣服于域外海盗,而且是从里服到外,无人质疑c无一例外。 人类从远古工业革命甚至更古老的农业革命开始,就逃脱了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追逐快感像是写在基因里的癌。伊甸园奠基之前,关于其成瘾性的争论整整持续了半个世纪,后来通过严格的监管立法才得以试运行,到如今,伊甸园是否有成瘾性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和喘气c吃喝一样,成了生存要素之一。 可是伊甸园毕竟是处于监管中的,这种野路子芯片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这东西是只存在于第八星系,还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整个联盟了? 林静恒把机甲驾驶舱开辟成一个单人的休息室,缓缓地坐了下来。湛卢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扣在他胳膊上,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此时的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毕竟不是完整的机甲,帮陆必行挡能量刀的那个防护罩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此时只好借助机甲的能量系统慢慢充电。 没有湛卢,林静恒没法和白银九联系。 好在他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闲杂人等踏上未知的旅程,正好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回北京星,倒是也不着急唤醒湛卢。 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林静恒隐约有种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机甲的精神网。 连接精神网让斗鸡脑震荡昏迷了一路,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连接的林静恒来说,这是一种休息方式。 沿着既定航线回航的机甲,此时精神网十分平静,细微的波动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林静恒的意识随着精神网扩散到无边之地,心率在缓缓往下降。 他时常会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像沉入海底的鱼,静静地消化一切。 整个机甲里,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只是音量降低了许多,不让他觉得那么吵了。 林静恒看见陆必行已经取出了芯片,芯片离开他的一瞬间,身体就遭到了加倍反噬——重重磕过地的膝关节粉碎,被毒巢的武装分子攻击过的双臂顿时脱开,全身多处骨折,独眼鹰心疼得上蹿下跳。好在时间不长,都是外伤,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处理起来很快。 而护理室里,陆必行的四个学生每人得到了一针防眩晕药,药起效很快,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怀特说:“虽然回去得写一打检查,但是我觉得值了,有这经历,就算将来移民第七星系,也够我吹上一辈子了!” 另一个男生——也就是斗鸡说:“也不知道咱们将来还分不分学院,如果分,我一定要选机甲操作,太刺激了。” “差点把你刺激死。”薄荷凉凉地说,“哎,书呆子,你移民之前把尾款给我结清啊。” “咱们现在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可是你只看重我的钱。”怀特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咱们学校不是有奖学金吗,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养家糊口,”薄荷沉默了一会,“我是孤儿院的,去年院长拿着钱跑了,孤儿院也散了摊子,撂下一堆小崽,没办法,我们几个大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弄来钱,不行不行再各走各的,让那些小崽自生自灭。我在黑市上卖过东西,给人私改过武器,都只能赚一点钱,听说机甲设计最赚钱,所以来碰碰运气。” 黄静姝独自躺在护理室里,有些不合群,这时,插了一句:“移民也没什么好的,哪都一样。” 几个学生想起她是空脑症,知道她家恐怕是从别的星系来的“失落者”,一时都没敢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薄荷刻意打破尴尬,对怀特说:“哎,书呆子,你不是有钱吗,出个价,回去我替你写检查。” 几个青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起来。 “等回学校” 林静恒没再往下听,他透过精神网扫过黄静姝倔强的脸,想起了她的名字。 静姝。 “嫁给格登家的人,等于嫁给‘管委会’,你想清楚,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歹我还没死。” “我是自愿的,哥哥,嫁给管委会有什么不好吗?” 她叫“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和称呼“阁下”c“先生”一样客套礼貌,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张脸上,未语先带三分笑,问一句才答一句,好像这个亲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 他记得自己被陆信领走的那天,小小的女孩在后面追着车,一直追到车子飞上空中轨道,她仰头时摔了一跤,机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把她带走,林静恒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那么久远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不大记得那小女孩的模样了。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一点也不磊落,死后则变成了“功劳”,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70章 此为防盗章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 ”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他双手紧贴裤缝,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 “我等会,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 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 ”薄荷没理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 说, “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 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 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 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黄静姝站起来, 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 “等会, 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 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机甲上其实是有医疗设备的,但是三个人简短地开了个会,认为斗鸡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是不拿他做这种必死的实验了。由怀特负责背着,出去找人求救。 斗鸡人高马大,要是把瓤掏出来,皮囊够把怀特囫囵塞进去,半死不活地压在怀特身上,把这位星海学院第一技术宅压得像头不堪重负的驴。怀特喘着粗气c出着热汗,面红耳赤地听他两个女同学满嘴生殖器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绊绊地吵出了一个方案——直接把舱门掰开。 “他既然晕了,精神网就应该和驾驶员断开连接了,我们这一路走的是自动驾驶航道,现在既然到了目的地,应该随时可以下去。”薄荷一边解释,一边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舱门,“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舱门应该怎么” “开”字尚未出口,机甲就又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三个人脸色煞白,以为这个二踢脚又要上路,就在怀特已经打算自动晕倒时,一股带着特殊气味的风吹了进来,舱门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薄荷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是哪?”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成排的机甲,泛着连绵的冷光,并排停靠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每一架机甲上都安了狰狞的武器,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好对着他们,杀意森然。 细碎的风声从一眼看不到头的仓库另一端涌来,擦出窃窃私语似的声音。 怀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北京β星。 突然,黄静姝一把拽过薄荷的胳膊,把她往门后面一塞,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下一刻,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三个少年大气也不敢出,挤成一团,从舱门缝隙里往外窥探,只见一个轨道车缓缓开过,两个脸上纹着毒虫的人提着枪,走在轨道车旁边,车上是一串一动不动的小孩,不知是死是活。 其中一个人说:“那帮海盗们胃口越来越大了,现在把整个第八星系里叫得出名字的人都扣在这,是真要反吗?” 另一个回答:“你没听说首都星都得手了吗?别人已经吃上了肉,再不快点,咱们连汤都没得喝了。要说起来,我们归联盟也一百多年了,可联盟管过我们吗?这鬼地方还不跟过去一个鸟样?反就反了。” 第一个人沉默了片刻:“可是联盟虽然没管过我们,也没有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嘘,别乱说话。” 两人沉默下来,压抑的脚步声和轨道车渐渐远去。 好一会,黄静姝才松开捂在薄荷嘴上的手,小声说:“我见过他们。” 怀特和薄荷一起看向她,黄静姝三言两语把她去星海学院报道那天遇到的事说了。 怀特吃了一惊:“你你是空空” 黄静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空脑症,怎么了?占你家内存了?” 怀特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薄荷想了想:“照这么说,我有点明白了,这台机甲可能就是你遇上的那个人的,四哥把人处理了,机甲给了咱们学校。我可能不小心启动了自动回杭,它现在把咱们带到那些人老巢了!” 怀特身负“重担”斗鸡一只,腿肚子有点转筋:“那我们快报警吧!” 黄静姝和薄荷听了他的高论,异口同声道:“滚!” 怀特:“” 薄荷扫了人事不省的斗鸡一眼,坦白说:“把这玩意开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四个就像是被困沙漠的旅人,往哪个方向转,好像都是死路一条,现在就剩下选择死法了——是困在原地饿死,强行再次启动机甲作死或者被人发现灭口而死。 黄静姝想了想:“等等,你们听见刚才那俩人说的话了吗?” 怀特:“要颠覆联盟什么的?” “对,有一个人说‘第八星系叫得出名字的人都被扣在这’什么意思?四哥算不算‘叫得出名字的人’?” “没有四哥也有其他人,既然是被‘扣在’这,肯定不是自愿的。”薄荷说,“那跟我们一样,我们去找他们,能不能离开这另说,怎么也比我们困在这靠谱。” 三个清醒的,两个人取得了一致意见,怀特不管赞成还是反对,都得少数服从多数,他干脆明智地闭了嘴,沉痛地扛起斗鸡。这地方被塞满了可怕的机甲,他们不敢乱走,只好顺着方才轨道车的轨道,饥寒交迫地往前摸索。 北京星上,陆必行一被放出来,立刻去找林静恒。不料扑了个空,被佩妮告知,四哥已经离开北京星了! 林这个人有点宅,五年没有离开过大气层半步,结果偏偏是今天出了远门。 这已经不能用“倒霉”二字来解释了,陆必行一边的眼皮开始狂跳。 “佩妮姐,”陆必行说,“能不能借我一台机甲?” 佩妮正经人似的严肃道:“陆先生,您说什么呢,机甲可是非法武装。” 陆必行:“” 二十分钟以后,黑洞的人震惊地发现,本来已经离开北京星的四哥又回来了! 佩妮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就见这个“四哥”面沉似水,说话跟平时一样简短:“准备,我要出去一趟。” 佩妮莫名其妙,然而觑着他的神色,也不敢问,连忙跟上:“去哪?您需要星舰还是机甲四哥,您往哪走?” “机甲。”“四哥”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拐了个直角,推门进了卫生间。 由于林四哥平时也是这幅二五八万似的德行,佩妮虽然满心疑惑,也没敢问,转身去准备了。 卫生间里,利用神秘芯片伪装成林的陆必行双手撑着洗手台,长出了口气,随后他抬起头,跟镜子里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对视片刻,抬起下巴,把脸从左往右转了一圈,冲自己笑了。 林的笑容十分稀有,陆必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变换角度一次性看了个够本,末了还不过瘾,伸出两根手指冲镜子飞了个吻。 飞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有病吗?”陆必行想,“让他看见非宰了我不可。” 他急忙见好就收,不敢再折腾林的脸,靠科技和演技骗到机甲后立刻启程——熊孩子们开走的那辆机甲上装有学院的教学监控,真要追踪并不难。 只是 陆必行看着追踪器上的目的地,皱起眉,沉声发出指令:“检测本台机甲的防御系统和武器储备。” 此时,身在毒巢空间站的客人们被带到了星际海盗的“贵宾区”,贵宾区里没有匪夷所思的人体试验和冰冷的研究员,进进出出的都是机器服务员,一个小酒吧做公共活动区,四周是一圈豪华套房,待遇非常不错。 但没人有心情享受美酒和牛排,吧台旁边空空如也,每个人都在房间里密切关注着联盟七大星系的战况。 海盗们有特殊的消息来源,在第八星系,比官方消息快得多。 这次大规模的域外海盗入侵的重灾区在第一星系,通过白银要塞长驱直入,据说联盟政要们都已经撤出沃托。 林静恒在屋里反复踱步,拇指横在手心,另外四根手指有规律地在上面反复敲打,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焦躁,脚下却已经转磨似的走了几十圈。 终于,旁边参禅似的湛卢睁开了眼:“先生,我拿到了首都星的具体消息。” 林静恒猛地抬头。 “大秘书长是在舞会结束后,携夫人在回家路上遇刺身亡的。” 林静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好在随后,湛卢就补充说:“格登夫人被保镖救下来,没有受伤,三个小时后第一星系告急,首都星的重要人物开始撤离到‘天使城’要塞,她是第一批被送走的。” 林静恒听到这,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侧身靠在旁边的电视柜上,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虚虚地搭在上面,脚尖随意地点着地面:“稀奇了,格登家对她这么好?怎么,伊甸园管委会打算转型,变成寡妇权益保护协会?” 首都星沃托,是七大星系代表的政治博弈场,而凌驾于七大星系行政体系之上的,则是立法会和伊甸园管委会,双方互相掣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些年,随着伊甸园系统不断壮大,管委会已经隐约凌驾于立法会之上,成了人类文明的终极权力机构。 大秘书长其人,金玉其表c败絮其中,之所以能在议会中担任要职,就是因为他祖父是“管委会”七大常任董事之一。 “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湛卢说,“刺杀事件后,林女士被要求打开伊甸园,开放医疗系统授权——自从您离开后,她就屏蔽了伊甸园,这还是第一次打开,结果发现她没受伤,但是怀孕了,是老格登董事亲自把她带走的。” 林静恒点着地的脚尖僵住了,那一瞬间,他的双颊紧绷了一下,像是茫然,又像是愤怒,然而一切的情绪尚未露出端倪,就又全部隐去了,他一垂眼,漠不关心似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时,有人敲了他的门。 湛卢还没来得及把门完全拉开,独眼鹰就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湛卢有礼貌地打招呼:“陆先生,晚上好。” “好个屁!”鸳鸯眼的陆先生粗鲁地回答,接着,他仿佛从湛卢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等等,你你不会是湛卢吧?” “是的,陆先生。”人工智能飞快地分析着他的表情,随后认认真真地说,“您的微表情显示,您对我十分不满,认为我‘认贼作父’。您可能误会了,我现用身份里没有认谁做父亲的设定。” 独眼鹰:“” 独眼鹰没穿外套,露出了一个属于军火贩子的身躯——肩上是可延伸的防护甲,左右两侧腰上各别着一把枪,靴子里插了一把激光刀,手腕上扣着两圈粒子鞭发射器,全副武装,差不多有资格去当人体炸弹了,他懒得理湛卢,回手扣上门:“姓林的,你怎么还没死?!” 林静恒:“托老兄你的福。” “少他娘的废话,”独眼鹰死死地盯着他,压低声音,“你到第八星系来干什么?” “避难啊,”林静恒一摊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哈,”独眼鹰露出一口尖牙,“你也有今天?” 林静恒没跟他一般见识:“坐,怎么?我让你这么紧张吗?” 林静恒竟然还活着,那也就算了,自古祸害遗千年,独眼鹰自己惊诧戒备一会就好。可他随后又听人叫“四哥”,这才意识到,林静恒就是北京β星上那个神秘的“林四哥”。 五年前,因为听说林静恒终于死了,独眼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陆必行自己玩去了,他膝下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还是动了点手脚,倒不至于监视陆必行每天在干什么,只是随时知道他的坐标和健康状况。 独眼鹰一直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就在北京β星! “十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独眼鹰语速飞快地低声说,“她死了,死了!我他妈把她从舱门里捞出来的时候人就断气了,连那孩子一起!芯片我当年都交给你了,你怎么还在阴魂不散?”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恶意。”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最好没有!” “陆信是我的老师,”林静恒平静地说,“我想找那孩子,也是为了照顾他。” 独眼鹰尖刻地笑起来:“你照顾他?那我得说一句,幸亏他没出生就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71章 此为防盗章  “先生。”湛卢的声音闯进了机甲的精神网, 好像一颗小石子, 砸起细细的涟漪。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 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 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 如果他的机身也在, 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 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 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 ”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 “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 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 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 不敢说知道别人, 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扫描,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隐形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武器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武器扫描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伪装。”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火药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72章 此为防盗章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 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 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零零一眼角一抽, 随后笑了:“当然, 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 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 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 ”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 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 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 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 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 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 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 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 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导弹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人皮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秘书长——” 林静恒整个人一晃。 然而他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并不明显,因为第八星系距离其他星系太远,突发事件消息传不了那么快,众人猝不及防地遭到重磅消息轰炸,一时面面相觑。 “不可能!” “有证据吗?”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零零一打了个指响,半透明的屏幕升到半空,一段影像放了出来。 高耸的要塞指挥所轰然崩塌,尘埃四起,轰鸣声震耳欲聋,随后强光乍起,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机甲的一块残骸落在焦土中,上面露出半个联盟标志——八条藤蔓缠绕在一起的和平环。 “这是我们的时代,”零零一伸开双臂,“第八星系被踩在联盟脚下两百年,也该轮到我们占领浪头了,加入我们的征程吧,在座每一位都会是缔造历史的人!” 就在星际反社会零零一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拉人入伙的时候,一架不起眼的单人机甲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悄然滑入了这个空间站的机甲停靠点,自动通过了核检,停靠在众多机甲中间,毫不扎眼。 每天,都有无数单人机甲出入空间站,安检系统安静如鸡,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四个已经被首次空间旅行晃晕的未成年。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越往后排c距离沃托越远,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有自然原因,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73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过虽然礼堂的装修高端大气, 此时堆在里面的“瓤”就差点意思了。 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四座的学生们已经就座,学生们个个是豪杰,人人都是一把惹是生非的好刷子, 仿佛不是来求学的,而是来挑事的。 刺头和刺头凑在一起,难免互相扎成一团—— 东南观礼台上,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懒得往里走, 不肯去自己的座,一屁股坐在最外侧,很快引发了一场斗殴, 围观者还有人起哄架秧子,致使冲突迅速升级, 把整个一块观礼台都拉进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群架。 西北角上, 有个女孩被小流氓同学摸了一把屁股, 二话没说,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激光枪,一枪开出去,把礼堂的座位撕开条口, 四座皆惊, 差点造成踩踏,安保机器人迅速赶来将其制住, 发现那把激光枪竟然还是自制的。 礼堂中间观礼区有一位更绝, 坚持了动口不动手的原则, 自己带了个微型扩音器进场,黑进了礼堂的音响系统,借用礼堂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约翰吴,我x死你!” “约翰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反正他这一嗓子算是奠定了整个开学典礼的三俗氛围,哄笑声四起,前排三个院长带领一帮学究老师,格格不入地正襟危坐在其中,像一伙身陷盘丝洞的老唐僧。 陆必行看着满眼鸡飞狗跳,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因为陆校长一向认为,像他本人这样的天才是不用别人教的,自学成才足矣,恰恰是最不好教的,才最值得教。 只是 他目光往空荡荡的座位上一扫,暗自叹了口气——四哥没来。 不过陆校长开学办校至今,还没让熊学生们气出心梗来,当然自有一番天地宽的心胸。他很快又想开了——四哥来了,是重大惊喜,四哥没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损失。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陆必行面不改色地登上讲台,在一个能把穹顶掀起来哄声里,闪亮异常地亮了相。 礼堂灯光突然黯淡,只留下落在讲台上的一束,讲台缓缓升到半空,穹顶换上了星河遍布的图景,星星们缓缓旋转,目力所及之处,无边无际地绵延出去。 陆必行泰然自若地站在讲台上——虽然没人理他。 “亲爱的同学们” “砰”一声,讲台最近的观礼台上,一个学生被直接推了下去,随后,七嘴八舌的破口大骂愣是盖过了礼堂的音响,讲台底下成了一片战场。 暴脾气的机甲操作院长猛地站起来,就要离席。 陆必行暂时闭嘴,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副耳麦扣在头上,脚尖在讲台上有规律地踩了几下,整个礼堂的音响“嗡”一声巨震,全体师生都成了骰盅里的骰子,所有不老实坐在座位上的都给震趴下了。 礼堂短时间内一片鸦雀无声。 陆必行取下耳麦,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星海学院。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想揍我,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够不着。我还知道你们正在计划等我下去再动手——我的演讲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诸位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要殴打校长,毕竟,截至昨天,我校最大的股东变成了黑洞。” 闻听此言,前排教职员工们一起吊丧似的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工资都被臭流氓们玷污了。 陆校长却不以为耻c反以为荣,继续侃侃而谈:“我将与同事们一起,陪伴大家度过接下来的几年——也许是诸位一生中最重要的几年” 方才黑进了扩音系统的男生突然插嘴:“校长,你们教怎么泡妞撩汉吗?” 陆必行面不改色地回答:“看来这是一位两边开花c八脚踩船的同学,我建议在座诸位记住这个声音,以后严加防范。另外您的建议不错,未来我们会开设相关选修课,重点讲讲怎样规避情场人渣。” 男生又利用扩音器抢话:“那你们教怎么赚大钱吗?” “当然,”陆必行想也不想地回答,“不然你们以为建礼堂的钱是哪来的?” 众猢狲没想到他这么坦白,礼堂里安静了片刻。 “最好的机甲设计师千金难求,黑白两道跪着来送钱,收都收不过来;而如果你想从军c想干一本万利的星际走私c想当金牌打手,你就必须得是机甲操作的高手;信息技术就不用说了,”陆必行一点那位不停插嘴的男生,“同学怎么称呼?” “怀特。” “怀特,你旁边的同学要是手头宽裕,肯定愿意花点钱买走你黑进礼堂音响的小设备,不过”陆必行说着在讲台上轻轻一踢,一个透明的屏幕弹起来,他悬空的手指飞快地输入一串代码,扩音器里的杂音立刻没有了。 “抱歉,你说得太多了,也该给其他人留点机会。”陆必行话音落下,一道荧光突然在礼堂里到处乱窜起来,他打了个造型感十足的指响,荧光应声而停,落在了边角处一个座位底下,变成了小箭头,指着座位上的人。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陆必行一点头,“这位同学,你可以试着说句话。” 被荧光指着的女生小声来了句“我操”,扩音器立刻尽忠职守地广而告之,礼堂里一阵哄笑。 “笑屁,”被点到的女生粗鲁地骂了一句,她也不扭捏,让说就说,大声问,“校长,你们书呆子怎么也满口钱钱钱的,说话一点也不纯洁。” “很简单,因为贫穷比愚蠢致死率高。”刚卖完身的陆校长诚恳地回答,“下一个。” 下一个问题十分尖锐,被随机点到的人张嘴就问:“你们这学校的后台真是黑洞?怎么我去年在这待了一年,从来没见过四哥?” 满嘴飞机甲的陆校长难得卡了一下壳,随后他脸不红c心不跳地继续忽悠:“这就要靠” 他这话没说完,礼堂后门突然开了,一伙人十分嚣张地顺着通道走了进来,气场像是来踢馆的。 为首一个人身上披了件质地很硬的长大衣,厚且硬的外衣营造不出“衣袍翻滚”的特效,他那件大衣又长及脚踝,很容易穿得像个没腰没腿的捅,可也许是男人个子高,也许是他走路时肩背自然绷直的弧度和力度,穿了这么一身,看起来竟然丝毫不违和,好像他天生穿惯了这种盔甲似的外衣。 他叼着根烟,走路时头也不抬,旁若无人似的,身后一水的男男女女全都自觉地落后他几步。 窃窃私语声四起,有人认出了几个“跟班”的身份。 “那不是佩妮姐吧?” “佩妮?谁?” “你乡下来的吧是她,我操,她看我了!” “前边那人谁啊?” “不会是” “嘘——” “嘘”声潮水似的自发荡开,方才沸反盈天的礼堂被那潮水刷过一次,死寂下来。 通道自带灯光,礼堂顶部落下的一簇光不紧不慢地追上来人,穿长大衣的男人一抬头,深灰色的眼睛远远地和陆必行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径自落了座。 林那一眼扫过来,陆必行无端觉得三寸的巧舌有点发僵,好不容易才补上了自己后半句话:“缘分了。” 追着人的灯光烟花似的倏地散开,四哥的身影消失在暗处,在陡然寂静下来的礼堂里,陆必行乐极生悲,一时忘了词。 但是万众瞩目,他也不能尴尬地沉默,陆必行趁人不注意,按了一下自己的袖扣,眼睛上立刻出现了一层别人看不见的膜,上面有一篇手下老师给他准备的备用演讲稿:“星海学院不见得能让诸位获得什么学术成就,而你们中的许多人,也可能因为学艺不精,或者运气不好,没法靠学校里学来的东西变现。如果没有金钱和荣耀,学校还能给你们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我们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三百岁,有两百年的青春,长得接近不朽,而历史数据表明,每十年,甚至五年,我们的生活就会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革。在这个时代,个人的才智与努力有时显得微乎其微,你得意或者失意,都取决于时代的大潮把你冲到哪里,在你漫长的一生里,可能会经历无数次飞黄腾达和一无所有” 四哥夹着烟四处寻摸地方弹灰,湛卢刚要伸手去接,佩妮已经早有准备,递过来一个烟灰缸。 佩妮不知道湛卢不是活人,一直对他很有意见。因为湛卢也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黏在四哥身边当“小白脸”就算了,还动辄干出伸手接灰这种跪舔不要脸的事,看着都伤眼。 四哥没扫她面子,冲她点头道谢。 “陆少爷这演讲稿是从哪东拼西凑来的?”佩妮漫不经心地起了个话头。 四哥彬彬有礼地做出倾听的姿势:“唔?” “每五年就发生一次变革?打我出生开始,这鬼地方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还有平均寿命三百岁——也是除了第八星系以外的人平均的吧?我年年被人叫去送终,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些垃圾现在死了一多半了,托四哥的福,我差不多已经老过人均寿命了。” “你不老。”四哥眼皮也不抬地说,片刻后,可能感觉自己回答得过于敷衍冷淡,他又补了一句,“要是在首都星,你这样的小姑娘据说还都没嫁人呢。” 佩妮“噗嗤”一声笑了,悄然从眼角探出一双钩子:“我虽然不是小姑娘,也还没嫁人,四哥那还有能容得下一个女人的地方吗?” 四哥目光一动,没说有,也没说没有,他低头吸了口长烟,把剩下的半根烟吸得快要形销骨立,占住了自己的嘴,不言语了。 四哥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甚至算得上通情达理不然陆必行早被他打死了。他好似要攒着脾气留在刀刃上用,寻常琐事一般不计较,不爱听的话就装听不见,不想聊的事他就不吭声。 佩妮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一黯,强颜欢笑似的弯了弯嘴角,强迫自己转头去看讲台上泼鸡汤的陆校长。 陆校长的演讲已经进入了尾声:“我希望诸位来日身在风口浪尖上,不要得意忘形,想一想学院里的学海无涯,沉入水下暗流时,不要与泥沙俱下,想一想学院为你灵魂筑下的基石。” 陆必行顿了顿,扫见演讲稿的最后一句话,实在不想念,因为感觉会出丑,但是目光掠过台下,他看见信息科学院的老院长正伸着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顿时知道这篇酸文假醋是出自谁手了。 陆必行跟老院长对视了一秒,无声地败下阵来,认命地替老人家念出了他的肺腑之言:“各位同学,我希望你们从今往后能谨记,比金钱更珍贵是知识,比知识更珍贵的是无休止的好奇心,而比好奇心更珍贵的,是我们头上的星空。” 学生们一部分是“朽木”,一部分是“粪土之墙”,听完这话,他们沉默了两秒,集体爆发出一通哄堂大笑,纷纷觉得陆校长这个逼装得太套路了。 陆必行自己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笑了,往回找补了一句:“这片星空穹顶造价六百万,在机甲实验室没落成之前,是本校最贵的东西,麻烦你们放尊重一点,校规第一条,以后禁止把杀伤性武器带入礼堂!” 台下,白发苍苍的老院长站起来,佝偻着后背,顺着礼堂边缘离席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陆必行没能找到四哥,他们好像是踩着点来镇场的,完成任务就悄然消失了。 陆必行莫名有点怅然若失,然而他还来不及仔细体会,就遭遇了建校以来的最大危机——他手下三院院长c十六位优秀的教职员工,集体表示自己凡胎,担不住陆校长的天降大任,让他另请高明。 开学第一天,陆校长被全体教职员工炒了鱿鱼,成了个光杆校长。 第一星系,白银要塞。 悬浮车门向两边滑开,联盟军老元帅伍尔夫先生和大秘书长格登先后下车,格登客客气气地请老元帅先行,自己风度翩翩地扶住车门,半弯下腰,伸手递给车里的格登夫人林静姝,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问:“还难受吗?” 林静姝脸色不大好看地点点头,从首都星到白银要塞,要是不想像当年的林上将一样走十三天,就得通过跃迁,自古有晕车晕船晕机的,林女士晕星际跃迁,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毛病。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74章 此为防盗章  亲卫长洛德悄无声息地把朗姆酒和冰块放在上将桌上, 后脚跟轻轻一碰。 正站在窗边的上将朝亲卫打了个指响, 示意他留下。 这位凶名遍布八大星系的林上将个子很高,从头发丝到皮带扣, 无不严谨妥帖, 整个人透着一股严丝合缝的冰冷意味。他端起酒杯, 随手加了几块冰, 左耳上有一圈虚影——上将的通讯开着, 正在跟人通话。 通讯技术已经十分发达,电话都是直接接入个人终端,想说什么, 大脑发出信号就能直达对方接收器,不用再劳动口舌,也不用担心被第三人听见,旁边人只能通过通话人的表情判断这通电话是问候还是骂街。 然而亲卫洛德安静地侍立在侧,从上将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当代社会鼓励坦率c开放和真情流露, 林身上那种旧式的保守与封闭十分不合时宜,媒体和政敌们揪住这一点,天天写文章骂他心机深沉c目中无人。 心机深沉的上将结束通话,含着的酒在舌头上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对洛德说:“元帅致电,让我战略性妥协, 先回沃托。” 洛德一愣。 “战略性妥协。”林上将又十分玩味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笑了, 挥手打开时事新闻。 沃托的各大媒体都在瞩目着形势紧张的白银要塞。 新上任的大秘书长格登正站在首都星国会门口, 在一圈记者的包围下发表简短的演说:“我与林将军是同学,是朋友,更是亲人,我以我的事业c人格c我的一切发誓,林将军对沃托的忠诚无可质疑,他绝对不会背叛沃托,也绝对不会背叛联盟,所有对他忠诚的质疑,都是恶意中伤!” 林上将听着这番慷慨陈词,“咯咯吱吱”地嚼了个冰块。 “静恒,如果你能看见,请你给我一分钟,听我说,”大秘书长深情地转向镜头,语重心长,“不要让那些子虚乌有的指控扰乱你的判断,不要放任这场误会,造成亲者痛c仇者快的争端。回来吧,我和静姝都在沃托等你,静恒,沃托还有你的家人啊!” 镜头随即扫过了旁边的一个女人,她一身黑裙,不施粉黛,皮肤苍白,除了浓墨重彩的眉目,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却有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美感 。 林静姝是上将的亲妹妹,一年前嫁给了联盟七大星系里最前途无量的男人格登。 被卫兵簇拥的格登夫人没有发言,目光放空,仿佛一具精美的人偶。 林上将毫无触动,转头问自己的亲卫:“你觉得大秘书长这人怎么样?” 洛德斟词酌句,谨慎地回答:“是个风云人物。” “唔,确实是个人物。没别的毛病,就是听他说话我起鸡皮疙瘩,这语气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我跟我妹夫有一腿。”林静恒失笑,抬手关了屏幕,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太肉麻了。” 洛德接过空杯,同时压低声音说:“将军,不用管那些杂音,‘白银十卫’已经整装完毕,我们随时可以战斗,只要您一声令下。” “干什么,造反吗?”林静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洛德,你是第一军校毕业的?” “是,长官,我是乌兰学院260届荣誉毕业生!” “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兄弟姐妹吗?” 洛德有点困惑,不知道上将这个节骨眼上拉什么家常,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父亲经营一家医疗机构,母亲在乌兰学院任教,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林静恒一哂。 随时准备战斗 这不懂事的小青年,说得到轻松——和谁战斗? 将你引以为傲的父母兄弟么? 第一军校的别称就叫“乌兰学院”,虽说乌兰学院被称为高级军官的摇篮,但毕业后能直接进入白银要塞的寥寥无几。 除了对成绩要求极高外,上层的政治博弈还将毕业生的去向与其户籍所属地挂钩,美其名曰“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让士兵们离家近点。白银要塞作为第一星系的军事重地,所接收的毕业生必须拥有第一星系户籍。而他们大多出身良好,父母是富商c高知c社会名流,甚至官员政客。 这使得白银要塞的政治生态十分复杂,大体分为两个派系—— 一部分是和林上将一起追杀过星际海盗的嫡系部队,叫做“白银十卫”,人数大约占要塞驻军的十分之一。白银十卫和它的统帅一样臭名昭著,是一帮宇宙知名流氓,三天两头要闹个丑闻出来给民众助兴,有人说,当年他们跟星际海盗作战,纯属是“以毒攻毒”。 剩下的指挥官和士兵都是乌兰学院出身的少爷,每个人身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家族和人脉,织就了一张网,牢牢捆住他们的忠诚,确保白银要塞固若金汤。 林静恒冲亲卫长摆摆手,吩咐道:“拿一套礼服给我,发函给沿途关卡,说明行程,我明天启程回沃托。” 洛德吃了一惊:“长官” “元帅都发话了,让我战略性妥协,还想怎样?白银要塞全体——”林静恒顿了一下,目光射向窗外,万千星舰指向人工大气层之外的不速之客,它们机械而冰冷地熠熠生辉,让人想起大海中成群的银鱼,波光粼粼地倒映在上将那灰蒙蒙的瞳孔里。 他摘下手套,丢在一边:“卸下武装。” 第二天,静渊号星舰像漫漫星海中的一叶扁舟,驶离白银要塞,人工大气层外虎视眈眈的机械军团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沉默地目送着这位军事独/裁者谢幕的背影。 非武装星舰禁止安装跃迁阀,按照正常程序,从白银要塞回首都星沃托,静渊号需要经过六个关卡,历时十三天。 第四天,静渊号途径西玛星附近,意外遭遇小行星流,星舰本想暂时避让,但首都星第四卫将林静恒视为头号危险人物,迟迟没有接到原计划应该抵达的静渊号,第四卫吓破了胆子,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一级警戒,勒令静渊号不得耽搁。 静渊号被迫绕行至“玫瑰之心”——第一星系唯一未曾被人类探索过的禁区。 新星历270年4月6日,静渊号在玫瑰之心外围,被一支藏匿在此的星际海盗袭击,林静恒上将遇刺,舰毁人亡。 消息传回首都星,舆论哗然,白银十卫哗变,白银要塞直接瘫痪,元帅痛失爱将,暴跳如雷地把辞职信砸到了联盟议会的圆桌上,而与此同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年前被林上将彻底打出联盟八大星系的海盗团不知从哪闻到了味,卷土重来,突然袭击了第六星系的民用航道,混乱的军部反应严重滞后,造成大量民众伤亡。 这一连串事件,史称“白银祸乱”。 从第六星系开始,大规模的游/行像瘟疫一样,顺着一个一个的跃迁点拾级而上。 重压之下,沃托被迫变了脸色,先是安抚联邦军委,随后又对林静恒生前被强行召回一事绝口不提,一应政府唇舌集体失忆,原来用多大篇幅臭骂林上将,现在就用多大篇幅来纪念赞美他。 “心机深沉”的林上将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人类瑰宝,空前伟大光荣正义。 盛大的葬礼在沃托举行,林上将一套从来没穿过的礼服代替他本人,被请进了沃托的烈士陵园。现场观礼票炒出了天价,林上将因为死得奇贵,还被吉尼斯载入了史册,堪称一死成名。 葬礼当天,林静姝身披黑纱,向每个前来吊唁的权贵还礼致意,这位沃托有名的美人即使在这种场合,也依然娴静优雅,形象完美得天/衣无缝。 她真是美——所有见了她的人都忍不住心生赞叹——也真是没心没肝。 格登秘书长走过来,林静姝菟丝花似地挽起丈夫的手臂,柔顺地接受他的照顾,让他替自己戴上黑纱帽,继而安静地坐好,自然流露出崇拜又依赖的目光,听格登上台作一场沉痛的秀,不时拿出丝绢,象征性地在眼角点上几下。 现场记者围着她拍了一会,又索然无味地各自散了——因为格登夫人的坐姿和她上次参加“反对将宠物抛尸太空”的义卖会一模一样,优雅得乏善可陈,完全可以一片两用。 围着她的记者们一哄而散,林静姝依然纹丝不动。 她像一朵孤芳自赏的名花,不管有人看没人看,都自顾自地迎风绽放。 此时,这朵“名花”眼含热泪,面带微笑,如画的五官上仿佛镀着人类文明之光,看着台上哽咽难言的格登,她心想:“我要你偿命。” 人类进入新星历纪元以降,平静了两百多年,而今,镜花水月似的和平裂开了一条狰狞的缝—— 几个人在底下互相推搡了片刻,最后,“交通灯组合”齐心协力,将他们中间唯一的妇女推了出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没扛住酒吧后门那位先生的冷脸,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屏蔽器,我们跟丢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一嗓子,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75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过虽然礼堂的装修高端大气, 此时堆在里面的“瓤”就差点意思了。 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四座的学生们已经就座, 学生们个个是豪杰, 人人都是一把惹是生非的好刷子, 仿佛不是来求学的, 而是来挑事的。 刺头和刺头凑在一起,难免互相扎成一团—— 东南观礼台上,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懒得往里走,不肯去自己的座, 一屁股坐在最外侧, 很快引发了一场斗殴,围观者还有人起哄架秧子,致使冲突迅速升级, 把整个一块观礼台都拉进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群架。 西北角上,有个女孩被小流氓同学摸了一把屁股, 二话没说,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激光枪,一枪开出去,把礼堂的座位撕开条口, 四座皆惊,差点造成踩踏,安保机器人迅速赶来将其制住, 发现那把激光枪竟然还是自制的。 礼堂中间观礼区有一位更绝, 坚持了动口不动手的原则, 自己带了个微型扩音器进场,黑进了礼堂的音响系统,借用礼堂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约翰吴,我x死你!” “约翰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反正他这一嗓子算是奠定了整个开学典礼的三俗氛围,哄笑声四起,前排三个院长带领一帮学究老师,格格不入地正襟危坐在其中,像一伙身陷盘丝洞的老唐僧。 陆必行看着满眼鸡飞狗跳,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因为陆校长一向认为,像他本人这样的天才是不用别人教的,自学成才足矣,恰恰是最不好教的,才最值得教。 只是 他目光往空荡荡的座位上一扫,暗自叹了口气——四哥没来。 不过陆校长开学办校至今,还没让熊学生们气出心梗来,当然自有一番天地宽的心胸。他很快又想开了——四哥来了,是重大惊喜,四哥没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损失。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陆必行面不改色地登上讲台,在一个能把穹顶掀起来哄声里,闪亮异常地亮了相。 礼堂灯光突然黯淡,只留下落在讲台上的一束,讲台缓缓升到半空,穹顶换上了星河遍布的图景,星星们缓缓旋转,目力所及之处,无边无际地绵延出去。 陆必行泰然自若地站在讲台上——虽然没人理他。 “亲爱的同学们” “砰”一声,讲台最近的观礼台上,一个学生被直接推了下去,随后,七嘴八舌的破口大骂愣是盖过了礼堂的音响,讲台底下成了一片战场。 暴脾气的机甲操作院长猛地站起来,就要离席。 陆必行暂时闭嘴,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副耳麦扣在头上,脚尖在讲台上有规律地踩了几下,整个礼堂的音响“嗡”一声巨震,全体师生都成了骰盅里的骰子,所有不老实坐在座位上的都给震趴下了。 礼堂短时间内一片鸦雀无声。 陆必行取下耳麦,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星海学院。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想揍我,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够不着。我还知道你们正在计划等我下去再动手——我的演讲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诸位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要殴打校长,毕竟,截至昨天,我校最大的股东变成了黑洞。” 闻听此言,前排教职员工们一起吊丧似的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工资都被臭流氓们玷污了。 陆校长却不以为耻c反以为荣,继续侃侃而谈:“我将与同事们一起,陪伴大家度过接下来的几年——也许是诸位一生中最重要的几年” 方才黑进了扩音系统的男生突然插嘴:“校长,你们教怎么泡妞撩汉吗?” 陆必行面不改色地回答:“看来这是一位两边开花c八脚踩船的同学,我建议在座诸位记住这个声音,以后严加防范。另外您的建议不错,未来我们会开设相关选修课,重点讲讲怎样规避情场人渣。” 男生又利用扩音器抢话:“那你们教怎么赚大钱吗?” “当然,”陆必行想也不想地回答,“不然你们以为建礼堂的钱是哪来的?” 众猢狲没想到他这么坦白,礼堂里安静了片刻。 “最好的机甲设计师千金难求,黑白两道跪着来送钱,收都收不过来;而如果你想从军c想干一本万利的星际走私c想当金牌打手,你就必须得是机甲操作的高手;信息技术就不用说了,”陆必行一点那位不停插嘴的男生,“同学怎么称呼?” “怀特。” “怀特,你旁边的同学要是手头宽裕,肯定愿意花点钱买走你黑进礼堂音响的小设备,不过”陆必行说着在讲台上轻轻一踢,一个透明的屏幕弹起来,他悬空的手指飞快地输入一串代码,扩音器里的杂音立刻没有了。 “抱歉,你说得太多了,也该给其他人留点机会。”陆必行话音落下,一道荧光突然在礼堂里到处乱窜起来,他打了个造型感十足的指响,荧光应声而停,落在了边角处一个座位底下,变成了小箭头,指着座位上的人。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陆必行一点头,“这位同学,你可以试着说句话。” 被荧光指着的女生小声来了句“我操”,扩音器立刻尽忠职守地广而告之,礼堂里一阵哄笑。 “笑屁,”被点到的女生粗鲁地骂了一句,她也不扭捏,让说就说,大声问,“校长,你们书呆子怎么也满口钱钱钱的,说话一点也不纯洁。” “很简单,因为贫穷比愚蠢致死率高。”刚卖完身的陆校长诚恳地回答,“下一个。” 下一个问题十分尖锐,被随机点到的人张嘴就问:“你们这学校的后台真是黑洞?怎么我去年在这待了一年,从来没见过四哥?” 满嘴飞机甲的陆校长难得卡了一下壳,随后他脸不红c心不跳地继续忽悠:“这就要靠” 他这话没说完,礼堂后门突然开了,一伙人十分嚣张地顺着通道走了进来,气场像是来踢馆的。 为首一个人身上披了件质地很硬的长大衣,厚且硬的外衣营造不出“衣袍翻滚”的特效,他那件大衣又长及脚踝,很容易穿得像个没腰没腿的捅,可也许是男人个子高,也许是他走路时肩背自然绷直的弧度和力度,穿了这么一身,看起来竟然丝毫不违和,好像他天生穿惯了这种盔甲似的外衣。 他叼着根烟,走路时头也不抬,旁若无人似的,身后一水的男男女女全都自觉地落后他几步。 窃窃私语声四起,有人认出了几个“跟班”的身份。 “那不是佩妮姐吧?” “佩妮?谁?” “你乡下来的吧是她,我操,她看我了!” “前边那人谁啊?” “不会是” “嘘——” “嘘”声潮水似的自发荡开,方才沸反盈天的礼堂被那潮水刷过一次,死寂下来。 通道自带灯光,礼堂顶部落下的一簇光不紧不慢地追上来人,穿长大衣的男人一抬头,深灰色的眼睛远远地和陆必行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径自落了座。 林那一眼扫过来,陆必行无端觉得三寸的巧舌有点发僵,好不容易才补上了自己后半句话:“缘分了。” 追着人的灯光烟花似的倏地散开,四哥的身影消失在暗处,在陡然寂静下来的礼堂里,陆必行乐极生悲,一时忘了词。 但是万众瞩目,他也不能尴尬地沉默,陆必行趁人不注意,按了一下自己的袖扣,眼睛上立刻出现了一层别人看不见的膜,上面有一篇手下老师给他准备的备用演讲稿:“星海学院不见得能让诸位获得什么学术成就,而你们中的许多人,也可能因为学艺不精,或者运气不好,没法靠学校里学来的东西变现。如果没有金钱和荣耀,学校还能给你们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我们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三百岁,有两百年的青春,长得接近不朽,而历史数据表明,每十年,甚至五年,我们的生活就会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革。在这个时代,个人的才智与努力有时显得微乎其微,你得意或者失意,都取决于时代的大潮把你冲到哪里,在你漫长的一生里,可能会经历无数次飞黄腾达和一无所有” 四哥夹着烟四处寻摸地方弹灰,湛卢刚要伸手去接,佩妮已经早有准备,递过来一个烟灰缸。 佩妮不知道湛卢不是活人,一直对他很有意见。因为湛卢也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黏在四哥身边当“小白脸”就算了,还动辄干出伸手接灰这种跪舔不要脸的事,看着都伤眼。 四哥没扫她面子,冲她点头道谢。 “陆少爷这演讲稿是从哪东拼西凑来的?”佩妮漫不经心地起了个话头。 四哥彬彬有礼地做出倾听的姿势:“唔?” “每五年就发生一次变革?打我出生开始,这鬼地方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还有平均寿命三百岁——也是除了第八星系以外的人平均的吧?我年年被人叫去送终,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些垃圾现在死了一多半了,托四哥的福,我差不多已经老过人均寿命了。” “你不老。”四哥眼皮也不抬地说,片刻后,可能感觉自己回答得过于敷衍冷淡,他又补了一句,“要是在首都星,你这样的小姑娘据说还都没嫁人呢。” 佩妮“噗嗤”一声笑了,悄然从眼角探出一双钩子:“我虽然不是小姑娘,也还没嫁人,四哥那还有能容得下一个女人的地方吗?” 四哥目光一动,没说有,也没说没有,他低头吸了口长烟,把剩下的半根烟吸得快要形销骨立,占住了自己的嘴,不言语了。 四哥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甚至算得上通情达理不然陆必行早被他打死了。他好似要攒着脾气留在刀刃上用,寻常琐事一般不计较,不爱听的话就装听不见,不想聊的事他就不吭声。 佩妮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一黯,强颜欢笑似的弯了弯嘴角,强迫自己转头去看讲台上泼鸡汤的陆校长。 陆校长的演讲已经进入了尾声:“我希望诸位来日身在风口浪尖上,不要得意忘形,想一想学院里的学海无涯,沉入水下暗流时,不要与泥沙俱下,想一想学院为你灵魂筑下的基石。” 陆必行顿了顿,扫见演讲稿的最后一句话,实在不想念,因为感觉会出丑,但是目光掠过台下,他看见信息科学院的老院长正伸着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顿时知道这篇酸文假醋是出自谁手了。 陆必行跟老院长对视了一秒,无声地败下阵来,认命地替老人家念出了他的肺腑之言:“各位同学,我希望你们从今往后能谨记,比金钱更珍贵是知识,比知识更珍贵的是无休止的好奇心,而比好奇心更珍贵的,是我们头上的星空。” 学生们一部分是“朽木”,一部分是“粪土之墙”,听完这话,他们沉默了两秒,集体爆发出一通哄堂大笑,纷纷觉得陆校长这个逼装得太套路了。 陆必行自己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笑了,往回找补了一句:“这片星空穹顶造价六百万,在机甲实验室没落成之前,是本校最贵的东西,麻烦你们放尊重一点,校规第一条,以后禁止把杀伤性武器带入礼堂!” 台下,白发苍苍的老院长站起来,佝偻着后背,顺着礼堂边缘离席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陆必行没能找到四哥,他们好像是踩着点来镇场的,完成任务就悄然消失了。 陆必行莫名有点怅然若失,然而他还来不及仔细体会,就遭遇了建校以来的最大危机——他手下三院院长c十六位优秀的教职员工,集体表示自己凡胎,担不住陆校长的天降大任,让他另请高明。 开学第一天,陆校长被全体教职员工炒了鱿鱼,成了个光杆校长。 人工智能的浪漫情怀说得陆必行一脸找不着北。 四哥在旁边敷衍道:“他的意思是这玩意适合当布景摆拍。” 陆必行恍然大悟,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光速认同了爬虫的可爱之处。 四哥的手指在吧台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拉回了陆必行的注意力:“你方才提到‘伊甸园’,对它了解多少?” 陆必行大言不惭道:“我要是有足够的经费和人手,我都能在第八星系搭一个!” 四哥耐着性子听他吹,感觉北京星偌大一个地壳,都装得下陆少爷这口大气。 “‘伊甸园’是信息技术系的第一课,科普教材还是我亲自编的,”陆必行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软饮,润了润喉咙,准备长篇大论,“两位同学,你们知道新星历时代和旧星历时代的分界点在哪里吗?” 四哥懒得搭理他。 倒是湛卢很配合地回答:“政体来说是联盟的成立,技术层面来说,则是‘伊甸园’的建立。” “非常准确,”陆必行打了个指响,压低了声音,“那么我请同学们闭上眼睛,放飞想象力,跟我一起来到我们联盟的首都星——假设你是一个生活在沃托的普通人,你在沃托的生活水平和在北京星差不多,也住在一座铅笔似的筒子楼里,一室一厅。” 湛卢忍不住开口:“可是” 沃托没有“筒子楼”这回事。 “嘘——”陆必行装神弄鬼地打断他,“别打岔。” “在‘伊甸园’的笼罩下,你的家应该是这样的:清晨,你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草木的香气凝结在你周围,周围奔跑着你喜欢的动物,当然,它们只管清新可爱,绝对没有随地大小便的毛病。又或许你喜欢大海,那你的家就会像海底,珊瑚和五彩斑斓的鱼群围着你游来游去,你能感觉到海水像摇篮一样托着你,但是作为一个哺乳动物,你不会遇到一点呼吸和气压问题。”陆必行的声音非常适合宣传邪教组织,自带引人入胜的功能,他说到这里,微笑起来,“这只是伊甸园美好之处的一角。” 湛卢仍然在一板一眼地纠结方才的问题:“您讲得非常精彩,但是第一星系没有筒” “行了,”四哥打断他俩,“别废话,说重点。” 陆校长激情澎湃的午夜小课堂被他泼了一盆冷水,只好干巴巴地说:“哦,好吧。‘伊甸园’其实是一张人机并联的大型‘精神网络’,与现实世界高度重合,能最大限度地为人服务。” 四哥很难伺候地说:“也没让你照本宣科。” 陆必行和一届更比一届熊的学生们混久了,脾气早磨出来了,从善如流地又换了种说法:“伊甸园笼罩下的地方,你的大脑可以随时接驳任何设备与人工智能,打个比方——就像你现在坐在吧台上,如果有伊甸园,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酒柜立刻会调出你想喝的饮料,送到你手边。同时,伊甸园连接大脑,还能反作用于人的感官,还拿这杯饮料来说,比如有个人想喝奶昔,又恰好在节食,伊甸园识别了这种矛盾的需求,吧台就会提供一杯白开水,由伊甸园网络刺激他的味觉,让他喝到了最想喝的那杯奶昔,还没有热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76章 此为防盗章 陆必行奔波一天, 滴水未进,前心贴后背,毫无成果,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 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 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 觉得太/安静了, 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 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 毫无美感, 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 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 应急管饱, 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 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 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 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 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 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黑社会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情人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认他当了亲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两头被大哥卸磨后杀的驴。 那时候北京星上还不是黑洞一家独大,林选择了黑洞,于是黑洞变成了一家独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宁,又磨起了杀驴刀,不料心腹造反,里应外合,杀驴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风呼啸,佩妮裹了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抬头问四哥:“听说他们这学校老师全跑光了,还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不用给谁充当门面,四哥这几天又不修边幅了起来,见她冷,就带着她往背风的地方走:“他愿意玩就给他玩呗。” 佩妮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四哥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卢那个小白脸老围着他“献殷勤”,也难保还有别的小白脸要效仿,于是试探了一句:“您对陆先生真好。” “我欠过他爸一个人情。” “嗯?”佩妮一愣,因为打她认识四哥那天,一晃五年,就没见四哥去过外星,她只知道他和陆必行那个离家出走的怪胎少爷挺熟,没人知道他还认识独眼鹰,“咱们黑洞和独眼鹰还有来往?” “那倒没有,独眼鹰不知道我在这,”四哥顿了顿,“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把一件故人遗物还给过我。” 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的湛卢抬起头,四哥却笑了一下,不肯再说了。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人声,佩妮一抬头,发现他们避风避到了教学楼后面。 陆必行把所有的学生都聚集在一个大教室里,学生们好似一群活猴子,什么姿势都有,陆校长姿势优雅地坐在讲桌上,正亲自授课。他们走近后窗,听见这一课的主要内容是星际走私。 陆必行侃侃而谈,讲得头头是道,活猴子们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这么刺激,一个个听得还挺入神。 “第八星系的走私买卖由来已久,市面上比较大宗的一般是军火和电子设备,偶尔也有人小打小闹地弄来点吃的跟日用品。”陆必行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后竖起来的大地图上给学生们指点走私航道,“航道这么曲折,主要是为了躲第七星系的边境驻军,我们这边倒是没人管,只要你不抢大佬的航道和货就行。”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开学第一天就黑进礼堂系统的怀特相当活跃,插嘴问:“校长,一来一去能赚多少钱,走私的货物差价大概多少?” “星际走私里没有‘差价’这个概念,宝贝儿,他们干的不是小商品批发,”陆必行回答,“那边不收八星系的货币,收来没用,人家又不会来第八星系进口东西,一般是以物易物,至于某一笔具体的买卖怎么交易,要买卖双方单独商量,每次都不一样,赚多少看你能耐。” 怀特电脑玩得很好,在第八星系,算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也是少数真有初级教育文凭的学生之一,据说家里已经准备移民第七星系了,他来星海学院单纯是好奇打发时间,很有一点调皮捣蛋的天真,忍不住又问:“校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不进口第八星系的东西吗?那拿什么换?” 陆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有人知道吗?” 这时,角落里一个面色阴沉的女孩搭了腔——正是那位自制激光枪的:“拿人换,傻逼,第八星系有好多你这样的蠢货游手好闲,正适合卖给外星系的人做实验,或者抓去干他们那些不允许人干的活。” 怀特脸色一变。 陆必行问那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薄荷。”女孩看了他一眼,报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点了下头,她名字很不成体统,做派倒是十分少年老成,一点也看不出一言不和就掏枪的暴脾气。 “说得对,贩卖人口是星际走私里非常重要的一项,占所有交易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薄荷同学课堂成绩加一分,课堂成绩总共六十分,希望大家都能在学期末之前拿满,这样你们期末考试就比较容易过了。”陆必行的话题在期末考试与人口贩卖c走私和血汗工厂间切换自如,“除此以外,交易物品还有违禁品,比如第八星系的私人军火c域外海盗的东西或者一些在文明地区禁止交易的” 怀特仍要刨根问底:“什么东西禁止交易?” “很多,比如一些人造生物,”陆必行说,“你见过人头蛇身的东西吗?有人的大脑,强行接在一起后智力有一点问题,智商相当于普通人五六岁吧,虽然有点傻,但思维和感情和人是一样的,嫁接上闪闪发光的蛇尾,在一些有钱人那里是很名贵的异宠。” 怀特愣愣地问:“校长,你见过啊?” “小时候见过一个,”陆必行顿了顿,“别人送给我父亲的,我溜进地下室发现了她,一个女孩——一般是女孩,女孩的脸比较漂亮,但据说也有长得不错的男孩。” “然后呢?” 陆必行:“然后我开枪把她打死了。” 课堂里一片安静。 好一会,怀特的声音低了八度:“你您没有把她放生吗?” “美人蛇,还有一些美人鱼,连基因缺陷都谈不上,完全是按照扭曲的审美生搬硬造的,离开条件严苛的保温箱和营养输送系统,根本无法存活。一个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成了畜生,那至少也该是个有自由的畜生。”陆必行常年挂在脸上的和煦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总显得有点开玩笑意思的脸上凝了一层冷淡的霜色,说到这,他不再深入,抬手打断了学生们的猎奇追问,“下一个问题。” 四哥没有打扰,让佩妮留下人跟陆必行交接机甲,悄无声息地带着湛卢走了。 坐上了自己的车,四哥突然对湛卢说:“你再给我扫描一下陆必行的基因。” 湛卢应声而动,片刻后,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告知了他结果:“第三次检测,基因不符。” 四哥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先生,陆信将军出事,夫人失踪是三十三年前,陆校长的骨龄只有二十八岁,年龄不符。从五年前至今,您三次起疑,让我对陆校长进行基因扫描,三次扫描结果均不符。”湛卢说,“陆信将军生前和独眼鹰关系很好,三十三年前,独眼鹰为了纪念他,改姓了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姓氏,您怀疑陆校长就是您要找的人这一点没有依据。您不能因为独眼鹰归还了一件遗物,就认为另一件‘遗物’也在他手里。” “可是他打开了我的加密系统,”四哥低声说,“除了我自己,就只有” 湛卢说:“陆校长的技术水平非常高,再加上一点运气,他能打开加密锁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四哥不再争辩,只是“嗯”了一声。 湛卢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问:“您上次说‘找不着算了’,其实是口是心非吗?” 四哥又聋了,同时觉得湛卢智能归智能,有时候话有点多。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头也不回地说,“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77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先生,据我分析” “不用分析, ”林静恒打断他, “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 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 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 “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 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 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 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 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 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 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薄荷面露惊惧,喃喃地问:“他在说什么?” “杀,杀光你们,”陆必行扫过培养箱旁边复杂的实验记录,“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他们用的基本就是培养‘美人鱼’的那套东西——只不过这回培养的是杀人怪物,专为战争设计的,身体能像机甲一样对接武器,不知道恐惧和痛苦,会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潜能。” 怀特震惊了:“为什么?有病吗?不是有机甲吗?不是有安保机器人吗?不是还有人工智能兵种吗!” “那些都很贵啊,同学。”陆必行低声说。 安保机器人不能对接机甲,而人工智能兵种,从生产到后期维护,全都在烧钱,每一次软硬件升级,都需要大笔的现金往里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死之不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废物利用。 陆必行带着学生们从被炸开的后门遛了出去,断后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毒巢空间站上这些域外海盗们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颠覆人类未来的技术实验。 可是看看这简陋的机甲收发平台c智障一样的安全系统c脆弱如纸的供电和能量源还有这实验室正在做的事,无不暴露出一个事实——这伙人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按古代的说法,他们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只是残忍得自以为有创意而已。 那种神秘的c接近伊甸园系统的芯片绝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他们背后是谁?要干什么? 这时,实验室二层一个闸门打开,无数身上贴着标牌的“实验品”冲了出来,个个都如同“斗兽场”上那两个肉搏的男人,他们像一伙赤/膊的巨人,个个双目赤红c毫无理智c杀气腾腾——而且刀枪不入! 独眼鹰刚说过,当代战争已经不需要人类互相挠脸肉搏了,转眼就被打了脸。 整个空间站瘫痪,机械产品集体罢工,两伙人摸着黑互相开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们一来,立刻有了碾压式的优势。白天目睹过那两个实验品是怎么用人肉挡子弹的八星系混混们对上这群怪物,还没动手,已经先肝颤。 方才翻脸翻得十分硬气的独眼鹰,逃起命来也不比谁慢,一见不妙,立刻领衔了一场夺路而逃,早早没了踪影,大混混们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转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静恒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机甲站台由于停电,彻底关闭了,陆必行离着足有十米远就远程打开了他骗来的机甲,催促学生们:“先上去,上去什么都不要碰!” 怀特:“我的天校长c陆老板,你这是魔法吗?” 机甲的远程控制系统是存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只存在于非常高端c自带核心智能的机甲中,譬如湛卢和联盟军委的十大“名剑”,绝不该在这么个小玩意里。 陆必行没顾上理他,撬开机甲收发台的控制室,直接钻了进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权限。 一道道加密锁被他飞快地蚕食鲸吞,不到三分钟,控制室“哔”一声轻响,地面震颤起来,整条机甲轨道银河似的亮了起来,巨大的钢铁怪物的动力系统开始预热。 学生们从舱门里探出头,拉拉队似的齐声喊:“校长!牛逼!” 噪音太大,校长没听见。 随即,拉拉队们的喊声变了调:“校长!小心!” 校长依旧没听见。 主控室后面的一台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冲着那渺小的人类举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先到了,陆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发出了焦糊味,滚烫的空气劈头盖脸而来,他会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内被烧成一团焦炭!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湛卢。” 湛卢? 随即,一声巨响,能量刀砍在了一个凭空而来的防护罩上,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揪起陆必行的领子,拽着他从主控室跳了出去。 “顶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挺好用啊。”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前心贴后背,毫无成果,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黑社会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情人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78章 此为防盗章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 陆夫人死了, 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 他又不便过多停留, 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 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 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 石像是他的荣耀, 肩章是他一生信仰, 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 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 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 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 延伸到很远, 人在机甲中, 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128年,也就是凯莱亲王在第八星系第六十年,整个第八星系被他们这些吸血鬼吸得骨髓都不剩,民间居然闹起了饥荒——你知道什么叫饥荒吗?地球时代就他妈从人类历史里清理出去的一个词,在这个一针营养剂能在太空漂两个月都死不了的年代里,饿死了几千万人。凯莱亲王政府假惺惺地成立了一个赈灾小组,里面的垃圾收了钱,让人拿人体实验的尸体当原料做压缩营养餐,消毒过程偷工减料,部分尸体里的实验病毒外流,居然造成了一场瘟疫。” “唔,”林静恒终于应了一声,“有耳闻,彩虹病毒。” 彩虹病毒——人类近代史上最触目惊心的瘟疫元凶,是人类智慧的产物。 这种病毒纯人工合成,高致病性c高致死率,极难杀灭,里面十分有创意的被植入了微缩的类人工智能,让病毒能根据环境随时变形,大范围爆发后,第八星系根本无从抵御,甚至有零散病例流入了联盟,此后六年多,才有远在首都沃托的一个团队研制出了针对彩虹病毒的特效药及疫苗,拿了当年的诺贝尔奖和自由贡献奖。 136年陆信远征第八星系的时候,带来了抗体,才算把第八星系从这场荒谬的浩劫里拯救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自称凯莱亲王的是谁,”独眼鹰说,“但是在当年的凯莱亲王卫队,丧心病狂是传统,所以他们突然出现在第八星系,我有等等,能源量下降到5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对接阀准备,即将降落。” “警告,能量不足——” “收发台信号正常,是否开启?” “警告,能量不足5,预计难以安全着陆。” “警告——” 林静恒突然发话:“关闭主动力系统。” 独眼鹰震惊道:“什” 没电的机甲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随着机身失去动力,原本缓缓下降的机甲顿时成了自由落体,护理舱里传来学生们的尖叫,独眼鹰一把扶在了酒柜上,失重感将他心口狠狠地揪了起来。 “警告,受引力影响,机身加速下坠——” “啊啊啊啊!” 机甲内保护气体猛地撑开了机舱,所有人一起飘了起来,随即,林静恒用仅剩的能量撑开了四把能量刀,能量刀一字排开,机舱里多余的保护气体顺着刀身弥漫开,粘稠的特殊物质在伞骨架似的四把能量刀上凝成了一个薄膜,好像一把大降落伞,阻力与引力险伶伶地在几秒之内平衡。 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机甲毫厘不差地落在近地轨道上。 与此同时,机甲里所有设备同时熄火,精神网凭空消失,彻底没电了,整个机身停顿了一下之后,猛地顺着轨道滑了进去,在严丝合缝的轨道制动系下,对接阀爆出摩擦而起的火花,狠狠地停了下来——安全落地了! 机身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口哨和欢呼,重新脚踏实地的学生们差点喜极而泣。 独眼鹰哆嗦着指着林静恒:“你你简直是条疯狗!” “多谢夸奖,”林静恒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摘下手套扔在酒柜上,他略微一整衣领,不慌不忙地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凯莱亲王弗兰德冯被杀后,两个儿子分别逃往域外,老大被手下出卖,死在了半路,老二继承了凯莱亲王的名号,收拾了他变态爸爸留下的走狗,重新成立凯莱亲王卫队,靠着当年在第八星系剥削来的军备和技术,快速地吞噬了不少海盗势力,近年来有消息说,他们仍在第八星系附近逡巡。” 独眼鹰一愣:“你居然也关注他们?” 林静恒嘴角一勾,好像是笑了,他说:“不好意思,258年那场袭击仪仗队的事件,就是我出面摆平的。” 独眼鹰:“” 他是第八星系的土皇帝,很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这些年过得懒散又逍遥,只要火不烧到八星系,他也不大会关心星系外的事,多少有点孤陋寡闻。 因此他压根没听出来,方才他那宝贝儿子为什么提起258年的“自由日袭击事件”,那居然是个十分套路的恭维! 欺负老爸是文盲,陆必行那小子长本事了,在他眼皮底下,捧姓林的臭脚! 离家出走五年,翅膀硬了! 独眼鹰七窍升起隐隐的炊烟,浑身的毛炸起了两尺多,险些气成一颗海胆。 他压低声音,面色狰狞:“我再说一遍,你离我儿子远点!” 林静恒一挑眉:“看这么严?令公子是未成年少女吗?” “我们第八星系的乡巴佬高攀不上你联盟上将!” “你儿子穷困潦倒,自己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独眼鹰一辈子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件是十五年前去寻欢作乐时,内裤腰带上没有别一把激光枪,一件是他觉得男孩大了应该摔打,适当穷养,没有跪着奉上现金,资助他儿子的离家出走。 独眼鹰:“你放屁!” 林静恒回以嗤笑。 “二位,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陆必行身上的无菌气泡终于都脱落了,从医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不知从哪顺来一套衣服换上了,藏青色的,十分板正,小立领一戳,显出几分成熟稳重的人模狗样来,他一伸手隔在两个人中间,头疼地说,“嫌刚才跳伞不够刺激是吧?我可真惹不起你们。” 独眼鹰余怒未消:“没你的事!” 林静恒却很有长辈风度,温和地问:“感觉好点了吗?你这次也太冒失了。” 独眼鹰这才反应过来,为了争宠,他连忙硬凹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足能吓哭一个幼儿园的小孩:“爸爸没说你。” 陆必行很无奈看了看独眼鹰,感觉自己这位老父亲的心理年龄真是青春常驻,两百年如一日地处于十岁水平,于是语重心长地哄道:“爸,咱们还蹭人家的机甲呢,你懂点事吧。” 独眼鹰:“” 林静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套上。 陆必行转头,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臭不要脸地一摊手:“借了你的机甲,又借了你的酒,现在再多穿你一件衣服,打包算一次人情,行吗?” 林静恒想说“你自便”,嫌自己太冷淡,想换成“荣幸”,又觉得跟平时画风大相径庭,怕吓着别人,话到了嘴边,一时竟有些拘谨地哽住了,他只好仓促地点了下头,借着查看舱门外气压和空气质量,避开陆必行的视线。 舱门缓缓打开,废弃补给站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工大气层内,气压和空气质量都很理想,可以不用穿宇航服,补给站的厂房c轨道状态都很好,两侧的人工草坪平平整整,只是悄无声息,人形道上空荡荡的,地面上仍留着车辙的痕迹,智能垃圾箱c安保机器人与摆渡车死气沉沉地陈列在两侧,像一排丑陋的摆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79章 此为防盗章  积跬步至千里, 陆校长坚信, 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 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 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操作系的院长是个暴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 上来就抢话:“陆校长,我是教不下去了,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还是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 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 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没关系, 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 您看, 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 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 “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 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我院就不说了,没数据, ”信息科学院长是位面容清矍c白发苍苍的老人, 说话慢悠悠的, “校长啊,我不知道您招生广告是怎么做的,好多报考本专业的学生都认为我们是教怎么打探小道消息的,我跟他们解释,说我院不是间谍系,也不叫特务系,结果呢——报道来了四十九个,退学了五十个。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新生,没有二年级了。” 陆必行把老院长的话从头捋了一遍:“退学的比报道的还多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说:“有个学生报道手续走了一半,发现学校里有一帮小混混是他仇家,怕挨打,直接跳到了退学程序。” 学校的老师是陆必行走遍第八星系,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学究,在第八星系,均属于濒危物种。 众学究们来时,都以为自己会得天下英才而教,从此踏上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大道。谁知来了以后,干的都是动物园管理员的活,实在有辱斯文。 三个院长围坐在一起,用六只眼睛控诉校长这个大忽悠。 陆必行八风不动:“这应该是教材和课程大纲不合理的问题,之前我都是私下里带几个学生,第一年正式办学,没有经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及时提起教学会议,我们随时修正嘛。” “陆校长,”机甲操作主任说,“您知道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一张吗?” 第八星系教育体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简单,只分 “初等”和“高等”两档,初等就是基础教学,在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上十五年也行,自学成才c然后到政府指定地点考个证也可以,取得初等教育证书,就可以参加职业培训,选择就业了,或者选择继续研究深造,进入高等教育阶段。 当然,高等教育不是想选就能选,整个第八星系中,共十八颗行星上有居民,高等学府只有十一所,其中六所已经倒闭,只剩下光秃秃的校址和保安两三个,防止流浪汉和犯罪分子们把学校当成窝点。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大学长什么样。 上学读书,没个屁用——这是第八星系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星海学院开办第一年,就有百十来个学生来报名,第二年更是收到了三百多份申请材料,甚至有了“录取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第八星系一大奇迹。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陆校长格外英俊潇洒,而是因为相传,星海学院的后台是四哥。 这毕竟是一个大学要抱流氓大腿的年代。 “三十块钱假证,保质保真,额外再加一百零八,可以定制全套申请材料,申请包过——想见四哥吗?想进黑洞吗?只要一百三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信息科学院长说,“对,就是从我院退学的那伙人干的。” 陆必行:“” 设计院长天生一副很丧的八字眉,此时八字眉倒垂,越发愁苦:“陆校长,您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为了围观那位先生来的,混混就算了,还是文盲混混,我们虽然致力于做园丁工作,但是非得让我们种下一整个花园的活耗子,也太强人所难了。” 陆必行心里飞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卖身费,微笑着开始装神:“话不能这么说,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 三位院长好似三棵霜打的茄子,一同垂下了头,校长这口馊鸡汤实在难以下咽。 陆必行:“我知道诸位辛苦,所以决定今年给所有教职员工涨工资,没人涨百分之二十。” 茄子们悄然长出了新芽,焕发了一点活气。 陆必行自己一人分饰两角,唱完红脸又唱黑脸,说到这,他脸色又是一冷:“根据不完全统计,第八星系各大行星初等学校的辍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申请材料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完成初等教育,证书也是假的,这我知道,可辍学不一定都是自愿的,你们又怎么知道,这里头没有千方百计想抓住一线希望的学生呢?各位同事,你们知道在同一个世界,与我们相隔不远的其他星系中,已经不需要初等教育了吗?” “伊甸园”不知道谁应了一声。 “伊甸园,”陆必行站了起来,双手背后,侃侃而谈,“伊甸园里的孩子会在十岁以前,由精神网络把基础知识直接灌输进记忆里,他们管这个叫‘无痛学习’,躺进营养仓里睡上一个月,就跟开悟一样,自然掌握知识,诸位能想象吗?他们根本不用像我们一样反复背诵c反复遗忘,来回误入歧途,苦苦求索找不到人来指点。你们嫌弃学生基础差,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们在座每一位基础都差,我们一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但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修改教材,一点一点来,慢慢教,让学生慢慢学。动辄放弃别人,你们对得起曾经困顿迷茫的自己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被陆校长的忧国忧民镇住了,还是在工资涨幅下良心发现了。 陆必行环顾周遭,感觉自己以理服了人,遂保持了忧国忧民的腔调,散了会,准备开学典礼。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快速地对着墙角玻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宽肩窄腰,正装严谨,背头梳得一丝不乱,额头可以去参加星际脑门选美,还有一副端正的好五官,实在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接着,美男子又对着玻璃试笑片刻,分别试了“不露齿,一撩嘴角”的似笑非笑法,“八颗牙”标准笑法,以及介于二者之间c“只露一个牙边”的矜持笑法。 三种笑法各有千秋,都很完美,陆美男犯了选择恐惧症,经过一番严苛的比对后,虽然他很想展示自己这口光明磊落的白牙,但又觉得似乎还是矜持些更符合校长身份,只好忍痛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方案三。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拿出了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转过教学楼,往礼堂走去。 踏在礼堂的门槛上,陆必行一手插在裤兜里,朝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心里却走了个神,想:“他到底来不来?” 在这个土包子遍地走的美丽行星上,大概就陆必行有眼力知道湛卢不是人,因为本地人工智能的智商平均值大概不到八十,确实很难把湛卢和它们视为同一物种。 陆必行还知道,林不是八星系的人,也肯定不是域外星际海盗——陆必行从小跟在独眼鹰身边,见过不少星际海盗,那些人像漂泊的秃鹫,身上那股凶狠是颠沛流离c末路穷途似的凶狠,林不像他们。 头天聊起“伊甸园”,湛卢两次想纠正他关于第一星系的某些想象,都被林打断了,陆必行其实只是装没注意到,他跟林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这点知道什么该视而不见的分寸。 陆必行是在离家出走途中遇到林的,那时候他刚好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还没决定降不降落,就碰上了一个漂流瓶不,生态舱。 当时它没有任何标识,在北京β星死气沉沉的人工大气层外静静地旋转,精致得好像异次元的天外来客,极简的外壳设计足以把任何一个科研工作者变成跟踪狂,陆必行流着哈喇子,跟着来历不明的生态舱绕着北京β星转了三圈,明知在宇宙中捕捞不明物是一种冷门自杀方式,还是忍不住作了这个大死。 整个捕捞过程持续近三小时,捞上来以后,陆必行发现,生态舱附带了一个严苛的加密系统,一旦被外力强行突破,立刻会引发核自爆,玉石俱焚。 这枚精致的生态舱里装的也许是个大秘密,也或许是致命病毒,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个危险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应该立刻把这东西从哪拿的放哪去,离它远远的。 但陆少爷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作为一个手很欠的科学家,陆少爷对生态舱里有什么并不好奇,也并不想看,但他对生态舱上挑衅似的加密系统一见钟情了,立刻遗忘了他的诗和远方,兴致勃勃地和加密系统斗智斗勇起来,花了两个多月,他险象环生地战胜了这只“斯芬克斯”。 陆必行一高兴,就着两瓶威士忌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星际航行日记,记载了自己的壮举,日记写完了,他也喝多了,踉跄中一个不留神,碰开了生态舱门,潘多拉的盒子轰然打开,陆必行的醉意差点跟胆囊一起蒸发。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在地上呆坐了五分钟,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 生态舱里是一个人活的。 陆必行赶紧嗑了一大把醒酒药,去检查生态舱里的人,发现这人的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手臂上扣着个装饰似的机械手,应该是某种人工智能,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低生命体征在极端环境下能保命,但时间长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陆必行不知道这位“睡美人”到底冬眠了多久,怕他直接睡死,把自己全套医疗设备都翻了出来。可是这位“天外来客”降低自己生命体征用的药并非常见的几种,医疗设备根本无法识别,陆必行不是大夫,不敢擅自使用不对症的唤醒剂,只能每天给他打营养液,试着用微电流唤醒。 第三天的时候,“睡美人”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陆必行试着跟他说话,没反应。 陆必行闲来无事,拿了一打书,在“睡美人”耳边嗡嗡开念,从《高等机甲设计理论》念到《地球史话》,最后念了一篇几十个妖精打架的三俗小黄文——这回,他的听众终于忍无可忍,睁了眼。 陆必行正/念到比较激烈的地方,太空旅行的机甲舱内气候干燥,林一睁眼,就看见两行鼻血飞流直下。 林的唤醒剂在湛卢那,而湛卢当时能量没充满,不能启动。没有唤醒剂,被陆必行误打误撞提前唤醒的人是非常痛苦的,刚开始像木乃伊一样,只有眼珠能动,要在营养液里泡几个月才能逐步恢复肢体行动能力,陆少爷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任劳任怨地当起了男护士。 他在空旷黑暗的宇宙里,跟“全身不遂”的林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结下了一言难尽的友谊。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80章 此为防盗章  宇宙时间13:00整,正是北京β星上维纳斯港的深夜。 维纳斯港是个半废弃状态的星际港口, 只剩下少量工人从政府那领着微末的工资, 每天过来做些基本维护。 此时, 寒夜深沉, 维纳斯港周遭远近无人,大片的空地上,遍染霜白的枯草有一人多高, 在呼啸的风声中死气沉沉地来回摇摆,“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像一片无人区, 色泽荒凉而沉郁,维港陈旧的建筑与发射台陈列其中, 像旧时科幻小说里描绘的场景,说不出的丑陋。 白草夹着一条窄路,大约是工人们进出港口的通道, 一队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正顺着小路往维港方向走, 白天工人们会把他们赶走,夜里倒是能混进去避风。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 忽然, 他脚下一趔趄, 摔倒在地, 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 僵硬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路边的垃圾桶检测到地上有碳基生物的尸体,就启动了自动清洁系统,“嗡嗡”地开过来,伸出冷冰冰的铲子和机械手臂,要把尸体铲走,老人连忙张开枯枝似的双臂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那孩子,好像这样就能给死孩子分一点活气似的。 可惜这垃圾桶的系统虽然落后,也没那么好骗,依旧继续铲,在方寸之间,和老人展开了冰冷的拉锯。 毫无悬念,垃圾桶赢了。 羸弱的老流浪汉被粗鲁的垃圾桶撞倒,跪在地上,悲从中来,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们循着声音远远地看了一眼,又没心没肺地继续往目的地走去。因为在这里,死人被垃圾桶铲走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不值当大惊小怪。 流浪者们渐行渐远,忽然,一双硬底的长靴从白草丛中走出来,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过去。 这是个男人,大个子,有一头利落的亚麻色短发,皮肤苍白,五官因为过于标准端正,反倒显得有些刻板,他迈开双腿,每一步都是严丝合缝的等距,走路时肩背板正,虽然穿着便装,却莫名有种军人气质。 男人默不作声地伸手打开垃圾桶的后台程序,弯腰摆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声,铁铲缓缓放平,交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尸体。 他也不嫌脏,双手抱起小孩的尸体,把他交还给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汉:“节哀。” 老流浪汉愣愣地看着他,男人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检测到三点钟方向,距离您大约两百米处,土质最松软,您可以选择在那里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对您失去亲人表示遗憾。” 这男人不但步幅一样,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匀速往外蹦,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像一台机器。背台词似的说完了这一套流水账,他后脚跟一碰,冲老流浪汉浅鞠一躬,转身要走。 老流浪汉忍不住讷讷地问:“您是” 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老流浪汉马上就后悔起来,因为这陌生男子衣着整洁,透着低调的优渥,像个他眼里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汉浮萍转蓬似的人生经验里,最好识趣地离这些“上等人”远一点,否则招人嫌弃,往往会受皮肉之苦。 谁知那男子听问,却站住了,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的身份是加密文件,无法查阅,我的名字叫湛卢。” 老流浪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称“湛卢”的男子又问:“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找不着北的老流浪汉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鼻涕,摇摇头,男子迈开长腿,循着方才那些流浪汉们的踪迹追了过去。 维港接待大厅里有供暖,流浪者们纷纷扒开外套,搓手搓脚,让自己尽快暖和过来,抓紧黎明前最后一点夜色,争分夺秒地各自睡去。 不到半个小时,鼾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从墙角站了起来,小心地避开其他人,往港口里走过去。 如果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在这,应该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拐卖儿童的“妖怪”伪装的模样。他从“破酒馆”后门逃脱,通过小型空间场直接落到维港附近,混进了流浪者们中间,打算从这里离开北京β星。 接待大厅和发射站台之间的安全通道是锁着的,假流浪汉从身上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芯片,往锁上一贴,三秒过后,门锁程序无声无息地跳开,沉重的大门往两边打开,他谨慎地环顾一番,闪身而入。 “是我,蜘蛛,”安全通道里没有别人,瘦小的“流浪汉”扒开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骨骼拉长加宽,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他压低声音跟同伙通话,“收获个屁,我被人盯上了,差点脱不了身!” 安全通道长而狭窄,十分拢音,虽然明知监控系统都已经被屏蔽了,但自己说话的回音还是让这“蜘蛛”颇为焦躁,他骂骂咧咧地说:“一群垃圾,就知道要人要东西,连他妈无声通话系统都抄不来,联盟狗都快普及民用了,就这还想颠覆联盟?做他娘的白日梦吧我不知道,一个女的——我哪知道她是谁的人?” “蜘蛛”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腕上按了几下,他手腕上立刻浮起影像,正是黄静姝的近照。 接着,照片一闪,黄静姝的身份信息c地址等等一系列资料事无巨细地陈列在了他眼前,“蜘蛛”用带着血气的眼睛狠狠地剜了照片上的少女一眼:“拿到她的资料了,不知真假,不过我觉得她不像政府的人唔,也可能只是巧合,第八星系这下水道里到处都是空脑症的残废” 安全通道走到了头,“蜘蛛”快步来到站台上,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几个机器保安在巡逻,“蜘蛛”大概确认了一下机器保安的位置,按下手里的干扰器。 站台上,机器保安和监控设备同时卡壳。“蜘蛛”有恃无恐地绕过静止的机械保安,来到最外围的轨道上,取出空间场里停靠的小型机甲,机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发射台上,舱门自动弹开。 “蜘蛛”迈步走进去,发射台的荧光在他脸上凝成了一层金属似的冷光,他说:“不管她是谁的人,不管是不是巧合,保险起见,还是杀了——” 他这话音没落,机甲上的警报系统无端尖叫起来,“蜘蛛”耳边“呲啦”一声,通话立刻被切断,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发射台上的机甲活物似的瑟瑟发抖起来,机甲内的精神网络尚未来得及和主人连接,机身突然巨震,“蜘蛛”踉跄着往后倒去,同时,机甲的精神网火花乱跳,烫出了一股臭氧味——这是机甲被严重干扰的结果! 可是第八星系这穷乡僻壤,绝大多数的乡巴佬终身都没见过机甲一根毛,哪来的这种干扰技术?! “蜘蛛”一阵毛骨悚然。 机甲内的精神网一片紊乱,贸然被卷进去,别说是人,就算真的来个硅基生物,也得被电个半残,因此他想也不想,一拳砸碎紧急安全阀,飞快切换至手动操作,强行打开已经升温的舱门,大叫一声滚了出去。 身后的机甲浓烟滚滚,而方才被他定住的保安机器人们不知怎么又重新活了过来,七八杆激光枪对准了他,站台上却看不见一个人。 那些该死的苍蝇还没甩掉! “蜘蛛”的冷汗都下来了,一只手探入怀中,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那里有一小块植入芯片,是他最后的撒手锏。 保安机器人朝他逼近过来—— “非法闯入!非法闯入!” “扫描闯入者身份失败!” “警告!举起双手!” 下一刻,无形的场以“蜘蛛”为中心,潮水似的扩散了出去,机器保安的定位器一下失去了目标,扫描结果显示站台上空无一人。机器保安举着激光枪在“空旷”的站台上茫然地转了片刻,没有发现,只好各自回归的巡逻轨迹。 “蜘蛛”站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左胸,低声说:“总算那些废物们还有点用。” 有了这个“秘密武器”,他能随心所欲地控制一切人和机器的感官,就像在城市公交上让所有人把小孩错认成老流浪汉一样,即便遇上小贱/人那样的“空脑症”,蒙混一时片刻也不成问题。 “来抓我啊!”“蜘蛛”有恃无恐地大喊一声,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四下没有响动,他大笑了一声,对天比了个中指,准备重新登上机甲。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道极细的红光突然从墙上射出来,笔直地穿过了“蜘蛛”的脖子,“蜘蛛”大笑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一声不吭地栽了下去。 随后,只见方才空白一片的墙体突然凸起,亚麻色短发的男人变戏法似的从墙里走了出来,正是那个自称“湛卢”的男人。 湛卢伸出右手,苍白的手凭空变成了一只机械手,和“破酒馆”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机械手从头到脚将人事不省的“蜘蛛”扫描了一边,“嘀嘀”几声响,在“蜘蛛”心脏处发现强能量场。 湛卢一歪头,机械手的手心里伸出一根极细的探针,同时,五根金属手指的指腹处喷出了雾状的消毒剂,短暂地制造了一个狭小的无菌环境,探针飞快地插/入“蜘蛛”胸口,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这场小手术——从昏迷的“蜘蛛”心脏上取下了一块生物芯片。 生物芯片剥离的一瞬间,“蜘蛛”那充满金属感的皮肤立刻塌陷,体温c心率与新陈代谢急剧下降,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十岁,面部几乎起了褶皱。 机械手里发出和湛卢本人一模一样的声音:“扫描未知能量场——” “扫描失败。” “再次扫描失败——无法识别——警告——” “屏蔽它。”湛卢低声吩咐。 湛卢小心地收好陌生的芯片,机械手重新变回人手,搜走了“蜘蛛”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把他剥成了一个原始人,一弯腰扛起人,又回手破坏了机甲的加密系统,将它收走,离开了维纳斯港。 他本打算原路返回,在接近大厅的时候,湛卢脚步忽然一顿,他仰头闭上眼睛,随即,仿佛被什么召唤了似的,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径直走进茂密的白草丛里。 密集的枯草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四哥双臂抱在胸前,靠在车身上,看起来等了好一会了。 湛卢一板一眼地冲四哥鞠了个躬:“先生。” 四哥一抬下巴,示意他上车,湛卢将抓来的男人扔进后备箱,伸手搭在车身上,接着,他那“手”竟然化了,先是手c随即是身体c头他整个人慢慢消失,和车身融为了一体,与此同时,四哥那辆休眠的车自动重启。 这个高大英俊的“湛卢”,居然是个和真人如出一辙的人工智能。 湛卢的声音响起来:“先生,去哪里?” “回破酒馆。”四哥说,“这是哪路人,你看得出来吗?” “准备启动空间场,定位破酒馆——根据机甲型号判断,应该是‘毒巢’的人。” “毒巢”这个组织,位于第八星系最边缘处,再往外走,就不适合人类生存了。“毒巢”很少和星系中的其他帮派来往,神神叨叨的,与其说它是个黑帮,倒不如说它更像个邪教,八星系儿女多奇志,邪教组织颇有一些,不过大家通常是根据古代传说捏造些神神鬼鬼来拜,再不济崇拜个猫狗大神,好歹也是哺乳动物——像“毒巢”这种崇拜虫子的组织就比较独树一帜了。 四哥有些意外:“他们到北京星上来干什么?” 湛卢:“先生,据我分析” “不用分析,”林静恒打断他,“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81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转瞬之间在自己海量的数据库里完成了一次大搜索, 找到了一张远古地球时期的卡通画——面目狰狞的海盗船长,肩膀上站着一只同样面目狰狞的鹦鹉。 他对着这张画钻研片刻, 悟了:“哦,您在开玩笑。” 四哥发愁地捏了捏眉心。 湛卢在空旷的车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机械笑声:“哈哈哈。” 为了防止湛卢礼貌地搜索出一个更冷的笑话回敬, 四哥连忙转移了话题:“佩妮是北京星的地头蛇, 还算有点本事, 甩开她没那么容易, 你找出原因了吗?” “是的,先生。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湛卢说着, 车厢里浮起一块带着血迹的生物芯片,“我在短时间内无法识别,这块生物芯片植入人的心脏里, 启动时,能在小范围里同时给人类和人工智能造成集体幻觉。” 四哥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 “今天下午, 他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 利用这个, 把自己和被他拐走的男孩伪装成两个流浪汉, 甩开了佩妮,混上城市公交,打算前往维港。车上其他乘客总共十三位,没有一个察觉到。集体幻觉触动了我身上的‘禁果’系统, 所以我没有受幻觉影响。路上, 我做了几组实验, 试着放出几段干扰,但只有一个女孩挣脱了幻觉,她恰好是个‘空脑症’患者。为了保证无关人员的安全,我入侵了城市公交的系统,把它逼停在破酒馆,并给佩妮小姐发了信息。”湛卢依旧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先生,我怀疑这块芯片和‘伊甸园’有类似的原理,只是相对简陋。” 四哥皱起眉:“短时间内,我可能没法在这地方给你凑一个研究团队。” “我知道,先生,我会自己想办法。”湛卢停顿了片刻,又问,“您还是想找” “不用告诉我概率,我知道你的算法。”四哥打断他,他的下巴略微绷紧了片刻,继而又轻轻地拍了拍车身,“再过一阵,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实在找不着就算了,这鬼地方夭折的小孩太多,说不定真没了。” “先生” “没就没了,”四哥的神色淡淡的,“赶不上乱世,未必不是命好,到了吧?” 两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穿越了空间场,精准地落在了“破酒馆”后门,车轮落地时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只有地面薄薄的细雪渣滑开了一点。原本停在那的几辆高速机车不见了,看来交通灯组合和佩妮已经走了。 “蜘蛛”从这里逃跑的时候,也用了空间场,可他只有自己光杆一条,空间场启动的动静相当大,定位误差看来也相当不小——否则他不用假扮流浪汉,饥寒交迫地步行到维港。 而湛卢则是控制着一辆几吨重的车穿越空间场,定位在“破酒馆”后门狭窄的小巷里,这意味着误差不能多于五十公分,否则落地时非得弄出个“一辆汽车骑墙来”的特效不可。 二者虽然看似是差不多的空间场,但如果有个相关领域的专家在这里,就会看出里面的技术含量差距极大——足有“日可云车”和星际机甲的差距那么大。 可惜,第八星系文盲遍地跑,并没有人会欣赏技术的优美。 不过这么说也不尽然,偶尔能碰上个识货的知音,只不过 人形的湛卢从车上分离出来,扛起后备箱里的“蜘蛛”,正要开门,碧色的眼睛突然洞穿了酒吧后门,一眼扫描到了屋里的情景。 “先生,”他顿了顿,“您有客人。” 四哥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这位大佬私下里,表情比人工智能丰富不到哪去,此时却罕见地有些一言难尽。 随着后门“嘎吱”一声打开,室内的暖气劈头盖脸地扑面而来,只见本就灯光昏暗的“破酒馆”中,壁挂的小灯都关了,只剩吧台顶上一盏,恰到好处地给灯下人刷了一层“柔光”滤镜。 滤镜里的是一位男青年,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外套披在肩头,发丝凌乱,懒洋洋地靠着吧台,乍一看,他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懒怠打理自己,不修边幅地随便出来见个人,并且随便得天生丽质c气韵自成。 然而他这“随便”的一身,从内到外没有一丝不雅的褶皱,单是那一脑袋凌乱又蓬松的“秀发”,就绝不是凡人的枕头能压出来的效果,可见他“随便”得着实是很精心。 “哟,”男青年猝不及防看见湛卢肩头的人,愣了一下,“二位这是深夜打劫归来啊,我是不是看见了不该看的,要被灭口了?” 湛卢把“蜘蛛”扔在地上,人体和地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他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陆校长,晚上好。” 陆校长大名“必行”,是第八星系著名的败家子c怪胎和大混混,兼任星海学院校董和校长双职——此人担任一校之长,当然不是因为德高望重,而是因为该学校是他掏钱建的。 陆校长年纪轻轻,之所以能投身教育事业,除了因为他有满腔的热血与崇高的理想外,还因为他有一位名震第八星系的军火商亲爸爸。 亲爸爸外号“独眼鹰”,雄踞第八星系首都星“凯莱”,整个第八星系的流血冲突,八成武器都是他老人家提供的,是一根腥风血雨的搅屎棍。 陆必行从小耳濡目染,跟众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起成长,家学渊源,长成了一个机甲机械领域的专家,眼看有成为变态科学家的潜质,独眼鹰还来不及欣慰自己后继有人,就发现少爷的志向长歪了——陆少爷出淤泥而根正苗红,立志成为一个伟大的教育家。 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充满人文关怀的理想呢?个中原因,陆必行没有对外人提起过,大家只好统一意见,认定他有病。 在第八星系,一切常识无法解释的荒诞不经,都可以用“有病”二字作为终极缘由。 陆少爷二十岁生日当天,独眼鹰提前结束了重要饭局,专门跑到宝贝儿子面前询问他有什么愿望,独眼鹰酒劲上头,话一说就大,许诺上天入地,不管他有什么愿望,哪怕是炸了联盟首都沃托,爸爸也能手到擒来。 陆少爷信了,虔诚地对他爸爸说:“我想出版一本书。” 独眼鹰的酒惊醒了一半,一头雾水地翻开儿子的杰作,见题目赫然是《太空机械原理导论》。军火贩子脑子有点转筋,怎么也想不起来《太空机械原理导论》是哪的黑话,只好豁出老脸,不耻下问:“这是本什么?” 陆少爷回答:“是一本介绍太空机甲技术的入门级教科书。” 独眼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教什么书?” “教科书,”陆少爷说,“我翻了翻第八星系叫得出名的几个大学用的教材,感觉都不怎么样,所以自己写了一本,爸爸,请您指正。” 独眼鹰沉默了一会:“你想干什么?” 陆少爷的中二病犯得毫无预兆c来势汹汹,他说:“我想办一所靠谱的学校,点燃第八星系科技腾飞的星星之火。” 独眼鹰听了这话,另一半酒也吓醒了,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打算找个大夫给儿子治治脑子。 从此以后,陆必行和他的模范爸爸独眼鹰展开了长期的洗脑与反洗脑,斗智斗勇中,陆少爷的机甲改装水平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他被禁足在凯莱星上时,花了三年,把自己在星球上闲晃的代步工具拆卸了,天马行空地改造成了一架形象感人的星际机甲,浪迹天涯去了,一浪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和某人展开了一断孽缘。 “你那学生呢?”四哥一进门就把壁灯都打开了,不解风情地破坏了陆校长的梦幻柔光滤镜。 “让秘书带走了。”陆必行辛辛苦苦拗好了造型,孤芳自赏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个观众,还进屋就拆台。他只好从高脚凳上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围着“蜘蛛”转了几圈,“怎么,你俩把那个人贩子逮回来了?就是他?” 四哥看了他一眼。 “啧,还用问吗?”陆必行用脚尖把地板上的男人翻过来,抬头冲湛卢挤了一下眼睛,“第八星系就没有能逃得过湛卢追踪的空间场,是不是,宝贝?” 湛卢面无表情:“感谢您的肯定。” 四哥也面无表情:“那你还在这干什么?” 陆必行抬头看见两张如出一辙的冷脸,无奈了:“我说二位,你们到底是谁照着谁长的?” 他说着,半跪在地上,按了按“蜘蛛”的颈动脉,发现人还活着,于是正色下来:“我不想知道他是什么人,来干什么,就一个问题,问完就走——我那女学生卷进这件事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您放心,”湛卢回答,“黄小姐的信息被我截留了,没有流到他的同伙那里。” 陆必行听了这句保证,果然不再废话,一点头站起来,他从吧台后面不问自取了一瓶酒。 “那我走了,”陆必行溜达到门口,对着门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仪表,忽然,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说,“对了,那小姑娘跟我说了大概经过,我怀疑这人身上有类似‘伊甸园’的东西,你们当心点——拜拜。” 四哥眉梢一动:“等等。” 小兔崽子们,校长已经知道了! 紧接着,机甲存放室的安全加密锁就遭到了攻击,陆必行透过他刚长出来的天眼一看,发现加密锁遭到的攻击方式十分眼熟——是他上个礼拜刚发的课外阅读拓展材料! 怀特翘着尾巴显摆:“熬了三个通宵才看懂的,校长应该给我发奖学金。” 然而校长只想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一方面,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斗鸡声称自己摸过真机甲,其实是吹牛的,他小时候只玩过一次仿真的模型,跟真家伙一比,那玩意完全就是个碰碰车,此时,斗鸡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吹牛吹大发了。 被困在实验室里的陆校长空有一副透视的千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摸进机甲存放室,毫无办法——他身上这枚生物芯片毕竟简陋,操作余地很有限,只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伪装”,一种是“隐形”,完全是拐卖儿童专用,没有其他自定义选项! 陆必行电话打不出去,联网联不上,砸门也没人听得见,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实验室里的一个声波增幅器。 四个不知轻重的青少年站在巨大的机甲下面,都害怕,但是比起机甲,穷疯了的薄荷明显更怕怀特不结尾款,于是她率先鼓足了勇气:“你们倒是走啊。” 斗鸡看了她一眼,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是不肯当着异性的面认怂的。 到现在为止,陆必行除了讲机甲的基础知识,就只带学生来看过一次,演示了一遍怎么开舱门。斗鸡定了定神,佯作镇定地走上前去,回忆着他从书上看来的步骤,打开机甲门。 随着他们走进机甲,机甲里的精神网络“嗡”一声被激活,神经网沸腾一般地亮了起来,惨绿惨绿的,非常瘆人,斗鸡怀疑膝盖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链接指令。 就在他跟精神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陆校长用强增幅器加持了自己的声音,顺着实验楼的上下水管道传到机甲存放室,变了调的吼道:“谁让你们碰机甲的,给我下来!” 斗鸡生生被陆校长这一嗓子吓得想起了链接指令,下意识地输入了,其他三个人来不及反应,机甲舱门却已经轰然闭合,千万条精神网络一同涌向斗鸡,机甲舱内噪声陡然上升了一个调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82章 此为防盗章 备用能源系统很少检修, 供电水平很不稳定, 灯光忽明忽灭, 警报声一直在响,一大群慌张的研究员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 好像受到磁场影响的昆虫,第一时间从各处聚集而来,集体往星舰底层跑, 林静恒皱了皱眉, 此时也只好见机行事, 不动声色地混迹其中。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 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 经过评估后,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活动, 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我也有疏忽, ”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 “我也没想到, 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 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 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 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 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扫描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服务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信号虽然信号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信号,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电影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后门,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信号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后门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空间站是毒巢那个拜虫子教的大本营,一开始并不是专门为颠覆联盟设计的。 一个邪教组织,倘若沦落到要崇拜虫子,格调和财富水平显然都不会太高,这空间站是捡了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相当于废物利用,表面看欣欣向荣,其实里头存在各种安全隐患——比如抗干扰能力就很差。 备用能源系统很少检修,供电水平很不稳定,灯光忽明忽灭,警报声一直在响,一大群慌张的研究员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好像受到磁场影响的昆虫,第一时间从各处聚集而来,集体往星舰底层跑,林静恒皱了皱眉,此时也只好见机行事,不动声色地混迹其中。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经过评估后,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活动,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我也有疏忽,”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我也没想到,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扫描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83章 此为防盗章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 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 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 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 零零一眼角一抽,随后笑了:“当然,请大家过来, 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 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 ”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 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 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 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 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 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 别说拐个把孩子, 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 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 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 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 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 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导弹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人皮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秘书长——” 林静恒整个人一晃。 然而他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并不明显,因为第八星系距离其他星系太远,突发事件消息传不了那么快,众人猝不及防地遭到重磅消息轰炸,一时面面相觑。 “不可能!” “有证据吗?”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零零一打了个指响,半透明的屏幕升到半空,一段影像放了出来。 高耸的要塞指挥所轰然崩塌,尘埃四起,轰鸣声震耳欲聋,随后强光乍起,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机甲的一块残骸落在焦土中,上面露出半个联盟标志——八条藤蔓缠绕在一起的和平环。 “这是我们的时代,”零零一伸开双臂,“第八星系被踩在联盟脚下两百年,也该轮到我们占领浪头了,加入我们的征程吧,在座每一位都会是缔造历史的人!” 就在星际反社会零零一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拉人入伙的时候,一架不起眼的单人机甲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悄然滑入了这个空间站的机甲停靠点,自动通过了核检,停靠在众多机甲中间,毫不扎眼。 每天,都有无数单人机甲出入空间站,安检系统安静如鸡,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四个已经被首次空间旅行晃晕的未成年。 黄静姝趴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指着薄荷说:“你这个手欠的贱/人。” 薄荷自觉理亏,难得大度地领了这声骂,她艰难地爬起来,左摇右晃地走不了直线:“这是哪?”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84章 此为防盗章  白天, 沃托的伊甸园管委会和立法会作壁上观,七大星系代表们在议会厅吵成一团,几次三番险些动手, 别提多现眼。晚上,大家让伊甸园调整一下激素,把衣服一换,把脸一抹擦, 带上一家老小,又是欢乐祥和的朋友圈。 作为议会大秘书长的夫人,林静姝是肯定要出席的。想找她搭话跳舞的人实在太多, 要是一一应允, 林女士可能得变成一只自动陀螺, 因此她惯常是露个面就躲, 等大秘书长完成交际任务, 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跟他回家。 这天, 林静姝刚好躲到了森林公园入口的碑林里。 联盟成立至今,所有为人类文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都会在碑林里拥有自己的石碑,石碑上刻录着主人的功绩, 顶上则是个半身人像。执掌联盟军委两百多年的伍尔夫老元帅有一块,林静恒上将——由于英年早逝,且逝得动静很大,也得到了一席之地。 在这些石碑中间, 有一块地方非常特殊, 只有个四四方方c大约三十公分高的石头底座, 上面既没有刻字的碑,也没有石像,在排列整齐的碑林当中,像一颗豁牙。 林静姝方才就坐在这块石底座上歇脚。 老元帅三百多岁了,一生横跨新旧两个星历时代,跟谁都没必要太客气,简单地冲林静姝一点头,他看着那孤零零的石头底座:“这块石碑,原来是陆信的。” 林静姝立刻退后一步道歉:“对不起,我不” 老元帅打断她:“你见过陆信吗?” 林静姝一愣,谨慎地回答:“没有,也没太听人提起过。” “不敢提了,整个首都星,除了我这种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百无禁忌,谁还敢提陆信?”老元帅用靴子尖踢开石座旁边的杂草,苦笑了一下,“当年他在乌兰学院创下的很多记录,至今没有人能打破,是我亲自破格把他提上来的,后来他抗命直入第八星系,一战后位列十大上将,才三十六岁,功勋前无古人,誉满天下桀骜不驯。荣耀对他来说,来得太多太早,最后毁了他。” 老元帅的下颌骨绷成了一条锋利而沧桑的线:“最后落到叛国通缉,死无葬身之地,连个石像也没剩下。” 林静姝静静地听,耐心十足c不感兴趣,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没头没脑的树洞。 老元帅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良久,一阵细碎的晚风吹来,卷起林静姝身上的香水味。老元帅鼻粘膜有点敏感,不由得偏头打了个喷嚏,这喷嚏让他回过神来:“人老话就多,不好意思,看到你让我想起静恒了。陆信的脾气出了名的乖张,却一直很疼他,连湛卢也留给了他可能是觉得军委的这些酒囊饭袋们不配碰他的机甲吧。” 林静姝微微一歪头:“我的荣幸。” 老元帅打量着她,据说林家兄妹是双胞胎,粗一看,两个人轮廓仿佛,五官也颇有神似之处,然而仔细一看,又觉得是南辕北辙——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父女或是兄妹的血缘感,行为举止c气场气质,全都大相径庭,像两个恰好长得有点像的陌生人。 舞会的灯光变了颜色,意味着快要结束了,老元帅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林静姝挎上他的胳膊:“你哥非常有天赋,不亚于当年他的老师陆信,只是不用功,他在乌兰学院的时候,每次都卡着刚好能拿奖学金的成绩,多一分的心思也不肯花。不逼他,他就永远心不在焉,我教过他c带过他,一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林静姝脸上的微笑像是画上去的,说不出的精致虚假:“他那个人,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例行寒暄,两句问候的话说完,就没别的好聊了。” 老元帅说:“我以为双胞胎之间的关系会十分亲密。” “也许吧,不过我们很小就被分开了,这些年一直没什么交集,”林静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泠泠的泉水,不急不躁,但也没有感情,“最亲密的时候,大概就是分享一个子宫的时候,我可能还没有您了解他。” “这样也好,感情不深,省去不少伤心,”伍尔夫老元帅半酸不苦地展颜一笑,皱纹涟漪似的舒展开,这位联盟的奠基人之一轻轻地说,“不像我这没用的老东西,一年到头被困在沃托,一次一次把我的学生c晚辈们送上战场,看着他们一去不回头或者功成名就一会,再被人遗忘。” 联盟已经百年没有大战,近十几年来,只有不多的星际海盗闹过几场恐袭,在军费年年缩减c政府年年裁军的情况下,林静恒带着个快沦为少爷营的白银要塞也能默不作声地摆平,往往人们才得知有海盗闹事,海盗们就已经伏诛,可见闹事的星盗也是风声大c雨点小,都属于掀不起波澜的余孽。 既然容易处理,处理这件事的人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功绩。 没人关心白银要塞打过几场仗c击溃过多少星际海盗,倒是都记得当年星际女神叶芙根妮娅隔空表白林上将的事,叶芙根妮娅的经纪公司在伊甸园里花了一大笔钱,每个围观她表白宣言的人都能亲自感受到动荡的激素产生的汹涌的感情,女神的粉丝情绪大起大落,几乎让伊甸园网络超负荷。 可惜林上将屏蔽伊甸园,女神全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甚至面都没露,只以白银要塞的官方名义发了一篇冷冰冰的声明,剔除修辞和冠冕堂皇,声明大意是:你谁?不认识,忙着呢,滚。 到如今,如果不是死者为大,联盟为了安抚军心将林静恒捧上神座,林某可能还是星际著名人渣c阳/痿和野蛮暴恐分子。 前线上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无所事事”的联盟军委,这里仿佛成了没出息的权贵子弟们混日子的地方,最重要的工作任务是保持形象,万一被媒体拍到驼背c赘肉或者衣冠不整,就得灰溜溜地出来道歉。 林静恒死后,星际海盗活动越来越猖獗,七大星系代表和沃托就军事自治权吵得不可开交,然而联盟议会上,伍尔夫老元帅的意见依然无足轻重。 连乌兰学院也不再是纯军事学院,“第一军校”只保留了名字,八成毕业生都进入了非军事领域。 林静姝作为大秘书长的夫人,这些事心知肚明,但不便评价,只好笑笑不说话。 歌舞场已经近在眼前,老元帅和林静姝相对沉默片刻。 伍尔夫元帅突然说:“你和静恒从小聚少离多,是政治原因c形势所迫,不是他的错。” 林静姝通情达理地回答:“那当然。” “毕竟是你亲兄弟,林小姐,”伍尔夫元帅可能有点老糊涂,忘了她已经是格登夫人了,他有些絮叨地喃喃说,“你可别把他忘了,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怕等我一闭眼,就真没人能记住他了。” 林静姝的手倏地一颤,面具似的微笑差点保持不住。 老元帅没看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驻外的将军们为了方便,联络人一般都填自己的副官c秘书或者近卫长,你哥在白银要塞这么多年,紧急联络人填的都是你,从来没变过他对你不是没感情。” 林静姝的脚步停下,隔着几步,她站在灯火阑珊处,面孔模糊,眼睛却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有泪光。 “伍尔夫爷爷,对不起。”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几乎压在喉咙里,老元帅有点耳背,疑惑地侧耳问:“你说什么?” 林静姝嫣红的嘴唇颤抖片刻,被她强行拉平,牵扯回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什么,祝您晚安,陪您聊天非常愉快,格登在那边,我要先告辞了。” 说完,林静姝朝他一欠身,像朵优雅的云,不慌不忙的飘走了。 新星历275年6月29日,宇宙时间22:00整。沃托联盟议会大厅依然灯火通明,舞会行将散场,绅士淑女们依依惜别,森林公园在夜风中窃窃私语,碑林沉寂。 平静的白银要塞地下,机甲湛卢孤独地沉睡在绝密之地,除了白银要塞总负责人,谁都无权涉足,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门禁上,一块小小的芯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在上面,入侵了湛卢的能源系统。 “哔”一声轻响。 沉睡的湛卢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所有的重型武器集体发出了一声叹息,成片的灯光黑了下去,紧接着,尖锐的警报声刺破了天空。 “能量源异常!” “第一备用能源系统无法启动——” “第二备用系统无法启动!” “第三备用系统失控” “能源网络正在遭受攻击!” “人工大气层外检测到不明飞行物。” “防御系统一级警戒防御系统关闭警戒关闭防御系统指令混乱,无法连接,无法连接” 李上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先是懵了一下,随后,浑身的汗毛炸了起来——白银要塞遇袭! 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固若金汤,联盟军委最后的利剑,向来只有其他星系发生紧急事件,无法处理时,才会紧急呈报白银要塞请求支援,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近卫长冲了进来:“将军,防御系统紊乱,至少一千架超时空重型机甲已经穿过人工大气层。” “什” “轰——”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李上将踉跄着撞在墙上,火光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首都星上,格登秘书长告别了同僚,带着夫人坐车回家。低调的坐骑拥有机甲车的防御系统,却非常轻便,在悬空车道上畅行无阻,车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噪音和震动。 格登有点微醺,怕招夫人讨厌,在上车前就让伊甸园调节了他身上的酒精浓度,握着女人柔软纤细的手,秘书长被众人吹捧过的得意还没散尽,满面春风地说:“他们把叶芙根妮娅请到舞会上献唱了,你看见她了吗?不过这种包装出来的女人真是没法细看,和你一比简直哈哈——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开心,”林静姝轻轻地回握他的手,“今天是我” 车突然停了,仪表盘闪着不同寻常的光,里面的人工智能不出声,车子尘埃似的悬浮在半空的轨道里。 格登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林静姝抬起头。 坐在前排的保镖立刻起身查看,这时,车上的人工智能断断续续地开了口:“系统遭受不明攻击,已经自动推送安保系统呲啦” 格登皱起眉:“什么?” 就在这时,一排小型机甲车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轨道的安保系统竟然毫无反应!大秘书长的保镖团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行刺! 保镖车一拥而上,交火声立刻响起,格登骂了一句,攥紧了林静姝的手,冲保镖吼道:“愣着干什么,蠢货,启动空间场,先把我们送走!” 保镖应了声“是”,连忙拉开车座下面的保险门,紧急空间场就在里面,格登嫌他动作慢,一把推开他,自己飞快地输入了指令,回头对林静姝说:“空间场传送不舒服,你” “忍一忍”三个字没有说出口,车里的人工智能突然发疯,一把激光刀从空间场里弹了出来,瞬间将格登秘书长切成了严丝合缝的两半。 保镖和林静姝同时沉默了片刻,格登保持着和妻子对视的动作,目光似乎很是震惊。 下一刻,他整个人一分为二,浑身的血喷泉似的溅了出来,喷了林静姝一身。 保镖大叫:“夫人闪开!” 林静姝被人抱着滚了出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溅上的血。 “热的,”她想,“还挺甜。” 然后她像是三魂七魄刚归位一样,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应有的尖叫。 远在第八星系的湛卢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死机似的停在那,正在接热水的杯子满了,开水洒了他一手。 四哥蓦地抬头。 山雨欲来—— 陆必行手很欠地顺着蜥蜴的后脊捋了一把,蜥蜴没什么反应,他把自己摸出了一胳膊鸡皮疙瘩:“谁能告诉我养这玩意的乐趣是什么?” 湛卢有理有据地回答他:“爬行动物的历史非常悠久,因为古老而神秘,从地球纪元开始,许多人类文明想象的神魔就是以爬行动物为蓝本。您看,它非常安静,但不断变换的体温和循环的生命磁场却非常绚丽,是一种矛盾又奇特的生物,像活古董一样充满魅力。” 人工智能的浪漫情怀说得陆必行一脸找不着北。 四哥在旁边敷衍道:“他的意思是这玩意适合当布景摆拍。” 陆必行恍然大悟,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光速认同了爬虫的可爱之处。 四哥的手指在吧台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拉回了陆必行的注意力:“你方才提到‘伊甸园’,对它了解多少?” 陆必行大言不惭道:“我要是有足够的经费和人手,我都能在第八星系搭一个!” 四哥耐着性子听他吹,感觉北京星偌大一个地壳,都装得下陆少爷这口大气。 “‘伊甸园’是信息技术系的第一课,科普教材还是我亲自编的,”陆必行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软饮,润了润喉咙,准备长篇大论,“两位同学,你们知道新星历时代和旧星历时代的分界点在哪里吗?” 四哥懒得搭理他。 倒是湛卢很配合地回答:“政体来说是联盟的成立,技术层面来说,则是‘伊甸园’的建立。” “非常准确,”陆必行打了个指响,压低了声音,“那么我请同学们闭上眼睛,放飞想象力,跟我一起来到我们联盟的首都星——假设你是一个生活在沃托的普通人,你在沃托的生活水平和在北京星差不多,也住在一座铅笔似的筒子楼里,一室一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85章 此为防盗章 “我的机身防御系统是联盟最高级, 能抵挡所有重型武器之下的正面攻击,依照刚才的损毁速度来看, 应该是机身遭到重型武器连续打击很可能不止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湛卢尝试着连接那远在白银要塞的同名机甲, 反复几次都失败了,他十分不适应地活动了一下, 好似生锈了似的,把身上每个关节都转了一遍,“抱歉,先生, 我现在感觉有点不习惯,像是身上重要器官被切掉了一样。” “”四哥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湛卢, 出去跟别人不要这么说话。” “好的先生,”湛卢说,“所以,我存放在白银要塞最底层的机身正在遭受狂轰滥炸。” 那么白银要塞想必已经被炸得外酥里嫩了。 四哥往后一靠:“白银要塞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地处一二星际交界, 与两大星系警戒联动,被八条星际航道包围其中,戒备森严, 外围还有三个军事要塞环绕,严防死守起来, 苍蝇都飞不进去, 硬闯或者大规模的重型机甲跃迁都不现实。” 湛卢手心向上, 一个立体的星际航道地图悬浮在茶几上方,白银要塞外围八条航道让人眼花缭乱,七十六个关卡穿梭其间,此外,航道外围,还有“伯伦”c“小蜂鸟”与“长白山”三个驻军要塞,围着白银要塞旋转,像三颗卫星。 “白银第一卫队被我留在航道商船上了,如果有异动,他们早该把消息传过来。”以假乱真的星际轨道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他说,“整个要塞的防御与军备是我亲手置办下的,六个备用能源系统,武装军备足够把整个第一星系炸成流星雨,就算他们派了条狗坐镇白银要塞,也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败涂地。” 湛卢补充了一句:“接替您掌管白银要塞的是阿瑞斯≈8226;李上将。” 四哥——林——扒下军装c再不提自己真名的林静恒停顿了一下:“那确实跟派条狗过去也差不多。” 湛卢说:“您的意思是,白银要塞的最高行政长官李上将叛变,主动关闭了白银要塞的防御系统吗?”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权限更高的人,”林静恒把茶杯转了一圈,冷笑了一下,“我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先窝里反了——湛卢,想办法联系第一卫队,告诉他们机灵点,撤退,撤离时走民用航道,避开小蜂鸟要塞。” 对他的命令,湛卢永远是先执行,后质疑。飞快地发完信,他才平平板板地说:“小蜂鸟要塞的叶里夫将军是您的朋友,先生,您是否怀疑他也已经背叛了联盟?” “首先,要把白银要塞炸成筛子,至少要成百上千艘机甲,那么多重机甲不可能春游似的一起在天上飞,否则离的近的星球用肉眼都能观测到。所以无论这股力量是从域外来的,还是玫瑰之心附近,都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机甲开进第一星系,运送武器的过程必须是长期分批而且严格保密的,所以他们在白银要塞附近,还必须有一个能容纳这些重机甲的地方,小蜂鸟的位置和公转轨道最理想,”林静恒顿了顿,“第二,小蜂鸟的叶里夫不是我的朋友,我哪来那么多朋友?叶里夫其实是陆老师的旧部,隐藏得好,所以这事很多人不知道,让他得以蛰伏保存实力,这么多年,他被迫安分守己,一来是我用武力强行压制,二来是他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不想跟我翻脸。他是一条被我拴在枕边的狼,又恨我,又顾念旧情不愿意咬我而已。” 方才死了一次机的湛卢听着这些人类之间的微妙关系,cpu简直要过热,好一会,他才问:“先生,您为什么要把一匹狼拴在枕边?” 林静恒照例不回答,只是简单地吩咐:“保持严密关注,叫白银九从域外过来,到第八星系边缘找我。” 湛卢的后脚跟轻轻碰了一下,就在这时,佩妮的电话打了进来。 林静恒一挑眉,示意湛卢替他接。 湛卢立刻接通通话,一张嘴,惟妙惟肖地模拟了林静恒的声音:“什么事?” “四哥,”佩妮压低声音,“有人想见您,说是域外来的。他们说,您对一个生物芯片一定很有兴趣什么芯片?您知道这件事吗?” 湛卢抬头和四哥对视了一眼—— 毒巢“蜘蛛”身体里的芯片被强行取出后,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有反应,可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开学两个半月,星海学院依然没招到半个老师,但实验室已经建好,教学工作稳定顺利,他们甚至还有了一架星际机甲可供拆卸玩耍,一切堪称完美。 陆必行打发走学生,照常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实验室和湛卢是联网的,一般湛卢会早早地通过电脑和他打招呼,神奇的人工智能可以借用实验室里的机械器材当自己的身体,给陆校长当助手,并且时时把进度同步给他的主人。 没错,这遭瘟的人工智能太智能了,让他足不出户也能顺利沟通一切金主,陆必行三个月没见过林一根毛了。 神秘的林和他身上超越第八星系至少百年的科技产品,都像一块磁石,吸引着陆必行这只异类。未必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只是有事没事想找他说几句话。尽管林总是爱搭不理,偶尔一点回应还不明显,得靠显微镜一帧一帧地找,但陆必行就是感觉,不管他说什么,林都听得懂。 广袤的第八星系,找个不认为他疯疯癫癫的人不容易。 “湛卢?”陆必行试探地叫了一声,没人理他,看来是不在。 人工智能也无故旷工吗? 陆必行嘀咕了一句,趁这会没人看他,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背头被他两把祸害得死无全尸,里出外进地垂下来,然后他伸了个足能把自己拉长一米的大懒腰,心想:“不来就不来吧,我自己更自在。”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翻看之前的实验记录,几个月以来,那枚生物芯片他和湛卢已经快研究出眉目了,可以说是粗糙版的“伊甸园”。不同之处在于,伊甸园是一个网络个交互式平台。而这枚芯片更像是个恶意的信号发射塔,以它为中心,往外辐射,能量越大,辐射范围也越大。当它启动的时候,会像病毒一样,不由分说地侵入人的感官和周围的智能系统,接入方式和伊甸园一模一样,但不能和身处其中的人或机械交流,芯片能用既定方式影响其他人的感官,影响方式就那么几种,都是芯片内部的程序提前预设好的,佩戴者不能随心所欲。 另外一个让人比较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芯片为什么能让“蜘蛛”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 之前试着把生物芯片植入小白鼠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类似的情况。 陆必行翻了翻小白鼠的各项身体数据,又和生物芯片大眼瞪小眼起来,眼珠一动,他心里忽然起了个馊主意。 “湛卢,你没来吗?”他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 依然没有声音。 陆必行心动就行动,三下五除二地装好了医疗器械,又紧张又兴致勃勃的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消毒,然后预设好程序,躺进了无菌舱。 实验室的医疗系统是湛卢改造过的,先进程度超过陆必行想象,本来是应付突发情况的,没想到被陆校长拿来做人体实验。 不到片刻,小小的植入手术留在几乎无痛的情况下完成了。 作死不等天黑的陆校长一边认认真真地记录了芯片接入后各种生命体征,一边吹了一段口哨,歌曲名叫做《被好奇害死的猫》,然后他试着启动了芯片。 会发生什么? 一瞬间,某种被电流击中心脏的感觉来袭,只一下,倒是不难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程度。 随后,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攀上来,周围所有机械运行的内部代码全浮现在他眼前,陆必行自己的精神也被接入芯片中。 他好像身在大浪之中,外力强行逼进大脑,只是连接就已经让他极度不适起来,陡然加快的心率让医疗设备发出轻微的警报,一个无端而起的念头从他心里破土而出――我无所不能。 陆必行一愣,抓着金属栏杆的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折,实心的金属拉杆竟然弯了。 陆必行跟弯折的金属杆面面相觑片刻,满腔英雄气顿时短了,他发出一声惨叫:“这他妈好贵的!” 这时,陆必行的耳根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感官好像接上了实验楼里所有电子设备,包括监控,像个耳听六路的大蜘蛛。 大蜘蛛听见了机甲存放室的声音,几个熊学生撬锁进去了! “就开出去转一圈,我还没离开过大气层呢。”这一听就是挑事精怀特,“咱们在轨道上飞,不离开北京星,一会就回来,校长不知道。”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火药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86章 此为防盗章  “炸都炸了, 哪那么多为什么?”林静恒一步迈上机甲,对独眼鹰说, “还不上来, 你想死吗?”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 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火药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 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 地面开始震颤, 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 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 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 一般做法是, 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 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 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本打算过来找事的独眼鹰远远听了个话音,脸色一变:“什么芯片?” 陆必行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心口突然一滞,涌起某种强烈的抗拒,强烈得不像他的性格,仿佛心里关了个外来的猛兽,被这一句话激怒,暴躁地咆哮起来:“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力量!”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陆必行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好像被一碗凉水当头浇下,他悚然一惊,心想:“我一个开学校的,要那么大力量干嘛用?” “唔,这就去。”陆必行隐约感觉到那枚芯片的危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你俩可别再动手了,不然我拉不开架了。” 独眼鹰现在听见“芯片”俩字就过敏,陆必行还没嘱咐完,就被他老人家叽嘹暴跳地搡进了医疗室。 林静恒背着手目送他们进了医疗室,心想:“强成瘾性。” 方才在空间站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毒巢这个原本属于第八星系的小邪教组织会臣服于域外海盗,而且是从里服到外,无人质疑c无一例外。 人类从远古工业革命甚至更古老的农业革命开始,就逃脱了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追逐快感像是写在基因里的癌。伊甸园奠基之前,关于其成瘾性的争论整整持续了半个世纪,后来通过严格的监管立法才得以试运行,到如今,伊甸园是否有成瘾性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和喘气c吃喝一样,成了生存要素之一。 可是伊甸园毕竟是处于监管中的,这种野路子芯片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这东西是只存在于第八星系,还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整个联盟了? 林静恒把机甲驾驶舱开辟成一个单人的休息室,缓缓地坐了下来。湛卢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扣在他胳膊上,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此时的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毕竟不是完整的机甲,帮陆必行挡能量刀的那个防护罩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此时只好借助机甲的能量系统慢慢充电。 没有湛卢,林静恒没法和白银九联系。 好在他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闲杂人等踏上未知的旅程,正好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回北京星,倒是也不着急唤醒湛卢。 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林静恒隐约有种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机甲的精神网。 连接精神网让斗鸡脑震荡昏迷了一路,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连接的林静恒来说,这是一种休息方式。 沿着既定航线回航的机甲,此时精神网十分平静,细微的波动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林静恒的意识随着精神网扩散到无边之地,心率在缓缓往下降。 他时常会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像沉入海底的鱼,静静地消化一切。 整个机甲里,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只是音量降低了许多,不让他觉得那么吵了。 林静恒看见陆必行已经取出了芯片,芯片离开他的一瞬间,身体就遭到了加倍反噬——重重磕过地的膝关节粉碎,被毒巢的武装分子攻击过的双臂顿时脱开,全身多处骨折,独眼鹰心疼得上蹿下跳。好在时间不长,都是外伤,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处理起来很快。 而护理室里,陆必行的四个学生每人得到了一针防眩晕药,药起效很快,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怀特说:“虽然回去得写一打检查,但是我觉得值了,有这经历,就算将来移民第七星系,也够我吹上一辈子了!” 另一个男生——也就是斗鸡说:“也不知道咱们将来还分不分学院,如果分,我一定要选机甲操作,太刺激了。” “差点把你刺激死。”薄荷凉凉地说,“哎,书呆子,你移民之前把尾款给我结清啊。” “咱们现在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可是你只看重我的钱。”怀特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咱们学校不是有奖学金吗,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养家糊口,”薄荷沉默了一会,“我是孤儿院的,去年院长拿着钱跑了,孤儿院也散了摊子,撂下一堆小崽,没办法,我们几个大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弄来钱,不行不行再各走各的,让那些小崽自生自灭。我在黑市上卖过东西,给人私改过武器,都只能赚一点钱,听说机甲设计最赚钱,所以来碰碰运气。” 黄静姝独自躺在护理室里,有些不合群,这时,插了一句:“移民也没什么好的,哪都一样。” 几个学生想起她是空脑症,知道她家恐怕是从别的星系来的“失落者”,一时都没敢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薄荷刻意打破尴尬,对怀特说:“哎,书呆子,你不是有钱吗,出个价,回去我替你写检查。” 几个青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起来。 “等回学校” 林静恒没再往下听,他透过精神网扫过黄静姝倔强的脸,想起了她的名字。 静姝。 “嫁给格登家的人,等于嫁给‘管委会’,你想清楚,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歹我还没死。” “我是自愿的,哥哥,嫁给管委会有什么不好吗?” 她叫“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和称呼“阁下”c“先生”一样客套礼貌,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张脸上,未语先带三分笑,问一句才答一句,好像这个亲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 他记得自己被陆信领走的那天,小小的女孩在后面追着车,一直追到车子飞上空中轨道,她仰头时摔了一跤,机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把她带走,林静恒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那么久远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不大记得那小女孩的模样了。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一嗓子,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c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87章 此为防盗章 紧接着, 机甲存放室的安全加密锁就遭到了攻击,陆必行透过他刚长出来的天眼一看, 发现加密锁遭到的攻击方式十分眼熟——是他上个礼拜刚发的课外阅读拓展材料! 怀特翘着尾巴显摆:“熬了三个通宵才看懂的,校长应该给我发奖学金。” 然而校长只想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一方面, 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 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 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 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 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 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 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 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 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 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 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斗鸡声称自己摸过真机甲,其实是吹牛的,他小时候只玩过一次仿真的模型,跟真家伙一比,那玩意完全就是个碰碰车,此时,斗鸡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吹牛吹大发了。 被困在实验室里的陆校长空有一副透视的千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摸进机甲存放室,毫无办法——他身上这枚生物芯片毕竟简陋,操作余地很有限,只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伪装”,一种是“隐形”,完全是拐卖儿童专用,没有其他自定义选项! 陆必行电话打不出去,联网联不上,砸门也没人听得见,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实验室里的一个声波增幅器。 四个不知轻重的青少年站在巨大的机甲下面,都害怕,但是比起机甲,穷疯了的薄荷明显更怕怀特不结尾款,于是她率先鼓足了勇气:“你们倒是走啊。” 斗鸡看了她一眼,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是不肯当着异性的面认怂的。 到现在为止,陆必行除了讲机甲的基础知识,就只带学生来看过一次,演示了一遍怎么开舱门。斗鸡定了定神,佯作镇定地走上前去,回忆着他从书上看来的步骤,打开机甲门。 随着他们走进机甲,机甲里的精神网络“嗡”一声被激活,神经网沸腾一般地亮了起来,惨绿惨绿的,非常瘆人,斗鸡怀疑膝盖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链接指令。 就在他跟精神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陆校长用强增幅器加持了自己的声音,顺着实验楼的上下水管道传到机甲存放室,变了调的吼道:“谁让你们碰机甲的,给我下来!” 斗鸡生生被陆校长这一嗓子吓得想起了链接指令,下意识地输入了,其他三个人来不及反应,机甲舱门却已经轰然闭合,千万条精神网络一同涌向斗鸡,机甲舱内噪声陡然上升了一个调子。 怀特双手抱头:“要要炸了吗?!” 黄静姝:“赶紧断开,你们他娘的闯祸了!” 斗鸡说不出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不能贸然上机甲的,首次精神链接的冲击足以把人撞出脑震荡,斗鸡已经翻起了斗鸡眼。 薄荷一把推开同伴:“有手动操作,都闪开,我来中断程序。” 她颇有大将风度,镇定自若,回手一拳敲碎了紧急安全阀然后她对着安全阀门内一多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操作按键,傻了眼。 但二把刀少女薄荷胆大包天,只傻了一秒,她就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连蒙带猜地动了手。 陆必行差点当场高血压:“别乱动!” 可是已经晚了。 机甲里“嗡嗡”的噪声沉了下来,几个少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机甲就动了。 只听一声巨响,存放室的地板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幽深的轨道,机甲双翼缓缓收缩,顺着轨道往下滑动义无反顾地往发射台滑去。 几个学生互相对视几秒,随后,少年老成的c高贵冷艳的c唯恐天下不乱的,集体被打回了熊孩子的原型,齐刷刷地张大嘴尖叫起来。 尖叫无法阻止机甲,它无情地落入发射台中央,巨大的能量波轰然散开 上了天。 陆必行简直不敢相信,这四个熊孩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当钻天猴放了,出离愤怒了:“混账东西,我非开除你们不可!” 他一脚踹在紧急防盗门上,落下了一个下凹的脚印,陆必行观测了一下脚印深度,感觉自己照着这个地方一直踹,踹个三天,大概才能越狱,还不如盼着湛卢过来把他放出去。 发脾气不是办法,陆必行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在密封的实验室里转圈,突然,天马行空的陆校长灵光一闪——他启动了生物芯片的“伪装”功能。 下一刻,在实验室的所有安全设备认知里,原本暴跳如雷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豁牙露齿的小男孩。 小男孩孤独地坐在实验室里,酝酿了半分钟,“嗷”一嗓子开始哭。 按照联盟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十岁以下儿童独处,如有明显不适症状,超过五分钟,离他最近的监控或安全系统应该安排报警。 实验室的安保系统是湛卢安的,陆必行希望这个来自联盟的人工智能会遵纪守法。 湛卢没让他失望,返老还童的陆校长不顾形象地干嚎了五分钟,本地摆设一样的警察局接到了报警电话,方圆二十里之内的警察们莫名其妙地集体出了警,半个小时之后,从星海学院里挖出了一个衣冠不整的陆校长。 而此时,载着四个闯祸精的机甲已经像一叶扁舟,悄然离开了北京β星,顺着这台机甲以前设置过的航道,飞向茫茫宇宙。 同一时间,林静恒带着没有按时去实验室报道的湛卢离开了北京星,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游离在第八星系边缘的一个小基地。 机甲落定,舱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打开,林静恒背着手,迈步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门口迎着他的人。 这一伙人不论男女,都穿长袍,身上挂满了鸡零狗碎的装饰品,仔细一看,装饰品都是活物——挂在耳朵上当耳环的是活蜘蛛,手镯是活蝎子,脖子上的项链则可能是条首尾相连的小蛇。 这就是第八星系著名的邪教毒巢。 为首的是个两百来岁的中年男子,左半边脸上纹着毒虫的刺青,几乎看不出五官在哪,他上前半步,率先对林静恒伸出了手:“早听说过北京星上林四哥的大名,一直没有机会拜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巫毒大神座下仆人阿莱,欢迎您我的朋友,愿巫毒大神的神光永远照耀在您身上。” 林静恒听了这奇葩祝福,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提了一下嘴角,感觉身上已经开始痒了,他没摘手套,十分敷衍地跟对方握了下手:“误伤你们的人,不好意思。” 阿莱十分爽朗地一笑;“我的人误闯您的地盘,我们有错在先,没什么,不打不相识嘛。” 说完,他不再提“蜘蛛”的事,只对林静恒一伸手:“请。” 这基地是个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大约有一个小城市那么大,漂泊在第八星系边缘,被毒巢占据。 由于毒巢崇拜大虫子,因此审美观异于常人,什么奇形怪状的人类都有,在身上养毒虫和纹毒虫的属于比较正常的,更有甚者,干脆把虫子的一部分器官培养变异后移植到了自己身上,放眼望去,群魔乱舞。 林静恒目不斜视,对众多妖魔鬼怪视而不见,跟着领头的阿莱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星舰旁。人造的光源照在星舰冰冷而流畅的外壳上,微微闪着光,与这设施陈旧c居民奇葩的小行星格格不入,像个天外来客。 林静恒瞥了一眼,目测这星舰的科技水平至少领先了毒巢基地一百五十年,就知道这应该就是毒巢的神秘赞助人,出产芯片c索要儿童的那伙人。 星舰开了门,几个穿防护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来,领头的一位把头套一摘,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北京星上的林四哥是吧,幸会,你可以叫我‘零零一’,是我把你请来做客的,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个星际海盗。” “幸会,”林静恒眉尖一挑,“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个大混混。”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火药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88章 此为防盗章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 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 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火药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 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 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 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 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 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 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 要脱离引力, 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 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 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 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 一边滑一边加速, 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本打算过来找事的独眼鹰远远听了个话音,脸色一变:“什么芯片?” 陆必行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心口突然一滞,涌起某种强烈的抗拒,强烈得不像他的性格,仿佛心里关了个外来的猛兽,被这一句话激怒,暴躁地咆哮起来:“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力量!”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陆必行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好像被一碗凉水当头浇下,他悚然一惊,心想:“我一个开学校的,要那么大力量干嘛用?” “唔,这就去。”陆必行隐约感觉到那枚芯片的危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你俩可别再动手了,不然我拉不开架了。” 独眼鹰现在听见“芯片”俩字就过敏,陆必行还没嘱咐完,就被他老人家叽嘹暴跳地搡进了医疗室。 林静恒背着手目送他们进了医疗室,心想:“强成瘾性。” 方才在空间站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毒巢这个原本属于第八星系的小邪教组织会臣服于域外海盗,而且是从里服到外,无人质疑c无一例外。 人类从远古工业革命甚至更古老的农业革命开始,就逃脱了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追逐快感像是写在基因里的癌。伊甸园奠基之前,关于其成瘾性的争论整整持续了半个世纪,后来通过严格的监管立法才得以试运行,到如今,伊甸园是否有成瘾性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和喘气c吃喝一样,成了生存要素之一。 可是伊甸园毕竟是处于监管中的,这种野路子芯片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这东西是只存在于第八星系,还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整个联盟了? 林静恒把机甲驾驶舱开辟成一个单人的休息室,缓缓地坐了下来。湛卢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扣在他胳膊上,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此时的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毕竟不是完整的机甲,帮陆必行挡能量刀的那个防护罩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此时只好借助机甲的能量系统慢慢充电。 没有湛卢,林静恒没法和白银九联系。 好在他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闲杂人等踏上未知的旅程,正好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回北京星,倒是也不着急唤醒湛卢。 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林静恒隐约有种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机甲的精神网。 连接精神网让斗鸡脑震荡昏迷了一路,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连接的林静恒来说,这是一种休息方式。 沿着既定航线回航的机甲,此时精神网十分平静,细微的波动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林静恒的意识随着精神网扩散到无边之地,心率在缓缓往下降。 他时常会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像沉入海底的鱼,静静地消化一切。 整个机甲里,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只是音量降低了许多,不让他觉得那么吵了。 林静恒看见陆必行已经取出了芯片,芯片离开他的一瞬间,身体就遭到了加倍反噬——重重磕过地的膝关节粉碎,被毒巢的武装分子攻击过的双臂顿时脱开,全身多处骨折,独眼鹰心疼得上蹿下跳。好在时间不长,都是外伤,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处理起来很快。 而护理室里,陆必行的四个学生每人得到了一针防眩晕药,药起效很快,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怀特说:“虽然回去得写一打检查,但是我觉得值了,有这经历,就算将来移民第七星系,也够我吹上一辈子了!” 另一个男生——也就是斗鸡说:“也不知道咱们将来还分不分学院,如果分,我一定要选机甲操作,太刺激了。” “差点把你刺激死。”薄荷凉凉地说,“哎,书呆子,你移民之前把尾款给我结清啊。” “咱们现在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可是你只看重我的钱。”怀特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咱们学校不是有奖学金吗,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养家糊口,”薄荷沉默了一会,“我是孤儿院的,去年院长拿着钱跑了,孤儿院也散了摊子,撂下一堆小崽,没办法,我们几个大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弄来钱,不行不行再各走各的,让那些小崽自生自灭。我在黑市上卖过东西,给人私改过武器,都只能赚一点钱,听说机甲设计最赚钱,所以来碰碰运气。” 黄静姝独自躺在护理室里,有些不合群,这时,插了一句:“移民也没什么好的,哪都一样。” 几个学生想起她是空脑症,知道她家恐怕是从别的星系来的“失落者”,一时都没敢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薄荷刻意打破尴尬,对怀特说:“哎,书呆子,你不是有钱吗,出个价,回去我替你写检查。” 几个青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起来。 “等回学校” 林静恒没再往下听,他透过精神网扫过黄静姝倔强的脸,想起了她的名字。 静姝。 “嫁给格登家的人,等于嫁给‘管委会’,你想清楚,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歹我还没死。” “我是自愿的,哥哥,嫁给管委会有什么不好吗?” 她叫“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和称呼“阁下”c“先生”一样客套礼貌,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张脸上,未语先带三分笑,问一句才答一句,好像这个亲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 他记得自己被陆信领走的那天,小小的女孩在后面追着车,一直追到车子飞上空中轨道,她仰头时摔了一跤,机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把她带走,林静恒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那么久远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不大记得那小女孩的模样了。 陆必行手很欠地顺着蜥蜴的后脊捋了一把,蜥蜴没什么反应,他把自己摸出了一胳膊鸡皮疙瘩:“谁能告诉我养这玩意的乐趣是什么?” 湛卢有理有据地回答他:“爬行动物的历史非常悠久,因为古老而神秘,从地球纪元开始,许多人类文明想象的神魔就是以爬行动物为蓝本。您看,它非常安静,但不断变换的体温和循环的生命磁场却非常绚丽,是一种矛盾又奇特的生物,像活古董一样充满魅力。” 人工智能的浪漫情怀说得陆必行一脸找不着北。 四哥在旁边敷衍道:“他的意思是这玩意适合当布景摆拍。” 陆必行恍然大悟,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光速认同了爬虫的可爱之处。 四哥的手指在吧台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拉回了陆必行的注意力:“你方才提到‘伊甸园’,对它了解多少?” 陆必行大言不惭道:“我要是有足够的经费和人手,我都能在第八星系搭一个!” 四哥耐着性子听他吹,感觉北京星偌大一个地壳,都装得下陆少爷这口大气。 “‘伊甸园’是信息技术系的第一课,科普教材还是我亲自编的,”陆必行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软饮,润了润喉咙,准备长篇大论,“两位同学,你们知道新星历时代和旧星历时代的分界点在哪里吗?” 四哥懒得搭理他。 倒是湛卢很配合地回答:“政体来说是联盟的成立,技术层面来说,则是‘伊甸园’的建立。” “非常准确,”陆必行打了个指响,压低了声音,“那么我请同学们闭上眼睛,放飞想象力,跟我一起来到我们联盟的首都星——假设你是一个生活在沃托的普通人,你在沃托的生活水平和在北京星差不多,也住在一座铅笔似的筒子楼里,一室一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89章 此为防盗章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 连忙关上, 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 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 “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 “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 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 “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 脸色碧绿碧绿的, 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 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 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 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 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 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 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薄荷面露惊惧,喃喃地问:“他在说什么?” “杀,杀光你们,”陆必行扫过培养箱旁边复杂的实验记录,“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他们用的基本就是培养‘美人鱼’的那套东西——只不过这回培养的是杀人怪物,专为战争设计的,身体能像机甲一样对接武器,不知道恐惧和痛苦,会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潜能。” 怀特震惊了:“为什么?有病吗?不是有机甲吗?不是有安保机器人吗?不是还有人工智能兵种吗!” “那些都很贵啊,同学。”陆必行低声说。 安保机器人不能对接机甲,而人工智能兵种,从生产到后期维护,全都在烧钱,每一次软硬件升级,都需要大笔的现金往里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死之不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废物利用。 陆必行带着学生们从被炸开的后门遛了出去,断后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毒巢空间站上这些域外海盗们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颠覆人类未来的技术实验。 可是看看这简陋的机甲收发平台c智障一样的安全系统c脆弱如纸的供电和能量源还有这实验室正在做的事,无不暴露出一个事实——这伙人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按古代的说法,他们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只是残忍得自以为有创意而已。 那种神秘的c接近伊甸园系统的芯片绝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他们背后是谁?要干什么? 这时,实验室二层一个闸门打开,无数身上贴着标牌的“实验品”冲了出来,个个都如同“斗兽场”上那两个肉搏的男人,他们像一伙赤/膊的巨人,个个双目赤红c毫无理智c杀气腾腾——而且刀枪不入! 独眼鹰刚说过,当代战争已经不需要人类互相挠脸肉搏了,转眼就被打了脸。 整个空间站瘫痪,机械产品集体罢工,两伙人摸着黑互相开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们一来,立刻有了碾压式的优势。白天目睹过那两个实验品是怎么用人肉挡子弹的八星系混混们对上这群怪物,还没动手,已经先肝颤。 方才翻脸翻得十分硬气的独眼鹰,逃起命来也不比谁慢,一见不妙,立刻领衔了一场夺路而逃,早早没了踪影,大混混们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转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静恒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机甲站台由于停电,彻底关闭了,陆必行离着足有十米远就远程打开了他骗来的机甲,催促学生们:“先上去,上去什么都不要碰!” 怀特:“我的天校长c陆老板,你这是魔法吗?” 机甲的远程控制系统是存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只存在于非常高端c自带核心智能的机甲中,譬如湛卢和联盟军委的十大“名剑”,绝不该在这么个小玩意里。 陆必行没顾上理他,撬开机甲收发台的控制室,直接钻了进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权限。 一道道加密锁被他飞快地蚕食鲸吞,不到三分钟,控制室“哔”一声轻响,地面震颤起来,整条机甲轨道银河似的亮了起来,巨大的钢铁怪物的动力系统开始预热。 学生们从舱门里探出头,拉拉队似的齐声喊:“校长!牛逼!” 噪音太大,校长没听见。 随即,拉拉队们的喊声变了调:“校长!小心!” 校长依旧没听见。 主控室后面的一台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冲着那渺小的人类举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先到了,陆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发出了焦糊味,滚烫的空气劈头盖脸而来,他会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内被烧成一团焦炭!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湛卢。” 湛卢? 随即,一声巨响,能量刀砍在了一个凭空而来的防护罩上,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揪起陆必行的领子,拽着他从主控室跳了出去。 “顶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挺好用啊。”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90章 此为防盗章  直到能量刀一刀落在主控室一角,浓重的黑烟腾空而起时, 陆必行被能量刀晃得睁不开的眼才对准了焦, 看清了眼前的人。 陆必行:“” 熊学生开着机甲去作死时,他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 好不容易骗出个交通工具追过来,刚进门就被主人撞个正着,抖了八个机灵才摆脱追杀, 循着学生的坐标追过去, 无缘无故又差点被打成史上最帅的蜂窝煤每一次, 陆必行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倒霉时,命运都会在下一个转角给他惊喜。 有那么一瞬间, 科学工作者陆校长动摇了, 萌生了随便找个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因为科学好像已经不能解释他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静恒放下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 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 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 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拖着他开始狂奔,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去皮肤科开一管最便宜的药膏,拿回家随便抹几天,再疤痕体质的人也能让皮肤干净如初,一点也不麻烦。 为什么要留着它? 那么狰狞,那么愤怒,像一条张嘴欲噬人的恶蛟。 就在陆必行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响起一声宛如咆哮的轰鸣,随即,一个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像一只上古传说中的鲲鹏巨鸟,双翼轻轻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个机甲发射台c整个空间站都挤碎。 那虚影一闪而逝,旁边三台没有启动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像国际象棋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站成竖排,第一台机甲的核心机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机甲一侧的对接阀飞了出去,第三台机甲轻轻晃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粒子炮三次衰减,烟消云散。 这还没完。 只见方才开炮的那架机甲突然半身不遂起来,仿佛遭到了外力强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几次,它突然启动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这英勇就义似的一刀没有半点水分,整个机身从中间裂开,四方底座的能量阀炸裂,椭圆形的机甲防御系统好似热刀下的豆腐,顷刻间一分为二,外壳上的裂缝如蛛网,随即发生了几次小型爆炸,驾驶舱玻璃球似的从这庞然大物身上紧急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已经被震荡的精神网震晕了——正是那个零零一! 被关回机甲舱的四个学生手脚并用地把没上锁的舱门扒开一条缝,焦急地往外看。 林静恒:“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陆必行猛地缩回手,随即,他回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机甲残骸,又看了看林静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 鉴于陆必行自己就是个经常被人惊诧的怪胎,他是不经常惊诧的,然而他所有的常识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在他耳边唠叨此情此景的不合理之处。 所谓“精神力”,并不像“视力”c“腕力”,它不是人体固有的某种身体素质,体检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一项,跟古代传说中魔法师的力量源泉更不是一回事。 当人的神经系统对接机甲后,人对机甲精神网络的掌控能力是不同的,而对精神网的控制力度c精确度c反应能力c心理素质c战斗意识等等诸多层面的一系列指标,就被统称为“精神力”。 除受少量天赋影响外,精神力基本取决于后天严酷的训练——譬如斗鸡这个第一次上机甲的棒槌,由于其狗屁不懂,所以连上机甲以后,可以说他的精神力约等于零。 而一些高级机甲,由于内部构造极其复杂,对驾驶员的要求很高,会设置驾驶员资格,这就是所谓的“精神阈值”,如果一个人精神阈值达不到机甲要求,就需要机甲的主人开出特别权限,机甲才能容许这个人登陆连接,并开放部分操作权限——湛卢机身被锁在白银要塞时,李上将以所谓“血缘亲近”的名义找来林静姝试图开锁,这说法其实只是块遮羞布。真实理由是,林静恒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军委一部分高层怀疑她有湛卢的特别权限,不料被愤怒的伍尔夫老元帅亲自横插一杠,搅合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只有连接了机甲的人,才具备“精神力”这种东西,才能通过机甲的精神网侵入别的机甲。 这就好比黑客只能用电子设备侵入另一台电子设备,自己不可能发射脑电波统治世界是一个道理。 而远程连接,则是通过特殊的磁场设备与技术,在机甲外和机甲沟通,操作距离通常不能长于十米,而且本身已经相当于是一层“入侵”,会极大削弱精神力的强度,远程连接机甲时,只能进行一些简单操作,想通过这台机甲的精神网再操控其他机甲,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这一切不是陆必行的幻觉就是林静恒正连接着一架谁也看不见的机甲。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林静恒走向零零一,走动间,左肩的动作有一点细微的不协调,“我这不是还带了机甲么?” 陆必行的目光缓缓移向林静恒的右臂——那只机械手。 湛卢有人形和机械手两种形态,平时也会游荡在网络里,直接通过别的设备和人远程对话。陆必行只知道他是个令人惊叹的人工智能。但陆必行不大爱管闲事,所以他从来没有细想过,湛卢是哪里的人工智能。 直到这时,一个念头才突然从他心里冒出来——湛卢很可能是一台机甲的核心智能。 他精通阻断c追踪等各种军用手段,同时又有完善的生活管家功能,只有“机甲核”会这样,因为一些军事任务需要常年驻外c甚至常年和机甲一起漂泊在没有人烟的宇宙。 而像湛卢这样能混进人群里c毫不突兀的“机甲核”,必定是非常尖端的技术,他甚至有可能是在联盟军委挂了号的某台 陆必行猛地抬起头——湛卢,他也叫湛卢! “湛卢”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人类发展到如今,犯起中二病来自古形态各异,把自己镶成波斯猫的属于重症患者,与之相比,给自己的人工智能起个名就不算什么了。 其中,古代著名兵器名和神兽名都是重灾区。 去军队走一圈,给自己的机甲起名叫“湛卢”c“鱼肠”c“杜兰德尔”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在第八星系,很多人出身不详,没名没姓,都是自己随便给自己起个称呼,就算是真人自称“湛卢”也并不稀奇,所以陆必行从未把湛卢和那架神秘机甲联系在一起过。 更何况,那个著名的湛卢,主人不是已经 陆必行喃喃说:“林林什么?” 湛卢安静地挂在林的手臂上,林静恒徒手掰开了破损的机甲舱,狠狠往下一压,变形的舱门一声巨响掉了下去,零零一像一条软体动物,吐着白沫从里面滑了出来。 林静恒薅起零零一的头发,把人拖了起来,抬头冲陆必行一笑,像是在夸他聪明。 就在这时,一阵杂音从远处传来,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带扬声效果似的传来:“林静恒!你个王八蛋,离我儿子远点!” 星海学院那四位不学无术的学生面面相觑,这些边远地区的文盲青少年,连联盟军委元帅是谁都不知道,更没听说过一个上将是哪根葱,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陆必行悬在心里的可怕猜测轰然落地,瞳孔一缩。 “我我前几年见过一本图册。”陆必行盯着林静恒那双灰色的眼睛,低声说,“里面列了新星历纪年以来,联盟所有名将。” 陆必行记得图册上的年轻将军,那是联盟最后一个上将。 他少年时第一次翻开那本图册,就被最后一页的年轻将军吸引,那人的军装笔挺得一丝不苟,活像出来拍征兵广告的模特,神色冷淡,目光从画面上透出来,好像孤独地凝视着很远的地方,有一点说不出的阴郁。 陆必行曾经问过独眼鹰这人是谁,独眼鹰那个冰冷的眼神至今犹在眼前,他记得老军火贩子咬着后槽牙说:“林静恒?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林静恒不置可否地一偏头:“哦,我和照片上不像吗?” 陆必行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目c鼻梁,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敞开到胸口的白大褂还有邋邋遢遢飞在裤腰外的衬衫,违心地说:“像,但” 但就算是一个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人,就算他明目张胆地自称“林静恒”,满星际乱窜,别人大概也只会以为他是个走火入魔的疯狂粉丝。 因为林静恒的死亡是伊甸园公布的,那代表这个人c这个精神c这个灵魂,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连一个活跃的脑电波都不剩,伊甸园系统已经完全检测不到,才会判定他死亡。 伊甸园判定的死亡,比肉眼见到的尸体更可靠。 所以,这怎么可能? 这时,带人撒丫子狂奔的独眼鹰已经冲到了近前,独眼鹰提起枪指向林静恒:“你接近我儿子,有什么居心?” 林静恒不冷不热地说:“我的居心,在陆老兄看来,肯定是不良的。” 陆必行赶紧伸手去拦:“爸,你干什么?” “滚一边去,”独眼鹰把他的手一拨,“没你的事。” 然而他并没有拨开陆必行那双差点把林上将肩膀卸下来的手。 陆必行一只手压着枪口,纹丝不动,无奈道:“你冷静一点。” 林静恒拖着零零一走过来,十分绅士地冲独眼鹰一点头,“友好”地建议说:“是啊,冷静一点,狂犬病的最佳治疗时间是病发后三天,看这症状,老兄,你要抓紧啊。” 陆必行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你也少说两句吧!”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十分通情达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独眼鹰:“我要毙了你!” 突然,野兽似的吼叫声响起,众人一回头,见那些怪物似的实验品吱哇乱叫地追了过来。 独眼鹰只好短暂地放下他和林静恒之间陈年的恩怨,低骂了一句:“这还没完了吗?” 说着就要开火,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实验品突然倒地,周身的皮肉萎缩融化,露出粉红色的骨架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紧接着,成批的人形怪物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惨叫声惊天动地,就地罗了个万人坑! 陆必行和学生们没见过这场面,傻成了五根人形立柱。 林静恒脸色却突然一变,直接夺走了机甲控制权,猛地拽开舱门,四个扒在门上探头探脑的学生险些掉出来:“上去,快点!” 他话音没落,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整个空间站摇摇欲坠。 丧心病狂的零零一,算好了时间,用一次性的实验品拖住空间站里的人,打算自己溜走以后就直接炸了它,毁尸灭迹c杀人灭口。 此时,寒夜深沉,维纳斯港周遭远近无人,大片的空地上,遍染霜白的枯草有一人多高,在呼啸的风声中死气沉沉地来回摇摆,“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像一片无人区,色泽荒凉而沉郁,维港陈旧的建筑与发射台陈列其中,像旧时科幻小说里描绘的场景,说不出的丑陋。 白草夹着一条窄路,大约是工人们进出港口的通道,一队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正顺着小路往维港方向走,白天工人们会把他们赶走,夜里倒是能混进去避风。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忽然,他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僵硬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路边的垃圾桶检测到地上有碳基生物的尸体,就启动了自动清洁系统,“嗡嗡”地开过来,伸出冷冰冰的铲子和机械手臂,要把尸体铲走,老人连忙张开枯枝似的双臂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那孩子,好像这样就能给死孩子分一点活气似的。 可惜这垃圾桶的系统虽然落后,也没那么好骗,依旧继续铲,在方寸之间,和老人展开了冰冷的拉锯。 毫无悬念,垃圾桶赢了。 羸弱的老流浪汉被粗鲁的垃圾桶撞倒,跪在地上,悲从中来,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们循着声音远远地看了一眼,又没心没肺地继续往目的地走去。因为在这里,死人被垃圾桶铲走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不值当大惊小怪。 流浪者们渐行渐远,忽然,一双硬底的长靴从白草丛中走出来,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过去。 这是个男人,大个子,有一头利落的亚麻色短发,皮肤苍白,五官因为过于标准端正,反倒显得有些刻板,他迈开双腿,每一步都是严丝合缝的等距,走路时肩背板正,虽然穿着便装,却莫名有种军人气质。 男人默不作声地伸手打开垃圾桶的后台程序,弯腰摆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声,铁铲缓缓放平,交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尸体。 他也不嫌脏,双手抱起小孩的尸体,把他交还给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汉:“节哀。” 老流浪汉愣愣地看着他,男人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检测到三点钟方向,距离您大约两百米处,土质最松软,您可以选择在那里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对您失去亲人表示遗憾。” 这男人不但步幅一样,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匀速往外蹦,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像一台机器。背台词似的说完了这一套流水账,他后脚跟一碰,冲老流浪汉浅鞠一躬,转身要走。 老流浪汉忍不住讷讷地问:“您是” 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老流浪汉马上就后悔起来,因为这陌生男子衣着整洁,透着低调的优渥,像个他眼里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汉浮萍转蓬似的人生经验里,最好识趣地离这些“上等人”远一点,否则招人嫌弃,往往会受皮肉之苦。 谁知那男子听问,却站住了,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的身份是加密文件,无法查阅,我的名字叫湛卢。” 老流浪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称“湛卢”的男子又问:“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91章 此为防盗章 黄静姝趴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 指着薄荷说:“你这个手欠的贱/人。” 薄荷自觉理亏, 难得大度地领了这声骂, 她艰难地爬起来,左摇右晃地走不了直线:“这是哪?”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 他双手紧贴裤缝, 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 “我等会, 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薄荷没理他, 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 说,“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 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 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 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 ”黄静姝站起来, 这时,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等会,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机甲上其实是有医疗设备的,但是三个人简短地开了个会,认为斗鸡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是不拿他做这种必死的实验了。由怀特负责背着,出去找人求救。 斗鸡人高马大,要是把瓤掏出来,皮囊够把怀特囫囵塞进去,半死不活地压在怀特身上,把这位星海学院第一技术宅压得像头不堪重负的驴。怀特喘着粗气c出着热汗,面红耳赤地听他两个女同学满嘴生殖器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绊绊地吵出了一个方案——直接把舱门掰开。 “他既然晕了,精神网就应该和驾驶员断开连接了,我们这一路走的是自动驾驶航道,现在既然到了目的地,应该随时可以下去。”薄荷一边解释,一边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舱门,“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舱门应该怎么” “开”字尚未出口,机甲就又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三个人脸色煞白,以为这个二踢脚又要上路,就在怀特已经打算自动晕倒时,一股带着特殊气味的风吹了进来,舱门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薄荷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是哪?”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成排的机甲,泛着连绵的冷光,并排停靠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每一架机甲上都安了狰狞的武器,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好对着他们,杀意森然。 细碎的风声从一眼看不到头的仓库另一端涌来,擦出窃窃私语似的声音。 怀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北京β星。 突然,黄静姝一把拽过薄荷的胳膊,把她往门后面一塞,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下一刻,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三个少年大气也不敢出,挤成一团,从舱门缝隙里往外窥探,只见一个轨道车缓缓开过,两个脸上纹着毒虫的人提着枪,走在轨道车旁边,车上是一串一动不动的小孩,不知是死是活。 其中一个人说:“那帮海盗们胃口越来越大了,现在把整个第八星系里叫得出名字的人都扣在这,是真要反吗?” 另一个回答:“你没听说首都星都得手了吗?别人已经吃上了肉,再不快点,咱们连汤都没得喝了。要说起来,我们归联盟也一百多年了,可联盟管过我们吗?这鬼地方还不跟过去一个鸟样?反就反了。” 第一个人沉默了片刻:“可是联盟虽然没管过我们,也没有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嘘,别乱说话。” 两人沉默下来,压抑的脚步声和轨道车渐渐远去。 好一会,黄静姝才松开捂在薄荷嘴上的手,小声说:“我见过他们。” 怀特和薄荷一起看向她,黄静姝三言两语把她去星海学院报道那天遇到的事说了。 怀特吃了一惊:“你你是空空” 黄静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空脑症,怎么了?占你家内存了?” 怀特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薄荷想了想:“照这么说,我有点明白了,这台机甲可能就是你遇上的那个人的,四哥把人处理了,机甲给了咱们学校。我可能不小心启动了自动回杭,它现在把咱们带到那些人老巢了!” 怀特身负“重担”斗鸡一只,腿肚子有点转筋:“那我们快报警吧!” 黄静姝和薄荷听了他的高论,异口同声道:“滚!” 怀特:“” 薄荷扫了人事不省的斗鸡一眼,坦白说:“把这玩意开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四个就像是被困沙漠的旅人,往哪个方向转,好像都是死路一条,现在就剩下选择死法了——是困在原地饿死,强行再次启动机甲作死或者被人发现灭口而死。 黄静姝想了想:“等等,你们听见刚才那俩人说的话了吗?” 怀特:“要颠覆联盟什么的?” “对,有一个人说‘第八星系叫得出名字的人都被扣在这’什么意思?四哥算不算‘叫得出名字的人’?” “没有四哥也有其他人,既然是被‘扣在’这,肯定不是自愿的。”薄荷说,“那跟我们一样,我们去找他们,能不能离开这另说,怎么也比我们困在这靠谱。” 三个清醒的,两个人取得了一致意见,怀特不管赞成还是反对,都得少数服从多数,他干脆明智地闭了嘴,沉痛地扛起斗鸡。这地方被塞满了可怕的机甲,他们不敢乱走,只好顺着方才轨道车的轨道,饥寒交迫地往前摸索。 北京星上,陆必行一被放出来,立刻去找林静恒。不料扑了个空,被佩妮告知,四哥已经离开北京星了! 林这个人有点宅,五年没有离开过大气层半步,结果偏偏是今天出了远门。 这已经不能用“倒霉”二字来解释了,陆必行一边的眼皮开始狂跳。 “佩妮姐,”陆必行说,“能不能借我一台机甲?” 佩妮正经人似的严肃道:“陆先生,您说什么呢,机甲可是非法武装。” 陆必行:“” 二十分钟以后,黑洞的人震惊地发现,本来已经离开北京星的四哥又回来了! 佩妮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就见这个“四哥”面沉似水,说话跟平时一样简短:“准备,我要出去一趟。” 佩妮莫名其妙,然而觑着他的神色,也不敢问,连忙跟上:“去哪?您需要星舰还是机甲四哥,您往哪走?” “机甲。”“四哥”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拐了个直角,推门进了卫生间。 由于林四哥平时也是这幅二五八万似的德行,佩妮虽然满心疑惑,也没敢问,转身去准备了。 卫生间里,利用神秘芯片伪装成林的陆必行双手撑着洗手台,长出了口气,随后他抬起头,跟镜子里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对视片刻,抬起下巴,把脸从左往右转了一圈,冲自己笑了。 林的笑容十分稀有,陆必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变换角度一次性看了个够本,末了还不过瘾,伸出两根手指冲镜子飞了个吻。 飞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有病吗?”陆必行想,“让他看见非宰了我不可。” 他急忙见好就收,不敢再折腾林的脸,靠科技和演技骗到机甲后立刻启程——熊孩子们开走的那辆机甲上装有学院的教学监控,真要追踪并不难。 只是 陆必行看着追踪器上的目的地,皱起眉,沉声发出指令:“检测本台机甲的防御系统和武器储备。” 此时,身在毒巢空间站的客人们被带到了星际海盗的“贵宾区”,贵宾区里没有匪夷所思的人体试验和冰冷的研究员,进进出出的都是机器服务员,一个小酒吧做公共活动区,四周是一圈豪华套房,待遇非常不错。 但没人有心情享受美酒和牛排,吧台旁边空空如也,每个人都在房间里密切关注着联盟七大星系的战况。 海盗们有特殊的消息来源,在第八星系,比官方消息快得多。 这次大规模的域外海盗入侵的重灾区在第一星系,通过白银要塞长驱直入,据说联盟政要们都已经撤出沃托。 林静恒在屋里反复踱步,拇指横在手心,另外四根手指有规律地在上面反复敲打,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焦躁,脚下却已经转磨似的走了几十圈。 终于,旁边参禅似的湛卢睁开了眼:“先生,我拿到了首都星的具体消息。” 林静恒猛地抬头。 “大秘书长是在舞会结束后,携夫人在回家路上遇刺身亡的。” 林静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好在随后,湛卢就补充说:“格登夫人被保镖救下来,没有受伤,三个小时后第一星系告急,首都星的重要人物开始撤离到‘天使城’要塞,她是第一批被送走的。” 林静恒听到这,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侧身靠在旁边的电视柜上,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虚虚地搭在上面,脚尖随意地点着地面:“稀奇了,格登家对她这么好?怎么,伊甸园管委会打算转型,变成寡妇权益保护协会?” 首都星沃托,是七大星系代表的政治博弈场,而凌驾于七大星系行政体系之上的,则是立法会和伊甸园管委会,双方互相掣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些年,随着伊甸园系统不断壮大,管委会已经隐约凌驾于立法会之上,成了人类文明的终极权力机构。 大秘书长其人,金玉其表c败絮其中,之所以能在议会中担任要职,就是因为他祖父是“管委会”七大常任董事之一。 “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湛卢说,“刺杀事件后,林女士被要求打开伊甸园,开放医疗系统授权——自从您离开后,她就屏蔽了伊甸园,这还是第一次打开,结果发现她没受伤,但是怀孕了,是老格登董事亲自把她带走的。” 林静恒点着地的脚尖僵住了,那一瞬间,他的双颊紧绷了一下,像是茫然,又像是愤怒,然而一切的情绪尚未露出端倪,就又全部隐去了,他一垂眼,漠不关心似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时,有人敲了他的门。 湛卢还没来得及把门完全拉开,独眼鹰就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湛卢有礼貌地打招呼:“陆先生,晚上好。” “好个屁!”鸳鸯眼的陆先生粗鲁地回答,接着,他仿佛从湛卢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等等,你你不会是湛卢吧?” “是的,陆先生。”人工智能飞快地分析着他的表情,随后认认真真地说,“您的微表情显示,您对我十分不满,认为我‘认贼作父’。您可能误会了,我现用身份里没有认谁做父亲的设定。” 独眼鹰:“” 独眼鹰没穿外套,露出了一个属于军火贩子的身躯——肩上是可延伸的防护甲,左右两侧腰上各别着一把枪,靴子里插了一把激光刀,手腕上扣着两圈粒子鞭发射器,全副武装,差不多有资格去当人体炸弹了,他懒得理湛卢,回手扣上门:“姓林的,你怎么还没死?!” 林静恒:“托老兄你的福。” “少他娘的废话,”独眼鹰死死地盯着他,压低声音,“你到第八星系来干什么?” “避难啊,”林静恒一摊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哈,”独眼鹰露出一口尖牙,“你也有今天?” 林静恒没跟他一般见识:“坐,怎么?我让你这么紧张吗?” 林静恒竟然还活着,那也就算了,自古祸害遗千年,独眼鹰自己惊诧戒备一会就好。可他随后又听人叫“四哥”,这才意识到,林静恒就是北京β星上那个神秘的“林四哥”。 五年前,因为听说林静恒终于死了,独眼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陆必行自己玩去了,他膝下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还是动了点手脚,倒不至于监视陆必行每天在干什么,只是随时知道他的坐标和健康状况。 独眼鹰一直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就在北京β星! “十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独眼鹰语速飞快地低声说,“她死了,死了!我他妈把她从舱门里捞出来的时候人就断气了,连那孩子一起!芯片我当年都交给你了,你怎么还在阴魂不散?”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恶意。”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最好没有!” “陆信是我的老师,”林静恒平静地说,“我想找那孩子,也是为了照顾他。” 独眼鹰尖刻地笑起来:“你照顾他?那我得说一句,幸亏他没出生就死了。” 林静恒没吭声,转身倒了杯酒给他,剔透的酒液与剔透的玻璃杯顺着桌子轻轻滑到独眼鹰面前,他的手势像个专业的调酒师,酒水没洒出一滴。 “你说得也有道理,”林静恒说,“首都星确实没有那么安全,现在就被炸飞了。” 他话音刚落,角落的屏幕上就闪过一行巨大的字体,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友军打进了联盟议会大厅!” 随后是一段小视频,沃托的森林公园冒着滚滚的浓烟,一天前还在歌舞升平的议会大楼半体焦黑,碑林满目疮痍,石头做的文明之光们死无葬身之地,被“隆隆”作响的地面机甲车碾过,化作齑粉,机甲车上下来几个衣冠不整的星际海盗,大笑着冲着碑林的残骸撒尿。 “操。”独眼鹰发出了一声言简意赅的感慨,他虽然讨厌林静恒c憎恶联盟,但也并不想让这帮人畜不辨的疯子统治八大星系,“你那白银要塞是纸糊的吗?” “首都星高层有人叛变,”林静恒往窗外看了一眼,“七大星系没有军事自治权,第一星系猝不及防遭袭,其他地方根本来不及反应,星际海盗沉寂百年,一击必中,应该是蓄谋已久的——湛卢,替我扫描空间站的情况。” 独眼鹰:“你要干什么?” “先摸个底。”林静恒沉声说,“他们手上应该不止‘见鬼计划’这么一张牌。” 初建的星海学院下,总共设了三个专业学院,分别是机甲机械设计c机甲操作和信息科学,教材都是校长亲自撰写加东拼西凑的。 依照陆校长的伟大构想,未来的星海学院应该是人类智慧的终极殿堂,配备最尖端的实验室c通感图书馆,自己的出版社是宇宙最权威,研究所遍布八大星系,汇集全人类的精英,与遥远沃托星上的乌兰学院文武相当c遥相呼应,无数在人类历史上光芒四射的名字都将打下星海学院的烙印。 陆必行身无长物,就是敢想。 积跬步至千里,陆校长坚信,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操作系的院长是个暴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上来就抢话:“陆校长,我是教不下去了,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还是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您看,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92章 此为防盗章 “北京β”是个烂大街的行星名, 每个星系都有一打“北京星”“伦敦星”或者“津巴布韦星”系列,就好比远古地球时代, 中国好多城市都有“北京路”“南京路”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北京β星很有东方气质,不少居民或多或少地带了点远古华裔血统——当然, 在第八星系这个鬼地方,就算带了远古神龙的血统, 也别想过什么体面日子。 据说其他星系主流媒体的每日十大头条里,必有一条在哀叹第八星系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还给这里起了个别名, 叫做“荒漠”。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 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越往后排c距离沃托越远, 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 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 有自然原因, 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 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 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 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 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 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 怀特家里有点小钱,小时候还参加过一次第七星系的旅游团,坐了半个月的星舰,他就自以为能上太空随便遨游了,可是一艘客运星舰中,80以上的自重都来自于服务性装置,人在最高档的星舰里,几乎感觉不到和地面有任何区别,跟战斗凶器机甲完全是两码事。 他躺在那,四大皆空地思考了一会生命与死亡,思考得快要修成正果,旁边才有了点动静,薄荷和黄静姝相继醒过来了。 黄静姝趴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指着薄荷说:“你这个手欠的贱/人。” 薄荷自觉理亏,难得大度地领了这声骂,她艰难地爬起来,左摇右晃地走不了直线:“这是哪?”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他双手紧贴裤缝,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我等会,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薄荷没理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说,“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黄静姝站起来,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等会,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机甲上其实是有医疗设备的,但是三个人简短地开了个会,认为斗鸡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是不拿他做这种必死的实验了。由怀特负责背着,出去找人求救。 斗鸡人高马大,要是把瓤掏出来,皮囊够把怀特囫囵塞进去,半死不活地压在怀特身上,把这位星海学院第一技术宅压得像头不堪重负的驴。怀特喘着粗气c出着热汗,面红耳赤地听他两个女同学满嘴生殖器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绊绊地吵出了一个方案——直接把舱门掰开。 “他既然晕了,精神网就应该和驾驶员断开连接了,我们这一路走的是自动驾驶航道,现在既然到了目的地,应该随时可以下去。”薄荷一边解释,一边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舱门,“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舱门应该怎么” “开”字尚未出口,机甲就又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三个人脸色煞白,以为这个二踢脚又要上路,就在怀特已经打算自动晕倒时,一股带着特殊气味的风吹了进来,舱门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薄荷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是哪?”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成排的机甲,泛着连绵的冷光,并排停靠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每一架机甲上都安了狰狞的武器,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好对着他们,杀意森然。 细碎的风声从一眼看不到头的仓库另一端涌来,擦出窃窃私语似的声音。 怀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北京β星。 突然,黄静姝一把拽过薄荷的胳膊,把她往门后面一塞,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下一刻,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三个少年大气也不敢出,挤成一团,从舱门缝隙里往外窥探,只见一个轨道车缓缓开过,两个脸上纹着毒虫的人提着枪,走在轨道车旁边,车上是一串一动不动的小孩,不知是死是活。 其中一个人说:“那帮海盗们胃口越来越大了,现在把整个第八星系里叫得出名字的人都扣在这,是真要反吗?” 另一个回答:“你没听说首都星都得手了吗?别人已经吃上了肉,再不快点,咱们连汤都没得喝了。要说起来,我们归联盟也一百多年了,可联盟管过我们吗?这鬼地方还不跟过去一个鸟样?反就反了。” 第一个人沉默了片刻:“可是联盟虽然没管过我们,也没有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93章 此为防盗章 一方面, 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另一方面, 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 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 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 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 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 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 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 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一套军用系统, 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 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 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 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斗鸡声称自己摸过真机甲,其实是吹牛的,他小时候只玩过一次仿真的模型,跟真家伙一比,那玩意完全就是个碰碰车,此时,斗鸡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吹牛吹大发了。 被困在实验室里的陆校长空有一副透视的千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摸进机甲存放室,毫无办法——他身上这枚生物芯片毕竟简陋,操作余地很有限,只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伪装”,一种是“隐形”,完全是拐卖儿童专用,没有其他自定义选项! 陆必行电话打不出去,联网联不上,砸门也没人听得见,冷汗都下来了。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实验室里的一个声波增幅器。 四个不知轻重的青少年站在巨大的机甲下面,都害怕,但是比起机甲,穷疯了的薄荷明显更怕怀特不结尾款,于是她率先鼓足了勇气:“你们倒是走啊。” 斗鸡看了她一眼,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是不肯当着异性的面认怂的。 到现在为止,陆必行除了讲机甲的基础知识,就只带学生来看过一次,演示了一遍怎么开舱门。斗鸡定了定神,佯作镇定地走上前去,回忆着他从书上看来的步骤,打开机甲门。 随着他们走进机甲,机甲里的精神网络“嗡”一声被激活,神经网沸腾一般地亮了起来,惨绿惨绿的,非常瘆人,斗鸡怀疑膝盖以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时怎么都想不起链接指令。 就在他跟精神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陆校长用强增幅器加持了自己的声音,顺着实验楼的上下水管道传到机甲存放室,变了调的吼道:“谁让你们碰机甲的,给我下来!” 斗鸡生生被陆校长这一嗓子吓得想起了链接指令,下意识地输入了,其他三个人来不及反应,机甲舱门却已经轰然闭合,千万条精神网络一同涌向斗鸡,机甲舱内噪声陡然上升了一个调子。 怀特双手抱头:“要要炸了吗?!” 黄静姝:“赶紧断开,你们他娘的闯祸了!” 斗鸡说不出话——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不能贸然上机甲的,首次精神链接的冲击足以把人撞出脑震荡,斗鸡已经翻起了斗鸡眼。 薄荷一把推开同伴:“有手动操作,都闪开,我来中断程序。” 她颇有大将风度,镇定自若,回手一拳敲碎了紧急安全阀然后她对着安全阀门内一多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操作按键,傻了眼。 但二把刀少女薄荷胆大包天,只傻了一秒,她就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连蒙带猜地动了手。 陆必行差点当场高血压:“别乱动!” 可是已经晚了。 机甲里“嗡嗡”的噪声沉了下来,几个少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机甲就动了。 只听一声巨响,存放室的地板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幽深的轨道,机甲双翼缓缓收缩,顺着轨道往下滑动义无反顾地往发射台滑去。 几个学生互相对视几秒,随后,少年老成的c高贵冷艳的c唯恐天下不乱的,集体被打回了熊孩子的原型,齐刷刷地张大嘴尖叫起来。 尖叫无法阻止机甲,它无情地落入发射台中央,巨大的能量波轰然散开 上了天。 陆必行简直不敢相信,这四个熊孩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当钻天猴放了,出离愤怒了:“混账东西,我非开除你们不可!” 他一脚踹在紧急防盗门上,落下了一个下凹的脚印,陆必行观测了一下脚印深度,感觉自己照着这个地方一直踹,踹个三天,大概才能越狱,还不如盼着湛卢过来把他放出去。 发脾气不是办法,陆必行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在密封的实验室里转圈,突然,天马行空的陆校长灵光一闪——他启动了生物芯片的“伪装”功能。 下一刻,在实验室的所有安全设备认知里,原本暴跳如雷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豁牙露齿的小男孩。 小男孩孤独地坐在实验室里,酝酿了半分钟,“嗷”一嗓子开始哭。 按照联盟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十岁以下儿童独处,如有明显不适症状,超过五分钟,离他最近的监控或安全系统应该安排报警。 实验室的安保系统是湛卢安的,陆必行希望这个来自联盟的人工智能会遵纪守法。 湛卢没让他失望,返老还童的陆校长不顾形象地干嚎了五分钟,本地摆设一样的警察局接到了报警电话,方圆二十里之内的警察们莫名其妙地集体出了警,半个小时之后,从星海学院里挖出了一个衣冠不整的陆校长。 而此时,载着四个闯祸精的机甲已经像一叶扁舟,悄然离开了北京β星,顺着这台机甲以前设置过的航道,飞向茫茫宇宙。 同一时间,林静恒带着没有按时去实验室报道的湛卢离开了北京星,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游离在第八星系边缘的一个小基地。 机甲落定,舱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打开,林静恒背着手,迈步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门口迎着他的人。 这一伙人不论男女,都穿长袍,身上挂满了鸡零狗碎的装饰品,仔细一看,装饰品都是活物——挂在耳朵上当耳环的是活蜘蛛,手镯是活蝎子,脖子上的项链则可能是条首尾相连的小蛇。 这就是第八星系著名的邪教毒巢。 为首的是个两百来岁的中年男子,左半边脸上纹着毒虫的刺青,几乎看不出五官在哪,他上前半步,率先对林静恒伸出了手:“早听说过北京星上林四哥的大名,一直没有机会拜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巫毒大神座下仆人阿莱,欢迎您我的朋友,愿巫毒大神的神光永远照耀在您身上。” 林静恒听了这奇葩祝福,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提了一下嘴角,感觉身上已经开始痒了,他没摘手套,十分敷衍地跟对方握了下手:“误伤你们的人,不好意思。” 阿莱十分爽朗地一笑;“我的人误闯您的地盘,我们有错在先,没什么,不打不相识嘛。” 说完,他不再提“蜘蛛”的事,只对林静恒一伸手:“请。” 这基地是个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大约有一个小城市那么大,漂泊在第八星系边缘,被毒巢占据。 由于毒巢崇拜大虫子,因此审美观异于常人,什么奇形怪状的人类都有,在身上养毒虫和纹毒虫的属于比较正常的,更有甚者,干脆把虫子的一部分器官培养变异后移植到了自己身上,放眼望去,群魔乱舞。 林静恒目不斜视,对众多妖魔鬼怪视而不见,跟着领头的阿莱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星舰旁。人造的光源照在星舰冰冷而流畅的外壳上,微微闪着光,与这设施陈旧c居民奇葩的小行星格格不入,像个天外来客。 林静恒瞥了一眼,目测这星舰的科技水平至少领先了毒巢基地一百五十年,就知道这应该就是毒巢的神秘赞助人,出产芯片c索要儿童的那伙人。 星舰开了门,几个穿防护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来,领头的一位把头套一摘,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北京星上的林四哥是吧,幸会,你可以叫我‘零零一’,是我把你请来做客的,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个星际海盗。” “幸会,”林静恒眉尖一挑,“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个大混混。”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前心贴后背,毫无成果,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94章 此为防盗章 依照陆校长的伟大构想, 未来的星海学院应该是人类智慧的终极殿堂, 配备最尖端的实验室c通感图书馆, 自己的出版社是宇宙最权威,研究所遍布八大星系, 汇集全人类的精英,与遥远沃托星上的乌兰学院文武相当c遥相呼应,无数在人类历史上光芒四射的名字都将打下星海学院的烙印。 陆必行身无长物, 就是敢想。 积跬步至千里,陆校长坚信,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操作系的院长是个暴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 上来就抢话:“陆校长,我是教不下去了,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 这还是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 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 您看, 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 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我院就不说了,没数据,”信息科学院长是位面容清矍c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话慢悠悠的,“校长啊,我不知道您招生广告是怎么做的,好多报考本专业的学生都认为我们是教怎么打探小道消息的,我跟他们解释,说我院不是间谍系,也不叫特务系,结果呢——报道来了四十九个,退学了五十个。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新生,没有二年级了。” 陆必行把老院长的话从头捋了一遍:“退学的比报道的还多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说:“有个学生报道手续走了一半,发现学校里有一帮小混混是他仇家,怕挨打,直接跳到了退学程序。” 学校的老师是陆必行走遍第八星系,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学究,在第八星系,均属于濒危物种。 众学究们来时,都以为自己会得天下英才而教,从此踏上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大道。谁知来了以后,干的都是动物园管理员的活,实在有辱斯文。 三个院长围坐在一起,用六只眼睛控诉校长这个大忽悠。 陆必行八风不动:“这应该是教材和课程大纲不合理的问题,之前我都是私下里带几个学生,第一年正式办学,没有经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及时提起教学会议,我们随时修正嘛。” “陆校长,”机甲操作主任说,“您知道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一张吗?” 第八星系教育体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简单,只分 “初等”和“高等”两档,初等就是基础教学,在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上十五年也行,自学成才c然后到政府指定地点考个证也可以,取得初等教育证书,就可以参加职业培训,选择就业了,或者选择继续研究深造,进入高等教育阶段。 当然,高等教育不是想选就能选,整个第八星系中,共十八颗行星上有居民,高等学府只有十一所,其中六所已经倒闭,只剩下光秃秃的校址和保安两三个,防止流浪汉和犯罪分子们把学校当成窝点。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大学长什么样。 上学读书,没个屁用——这是第八星系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星海学院开办第一年,就有百十来个学生来报名,第二年更是收到了三百多份申请材料,甚至有了“录取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第八星系一大奇迹。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陆校长格外英俊潇洒,而是因为相传,星海学院的后台是四哥。 这毕竟是一个大学要抱流氓大腿的年代。 “三十块钱假证,保质保真,额外再加一百零八,可以定制全套申请材料,申请包过——想见四哥吗?想进黑洞吗?只要一百三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信息科学院长说,“对,就是从我院退学的那伙人干的。” 陆必行:“” 设计院长天生一副很丧的八字眉,此时八字眉倒垂,越发愁苦:“陆校长,您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为了围观那位先生来的,混混就算了,还是文盲混混,我们虽然致力于做园丁工作,但是非得让我们种下一整个花园的活耗子,也太强人所难了。” 陆必行心里飞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卖身费,微笑着开始装神:“话不能这么说,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 三位院长好似三棵霜打的茄子,一同垂下了头,校长这口馊鸡汤实在难以下咽。 陆必行:“我知道诸位辛苦,所以决定今年给所有教职员工涨工资,没人涨百分之二十。” 茄子们悄然长出了新芽,焕发了一点活气。 陆必行自己一人分饰两角,唱完红脸又唱黑脸,说到这,他脸色又是一冷:“根据不完全统计,第八星系各大行星初等学校的辍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申请材料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完成初等教育,证书也是假的,这我知道,可辍学不一定都是自愿的,你们又怎么知道,这里头没有千方百计想抓住一线希望的学生呢?各位同事,你们知道在同一个世界,与我们相隔不远的其他星系中,已经不需要初等教育了吗?” “伊甸园”不知道谁应了一声。 “伊甸园,”陆必行站了起来,双手背后,侃侃而谈,“伊甸园里的孩子会在十岁以前,由精神网络把基础知识直接灌输进记忆里,他们管这个叫‘无痛学习’,躺进营养仓里睡上一个月,就跟开悟一样,自然掌握知识,诸位能想象吗?他们根本不用像我们一样反复背诵c反复遗忘,来回误入歧途,苦苦求索找不到人来指点。你们嫌弃学生基础差,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们在座每一位基础都差,我们一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但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修改教材,一点一点来,慢慢教,让学生慢慢学。动辄放弃别人,你们对得起曾经困顿迷茫的自己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被陆校长的忧国忧民镇住了,还是在工资涨幅下良心发现了。 陆必行环顾周遭,感觉自己以理服了人,遂保持了忧国忧民的腔调,散了会,准备开学典礼。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快速地对着墙角玻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宽肩窄腰,正装严谨,背头梳得一丝不乱,额头可以去参加星际脑门选美,还有一副端正的好五官,实在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接着,美男子又对着玻璃试笑片刻,分别试了“不露齿,一撩嘴角”的似笑非笑法,“八颗牙”标准笑法,以及介于二者之间c“只露一个牙边”的矜持笑法。 三种笑法各有千秋,都很完美,陆美男犯了选择恐惧症,经过一番严苛的比对后,虽然他很想展示自己这口光明磊落的白牙,但又觉得似乎还是矜持些更符合校长身份,只好忍痛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方案三。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拿出了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转过教学楼,往礼堂走去。 踏在礼堂的门槛上,陆必行一手插在裤兜里,朝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心里却走了个神,想:“他到底来不来?” 在这个土包子遍地走的美丽行星上,大概就陆必行有眼力知道湛卢不是人,因为本地人工智能的智商平均值大概不到八十,确实很难把湛卢和它们视为同一物种。 陆必行还知道,林不是八星系的人,也肯定不是域外星际海盗——陆必行从小跟在独眼鹰身边,见过不少星际海盗,那些人像漂泊的秃鹫,身上那股凶狠是颠沛流离c末路穷途似的凶狠,林不像他们。 头天聊起“伊甸园”,湛卢两次想纠正他关于第一星系的某些想象,都被林打断了,陆必行其实只是装没注意到,他跟林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这点知道什么该视而不见的分寸。 陆必行是在离家出走途中遇到林的,那时候他刚好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还没决定降不降落,就碰上了一个漂流瓶不,生态舱。 当时它没有任何标识,在北京β星死气沉沉的人工大气层外静静地旋转,精致得好像异次元的天外来客,极简的外壳设计足以把任何一个科研工作者变成跟踪狂,陆必行流着哈喇子,跟着来历不明的生态舱绕着北京β星转了三圈,明知在宇宙中捕捞不明物是一种冷门自杀方式,还是忍不住作了这个大死。 整个捕捞过程持续近三小时,捞上来以后,陆必行发现,生态舱附带了一个严苛的加密系统,一旦被外力强行突破,立刻会引发核自爆,玉石俱焚。 这枚精致的生态舱里装的也许是个大秘密,也或许是致命病毒,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个危险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应该立刻把这东西从哪拿的放哪去,离它远远的。 但陆少爷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作为一个手很欠的科学家,陆少爷对生态舱里有什么并不好奇,也并不想看,但他对生态舱上挑衅似的加密系统一见钟情了,立刻遗忘了他的诗和远方,兴致勃勃地和加密系统斗智斗勇起来,花了两个多月,他险象环生地战胜了这只“斯芬克斯”。 陆必行一高兴,就着两瓶威士忌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星际航行日记,记载了自己的壮举,日记写完了,他也喝多了,踉跄中一个不留神,碰开了生态舱门,潘多拉的盒子轰然打开,陆必行的醉意差点跟胆囊一起蒸发。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在地上呆坐了五分钟,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 生态舱里是一个人活的。 陆必行赶紧嗑了一大把醒酒药,去检查生态舱里的人,发现这人的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手臂上扣着个装饰似的机械手,应该是某种人工智能,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低生命体征在极端环境下能保命,但时间长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陆必行不知道这位“睡美人”到底冬眠了多久,怕他直接睡死,把自己全套医疗设备都翻了出来。可是这位“天外来客”降低自己生命体征用的药并非常见的几种,医疗设备根本无法识别,陆必行不是大夫,不敢擅自使用不对症的唤醒剂,只能每天给他打营养液,试着用微电流唤醒。 第三天的时候,“睡美人”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陆必行试着跟他说话,没反应。 陆必行闲来无事,拿了一打书,在“睡美人”耳边嗡嗡开念,从《高等机甲设计理论》念到《地球史话》,最后念了一篇几十个妖精打架的三俗小黄文——这回,他的听众终于忍无可忍,睁了眼。 陆必行正/念到比较激烈的地方,太空旅行的机甲舱内气候干燥,林一睁眼,就看见两行鼻血飞流直下。 林的唤醒剂在湛卢那,而湛卢当时能量没充满,不能启动。没有唤醒剂,被陆必行误打误撞提前唤醒的人是非常痛苦的,刚开始像木乃伊一样,只有眼珠能动,要在营养液里泡几个月才能逐步恢复肢体行动能力,陆少爷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任劳任怨地当起了男护士。 他在空旷黑暗的宇宙里,跟“全身不遂”的林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结下了一言难尽的友谊。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95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 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 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 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 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于是问:“启动, 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 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 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 “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 ”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 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 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 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 不敢说知道别人, 起码了解自己, 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扫描,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隐形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武器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武器扫描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伪装。”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陆必行恍然大悟,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光速认同了爬虫的可爱之处。 四哥的手指在吧台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拉回了陆必行的注意力:“你方才提到‘伊甸园’,对它了解多少?” 陆必行大言不惭道:“我要是有足够的经费和人手,我都能在第八星系搭一个!” 四哥耐着性子听他吹,感觉北京星偌大一个地壳,都装得下陆少爷这口大气。 “‘伊甸园’是信息技术系的第一课,科普教材还是我亲自编的,”陆必行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软饮,润了润喉咙,准备长篇大论,“两位同学,你们知道新星历时代和旧星历时代的分界点在哪里吗?” 四哥懒得搭理他。 倒是湛卢很配合地回答:“政体来说是联盟的成立,技术层面来说,则是‘伊甸园’的建立。” “非常准确,”陆必行打了个指响,压低了声音,“那么我请同学们闭上眼睛,放飞想象力,跟我一起来到我们联盟的首都星——假设你是一个生活在沃托的普通人,你在沃托的生活水平和在北京星差不多,也住在一座铅笔似的筒子楼里,一室一厅。” 湛卢忍不住开口:“可是” 沃托没有“筒子楼”这回事。 “嘘——”陆必行装神弄鬼地打断他,“别打岔。” “在‘伊甸园’的笼罩下,你的家应该是这样的:清晨,你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草木的香气凝结在你周围,周围奔跑着你喜欢的动物,当然,它们只管清新可爱,绝对没有随地大小便的毛病。又或许你喜欢大海,那你的家就会像海底,珊瑚和五彩斑斓的鱼群围着你游来游去,你能感觉到海水像摇篮一样托着你,但是作为一个哺乳动物,你不会遇到一点呼吸和气压问题。”陆必行的声音非常适合宣传邪教组织,自带引人入胜的功能,他说到这里,微笑起来,“这只是伊甸园美好之处的一角。” 湛卢仍然在一板一眼地纠结方才的问题:“您讲得非常精彩,但是第一星系没有筒” “行了,”四哥打断他俩,“别废话,说重点。” 陆校长激情澎湃的午夜小课堂被他泼了一盆冷水,只好干巴巴地说:“哦,好吧。‘伊甸园’其实是一张人机并联的大型‘精神网络’,与现实世界高度重合,能最大限度地为人服务。” 四哥很难伺候地说:“也没让你照本宣科。” 陆必行和一届更比一届熊的学生们混久了,脾气早磨出来了,从善如流地又换了种说法:“伊甸园笼罩下的地方,你的大脑可以随时接驳任何设备与人工智能,打个比方——就像你现在坐在吧台上,如果有伊甸园,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酒柜立刻会调出你想喝的饮料,送到你手边。同时,伊甸园连接大脑,还能反作用于人的感官,还拿这杯饮料来说,比如有个人想喝奶昔,又恰好在节食,伊甸园识别了这种矛盾的需求,吧台就会提供一杯白开水,由伊甸园网络刺激他的味觉,让他喝到了最想喝的那杯奶昔,还没有热量。” 四哥立刻问:“你见过伊甸园?” 陆必行一耸肩:“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很想来一次跨星系旅行,可惜我护照被我爸扣下了。听说联盟七大星系里,每个婴儿出生,都会在合法注册之后,被纳入到伊甸园。这个合法公民从生到死,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现实世界被精神网无限延伸,孤独c抑郁c焦虑这些都不可能存在,因为一旦伊甸园感受到你有这方面的倾向,就会通过刺激你的感官,调节你的激素水平,来消除这些不良感受。远古地球时代,很多宗教都有这种概念——无忧无虑的终极理想之地,他们叫它‘极乐之地’,‘天堂’或者‘伊甸园’。传说神明把人类从伊甸园里轰了出去,现在凡人又自己做了个新的——当然,这里头没有八星系什么事,可能是因为总得有人下地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96章 陆必行自认不是个迷恋的人,他欣赏美好的人体, 就像外行人欣赏通俗的艺术品, 囫囵看个大概, 一饱眼福,过后也不会太往心里去,他能在古往今来和浩渺星空中找到无穷乐趣, 觉得自己的征程漫长而充满期待, 因此不怎么相信古典理论中对荷尔蒙与性/欲力量的崇拜,而其中隐含的——诸如“圆满”c“征服”c“羞耻”之类的心理反应,似乎也有夸大之嫌, 好像都只是当时社会意识形态的投射而已。 就算是当年在北京星外捡到□□的林将军, 他也无邪得问心无愧, 那时林静恒在他眼里,和整天出现在广告里的男模们没什么区别, 司空见惯, 还不如小黄书给人遐想的空间大。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人对他来说开始不一样了。 当一个人会沉迷于另一个人挑眉c微笑c随便一抬手之类的小动作里时,这具碳基的皮囊也就不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了,对陆必行来说,他整个人都好像成了一个巨大的宝藏, 每一点细节都值得反复玩味探究,连那衣领上洗涤剂和烘干机留下的味道都沁人心脾, 有了生命似的, 直入心口, 像一卷懒洋洋的藤蔓,把他就地缠缚起来,按着他的头,逼迫他凑近。 陆必行鬼使神差地想破坏他那整整齐齐的衣领,于是忽然侧过头,在林静恒的领口上咬了一口,感觉牙尖碰到了汩汩跳动的血管,而林静恒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陆必行又突然回过神来,好像闯祸后受了惊吓的幼兽,讪讪地缩回牙,退了半步,隔着半米,慌张地瞪着林静恒。 他手脚麻木,胡思乱想:“我c我我在干什么?我想什么呢?他生c生气了吗?图兰是不是对我做什么手脚了?” 但林静恒没有发火,也没有冷嘲热讽,他的痛觉神经不太发达,感觉陆必行好像咬了他一口,不疼,有点意外,于是伸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对啊!我喝酒了!”被提醒的陆必行恍然大悟地想——就跟那两口破米酒能解释一切似的,“醉酒的人就是容易莫名其妙的兴奋,自控力就是会下降啊。” 陆必行找到了这么一个理所当然的借口,爽快地把他贴着“文明素质”的脸皮撕了下来,很放纵地重新腻歪回去,嗅着他的呼吸,突然一笑,胡言乱语似的小声说:“将军,我是不是出生以前就认识你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 林静恒倏地一震。 陆必行端详着他的脸,小小地抽了口气,闭上眼睛,带着点“轻拿轻放”的小心劲,他的嘴唇落了下去,同时,他忍不住伸手探进林静恒的制服外套,隔着薄薄的衬衫,探险似的手指抚过他的侧腰。 林静恒的感觉就有些复杂了,因为他为了方便,这会是连着这台小机甲的精神网的。 连着精神网的人,相当于有两套感知系统——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睛既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青年,同时也能透过机甲精神网,看到外面忙忙碌碌的人c不远处的指挥所c以及指挥所门口虎视眈眈的独眼鹰此人还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当他耳畔回响着陆必行那句“是不是出生以前就认识你了”,同时也能听见机甲站点名的广播c经过此处的军人们军靴齐声踏地的声音。 林静恒被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甜酒味包围,浸在四面八方的陆必行里,仿佛要在溺毙在这极端私密封闭的地方,同时,也仿佛置身于大庭广众之下,放肆地触碰他放在掌心里珍视的人。 陆信石像的目光好像穿过大半个银河城c军事基地和机甲厚厚的舱门打在他后背上。 他觉得自己漂在半空中,又被钉在舱门上,青年人的气息滚烫而真挚,机舱冰冷而坚硬,复杂的感官洪流一般席卷过他,激起更复杂的感受——三十多年来他每次午夜梦回时对自己与未来的痛苦诘问,那些涌动的c滚烫的与颓靡的血气,沃托死去的碑文与八星系活跃的生命力 这一切让他无比渴望,无比畏惧,无比珍视,又无比羞惭,百感交集于每一寸冬眠许久的神经末梢,它们像是被火苗燎着的森林,一发不可收拾地燃烧起来。 陆必行突然轻轻地说:“原来你不是性/冷淡啊,将军。” 林静恒倏地按住他的手,机甲内部的舱门应声而开,陆必行倒退几步,被他抵在一个小沙发旁边。 林静恒轻声附在他耳边说:“我等一会还要走,时间太局促了。” 陆必行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表情有些迷茫。 他那目光非常纯粹,像沉淀过的山泉,爱憎在里面都一目了然,瞳孔清澈得能当镜子用,林静恒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像在污染一块没有脚印的雪地,抬起了脚,半天不知道应该往哪踩。 “你”林静恒顿了顿,“在第八星系这么多年,没有试着喜欢过别人吗?也许你应该试试。”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非常矛盾的,觉得陆必行值得更好的,可他想不出“更好”是要多好,同时,自己既不舍得放手,也断然不放心把他交出去。 即使陆必行心有九窍,也没能读懂他那一刻乱麻似的情绪,十分意外地问:“啊?林,你的风格不应该是‘我要是敢朝三暮四,就炸了我的三,移平我的四,再顺便打死我’吗?呃完全打死还是不要了,可以留一口气给我深刻反省。” 林静恒低头笑了一下,摇摇头,心想:“那怎么可能?” 他的手背掠过陆必行的下巴,手指轻轻一蹭,衬衫上的扣子就识相地自动弹开了。 攒了半天贼胆才敢动手动脚的陆必行猝不及防地和他的掌心亲密接触,忽然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汗毛都战栗地竖了起来,也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 “别怕,”林静恒轻声说,“没那么多时间,我用手。” 陆必行——这个纸上谈兵多年c很没见过世面的纯情青年,听了这话,灵魂瞬间达到了启明星的第二宇宙速度,脱缰野狗似的挣脱了引力,仿佛要化身桌球,把第八星系的每颗小行星都撞一遍,撞得他晕头转向c言语失灵,只会颠来倒去地叫林静恒的名字。 不过他神魂颠倒了不到一分钟,很快又正回来了。因为接下来的事,不是灾难也差不了多少了。 图兰卫队长那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猜测居然全都说中了,林静恒着实不大会“照顾”别人——陆必行怀疑,这位可能是个在流氓堆里假装自己闷骚的“真禁欲系”,连自己都没怎么打发过,非但不得要领,而且大概也是紧张,还有点没轻没重,这罕见的笨手笨脚成功地把旖旎的气氛一路带到了“手忙脚乱”和“左支右绌”,两人狼狈成一团。 林静恒:“” 陆必行想不出别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反应,他憋了两秒,决定顺应本心,于是“噗”一下笑出了声。 林静恒把随手放在一边的外套捡起来,摔在他脸上:“笑什么笑!” 陆必行越想越觉得啼笑皆非,抱着他的外套闷声笑得停不下来,突然觉得这个恼羞成怒的男人比什么时候离他都近,近出了真实无比的亲密感,感觉很微妙——反正如果这会他再心血来潮地咬林静恒一口,不会担心冒犯他惹他生气了。 “你自己收拾一下,我走了。”林静恒板着脸,“你又干什么!” 陆必行伸手勾住了他的衬衫,把他扎好的衬衫下摆拽了出来,陆必行把笑出来的眼泪抹掉:“哎,你能从会议室旁边的那个‘衣柜’里搬出来吗?去我那好不好?我那离指挥所也不远啊。” “好好说人话,别撒娇,”林静恒把衬衫下摆抢回来,“你爸呢,栓起来?” 陆必行张嘴吹了一口大牛:“我摆平。” 林静恒脸上还有点挂不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扣好了扣子,重新整理好仪容,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脚底下却抹了三层油,转身就走。 陆必行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师自通地朝他吹起口哨来,林静恒走到机甲舱门口,卸下精神网,才想起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外套还我。” 陆必行的口哨转了个花腔,四肢并用地抱住了林静恒那件制服外套,把脸埋在上面,冲他挤眉弄眼地深吸了口气:“不给。” 林静恒黑着脸无奈,皱着眉纵容,要不回来,也惹不起他,只好匆匆穿着衬衫回指挥所去了。 他离开半天,陆必行才抱着他那件外套爬起来,无端雀跃,没什么具体事由,就是很开心,口哨停不下来,觉得自己对着冷冰冰空荡荡的机甲都写首诗或者唱个什么歌,站着酝酿了一会,实在没有这个才能,脑子里只会乱七八糟地跳出些别人的句子,驴唇不对马嘴地烩了一锅,他觉得很有意思,想记下来发给林静恒,刚一打开个人终端,又发现自己全忘光了。 混搭的诗词歌赋随着他无数个火花似的念头顺流而下,只留下他震荡过后c十分静谧的灵魂。 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里都要有爱情呢?难道除此以外,大家没什么好写的了吗? 陆必行这时才有点明白了,原来真的很值得一写。他把那件外套搭在肩上,悄无声息地从机甲隐藏的舱门里溜了出去,听见机甲站里在说“各部门就位”,走向独眼鹰。 独眼鹰刚才看见林静恒匆忙在指挥所里点了个卯,带着一帮人上了重三,放心了,以为自己蹲点蹲得大功告成,此时正要走。 看见陆必行晃悠到他面前,独眼鹰明知故问:“找谁?要干嘛?” 陆必行故意干咳了一声:“找林将军,我听说军工厂的规划图出来了,来看看。” 独眼鹰叼着烟屁/股,斜眼看着他装――军工厂规划图的设计底稿就是工程队这帮人搞出来的。独眼鹰嘴一撇,贱模贱样说:“林将军啊,林将军不在,我刚看见他走了,要飞外星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也没准顺便去攻占个第七星系吧。” 陆必行就“哦”了一声,当着老波斯猫的面,跟做服装广告似的,把林静恒的外套缓缓披在身上,事无巨细地向独眼鹰展示了这件衣服的全部细节。 独眼鹰莫名其妙了一会,陡然反应过来这件军装外套是谁的,再一看陆必行发丝凌乱c春风满面的贱样,疯了:“林静恒堂堂一个他是黄鼠狼变的吗!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也干得出来,要不要脸了?!” 陆必行吹着流氓哨,欣赏独眼鹰暴跳如雷。 独眼鹰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掴了一巴掌:“滚蛋,别在我这散德行,养你还不如养盆花!” 陆必行靠在指挥所大楼门口的石阶上,不痛不痒的挨了老波斯猫一爪子,晃了晃头:“爸,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了,你承认对他有误会了吧?” 独眼鹰:“误会他是个王八蛋?我误会了吗?” 然而话是这么说,他眉目间的暴躁却少了很多,独眼鹰一低头摸出根烟,睨了陆必行一眼,看他一无所知的傻儿子被人迷得五迷三道的二百五样,就知道这块“人形虎符”早归了林静恒。他大可以以此高调回归联盟,召齐白银十卫,挟持所有正在第一线和海盗对抗的陆信旧部。 在这样妖魔鬼怪频出的乱世里,狠毒的人可以轻易翻云覆雨,远不必像他一样小心谨慎c瞻前顾后。 他把陆必行身世的秘密捂得比自己还紧,他留在第八星系,甚至小心地把自己这个注定腥风血雨的人物隐藏在爱德华总长的幕后,生怕招来狂风,吹倒这片荒原上尚且脆弱的新草。每次都大言不惭要见死不救,每次都把自己折腾得九死一生,实在不是个野心家的料。 独眼鹰虽然暴躁,但也不傻,听说陆信在联盟的旧部们后来的去向,慢慢也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一点,只是有时候一想起来,依然十分窝火,觉得林静恒这小子太刚愎自用,那副“我安排一切,我不解释,我谁也不信”的臭德行欠一顿臭揍。 陆必行说:“你说他是陆信将军的养子,那不是你追随过的人吗?林还跟你们还一起修建了广场和新政府,你怎么不能对他爱屋及乌一点?” 独眼鹰嘟囔了一句:“陆信教育不出这种混蛋玩意,肯定是他自己瞎他妈长的——你到底看上他哪了,前任虐吗?” 陆必行脱口说:“长得帅啊。” 独眼鹰无法反驳,被他噎了个倒仰。 “长得是特别帅,我小时候看他照片都能舔半天,承认吧,爸?” “谁是你爸?我不是你爸,说多少遍了,你是我从垃圾箱里捡的,我生不出你这种二百五色狼,滚滚滚!”独眼鹰有气无力地一摆手,嘴里说着让陆必行滚,自己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滚了,决定揪几朵小白花到陆信石像前谢罪。 这时,一个工程队的研究员匆匆跑过来:“陆老师,你在这啊,我正找你呢!” 陆必行心情飞扬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上次你们从反乌会老巢里缴获的加密文件,我们按你的方案,试验了波尔洛旋转加密,找到了一点门路,快过来看看。” 陆必行一跃而起。 二十分钟后,简单休整的图兰也赶了过来。 研究员们一个个表情狂热,基本已经不记得他们在弄什么了,全体沉浸在了解锁游戏的乐趣里,陆必行带着一帮八星系四处搜罗来的技术宅们开了个短会,连总长的召唤也不理会了,专心致志地破解加密。 图兰在旁边开了个小休息室,替林静恒批阅完了近期军备消耗,正在就第八星系征兵计划写意见的时候,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欢呼,她连忙合上个人终端,赶了过去。 只见正中央三百六十度的大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和资料露出了真容。 研究员试着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一个女人面向镜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穿了件研究员的白大褂,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不着粉黛,还有点憔悴,但是五官非常秀美,那双冷冷的灰色眼睛穿透屏幕望过来的时候,无端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图兰一呆,看着她,心里升起某种怪异的感觉。 “能源系统所剩不到15,备用能源系统已被炸毁,我弹尽粮绝,正在林蔚的瞄准镜下录这一段话。” 话音没落,镜头巨震,画面花了一下,能看见机甲尾部似乎被击中了,爆出火光,机甲上的人惊慌失措地跑过。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笑了:“重型核导,看来他真是连道别都不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97章 此为防盗章  独眼鹰一抬手按在了机甲舱内壁上, 凝神渗入机甲动荡的精神网, 打算给他当一个志愿的“副驾驶”。 方才遭到炮轰的精神网比他想象得还要起伏不定,然而还没等他理顺,独眼鹰的太阳穴就猛地一紧。 林静恒:“滚出去!” 随后, 机甲的精神网毫不客气地把独眼鹰当成了入侵者, 直接撞了出去,独眼鹰的脑袋好像被一根钢针穿透了, 炸裂似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 刚刚跃迁过一次的机甲还没来得及抖落掉侧翼的残骸, 林静恒就不顾过热警告,再次强行跃迁。 独眼鹰的肺都快被挤出来了, 而就在他与精神网将断未断的时候, 他余光瞥见了第二颗导弹,那枚导弹竟然就等在他们跃迁落点附近,烧着了黑暗似的扑面而来,险伶伶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次跃迁,顷刻间几乎将机甲能源耗干, 直到机甲再次落定, 保护气体一下被抽走,独眼鹰踉跄着站稳, 耳畔还在蜂鸣不止:“你” “我的机甲,是我的地盘, ”林静恒冷冷地说, “我的精神网里容不下第二个活物, 这回只是警告,再有下次,我就没这么温柔了,你小心变成植物人。”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落了地,我一定打爆你的头。” “可以,欢迎尝试,”林静恒一耸肩,“毕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 独眼鹰:“” 现在就想宰了他! 机甲里因为过热而产生的噪音渐渐平息下来,开始逐条报损伤和能量危机,重新定位坐标。 独眼鹰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双联击,忍不住又多嘴:“我说,这机甲是你的吧?你刚来第八星系几年,是干了什么挖坟掘墓的事吗,让人这么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 这回,林静恒直接把老波斯猫当成了噪音污染源,没听见似的关了自己的耳朵,他凝神判断了一下周围情况,略微调整航线,关闭动力系统,让机甲自由地沿着直线匀速滑行了出去。 被忽略的独眼鹰气结,感觉这男人的性格简直是烂得没治了,连背影都是找揍的形状,怪不得联盟军委请了八百个公关,姓林的还是声名狼藉。 独眼鹰:“你耳背吗?” “刚才那是星际海盗。”这时,医疗室的防护门打开,陆必行坐着轮椅滑了出来。 他身上几处骨折的地方上被透明的气泡包着,局部隔离出无菌环境,微型手术器械在他伤口中做自动修复工作,无菌气泡上还有修复进度条。 陆必行额角冷汗还没干,显出几分病气,冲那四个在护理舱里探头探脑的学生招招手,他像个博物馆讲解员似的开始现场科普:“新历258年,你们几个有的还没出生,5月,为了纪念联盟成立,在第三星系外围举行‘自由日’阅兵,仪仗队途径第二航道与第一航道交界处,遭到域外海盗偷袭,当时,海盗们用的就是这种技术——简单来说,就是预判到袭击目标准备跃迁,立刻释放一个跃迁干扰,使跃迁的机甲与原有目的地偏离,落在他们埋伏的攻击区间内。而刚刚完成跃迁的机甲,无论是机甲本身还是驾驶员,都很难承受二次跃迁,心理上也是刚松一口气,很多人甚至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导弹击中了,非常惨烈,我记得当时袭击仪仗队的海盗叫” “凯莱亲王。”林静恒这回不聋了,“联盟刚成立的时候,星际海盗占据第八星系,没事就互相内讧,换了五六个海盗政府,最后一个海盗政府把凯莱星定为首都,自称‘凯莱亲王卫队’——独眼鹰,你在凯莱星起家,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他们忘了吧?” 独眼鹰脸色蓦地变了。 陆必行背对着他,没看见自己老爸的脸色,只是觉得林静恒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是有很多话要说,而陆必行略带询问地看回去时,对方又若无其事地滑开了视线,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必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连忙偷偷摸摸地利用机舱上的反光照了一下,感觉自己这病美男的形象整体良好,就是脑袋上两个无菌气泡居然是对称的,像顶着一对犄角,显得颇为童趣。 因为不便在手术结束前把无菌气泡撸下来,陆必行只好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气泡的形状捏扁了些,用头发挡住。 “咳,怎么来时还好好的,回去偏偏碰上了星盗?”陆必行被林静恒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蹭了蹭鼻子,没话找话地干笑了一声,“不会是被我的霉运连累了吧?” 他还不知道星际海盗已经炸了沃托,林静恒和独眼鹰对视一眼,脸色各有各的凝重,都没吭声。 斗鸡问:“校长,为什么机甲很难二次跃迁?” “首先,跃迁会引起精神网震荡,驾驶员与机甲的精神链接经常会在这个过程中断开,”陆必行手腕上的手术结束,微型手术刀自动飞回无菌气泡,在微创伤口上喷了一层愈合剂,从他手腕间脱落飞走了,陆必行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一指零零一,“看他,你们就知道精神链接非自主断开的伤害了。” 四个学生看完零零一,又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在林静恒身上,大概知道以后考试之前要拿着谁的照片拜了。 “其次,跃迁会引起机甲过热,而且非常消耗能量,你们看,方才剩余电量是50,两次跃迁后,就只剩下不到10了。”陆必行拉开了机甲上的星际坐标图,抬头看了看林静恒,问,“我可以用一点权限吗?” 林静恒没说什么,随后,方才直接把独眼鹰抽出去的机甲精神网就像温和的藤蔓,主动把“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陆必行,把他纳入到精神网中。 陆必行一挥手,机甲四周密封的舱门顿时变成了透明的,让里面的人可以用肉眼看见周遭的茫茫宇宙。 几个学生第一反应是晕,因为椭圆的机甲在自转,机甲上有一定的调节设备,只要不是突然转成一个加速陀螺,人在其中不大能感觉到旋转,可是亲眼往外一看,就十分不适了。 随后是恐惧。 因为四周没有光源c没有天体c也没有人烟。 他们像几只扒在枯叶上的小蚂蚁,在浩瀚大海中随波逐流。 而宇宙带来的无边无际感,比大海更要恐怖千万倍。 他们看不见航线,看不见目的地,时间和空间以一种有悖常识的方式卷曲着,沉浸在其中的脆弱生命简直不敢细想自己的境遇,稍微一动念头就是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 去的时候,几个学生是一路晕过去的,并没有什么感觉,直到这时,熊孩子们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纷纷要求陆必行赶紧把图景关上。 “这有什么,机甲驾驶员在和机甲精神网相连的时候,都是要时刻关注外界的。当然,比肉眼看得还要更远一点,因为要预判突发情况。你们这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上操作课?”陆必行达到了教育目的,关闭了图景,十分自觉地撤出机甲精神网,同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静恒,林静恒正背对着他,一丝不苟地低头校正航线。 但不知为什么,陆必行总觉得方才在精神网里,有一道视线锁定了他。 第一次是可以忽略的意外,这次又是什么? 陆必行膝盖上的无菌气泡也飞走了,他试着站了起来,身体恢复良好,后背上却莫名冒出一层热汗,心想:“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几个受到教育的学生没发现校长在走神,战战兢兢地在他身边挤作一团,怀特不敢说话,斗鸡已经不想再报机甲操作系了,胆子最大的薄荷则直接表示:“幸亏我只打算学设计——陆总,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北京星?” 怀特弱弱地问:“陆总,没电了,我们怎么回家?” 他一句话,激起了人在密闭环境中对生存资源短缺的恐惧——氧气够吗?食物和饮用水够吗?彻底没电了会怎么样?机甲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吗? 要知道气压c空气质量c甚至天体引力,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都是致命的。 而就以他们几个人的素质,不说别的,一旦机甲里的人工重力失灵,连失重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看驾驶员的本事了。”陆必行说,“如果能不受引力影响,机甲匀速运动几乎不消耗能源,所以有经验的驾驶员会迅速判断出补给地点,规划一条最节省能源的路,还得最大限度地避开引力源,这在机甲操作中,叫做‘桌球操作’,是不是像打台球一样有趣?” 他四个吓破胆的学生谁也没觉出有趣在哪。 “航道已经校准完毕,附近有一个废弃的空中补给站,正好在第八星系的走私航道上,过去碰碰运气好了。”林静恒突然开了口,四个几乎没听过“四哥”主动插话的学生一起惊讶地看着他,林静恒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又仿佛为了安慰他们似的,补充了一句,“一般这种名义上的废站,都有人给走私客提供非法服务的,放心好了,预计航程一个半小时。” 这回不光学生,连独眼鹰在陆必行,全都在他的和颜悦色下惊诧了。 独眼鹰一挑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林静恒当他不存在,兀自走到航道路线图前,沉入机甲精神网。 湛卢方才告诉他:“局部扫描已经完成。” 动力系统开到最小,精神网沉寂了下去,林静恒预感到了什么,喉头轻轻动了一下,半晌没吭声。 “先生?” “唔,说吧。” “我突破了保护装置,取得了陆校长脑部的基因样本,经检测,陆信将军基因型符合作为陆校长的遗传基因条件,亲权概率高过检测指标,陆信将军的基因型符合作为其亲生父亲的” 林静恒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与机甲的精神链接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众人,起伏的精神波动独自消化在漫无边际的茫茫宇宙中。 在没有光的地方搅起了孤独的惊涛骇浪。 像一场不动声色的海啸。 “先生,我检测到您的心率超过正常范围20,您还好吗?” 林静恒说不出话。 他花了十八年,一边追查当年劫走陆夫人的神秘人物,一边挖空心思c排除异己,爬到了联盟最前线,进驻白银要塞。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在域外海盗仍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拥有最高的机动权,只有那里,才能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十五年前,他终于找到机会,故意放过了一支星际海盗,任由让他们逃窜到第八星系,借机追过来,途径凯莱星,他打了个微妙的时间差,独自离队,把军火贩子独眼鹰堵在了凯莱星大气层的悬浮夜总会里。 独眼鹰当时正在寻欢作乐,裤子都没穿上就被林上将逮出来了,整个逼问过程堪称军火贩子一生的奇耻大辱,最后迫不得已承认自己就是劫走陆夫人的人,林静恒才大发慈悲,给了他一条裤衩。 客观回想起来,林静恒承认自己当时年轻气盛,事情办得有点损,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老波斯猫搓火功夫一流也功不可没——总而言之,这条裤衩是他俩交恶一辈子的坚固基石。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第98章 此为防盗章 熊学生开着机甲去作死时, 他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 好不容易骗出个交通工具追过来, 刚进门就被主人撞个正着,抖了八个机灵才摆脱追杀, 循着学生的坐标追过去, 无缘无故又差点被打成史上最帅的蜂窝煤每一次,陆必行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倒霉时,命运都会在下一个转角给他惊喜。 有那么一瞬间,科学工作者陆校长动摇了,萌生了随便找个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 因为科学好像已经不能解释他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静恒放下他,把手往身后一背, 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 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突然耳根一动, 他余光一扫, 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 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 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 拖着他开始狂奔, 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去皮肤科开一管最便宜的药膏,拿回家随便抹几天,再疤痕体质的人也能让皮肤干净如初,一点也不麻烦。 为什么要留着它? 那么狰狞,那么愤怒,像一条张嘴欲噬人的恶蛟。 就在陆必行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响起一声宛如咆哮的轰鸣,随即,一个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像一只上古传说中的鲲鹏巨鸟,双翼轻轻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个机甲发射台c整个空间站都挤碎。 那虚影一闪而逝,旁边三台没有启动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像国际象棋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站成竖排,第一台机甲的核心机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机甲一侧的对接阀飞了出去,第三台机甲轻轻晃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粒子炮三次衰减,烟消云散。 这还没完。 只见方才开炮的那架机甲突然半身不遂起来,仿佛遭到了外力强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几次,它突然启动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这英勇就义似的一刀没有半点水分,整个机身从中间裂开,四方底座的能量阀炸裂,椭圆形的机甲防御系统好似热刀下的豆腐,顷刻间一分为二,外壳上的裂缝如蛛网,随即发生了几次小型爆炸,驾驶舱玻璃球似的从这庞然大物身上紧急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已经被震荡的精神网震晕了——正是那个零零一! 被关回机甲舱的四个学生手脚并用地把没上锁的舱门扒开一条缝,焦急地往外看。 林静恒:“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陆必行猛地缩回手,随即,他回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机甲残骸,又看了看林静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 鉴于陆必行自己就是个经常被人惊诧的怪胎,他是不经常惊诧的,然而他所有的常识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在他耳边唠叨此情此景的不合理之处。 所谓“精神力”,并不像“视力”c“腕力”,它不是人体固有的某种身体素质,体检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一项,跟古代传说中魔法师的力量源泉更不是一回事。 当人的神经系统对接机甲后,人对机甲精神网络的掌控能力是不同的,而对精神网的控制力度c精确度c反应能力c心理素质c战斗意识等等诸多层面的一系列指标,就被统称为“精神力”。 除受少量天赋影响外,精神力基本取决于后天严酷的训练——譬如斗鸡这个第一次上机甲的棒槌,由于其狗屁不懂,所以连上机甲以后,可以说他的精神力约等于零。 而一些高级机甲,由于内部构造极其复杂,对驾驶员的要求很高,会设置驾驶员资格,这就是所谓的“精神阈值”,如果一个人精神阈值达不到机甲要求,就需要机甲的主人开出特别权限,机甲才能容许这个人登陆连接,并开放部分操作权限——湛卢机身被锁在白银要塞时,李上将以所谓“血缘亲近”的名义找来林静姝试图开锁,这说法其实只是块遮羞布。真实理由是,林静恒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军委一部分高层怀疑她有湛卢的特别权限,不料被愤怒的伍尔夫老元帅亲自横插一杠,搅合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只有连接了机甲的人,才具备“精神力”这种东西,才能通过机甲的精神网侵入别的机甲。 这就好比黑客只能用电子设备侵入另一台电子设备,自己不可能发射脑电波统治世界是一个道理。 而远程连接,则是通过特殊的磁场设备与技术,在机甲外和机甲沟通,操作距离通常不能长于十米,而且本身已经相当于是一层“入侵”,会极大削弱精神力的强度,远程连接机甲时,只能进行一些简单操作,想通过这台机甲的精神网再操控其他机甲,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这一切不是陆必行的幻觉就是林静恒正连接着一架谁也看不见的机甲。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林静恒走向零零一,走动间,左肩的动作有一点细微的不协调,“我这不是还带了机甲么?” 陆必行的目光缓缓移向林静恒的右臂——那只机械手。 湛卢有人形和机械手两种形态,平时也会游荡在网络里,直接通过别的设备和人远程对话。陆必行只知道他是个令人惊叹的人工智能。但陆必行不大爱管闲事,所以他从来没有细想过,湛卢是哪里的人工智能。 直到这时,一个念头才突然从他心里冒出来——湛卢很可能是一台机甲的核心智能。 他精通阻断c追踪等各种军用手段,同时又有完善的生活管家功能,只有“机甲核”会这样,因为一些军事任务需要常年驻外c甚至常年和机甲一起漂泊在没有人烟的宇宙。 而像湛卢这样能混进人群里c毫不突兀的“机甲核”,必定是非常尖端的技术,他甚至有可能是在联盟军委挂了号的某台 陆必行猛地抬起头——湛卢,他也叫湛卢! “湛卢”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人类发展到如今,犯起中二病来自古形态各异,把自己镶成波斯猫的属于重症患者,与之相比,给自己的人工智能起个名就不算什么了。 其中,古代著名兵器名和神兽名都是重灾区。 去军队走一圈,给自己的机甲起名叫“湛卢”c“鱼肠”c“杜兰德尔”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在第八星系,很多人出身不详,没名没姓,都是自己随便给自己起个称呼,就算是真人自称“湛卢”也并不稀奇,所以陆必行从未把湛卢和那架神秘机甲联系在一起过。 更何况,那个著名的湛卢,主人不是已经 陆必行喃喃说:“林林什么?” 湛卢安静地挂在林的手臂上,林静恒徒手掰开了破损的机甲舱,狠狠往下一压,变形的舱门一声巨响掉了下去,零零一像一条软体动物,吐着白沫从里面滑了出来。 林静恒薅起零零一的头发,把人拖了起来,抬头冲陆必行一笑,像是在夸他聪明。 就在这时,一阵杂音从远处传来,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带扬声效果似的传来:“林静恒!你个王八蛋,离我儿子远点!” 星海学院那四位不学无术的学生面面相觑,这些边远地区的文盲青少年,连联盟军委元帅是谁都不知道,更没听说过一个上将是哪根葱,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陆必行悬在心里的可怕猜测轰然落地,瞳孔一缩。 “我我前几年见过一本图册。”陆必行盯着林静恒那双灰色的眼睛,低声说,“里面列了新星历纪年以来,联盟所有名将。” 陆必行记得图册上的年轻将军,那是联盟最后一个上将。 他少年时第一次翻开那本图册,就被最后一页的年轻将军吸引,那人的军装笔挺得一丝不苟,活像出来拍征兵广告的模特,神色冷淡,目光从画面上透出来,好像孤独地凝视着很远的地方,有一点说不出的阴郁。 陆必行曾经问过独眼鹰这人是谁,独眼鹰那个冰冷的眼神至今犹在眼前,他记得老军火贩子咬着后槽牙说:“林静恒?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林静恒不置可否地一偏头:“哦,我和照片上不像吗?” 陆必行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目c鼻梁,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敞开到胸口的白大褂还有邋邋遢遢飞在裤腰外的衬衫,违心地说:“像,但” 但就算是一个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人,就算他明目张胆地自称“林静恒”,满星际乱窜,别人大概也只会以为他是个走火入魔的疯狂粉丝。 因为林静恒的死亡是伊甸园公布的,那代表这个人c这个精神c这个灵魂,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连一个活跃的脑电波都不剩,伊甸园系统已经完全检测不到,才会判定他死亡。 伊甸园判定的死亡,比肉眼见到的尸体更可靠。 所以,这怎么可能? 这时,带人撒丫子狂奔的独眼鹰已经冲到了近前,独眼鹰提起枪指向林静恒:“你接近我儿子,有什么居心?” 林静恒不冷不热地说:“我的居心,在陆老兄看来,肯定是不良的。” 陆必行赶紧伸手去拦:“爸,你干什么?” “滚一边去,”独眼鹰把他的手一拨,“没你的事。” 然而他并没有拨开陆必行那双差点把林上将肩膀卸下来的手。 陆必行一只手压着枪口,纹丝不动,无奈道:“你冷静一点。” 林静恒拖着零零一走过来,十分绅士地冲独眼鹰一点头,“友好”地建议说:“是啊,冷静一点,狂犬病的最佳治疗时间是病发后三天,看这症状,老兄,你要抓紧啊。” 陆必行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你也少说两句吧!”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十分通情达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独眼鹰:“我要毙了你!” 突然,野兽似的吼叫声响起,众人一回头,见那些怪物似的实验品吱哇乱叫地追了过来。 独眼鹰只好短暂地放下他和林静恒之间陈年的恩怨,低骂了一句:“这还没完了吗?” 说着就要开火,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实验品突然倒地,周身的皮肉萎缩融化,露出粉红色的骨架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紧接着,成批的人形怪物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惨叫声惊天动地,就地罗了个万人坑! 陆必行和学生们没见过这场面,傻成了五根人形立柱。 林静恒脸色却突然一变,直接夺走了机甲控制权,猛地拽开舱门,四个扒在门上探头探脑的学生险些掉出来:“上去,快点!” 他话音没落,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整个空间站摇摇欲坠。 丧心病狂的零零一,算好了时间,用一次性的实验品拖住空间站里的人,打算自己溜走以后就直接炸了它,毁尸灭迹c杀人灭口。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99章 此为防盗章 他花了十八年, 一边追查当年劫走陆夫人的神秘人物,一边挖空心思c排除异己,爬到了联盟最前线,进驻白银要塞。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在域外海盗仍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拥有最高的机动权, 只有那里,才能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十五年前,他终于找到机会,故意放过了一支星际海盗,任由让他们逃窜到第八星系,借机追过来,途径凯莱星,他打了个微妙的时间差, 独自离队,把军火贩子独眼鹰堵在了凯莱星大气层的悬浮夜总会里。 独眼鹰当时正在寻欢作乐, 裤子都没穿上就被林上将逮出来了,整个逼问过程堪称军火贩子一生的奇耻大辱, 最后迫不得已承认自己就是劫走陆夫人的人, 林静恒才大发慈悲, 给了他一条裤衩。 客观回想起来, 林静恒承认自己当时年轻气盛, 事情办得有点损, 但一个巴掌拍不响, 老波斯猫搓火功夫一流也功不可没——总而言之,这条裤衩是他俩交恶一辈子的坚固基石。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128年,也就是凯莱亲王在第八星系第六十年,整个第八星系被他们这些吸血鬼吸得骨髓都不剩,民间居然闹起了饥荒——你知道什么叫饥荒吗?地球时代就他妈从人类历史里清理出去的一个词,在这个一针营养剂能在太空漂两个月都死不了的年代里,饿死了几千万人。凯莱亲王政府假惺惺地成立了一个赈灾小组,里面的垃圾收了钱,让人拿人体实验的尸体当原料做压缩营养餐,消毒过程偷工减料,部分尸体里的实验病毒外流,居然造成了一场瘟疫。” “唔,”林静恒终于应了一声,“有耳闻,彩虹病毒。” 彩虹病毒——人类近代史上最触目惊心的瘟疫元凶,是人类智慧的产物。 这种病毒纯人工合成,高致病性c高致死率,极难杀灭,里面十分有创意的被植入了微缩的类人工智能,让病毒能根据环境随时变形,大范围爆发后,第八星系根本无从抵御,甚至有零散病例流入了联盟,此后六年多,才有远在首都沃托的一个团队研制出了针对彩虹病毒的特效药及疫苗,拿了当年的诺贝尔奖和自由贡献奖。 136年陆信远征第八星系的时候,带来了抗体,才算把第八星系从这场荒谬的浩劫里拯救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自称凯莱亲王的是谁,”独眼鹰说,“但是在当年的凯莱亲王卫队,丧心病狂是传统,所以他们突然出现在第八星系,我有等等,能源量下降到5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对接阀准备,即将降落。” “警告,能量不足——” “收发台信号正常,是否开启?” “警告,能量不足5,预计难以安全着陆。” “警告——” 林静恒突然发话:“关闭主动力系统。” 独眼鹰震惊道:“什” 没电的机甲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随着机身失去动力,原本缓缓下降的机甲顿时成了自由落体,护理舱里传来学生们的尖叫,独眼鹰一把扶在了酒柜上,失重感将他心口狠狠地揪了起来。 “警告,受引力影响,机身加速下坠——” “啊啊啊啊!” 机甲内保护气体猛地撑开了机舱,所有人一起飘了起来,随即,林静恒用仅剩的能量撑开了四把能量刀,能量刀一字排开,机舱里多余的保护气体顺着刀身弥漫开,粘稠的特殊物质在伞骨架似的四把能量刀上凝成了一个薄膜,好像一把大降落伞,阻力与引力险伶伶地在几秒之内平衡。 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机甲毫厘不差地落在近地轨道上。 与此同时,机甲里所有设备同时熄火,精神网凭空消失,彻底没电了,整个机身停顿了一下之后,猛地顺着轨道滑了进去,在严丝合缝的轨道制动系下,对接阀爆出摩擦而起的火花,狠狠地停了下来——安全落地了! 机身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口哨和欢呼,重新脚踏实地的学生们差点喜极而泣。 独眼鹰哆嗦着指着林静恒:“你你简直是条疯狗!” “多谢夸奖,”林静恒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摘下手套扔在酒柜上,他略微一整衣领,不慌不忙地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凯莱亲王弗兰德冯被杀后,两个儿子分别逃往域外,老大被手下出卖,死在了半路,老二继承了凯莱亲王的名号,收拾了他变态爸爸留下的走狗,重新成立凯莱亲王卫队,靠着当年在第八星系剥削来的军备和技术,快速地吞噬了不少海盗势力,近年来有消息说,他们仍在第八星系附近逡巡。” 独眼鹰一愣:“你居然也关注他们?” 林静恒嘴角一勾,好像是笑了,他说:“不好意思,258年那场袭击仪仗队的事件,就是我出面摆平的。” 独眼鹰:“” 他是第八星系的土皇帝,很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这些年过得懒散又逍遥,只要火不烧到八星系,他也不大会关心星系外的事,多少有点孤陋寡闻。 因此他压根没听出来,方才他那宝贝儿子为什么提起258年的“自由日袭击事件”,那居然是个十分套路的恭维! 欺负老爸是文盲,陆必行那小子长本事了,在他眼皮底下,捧姓林的臭脚! 离家出走五年,翅膀硬了! 独眼鹰七窍升起隐隐的炊烟,浑身的毛炸起了两尺多,险些气成一颗海胆。 他压低声音,面色狰狞:“我再说一遍,你离我儿子远点!” 林静恒一挑眉:“看这么严?令公子是未成年少女吗?” “我们第八星系的乡巴佬高攀不上你联盟上将!” “你儿子穷困潦倒,自己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独眼鹰一辈子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件是十五年前去寻欢作乐时,内裤腰带上没有别一把激光枪,一件是他觉得男孩大了应该摔打,适当穷养,没有跪着奉上现金,资助他儿子的离家出走。 独眼鹰:“你放屁!” 林静恒回以嗤笑。 “二位,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陆必行身上的无菌气泡终于都脱落了,从医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不知从哪顺来一套衣服换上了,藏青色的,十分板正,小立领一戳,显出几分成熟稳重的人模狗样来,他一伸手隔在两个人中间,头疼地说,“嫌刚才跳伞不够刺激是吧?我可真惹不起你们。” 独眼鹰余怒未消:“没你的事!” 林静恒却很有长辈风度,温和地问:“感觉好点了吗?你这次也太冒失了。” 独眼鹰这才反应过来,为了争宠,他连忙硬凹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足能吓哭一个幼儿园的小孩:“爸爸没说你。” 陆必行很无奈看了看独眼鹰,感觉自己这位老父亲的心理年龄真是青春常驻,两百年如一日地处于十岁水平,于是语重心长地哄道:“爸,咱们还蹭人家的机甲呢,你懂点事吧。” 独眼鹰:“” 林静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套上。 陆必行转头,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臭不要脸地一摊手:“借了你的机甲,又借了你的酒,现在再多穿你一件衣服,打包算一次人情,行吗?” 林静恒想说“你自便”,嫌自己太冷淡,想换成“荣幸”,又觉得跟平时画风大相径庭,怕吓着别人,话到了嘴边,一时竟有些拘谨地哽住了,他只好仓促地点了下头,借着查看舱门外气压和空气质量,避开陆必行的视线。 舱门缓缓打开,废弃补给站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工大气层内,气压和空气质量都很理想,可以不用穿宇航服,补给站的厂房c轨道状态都很好,两侧的人工草坪平平整整,只是悄无声息,人形道上空荡荡的,地面上仍留着车辙的痕迹,智能垃圾箱c安保机器人与摆渡车死气沉沉地陈列在两侧,像一排丑陋的摆设。 一行人顺着路标,来到补给站的核心控制室。 “能量系统关了,但是硬件设备本身没问题。”陆必行观察了片刻,“我试试,应该能重启。” 黄静姝问:“陆总,不是说这个补给站在走私航道上,会有人用废站做生意吗?人呢?” “走了,但是恐怕刚走没多久,你看门口的草坪就知道了,设备也明显一直有人维护,机器上还有余温呢,干这种非法买卖有时候就得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陆必行一边鼓捣一边说,“丫头,给我照一下。” 他话音没落,一道十分柔和的白光就打在他手边,亮度足够,还不伤眼。 “哎这个好,”陆必行随口说,“谁这么爱学习,个人终端上还有护眼灯?” 他说完,没人搭腔,陆必行这才后知后觉地一回头,发现几个学生都毕恭毕敬地站在几米开外,给他照明的是林上将。 陆必行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道光从另一个方向打来,原来是独眼鹰不甘寂寞,也跟着打来一束光,那强光跟探照灯似的,一下把两个人都晃得睁不开眼。 陆必行:“爸,你捉奸吗?眼都让你晃瞎了!” 林静恒:“” “不是,”陆必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我不是那意思,林咳,那个” 林静恒打断他:“还用你习惯的称呼就行。” 陆必行偷偷看了他一眼,温润的白光下,林静恒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大概这惊心动魄的一路着实不轻松。陆必行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用这张脸拗出来的各种表情,脑子里一根筋短路,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我当时要是留个影就好了。” 林静恒——那可是联盟最后一个上将,居然让他见到了活的! 陆必行没把独眼鹰对林静恒的恶评当真,因为可能是两眼不对称的缘故,独眼鹰看谁都充满偏见,尤其是比他英俊的同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100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 能量不足, 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 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 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 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 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 “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 “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 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 不敢说知道别人, 起码了解自己, 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扫描,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隐形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武器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武器扫描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伪装。”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直到能量刀一刀落在主控室一角,浓重的黑烟腾空而起时,陆必行被能量刀晃得睁不开的眼才对准了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陆必行:“” 熊学生开着机甲去作死时,他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好不容易骗出个交通工具追过来,刚进门就被主人撞个正着,抖了八个机灵才摆脱追杀,循着学生的坐标追过去,无缘无故又差点被打成史上最帅的蜂窝煤每一次,陆必行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倒霉时,命运都会在下一个转角给他惊喜。 有那么一瞬间,科学工作者陆校长动摇了,萌生了随便找个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因为科学好像已经不能解释他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静恒放下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拖着他开始狂奔,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去皮肤科开一管最便宜的药膏,拿回家随便抹几天,再疤痕体质的人也能让皮肤干净如初,一点也不麻烦。 为什么要留着它? 那么狰狞,那么愤怒,像一条张嘴欲噬人的恶蛟。 就在陆必行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响起一声宛如咆哮的轰鸣,随即,一个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像一只上古传说中的鲲鹏巨鸟,双翼轻轻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个机甲发射台c整个空间站都挤碎。 那虚影一闪而逝,旁边三台没有启动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像国际象棋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站成竖排,第一台机甲的核心机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机甲一侧的对接阀飞了出去,第三台机甲轻轻晃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粒子炮三次衰减,烟消云散。 这还没完。 只见方才开炮的那架机甲突然半身不遂起来,仿佛遭到了外力强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几次,它突然启动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这英勇就义似的一刀没有半点水分,整个机身从中间裂开,四方底座的能量阀炸裂,椭圆形的机甲防御系统好似热刀下的豆腐,顷刻间一分为二,外壳上的裂缝如蛛网,随即发生了几次小型爆炸,驾驶舱玻璃球似的从这庞然大物身上紧急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已经被震荡的精神网震晕了——正是那个零零一! 被关回机甲舱的四个学生手脚并用地把没上锁的舱门扒开一条缝,焦急地往外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第101章 此为防盗章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 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 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 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 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 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 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 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 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 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 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 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 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 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 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黑社会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情人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认他当了亲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两头被大哥卸磨后杀的驴。 那时候北京星上还不是黑洞一家独大,林选择了黑洞,于是黑洞变成了一家独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宁,又磨起了杀驴刀,不料心腹造反,里应外合,杀驴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风呼啸,佩妮裹了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抬头问四哥:“听说他们这学校老师全跑光了,还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不用给谁充当门面,四哥这几天又不修边幅了起来,见她冷,就带着她往背风的地方走:“他愿意玩就给他玩呗。” 佩妮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四哥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卢那个小白脸老围着他“献殷勤”,也难保还有别的小白脸要效仿,于是试探了一句:“您对陆先生真好。” “我欠过他爸一个人情。” “嗯?”佩妮一愣,因为打她认识四哥那天,一晃五年,就没见四哥去过外星,她只知道他和陆必行那个离家出走的怪胎少爷挺熟,没人知道他还认识独眼鹰,“咱们黑洞和独眼鹰还有来往?” “那倒没有,独眼鹰不知道我在这,”四哥顿了顿,“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把一件故人遗物还给过我。” 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的湛卢抬起头,四哥却笑了一下,不肯再说了。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人声,佩妮一抬头,发现他们避风避到了教学楼后面。 陆必行把所有的学生都聚集在一个大教室里,学生们好似一群活猴子,什么姿势都有,陆校长姿势优雅地坐在讲桌上,正亲自授课。他们走近后窗,听见这一课的主要内容是星际走私。 陆必行侃侃而谈,讲得头头是道,活猴子们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这么刺激,一个个听得还挺入神。 “第八星系的走私买卖由来已久,市面上比较大宗的一般是军火和电子设备,偶尔也有人小打小闹地弄来点吃的跟日用品。”陆必行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后竖起来的大地图上给学生们指点走私航道,“航道这么曲折,主要是为了躲第七星系的边境驻军,我们这边倒是没人管,只要你不抢大佬的航道和货就行。”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开学第一天就黑进礼堂系统的怀特相当活跃,插嘴问:“校长,一来一去能赚多少钱,走私的货物差价大概多少?” “星际走私里没有‘差价’这个概念,宝贝儿,他们干的不是小商品批发,”陆必行回答,“那边不收八星系的货币,收来没用,人家又不会来第八星系进口东西,一般是以物易物,至于某一笔具体的买卖怎么交易,要买卖双方单独商量,每次都不一样,赚多少看你能耐。” 怀特电脑玩得很好,在第八星系,算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也是少数真有初级教育文凭的学生之一,据说家里已经准备移民第七星系了,他来星海学院单纯是好奇打发时间,很有一点调皮捣蛋的天真,忍不住又问:“校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不进口第八星系的东西吗?那拿什么换?” 陆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有人知道吗?” 这时,角落里一个面色阴沉的女孩搭了腔——正是那位自制激光枪的:“拿人换,傻逼,第八星系有好多你这样的蠢货游手好闲,正适合卖给外星系的人做实验,或者抓去干他们那些不允许人干的活。” 怀特脸色一变。 陆必行问那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薄荷。”女孩看了他一眼,报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点了下头,她名字很不成体统,做派倒是十分少年老成,一点也看不出一言不和就掏枪的暴脾气。 “说得对,贩卖人口是星际走私里非常重要的一项,占所有交易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薄荷同学课堂成绩加一分,课堂成绩总共六十分,希望大家都能在学期末之前拿满,这样你们期末考试就比较容易过了。”陆必行的话题在期末考试与人口贩卖c走私和血汗工厂间切换自如,“除此以外,交易物品还有违禁品,比如第八星系的私人军火c域外海盗的东西或者一些在文明地区禁止交易的” 怀特仍要刨根问底:“什么东西禁止交易?” “很多,比如一些人造生物,”陆必行说,“你见过人头蛇身的东西吗?有人的大脑,强行接在一起后智力有一点问题,智商相当于普通人五六岁吧,虽然有点傻,但思维和感情和人是一样的,嫁接上闪闪发光的蛇尾,在一些有钱人那里是很名贵的异宠。” 怀特愣愣地问:“校长,你见过啊?” “小时候见过一个,”陆必行顿了顿,“别人送给我父亲的,我溜进地下室发现了她,一个女孩——一般是女孩,女孩的脸比较漂亮,但据说也有长得不错的男孩。” “然后呢?” 陆必行:“然后我开枪把她打死了。” 课堂里一片安静。 好一会,怀特的声音低了八度:“你您没有把她放生吗?” “美人蛇,还有一些美人鱼,连基因缺陷都谈不上,完全是按照扭曲的审美生搬硬造的,离开条件严苛的保温箱和营养输送系统,根本无法存活。一个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成了畜生,那至少也该是个有自由的畜生。”陆必行常年挂在脸上的和煦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总显得有点开玩笑意思的脸上凝了一层冷淡的霜色,说到这,他不再深入,抬手打断了学生们的猎奇追问,“下一个问题。” 四哥没有打扰,让佩妮留下人跟陆必行交接机甲,悄无声息地带着湛卢走了。 坐上了自己的车,四哥突然对湛卢说:“你再给我扫描一下陆必行的基因。” 湛卢应声而动,片刻后,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告知了他结果:“第三次检测,基因不符。” 四哥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先生,陆信将军出事,夫人失踪是三十三年前,陆校长的骨龄只有二十八岁,年龄不符。从五年前至今,您三次起疑,让我对陆校长进行基因扫描,三次扫描结果均不符。”湛卢说,“陆信将军生前和独眼鹰关系很好,三十三年前,独眼鹰为了纪念他,改姓了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姓氏,您怀疑陆校长就是您要找的人这一点没有依据。您不能因为独眼鹰归还了一件遗物,就认为另一件‘遗物’也在他手里。” “可是他打开了我的加密系统,”四哥低声说,“除了我自己,就只有” 湛卢说:“陆校长的技术水平非常高,再加上一点运气,他能打开加密锁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四哥不再争辩,只是“嗯”了一声。 湛卢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问:“您上次说‘找不着算了’,其实是口是心非吗?” 四哥又聋了,同时觉得湛卢智能归智能,有时候话有点多。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第102章 此为防盗章 然而随即,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 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 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 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 ”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 “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 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 他又心系学生, 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 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 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 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 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 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 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薄荷面露惊惧,喃喃地问:“他在说什么?” “杀,杀光你们,”陆必行扫过培养箱旁边复杂的实验记录,“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他们用的基本就是培养‘美人鱼’的那套东西——只不过这回培养的是杀人怪物,专为战争设计的,身体能像机甲一样对接武器,不知道恐惧和痛苦,会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潜能。” 怀特震惊了:“为什么?有病吗?不是有机甲吗?不是有安保机器人吗?不是还有人工智能兵种吗!” “那些都很贵啊,同学。”陆必行低声说。 安保机器人不能对接机甲,而人工智能兵种,从生产到后期维护,全都在烧钱,每一次软硬件升级,都需要大笔的现金往里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死之不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废物利用。 陆必行带着学生们从被炸开的后门遛了出去,断后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毒巢空间站上这些域外海盗们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颠覆人类未来的技术实验。 可是看看这简陋的机甲收发平台c智障一样的安全系统c脆弱如纸的供电和能量源还有这实验室正在做的事,无不暴露出一个事实——这伙人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按古代的说法,他们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只是残忍得自以为有创意而已。 那种神秘的c接近伊甸园系统的芯片绝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他们背后是谁?要干什么? 这时,实验室二层一个闸门打开,无数身上贴着标牌的“实验品”冲了出来,个个都如同“斗兽场”上那两个肉搏的男人,他们像一伙赤/膊的巨人,个个双目赤红c毫无理智c杀气腾腾——而且刀枪不入! 独眼鹰刚说过,当代战争已经不需要人类互相挠脸肉搏了,转眼就被打了脸。 整个空间站瘫痪,机械产品集体罢工,两伙人摸着黑互相开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们一来,立刻有了碾压式的优势。白天目睹过那两个实验品是怎么用人肉挡子弹的八星系混混们对上这群怪物,还没动手,已经先肝颤。 方才翻脸翻得十分硬气的独眼鹰,逃起命来也不比谁慢,一见不妙,立刻领衔了一场夺路而逃,早早没了踪影,大混混们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转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静恒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机甲站台由于停电,彻底关闭了,陆必行离着足有十米远就远程打开了他骗来的机甲,催促学生们:“先上去,上去什么都不要碰!” 怀特:“我的天校长c陆老板,你这是魔法吗?” 机甲的远程控制系统是存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只存在于非常高端c自带核心智能的机甲中,譬如湛卢和联盟军委的十大“名剑”,绝不该在这么个小玩意里。 陆必行没顾上理他,撬开机甲收发台的控制室,直接钻了进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权限。 一道道加密锁被他飞快地蚕食鲸吞,不到三分钟,控制室“哔”一声轻响,地面震颤起来,整条机甲轨道银河似的亮了起来,巨大的钢铁怪物的动力系统开始预热。 学生们从舱门里探出头,拉拉队似的齐声喊:“校长!牛逼!” 噪音太大,校长没听见。 随即,拉拉队们的喊声变了调:“校长!小心!” 校长依旧没听见。 主控室后面的一台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冲着那渺小的人类举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先到了,陆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发出了焦糊味,滚烫的空气劈头盖脸而来,他会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内被烧成一团焦炭!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湛卢。” 湛卢? 随即,一声巨响,能量刀砍在了一个凭空而来的防护罩上,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揪起陆必行的领子,拽着他从主控室跳了出去。 “顶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挺好用啊。”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第103章 此为防盗章 在戒躁戒怒这方面, 林静恒可能是个伟人, 他甚至通过眼前的情景,把方才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推断了一个大概。 湛卢:“先生,据我分析” “不用分析,”林静恒打断他,“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 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 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 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 “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 “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 “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 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 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 他又心系学生, 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 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薄荷面露惊惧,喃喃地问:“他在说什么?” “杀,杀光你们,”陆必行扫过培养箱旁边复杂的实验记录,“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他们用的基本就是培养‘美人鱼’的那套东西——只不过这回培养的是杀人怪物,专为战争设计的,身体能像机甲一样对接武器,不知道恐惧和痛苦,会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潜能。” 怀特震惊了:“为什么?有病吗?不是有机甲吗?不是有安保机器人吗?不是还有人工智能兵种吗!” “那些都很贵啊,同学。”陆必行低声说。 安保机器人不能对接机甲,而人工智能兵种,从生产到后期维护,全都在烧钱,每一次软硬件升级,都需要大笔的现金往里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死之不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废物利用。 陆必行带着学生们从被炸开的后门遛了出去,断后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毒巢空间站上这些域外海盗们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颠覆人类未来的技术实验。 可是看看这简陋的机甲收发平台c智障一样的安全系统c脆弱如纸的供电和能量源还有这实验室正在做的事,无不暴露出一个事实——这伙人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按古代的说法,他们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只是残忍得自以为有创意而已。 那种神秘的c接近伊甸园系统的芯片绝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他们背后是谁?要干什么? 这时,实验室二层一个闸门打开,无数身上贴着标牌的“实验品”冲了出来,个个都如同“斗兽场”上那两个肉搏的男人,他们像一伙赤/膊的巨人,个个双目赤红c毫无理智c杀气腾腾——而且刀枪不入! 独眼鹰刚说过,当代战争已经不需要人类互相挠脸肉搏了,转眼就被打了脸。 整个空间站瘫痪,机械产品集体罢工,两伙人摸着黑互相开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们一来,立刻有了碾压式的优势。白天目睹过那两个实验品是怎么用人肉挡子弹的八星系混混们对上这群怪物,还没动手,已经先肝颤。 方才翻脸翻得十分硬气的独眼鹰,逃起命来也不比谁慢,一见不妙,立刻领衔了一场夺路而逃,早早没了踪影,大混混们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转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静恒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机甲站台由于停电,彻底关闭了,陆必行离着足有十米远就远程打开了他骗来的机甲,催促学生们:“先上去,上去什么都不要碰!” 怀特:“我的天校长c陆老板,你这是魔法吗?” 机甲的远程控制系统是存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只存在于非常高端c自带核心智能的机甲中,譬如湛卢和联盟军委的十大“名剑”,绝不该在这么个小玩意里。 陆必行没顾上理他,撬开机甲收发台的控制室,直接钻了进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权限。 一道道加密锁被他飞快地蚕食鲸吞,不到三分钟,控制室“哔”一声轻响,地面震颤起来,整条机甲轨道银河似的亮了起来,巨大的钢铁怪物的动力系统开始预热。 学生们从舱门里探出头,拉拉队似的齐声喊:“校长!牛逼!” 噪音太大,校长没听见。 随即,拉拉队们的喊声变了调:“校长!小心!” 校长依旧没听见。 主控室后面的一台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冲着那渺小的人类举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先到了,陆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发出了焦糊味,滚烫的空气劈头盖脸而来,他会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内被烧成一团焦炭!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湛卢。” 湛卢? 随即,一声巨响,能量刀砍在了一个凭空而来的防护罩上,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揪起陆必行的领子,拽着他从主控室跳了出去。 “顶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挺好用啊。”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再一看,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饶是这样,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走得心惊胆战,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头也不回地说,“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伪装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第104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四个从天而降, 看起来都不是什么良民,但在摇摇欲坠的黑酒吧后面站成一排, 却个个蔫头耷脑, 不敢先吭声。 几个人在底下互相推搡了片刻,最后, “交通灯组合”齐心协力,将他们中间唯一的妇女推了出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没扛住酒吧后门那位先生的冷脸, 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 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屏蔽器,我们跟丢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一嗓子, 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 一眼过后, 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 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 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 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c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 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 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有自然原因,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第105章 此为防盗章  “北京β”是个烂大街的行星名,每个星系都有一打“北京星”“伦敦星”或者“津巴布韦星”系列, 就好比远古地球时代, 中国好多城市都有“北京路”“南京路”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 北京β星很有东方气质, 不少居民或多或少地带了点远古华裔血统——当然, 在第八星系这个鬼地方, 就算带了远古神龙的血统, 也别想过什么体面日子。 据说其他星系主流媒体的每日十大头条里,必有一条在哀叹第八星系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还给这里起了个别名,叫做“荒漠”。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 越往后排c距离沃托越远,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 有自然原因, 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 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 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 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 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 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 “回去把你那破蜥蜴扔了吧,换个鹦鹉养,”四哥说,“有助于你尽快适应‘海盗’身份。” 湛卢转瞬之间在自己海量的数据库里完成了一次大搜索,找到了一张远古地球时期的卡通画——面目狰狞的海盗船长,肩膀上站着一只同样面目狰狞的鹦鹉。 他对着这张画钻研片刻,悟了:“哦,您在开玩笑。” 四哥发愁地捏了捏眉心。 湛卢在空旷的车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机械笑声:“哈哈哈。” 为了防止湛卢礼貌地搜索出一个更冷的笑话回敬,四哥连忙转移了话题:“佩妮是北京星的地头蛇,还算有点本事,甩开她没那么容易,你找出原因了吗?” “是的,先生。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湛卢说着,车厢里浮起一块带着血迹的生物芯片,“我在短时间内无法识别,这块生物芯片植入人的心脏里,启动时,能在小范围里同时给人类和人工智能造成集体幻觉。” 四哥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 “今天下午,他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利用这个,把自己和被他拐走的男孩伪装成两个流浪汉,甩开了佩妮,混上城市公交,打算前往维港。车上其他乘客总共十三位,没有一个察觉到。集体幻觉触动了我身上的‘禁果’系统,所以我没有受幻觉影响。路上,我做了几组实验,试着放出几段干扰,但只有一个女孩挣脱了幻觉,她恰好是个‘空脑症’患者。为了保证无关人员的安全,我入侵了城市公交的系统,把它逼停在破酒馆,并给佩妮小姐发了信息。”湛卢依旧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先生,我怀疑这块芯片和‘伊甸园’有类似的原理,只是相对简陋。” 四哥皱起眉:“短时间内,我可能没法在这地方给你凑一个研究团队。” “我知道,先生,我会自己想办法。”湛卢停顿了片刻,又问,“您还是想找” “不用告诉我概率,我知道你的算法。”四哥打断他,他的下巴略微绷紧了片刻,继而又轻轻地拍了拍车身,“再过一阵,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实在找不着就算了,这鬼地方夭折的小孩太多,说不定真没了。” “先生” “没就没了,”四哥的神色淡淡的,“赶不上乱世,未必不是命好,到了吧?” 两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穿越了空间场,精准地落在了“破酒馆”后门,车轮落地时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只有地面薄薄的细雪渣滑开了一点。原本停在那的几辆高速机车不见了,看来交通灯组合和佩妮已经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第106章 此为防盗章  “你不是都已经‘死’了吗?联盟和海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跟你有什么关系?联盟开你工资了?” 湛卢变成了一只机械手, 扣在林静恒胳膊上。 林静恒戴上手套, 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房间, 顺着贵宾区外墙上一条贴墙管道爬了上去。独眼鹰往下一张望, 差点犯了恐高症——那管道紧贴在墙上,圆的, 目测直径不超过十公分,还有点滑, 而底下足有几十层楼高, 交错的监控和枪口瞄准镜四下乱扫, 像一张大网,掉根头发下去都能被打成筛子。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再一看, 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 饶是这样, 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走得心惊胆战,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 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 也不特意等他, 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伪装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伪装过的机甲一圈一圈地接近空间站,陆必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端详着镜子里的林静恒。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可能真的都有独特的气场,林这张脸平时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此时顶在他的脖子上,眼角眉梢却都挂满了跃跃欲试的笑意,连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都活泼了起来。 陆必行想了想:“等你回去见了佩妮,我肯定得穿帮。唉,帅哥,咱俩商量商量,你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就在外面多观光一会嘛,给我点畏罪潜逃的时间。” 机甲“咯噔”一下,进入了对接轨道,整个机身震颤了一下,继而以疯狂的速度滑向空间站的核验门,一旦伪装的对接阀无法通过,空间站立刻就会把他当成入侵者,炸成一堆碎片,然而陆必行在做实验这方面,好像天生是个热爱冒险的亡命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盯着那黑洞似的核验门,他一双眼睛里居然满是期待的贼光。 “准备进入停靠站,十c九c八” 陆必行把防御系统开到了最大,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遗言是希望世界和平,来吧。” “二c零!” 机甲呼啸着,从核验门里撞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核验门红光一闪,先是准备发出警告,随后,它磕绊了一下,任凭机甲穿过,接受了伪造的对接阀,安检系统把这匹“木马”全须全尾地放了进去,陆必行冲着镜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朝着被他糊弄过去的核验门竖起了中指。 然而随即,机身外面传来的画面让他有点笑不出了,陆必行坐直了。 “扫描,”他轻声说,“范围十公里。” 机甲迅速给了他回复:“十公里范围内,轻型武装机甲三百架,配别全部机甲六倍标准以上的军备武器。” “军火库么?”陆必行叹了口气,“同学们,你们真是一群人才啊。” 人才们循着长长的轨道,走到了死胡同。 “前边没路了,”薄荷说,“只有一道大门,加密的。” 怀特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和斗鸡并排瘫倒在地,他回头张望着身后走过的路,喘了几口大气:“闪c闪开,南天门我也能给它破开,可千万别让我再回去了,我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薄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道门阴森森的。” “应该是在地下的缘故,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越往前走,建筑的挑高就越低。”黄静姝蹲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画了一幅简要的地图,“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两边排的都是机甲,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是上坡,而房顶高度在下降,说明我们应该已经快要离开机甲停靠站台了,方向没错。” 怀特一跃而起,搓了搓手:“看我的吧。” 他很快找到了门锁,观察片刻,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里放出一排射线,一个巴掌大的小键盘漂浮在半空中,他熟门熟路地开始解锁。 薄荷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皱紧眉,有些坐立不安。 这时,昏迷的斗鸡哼了一声,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缓缓睁开眼,对不准焦的目光正好落在灯光昏暗的房顶——锁着的大门上沿处,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标识,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无知无觉的少年们。 斗鸡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薄荷和黄静姝听见动静,连忙围过来。 “斗鸡斗鸡维塔斯!你以后干脆改名叫弱鸡算了!” “哎,你还能不能行,吱一声” 女孩们的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悠悠的,斗鸡脑震荡严重,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他努力想看清那个骷髅警告牌的位置,警告同伴:“小心小心” 可是他拼命挣动,手指只是徒劳地在地上滑,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有气声,黄静姝侧耳听了半天:“这孙子说什么呢?” “别着急,”怀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这个锁比校长机甲存放室的那个还简单,来啊美女们,给我倒数计时——” 在紧闭的大门另一边,随着门锁被人强行突破,一排摄像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门口,红灯开始无声闪烁,荷枪实弹的安保机器人滑过来,金属滚轮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 十二条激光枪对准大门,门外四个少年的扫描图景已经列在武器瞄准镜下,一开门,他们就会被打成一堆烂肉。 “嘀嘀”两声轻响,门上的加密锁破开了,怀特“哈”一声,伸手去推,斗鸡瞠目欲裂。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大门,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陆必行顺利地混进了机甲停靠站后,就在机甲舱门滑开的瞬间,另一架机甲正好从轨道里冲了进来,搅动的空气扑面而至,正好停在了对面。 陆校长发现自己这一阵子的倒霉已经不能用科学道理来解释了! 伪装的对接阀骗过了安检系统,可是骗不过人眼,来自北京β星的机甲从外形上就是十分的鹤立鸡群。 对面的机甲上下来三个毒巢的人:“这机甲哪来的?” “里面的人下来!” 陆必行叹了口气,因为知道对方身上肯定也有那种神秘的生物芯片,因此并不敢耍小聪明贸然动用,只好准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上阵。 “误会,误会。”陆必行不紧不慢地从舱门里走出来,“我” 他忘了自己冒用了林静恒的形象,一走出来,几个毒巢的人不等他说话,就大惊失色。 其中一位立刻按响了警报器,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零零一亲自带着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卫冲进贵宾区,破开林四哥的房门,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大骂了一声。 随即,有人注意到了打开的后窗,连忙翻出去一看,正好和把自己吸在墙上进退维谷的独眼鹰打了个照面! 场面一时又尴尬又混乱。 独眼鹰咬牙切齿:“林c静c恒!” 他掏出腰间的激光枪,当场毙了两个想追上来的警卫,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球,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巨大的电磁干扰在整个空间站炸开,无数电子仪器同时爆出了喜庆的小火花,灯火通明的空间站闪烁几次,迎来了一波大规模的停电!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第107章 此为防盗章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 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 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 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 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 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 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 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 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 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 一点也不磊落, 死后则变成了“功劳”, 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李上将特意带了一支机器人模特队出门相迎,本想展示自己灵活变通,不料被老元帅当众挖苦,只好臊眉耷眼地在前引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行人走进白银要塞,径直沉入地下,来到地下最深处,元帅用联盟军的最高权限打开了七道封锁的大门,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起,一架巨大的机甲落入所有人眼里。 它近乎完美c近乎璀璨,冰冷的机身熠熠生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格登秘书长仰头赞叹道:“这就是‘湛卢’。” “对,”李上将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静恒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唤醒湛卢,它拒绝一切精神链接,包括伊甸园。湛卢是人类瑰宝,是白银要塞的旗帜,我们不想人为破坏,强行链接,可是这些年星际海盗越来越猖獗,联盟实在需要它,没有办法,才想请格登夫人来帮这个忙。” 李上将说着,冲林女士欠了欠身:“您是静恒唯一的血亲,分享同源的优秀基因,或许能打动湛卢。” 林静姝退让半步不肯受礼,还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老元帅上前,伸手摸了摸湛卢的机身,伸手按在舱门上,试探说:“请求链接。” 整个地下空间先是“嗡”的一下,随后,那声波频率很快离开了人耳分辨范围,好似一声无声的咆哮,海浪似的往四下回荡,与此同时,老元帅觉得某种极强大的压迫力当头碾了过来,沉睡的机甲像一头困兽,一旦睁眼就要张嘴噬人。 老元帅陡然一惊,连忙松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元帅!” 老元帅摆摆手,挡开李上将谄媚的手,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260年,新星际恐怖主义和海盗团勾结,林静恒奉命出战,最著名的那场战役里,他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敌军机甲,强行接管对方权限——同一时间。” 李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林静恒不是靠一架机甲统领白银要塞的,湛卢不接受链接也是情理之中,链接你们这些废物是对机甲的羞辱。精神阈值达不到,血缘?亏你想得出来!”老元帅冷冷地说,随即疏离有礼地转向林静姝,“格登夫人不用试了,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容易被湛卢震伤,让美丽的您受伤会是首都星的无上损失。抱歉麻烦您专程跑一趟,请。” 秘书长本来就是过来做个样子,并不是真心想帮忙,乐得围观军方一筹莫展,二话不说拉起林静姝,跟着大步流星的老元帅离开白银要塞。 他没看见自己“柔弱”的妻子回头看了湛卢一眼,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她一点诡异的笑容。 同一宇宙时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天刚蒙蒙亮,四哥细致地把手洗了三遍,洗完想了想,又顺手抹了把脸。 墙上的机械手仍在休眠,他自己动手把胡子刮了,换了身衣服,随后打开了“破酒馆”的窗户和前后门。 风声与寒意穿堂而过,北京星已经从瑟瑟发抖的寒夜中醒来了。 四哥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咖啡,又从保鲜柜里翻出了一团三明治——第八星系特产,四哥举起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里面夹了些什么玩意,他也不在乎,四门大开地就着寒风开始啃,还顺手给蜥蜴投喂了点面包虫。 外面人声渐起,有行人匆忙的脚步声,有手忙脚乱的主妇嘹亮的叫骂声,不学好的小孩子学着大人说粗话,还有“日可云车”五分钟一次的鸣笛,这是第八星系特有的生机。 “破酒馆”里干干净净,蜘蛛已经不见了。 四哥这个人,精力充沛的时候没有很活泼过,这会熬了个通宵,也显不出萎靡,他像棵松树,风霜雨雪也好,春和景明也好——都是一个样。 皮糙似铁,不知炎凉。 “您不该对着冷风吃早餐,会引发肠胃问题。”三个小时一到,挂在墙上的湛卢准时变回了美男子。 四哥好似被什么吸引似的,凝视着窗外没回头:“不会。” 他话音没落,酒吧的门窗同时关上,室内气温迅速回升,铜墙铁壁似的把北京星寒冷的清晨隔绝在外。 湛卢严肃地说:“会,迎风吃冷食和肠胃问题呈现显著正相关性。” 四哥:“” 湛卢拿走了他这凑合至极的早饭,把隔夜咖啡泼了,磨了一杯新的,又把三明治加了回热:“您审问了蜘蛛。” 四哥跟他说话不绕圈子:“嗯,三个月前,毒巢在第八星系外围,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声称自己手上有一百台机甲,两艘带武装的星舰,要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芯片就是这伙人带过来的,植入心脏里,不单能随心所欲地影响半径两百米内的人和人工智能,还能让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据我所知,伊甸园都没有这种功能。” 一百台机甲是什么概念呢? 五年前,联盟政府秘密派兵包围白银要塞,也只出动了五百台机甲。 湛卢:“不是八星系本土的帮派势力。” “应该不是,”四哥说,“这些神秘人开价很低,第一批军火几乎是白送,只是让毒巢帮忙搜罗两到四岁的小孩,一百个一批,已经跟他们要了两批,猜测可能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那些神秘人不让他们在同一个地点拐小孩,可能是怕拐得多了被人发现,也可能是在利用毒巢这群傻瓜测试生物芯片——现在毒巢这帮人在整个星系里乱窜。” 湛卢静静地等着四哥的结论。 四哥心不在焉地吃了加工过的早饭,这才说:“不急,如果是域外海盗想干什么,毒巢应该只是他们伸出触角的一个试探,迟早会找上门来。在这之前,最好先弄清楚那个生物芯片到底是什么。” “我会全力协助陆校长,”湛卢顿了顿,“对了,您今天会应邀参加陆校长的开学典礼吗?” “我吃饱撑的?”四哥把咖啡一饮而尽。 湛卢:“可是我注意到您把衣服换了。” 四哥随口打发他:“昨天那件沾了血,脏得很,处理掉了。” 湛卢“哦”了一声,收走了四哥的餐具和空杯:“那么稍后我会把这项安排从您的日程里划去。” 四哥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谁让你列入日程的?”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扫描,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第108章 此为防盗章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 有自然原因, 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 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 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 为了省事, 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 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 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 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 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 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 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 航道两头, 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忽然,他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僵硬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路边的垃圾桶检测到地上有碳基生物的尸体,就启动了自动清洁系统,“嗡嗡”地开过来,伸出冷冰冰的铲子和机械手臂,要把尸体铲走,老人连忙张开枯枝似的双臂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那孩子,好像这样就能给死孩子分一点活气似的。 可惜这垃圾桶的系统虽然落后,也没那么好骗,依旧继续铲,在方寸之间,和老人展开了冰冷的拉锯。 毫无悬念,垃圾桶赢了。 羸弱的老流浪汉被粗鲁的垃圾桶撞倒,跪在地上,悲从中来,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们循着声音远远地看了一眼,又没心没肺地继续往目的地走去。因为在这里,死人被垃圾桶铲走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不值当大惊小怪。 流浪者们渐行渐远,忽然,一双硬底的长靴从白草丛中走出来,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过去。 这是个男人,大个子,有一头利落的亚麻色短发,皮肤苍白,五官因为过于标准端正,反倒显得有些刻板,他迈开双腿,每一步都是严丝合缝的等距,走路时肩背板正,虽然穿着便装,却莫名有种军人气质。 男人默不作声地伸手打开垃圾桶的后台程序,弯腰摆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声,铁铲缓缓放平,交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尸体。 他也不嫌脏,双手抱起小孩的尸体,把他交还给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汉:“节哀。” 老流浪汉愣愣地看着他,男人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检测到三点钟方向,距离您大约两百米处,土质最松软,您可以选择在那里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对您失去亲人表示遗憾。” 这男人不但步幅一样,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匀速往外蹦,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像一台机器。背台词似的说完了这一套流水账,他后脚跟一碰,冲老流浪汉浅鞠一躬,转身要走。 老流浪汉忍不住讷讷地问:“您是” 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老流浪汉马上就后悔起来,因为这陌生男子衣着整洁,透着低调的优渥,像个他眼里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汉浮萍转蓬似的人生经验里,最好识趣地离这些“上等人”远一点,否则招人嫌弃,往往会受皮肉之苦。 谁知那男子听问,却站住了,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的身份是加密文件,无法查阅,我的名字叫湛卢。” 老流浪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称“湛卢”的男子又问:“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找不着北的老流浪汉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鼻涕,摇摇头,男子迈开长腿,循着方才那些流浪汉们的踪迹追了过去。 维港接待大厅里有供暖,流浪者们纷纷扒开外套,搓手搓脚,让自己尽快暖和过来,抓紧黎明前最后一点夜色,争分夺秒地各自睡去。 不到半个小时,鼾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从墙角站了起来,小心地避开其他人,往港口里走过去。 如果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在这,应该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拐卖儿童的“妖怪”伪装的模样。他从“破酒馆”后门逃脱,通过小型空间场直接落到维港附近,混进了流浪者们中间,打算从这里离开北京β星。 接待大厅和发射站台之间的安全通道是锁着的,假流浪汉从身上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芯片,往锁上一贴,三秒过后,门锁程序无声无息地跳开,沉重的大门往两边打开,他谨慎地环顾一番,闪身而入。 “是我,蜘蛛,”安全通道里没有别人,瘦小的“流浪汉”扒开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骨骼拉长加宽,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他压低声音跟同伙通话,“收获个屁,我被人盯上了,差点脱不了身!” 安全通道长而狭窄,十分拢音,虽然明知监控系统都已经被屏蔽了,但自己说话的回音还是让这“蜘蛛”颇为焦躁,他骂骂咧咧地说:“一群垃圾,就知道要人要东西,连他妈无声通话系统都抄不来,联盟狗都快普及民用了,就这还想颠覆联盟?做他娘的白日梦吧我不知道,一个女的——我哪知道她是谁的人?” “蜘蛛”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腕上按了几下,他手腕上立刻浮起影像,正是黄静姝的近照。 接着,照片一闪,黄静姝的身份信息c地址等等一系列资料事无巨细地陈列在了他眼前,“蜘蛛”用带着血气的眼睛狠狠地剜了照片上的少女一眼:“拿到她的资料了,不知真假,不过我觉得她不像政府的人唔,也可能只是巧合,第八星系这下水道里到处都是空脑症的残废” 安全通道走到了头,“蜘蛛”快步来到站台上,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几个机器保安在巡逻,“蜘蛛”大概确认了一下机器保安的位置,按下手里的干扰器。 站台上,机器保安和监控设备同时卡壳。“蜘蛛”有恃无恐地绕过静止的机械保安,来到最外围的轨道上,取出空间场里停靠的小型机甲,机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发射台上,舱门自动弹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第109章 此为防盗章 亲卫长洛德悄无声息地把朗姆酒和冰块放在上将桌上,后脚跟轻轻一碰。 正站在窗边的上将朝亲卫打了个指响, 示意他留下。 这位凶名遍布八大星系的林上将个子很高, 从头发丝到皮带扣, 无不严谨妥帖, 整个人透着一股严丝合缝的冰冷意味。他端起酒杯,随手加了几块冰, 左耳上有一圈虚影——上将的通讯开着,正在跟人通话。 通讯技术已经十分发达,电话都是直接接入个人终端, 想说什么,大脑发出信号就能直达对方接收器, 不用再劳动口舌, 也不用担心被第三人听见, 旁边人只能通过通话人的表情判断这通电话是问候还是骂街。 然而亲卫洛德安静地侍立在侧,从上将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当代社会鼓励坦率c开放和真情流露, 林身上那种旧式的保守与封闭十分不合时宜, 媒体和政敌们揪住这一点,天天写文章骂他心机深沉c目中无人。 心机深沉的上将结束通话, 含着的酒在舌头上转了一圈, 若无其事地对洛德说:“元帅致电,让我战略性妥协, 先回沃托。” 洛德一愣。 “战略性妥协。”林上将又十分玩味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笑了, 挥手打开时事新闻。 沃托的各大媒体都在瞩目着形势紧张的白银要塞。 新上任的大秘书长格登正站在首都星国会门口, 在一圈记者的包围下发表简短的演说:“我与林将军是同学,是朋友,更是亲人,我以我的事业c人格c我的一切发誓,林将军对沃托的忠诚无可质疑,他绝对不会背叛沃托,也绝对不会背叛联盟,所有对他忠诚的质疑,都是恶意中伤!” 林上将听着这番慷慨陈词,“咯咯吱吱”地嚼了个冰块。 “静恒,如果你能看见,请你给我一分钟,听我说,”大秘书长深情地转向镜头,语重心长,“不要让那些子虚乌有的指控扰乱你的判断,不要放任这场误会,造成亲者痛c仇者快的争端。回来吧,我和静姝都在沃托等你,静恒,沃托还有你的家人啊!” 镜头随即扫过了旁边的一个女人,她一身黑裙,不施粉黛,皮肤苍白,除了浓墨重彩的眉目,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却有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美感 。 林静姝是上将的亲妹妹,一年前嫁给了联盟七大星系里最前途无量的男人格登。 被卫兵簇拥的格登夫人没有发言,目光放空,仿佛一具精美的人偶。 林上将毫无触动,转头问自己的亲卫:“你觉得大秘书长这人怎么样?” 洛德斟词酌句,谨慎地回答:“是个风云人物。” “唔,确实是个人物。没别的毛病,就是听他说话我起鸡皮疙瘩,这语气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我跟我妹夫有一腿。”林静恒失笑,抬手关了屏幕,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太肉麻了。” 洛德接过空杯,同时压低声音说:“将军,不用管那些杂音,‘白银十卫’已经整装完毕,我们随时可以战斗,只要您一声令下。” “干什么,造反吗?”林静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洛德,你是第一军校毕业的?” “是,长官,我是乌兰学院260届荣誉毕业生!” “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兄弟姐妹吗?” 洛德有点困惑,不知道上将这个节骨眼上拉什么家常,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父亲经营一家医疗机构,母亲在乌兰学院任教,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林静恒一哂。 随时准备战斗 这不懂事的小青年,说得到轻松——和谁战斗? 将你引以为傲的父母兄弟么? 第一军校的别称就叫“乌兰学院”,虽说乌兰学院被称为高级军官的摇篮,但毕业后能直接进入白银要塞的寥寥无几。 除了对成绩要求极高外,上层的政治博弈还将毕业生的去向与其户籍所属地挂钩,美其名曰“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让士兵们离家近点。白银要塞作为第一星系的军事重地,所接收的毕业生必须拥有第一星系户籍。而他们大多出身良好,父母是富商c高知c社会名流,甚至官员政客。 这使得白银要塞的政治生态十分复杂,大体分为两个派系—— 一部分是和林上将一起追杀过星际海盗的嫡系部队,叫做“白银十卫”,人数大约占要塞驻军的十分之一。白银十卫和它的统帅一样臭名昭著,是一帮宇宙知名流氓,三天两头要闹个丑闻出来给民众助兴,有人说,当年他们跟星际海盗作战,纯属是“以毒攻毒”。 剩下的指挥官和士兵都是乌兰学院出身的少爷,每个人身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家族和人脉,织就了一张网,牢牢捆住他们的忠诚,确保白银要塞固若金汤。 林静恒冲亲卫长摆摆手,吩咐道:“拿一套礼服给我,发函给沿途关卡,说明行程,我明天启程回沃托。” 洛德吃了一惊:“长官” “元帅都发话了,让我战略性妥协,还想怎样?白银要塞全体——”林静恒顿了一下,目光射向窗外,万千星舰指向人工大气层之外的不速之客,它们机械而冰冷地熠熠生辉,让人想起大海中成群的银鱼,波光粼粼地倒映在上将那灰蒙蒙的瞳孔里。 他摘下手套,丢在一边:“卸下武装。” 第二天,静渊号星舰像漫漫星海中的一叶扁舟,驶离白银要塞,人工大气层外虎视眈眈的机械军团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沉默地目送着这位军事独/裁者谢幕的背影。 非武装星舰禁止安装跃迁阀,按照正常程序,从白银要塞回首都星沃托,静渊号需要经过六个关卡,历时十三天。 第四天,静渊号途径西玛星附近,意外遭遇小行星流,星舰本想暂时避让,但首都星第四卫将林静恒视为头号危险人物,迟迟没有接到原计划应该抵达的静渊号,第四卫吓破了胆子,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一级警戒,勒令静渊号不得耽搁。 静渊号被迫绕行至“玫瑰之心”——第一星系唯一未曾被人类探索过的禁区。 新星历270年4月6日,静渊号在玫瑰之心外围,被一支藏匿在此的星际海盗袭击,林静恒上将遇刺,舰毁人亡。 消息传回首都星,舆论哗然,白银十卫哗变,白银要塞直接瘫痪,元帅痛失爱将,暴跳如雷地把辞职信砸到了联盟议会的圆桌上,而与此同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年前被林上将彻底打出联盟八大星系的海盗团不知从哪闻到了味,卷土重来,突然袭击了第六星系的民用航道,混乱的军部反应严重滞后,造成大量民众伤亡。 这一连串事件,史称“白银祸乱”。 从第六星系开始,大规模的游/行像瘟疫一样,顺着一个一个的跃迁点拾级而上。 重压之下,沃托被迫变了脸色,先是安抚联邦军委,随后又对林静恒生前被强行召回一事绝口不提,一应政府唇舌集体失忆,原来用多大篇幅臭骂林上将,现在就用多大篇幅来纪念赞美他。 “心机深沉”的林上将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人类瑰宝,空前伟大光荣正义。 盛大的葬礼在沃托举行,林上将一套从来没穿过的礼服代替他本人,被请进了沃托的烈士陵园。现场观礼票炒出了天价,林上将因为死得奇贵,还被吉尼斯载入了史册,堪称一死成名。 葬礼当天,林静姝身披黑纱,向每个前来吊唁的权贵还礼致意,这位沃托有名的美人即使在这种场合,也依然娴静优雅,形象完美得天/衣无缝。 她真是美——所有见了她的人都忍不住心生赞叹——也真是没心没肝。 格登秘书长走过来,林静姝菟丝花似地挽起丈夫的手臂,柔顺地接受他的照顾,让他替自己戴上黑纱帽,继而安静地坐好,自然流露出崇拜又依赖的目光,听格登上台作一场沉痛的秀,不时拿出丝绢,象征性地在眼角点上几下。 现场记者围着她拍了一会,又索然无味地各自散了——因为格登夫人的坐姿和她上次参加“反对将宠物抛尸太空”的义卖会一模一样,优雅得乏善可陈,完全可以一片两用。 围着她的记者们一哄而散,林静姝依然纹丝不动。 她像一朵孤芳自赏的名花,不管有人看没人看,都自顾自地迎风绽放。 此时,这朵“名花”眼含热泪,面带微笑,如画的五官上仿佛镀着人类文明之光,看着台上哽咽难言的格登,她心想:“我要你偿命。” 人类进入新星历纪元以降,平静了两百多年,而今,镜花水月似的和平裂开了一条狰狞的缝——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扫描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服务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信号虽然信号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信号,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第110章 此为防盗章  宁静的香气蒸腾起来, 北京β星的天空是凛冽的湛蓝。 “意外事件,”四哥伸手抹去顺着杯沿滴下来的水, 捻了捻手指,他依旧是很平静,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一点, “不慌, 我们先猜猜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机身在白银要塞最底层,按道理来说,他们不会把它拿出来展览。” “我的机身防御系统是联盟最高级,能抵挡所有重型武器之下的正面攻击,依照刚才的损毁速度来看, 应该是机身遭到重型武器连续打击很可能不止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湛卢尝试着连接那远在白银要塞的同名机甲,反复几次都失败了,他十分不适应地活动了一下, 好似生锈了似的, 把身上每个关节都转了一遍,“抱歉,先生, 我现在感觉有点不习惯,像是身上重要器官被切掉了一样。” “”四哥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湛卢,出去跟别人不要这么说话。” “好的先生, ”湛卢说, “所以, 我存放在白银要塞最底层的机身正在遭受狂轰滥炸。” 那么白银要塞想必已经被炸得外酥里嫩了。 四哥往后一靠:“白银要塞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地处一二星际交界,与两大星系警戒联动,被八条星际航道包围其中,戒备森严,外围还有三个军事要塞环绕,严防死守起来,苍蝇都飞不进去,硬闯或者大规模的重型机甲跃迁都不现实。” 湛卢手心向上,一个立体的星际航道地图悬浮在茶几上方,白银要塞外围八条航道让人眼花缭乱,七十六个关卡穿梭其间,此外,航道外围,还有“伯伦”c“小蜂鸟”与“长白山”三个驻军要塞,围着白银要塞旋转,像三颗卫星。 “白银第一卫队被我留在航道商船上了,如果有异动,他们早该把消息传过来。”以假乱真的星际轨道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他说,“整个要塞的防御与军备是我亲手置办下的,六个备用能源系统,武装军备足够把整个第一星系炸成流星雨,就算他们派了条狗坐镇白银要塞,也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败涂地。” 湛卢补充了一句:“接替您掌管白银要塞的是阿瑞斯≈8226;李上将。” 四哥——林——扒下军装c再不提自己真名的林静恒停顿了一下:“那确实跟派条狗过去也差不多。” 湛卢说:“您的意思是,白银要塞的最高行政长官李上将叛变,主动关闭了白银要塞的防御系统吗?”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权限更高的人,”林静恒把茶杯转了一圈,冷笑了一下,“我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先窝里反了——湛卢,想办法联系第一卫队,告诉他们机灵点,撤退,撤离时走民用航道,避开小蜂鸟要塞。” 对他的命令,湛卢永远是先执行,后质疑。飞快地发完信,他才平平板板地说:“小蜂鸟要塞的叶里夫将军是您的朋友,先生,您是否怀疑他也已经背叛了联盟?” “首先,要把白银要塞炸成筛子,至少要成百上千艘机甲,那么多重机甲不可能春游似的一起在天上飞,否则离的近的星球用肉眼都能观测到。所以无论这股力量是从域外来的,还是玫瑰之心附近,都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机甲开进第一星系,运送武器的过程必须是长期分批而且严格保密的,所以他们在白银要塞附近,还必须有一个能容纳这些重机甲的地方,小蜂鸟的位置和公转轨道最理想,”林静恒顿了顿,“第二,小蜂鸟的叶里夫不是我的朋友,我哪来那么多朋友?叶里夫其实是陆老师的旧部,隐藏得好,所以这事很多人不知道,让他得以蛰伏保存实力,这么多年,他被迫安分守己,一来是我用武力强行压制,二来是他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不想跟我翻脸。他是一条被我拴在枕边的狼,又恨我,又顾念旧情不愿意咬我而已。” 方才死了一次机的湛卢听着这些人类之间的微妙关系,cpu简直要过热,好一会,他才问:“先生,您为什么要把一匹狼拴在枕边?” 林静恒照例不回答,只是简单地吩咐:“保持严密关注,叫白银九从域外过来,到第八星系边缘找我。” 湛卢的后脚跟轻轻碰了一下,就在这时,佩妮的电话打了进来。 林静恒一挑眉,示意湛卢替他接。 湛卢立刻接通通话,一张嘴,惟妙惟肖地模拟了林静恒的声音:“什么事?” “四哥,”佩妮压低声音,“有人想见您,说是域外来的。他们说,您对一个生物芯片一定很有兴趣什么芯片?您知道这件事吗?” 湛卢抬头和四哥对视了一眼—— 毒巢“蜘蛛”身体里的芯片被强行取出后,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有反应,可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开学两个半月,星海学院依然没招到半个老师,但实验室已经建好,教学工作稳定顺利,他们甚至还有了一架星际机甲可供拆卸玩耍,一切堪称完美。 陆必行打发走学生,照常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实验室和湛卢是联网的,一般湛卢会早早地通过电脑和他打招呼,神奇的人工智能可以借用实验室里的机械器材当自己的身体,给陆校长当助手,并且时时把进度同步给他的主人。 没错,这遭瘟的人工智能太智能了,让他足不出户也能顺利沟通一切金主,陆必行三个月没见过林一根毛了。 神秘的林和他身上超越第八星系至少百年的科技产品,都像一块磁石,吸引着陆必行这只异类。未必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只是有事没事想找他说几句话。尽管林总是爱搭不理,偶尔一点回应还不明显,得靠显微镜一帧一帧地找,但陆必行就是感觉,不管他说什么,林都听得懂。 广袤的第八星系,找个不认为他疯疯癫癫的人不容易。 “湛卢?”陆必行试探地叫了一声,没人理他,看来是不在。 人工智能也无故旷工吗? 陆必行嘀咕了一句,趁这会没人看他,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背头被他两把祸害得死无全尸,里出外进地垂下来,然后他伸了个足能把自己拉长一米的大懒腰,心想:“不来就不来吧,我自己更自在。”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翻看之前的实验记录,几个月以来,那枚生物芯片他和湛卢已经快研究出眉目了,可以说是粗糙版的“伊甸园”。不同之处在于,伊甸园是一个网络个交互式平台。而这枚芯片更像是个恶意的信号发射塔,以它为中心,往外辐射,能量越大,辐射范围也越大。当它启动的时候,会像病毒一样,不由分说地侵入人的感官和周围的智能系统,接入方式和伊甸园一模一样,但不能和身处其中的人或机械交流,芯片能用既定方式影响其他人的感官,影响方式就那么几种,都是芯片内部的程序提前预设好的,佩戴者不能随心所欲。 另外一个让人比较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芯片为什么能让“蜘蛛”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 之前试着把生物芯片植入小白鼠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类似的情况。 陆必行翻了翻小白鼠的各项身体数据,又和生物芯片大眼瞪小眼起来,眼珠一动,他心里忽然起了个馊主意。 “湛卢,你没来吗?”他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 依然没有声音。 陆必行心动就行动,三下五除二地装好了医疗器械,又紧张又兴致勃勃的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消毒,然后预设好程序,躺进了无菌舱。 实验室的医疗系统是湛卢改造过的,先进程度超过陆必行想象,本来是应付突发情况的,没想到被陆校长拿来做人体实验。 不到片刻,小小的植入手术留在几乎无痛的情况下完成了。 作死不等天黑的陆校长一边认认真真地记录了芯片接入后各种生命体征,一边吹了一段口哨,歌曲名叫做《被好奇害死的猫》,然后他试着启动了芯片。 会发生什么? 一瞬间,某种被电流击中心脏的感觉来袭,只一下,倒是不难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程度。 随后,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攀上来,周围所有机械运行的内部代码全浮现在他眼前,陆必行自己的精神也被接入芯片中。 他好像身在大浪之中,外力强行逼进大脑,只是连接就已经让他极度不适起来,陡然加快的心率让医疗设备发出轻微的警报,一个无端而起的念头从他心里破土而出――我无所不能。 陆必行一愣,抓着金属栏杆的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折,实心的金属拉杆竟然弯了。 陆必行跟弯折的金属杆面面相觑片刻,满腔英雄气顿时短了,他发出一声惨叫:“这他妈好贵的!” 这时,陆必行的耳根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感官好像接上了实验楼里所有电子设备,包括监控,像个耳听六路的大蜘蛛。 大蜘蛛听见了机甲存放室的声音,几个熊学生撬锁进去了! “就开出去转一圈,我还没离开过大气层呢。”这一听就是挑事精怀特,“咱们在轨道上飞,不离开北京星,一会就回来,校长不知道。” 这话有点不客气,零零一眼角一抽,随后笑了:“当然,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导弹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第 111 章 伊甸园试验基地被炸毁, 离它很近的天使城要塞草木皆兵。 联盟议会紧急做出决定,将伊甸园管委会所有成员——除了失踪的林静姝以外,全部控制起来。 王艾伦低头看了一眼个人终端, 小声对伍尔夫说:“议会请求和您通话。” 伍尔夫像个行将就木的老龟, 好像转一转眼珠都能累着他,目光钉在一个地方, 参禅似的半天不动,好一会才说:“告诉他们我心脏不太舒服, 在医疗舱里躺着, 让他们等。” 王艾伦一低头,业务熟练地替老元帅组织出一篇“虽年老体衰c病痛缠身,仍然忧国忧民”的说辞回了过去。 伍尔夫转身敲了敲墙壁, 墙上跳出一个立体的视频屏幕, 随后跳出画面,播的正是告发陆信有“禁果”的那段录像, 一个男人声音颤抖地说:“劳拉格登出逃之前,曾经去见过陆信一面,林蔚将军当时没睡, 站在窗户后面, 眼睁睁看着她走的, 那天正好是我值班他林将军不让我声张,林将军说, 有一样很要紧的东西, 格登博士不信任他, 现在只好把它交给别人” “这个人出身于第四星系,有个弟弟是空脑症,曾经是林蔚将军亲卫团里的一个护卫,静恒被陆信领走的时候还小,怕他不适应,所以从林家挑了个人跟他走。这个护卫本人也很愿意跟过去,毕竟跟着陆信,往上爬的机会很多。后来陆信把他安排进了自己的亲卫团,拿他当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王艾伦说,“管委会白塔里有空脑症专区,养了一群空脑症患者,日常工作就是配合脑电波扫描,拿研究员待遇。您知道,在伊甸园的世界里,除了白塔这种‘研究员’,没有空脑症的容身之处。那年他弟弟二十岁,刚成年,以他们家的背景,本来只有流落第八星系一条路,为了家人,他决定出卖陆信,和管委会做成了这笔交易。但他在管委会偷听到了‘猎鬼’的只言片语,得知全民陪审的结果是既定的,事到临头又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了陆信,首鼠两端,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因为这个两面派的举报人,又因为陆信死后,他们怎么也查不到‘禁果’在哪,所以管委会渐渐相信,‘禁果’可能真的不在陆信手上,随着劳拉格登的自爆而消失了。” 王艾伦点头:“对,他们唯一动不了的就是湛卢,湛卢的备用权限在静恒那,那孩子因为这个被监视了很多年。但据说他的各项数据都很正常,太正常了——适当的愤世嫉俗,适当的尖酸刻薄,适当的抵触伊甸园和联盟中央,偶尔偏激起来,甚至越过上‘潜在’名单的安全线,但整个人基本又是‘安全’的,这种数据如果也是伪造,那就太可怕了,他那时候毕竟才十几岁。” “这么多年,禁果系统始终默默地运行在湛卢上,兢兢业业地伪造着一连串的数据,看来陆信从来没有告诉过林静恒,‘禁果’的深层运行逻辑,他可能一直以为禁果只是个屏蔽器。”伍尔夫叹了口气,“为了保护那孩子,陆信什么都没说,包括他与伊甸园管委会间的种种也包括他曾经在‘禁果’的名单上见过我。” 伍尔夫说着,扶着桌子,缓缓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实木的桌面泛起厚重的光泽,他摸索着拉开抽屉,露出里面一个旧相框——让人难以相信,新星历时代,竟然还有人在用这种古董。 相框里是一张三个少年的合影,特殊的照片工艺,让两百多年的光阴丝毫无损画质,好像是这一天早晨才刚拍的。 “中间的是我,”伍尔夫喃喃地说,“看得出来吗?我都没有样子了。” 王艾伦微微一笑:“哪里,轮廓和五官都没怎么变,另外两位是哈登博士和林格尔元帅吧。” “我们仨,从小在一起,现在他们都没了,”伍尔夫呓语似的,轻轻地说,“都没了啊格尔这辈子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们替他看着这个世界,看到当年自由宣言里想象的图景都实现,在下去讲给他听,他说他看不见恒星的光扫过沃托了,也看不见小蔚出生,他离黎明只有一秒。” 王艾伦知道老元帅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因此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尽忠职守地当一个有耳无口的木雕。 “‘禁果’的想法是管委会提出来的,管委会用伊甸园监视所有人,却不希望自己也被监视,他们想给自己人做一套特权的屏蔽系统,没想到哈登私自把它升级成了一把能捅穿伊甸园的利刃。那时候他找到我,告诉我他打算利用禁果,偷偷在域外培植一支‘反乌会’,以免伊甸园无法控制。我听完却傻乎乎地勃然大怒,我想伊甸园管委会固然是太贪心了,但他哈登博士怎么能和域外的海盗勾勾搭搭,这不是叛国吗?可那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不可能举报他c害他,只好从此和他断绝来往。” “哈登当时没跟我吵,只是说他会记录下我当时的想法和信仰,录入‘禁果’,假使有一天我变了,我这个人在伊甸园里,也依然是那么一副刚正不阿的模范样——他说他希望我永远也不会用到。”伍尔夫轻轻地说,“他这是讽刺我,但他是对的,如果不是他,我活不到今天。” 他的朋友,他毕生放不下的人,亲手带大的孩子,寄予厚望的学生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他,推着联盟这架巨大的蒸汽车驶向与初始背道而驰的方向。 他追悔莫及的时候,已经年老体衰,要靠人工智能存储的记忆,才能想起那些很久以前的理想与信念。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画面死灰复燃似的划过伍尔夫的大脑,他依稀记得仿佛有个少年,形容落魄,半带玩笑似的对他说:“我啊,活两百岁就行,差不多就得了,不然万一不小心活到三百岁,耳聋眼花c固执狭隘,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想法也都变了,那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了吗,还是我吗?我才不要。” 伍尔夫和王艾伦两个人一站一坐,久久相对无语,王艾伦的目光扫过抽屉里的老照片,想起陆信。 王艾伦想,陆信临时决定从沃托仓皇出逃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他忠诚于联盟,为联盟出生入死,却发现他的老师c朋友c前辈们,都在鼓励别人使用伊甸园的时候,想方设法地屏蔽保护自己。 他毕生为每个公民追求自由平等,而这些人决定在全民陪审的时候判他有罪。 时间仓促,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事和还是个孩子的林静恒说明白甚至他自己恐怕也没有时间想明白,他只好选择加密湛卢,缄口不言。 陆信飞出沃托的那天夜里,他真的还相信那些他为之拼过命c流过血的东西吗? “还没完,”伍尔夫声音有些含糊地说,“趁虚而入的光荣团还在沃托,反乌会里的垃圾也没清理干净,我答应过格尔和哈登的新世界还差得远。联盟这点苟延残喘的力量,我暂时还不能放弃” 王艾伦明白了什么:“您说静恒。” “他还不知道‘禁果’是什么,但这样沸沸扬扬,第八星系再闭塞,他也总有机会知道,总有机会看见那份名单,像陆信一样信仰崩塌,”伍尔夫说,“太可怜了,我不希望这样。我希望他能活得像个英雄,也死得像个英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王艾伦心领神会,冲伍尔夫略微一欠身,问他:“那静姝呢?” 伍尔夫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再怎么机关算尽,也不如从小潜入伊甸园管委会高明,我们这些老东西都小看她了。管委会真是有毒的土,长不出正常的花。要尽快找到她,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地失踪——你尽快联系人发一份声明,宣布联盟内部全面清剿‘鸦片’,告诉民众这是管委会在伊甸园后的阴谋,发布林静姝的通缉令。” 有毒的花——林静姝在哈登博士面前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盯着玻璃实验室里痛不欲生的杀人者们,略微踮起脚,凑上去,鼻尖蹭在冰冷的单向玻璃上。 “如果这个世界亏待你,伤害你,每个自以为无辜的蠢货都在你的心上吸过血,你还要原谅,还要以德报怨,还要做所谓那叫什么?‘正确的事’。那你也是有罪的。”她说,“因为你让死去的好人含冤,你让活着的愚人依然心安理得于自己的‘无辜’,你让历史落入可耻可鄙的蝼蚁总有悲情英雄们来拯救的俗套。你咬牙和血咽下的仇怨,让这个故事变得虚伪又丑陋。” 哈登博士老态龙钟地站在阴影里,轻轻地问:“孩子,在你心里,就没有公义和人性吗?” “我就是人性,”林静姝说,“什么是人性?人性就是饿了要吃,渴了要喝,别人对你好,记住他,回报他,别人践踏你,不惜一切也要报复回去——这是天然的人性。所谓‘公义’,哈,那是一种自我陶醉的变态,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说完,轻轻亲吻了一下防护玻璃,落下个殷红的唇印。 “让人恶心。”她说,然后转身走了。 八大星系都在她这一转身里血流成河。 托马斯杨和泊松杨本打算在二星系边缘整合白银第三卫,第二星系边缘有个星际大型的星际中转站,私人星舰买卖c民用商用星舰补给维修都是在这里,久而久之,各种补给站和星舰服务机构扎堆在这边。白银第三卫都是技术人员,正好混迹于这地方,本来一道召集令就可以启程,谁知在迎面撞上大批的私人星舰团来中转站寻求避难。 “我们从第二星系来的,我第二理工大学的老师,我们学校在一个人造空间站里,离自然行星比较远,学生们都是住校,”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帮迷茫的青少年,摆手谢绝了托马斯杨递过来的烟,“谢谢兄弟,不抽这个,学生里还有几个未成年呢——那天突然来了一伙人,开着机甲占领了学校所在的空间站,强逼我们注射一种生物芯片,据说是伊甸园的替代品。校长说伊甸园有替代品是好事,可体内注射需要严格手续啊,再说学校也不能擅自同意,还得组织未成年的学生家长签字他们居然不由分说地开枪打死了校长!我和我的同事们一看这阵势,赶紧带着学生们分头外逃,大部分都被击落了,我们是幸运的,我想把这些孩子们送回家,可是第二星系的航道已经被封锁了,有人在那打起来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先在这躲一躲。” 他话音没落,一个学生突然尖叫起来:“老师!” 看见几个学生不知怎么鼓捣着接上了地下网络,一段画面剧烈晃动的视频传了上来,看样子是一个人造空间站——第二星系自然条件一般,主要是金融运输业发达,接近一半的人口都住在大型人造空间站上——下一刻,视频画面里闪起不祥的警报,一个路人突然狂奔起来,大叫“导/弹”,话音没落,白光湮没了整个画面,一切戛然而止。 “这是二星系首都星附近的肯尼空间站。” “首都星附近的空间站群现在全线失联。” 人们惊慌失措,有亲人朋友仍在首都星附近的,开始焦急地试图建立联系,片刻后,联系不上的人们开始崩溃大哭,乱成一团。 托马斯杨默默地把刚才没送出去的烟叼进自己嘴里,泊松双臂抱在胸前走到他旁边:“这里不安全,这么大一个星际中转站,马上会成为难民营,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强买强卖鸦片的海盗马上就会盯上这里,怎么说,卫队长,我们撤吗?” 而与此同时,白银第一卫滞留第三星系也已经超过一周了——就因为他们沿途救下了一队被海盗追杀的难民团。 随着战火沸腾,星际难民团越来越多,生活在前线附近的人们每天做梦都怕一颗导/弹从天而降,落在自家院里,能买得起一张星舰船票的人都跑了。据说三星系的难民船票已经涨到了天价,一般中产之家得倾家荡产不说,还得被迫选择谁走谁留下。 这帮难民星舰经不起紧急跃迁,加速度大了都会出人命,而附近所有扫描得到的跃迁点已经全被各种武装势力围住了,带着这么大的一个累赘,白银第一卫也给困在了海盗包围圈里。 第八星系,林静恒刚刚在安克鲁的临阵倒戈下打退了一波反乌会的袭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湛卢突然说:“先生,远程通讯请求,来自白银第三卫托马斯杨。” 林静恒一愣。 白银十卫训练有素,按理说,他们确定了林静恒在第八星系之后,应该会尽快赶来汇合,途中便宜从事,不会试图和任何人建立联系,只有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才会通过跃迁网放出远程通讯请求——这样不会在路上暴露自己坐标,以免横生枝节。 白银三此时发通讯,如果不是已经赶到八星系,就是有重要的事请示。 林静恒:“接。” 从第二星系到第八星系,即使有强大的跃迁网不断折叠空间,依然做不到实时对话,从远程信号双向联系建立到托马斯杨出现在屏幕上,足足要等五十多个小时。 “将军,”终于,托马斯杨的画面出现了,他把歪戴的帽子扣正,下意识地收了一身油滑,正襟危坐地敬礼,“航道被封锁,我们目前在第二星系的‘星云中转站’,这里汇聚了至少六百多万难民,海盗自由军团目测五十多架重甲正在朝这边靠近,要强制给所有人注射生物芯片毒品鸦片。” 林静恒一侧的拳头陡然收紧了。 这样远程的通讯,由于延迟,双方不可能自由对话,因此托马斯杨想了想,一次性把要汇报的话都说完:“我和泊松在天使城的时候和静姝小姐接触过,但她拒绝跟我们走,现在听到的消息是林小姐失踪——抱歉,将军,我们当时强行带她走就好了。” “白银第三卫已经集结完毕,连续紧急跃迁,我们摆脱海盗不成问题。现在我们是立刻紧急跃迁赶往第八星系,还是留下来保护星云中转站,请您指示。” 陆必行,几个随军工程师,湛卢刚刚从医疗舱里爬出来的图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静恒身上。 “强买强卖鸦片的海盗给自己起个名叫‘自由军团’,这是要嘲讽谁?”林静恒顿了顿,对五十多个小时以后的托马斯杨说,“白银十卫当年选择宣誓效忠的是什么,你们不记得了吗?请示我干什么!” “先生,来自白银第一卫的远程通讯请求” “先生,来自白银第六卫” “先生,杨卫队长传信,说‘自由宣言万岁’。” 第七星系中央军,安克鲁正在会议室里听各星系战报,个人终端突然响起提示。 他愣了一下,摆手打断滔滔不绝的秘书,吩咐众人散会,继而屏退左右,独自一个人反锁了办公室门。 “是我。”个人终端上浮起王艾伦的脸,“日安,五十六个小时以后的安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第112章 此为防盗章  陆必行赶紧采取危机公关措施, 挨个找辞职的院长和老师谈话。可惜经历了这一通别开生面的开学典礼,晓之以情c动之以理甚至诱之以利,都不管用了。 老院长在演讲稿里把自己的志向讲得明明白白, 头顶星空的人,即使趋利,也趋得有底线,而梦想和尊严是不能用钱践踏的。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 前心贴后背, 毫无成果, 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 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 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 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 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 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 应急管饱, 节省时间, 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黑社会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情人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认他当了亲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两头被大哥卸磨后杀的驴。 那时候北京星上还不是黑洞一家独大,林选择了黑洞,于是黑洞变成了一家独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宁,又磨起了杀驴刀,不料心腹造反,里应外合,杀驴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风呼啸,佩妮裹了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抬头问四哥:“听说他们这学校老师全跑光了,还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不用给谁充当门面,四哥这几天又不修边幅了起来,见她冷,就带着她往背风的地方走:“他愿意玩就给他玩呗。” 佩妮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四哥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卢那个小白脸老围着他“献殷勤”,也难保还有别的小白脸要效仿,于是试探了一句:“您对陆先生真好。” “我欠过他爸一个人情。” “嗯?”佩妮一愣,因为打她认识四哥那天,一晃五年,就没见四哥去过外星,她只知道他和陆必行那个离家出走的怪胎少爷挺熟,没人知道他还认识独眼鹰,“咱们黑洞和独眼鹰还有来往?” “那倒没有,独眼鹰不知道我在这,”四哥顿了顿,“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把一件故人遗物还给过我。” 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的湛卢抬起头,四哥却笑了一下,不肯再说了。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人声,佩妮一抬头,发现他们避风避到了教学楼后面。 陆必行把所有的学生都聚集在一个大教室里,学生们好似一群活猴子,什么姿势都有,陆校长姿势优雅地坐在讲桌上,正亲自授课。他们走近后窗,听见这一课的主要内容是星际走私。 陆必行侃侃而谈,讲得头头是道,活猴子们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这么刺激,一个个听得还挺入神。 “第八星系的走私买卖由来已久,市面上比较大宗的一般是军火和电子设备,偶尔也有人小打小闹地弄来点吃的跟日用品。”陆必行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后竖起来的大地图上给学生们指点走私航道,“航道这么曲折,主要是为了躲第七星系的边境驻军,我们这边倒是没人管,只要你不抢大佬的航道和货就行。”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开学第一天就黑进礼堂系统的怀特相当活跃,插嘴问:“校长,一来一去能赚多少钱,走私的货物差价大概多少?” “星际走私里没有‘差价’这个概念,宝贝儿,他们干的不是小商品批发,”陆必行回答,“那边不收八星系的货币,收来没用,人家又不会来第八星系进口东西,一般是以物易物,至于某一笔具体的买卖怎么交易,要买卖双方单独商量,每次都不一样,赚多少看你能耐。” 怀特电脑玩得很好,在第八星系,算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也是少数真有初级教育文凭的学生之一,据说家里已经准备移民第七星系了,他来星海学院单纯是好奇打发时间,很有一点调皮捣蛋的天真,忍不住又问:“校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不进口第八星系的东西吗?那拿什么换?” 陆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有人知道吗?” 这时,角落里一个面色阴沉的女孩搭了腔——正是那位自制激光枪的:“拿人换,傻逼,第八星系有好多你这样的蠢货游手好闲,正适合卖给外星系的人做实验,或者抓去干他们那些不允许人干的活。” 怀特脸色一变。 陆必行问那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薄荷。”女孩看了他一眼,报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点了下头,她名字很不成体统,做派倒是十分少年老成,一点也看不出一言不和就掏枪的暴脾气。 “说得对,贩卖人口是星际走私里非常重要的一项,占所有交易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薄荷同学课堂成绩加一分,课堂成绩总共六十分,希望大家都能在学期末之前拿满,这样你们期末考试就比较容易过了。”陆必行的话题在期末考试与人口贩卖c走私和血汗工厂间切换自如,“除此以外,交易物品还有违禁品,比如第八星系的私人军火c域外海盗的东西或者一些在文明地区禁止交易的” 怀特仍要刨根问底:“什么东西禁止交易?” “很多,比如一些人造生物,”陆必行说,“你见过人头蛇身的东西吗?有人的大脑,强行接在一起后智力有一点问题,智商相当于普通人五六岁吧,虽然有点傻,但思维和感情和人是一样的,嫁接上闪闪发光的蛇尾,在一些有钱人那里是很名贵的异宠。” 怀特愣愣地问:“校长,你见过啊?” “小时候见过一个,”陆必行顿了顿,“别人送给我父亲的,我溜进地下室发现了她,一个女孩——一般是女孩,女孩的脸比较漂亮,但据说也有长得不错的男孩。” “然后呢?” 陆必行:“然后我开枪把她打死了。” 课堂里一片安静。 好一会,怀特的声音低了八度:“你您没有把她放生吗?” “美人蛇,还有一些美人鱼,连基因缺陷都谈不上,完全是按照扭曲的审美生搬硬造的,离开条件严苛的保温箱和营养输送系统,根本无法存活。一个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成了畜生,那至少也该是个有自由的畜生。”陆必行常年挂在脸上的和煦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总显得有点开玩笑意思的脸上凝了一层冷淡的霜色,说到这,他不再深入,抬手打断了学生们的猎奇追问,“下一个问题。” 四哥没有打扰,让佩妮留下人跟陆必行交接机甲,悄无声息地带着湛卢走了。 坐上了自己的车,四哥突然对湛卢说:“你再给我扫描一下陆必行的基因。” 湛卢应声而动,片刻后,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告知了他结果:“第三次检测,基因不符。” 四哥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先生,陆信将军出事,夫人失踪是三十三年前,陆校长的骨龄只有二十八岁,年龄不符。从五年前至今,您三次起疑,让我对陆校长进行基因扫描,三次扫描结果均不符。”湛卢说,“陆信将军生前和独眼鹰关系很好,三十三年前,独眼鹰为了纪念他,改姓了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姓氏,您怀疑陆校长就是您要找的人这一点没有依据。您不能因为独眼鹰归还了一件遗物,就认为另一件‘遗物’也在他手里。” “可是他打开了我的加密系统,”四哥低声说,“除了我自己,就只有” 湛卢说:“陆校长的技术水平非常高,再加上一点运气,他能打开加密锁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第113章 这一次两个星系的官方正式沟通函件里, 以安克鲁为首的七星系中央军把姿态放得很低,先郑重地对上次他们堵航道的行为道了歉,然后很细致地解释了缘由, 从海盗光荣军团流出林静恒在第八星系的证据,到联盟质疑他不告而别是与海盗有勾结嫌疑等事情的前因后果, 全都说得十分清楚。 “安克鲁说, 他们第七星系中央军只是奉命行事, 堵航道的时候, 也不知道反乌会的海盗正在逼近,差点造成严重后果。”林静恒伸手挥开阅读器的页面, 对爱德华总长说, “他们想就此作出一些补偿。” 总长刚看完政府的月度财报,被巨大的军费开支戳得尾巴骨生疼,正在坐立不安, 此时听见“补偿”俩字, 他老人家人穷志短,眼珠当场就有点发直:“什么补偿?” 陆必行作为特委会主席,连忙在旁边用力干咳了一声,示意总长注意个人素质。 爱德华总长回过神来, 艰难地运转起穷得生锈的大脑:“这他这么说,也不一定就是借口, 中央军当时虽然堵了路, 但确实是没有动手, 而且在撤军后发现有反乌会海盗逼近八星系, 还特意绕回来踢了他们的屁/股——对了,他们没说既然是奉联盟的命令,又为什么突然退兵?” “提了,安克鲁自称,他当时一心只想把反乌会打出第七星系,本来就不想搭理联盟这些幺蛾子命令,所以只是摆个样子。”林静恒语气淡淡地说,“而就在他扮演路障的时候,原联盟小蜂鸟要塞负责人叶里夫意外自杀,并泄露了伊甸园管委会陷害陆信将军的实证,包括他们伪造的一干证据,以及非法通过伊甸园对民众进行微刺激c诱导舆情和全民陪审团意见倾向等等,各地中央军大部分是陆信旧部,当场宣布脱离联盟,安克鲁乐得和老战友们共进退,所以就退兵了。” 林静恒说完,发现会议室里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爱德华总长愣了半晌,喃喃地说:“所以他们不是冤枉了他,是故意栽赃陷害为什么?他有多大的罪过,怎么就让别人容不下了?” 独眼鹰猛地一拍桌子,突然站起来出去了。 林静恒的目光微垂,似乎是注视着独眼鹰飞起的衣角,又似乎在自己放空。 他没回答,跟着众人一起沉默了片刻,才把眼皮一垂,喜怒不形于色地说:“不好意思,联盟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让大家见笑了。” 陆必行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既说得上话,又年轻到和陆信没什么交集的人,见大家都不在状态,他连忙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在没有收集到更多信息之前,光从这段话表面上看,我觉得说得通。那这个安将军想要什么呢?” “从地理上说,七八星系之间的联系,比六七星系还要更紧密一点,而且临近六星系方向是反乌会的地盘,安克鲁多少有些力不从心。现在联盟四分五裂,到处都在混战,他向我们示好,是想寻求同盟。”林静恒说,“包括但不限于连接七八星系内网,打通双方航道,签署军事互助协议,恢复贸易等,为表诚意,他还说,他知道八星系的日子不好过,愿意向我们支援物资。” 陆必行狐疑地问:“这么好,扶贫吗?” “那倒不是,他说他可以赠送一批医疗设备,代表阻塞航道的歉意,但如果还想要其他的东西,那要视作星系间借贷,有利息,具体条款可以到时候商量,但事先声明,战时利率不可能太低,八星系恢复生产以后慢慢还。当然,物资只有民用,军用品不给。” 陆必行缓缓地点点头。 外交辞令里的“不低”,大概类似于高利贷了,但这种时期,要高利贷也不过分。安克鲁提的条件可以说是合情合理,明确地说明了他们想要什么,明码标价,颇有点“丑话说在前面”的意思,同时,他又微妙地表达了对林静恒和第八星系的信任——如果第八星系这个所谓的“政府”三两天就散了摊子,那什么“高利贷”“低利贷”都是扯淡。 挑不出毛病来。 “听起来是挺实在的,比免费的午餐显得可靠,”陆必行问林静恒,“你怎么想?”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 陆必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多余的——因为林将军现在已经从第八星系“赚钱养家”的角色,变成了一位败家大户。 刚开始搞抢劫生意的时候是赚钱的,后来随着战局越来越混乱,战争越来越惨烈,“以战养战”就靠不住了。第八星系只能跌跌撞撞地发展自产自用的军工产业,而军工产业就像个花钱的黑洞,那些不断涌入且一时半会训练不出来的新兵更是得付出很大的成本。 作为一个“败家大户”,得知可能的收入来源,林静恒没有直接扑上去,已经很说明他的态度了。 总长探头问:“林将军好像不太相信安克鲁的诚意,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人品有什么问题?” “不好说,安克鲁这个人我接触得不多,并不了解,他很早就被外调了,后来又直接到了第七星系中央军,这么多年,没闹过事,没捅过篓子,也没什么建树,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人缘还不错,这件事主要看总长的意思。”林静恒顿了顿,又说,“但我是比较习惯以恶意揣测别人的,所以有两件事情需要提出来给诸位参考——” “第一,安克鲁堵航道的时候,情况紧急,我们曾经多次试图与他建立联系,对方全部不予理睬;第二,如果他说的事全部属实,那我们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我对‘好运气’这玩意真的没什么经验。” 在第八星系,岂止他对待“好运气”没有经验?物以类聚,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资深倒霉人士,大家共同围观了这块挂在天上c即将摇摇欲坠的大饼,不等张嘴接,又被林静恒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又垂涎三尺,又提心吊胆,十分不是滋味,只好纷纷臊眉耷眼地散会了。 陆必行趁着左右没人,一下溜到了林静恒身边,动手动脚地给他捏腿捶背:“将军在战区和首都星之间来回跑,辛苦了。” 林静恒还在想陆信的事,想那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死后三十多年才沉冤昭雪,而且带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心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看见陆必行,他目光才略微柔和了一些,抬手掠过那年轻人的额角的头发,又用手背蹭了蹭他的眼角不过五秒钟以后,他那点温柔就崩了,林静恒一把扣住陆必行的爪子:“往哪摸?” 陆必行顺势勾住他的掌心:“将军,别这么操心啦,跃迁点的爆破装置不是都装好了吗?这回新的爆破装置可以远程控制,都不用亲自跑过去发导弹,万一安克鲁不怀好意,我们就跟他隔出一道楚河汉界。到时候你就彻底是我”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 陆必行面不改色地改口:“我们第八星系的人了。欠债不还,转头就跑,多刺激。” 林静恒听陆信的亲儿子整天惦记要跟人类社会一刀两断,还密谋坑他旧部,打算欠钱不还,心情着实一言难尽。 为人父母怎么不设个资格证呢?让这些人闭着眼瞎生,生出个什么东西也不管。 “陆老师,你这是为人师表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陆老师一摊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自己套不着流氓。” 被套住的流氓松了松衬衫领口,说:“滚。” 第八星系迟迟不给明确回复,几天后,安克鲁再次发声,想亲自拜访八星系启明星。 林静恒很有礼貌地回应他,做客欢迎,但是军用机甲绝对不能开进第八星系,乘坐的星舰上不能有武装,包括配枪,护卫人员不能超过十个人,降落启明星后,全部要接受安检。 安克鲁收到这个不友好的回应,当场与他隔空翻脸,自己跳过七星系官方发言人,说自己会光着膀子应邀,来之前一定沐浴剃毛,省得胸毛太长刺瞎了林少爷娇弱的狗眼——不过这不文明的发言几分钟之后就被七星系方面撤回了,七星系中央军表示,他们会严格遵守友邻要求,期待启明星会晤。 特殊时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四天后,安克鲁果然真就很光棍地只身来了,连十个护卫都没带,只随身带了两个文秘,负责文书工作和他日常起居。 安克鲁本人虽然出口成脏,十分粗鲁,但办事却粗中有细,很讲究,他到了第八星系,直接把自己的星舰停在了外面,将他们带来的医用物资交接给八星系自卫军,然后主动提出要总长借他座驾。进入八星系后,他也没有直奔新都启明星,而是先在凯莱星逗留了半天,穿着隔离服,在八星系昔日的首都星焦土上放了一束花,以示悼念,这才跟着爱德华总长回到银河城。 总长当年在联盟议会,受饱了虚伪政客们的气,难得见到一个比较豪放的安克鲁,和他相谈甚欢,开了一整天的会,总长十分欣赏安克鲁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几乎要拿他当朋友了,如果不是林静恒冷脸在侧,差点当场答应回访。 一行人效率很高地完成了讨价还价,由安克鲁和爱德华总长分别代表七八星系,签订了军事互助协议和第一批物资借贷协议,约定双方各派一支护卫队,各自在两个星系交界的地方建星际补给站,联通七八星系间航道。 然后总长安排安克鲁参观银河城,就这么走到了广场上。 安克鲁望着陆信巨大的石像,好像有些呆住了,他揉了揉眼,勉强保持了微笑,有些语无伦次地对爱德华总长说:“沃托原来也有一个,后来石像被他们撤了这个这是陆信上将吗?我没认错吧?” 总长拍了拍他的肩。 安克鲁点点头,双颊绷紧,像是死死地咬着牙,几次三番张嘴想说什么,又都抿回了嘴唇里,他低头抬头数次,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老上司一样,眼圈慢慢地红了,血丝浑浊了他的眼球,安克鲁僵立在石像下,足足五分钟说不出话来。 所有曾经追随过陆信,参加过第八星系抗争的人们都陪着他沉默肃立。 独眼鹰莫名眼窝发酸,忍无可忍地走一边,点了根烟把自己藏在了里面,一转头,却看见林静恒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人形的湛卢像个普通的卫兵跟着他——林静恒由于和安克鲁相看两厌,俩人在七八星系边界交接物资的时候就已经互相搓过一次火了,因此他并不参与接待,只是不远不近地带着总长的护卫队跟着,时刻提防安克鲁图谋不轨。 独眼鹰说:“我们既然还没炸跃迁点,总要和外界有交流,第七星系中央军总比海盗和联盟走狗强吧。” 林静恒:“不然他还能活着站在这吗?” 独眼鹰有点无奈:“我说,你是不是这些年唱黑脸唱惯了,戏路都变窄了?” 林静恒松了松站姿,双臂抱在胸前,靠着广场外圈小巷的墙,轻声说:“总得有人泼凉水,也总得有人负责小人之心。再说我那天在会上提出的两个质疑,对方还没有合理解释——湛卢,给总长的个人终端发一条信息,让他趁机跟安克鲁提,就说我们想要看看叶里夫自杀后泄露出来的全套都有什么,不听转述版本的或者他不是想把七八星系联网吗,先让他交出一条跟其他星系联系的远程通讯密钥。” 独眼鹰忽然问:“陆必行那小子呢?” “替总长去安置移民的卫星巡视了。” 独眼鹰眯着眼,看着安克鲁佝偻的后背,低声说:“每个人都知道陆信的石像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有他不知道。”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林静恒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遭,确认附近没有外人,他才语焉不详地说,“湛卢,加密文件第‘081’号,就是那份关于他的脑部扫描结果” 独眼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倏地扭头看向他。 林静恒:“粉碎掉。” 湛卢问:“先生,相关文件粉碎后,我将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扫描过” 林静恒打断他:“嗯,碎吧。” 他话音落下,湛卢那双看起来与真人无二的眼珠里,瞳孔突然扩散,露出无机质的底色,无数复杂的代码闪过。 独眼鹰吃惊地看着他。 “陆兄,从现在开始,这件事你知道c我知道,不要再流进第三个人的耳朵了。”林静恒的声音压得很低。 独眼鹰看了看安克鲁,又看了看他:“你是信不过” 林静恒缓缓地摇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 “我去探查第八星系通往域外的地下航道时,在小行星带找到了陆信当年留下的一个非法跃迁点,代号为‘惊喜’,这个跃迁点在联盟内部官方文件甚至湛卢上,都没有留下任何记载。”林静恒轻轻地说,“十大名剑被设计出来的时候,精神阈值极高,少有人能匹配,湛卢一直是给他用的,到他升为上将之后,湛卢经过翻新升级,加了他的基因锁,成了他的专属机甲谁删了湛卢的记录?如果是他亲自删的,为什么,他在防着谁?” 独眼鹰脑子一时跟不上,烟灰掉下来忘了弹。 “我能感觉得到,陆信出事之前,对很多人失去了信任。”林静恒目光沉沉地看了安克鲁一眼,他们已经在广场上祭拜完了共同的精神偶像,一行人情绪低沉,正要回政府行政大楼,林静恒冲湛卢打了个指响,示意他跟上,“我也谁都不信,合作可以,但是要保持警惕——陆兄,除非一个人死了,不然不能盖棺定论啊。” 独眼鹰轻轻地打了个寒噤,说不出话来。 安克鲁签完协议,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七星系的紧急通知,得知盘踞在七星系的反乌会又有异动,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忙告辞回去主持防务了。 林静恒让图兰护送他到了两星系交界,把安克鲁交接给他自己的兵,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才回来复命。 安克鲁把一堆星际间合约扔给秘书去整理,声称自己要休息,屏退了左右。 沿着特殊的密钥,他联通了通往天使城要塞的远程通讯。 “第八星系大移民已经完成了,从沿途岗哨防务分布上看,我猜他们已经在外圈跃迁点上装好了爆破装置。林静恒这个人谨慎多疑,不能让他有机会封闭第八星系。王秘书长,这回恐怕不下点血本不行了,你们能给我什么?我不要空头支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4.第114章 此为防盗章  其中,三位男士可能是以组合出道的, 三颗脑袋分别染成了正红正绿和正黄, 站在一起, 是一套标准的交通信号灯。女士则和方才的小太妹撞了衫, 也是内衣外面挂了一件皮夹克, 看来这身装束可能是本地女流氓的冬季风尚,颇为脍炙人口。 他们四个从天而降, 看起来都不是什么良民,但在摇摇欲坠的黑酒吧后面站成一排,却个个蔫头耷脑,不敢先吭声。 几个人在底下互相推搡了片刻,最后, “交通灯组合”齐心协力,将他们中间唯一的妇女推了出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没扛住酒吧后门那位先生的冷脸,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 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屏蔽器,我们跟丢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嗷一嗓子, 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 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 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c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 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 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零零一眼角一抽,随后笑了:“当然,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5.第115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机甲机体受损严重306080警告,持续损毁中” 四哥一把攥住他冰冷的手腕, 湛卢猛地睁开碧绿色的眼睛:“先生, 我和机身失去联系了。” 有那么一瞬间, 四哥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 他就垂下眼睫挡住了目光,接过湛卢手里的开水, 倒出来一点, 又往里扔了个茶包,转到茶几后坐下。 宁静的香气蒸腾起来,北京β星的天空是凛冽的湛蓝。 “意外事件,”四哥伸手抹去顺着杯沿滴下来的水,捻了捻手指, 他依旧是很平静,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一点, “不慌,我们先猜猜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机身在白银要塞最底层, 按道理来说, 他们不会把它拿出来展览。” “我的机身防御系统是联盟最高级, 能抵挡所有重型武器之下的正面攻击, 依照刚才的损毁速度来看,应该是机身遭到重型武器连续打击很可能不止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湛卢尝试着连接那远在白银要塞的同名机甲, 反复几次都失败了, 他十分不适应地活动了一下, 好似生锈了似的,把身上每个关节都转了一遍,“抱歉,先生,我现在感觉有点不习惯,像是身上重要器官被切掉了一样。” “”四哥诡异地沉默了一秒,“湛卢,出去跟别人不要这么说话。” “好的先生,”湛卢说,“所以,我存放在白银要塞最底层的机身正在遭受狂轰滥炸。” 那么白银要塞想必已经被炸得外酥里嫩了。 四哥往后一靠:“白银要塞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地处一二星际交界,与两大星系警戒联动,被八条星际航道包围其中,戒备森严,外围还有三个军事要塞环绕,严防死守起来,苍蝇都飞不进去,硬闯或者大规模的重型机甲跃迁都不现实。” 湛卢手心向上,一个立体的星际航道地图悬浮在茶几上方,白银要塞外围八条航道让人眼花缭乱,七十六个关卡穿梭其间,此外,航道外围,还有“伯伦”c“小蜂鸟”与“长白山”三个驻军要塞,围着白银要塞旋转,像三颗卫星。 “白银第一卫队被我留在航道商船上了,如果有异动,他们早该把消息传过来。”以假乱真的星际轨道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他说,“整个要塞的防御与军备是我亲手置办下的,六个备用能源系统,武装军备足够把整个第一星系炸成流星雨,就算他们派了条狗坐镇白银要塞,也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败涂地。” 湛卢补充了一句:“接替您掌管白银要塞的是阿瑞斯≈8226;李上将。” 四哥——林——扒下军装c再不提自己真名的林静恒停顿了一下:“那确实跟派条狗过去也差不多。” 湛卢说:“您的意思是,白银要塞的最高行政长官李上将叛变,主动关闭了白银要塞的防御系统吗?”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权限更高的人,”林静恒把茶杯转了一圈,冷笑了一下,“我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先窝里反了——湛卢,想办法联系第一卫队,告诉他们机灵点,撤退,撤离时走民用航道,避开小蜂鸟要塞。” 对他的命令,湛卢永远是先执行,后质疑。飞快地发完信,他才平平板板地说:“小蜂鸟要塞的叶里夫将军是您的朋友,先生,您是否怀疑他也已经背叛了联盟?” “首先,要把白银要塞炸成筛子,至少要成百上千艘机甲,那么多重机甲不可能春游似的一起在天上飞,否则离的近的星球用肉眼都能观测到。所以无论这股力量是从域外来的,还是玫瑰之心附近,都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机甲开进第一星系,运送武器的过程必须是长期分批而且严格保密的,所以他们在白银要塞附近,还必须有一个能容纳这些重机甲的地方,小蜂鸟的位置和公转轨道最理想,”林静恒顿了顿,“第二,小蜂鸟的叶里夫不是我的朋友,我哪来那么多朋友?叶里夫其实是陆老师的旧部,隐藏得好,所以这事很多人不知道,让他得以蛰伏保存实力,这么多年,他被迫安分守己,一来是我用武力强行压制,二来是他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不想跟我翻脸。他是一条被我拴在枕边的狼,又恨我,又顾念旧情不愿意咬我而已。” 方才死了一次机的湛卢听着这些人类之间的微妙关系,cpu简直要过热,好一会,他才问:“先生,您为什么要把一匹狼拴在枕边?” 林静恒照例不回答,只是简单地吩咐:“保持严密关注,叫白银九从域外过来,到第八星系边缘找我。” 湛卢的后脚跟轻轻碰了一下,就在这时,佩妮的电话打了进来。 林静恒一挑眉,示意湛卢替他接。 湛卢立刻接通通话,一张嘴,惟妙惟肖地模拟了林静恒的声音:“什么事?” “四哥,”佩妮压低声音,“有人想见您,说是域外来的。他们说,您对一个生物芯片一定很有兴趣什么芯片?您知道这件事吗?” 湛卢抬头和四哥对视了一眼—— 毒巢“蜘蛛”身体里的芯片被强行取出后,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有反应,可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开学两个半月,星海学院依然没招到半个老师,但实验室已经建好,教学工作稳定顺利,他们甚至还有了一架星际机甲可供拆卸玩耍,一切堪称完美。 陆必行打发走学生,照常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实验室和湛卢是联网的,一般湛卢会早早地通过电脑和他打招呼,神奇的人工智能可以借用实验室里的机械器材当自己的身体,给陆校长当助手,并且时时把进度同步给他的主人。 没错,这遭瘟的人工智能太智能了,让他足不出户也能顺利沟通一切金主,陆必行三个月没见过林一根毛了。 神秘的林和他身上超越第八星系至少百年的科技产品,都像一块磁石,吸引着陆必行这只异类。未必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只是有事没事想找他说几句话。尽管林总是爱搭不理,偶尔一点回应还不明显,得靠显微镜一帧一帧地找,但陆必行就是感觉,不管他说什么,林都听得懂。 广袤的第八星系,找个不认为他疯疯癫癫的人不容易。 “湛卢?”陆必行试探地叫了一声,没人理他,看来是不在。 人工智能也无故旷工吗? 陆必行嘀咕了一句,趁这会没人看他,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背头被他两把祸害得死无全尸,里出外进地垂下来,然后他伸了个足能把自己拉长一米的大懒腰,心想:“不来就不来吧,我自己更自在。”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翻看之前的实验记录,几个月以来,那枚生物芯片他和湛卢已经快研究出眉目了,可以说是粗糙版的“伊甸园”。不同之处在于,伊甸园是一个网络个交互式平台。而这枚芯片更像是个恶意的信号发射塔,以它为中心,往外辐射,能量越大,辐射范围也越大。当它启动的时候,会像病毒一样,不由分说地侵入人的感官和周围的智能系统,接入方式和伊甸园一模一样,但不能和身处其中的人或机械交流,芯片能用既定方式影响其他人的感官,影响方式就那么几种,都是芯片内部的程序提前预设好的,佩戴者不能随心所欲。 另外一个让人比较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芯片为什么能让“蜘蛛”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 之前试着把生物芯片植入小白鼠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类似的情况。 陆必行翻了翻小白鼠的各项身体数据,又和生物芯片大眼瞪小眼起来,眼珠一动,他心里忽然起了个馊主意。 “湛卢,你没来吗?”他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 依然没有声音。 陆必行心动就行动,三下五除二地装好了医疗器械,又紧张又兴致勃勃的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消毒,然后预设好程序,躺进了无菌舱。 实验室的医疗系统是湛卢改造过的,先进程度超过陆必行想象,本来是应付突发情况的,没想到被陆校长拿来做人体实验。 不到片刻,小小的植入手术留在几乎无痛的情况下完成了。 作死不等天黑的陆校长一边认认真真地记录了芯片接入后各种生命体征,一边吹了一段口哨,歌曲名叫做《被好奇害死的猫》,然后他试着启动了芯片。 会发生什么? 一瞬间,某种被电流击中心脏的感觉来袭,只一下,倒是不难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程度。 随后,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攀上来,周围所有机械运行的内部代码全浮现在他眼前,陆必行自己的精神也被接入芯片中。 他好像身在大浪之中,外力强行逼进大脑,只是连接就已经让他极度不适起来,陡然加快的心率让医疗设备发出轻微的警报,一个无端而起的念头从他心里破土而出――我无所不能。 陆必行一愣,抓着金属栏杆的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折,实心的金属拉杆竟然弯了。 陆必行跟弯折的金属杆面面相觑片刻,满腔英雄气顿时短了,他发出一声惨叫:“这他妈好贵的!” 这时,陆必行的耳根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感官好像接上了实验楼里所有电子设备,包括监控,像个耳听六路的大蜘蛛。 大蜘蛛听见了机甲存放室的声音,几个熊学生撬锁进去了! “就开出去转一圈,我还没离开过大气层呢。”这一听就是挑事精怀特,“咱们在轨道上飞,不离开北京星,一会就回来,校长不知道。”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没扛住酒吧后门那位先生的冷脸,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屏蔽器,我们跟丢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一嗓子,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6.第116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四个从天而降, 看起来都不是什么良民,但在摇摇欲坠的黑酒吧后面站成一排, 却个个蔫头耷脑,不敢先吭声。 几个人在底下互相推搡了片刻,最后, “交通灯组合”齐心协力, 将他们中间唯一的妇女推了出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没扛住酒吧后门那位先生的冷脸, 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 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屏蔽器, 我们跟丢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 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 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嗷一嗓子, 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 一眼过后, 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 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 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 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 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 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c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 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 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前心贴后背,毫无成果,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7.第117章 此为防盗章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 再一看,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 饶是这样, 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 走得心惊胆战,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 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 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 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 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 ”独眼鹰怒不可遏, “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 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伪装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伪装过的机甲一圈一圈地接近空间站,陆必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端详着镜子里的林静恒。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可能真的都有独特的气场,林这张脸平时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此时顶在他的脖子上,眼角眉梢却都挂满了跃跃欲试的笑意,连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都活泼了起来。 陆必行想了想:“等你回去见了佩妮,我肯定得穿帮。唉,帅哥,咱俩商量商量,你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就在外面多观光一会嘛,给我点畏罪潜逃的时间。” 机甲“咯噔”一下,进入了对接轨道,整个机身震颤了一下,继而以疯狂的速度滑向空间站的核验门,一旦伪装的对接阀无法通过,空间站立刻就会把他当成入侵者,炸成一堆碎片,然而陆必行在做实验这方面,好像天生是个热爱冒险的亡命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盯着那黑洞似的核验门,他一双眼睛里居然满是期待的贼光。 “准备进入停靠站,十c九c八” 陆必行把防御系统开到了最大,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遗言是希望世界和平,来吧。” “二c零!” 机甲呼啸着,从核验门里撞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核验门红光一闪,先是准备发出警告,随后,它磕绊了一下,任凭机甲穿过,接受了伪造的对接阀,安检系统把这匹“木马”全须全尾地放了进去,陆必行冲着镜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朝着被他糊弄过去的核验门竖起了中指。 然而随即,机身外面传来的画面让他有点笑不出了,陆必行坐直了。 “扫描,”他轻声说,“范围十公里。” 机甲迅速给了他回复:“十公里范围内,轻型武装机甲三百架,配别全部机甲六倍标准以上的军备武器。” “军火库么?”陆必行叹了口气,“同学们,你们真是一群人才啊。” 人才们循着长长的轨道,走到了死胡同。 “前边没路了,”薄荷说,“只有一道大门,加密的。” 怀特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和斗鸡并排瘫倒在地,他回头张望着身后走过的路,喘了几口大气:“闪c闪开,南天门我也能给它破开,可千万别让我再回去了,我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薄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道门阴森森的。” “应该是在地下的缘故,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越往前走,建筑的挑高就越低。”黄静姝蹲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画了一幅简要的地图,“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两边排的都是机甲,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是上坡,而房顶高度在下降,说明我们应该已经快要离开机甲停靠站台了,方向没错。” 怀特一跃而起,搓了搓手:“看我的吧。” 他很快找到了门锁,观察片刻,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里放出一排射线,一个巴掌大的小键盘漂浮在半空中,他熟门熟路地开始解锁。 薄荷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皱紧眉,有些坐立不安。 这时,昏迷的斗鸡哼了一声,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缓缓睁开眼,对不准焦的目光正好落在灯光昏暗的房顶——锁着的大门上沿处,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标识,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无知无觉的少年们。 斗鸡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薄荷和黄静姝听见动静,连忙围过来。 “斗鸡斗鸡维塔斯!你以后干脆改名叫弱鸡算了!” “哎,你还能不能行,吱一声” 女孩们的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悠悠的,斗鸡脑震荡严重,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他努力想看清那个骷髅警告牌的位置,警告同伴:“小心小心” 可是他拼命挣动,手指只是徒劳地在地上滑,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有气声,黄静姝侧耳听了半天:“这孙子说什么呢?” “别着急,”怀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这个锁比校长机甲存放室的那个还简单,来啊美女们,给我倒数计时——” 在紧闭的大门另一边,随着门锁被人强行突破,一排摄像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门口,红灯开始无声闪烁,荷枪实弹的安保机器人滑过来,金属滚轮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 十二条激光枪对准大门,门外四个少年的扫描图景已经列在武器瞄准镜下,一开门,他们就会被打成一堆烂肉。 “嘀嘀”两声轻响,门上的加密锁破开了,怀特“哈”一声,伸手去推,斗鸡瞠目欲裂。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大门,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陆必行顺利地混进了机甲停靠站后,就在机甲舱门滑开的瞬间,另一架机甲正好从轨道里冲了进来,搅动的空气扑面而至,正好停在了对面。 陆校长发现自己这一阵子的倒霉已经不能用科学道理来解释了! 伪装的对接阀骗过了安检系统,可是骗不过人眼,来自北京β星的机甲从外形上就是十分的鹤立鸡群。 对面的机甲上下来三个毒巢的人:“这机甲哪来的?” “里面的人下来!” 陆必行叹了口气,因为知道对方身上肯定也有那种神秘的生物芯片,因此并不敢耍小聪明贸然动用,只好准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上阵。 “误会,误会。”陆必行不紧不慢地从舱门里走出来,“我” 他忘了自己冒用了林静恒的形象,一走出来,几个毒巢的人不等他说话,就大惊失色。 其中一位立刻按响了警报器,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零零一亲自带着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卫冲进贵宾区,破开林四哥的房门,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大骂了一声。 随即,有人注意到了打开的后窗,连忙翻出去一看,正好和把自己吸在墙上进退维谷的独眼鹰打了个照面! 场面一时又尴尬又混乱。 独眼鹰咬牙切齿:“林c静c恒!” 他掏出腰间的激光枪,当场毙了两个想追上来的警卫,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球,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巨大的电磁干扰在整个空间站炸开,无数电子仪器同时爆出了喜庆的小火花,灯火通明的空间站闪烁几次,迎来了一波大规模的停电! 机甲损伤的侧翼散落在扭曲的空间里,精神网剧烈波动,失去平衡的机身疯狂地高速自转,乃至于机甲自身的平衡系统已经失灵。 独眼鹰觉得自己那祖传的二十三小对染色体都快给离心力甩出去了,紧接着,整个机身内充斥起浓稠的保护气体,独眼鹰全身被保护气体紧紧包裹住,听觉与视觉相继失真,他像个琥珀里的虫子一样,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瞥见模模糊糊的林静恒,忽然想:“他一个人的精神力撑得住吗?” 独眼鹰听过林上将的大名,可是鉴于林上将所有的功绩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打过诸如“誓死保卫首都星”之类的大战役,独眼鹰一直都对他怀有偏见,觉得林静恒名不副实,完全是军委的公关团队挑了个长得最人模狗样的小白脸,玩命包装出来的一个形象。 什么“一次性入侵十五台机甲”,听着是怪厉害的,但他的机甲可是湛卢。 大部分的星际海盗一见湛卢,腿都先软三分,用联盟最尖端的武器去收拾一帮野路子造反派,轻而易举不才应该是正常么?只要不是酒囊饭袋,都应该做得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8.第118章 此为防盗章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 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 越往后排c距离沃托越远,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 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 有自然原因, 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 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 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 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 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 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 以第八星系为据点, 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 直到新星历136年, 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 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 林静恒说不出话。 他花了十八年,一边追查当年劫走陆夫人的神秘人物,一边挖空心思c排除异己,爬到了联盟最前线,进驻白银要塞。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在域外海盗仍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拥有最高的机动权,只有那里,才能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十五年前,他终于找到机会,故意放过了一支星际海盗,任由让他们逃窜到第八星系,借机追过来,途径凯莱星,他打了个微妙的时间差,独自离队,把军火贩子独眼鹰堵在了凯莱星大气层的悬浮夜总会里。 独眼鹰当时正在寻欢作乐,裤子都没穿上就被林上将逮出来了,整个逼问过程堪称军火贩子一生的奇耻大辱,最后迫不得已承认自己就是劫走陆夫人的人,林静恒才大发慈悲,给了他一条裤衩。 客观回想起来,林静恒承认自己当时年轻气盛,事情办得有点损,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老波斯猫搓火功夫一流也功不可没——总而言之,这条裤衩是他俩交恶一辈子的坚固基石。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9.第119章 此为防盗章  “不用分析, ”林静恒打断他,“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 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 连忙关上, 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 “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 “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 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 “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 脸色碧绿碧绿的, 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 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 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 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 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 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独眼鹰环顾四周,放开喉咙:“你们还真信得过这帮无赖吗?他们要是真有合作的诚意,会把咱们都弄到这个鬼地方软硬兼施吗?域外星际海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老子!今天你们有用,他们拿你们当座上宾,明天让他们掌控了第八星系,你们没用了,你们就是培养箱里的耗子c斗兽场上的野猪,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这个大放厥词的小白脸,你们谁有意见?”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独眼鹰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来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过生意,目睹了这群域外海盗们贪婪的野心和丧心病狂的手段,这些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们心里早就充满疑虑,只是出于谨慎,还在按兵不动。此时,眼看独眼鹰公然翻脸,做了出头鸟,群众们当然喜闻乐见,集体站在了独眼鹰身后,趁着实验室供电没有恢复,与星际海盗们交了火。 趁乱,独眼鹰给了陆必行一个眼神。从他一张嘴,陆必行就意识到,这事已经不是星际黑帮之间互相抢地盘层面的问题了,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对这种烂事避之唯恐不及,于是把学生们往后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养箱上:“陆总!” 只见培养箱里的孩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露出了成人化的狰狞表情,他顶着巨大的c裸/露的大脑,凶狠地冲撞着厚玻璃,培养箱内层开始皲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进已经浑浊的营养液里,染出了妖艳的颜色,但那孩子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的动。 薄荷面露惊惧,喃喃地问:“他在说什么?” “杀,杀光你们,”陆必行扫过培养箱旁边复杂的实验记录,“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他们用的基本就是培养‘美人鱼’的那套东西——只不过这回培养的是杀人怪物,专为战争设计的,身体能像机甲一样对接武器,不知道恐惧和痛苦,会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潜能。” 怀特震惊了:“为什么?有病吗?不是有机甲吗?不是有安保机器人吗?不是还有人工智能兵种吗!” “那些都很贵啊,同学。”陆必行低声说。 安保机器人不能对接机甲,而人工智能兵种,从生产到后期维护,全都在烧钱,每一次软硬件升级,都需要大笔的现金往里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死之不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废物利用。 陆必行带着学生们从被炸开的后门遛了出去,断后的时候回头张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毒巢空间站上这些域外海盗们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颠覆人类未来的技术实验。 可是看看这简陋的机甲收发平台c智障一样的安全系统c脆弱如纸的供电和能量源还有这实验室正在做的事,无不暴露出一个事实——这伙人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按古代的说法,他们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只是残忍得自以为有创意而已。 那种神秘的c接近伊甸园系统的芯片绝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他们背后是谁?要干什么? 这时,实验室二层一个闸门打开,无数身上贴着标牌的“实验品”冲了出来,个个都如同“斗兽场”上那两个肉搏的男人,他们像一伙赤/膊的巨人,个个双目赤红c毫无理智c杀气腾腾——而且刀枪不入! 独眼鹰刚说过,当代战争已经不需要人类互相挠脸肉搏了,转眼就被打了脸。 整个空间站瘫痪,机械产品集体罢工,两伙人摸着黑互相开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们一来,立刻有了碾压式的优势。白天目睹过那两个实验品是怎么用人肉挡子弹的八星系混混们对上这群怪物,还没动手,已经先肝颤。 方才翻脸翻得十分硬气的独眼鹰,逃起命来也不比谁慢,一见不妙,立刻领衔了一场夺路而逃,早早没了踪影,大混混们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转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静恒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机甲站台由于停电,彻底关闭了,陆必行离着足有十米远就远程打开了他骗来的机甲,催促学生们:“先上去,上去什么都不要碰!” 怀特:“我的天校长c陆老板,你这是魔法吗?” 机甲的远程控制系统是存在的,但是严格来说,只存在于非常高端c自带核心智能的机甲中,譬如湛卢和联盟军委的十大“名剑”,绝不该在这么个小玩意里。 陆必行没顾上理他,撬开机甲收发台的控制室,直接钻了进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权限。 一道道加密锁被他飞快地蚕食鲸吞,不到三分钟,控制室“哔”一声轻响,地面震颤起来,整条机甲轨道银河似的亮了起来,巨大的钢铁怪物的动力系统开始预热。 学生们从舱门里探出头,拉拉队似的齐声喊:“校长!牛逼!” 噪音太大,校长没听见。 随即,拉拉队们的喊声变了调:“校长!小心!” 校长依旧没听见。 主控室后面的一台机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冲着那渺小的人类举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先到了,陆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发出了焦糊味,滚烫的空气劈头盖脸而来,他会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内被烧成一团焦炭!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湛卢。” 湛卢? 随即,一声巨响,能量刀砍在了一个凭空而来的防护罩上,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把揪起陆必行的领子,拽着他从主控室跳了出去。 “顶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挺好用啊。”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有自然原因,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第120章 此为防盗章  各自冷笑一声, 零零一先开口说:“第八星系里有头有脸的, 我们都给请来了,现在客人们差不多到齐了, 四哥姗姗来迟, 看来是来压轴的。” 原来这伙来历不明的域外海盗不止请了他一个, 林静恒有点意外,因为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虽然不是政府,但和孱弱的官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履行了很多管理职责,算是灰色地带里的隐形政府, 大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怎么跟域外海盗这种组织来往。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 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 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 零零一眼角一抽,随后笑了:“当然, 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 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 ”林静恒戳在星舰前, “我算不上地头蛇, 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导弹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人皮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秘书长——” 林静恒整个人一晃。 然而他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并不明显,因为第八星系距离其他星系太远,突发事件消息传不了那么快,众人猝不及防地遭到重磅消息轰炸,一时面面相觑。 “不可能!” “有证据吗?”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零零一打了个指响,半透明的屏幕升到半空,一段影像放了出来。 高耸的要塞指挥所轰然崩塌,尘埃四起,轰鸣声震耳欲聋,随后强光乍起,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机甲的一块残骸落在焦土中,上面露出半个联盟标志——八条藤蔓缠绕在一起的和平环。 “这是我们的时代,”零零一伸开双臂,“第八星系被踩在联盟脚下两百年,也该轮到我们占领浪头了,加入我们的征程吧,在座每一位都会是缔造历史的人!” 就在星际反社会零零一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拉人入伙的时候,一架不起眼的单人机甲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悄然滑入了这个空间站的机甲停靠点,自动通过了核检,停靠在众多机甲中间,毫不扎眼。 每天,都有无数单人机甲出入空间站,安检系统安静如鸡,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四个已经被首次空间旅行晃晕的未成年。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再一看,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饶是这样,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走得心惊胆战,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头也不回地说,“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伪装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第121章 此为防盗章  空间站是毒巢那个拜虫子教的大本营, 一开始并不是专门为颠覆联盟设计的。 一个邪教组织,倘若沦落到要崇拜虫子, 格调和财富水平显然都不会太高, 这空间站是捡了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相当于废物利用, 表面看欣欣向荣,其实里头存在各种安全隐患——比如抗干扰能力就很差。 备用能源系统很少检修, 供电水平很不稳定, 灯光忽明忽灭, 警报声一直在响,一大群慌张的研究员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 好像受到磁场影响的昆虫, 第一时间从各处聚集而来, 集体往星舰底层跑,林静恒皱了皱眉,此时也只好见机行事, 不动声色地混迹其中。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经过评估后, 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活动,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 我也有疏忽, ”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 “我也没想到,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扫描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服务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信号虽然信号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信号,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电影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后门,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信号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后门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小兔崽子们,校长已经知道了! 紧接着,机甲存放室的安全加密锁就遭到了攻击,陆必行透过他刚长出来的天眼一看,发现加密锁遭到的攻击方式十分眼熟——是他上个礼拜刚发的课外阅读拓展材料! 怀特翘着尾巴显摆:“熬了三个通宵才看懂的,校长应该给我发奖学金。” 然而校长只想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一方面,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信号,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四个人分工明晰,怀特负责溜门撬锁,薄荷和黄静姝两个人做设备维护员,分头负责飞行系统和武装防御系统,斗鸡负责开机甲。 “咔哒”一声,密码锁彻底失效,存放室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怀特乐得蹦了起来,把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可惜他的三位搭档都不怎么友善,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怀特只好自己跟自己拍了一下,顺便原地做了半节广播体操。 黄静姝发出一声感慨:“真要开这个,你们几个活腻了吧?” 虽然只是个边远邪教组织出品的单人机甲,也足有十米来高,由于是教学使用,周围一圈武器槽都是空的,饶是这样,它看起来也已经十足骇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2.第122章 此为防盗章  东南观礼台上,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懒得往里走,不肯去自己的座, 一屁股坐在最外侧,很快引发了一场斗殴, 围观者还有人起哄架秧子,致使冲突迅速升级,把整个一块观礼台都拉进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群架。 西北角上,有个女孩被小流氓同学摸了一把屁股, 二话没说, 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激光枪, 一枪开出去, 把礼堂的座位撕开条口,四座皆惊, 差点造成踩踏, 安保机器人迅速赶来将其制住, 发现那把激光枪竟然还是自制的。 礼堂中间观礼区有一位更绝,坚持了动口不动手的原则, 自己带了个微型扩音器进场, 黑进了礼堂的音响系统,借用礼堂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约翰吴, 我x死你!” “约翰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反正他这一嗓子算是奠定了整个开学典礼的三俗氛围, 哄笑声四起, 前排三个院长带领一帮学究老师,格格不入地正襟危坐在其中,像一伙身陷盘丝洞的老唐僧。 陆必行看着满眼鸡飞狗跳,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因为陆校长一向认为,像他本人这样的天才是不用别人教的,自学成才足矣,恰恰是最不好教的,才最值得教。 只是 他目光往空荡荡的座位上一扫,暗自叹了口气——四哥没来。 不过陆校长开学办校至今,还没让熊学生们气出心梗来,当然自有一番天地宽的心胸。他很快又想开了——四哥来了,是重大惊喜,四哥没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损失。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陆必行面不改色地登上讲台,在一个能把穹顶掀起来哄声里,闪亮异常地亮了相。 礼堂灯光突然黯淡,只留下落在讲台上的一束,讲台缓缓升到半空,穹顶换上了星河遍布的图景,星星们缓缓旋转,目力所及之处,无边无际地绵延出去。 陆必行泰然自若地站在讲台上——虽然没人理他。 “亲爱的同学们” “砰”一声,讲台最近的观礼台上,一个学生被直接推了下去,随后,七嘴八舌的破口大骂愣是盖过了礼堂的音响,讲台底下成了一片战场。 暴脾气的机甲操作院长猛地站起来,就要离席。 陆必行暂时闭嘴,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副耳麦扣在头上,脚尖在讲台上有规律地踩了几下,整个礼堂的音响“嗡”一声巨震,全体师生都成了骰盅里的骰子,所有不老实坐在座位上的都给震趴下了。 礼堂短时间内一片鸦雀无声。 陆必行取下耳麦,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星海学院。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想揍我,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够不着。我还知道你们正在计划等我下去再动手——我的演讲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诸位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要殴打校长,毕竟,截至昨天,我校最大的股东变成了黑洞。” 闻听此言,前排教职员工们一起吊丧似的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工资都被臭流氓们玷污了。 陆校长却不以为耻c反以为荣,继续侃侃而谈:“我将与同事们一起,陪伴大家度过接下来的几年——也许是诸位一生中最重要的几年” 方才黑进了扩音系统的男生突然插嘴:“校长,你们教怎么泡妞撩汉吗?” 陆必行面不改色地回答:“看来这是一位两边开花c八脚踩船的同学,我建议在座诸位记住这个声音,以后严加防范。另外您的建议不错,未来我们会开设相关选修课,重点讲讲怎样规避情场人渣。” 男生又利用扩音器抢话:“那你们教怎么赚大钱吗?” “当然,”陆必行想也不想地回答,“不然你们以为建礼堂的钱是哪来的?” 众猢狲没想到他这么坦白,礼堂里安静了片刻。 “最好的机甲设计师千金难求,黑白两道跪着来送钱,收都收不过来;而如果你想从军c想干一本万利的星际走私c想当金牌打手,你就必须得是机甲操作的高手;信息技术就不用说了,”陆必行一点那位不停插嘴的男生,“同学怎么称呼?” “怀特。” “怀特,你旁边的同学要是手头宽裕,肯定愿意花点钱买走你黑进礼堂音响的小设备,不过”陆必行说着在讲台上轻轻一踢,一个透明的屏幕弹起来,他悬空的手指飞快地输入一串代码,扩音器里的杂音立刻没有了。 “抱歉,你说得太多了,也该给其他人留点机会。”陆必行话音落下,一道荧光突然在礼堂里到处乱窜起来,他打了个造型感十足的指响,荧光应声而停,落在了边角处一个座位底下,变成了小箭头,指着座位上的人。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陆必行一点头,“这位同学,你可以试着说句话。” 被荧光指着的女生小声来了句“我操”,扩音器立刻尽忠职守地广而告之,礼堂里一阵哄笑。 “笑屁,”被点到的女生粗鲁地骂了一句,她也不扭捏,让说就说,大声问,“校长,你们书呆子怎么也满口钱钱钱的,说话一点也不纯洁。” “很简单,因为贫穷比愚蠢致死率高。”刚卖完身的陆校长诚恳地回答,“下一个。” 下一个问题十分尖锐,被随机点到的人张嘴就问:“你们这学校的后台真是黑洞?怎么我去年在这待了一年,从来没见过四哥?” 满嘴飞机甲的陆校长难得卡了一下壳,随后他脸不红c心不跳地继续忽悠:“这就要靠” 他这话没说完,礼堂后门突然开了,一伙人十分嚣张地顺着通道走了进来,气场像是来踢馆的。 为首一个人身上披了件质地很硬的长大衣,厚且硬的外衣营造不出“衣袍翻滚”的特效,他那件大衣又长及脚踝,很容易穿得像个没腰没腿的捅,可也许是男人个子高,也许是他走路时肩背自然绷直的弧度和力度,穿了这么一身,看起来竟然丝毫不违和,好像他天生穿惯了这种盔甲似的外衣。 他叼着根烟,走路时头也不抬,旁若无人似的,身后一水的男男女女全都自觉地落后他几步。 窃窃私语声四起,有人认出了几个“跟班”的身份。 “那不是佩妮姐吧?” “佩妮?谁?” “你乡下来的吧是她,我操,她看我了!” “前边那人谁啊?” “不会是” “嘘——” “嘘”声潮水似的自发荡开,方才沸反盈天的礼堂被那潮水刷过一次,死寂下来。 通道自带灯光,礼堂顶部落下的一簇光不紧不慢地追上来人,穿长大衣的男人一抬头,深灰色的眼睛远远地和陆必行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径自落了座。 林那一眼扫过来,陆必行无端觉得三寸的巧舌有点发僵,好不容易才补上了自己后半句话:“缘分了。” 追着人的灯光烟花似的倏地散开,四哥的身影消失在暗处,在陡然寂静下来的礼堂里,陆必行乐极生悲,一时忘了词。 但是万众瞩目,他也不能尴尬地沉默,陆必行趁人不注意,按了一下自己的袖扣,眼睛上立刻出现了一层别人看不见的膜,上面有一篇手下老师给他准备的备用演讲稿:“星海学院不见得能让诸位获得什么学术成就,而你们中的许多人,也可能因为学艺不精,或者运气不好,没法靠学校里学来的东西变现。如果没有金钱和荣耀,学校还能给你们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我们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三百岁,有两百年的青春,长得接近不朽,而历史数据表明,每十年,甚至五年,我们的生活就会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革。在这个时代,个人的才智与努力有时显得微乎其微,你得意或者失意,都取决于时代的大潮把你冲到哪里,在你漫长的一生里,可能会经历无数次飞黄腾达和一无所有” 四哥夹着烟四处寻摸地方弹灰,湛卢刚要伸手去接,佩妮已经早有准备,递过来一个烟灰缸。 佩妮不知道湛卢不是活人,一直对他很有意见。因为湛卢也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黏在四哥身边当“小白脸”就算了,还动辄干出伸手接灰这种跪舔不要脸的事,看着都伤眼。 四哥没扫她面子,冲她点头道谢。 “陆少爷这演讲稿是从哪东拼西凑来的?”佩妮漫不经心地起了个话头。 四哥彬彬有礼地做出倾听的姿势:“唔?” “每五年就发生一次变革?打我出生开始,这鬼地方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还有平均寿命三百岁——也是除了第八星系以外的人平均的吧?我年年被人叫去送终,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些垃圾现在死了一多半了,托四哥的福,我差不多已经老过人均寿命了。” “你不老。”四哥眼皮也不抬地说,片刻后,可能感觉自己回答得过于敷衍冷淡,他又补了一句,“要是在首都星,你这样的小姑娘据说还都没嫁人呢。” 佩妮“噗嗤”一声笑了,悄然从眼角探出一双钩子:“我虽然不是小姑娘,也还没嫁人,四哥那还有能容得下一个女人的地方吗?” 四哥目光一动,没说有,也没说没有,他低头吸了口长烟,把剩下的半根烟吸得快要形销骨立,占住了自己的嘴,不言语了。 四哥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甚至算得上通情达理不然陆必行早被他打死了。他好似要攒着脾气留在刀刃上用,寻常琐事一般不计较,不爱听的话就装听不见,不想聊的事他就不吭声。 佩妮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一黯,强颜欢笑似的弯了弯嘴角,强迫自己转头去看讲台上泼鸡汤的陆校长。 陆校长的演讲已经进入了尾声:“我希望诸位来日身在风口浪尖上,不要得意忘形,想一想学院里的学海无涯,沉入水下暗流时,不要与泥沙俱下,想一想学院为你灵魂筑下的基石。” 陆必行顿了顿,扫见演讲稿的最后一句话,实在不想念,因为感觉会出丑,但是目光掠过台下,他看见信息科学院的老院长正伸着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顿时知道这篇酸文假醋是出自谁手了。 陆必行跟老院长对视了一秒,无声地败下阵来,认命地替老人家念出了他的肺腑之言:“各位同学,我希望你们从今往后能谨记,比金钱更珍贵是知识,比知识更珍贵的是无休止的好奇心,而比好奇心更珍贵的,是我们头上的星空。” 学生们一部分是“朽木”,一部分是“粪土之墙”,听完这话,他们沉默了两秒,集体爆发出一通哄堂大笑,纷纷觉得陆校长这个逼装得太套路了。 陆必行自己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笑了,往回找补了一句:“这片星空穹顶造价六百万,在机甲实验室没落成之前,是本校最贵的东西,麻烦你们放尊重一点,校规第一条,以后禁止把杀伤性武器带入礼堂!” 台下,白发苍苍的老院长站起来,佝偻着后背,顺着礼堂边缘离席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陆必行没能找到四哥,他们好像是踩着点来镇场的,完成任务就悄然消失了。 陆必行莫名有点怅然若失,然而他还来不及仔细体会,就遭遇了建校以来的最大危机——他手下三院院长c十六位优秀的教职员工,集体表示自己凡胎,担不住陆校长的天降大任,让他另请高明。 开学第一天,陆校长被全体教职员工炒了鱿鱼,成了个光杆校长。 湛卢:“先生,据我分析” “不用分析,”林静恒打断他,“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供电系统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本亮着的培养箱一个又一个暗了下去,里面悬浮如标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给,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因为窒息而挣扎起来,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识地想去帮忙:“哎,等” 陆必行一抬手拦住她。 “退后。”他沉下脸色,“你们几个,回去一人记一次过,以后每天早晨轮流到广播站念个人检讨和心灵鸡汤半小时,念一个月。” 独眼鹰带来的打手和保镖们冲进了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大混混们都很惜命,除了林静恒,所有被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保镖和跟班。此时,由于空间站接连遭到两次电磁干扰袭击,太热闹了,贵宾区或被威逼c或被糊弄来的客人们全都下来了,围观事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3.第123章 此为防盗章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 一眼过后, 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 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 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 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 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 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 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 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 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 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 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 这时, 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c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 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 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4.第124章 此为防盗章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 从天而降, 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 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 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 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 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 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 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 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 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 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 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 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 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 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 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 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128年,也就是凯莱亲王在第八星系第六十年,整个第八星系被他们这些吸血鬼吸得骨髓都不剩,民间居然闹起了饥荒——你知道什么叫饥荒吗?地球时代就他妈从人类历史里清理出去的一个词,在这个一针营养剂能在太空漂两个月都死不了的年代里,饿死了几千万人。凯莱亲王政府假惺惺地成立了一个赈灾小组,里面的垃圾收了钱,让人拿人体实验的尸体当原料做压缩营养餐,消毒过程偷工减料,部分尸体里的实验病毒外流,居然造成了一场瘟疫。” “唔,”林静恒终于应了一声,“有耳闻,彩虹病毒。” 彩虹病毒——人类近代史上最触目惊心的瘟疫元凶,是人类智慧的产物。 这种病毒纯人工合成,高致病性c高致死率,极难杀灭,里面十分有创意的被植入了微缩的类人工智能,让病毒能根据环境随时变形,大范围爆发后,第八星系根本无从抵御,甚至有零散病例流入了联盟,此后六年多,才有远在首都沃托的一个团队研制出了针对彩虹病毒的特效药及疫苗,拿了当年的诺贝尔奖和自由贡献奖。 136年陆信远征第八星系的时候,带来了抗体,才算把第八星系从这场荒谬的浩劫里拯救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自称凯莱亲王的是谁,”独眼鹰说,“但是在当年的凯莱亲王卫队,丧心病狂是传统,所以他们突然出现在第八星系,我有等等,能源量下降到5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对接阀准备,即将降落。” “警告,能量不足——” “收发台信号正常,是否开启?” “警告,能量不足5,预计难以安全着陆。” “警告——” 林静恒突然发话:“关闭主动力系统。” 独眼鹰震惊道:“什” 没电的机甲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随着机身失去动力,原本缓缓下降的机甲顿时成了自由落体,护理舱里传来学生们的尖叫,独眼鹰一把扶在了酒柜上,失重感将他心口狠狠地揪了起来。 “警告,受引力影响,机身加速下坠——” “啊啊啊啊!” 机甲内保护气体猛地撑开了机舱,所有人一起飘了起来,随即,林静恒用仅剩的能量撑开了四把能量刀,能量刀一字排开,机舱里多余的保护气体顺着刀身弥漫开,粘稠的特殊物质在伞骨架似的四把能量刀上凝成了一个薄膜,好像一把大降落伞,阻力与引力险伶伶地在几秒之内平衡。 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机甲毫厘不差地落在近地轨道上。 与此同时,机甲里所有设备同时熄火,精神网凭空消失,彻底没电了,整个机身停顿了一下之后,猛地顺着轨道滑了进去,在严丝合缝的轨道制动系下,对接阀爆出摩擦而起的火花,狠狠地停了下来——安全落地了! 机身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口哨和欢呼,重新脚踏实地的学生们差点喜极而泣。 独眼鹰哆嗦着指着林静恒:“你你简直是条疯狗!” “多谢夸奖,”林静恒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摘下手套扔在酒柜上,他略微一整衣领,不慌不忙地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凯莱亲王弗兰德冯被杀后,两个儿子分别逃往域外,老大被手下出卖,死在了半路,老二继承了凯莱亲王的名号,收拾了他变态爸爸留下的走狗,重新成立凯莱亲王卫队,靠着当年在第八星系剥削来的军备和技术,快速地吞噬了不少海盗势力,近年来有消息说,他们仍在第八星系附近逡巡。” 独眼鹰一愣:“你居然也关注他们?” 林静恒嘴角一勾,好像是笑了,他说:“不好意思,258年那场袭击仪仗队的事件,就是我出面摆平的。” 独眼鹰:“” 他是第八星系的土皇帝,很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这些年过得懒散又逍遥,只要火不烧到八星系,他也不大会关心星系外的事,多少有点孤陋寡闻。 因此他压根没听出来,方才他那宝贝儿子为什么提起258年的“自由日袭击事件”,那居然是个十分套路的恭维! 欺负老爸是文盲,陆必行那小子长本事了,在他眼皮底下,捧姓林的臭脚! 离家出走五年,翅膀硬了! 独眼鹰七窍升起隐隐的炊烟,浑身的毛炸起了两尺多,险些气成一颗海胆。 他压低声音,面色狰狞:“我再说一遍,你离我儿子远点!” 林静恒一挑眉:“看这么严?令公子是未成年少女吗?” “我们第八星系的乡巴佬高攀不上你联盟上将!” “你儿子穷困潦倒,自己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独眼鹰一辈子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件是十五年前去寻欢作乐时,内裤腰带上没有别一把激光枪,一件是他觉得男孩大了应该摔打,适当穷养,没有跪着奉上现金,资助他儿子的离家出走。 独眼鹰:“你放屁!” 林静恒回以嗤笑。 “二位,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陆必行身上的无菌气泡终于都脱落了,从医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不知从哪顺来一套衣服换上了,藏青色的,十分板正,小立领一戳,显出几分成熟稳重的人模狗样来,他一伸手隔在两个人中间,头疼地说,“嫌刚才跳伞不够刺激是吧?我可真惹不起你们。” 独眼鹰余怒未消:“没你的事!” 林静恒却很有长辈风度,温和地问:“感觉好点了吗?你这次也太冒失了。” 独眼鹰这才反应过来,为了争宠,他连忙硬凹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足能吓哭一个幼儿园的小孩:“爸爸没说你。” 陆必行很无奈看了看独眼鹰,感觉自己这位老父亲的心理年龄真是青春常驻,两百年如一日地处于十岁水平,于是语重心长地哄道:“爸,咱们还蹭人家的机甲呢,你懂点事吧。” 独眼鹰:“” 林静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套上。 陆必行转头,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臭不要脸地一摊手:“借了你的机甲,又借了你的酒,现在再多穿你一件衣服,打包算一次人情,行吗?” 林静恒想说“你自便”,嫌自己太冷淡,想换成“荣幸”,又觉得跟平时画风大相径庭,怕吓着别人,话到了嘴边,一时竟有些拘谨地哽住了,他只好仓促地点了下头,借着查看舱门外气压和空气质量,避开陆必行的视线。 舱门缓缓打开,废弃补给站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工大气层内,气压和空气质量都很理想,可以不用穿宇航服,补给站的厂房c轨道状态都很好,两侧的人工草坪平平整整,只是悄无声息,人形道上空荡荡的,地面上仍留着车辙的痕迹,智能垃圾箱c安保机器人与摆渡车死气沉沉地陈列在两侧,像一排丑陋的摆设。 一行人顺着路标,来到补给站的核心控制室。 “能量系统关了,但是硬件设备本身没问题。”陆必行观察了片刻,“我试试,应该能重启。” 黄静姝问:“陆总,不是说这个补给站在走私航道上,会有人用废站做生意吗?人呢?” “走了,但是恐怕刚走没多久,你看门口的草坪就知道了,设备也明显一直有人维护,机器上还有余温呢,干这种非法买卖有时候就得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陆必行一边鼓捣一边说,“丫头,给我照一下。” 他话音没落,一道十分柔和的白光就打在他手边,亮度足够,还不伤眼。 “哎这个好,”陆必行随口说,“谁这么爱学习,个人终端上还有护眼灯?” 他说完,没人搭腔,陆必行这才后知后觉地一回头,发现几个学生都毕恭毕敬地站在几米开外,给他照明的是林上将。 陆必行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道光从另一个方向打来,原来是独眼鹰不甘寂寞,也跟着打来一束光,那强光跟探照灯似的,一下把两个人都晃得睁不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5.第125章 此为防盗章  第一星系, 白银要塞。 悬浮车门向两边滑开,联盟军老元帅伍尔夫先生和大秘书长格登先后下车, 格登客客气气地请老元帅先行,自己风度翩翩地扶住车门,半弯下腰, 伸手递给车里的格登夫人林静姝,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问:“还难受吗?” 林静姝脸色不大好看地点点头, 从首都星到白银要塞,要是不想像当年的林上将一样走十三天, 就得通过跃迁,自古有晕车晕船晕机的, 林女士晕星际跃迁,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毛病。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 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 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 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 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 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 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 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 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一点也不磊落,死后则变成了“功劳”,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李上将特意带了一支机器人模特队出门相迎,本想展示自己灵活变通,不料被老元帅当众挖苦,只好臊眉耷眼地在前引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行人走进白银要塞,径直沉入地下,来到地下最深处,元帅用联盟军的最高权限打开了七道封锁的大门,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起,一架巨大的机甲落入所有人眼里。 它近乎完美c近乎璀璨,冰冷的机身熠熠生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格登秘书长仰头赞叹道:“这就是‘湛卢’。” “对,”李上将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静恒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唤醒湛卢,它拒绝一切精神链接,包括伊甸园。湛卢是人类瑰宝,是白银要塞的旗帜,我们不想人为破坏,强行链接,可是这些年星际海盗越来越猖獗,联盟实在需要它,没有办法,才想请格登夫人来帮这个忙。” 李上将说着,冲林女士欠了欠身:“您是静恒唯一的血亲,分享同源的优秀基因,或许能打动湛卢。” 林静姝退让半步不肯受礼,还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老元帅上前,伸手摸了摸湛卢的机身,伸手按在舱门上,试探说:“请求链接。” 整个地下空间先是“嗡”的一下,随后,那声波频率很快离开了人耳分辨范围,好似一声无声的咆哮,海浪似的往四下回荡,与此同时,老元帅觉得某种极强大的压迫力当头碾了过来,沉睡的机甲像一头困兽,一旦睁眼就要张嘴噬人。 老元帅陡然一惊,连忙松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元帅!” 老元帅摆摆手,挡开李上将谄媚的手,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260年,新星际恐怖主义和海盗团勾结,林静恒奉命出战,最著名的那场战役里,他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敌军机甲,强行接管对方权限——同一时间。” 李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林静恒不是靠一架机甲统领白银要塞的,湛卢不接受链接也是情理之中,链接你们这些废物是对机甲的羞辱。精神阈值达不到,血缘?亏你想得出来!”老元帅冷冷地说,随即疏离有礼地转向林静姝,“格登夫人不用试了,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容易被湛卢震伤,让美丽的您受伤会是首都星的无上损失。抱歉麻烦您专程跑一趟,请。” 秘书长本来就是过来做个样子,并不是真心想帮忙,乐得围观军方一筹莫展,二话不说拉起林静姝,跟着大步流星的老元帅离开白银要塞。 他没看见自己“柔弱”的妻子回头看了湛卢一眼,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她一点诡异的笑容。 同一宇宙时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天刚蒙蒙亮,四哥细致地把手洗了三遍,洗完想了想,又顺手抹了把脸。 墙上的机械手仍在休眠,他自己动手把胡子刮了,换了身衣服,随后打开了“破酒馆”的窗户和前后门。 风声与寒意穿堂而过,北京星已经从瑟瑟发抖的寒夜中醒来了。 四哥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咖啡,又从保鲜柜里翻出了一团三明治——第八星系特产,四哥举起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里面夹了些什么玩意,他也不在乎,四门大开地就着寒风开始啃,还顺手给蜥蜴投喂了点面包虫。 外面人声渐起,有行人匆忙的脚步声,有手忙脚乱的主妇嘹亮的叫骂声,不学好的小孩子学着大人说粗话,还有“日可云车”五分钟一次的鸣笛,这是第八星系特有的生机。 “破酒馆”里干干净净,蜘蛛已经不见了。 四哥这个人,精力充沛的时候没有很活泼过,这会熬了个通宵,也显不出萎靡,他像棵松树,风霜雨雪也好,春和景明也好——都是一个样。 皮糙似铁,不知炎凉。 “您不该对着冷风吃早餐,会引发肠胃问题。”三个小时一到,挂在墙上的湛卢准时变回了美男子。 四哥好似被什么吸引似的,凝视着窗外没回头:“不会。” 他话音没落,酒吧的门窗同时关上,室内气温迅速回升,铜墙铁壁似的把北京星寒冷的清晨隔绝在外。 湛卢严肃地说:“会,迎风吃冷食和肠胃问题呈现显著正相关性。” 四哥:“” 湛卢拿走了他这凑合至极的早饭,把隔夜咖啡泼了,磨了一杯新的,又把三明治加了回热:“您审问了蜘蛛。” 四哥跟他说话不绕圈子:“嗯,三个月前,毒巢在第八星系外围,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声称自己手上有一百台机甲,两艘带武装的星舰,要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芯片就是这伙人带过来的,植入心脏里,不单能随心所欲地影响半径两百米内的人和人工智能,还能让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据我所知,伊甸园都没有这种功能。” 一百台机甲是什么概念呢? 五年前,联盟政府秘密派兵包围白银要塞,也只出动了五百台机甲。 湛卢:“不是八星系本土的帮派势力。” “应该不是,”四哥说,“这些神秘人开价很低,第一批军火几乎是白送,只是让毒巢帮忙搜罗两到四岁的小孩,一百个一批,已经跟他们要了两批,猜测可能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那些神秘人不让他们在同一个地点拐小孩,可能是怕拐得多了被人发现,也可能是在利用毒巢这群傻瓜测试生物芯片——现在毒巢这帮人在整个星系里乱窜。” 湛卢静静地等着四哥的结论。 四哥心不在焉地吃了加工过的早饭,这才说:“不急,如果是域外海盗想干什么,毒巢应该只是他们伸出触角的一个试探,迟早会找上门来。在这之前,最好先弄清楚那个生物芯片到底是什么。” “我会全力协助陆校长,”湛卢顿了顿,“对了,您今天会应邀参加陆校长的开学典礼吗?” “我吃饱撑的?”四哥把咖啡一饮而尽。 湛卢:“可是我注意到您把衣服换了。” 四哥随口打发他:“昨天那件沾了血,脏得很,处理掉了。” 湛卢“哦”了一声,收走了四哥的餐具和空杯:“那么稍后我会把这项安排从您的日程里划去。” 四哥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谁让你列入日程的?”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有自然原因,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为了省事,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6.第126章 此为防盗章  依照陆校长的伟大构想, 未来的星海学院应该是人类智慧的终极殿堂, 配备最尖端的实验室c通感图书馆,自己的出版社是宇宙最权威,研究所遍布八大星系,汇集全人类的精英, 与遥远沃托星上的乌兰学院文武相当c遥相呼应,无数在人类历史上光芒四射的名字都将打下星海学院的烙印。 陆必行身无长物, 就是敢想。 积跬步至千里,陆校长坚信,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 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 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操作系的院长是个暴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上来就抢话:“陆校长,我是教不下去了, 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还是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 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 您看, 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 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我院就不说了,没数据,”信息科学院长是位面容清矍c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话慢悠悠的,“校长啊,我不知道您招生广告是怎么做的,好多报考本专业的学生都认为我们是教怎么打探小道消息的,我跟他们解释,说我院不是间谍系,也不叫特务系,结果呢——报道来了四十九个,退学了五十个。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新生,没有二年级了。” 陆必行把老院长的话从头捋了一遍:“退学的比报道的还多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说:“有个学生报道手续走了一半,发现学校里有一帮小混混是他仇家,怕挨打,直接跳到了退学程序。” 学校的老师是陆必行走遍第八星系,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学究,在第八星系,均属于濒危物种。 众学究们来时,都以为自己会得天下英才而教,从此踏上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大道。谁知来了以后,干的都是动物园管理员的活,实在有辱斯文。 三个院长围坐在一起,用六只眼睛控诉校长这个大忽悠。 陆必行八风不动:“这应该是教材和课程大纲不合理的问题,之前我都是私下里带几个学生,第一年正式办学,没有经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及时提起教学会议,我们随时修正嘛。” “陆校长,”机甲操作主任说,“您知道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一张吗?” 第八星系教育体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简单,只分 “初等”和“高等”两档,初等就是基础教学,在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上十五年也行,自学成才c然后到政府指定地点考个证也可以,取得初等教育证书,就可以参加职业培训,选择就业了,或者选择继续研究深造,进入高等教育阶段。 当然,高等教育不是想选就能选,整个第八星系中,共十八颗行星上有居民,高等学府只有十一所,其中六所已经倒闭,只剩下光秃秃的校址和保安两三个,防止流浪汉和犯罪分子们把学校当成窝点。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大学长什么样。 上学读书,没个屁用——这是第八星系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星海学院开办第一年,就有百十来个学生来报名,第二年更是收到了三百多份申请材料,甚至有了“录取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第八星系一大奇迹。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陆校长格外英俊潇洒,而是因为相传,星海学院的后台是四哥。 这毕竟是一个大学要抱流氓大腿的年代。 “三十块钱假证,保质保真,额外再加一百零八,可以定制全套申请材料,申请包过——想见四哥吗?想进黑洞吗?只要一百三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信息科学院长说,“对,就是从我院退学的那伙人干的。” 陆必行:“” 设计院长天生一副很丧的八字眉,此时八字眉倒垂,越发愁苦:“陆校长,您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为了围观那位先生来的,混混就算了,还是文盲混混,我们虽然致力于做园丁工作,但是非得让我们种下一整个花园的活耗子,也太强人所难了。” 陆必行心里飞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卖身费,微笑着开始装神:“话不能这么说,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 三位院长好似三棵霜打的茄子,一同垂下了头,校长这口馊鸡汤实在难以下咽。 陆必行:“我知道诸位辛苦,所以决定今年给所有教职员工涨工资,没人涨百分之二十。” 茄子们悄然长出了新芽,焕发了一点活气。 陆必行自己一人分饰两角,唱完红脸又唱黑脸,说到这,他脸色又是一冷:“根据不完全统计,第八星系各大行星初等学校的辍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申请材料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完成初等教育,证书也是假的,这我知道,可辍学不一定都是自愿的,你们又怎么知道,这里头没有千方百计想抓住一线希望的学生呢?各位同事,你们知道在同一个世界,与我们相隔不远的其他星系中,已经不需要初等教育了吗?” “伊甸园”不知道谁应了一声。 “伊甸园,”陆必行站了起来,双手背后,侃侃而谈,“伊甸园里的孩子会在十岁以前,由精神网络把基础知识直接灌输进记忆里,他们管这个叫‘无痛学习’,躺进营养仓里睡上一个月,就跟开悟一样,自然掌握知识,诸位能想象吗?他们根本不用像我们一样反复背诵c反复遗忘,来回误入歧途,苦苦求索找不到人来指点。你们嫌弃学生基础差,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们在座每一位基础都差,我们一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但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修改教材,一点一点来,慢慢教,让学生慢慢学。动辄放弃别人,你们对得起曾经困顿迷茫的自己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被陆校长的忧国忧民镇住了,还是在工资涨幅下良心发现了。 陆必行环顾周遭,感觉自己以理服了人,遂保持了忧国忧民的腔调,散了会,准备开学典礼。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快速地对着墙角玻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宽肩窄腰,正装严谨,背头梳得一丝不乱,额头可以去参加星际脑门选美,还有一副端正的好五官,实在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接着,美男子又对着玻璃试笑片刻,分别试了“不露齿,一撩嘴角”的似笑非笑法,“八颗牙”标准笑法,以及介于二者之间c“只露一个牙边”的矜持笑法。 三种笑法各有千秋,都很完美,陆美男犯了选择恐惧症,经过一番严苛的比对后,虽然他很想展示自己这口光明磊落的白牙,但又觉得似乎还是矜持些更符合校长身份,只好忍痛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方案三。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拿出了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转过教学楼,往礼堂走去。 踏在礼堂的门槛上,陆必行一手插在裤兜里,朝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心里却走了个神,想:“他到底来不来?” 在这个土包子遍地走的美丽行星上,大概就陆必行有眼力知道湛卢不是人,因为本地人工智能的智商平均值大概不到八十,确实很难把湛卢和它们视为同一物种。 陆必行还知道,林不是八星系的人,也肯定不是域外星际海盗——陆必行从小跟在独眼鹰身边,见过不少星际海盗,那些人像漂泊的秃鹫,身上那股凶狠是颠沛流离c末路穷途似的凶狠,林不像他们。 头天聊起“伊甸园”,湛卢两次想纠正他关于第一星系的某些想象,都被林打断了,陆必行其实只是装没注意到,他跟林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这点知道什么该视而不见的分寸。 陆必行是在离家出走途中遇到林的,那时候他刚好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还没决定降不降落,就碰上了一个漂流瓶不,生态舱。 当时它没有任何标识,在北京β星死气沉沉的人工大气层外静静地旋转,精致得好像异次元的天外来客,极简的外壳设计足以把任何一个科研工作者变成跟踪狂,陆必行流着哈喇子,跟着来历不明的生态舱绕着北京β星转了三圈,明知在宇宙中捕捞不明物是一种冷门自杀方式,还是忍不住作了这个大死。 整个捕捞过程持续近三小时,捞上来以后,陆必行发现,生态舱附带了一个严苛的加密系统,一旦被外力强行突破,立刻会引发核自爆,玉石俱焚。 这枚精致的生态舱里装的也许是个大秘密,也或许是致命病毒,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个危险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应该立刻把这东西从哪拿的放哪去,离它远远的。 但陆少爷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作为一个手很欠的科学家,陆少爷对生态舱里有什么并不好奇,也并不想看,但他对生态舱上挑衅似的加密系统一见钟情了,立刻遗忘了他的诗和远方,兴致勃勃地和加密系统斗智斗勇起来,花了两个多月,他险象环生地战胜了这只“斯芬克斯”。 陆必行一高兴,就着两瓶威士忌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星际航行日记,记载了自己的壮举,日记写完了,他也喝多了,踉跄中一个不留神,碰开了生态舱门,潘多拉的盒子轰然打开,陆必行的醉意差点跟胆囊一起蒸发。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在地上呆坐了五分钟,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 生态舱里是一个人活的。 陆必行赶紧嗑了一大把醒酒药,去检查生态舱里的人,发现这人的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手臂上扣着个装饰似的机械手,应该是某种人工智能,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低生命体征在极端环境下能保命,但时间长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陆必行不知道这位“睡美人”到底冬眠了多久,怕他直接睡死,把自己全套医疗设备都翻了出来。可是这位“天外来客”降低自己生命体征用的药并非常见的几种,医疗设备根本无法识别,陆必行不是大夫,不敢擅自使用不对症的唤醒剂,只能每天给他打营养液,试着用微电流唤醒。 第三天的时候,“睡美人”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陆必行试着跟他说话,没反应。 陆必行闲来无事,拿了一打书,在“睡美人”耳边嗡嗡开念,从《高等机甲设计理论》念到《地球史话》,最后念了一篇几十个妖精打架的三俗小黄文——这回,他的听众终于忍无可忍,睁了眼。 陆必行正/念到比较激烈的地方,太空旅行的机甲舱内气候干燥,林一睁眼,就看见两行鼻血飞流直下。 林的唤醒剂在湛卢那,而湛卢当时能量没充满,不能启动。没有唤醒剂,被陆必行误打误撞提前唤醒的人是非常痛苦的,刚开始像木乃伊一样,只有眼珠能动,要在营养液里泡几个月才能逐步恢复肢体行动能力,陆少爷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任劳任怨地当起了男护士。 他在空旷黑暗的宇宙里,跟“全身不遂”的林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结下了一言难尽的友谊。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7.第127章 此为防盗章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 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 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 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 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 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 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手机装一堆应用软件一样,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 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 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 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 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 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 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 一点也不磊落, 死后则变成了“功劳”, 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秘书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秘书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李上将特意带了一支机器人模特队出门相迎,本想展示自己灵活变通,不料被老元帅当众挖苦,只好臊眉耷眼地在前引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行人走进白银要塞,径直沉入地下,来到地下最深处,元帅用联盟军的最高权限打开了七道封锁的大门,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起,一架巨大的机甲落入所有人眼里。 它近乎完美c近乎璀璨,冰冷的机身熠熠生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格登秘书长仰头赞叹道:“这就是‘湛卢’。” “对,”李上将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静恒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唤醒湛卢,它拒绝一切精神链接,包括伊甸园。湛卢是人类瑰宝,是白银要塞的旗帜,我们不想人为破坏,强行链接,可是这些年星际海盗越来越猖獗,联盟实在需要它,没有办法,才想请格登夫人来帮这个忙。” 李上将说着,冲林女士欠了欠身:“您是静恒唯一的血亲,分享同源的优秀基因,或许能打动湛卢。” 林静姝退让半步不肯受礼,还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老元帅上前,伸手摸了摸湛卢的机身,伸手按在舱门上,试探说:“请求链接。” 整个地下空间先是“嗡”的一下,随后,那声波频率很快离开了人耳分辨范围,好似一声无声的咆哮,海浪似的往四下回荡,与此同时,老元帅觉得某种极强大的压迫力当头碾了过来,沉睡的机甲像一头困兽,一旦睁眼就要张嘴噬人。 老元帅陡然一惊,连忙松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元帅!” 老元帅摆摆手,挡开李上将谄媚的手,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260年,新星际恐怖主义和海盗团勾结,林静恒奉命出战,最著名的那场战役里,他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敌军机甲,强行接管对方权限——同一时间。” 李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林静恒不是靠一架机甲统领白银要塞的,湛卢不接受链接也是情理之中,链接你们这些废物是对机甲的羞辱。精神阈值达不到,血缘?亏你想得出来!”老元帅冷冷地说,随即疏离有礼地转向林静姝,“格登夫人不用试了,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容易被湛卢震伤,让美丽的您受伤会是首都星的无上损失。抱歉麻烦您专程跑一趟,请。” 秘书长本来就是过来做个样子,并不是真心想帮忙,乐得围观军方一筹莫展,二话不说拉起林静姝,跟着大步流星的老元帅离开白银要塞。 他没看见自己“柔弱”的妻子回头看了湛卢一眼,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她一点诡异的笑容。 同一宇宙时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天刚蒙蒙亮,四哥细致地把手洗了三遍,洗完想了想,又顺手抹了把脸。 墙上的机械手仍在休眠,他自己动手把胡子刮了,换了身衣服,随后打开了“破酒馆”的窗户和前后门。 风声与寒意穿堂而过,北京星已经从瑟瑟发抖的寒夜中醒来了。 四哥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咖啡,又从保鲜柜里翻出了一团三明治——第八星系特产,四哥举起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里面夹了些什么玩意,他也不在乎,四门大开地就着寒风开始啃,还顺手给蜥蜴投喂了点面包虫。 外面人声渐起,有行人匆忙的脚步声,有手忙脚乱的主妇嘹亮的叫骂声,不学好的小孩子学着大人说粗话,还有“日可云车”五分钟一次的鸣笛,这是第八星系特有的生机。 “破酒馆”里干干净净,蜘蛛已经不见了。 四哥这个人,精力充沛的时候没有很活泼过,这会熬了个通宵,也显不出萎靡,他像棵松树,风霜雨雪也好,春和景明也好——都是一个样。 皮糙似铁,不知炎凉。 “您不该对着冷风吃早餐,会引发肠胃问题。”三个小时一到,挂在墙上的湛卢准时变回了美男子。 四哥好似被什么吸引似的,凝视着窗外没回头:“不会。” 他话音没落,酒吧的门窗同时关上,室内气温迅速回升,铜墙铁壁似的把北京星寒冷的清晨隔绝在外。 湛卢严肃地说:“会,迎风吃冷食和肠胃问题呈现显著正相关性。” 四哥:“” 湛卢拿走了他这凑合至极的早饭,把隔夜咖啡泼了,磨了一杯新的,又把三明治加了回热:“您审问了蜘蛛。” 四哥跟他说话不绕圈子:“嗯,三个月前,毒巢在第八星系外围,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声称自己手上有一百台机甲,两艘带武装的星舰,要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芯片就是这伙人带过来的,植入心脏里,不单能随心所欲地影响半径两百米内的人和人工智能,还能让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据我所知,伊甸园都没有这种功能。” 一百台机甲是什么概念呢? 五年前,联盟政府秘密派兵包围白银要塞,也只出动了五百台机甲。 湛卢:“不是八星系本土的帮派势力。” “应该不是,”四哥说,“这些神秘人开价很低,第一批军火几乎是白送,只是让毒巢帮忙搜罗两到四岁的小孩,一百个一批,已经跟他们要了两批,猜测可能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那些神秘人不让他们在同一个地点拐小孩,可能是怕拐得多了被人发现,也可能是在利用毒巢这群傻瓜测试生物芯片——现在毒巢这帮人在整个星系里乱窜。” 湛卢静静地等着四哥的结论。 四哥心不在焉地吃了加工过的早饭,这才说:“不急,如果是域外海盗想干什么,毒巢应该只是他们伸出触角的一个试探,迟早会找上门来。在这之前,最好先弄清楚那个生物芯片到底是什么。” “我会全力协助陆校长,”湛卢顿了顿,“对了,您今天会应邀参加陆校长的开学典礼吗?” “我吃饱撑的?”四哥把咖啡一饮而尽。 湛卢:“可是我注意到您把衣服换了。” 四哥随口打发他:“昨天那件沾了血,脏得很,处理掉了。” 湛卢“哦”了一声,收走了四哥的餐具和空杯:“那么稍后我会把这项安排从您的日程里划去。” 四哥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谁让你列入日程的?” 陆必行身无长物,就是敢想。 积跬步至千里,陆校长坚信,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操作系的院长是个暴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上来就抢话:“陆校长,我是教不下去了,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还是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您看,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我院就不说了,没数据,”信息科学院长是位面容清矍c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话慢悠悠的,“校长啊,我不知道您招生广告是怎么做的,好多报考本专业的学生都认为我们是教怎么打探小道消息的,我跟他们解释,说我院不是间谍系,也不叫特务系,结果呢——报道来了四十九个,退学了五十个。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新生,没有二年级了。” 陆必行把老院长的话从头捋了一遍:“退学的比报道的还多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说:“有个学生报道手续走了一半,发现学校里有一帮小混混是他仇家,怕挨打,直接跳到了退学程序。” 学校的老师是陆必行走遍第八星系,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学究,在第八星系,均属于濒危物种。 众学究们来时,都以为自己会得天下英才而教,从此踏上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大道。谁知来了以后,干的都是动物园管理员的活,实在有辱斯文。 三个院长围坐在一起,用六只眼睛控诉校长这个大忽悠。 陆必行八风不动:“这应该是教材和课程大纲不合理的问题,之前我都是私下里带几个学生,第一年正式办学,没有经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及时提起教学会议,我们随时修正嘛。” “陆校长,”机甲操作主任说,“您知道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一张吗?” 第八星系教育体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简单,只分 “初等”和“高等”两档,初等就是基础教学,在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上十五年也行,自学成才c然后到政府指定地点考个证也可以,取得初等教育证书,就可以参加职业培训,选择就业了,或者选择继续研究深造,进入高等教育阶段。 当然,高等教育不是想选就能选,整个第八星系中,共十八颗行星上有居民,高等学府只有十一所,其中六所已经倒闭,只剩下光秃秃的校址和保安两三个,防止流浪汉和犯罪分子们把学校当成窝点。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大学长什么样。 上学读书,没个屁用——这是第八星系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星海学院开办第一年,就有百十来个学生来报名,第二年更是收到了三百多份申请材料,甚至有了“录取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第八星系一大奇迹。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陆校长格外英俊潇洒,而是因为相传,星海学院的后台是四哥。 这毕竟是一个大学要抱流氓大腿的年代。 “三十块钱假证,保质保真,额外再加一百零八,可以定制全套申请材料,申请包过——想见四哥吗?想进黑洞吗?只要一百三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信息科学院长说,“对,就是从我院退学的那伙人干的。” 陆必行:“” 设计院长天生一副很丧的八字眉,此时八字眉倒垂,越发愁苦:“陆校长,您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为了围观那位先生来的,混混就算了,还是文盲混混,我们虽然致力于做园丁工作,但是非得让我们种下一整个花园的活耗子,也太强人所难了。” 陆必行心里飞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卖身费,微笑着开始装神:“话不能这么说,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8.第128章 此为防盗章  直到能量刀一刀落在主控室一角, 浓重的黑烟腾空而起时,陆必行被能量刀晃得睁不开的眼才对准了焦, 看清了眼前的人。 陆必行:“” 熊学生开着机甲去作死时,他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好不容易骗出个交通工具追过来,刚进门就被主人撞个正着,抖了八个机灵才摆脱追杀, 循着学生的坐标追过去,无缘无故又差点被打成史上最帅的蜂窝煤每一次, 陆必行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倒霉时, 命运都会在下一个转角给他惊喜。 有那么一瞬间,科学工作者陆校长动摇了, 萌生了随便找个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因为科学好像已经不能解释他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静恒放下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 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 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 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 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拖着他开始狂奔,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去皮肤科开一管最便宜的药膏,拿回家随便抹几天,再疤痕体质的人也能让皮肤干净如初,一点也不麻烦。 为什么要留着它? 那么狰狞,那么愤怒,像一条张嘴欲噬人的恶蛟。 就在陆必行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响起一声宛如咆哮的轰鸣,随即,一个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像一只上古传说中的鲲鹏巨鸟,双翼轻轻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个机甲发射台c整个空间站都挤碎。 那虚影一闪而逝,旁边三台没有启动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像国际象棋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站成竖排,第一台机甲的核心机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机甲一侧的对接阀飞了出去,第三台机甲轻轻晃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粒子炮三次衰减,烟消云散。 这还没完。 只见方才开炮的那架机甲突然半身不遂起来,仿佛遭到了外力强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几次,它突然启动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这英勇就义似的一刀没有半点水分,整个机身从中间裂开,四方底座的能量阀炸裂,椭圆形的机甲防御系统好似热刀下的豆腐,顷刻间一分为二,外壳上的裂缝如蛛网,随即发生了几次小型爆炸,驾驶舱玻璃球似的从这庞然大物身上紧急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已经被震荡的精神网震晕了——正是那个零零一! 被关回机甲舱的四个学生手脚并用地把没上锁的舱门扒开一条缝,焦急地往外看。 林静恒:“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陆必行猛地缩回手,随即,他回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机甲残骸,又看了看林静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 鉴于陆必行自己就是个经常被人惊诧的怪胎,他是不经常惊诧的,然而他所有的常识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在他耳边唠叨此情此景的不合理之处。 所谓“精神力”,并不像“视力”c“腕力”,它不是人体固有的某种身体素质,体检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一项,跟古代传说中魔法师的力量源泉更不是一回事。 当人的神经系统对接机甲后,人对机甲精神网络的掌控能力是不同的,而对精神网的控制力度c精确度c反应能力c心理素质c战斗意识等等诸多层面的一系列指标,就被统称为“精神力”。 除受少量天赋影响外,精神力基本取决于后天严酷的训练——譬如斗鸡这个第一次上机甲的棒槌,由于其狗屁不懂,所以连上机甲以后,可以说他的精神力约等于零。 而一些高级机甲,由于内部构造极其复杂,对驾驶员的要求很高,会设置驾驶员资格,这就是所谓的“精神阈值”,如果一个人精神阈值达不到机甲要求,就需要机甲的主人开出特别权限,机甲才能容许这个人登陆连接,并开放部分操作权限——湛卢机身被锁在白银要塞时,李上将以所谓“血缘亲近”的名义找来林静姝试图开锁,这说法其实只是块遮羞布。真实理由是,林静恒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军委一部分高层怀疑她有湛卢的特别权限,不料被愤怒的伍尔夫老元帅亲自横插一杠,搅合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只有连接了机甲的人,才具备“精神力”这种东西,才能通过机甲的精神网侵入别的机甲。 这就好比黑客只能用电子设备侵入另一台电子设备,自己不可能发射脑电波统治世界是一个道理。 而远程连接,则是通过特殊的磁场设备与技术,在机甲外和机甲沟通,操作距离通常不能长于十米,而且本身已经相当于是一层“入侵”,会极大削弱精神力的强度,远程连接机甲时,只能进行一些简单操作,想通过这台机甲的精神网再操控其他机甲,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这一切不是陆必行的幻觉就是林静恒正连接着一架谁也看不见的机甲。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林静恒走向零零一,走动间,左肩的动作有一点细微的不协调,“我这不是还带了机甲么?” 陆必行的目光缓缓移向林静恒的右臂——那只机械手。 湛卢有人形和机械手两种形态,平时也会游荡在网络里,直接通过别的设备和人远程对话。陆必行只知道他是个令人惊叹的人工智能。但陆必行不大爱管闲事,所以他从来没有细想过,湛卢是哪里的人工智能。 直到这时,一个念头才突然从他心里冒出来——湛卢很可能是一台机甲的核心智能。 他精通阻断c追踪等各种军用手段,同时又有完善的生活管家功能,只有“机甲核”会这样,因为一些军事任务需要常年驻外c甚至常年和机甲一起漂泊在没有人烟的宇宙。 而像湛卢这样能混进人群里c毫不突兀的“机甲核”,必定是非常尖端的技术,他甚至有可能是在联盟军委挂了号的某台 陆必行猛地抬起头——湛卢,他也叫湛卢! “湛卢”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人类发展到如今,犯起中二病来自古形态各异,把自己镶成波斯猫的属于重症患者,与之相比,给自己的人工智能起个名就不算什么了。 其中,古代著名兵器名和神兽名都是重灾区。 去军队走一圈,给自己的机甲起名叫“湛卢”c“鱼肠”c“杜兰德尔”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在第八星系,很多人出身不详,没名没姓,都是自己随便给自己起个称呼,就算是真人自称“湛卢”也并不稀奇,所以陆必行从未把湛卢和那架神秘机甲联系在一起过。 更何况,那个著名的湛卢,主人不是已经 陆必行喃喃说:“林林什么?” 湛卢安静地挂在林的手臂上,林静恒徒手掰开了破损的机甲舱,狠狠往下一压,变形的舱门一声巨响掉了下去,零零一像一条软体动物,吐着白沫从里面滑了出来。 林静恒薅起零零一的头发,把人拖了起来,抬头冲陆必行一笑,像是在夸他聪明。 就在这时,一阵杂音从远处传来,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带扬声效果似的传来:“林静恒!你个王八蛋,离我儿子远点!” 星海学院那四位不学无术的学生面面相觑,这些边远地区的文盲青少年,连联盟军委元帅是谁都不知道,更没听说过一个上将是哪根葱,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陆必行悬在心里的可怕猜测轰然落地,瞳孔一缩。 “我我前几年见过一本图册。”陆必行盯着林静恒那双灰色的眼睛,低声说,“里面列了新星历纪年以来,联盟所有名将。” 陆必行记得图册上的年轻将军,那是联盟最后一个上将。 他少年时第一次翻开那本图册,就被最后一页的年轻将军吸引,那人的军装笔挺得一丝不苟,活像出来拍征兵广告的模特,神色冷淡,目光从画面上透出来,好像孤独地凝视着很远的地方,有一点说不出的阴郁。 陆必行曾经问过独眼鹰这人是谁,独眼鹰那个冰冷的眼神至今犹在眼前,他记得老军火贩子咬着后槽牙说:“林静恒?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林静恒不置可否地一偏头:“哦,我和照片上不像吗?” 陆必行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目c鼻梁,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敞开到胸口的白大褂还有邋邋遢遢飞在裤腰外的衬衫,违心地说:“像,但” 但就算是一个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人,就算他明目张胆地自称“林静恒”,满星际乱窜,别人大概也只会以为他是个走火入魔的疯狂粉丝。 因为林静恒的死亡是伊甸园公布的,那代表这个人c这个精神c这个灵魂,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连一个活跃的脑电波都不剩,伊甸园系统已经完全检测不到,才会判定他死亡。 伊甸园判定的死亡,比肉眼见到的尸体更可靠。 所以,这怎么可能? 这时,带人撒丫子狂奔的独眼鹰已经冲到了近前,独眼鹰提起枪指向林静恒:“你接近我儿子,有什么居心?” 林静恒不冷不热地说:“我的居心,在陆老兄看来,肯定是不良的。” 陆必行赶紧伸手去拦:“爸,你干什么?” “滚一边去,”独眼鹰把他的手一拨,“没你的事。” 然而他并没有拨开陆必行那双差点把林上将肩膀卸下来的手。 陆必行一只手压着枪口,纹丝不动,无奈道:“你冷静一点。” 林静恒拖着零零一走过来,十分绅士地冲独眼鹰一点头,“友好”地建议说:“是啊,冷静一点,狂犬病的最佳治疗时间是病发后三天,看这症状,老兄,你要抓紧啊。” 陆必行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你也少说两句吧!” 林静恒看了他一眼,十分通情达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独眼鹰:“我要毙了你!” 突然,野兽似的吼叫声响起,众人一回头,见那些怪物似的实验品吱哇乱叫地追了过来。 独眼鹰只好短暂地放下他和林静恒之间陈年的恩怨,低骂了一句:“这还没完了吗?” 说着就要开火,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实验品突然倒地,周身的皮肉萎缩融化,露出粉红色的骨架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紧接着,成批的人形怪物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惨叫声惊天动地,就地罗了个万人坑! 陆必行和学生们没见过这场面,傻成了五根人形立柱。 林静恒脸色却突然一变,直接夺走了机甲控制权,猛地拽开舱门,四个扒在门上探头探脑的学生险些掉出来:“上去,快点!” 他话音没落,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整个空间站摇摇欲坠。 丧心病狂的零零一,算好了时间,用一次性的实验品拖住空间站里的人,打算自己溜走以后就直接炸了它,毁尸灭迹c杀人灭口。 陆必行赶紧采取危机公关措施,挨个找辞职的院长和老师谈话。可惜经历了这一通别开生面的开学典礼,晓之以情c动之以理甚至诱之以利,都不管用了。 老院长在演讲稿里把自己的志向讲得明明白白,头顶星空的人,即使趋利,也趋得有底线,而梦想和尊严是不能用钱践踏的。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前心贴后背,毫无成果,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9.第129章 此为防盗章  他花了十八年, 一边追查当年劫走陆夫人的神秘人物,一边挖空心思c排除异己, 爬到了联盟最前线,进驻白银要塞。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在域外海盗仍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拥有最高的机动权, 只有那里,才能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十五年前, 他终于找到机会, 故意放过了一支星际海盗,任由让他们逃窜到第八星系, 借机追过来, 途径凯莱星, 他打了个微妙的时间差, 独自离队,把军火贩子独眼鹰堵在了凯莱星大气层的悬浮夜总会里。 独眼鹰当时正在寻欢作乐, 裤子都没穿上就被林上将逮出来了, 整个逼问过程堪称军火贩子一生的奇耻大辱,最后迫不得已承认自己就是劫走陆夫人的人, 林静恒才大发慈悲, 给了他一条裤衩。 客观回想起来,林静恒承认自己当时年轻气盛, 事情办得有点损, 但一个巴掌拍不响, 老波斯猫搓火功夫一流也功不可没——总而言之,这条裤衩是他俩交恶一辈子的坚固基石。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128年,也就是凯莱亲王在第八星系第六十年,整个第八星系被他们这些吸血鬼吸得骨髓都不剩,民间居然闹起了饥荒——你知道什么叫饥荒吗?地球时代就他妈从人类历史里清理出去的一个词,在这个一针营养剂能在太空漂两个月都死不了的年代里,饿死了几千万人。凯莱亲王政府假惺惺地成立了一个赈灾小组,里面的垃圾收了钱,让人拿人体实验的尸体当原料做压缩营养餐,消毒过程偷工减料,部分尸体里的实验病毒外流,居然造成了一场瘟疫。” “唔,”林静恒终于应了一声,“有耳闻,彩虹病毒。” 彩虹病毒——人类近代史上最触目惊心的瘟疫元凶,是人类智慧的产物。 这种病毒纯人工合成,高致病性c高致死率,极难杀灭,里面十分有创意的被植入了微缩的类人工智能,让病毒能根据环境随时变形,大范围爆发后,第八星系根本无从抵御,甚至有零散病例流入了联盟,此后六年多,才有远在首都沃托的一个团队研制出了针对彩虹病毒的特效药及疫苗,拿了当年的诺贝尔奖和自由贡献奖。 136年陆信远征第八星系的时候,带来了抗体,才算把第八星系从这场荒谬的浩劫里拯救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自称凯莱亲王的是谁,”独眼鹰说,“但是在当年的凯莱亲王卫队,丧心病狂是传统,所以他们突然出现在第八星系,我有等等,能源量下降到5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对接阀准备,即将降落。” “警告,能量不足——” “收发台信号正常,是否开启?” “警告,能量不足5,预计难以安全着陆。” “警告——” 林静恒突然发话:“关闭主动力系统。” 独眼鹰震惊道:“什” 没电的机甲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随着机身失去动力,原本缓缓下降的机甲顿时成了自由落体,护理舱里传来学生们的尖叫,独眼鹰一把扶在了酒柜上,失重感将他心口狠狠地揪了起来。 “警告,受引力影响,机身加速下坠——” “啊啊啊啊!” 机甲内保护气体猛地撑开了机舱,所有人一起飘了起来,随即,林静恒用仅剩的能量撑开了四把能量刀,能量刀一字排开,机舱里多余的保护气体顺着刀身弥漫开,粘稠的特殊物质在伞骨架似的四把能量刀上凝成了一个薄膜,好像一把大降落伞,阻力与引力险伶伶地在几秒之内平衡。 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机甲毫厘不差地落在近地轨道上。 与此同时,机甲里所有设备同时熄火,精神网凭空消失,彻底没电了,整个机身停顿了一下之后,猛地顺着轨道滑了进去,在严丝合缝的轨道制动系下,对接阀爆出摩擦而起的火花,狠狠地停了下来——安全落地了! 机身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口哨和欢呼,重新脚踏实地的学生们差点喜极而泣。 独眼鹰哆嗦着指着林静恒:“你你简直是条疯狗!” “多谢夸奖,”林静恒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摘下手套扔在酒柜上,他略微一整衣领,不慌不忙地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凯莱亲王弗兰德冯被杀后,两个儿子分别逃往域外,老大被手下出卖,死在了半路,老二继承了凯莱亲王的名号,收拾了他变态爸爸留下的走狗,重新成立凯莱亲王卫队,靠着当年在第八星系剥削来的军备和技术,快速地吞噬了不少海盗势力,近年来有消息说,他们仍在第八星系附近逡巡。” 独眼鹰一愣:“你居然也关注他们?” 林静恒嘴角一勾,好像是笑了,他说:“不好意思,258年那场袭击仪仗队的事件,就是我出面摆平的。” 独眼鹰:“” 他是第八星系的土皇帝,很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这些年过得懒散又逍遥,只要火不烧到八星系,他也不大会关心星系外的事,多少有点孤陋寡闻。 因此他压根没听出来,方才他那宝贝儿子为什么提起258年的“自由日袭击事件”,那居然是个十分套路的恭维! 欺负老爸是文盲,陆必行那小子长本事了,在他眼皮底下,捧姓林的臭脚! 离家出走五年,翅膀硬了! 独眼鹰七窍升起隐隐的炊烟,浑身的毛炸起了两尺多,险些气成一颗海胆。 他压低声音,面色狰狞:“我再说一遍,你离我儿子远点!” 林静恒一挑眉:“看这么严?令公子是未成年少女吗?” “我们第八星系的乡巴佬高攀不上你联盟上将!” “你儿子穷困潦倒,自己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独眼鹰一辈子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件是十五年前去寻欢作乐时,内裤腰带上没有别一把激光枪,一件是他觉得男孩大了应该摔打,适当穷养,没有跪着奉上现金,资助他儿子的离家出走。 独眼鹰:“你放屁!” 林静恒回以嗤笑。 “二位,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陆必行身上的无菌气泡终于都脱落了,从医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不知从哪顺来一套衣服换上了,藏青色的,十分板正,小立领一戳,显出几分成熟稳重的人模狗样来,他一伸手隔在两个人中间,头疼地说,“嫌刚才跳伞不够刺激是吧?我可真惹不起你们。” 独眼鹰余怒未消:“没你的事!” 林静恒却很有长辈风度,温和地问:“感觉好点了吗?你这次也太冒失了。” 独眼鹰这才反应过来,为了争宠,他连忙硬凹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足能吓哭一个幼儿园的小孩:“爸爸没说你。” 陆必行很无奈看了看独眼鹰,感觉自己这位老父亲的心理年龄真是青春常驻,两百年如一日地处于十岁水平,于是语重心长地哄道:“爸,咱们还蹭人家的机甲呢,你懂点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第130章 此为防盗章  客观回想起来, 林静恒承认自己当时年轻气盛,事情办得有点损, 但一个巴掌拍不响, 老波斯猫搓火功夫一流也功不可没——总而言之, 这条裤衩是他俩交恶一辈子的坚固基石。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 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 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 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他又不便过多停留,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 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 此后漫长的岁月中, 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 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石像是他的荣耀, 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 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 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 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128年,也就是凯莱亲王在第八星系第六十年,整个第八星系被他们这些吸血鬼吸得骨髓都不剩,民间居然闹起了饥荒——你知道什么叫饥荒吗?地球时代就他妈从人类历史里清理出去的一个词,在这个一针营养剂能在太空漂两个月都死不了的年代里,饿死了几千万人。凯莱亲王政府假惺惺地成立了一个赈灾小组,里面的垃圾收了钱,让人拿人体实验的尸体当原料做压缩营养餐,消毒过程偷工减料,部分尸体里的实验病毒外流,居然造成了一场瘟疫。” “唔,”林静恒终于应了一声,“有耳闻,彩虹病毒。” 彩虹病毒——人类近代史上最触目惊心的瘟疫元凶,是人类智慧的产物。 这种病毒纯人工合成,高致病性c高致死率,极难杀灭,里面十分有创意的被植入了微缩的类人工智能,让病毒能根据环境随时变形,大范围爆发后,第八星系根本无从抵御,甚至有零散病例流入了联盟,此后六年多,才有远在首都沃托的一个团队研制出了针对彩虹病毒的特效药及疫苗,拿了当年的诺贝尔奖和自由贡献奖。 136年陆信远征第八星系的时候,带来了抗体,才算把第八星系从这场荒谬的浩劫里拯救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自称凯莱亲王的是谁,”独眼鹰说,“但是在当年的凯莱亲王卫队,丧心病狂是传统,所以他们突然出现在第八星系,我有等等,能源量下降到5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对接阀准备,即将降落。” “警告,能量不足——” “收发台信号正常,是否开启?” “警告,能量不足5,预计难以安全着陆。” “警告——” 林静恒突然发话:“关闭主动力系统。” 独眼鹰震惊道:“什” 没电的机甲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随着机身失去动力,原本缓缓下降的机甲顿时成了自由落体,护理舱里传来学生们的尖叫,独眼鹰一把扶在了酒柜上,失重感将他心口狠狠地揪了起来。 “警告,受引力影响,机身加速下坠——” “啊啊啊啊!” 机甲内保护气体猛地撑开了机舱,所有人一起飘了起来,随即,林静恒用仅剩的能量撑开了四把能量刀,能量刀一字排开,机舱里多余的保护气体顺着刀身弥漫开,粘稠的特殊物质在伞骨架似的四把能量刀上凝成了一个薄膜,好像一把大降落伞,阻力与引力险伶伶地在几秒之内平衡。 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机甲毫厘不差地落在近地轨道上。 与此同时,机甲里所有设备同时熄火,精神网凭空消失,彻底没电了,整个机身停顿了一下之后,猛地顺着轨道滑了进去,在严丝合缝的轨道制动系下,对接阀爆出摩擦而起的火花,狠狠地停了下来——安全落地了! 机身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口哨和欢呼,重新脚踏实地的学生们差点喜极而泣。 独眼鹰哆嗦着指着林静恒:“你你简直是条疯狗!” “多谢夸奖,”林静恒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摘下手套扔在酒柜上,他略微一整衣领,不慌不忙地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凯莱亲王弗兰德冯被杀后,两个儿子分别逃往域外,老大被手下出卖,死在了半路,老二继承了凯莱亲王的名号,收拾了他变态爸爸留下的走狗,重新成立凯莱亲王卫队,靠着当年在第八星系剥削来的军备和技术,快速地吞噬了不少海盗势力,近年来有消息说,他们仍在第八星系附近逡巡。” 独眼鹰一愣:“你居然也关注他们?” 林静恒嘴角一勾,好像是笑了,他说:“不好意思,258年那场袭击仪仗队的事件,就是我出面摆平的。” 独眼鹰:“” 他是第八星系的土皇帝,很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这些年过得懒散又逍遥,只要火不烧到八星系,他也不大会关心星系外的事,多少有点孤陋寡闻。 因此他压根没听出来,方才他那宝贝儿子为什么提起258年的“自由日袭击事件”,那居然是个十分套路的恭维! 欺负老爸是文盲,陆必行那小子长本事了,在他眼皮底下,捧姓林的臭脚! 离家出走五年,翅膀硬了! 独眼鹰七窍升起隐隐的炊烟,浑身的毛炸起了两尺多,险些气成一颗海胆。 他压低声音,面色狰狞:“我再说一遍,你离我儿子远点!” 林静恒一挑眉:“看这么严?令公子是未成年少女吗?” “我们第八星系的乡巴佬高攀不上你联盟上将!” “你儿子穷困潦倒,自己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独眼鹰一辈子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件是十五年前去寻欢作乐时,内裤腰带上没有别一把激光枪,一件是他觉得男孩大了应该摔打,适当穷养,没有跪着奉上现金,资助他儿子的离家出走。 独眼鹰:“你放屁!” 林静恒回以嗤笑。 “二位,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陆必行身上的无菌气泡终于都脱落了,从医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不知从哪顺来一套衣服换上了,藏青色的,十分板正,小立领一戳,显出几分成熟稳重的人模狗样来,他一伸手隔在两个人中间,头疼地说,“嫌刚才跳伞不够刺激是吧?我可真惹不起你们。” 独眼鹰余怒未消:“没你的事!” 林静恒却很有长辈风度,温和地问:“感觉好点了吗?你这次也太冒失了。” 独眼鹰这才反应过来,为了争宠,他连忙硬凹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足能吓哭一个幼儿园的小孩:“爸爸没说你。” 陆必行很无奈看了看独眼鹰,感觉自己这位老父亲的心理年龄真是青春常驻,两百年如一日地处于十岁水平,于是语重心长地哄道:“爸,咱们还蹭人家的机甲呢,你懂点事吧。” 独眼鹰:“” 林静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套上。 陆必行转头,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臭不要脸地一摊手:“借了你的机甲,又借了你的酒,现在再多穿你一件衣服,打包算一次人情,行吗?” 林静恒想说“你自便”,嫌自己太冷淡,想换成“荣幸”,又觉得跟平时画风大相径庭,怕吓着别人,话到了嘴边,一时竟有些拘谨地哽住了,他只好仓促地点了下头,借着查看舱门外气压和空气质量,避开陆必行的视线。 舱门缓缓打开,废弃补给站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工大气层内,气压和空气质量都很理想,可以不用穿宇航服,补给站的厂房c轨道状态都很好,两侧的人工草坪平平整整,只是悄无声息,人形道上空荡荡的,地面上仍留着车辙的痕迹,智能垃圾箱c安保机器人与摆渡车死气沉沉地陈列在两侧,像一排丑陋的摆设。 一行人顺着路标,来到补给站的核心控制室。 “能量系统关了,但是硬件设备本身没问题。”陆必行观察了片刻,“我试试,应该能重启。” 黄静姝问:“陆总,不是说这个补给站在走私航道上,会有人用废站做生意吗?人呢?” “走了,但是恐怕刚走没多久,你看门口的草坪就知道了,设备也明显一直有人维护,机器上还有余温呢,干这种非法买卖有时候就得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陆必行一边鼓捣一边说,“丫头,给我照一下。” 他话音没落,一道十分柔和的白光就打在他手边,亮度足够,还不伤眼。 “哎这个好,”陆必行随口说,“谁这么爱学习,个人终端上还有护眼灯?” 他说完,没人搭腔,陆必行这才后知后觉地一回头,发现几个学生都毕恭毕敬地站在几米开外,给他照明的是林上将。 陆必行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道光从另一个方向打来,原来是独眼鹰不甘寂寞,也跟着打来一束光,那强光跟探照灯似的,一下把两个人都晃得睁不开眼。 陆必行:“爸,你捉奸吗?眼都让你晃瞎了!” 林静恒:“” “不是,”陆必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我不是那意思,林咳,那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第131章 此为防盗章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 有自然原因,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 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 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 为了省事, 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 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 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 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 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 航道两头, 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 老院长在演讲稿里把自己的志向讲得明明白白,头顶星空的人,即使趋利,也趋得有底线,而梦想和尊严是不能用钱践踏的。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前心贴后背,毫无成果,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黑社会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情人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认他当了亲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两头被大哥卸磨后杀的驴。 那时候北京星上还不是黑洞一家独大,林选择了黑洞,于是黑洞变成了一家独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宁,又磨起了杀驴刀,不料心腹造反,里应外合,杀驴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风呼啸,佩妮裹了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抬头问四哥:“听说他们这学校老师全跑光了,还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不用给谁充当门面,四哥这几天又不修边幅了起来,见她冷,就带着她往背风的地方走:“他愿意玩就给他玩呗。” 佩妮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四哥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卢那个小白脸老围着他“献殷勤”,也难保还有别的小白脸要效仿,于是试探了一句:“您对陆先生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2.第132章 此为防盗章  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 北京β星很有东方气质,不少居民或多或少地带了点远古华裔血统——当然,在第八星系这个鬼地方,就算带了远古神龙的血统,也别想过什么体面日子。 据说其他星系主流媒体的每日十大头条里,必有一条在哀叹第八星系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还给这里起了个别名, 叫做“荒漠”。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 越往后排c距离沃托越远, 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有自然原因,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 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 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 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 为了省事, 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 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 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 林静恒悍然抗命。 隔日,沃托日报头版头条,赫然是一句暴怒的隔空喊话——“林静恒,你要造反吗?” 3月底,白银要塞被全线封锁,五百架超时空重型机甲组成的机械部队停靠在人工大气层外,白银要塞里的精英们将炮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袍,对峙双方都不肯退让,及至26日夜,剑拔弩张的僵持已经持续了将近48小时。 亲卫长洛德悄无声息地把朗姆酒和冰块放在上将桌上,后脚跟轻轻一碰。 正站在窗边的上将朝亲卫打了个指响,示意他留下。 这位凶名遍布八大星系的林上将个子很高,从头发丝到皮带扣,无不严谨妥帖,整个人透着一股严丝合缝的冰冷意味。他端起酒杯,随手加了几块冰,左耳上有一圈虚影——上将的通讯开着,正在跟人通话。 通讯技术已经十分发达,电话都是直接接入个人终端,想说什么,大脑发出信号就能直达对方接收器,不用再劳动口舌,也不用担心被第三人听见,旁边人只能通过通话人的表情判断这通电话是问候还是骂街。 然而亲卫洛德安静地侍立在侧,从上将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当代社会鼓励坦率c开放和真情流露,林身上那种旧式的保守与封闭十分不合时宜,媒体和政敌们揪住这一点,天天写文章骂他心机深沉c目中无人。 心机深沉的上将结束通话,含着的酒在舌头上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对洛德说:“元帅致电,让我战略性妥协,先回沃托。” 洛德一愣。 “战略性妥协。”林上将又十分玩味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笑了,挥手打开时事新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3.第133章 林静恒本该近乡情怯, 但玫瑰之心对他而言, 并不能算“近乡”——他不知道二十多年过去, 那个神秘的虫洞区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时空乱流还能不能把他送回原来的地方反正仅从他的个人人生经验来看, 事情总是要与预期有点出入才正常。 他自从醒来至今, 十四个沃托年,走过的距离太长了,几乎横跨了生与死, 顺带养成了过剩的耐心,还以为前面有漫漫长路,因此也没太着急生这个“怯”。 结果就“无远虑,有近忧”了。 一时间,林静恒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梦游似的脱口问了一句:“你你眼睛怎么了?” “穿越虫洞的时候造成了一点血压不稳, 没什么, ”舒缓剂六号像牵着木偶的线,指挥着陆必行神态自若地回答, 他甚至还冷静克制地微笑了一下,“欢迎回来,将军。” 就好像对于他来说,林静恒只是出差一周归来, 拎着行李从后门走进会议室那样不痛不痒。 林静恒炸开的心绪没来得及燃烧, 就迎面遇上了冷空气, 一脚踩空,掉进了冰洞。 生离死别后再重逢应该是什么样? 他再见伍尔夫,是百感交集c心绪如潮;见林静姝,是惊心动魄c七情上头。白银三的托马斯杨接到意外召唤,对着跃迁点的远程通讯密钥嚎得没个人样,此时,陆必行身后所有白银第九卫旧部全都红着眼。 唯有陆必行一个人镇定自若,带着说不出的陌生感。 “抱歉,还没自我介绍,”陆必行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把汇聚在一星系边缘的几方武装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外交式微笑,“我是第八星系独立政府负责人陆必行,本星系远征队在探索未知宇宙区域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片活跃的天然虫洞区,贸然闯入,没想到就此来到了第一星系,无意出来打扰诸位友好交流,可是我们的人恰好经过,又被诸位挡在外面,没办法,只好出来打声招呼。” 这一天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先是好像开了“无限生命”外挂的林静恒携白银十卫露面,随后又是禁区“玫瑰之心”里冒出来一支不明武装,无论是“第八星系”,还是“穿越天然虫洞区”,都能震掉一干人等的下巴,与之相比,连“恐怖分子绑架了一个星球”都不够耸人听闻了。 要不是此地导/弹乱飞,全世界的媒体工作者都得挤过来,挂他们一年的头版头条不在话下。 好一会,才有个中央军的将军出了声:“第八星系独立政府?” “第八星系自爆星际航道跃迁点,与联盟隔绝,就此成立了独立政府,改换新的独立纪年法,”陆必行说,“这位将军,您怎么称呼?” “我是原第二星系中央军司令威尔杜克,现在第一星系边界执行剿匪任务。” “幸会,杜克将军,”陆必行一点头,“如果有机会和联盟正常邦交,希望能邀请您来做客。” “你联盟并没有承认过” 陆必行彬彬有礼地打断他:“杜克将军,‘独立政府’的意思是,我们宣布拥有完整主权c完整领土,与联盟是两个平等的政权,我们不是贵地的‘自治区’,不承认联盟法律体系,也不需要联盟承认。” 所有三百岁以下c出生于新星历纪元的人,脑子里都没有“国家”与“主权”的概念,就连域外海盗,潜意识里也把自己定位为是“武装”,光荣军团做“光荣帝国”的千秋大梦,做梦地点也是选在了沃托。 杜克将军被这大逆不道的自白蒙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陆必行低头扫了一眼个人终端,他身体里舒缓剂六号的最佳效果时间还剩下不到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里,他的理智还是能压倒一切的,陆必行审慎地评估着眼下的情况——此时场中焦点当然是白银十卫,尽管装备稀烂,但这是一支即便七零八落c躺在生态舱里也能搅动风暴的部队,新星历三百年来传奇不改,几乎带了点神话意味。 但主场确实还是联盟军的。联盟军的兵力,大约是海盗自由军团c白银十卫以及第八星系自卫军之和,机甲型号在陆必行看来略显老旧,但他们是掌握整个联盟的人。要不是因为海盗手里绑架了无辜民众作人质,联盟官方不得不做出投鼠忌器的姿态,才不会被这些海盗纠缠不休。 与前两方相比,海盗自由军团的军事实力就显得比较业余了,毕竟他们的专业是搞破坏。这些人的危险之处在于疯狂c不计后果,以及芯片毒品能从内部腐蚀任何一个人群,不解决“鸦片”问题,这种行星安保人员叛变反水,致使一个行星的人被绑架的事情以后少不了不过那倒是也不关第八星系的事。 而对于联盟而言,陆信旧部的各地中央军撑起了他们的半壁江山。 陆必行的目光扫过通讯屏幕一角的伍尔夫,这个走上权力巅峰,代表“自由宣言”的老人大概不知道,禁果的数据库被他修复了,那份能把伍尔夫从神坛上拉下来的名单就在他手里。 也许老元帅会对此事有别的解释,但禁果系统中显示,伍尔夫早在白塔两任主人先后出事之前,就上了禁果名单,他老人家自己从此不受伊甸园监管,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养子林蔚毁于伊甸园,陆信被构陷于伊甸园,林静恒被联盟自毁长城式的召回—— 陆信的旧部们会怎么看这件事? 他们是倾向于认为伍尔夫早已经是管委会的一条狗呢?还是愿意相信老元帅并没有与管委会同流合污,只不过是跟域外的反乌会勾勾搭搭而已? 陆必行和伍尔夫对视了片刻,意味不明地朝对方一笑,心想:“我现在就能卸了你的半壁江山。” 可是有个人一定不希望他这么做。 陆必行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说:“大概四十多个沃托年前,有一位女士,本来是位知名学者,因为家里生变,被迫逃亡第八星系——她丈夫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林静恒心里一哆嗦,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丈夫,据说诸位都很熟悉,我听说他的沉冤似乎也已经洗清了,他死于伊甸园管委会的阴谋陷害。而管委会与他交恶的理由,就是因为他一直心心念念着伊甸园外的第八星系。”陆必行顿了顿,似乎十分无奈地一摊手,“我们这个穷乡僻壤,小一半人口都是空脑症,大家都没见过伊甸园长什么样,包括我在内,我们没受过像诸位一样高等的教育,与文明社会隔绝了上百光年,这是现状。而让第八星系拥有平等的权利,是那位将军生前最大的愿望。对我来说,这是父辈的先人遗愿。” 伍尔夫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怔立当场。 中央军也鸦雀无声,一时间,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陆必行的脸,以期从他脸上看出他父母的影子。 中央军的杜克将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 林静恒:“” 他知道独眼鹰不靠谱,没想到那老波斯猫这么不靠谱!不是约好了死都不能说,就让他这辈子蒙在鼓里c远离纷争吗? 还有爱德华总长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把陆必行推到前台? 陆必行:“湛卢,可以和大家打声招呼了。” 他身后的机甲里响起人工智能的声音:“好久不见,联盟诸位——先生,我本以为关于您的一切都会和陆信将军一样,从此只留在我的数据库里,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再次见到您。” 这个曾经消散在七八星系边缘的声音,让林静恒眼眶有些发热,他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 湛卢继续说:“我分别对比了陆总长与陆将军c陆夫人的基因信息,确认他就是当年那个在危险中降生的孩子” 湛卢话没说完,中央军的杜克就语无伦次地打断他:“你把对比报告给我,你你真是湛卢?可湛卢不是” “我可以发送到您的机甲通讯端,”湛卢平静地回答,“杜克将军您好,我记得您当年与几位同人曾经趁陆信将军不在,偷偷打赌,试图对接我的精神网,检验自己的阈值,由于我的设置原因,那一次不慎让您受伤,因脑震荡入医疗舱治疗,我非常过意不去,近百年来,一直欠您一个道歉。” “是我还在给陆将军当亲卫我那时”杜克这位中央军的司令官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嘴唇轻轻地哆嗦着,“他他还有后代吗?这么多年了啊,我们谁都没尽过责,一不小心都长这么大了我对不起将军第八c第八星系这些年怎么样?” “还可以,但我能力有限,目前大家都是勉强糊口而已,感谢您的挂念,我希望有一天,我能不辱没我父亲的名字。”陆必行说,“虫洞活跃区情况不稳定,为了防止通道生变,我们恐怕要暂时失陪了,等将来跃迁点重建,再请您来访问。” 他冲旁边人打了个手势,机甲部队后队变成前队,同时,重甲放出对接轨道,大喇喇地收拢起白银十卫那堆破破烂烂的小机甲。 这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一露面就直接薅走了白银十卫,简直岂有此理。 王艾伦正要叫住他,却被伍尔夫一抬手按住了肩头。 王艾伦一惊,接着,他发现以威尔杜克为首,这些陆信旧部的中央军们竟然集体让开了一条通道,并且若有若无地有替他们挡开海盗的意思。 陆必行紧紧地盯着重甲的对接轨道,直到将最后一架小机甲也收入自己的重甲中,他堵在胸口的一口气才终于吐出来了。 个人终端上无声地闪烁起一个小小的提示——告诉他二十分钟已过,舒缓剂六号的效果要开始减退了。 “撤,”陆必行面无表情地宣布,“不在玫瑰之心里停留,让远征队做先导,撑开通道,我们直接返航。” “是!” “哦,对了,最后再送诸位一个礼物。”陆必行说着,指挥舰突然打出了一枚导/弹,射程超过了联盟军最远射程,直指一架海盗机甲,战场上,导/弹并不稀奇,射程略远也只是让人略有忌惮,可怕的是,远程太空核导滑出轨道时,周围所有机甲——不论联盟军还是自由军团,竟然都没得到任何预警! 目标海盗机甲来不及做任何防御,就地炸成了一团火。 陆必行不紧不慢地说:“据我观察,这位驾驶员的瞄准技术不佳,方才贵方向联盟开火的时候,他却把火力开到了我的人身边,我们虽然穷,也不好意思占你们一颗导/弹的便宜,就地还了,再会。” 陆必行说完,就这么单方面地切断了通讯,大摇大摆地带着他的队伍驶向玫瑰之心,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了。 稀里糊涂跟着林静恒登上八星系自卫军重甲的白银十卫们,一下机甲就被震惊了,托马斯杨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一双眼不够用:“机甲收发站的气压平衡速度比联盟同等重甲快了三分之一,牛逼哇,这备用机甲,这轨道真的假的?这是第八星系吗?将军,你不是说当年第八星系的重甲还是从海盗那捕获的吗,怎” 泊松杨忍无可忍,伸长了腿,一脚踹在了他兄弟的后背上,托马斯杨手舞足蹈地往前踉跄了几步,扶住了机甲收发站的墙,正待回头算账,才发现林静恒脸色不对。 收发站里传来湛卢的声音:“小心,杨卫队长。” “嘿,湛卢,”托马斯杨蹭了蹭鼻子,讪讪地溜达回队伍,推起哈登博士的轮椅,“你这身‘新皮’很酷啊。” “这不是我的机身,卫队长,”湛卢说,“由于性价比不高,我的机甲核功能尚未修复,现在我只是总长私人使用的人工智能。” “总长?”林静恒抬起头。 “是的先生,爱德华总长在十个独立年以前因病去世,目前第八星系的行政长官是陆校长——私下里我还是喜欢这个称呼。” “图兰呢?独眼鹰呢?” “图兰将军作为第八星系防务总指挥官,奉命坐镇第八星系,我想她应该会在虫洞区的另一边等着我们。”湛卢顿了顿,“至于老陆先生,当年第八星系秘密航道暴露,为了抵挡突袭的海盗,他在那场战役里牺牲了,目前葬在” 林静恒没听他把话说完,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时,负责接引他们的一队卫兵来到了收发站,领头的正是当年陆必行的学生斗鸡。 这个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傻大个少年,当年见林静恒如耗子见猫,总是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今却已经长开了,脸上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弧度也不见了,露出干净利落的下颌骨线条,似乎比当年还高了一点,眼神坚定,冲林静恒敬了个礼:“将军,请给我来,穿越虫洞的安全舱在重甲底部” 林静恒陡然打断他:“指挥中心在什么地方?” 斗鸡:“” “先生,”湛卢说,“我们即将抵达玫瑰之心的虫洞区,虽然近些年远征队针对虫洞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穿行其间仍有很大风险,需要您” “让开!”林静恒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卫兵队。 被留在后面的白银十卫面面相觑,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自家将军。 托马斯杨眨了眨眼睛:“哦,对,刚才这位陆总长说,他是陆信将军的遗腹子,那不就是将军的” 泊松杨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他。 “兄弟啊,”托马斯杨一脸无辜地说,“你又瞪我干什么?” 重甲的构造都差不多,不用人领路,林静恒也找得到指挥中心。 这里所有工作人员秩序井然,准备穿越虫洞,正进行最后的调试,重甲的太空军士兵大多是新面孔,却明显是经历过战争洗练的,并不是刚从军训基地拉出来的新丁,这支第八星系自卫队仅仅是浮光掠影地露了个面,也早能看出不再是当年胡乱拼凑的散兵游勇。 故人们,有些老了,有些没了。 十几年,巨大的物是人非猝不及防地砸在毫无准备的林静恒面前,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时间的残酷。 好像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陆必行冷淡而不可捉摸的面容不断在他眼前闪过。 总长没了,独眼鹰也没了,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的? 他是怎么学会的喜怒不形于色,怎么把第八星系磨成了这幅样子? 他他有没有试着找过什么人,聊做慰藉吗? 最后这问题在林静恒心里一闪而过,随即被他狠狠地掀过去了。 几十年来,他与命运斗得你死我活,鲜少会畏惧,此时却不敢正视这个问题。因为它就像是两把挂在他心上的刀,答“有”,这一头会落下来,答“没有”,那一头又会落下来,怎么都没有全尸。 湛卢追着他喋喋不休着什么——也就只剩下他还没变,一如既往的废话连篇。 有卫兵和工作人员过来,试图告诉他穿越虫洞的危险性。但是,谁又拦得住林静恒呢? 虫洞逼近倒计时在机甲里不断响起,林静恒充耳不闻,直接闯进了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里,秘书还是当年爱德华总长用过的那位,又不靠谱又爱听八卦,两鬓已经发了灰。他已经换上了宇航服,正端着头套往身上扣安全索,见了林静恒,一言不发地伸手一指—— 二楼,总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六号舒缓剂的药效来如疾风,退如潮水,陆必行这会整个人都是木的,身体像个迟钝的机器,隐约还有些神志不清,他把自己关进办公室里,像陷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中,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被医疗舱里伸出的机械手随意摆弄。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他慢半拍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个人朝他走来,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机甲抵达了时空乱流区,仿重力系统骤然失灵,所有人的双脚都离了地,林静恒踉跄了一下,一时失去平衡,抓着门板飘到了门口。 陆必行瞳孔骤缩,本能地扑上去,一把抓住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4.第134章 此为防盗章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 前心贴后背, 毫无成果,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 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 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 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 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 也不是吃不起, 只是他不馋, 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 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 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黑社会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情人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认他当了亲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两头被大哥卸磨后杀的驴。 那时候北京星上还不是黑洞一家独大,林选择了黑洞,于是黑洞变成了一家独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宁,又磨起了杀驴刀,不料心腹造反,里应外合,杀驴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风呼啸,佩妮裹了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抬头问四哥:“听说他们这学校老师全跑光了,还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不用给谁充当门面,四哥这几天又不修边幅了起来,见她冷,就带着她往背风的地方走:“他愿意玩就给他玩呗。” 佩妮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四哥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卢那个小白脸老围着他“献殷勤”,也难保还有别的小白脸要效仿,于是试探了一句:“您对陆先生真好。” “我欠过他爸一个人情。” “嗯?”佩妮一愣,因为打她认识四哥那天,一晃五年,就没见四哥去过外星,她只知道他和陆必行那个离家出走的怪胎少爷挺熟,没人知道他还认识独眼鹰,“咱们黑洞和独眼鹰还有来往?” “那倒没有,独眼鹰不知道我在这,”四哥顿了顿,“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把一件故人遗物还给过我。” 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的湛卢抬起头,四哥却笑了一下,不肯再说了。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人声,佩妮一抬头,发现他们避风避到了教学楼后面。 陆必行把所有的学生都聚集在一个大教室里,学生们好似一群活猴子,什么姿势都有,陆校长姿势优雅地坐在讲桌上,正亲自授课。他们走近后窗,听见这一课的主要内容是星际走私。 陆必行侃侃而谈,讲得头头是道,活猴子们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这么刺激,一个个听得还挺入神。 “第八星系的走私买卖由来已久,市面上比较大宗的一般是军火和电子设备,偶尔也有人小打小闹地弄来点吃的跟日用品。”陆必行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后竖起来的大地图上给学生们指点走私航道,“航道这么曲折,主要是为了躲第七星系的边境驻军,我们这边倒是没人管,只要你不抢大佬的航道和货就行。”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开学第一天就黑进礼堂系统的怀特相当活跃,插嘴问:“校长,一来一去能赚多少钱,走私的货物差价大概多少?” “星际走私里没有‘差价’这个概念,宝贝儿,他们干的不是小商品批发,”陆必行回答,“那边不收八星系的货币,收来没用,人家又不会来第八星系进口东西,一般是以物易物,至于某一笔具体的买卖怎么交易,要买卖双方单独商量,每次都不一样,赚多少看你能耐。” 怀特电脑玩得很好,在第八星系,算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也是少数真有初级教育文凭的学生之一,据说家里已经准备移民第七星系了,他来星海学院单纯是好奇打发时间,很有一点调皮捣蛋的天真,忍不住又问:“校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不进口第八星系的东西吗?那拿什么换?” 陆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有人知道吗?” 这时,角落里一个面色阴沉的女孩搭了腔——正是那位自制激光枪的:“拿人换,傻逼,第八星系有好多你这样的蠢货游手好闲,正适合卖给外星系的人做实验,或者抓去干他们那些不允许人干的活。” 怀特脸色一变。 陆必行问那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薄荷。”女孩看了他一眼,报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点了下头,她名字很不成体统,做派倒是十分少年老成,一点也看不出一言不和就掏枪的暴脾气。 “说得对,贩卖人口是星际走私里非常重要的一项,占所有交易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薄荷同学课堂成绩加一分,课堂成绩总共六十分,希望大家都能在学期末之前拿满,这样你们期末考试就比较容易过了。”陆必行的话题在期末考试与人口贩卖c走私和血汗工厂间切换自如,“除此以外,交易物品还有违禁品,比如第八星系的私人军火c域外海盗的东西或者一些在文明地区禁止交易的” 怀特仍要刨根问底:“什么东西禁止交易?” “很多,比如一些人造生物,”陆必行说,“你见过人头蛇身的东西吗?有人的大脑,强行接在一起后智力有一点问题,智商相当于普通人五六岁吧,虽然有点傻,但思维和感情和人是一样的,嫁接上闪闪发光的蛇尾,在一些有钱人那里是很名贵的异宠。” 怀特愣愣地问:“校长,你见过啊?” “小时候见过一个,”陆必行顿了顿,“别人送给我父亲的,我溜进地下室发现了她,一个女孩——一般是女孩,女孩的脸比较漂亮,但据说也有长得不错的男孩。” “然后呢?” 陆必行:“然后我开枪把她打死了。” 课堂里一片安静。 好一会,怀特的声音低了八度:“你您没有把她放生吗?” “美人蛇,还有一些美人鱼,连基因缺陷都谈不上,完全是按照扭曲的审美生搬硬造的,离开条件严苛的保温箱和营养输送系统,根本无法存活。一个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成了畜生,那至少也该是个有自由的畜生。”陆必行常年挂在脸上的和煦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总显得有点开玩笑意思的脸上凝了一层冷淡的霜色,说到这,他不再深入,抬手打断了学生们的猎奇追问,“下一个问题。” 四哥没有打扰,让佩妮留下人跟陆必行交接机甲,悄无声息地带着湛卢走了。 坐上了自己的车,四哥突然对湛卢说:“你再给我扫描一下陆必行的基因。” 湛卢应声而动,片刻后,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告知了他结果:“第三次检测,基因不符。” 四哥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先生,陆信将军出事,夫人失踪是三十三年前,陆校长的骨龄只有二十八岁,年龄不符。从五年前至今,您三次起疑,让我对陆校长进行基因扫描,三次扫描结果均不符。”湛卢说,“陆信将军生前和独眼鹰关系很好,三十三年前,独眼鹰为了纪念他,改姓了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姓氏,您怀疑陆校长就是您要找的人这一点没有依据。您不能因为独眼鹰归还了一件遗物,就认为另一件‘遗物’也在他手里。” “可是他打开了我的加密系统,”四哥低声说,“除了我自己,就只有” 湛卢说:“陆校长的技术水平非常高,再加上一点运气,他能打开加密锁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四哥不再争辩,只是“嗯”了一声。 湛卢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问:“您上次说‘找不着算了’,其实是口是心非吗?” 四哥又聋了,同时觉得湛卢智能归智能,有时候话有点多。 这话有点不客气,零零一眼角一抽,随后笑了:“当然,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5.第135章 林静恒近年来尤其命犯话唠, 在太空监狱被囚禁了十四年, 身边只有哈登博士这么一位老絮叨, 日常还得虚与委蛇地听他聊些虚无缥缈的星际社会, 自觉脾气已经得到了极大改善, 但是他听湛卢说到“注射生物芯片”那一段的时候,还是怂人压不住火了。 “你说什么?”林静恒猛地把自己的手腕往外一抽,没抽出来, 手腕反而被箍得更紧, 陆必行的手指就像一截镣铐,还是严重违反了“囚犯人权法”的那种,坚硬冰冷, 紧得让人骨头疼, 这种手劲简直就是呈堂证供, 林静恒越发火冒三丈,“混蛋!” 这时,仿佛是察觉到他要挣脱的动作, 陆必行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整个人痛苦地想要蜷缩成一团, 额头就撞在了医疗舱上。 林静恒吓了一跳, 满腔怒火顿时被紧张扑灭了:“他这又是怎么了?” “没关系,舒缓剂六号的后遗症, ”湛卢回答, “舒缓剂六号会在一定时间内造成脑电波紊乱, 很正常的现象, 患者表现为睡眠质量低,易惊醒,熟睡时与外界交互能力强,偶尔还会发生梦游情况。” 林静恒不可理喻地挑刺:“你们这舒缓剂都进化到六号了,怎么副作用比原版还大?” “首先,舒缓剂六号是其他药剂的副产品,并不是一个产品的升级版,实际应用的情况也不多,其次,它确实解决了即时性强烈肌肉抽搐问题,在紧急情况下,大大增加了机甲驾驶员的安全系数,以及” 林静恒不耐烦听他背诵药物说明,打断湛卢:“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不用采取措施,”湛卢说,“您保持安静克制,尽量不要刺激他就行。” 林静恒愣了愣,在医疗舱边缘轻轻地坐了下来,放缓了自己的呼吸,然后带着几分心烦意乱,他疲惫地叹了口气:“你有什么用,为什么不阻止他?” “那个时候我的自主权限被禁用了,等自助权限恢复后,由于缺乏相关资料,我无法准确判断取出芯片的风险,不推荐强制取出。”湛卢不紧不慢地替自己辩解说,“但在我的自主权限恢复后,我针对陆校长的不理智行为进行了一系列进程阻止,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 林静恒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小机械手,这个机械手纯属模仿,不知道是哪部分比例不大对劲,看着有点别扭,臊眉耷眼,怪落魄的,于是给了他一点面子:“比如?” 湛卢:“比如他曾经试图用您的一根头发克/隆您。” 林静恒:“” 湛卢提醒他说:“我们方才讨论过了,您需要保持安静克制。” 可是人工智能并不那么懂人情,出乎意料的,听了这话,林静恒的反应并不激烈,他甚至有些茫然地发了会呆,然后低头看向医疗舱里的陆必行——外表几乎没什么变化,百岁以内的人,年轻的身体只要在医疗舱里稍微调理一下,保持形象不变并不难,而作为第八星系总长,他也是需要时刻展现一个良好状态的。 林静恒看着这张毫无变化的面孔,依稀有种错觉,好像此时与十六年前,他告别陆必行c前往七八星系交界处是同一天—— 那天,银河城风和日丽,他一只手里拎着外套,叼着白手套往手上套,含糊不清地对陆必行说:“走了。” 陆必行就蹿过来,从他身后搂住他,像个手欠的熊孩子一样,用各种小动作捣乱碍事,就是不让他干净利索地走:“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你肯定不会快去快回。” “不赌,”林静恒说,“我的看法跟你一样我刚穿好,别闹!” 陆必行叹了口气:“情商啊将军,你在这方面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要不是你长成这样,肯定是注定孤独终老——我来教你正确的做法,你跟我说‘宝贝,我打赌明天第八太阳会从启明星的东边升起’。” 林静恒不配合:“谢谢,不用,我没病——你把舌头伸直了说话。” “我立刻就会回答你‘好啊,我来跟你赌,我赌西边’,”陆必行熟练地忽略他的不解风情,迎着林静恒“你吃饱了撑的”似的鄙视目光,面不改色地说,“这样我就可以把我自己输给你了。” 林静恒:“” “我赌你不会快去快回,要是我赢了,你几天不回家,就得输给我几天,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比如在家不许穿上衣唔。” 林静恒被他纠缠的哭笑不得,只好一把将他薅过来,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可能是想把他的舌头打个结,然后撂下一句“小兔崽子,越来越不要脸”,带着眉梢上一点笑意扬长而去。 记忆炸成碎片,拼成了眼前人的脸,林静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陆必行脸上轻柔地擦了擦,好像想要擦掉上面的阴霾。 “以前没有这个的。”他想。 忽然之间,他路上那些患得患失的想法都烟消云散,林静恒心里甚至升起了一点说不清的薄怒,他想,第八星系这鬼地方里这么多人,是性取向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女,还是都瞎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来陪陪他吗?哪怕他拒绝c他不愿意,就没有谁有耐心一点,多追求几年吗?十六年,总有人能捂热一条冻僵的小蛇吧? 林静恒几不可闻地对湛卢说:“你炸了他的培养箱干什么?” 湛卢永远理智地说:“用技术手段复制人类,在任何法律体系中都是被禁止的,已经触碰了道德底线,而一个复制人并不能代替真正的您,克/隆人更是单独的个体,除此以外,这样做还会产生很多伦理问题,历史上有足够多的案例,统计数据表明,这样非但无助于安慰他,反而会造成更多c更难解的心理问题,是饮鸩止渴。” 这道理谁还不明白呢? 可是人走在举步维艰的炼狱里,光是要继续生存,就已经得拼尽全力,偶尔看见一点光,往往下意识地跟过去,怀揣着凶险的希望,哪里还有余力判断那到底是星光还是鬼火? 路总是越走越黑,沼泽总是越陷越深。 直到毁灭。 “湛卢,”林静恒问,“能不能从你的历史数据里给我做个分析,告诉我,等他醒过来,我该怎么面对他?” 湛卢并没有听出他这句话只是迷茫的自言自语,非常实在地去帮他搜索案例了,在人工智能这里,工作才是真的不分贵贱,不管让他当联盟第一机甲核,还是感情生活咨询顾问,他都干得十分认真:“先生,研究表明,人的长期记忆会受到感情影响,往往不真实,而您记忆里的人本身也一直在变化,两种偏差,会带着人们渐行渐远,因此在漫长的分手后,总是会发现陌生的对方变得难以相处——不论分手原因是感情破裂,还是意外离别,因此我想您需要耐心一点,去认识现在的人,尽量不要参考太多过去的东西。” 造型古怪的小机械手一本正经地说着,好像里面装着一个睿智的人类灵魂。 “但是我想,以陆校长的状态,恐怕很难理智又有条理地做到这一点,”湛卢说,“您知道,不管是正面刺激还是负面刺激,一旦过强,都是有害的。” 林静恒“唔”了一声,仰头靠在医疗舱上,良久没再吭声。 他的肩上曾经压过八大星系的安危,山一样沉重,在无数次皮开肉绽之后,压出了他一副铁铸的臂膀,而今,他要用这副臂膀担起一个轻飘飘的人,却好像比哪一次都艰难,比哪一次都心惊胆战。 直到他们成功降落在启明星上,陆必行也一直没醒过来,跟湛卢说的“睡眠质量不好”似乎不大相符,但医疗舱并没有什么提示,好像他只是太累了,睡过了头。 好在,图兰那边早就预料到了总长会掉链子,自作主张地出面,把大大小小的一干后续事宜都安排好了。 林静恒走了特殊通道,直接连着医疗舱一起把陆必行带回了家——林将军和工程师001的家。 荒腔走板的跳舞机器人不见了,门口是几个中规中矩的园艺机器人,正在精修草坪,植物修建得整齐而精致,好像是照着《经典私家花园设计大全》上搬下来的,透着一股标准而僵硬的审美。 房子重新粉刷过一次,外观灰白相间,十分沉稳,和周围邻居们保持了一致——当年这个给银河城基地配套的住宅区,已经成为了第八星系的权力核心地带,过于活泼闹腾的建筑物不合时宜了。 唯有门牌依旧。 木牌旁边的永生花虽然不会枯萎,但是已经褪了色,雨季让木牌十分潮湿,起了一些苔藓,变得斑斑驳驳。 屋里的陈设也有改动,但那个可以变形的沙发还在,阁楼上了锁,一条黄金蟒探头探脑地露出头来,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吓得自己钻回了培养箱。 林静恒记得,陆必行是个生活上有点大大咧咧c很能犯懒的人,从来不叠被子,永远奔波在找不着自己东西的半路上,可是出乎意料的,他独居多年,家里居然并不乱,除了湛卢弄来的几只宠物有点出格以外,甚至能说得上是相当整洁。 定时打扫的小机器人把家具擦得一尘不染,也许是陆必行在虫洞里走了月余,一开门,一股冷淡的气息扑面而来,感觉不到人气。 机械手湛卢融入了墙体中,声音在整个房子里响起:“陆校长一般睡在书房,所以卧室上了锁。” 林静恒伸手一推,门锁自动验证通过了他的身份,木门朝里面打开——简直就像打开了一间密室一样,温度与湿度都很旧没有调过,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也驱不散,一个“人”背对着他,撑着头,坐在床头的摇椅上,林静恒愣了片刻,发现那是个3d打印的等身人偶是他本人,一脸刚睡醒的样子,目光不聚焦地低垂着,他想不起来陆必行是什么时候偷拍的了。 电子管家湛卢高效地驱散了房间里的阴冷气息,对房间进行了自动清扫,不到五分钟,就温暖宜居了起来,林静恒小心地把陆必行抱出医疗舱,放在床上,忽然觉得腿一软,差点跟着昏睡的人一起栽进柔软的枕被间。 他像是那个倒在雅典的菲迪皮得斯,终于到了终点,精疲力尽,甚至提不起一丝心力来好奇一下第八星系现在是什么样的。 第八星系以后将走向何方?取得了虚伪和平的联盟该何去何从?林静姝那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白银十卫怎么安排 这些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全都被清出了他的大脑,他心绪里是一片空荡荡的苍白,很快失去了意识,但是乱梦像前世今生一样呼啸而过,搅扰得他一会醒一次,睡得并不安稳。 陆必行是在一个小时后突然惊醒的——那是他平时准备上班的时间。 他好像被什么吓着了一样,眼没睁开就猛地坐了起来,目光惶惶地四下寻找,忽然落在床角,立刻屏住了呼吸,张嘴似乎叫了一声“林”,可是只有口型,没发出声音。 他僵硬地坐了片刻,试探着将手放在林静恒脖颈上,不同于3d打印材料的冰冷,这是真正温热的皮肤,还能摸到不息的脉搏。 陆必行一闭眼,肩膀瞬间垮塌下去,下巴几乎点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随即,被惊动的林静恒拉下他的手,一把将他拽了过来,狠狠地搂住他,听见那人压抑不住的剧烈喘息,一巴掌掴在了他后背上,“啪”一声脆响,林静恒犹不解气,简直想把这人按在腿上臭揍一通。 陆必行的身体蓦地一绷,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细细的,尾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林” “混账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6.第136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 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 经过评估后,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活动, 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我也有疏忽,”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我也没想到,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 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 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 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 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 提枪指着陆必行,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 做足了和平的诚意, 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扫描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服务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信号虽然信号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信号,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电影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后门,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信号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后门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7.第137章 此为防盗章  独眼鹰当时正在寻欢作乐,裤子都没穿上就被林上将逮出来了, 整个逼问过程堪称军火贩子一生的奇耻大辱, 最后迫不得已承认自己就是劫走陆夫人的人,林静恒才大发慈悲, 给了他一条裤衩。 客观回想起来, 林静恒承认自己当时年轻气盛, 事情办得有点损, 但一个巴掌拍不响, 老波斯猫搓火功夫一流也功不可没——总而言之, 这条裤衩是他俩交恶一辈子的坚固基石。 光腿穿裤衩的独眼鹰让三把微型粒子炮架着,从天而降, 被迫交出了陆夫人的骨灰c随身带走的上将肩章, 以及当年她乘坐的小星舰上的航行记录仪但没有孩子。 独眼鹰咬牙切齿地告诉他, 陆夫人死了,陆信一直期待的那孩子没保下来。林静恒当然不信, 但是当时并未发现那孩子存在过的证据, 他又不便过多停留, 只好暂时放过了独眼鹰。 当年陆信碑林里的石像被敲碎拿掉的时候,林静恒费尽心机地保留了一块, 刻的正好是陆信的肩章,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林静恒反复推演陆信机甲失事之地, 花了很多精力搜索遗骸碎片, 总共收到了三片指甲盖大的小碎渣。 残骸是他的遗体, 石像是他的荣耀,肩章是他一生信仰,爱人是他魂归之地。 至此,除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这四样东西终于能一起安息。 五年前,林静恒执念不死,重回第八星系,在生态舱外做了基因锁,用的是当年陆夫人产检时留下的胎儿基因信息,定位坐标本来是独眼鹰的凯莱星,没想到在北京星外围就被陆必行意外打开了。 是天意吗?是他从不曾相信的命运吗? 林静恒的目光依附在机甲的精神网上,延伸到很远,人在机甲中,视角已经扩散到无边黑暗里,蓦然回首,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一架简陋的c可怜巴巴的小机甲。 五年里,他对陆必行一遍又一遍起疑,一遍又一遍失望。又因为三十多年前,黑洞曾是独眼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他甚至不嫌麻烦地把黑洞抓在手里,以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为什么为什么大脑的基因型会和身体不符?” 湛卢回答:“抱歉先生,可能性太多了,我无法判断。” “哦,”林静恒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觉得他和陆老师像吗?我觉得不太像。” 也许是那倒霉的独眼鹰做了什么手脚,也许他只是更像母亲——林静恒和陆夫人不大熟悉,三十多年,太久远了,不大熟悉的人和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有那么片刻,他从来条分缕析的大脑里甚至冒出了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成逻辑,仿佛是短路了。 湛卢认真地问:“您是想让我对陆校长和陆信将军的面部特征做一次分析对比吗?” “不。” “先生,”湛卢说,“我必须提醒您,您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大,和机甲链接的匹配度正在下降,根据历史数据,已经逼近最低值,您还好吗?” 林静恒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陆必行身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目前数值是56,匹配度下降到50以下,您将面临非主动断开精神网链接的风险,您从毕业以来,从未发生过非主动断开情况。” “是吗?那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完整。”林静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他闭上眼睛,截断了自己的视线,方才水波一样起伏不定的精神网络沉静下来,匹配度数值停顿了片刻后,开始回升,稳得像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托举着,一直上升到89。 像一件看不见的盔甲缓缓成型。 他又成了那个山崩地裂不改颜色的将军。 “距离废站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准备下降对接,伤患c没有机甲驾驶资质人员,都回护理舱。”林静恒背对着众人吩咐。 如果他愿意去星海学院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定能整肃一新。从叛逆的校长到叛逆的学生们,听了他的指令,二话没说,全都排着队地各归各位,听话极了,活像一群有了马戏团户口的野生动物。 “先生,”湛卢在精神网里问,“您会和陆校长聊这件事吗?” “不,”林静恒说,“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聊天。” 他故意曲解湛卢的问话,逃避回答,但是单纯的人工智能没听出来,仍是问:“那您会像陆信将军那样,把我的全部备用权限交给他吗?” 林静恒沉默了一会:“不。” 湛卢在精神网里安静地等着他的话,不过根据历史数据——林静恒以这种紧绷的口气回话的时候,接下来九成会装聋作哑。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的前任主人,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可以为了一些信念去牺牲。”林静恒淡淡地说,“我不一样,我没那么多情怀好寄托,没有酒,我就会喝血,我等着给所有想要我命的人收尸,我没有遗志需要谁去继承,也没有遗愿需要谁来实现还有,湛卢,今天所有数据,包括我和你说过的话c医疗信息,精神网匹配数据,全部给我按照最高等级加密。” “好的。”湛卢说,“但是陆校长也许还不知道他和陆信将军的血缘关系。” “他不需要知道。”林静恒开始着手调整航线和动力系统,准备降落,他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了一格,达到了人与机甲交互的极限值——90。 很快,精神网里已经可以观测到废站,机甲缓缓减速进入废弃的补给站轨道,机舱外围感觉到了人工大气的摩擦,隔热层轻轻地响着,仿佛已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 这是好消息,人工大气层还在,说明这个废弃的补给站很可能有人运营。 此时,机甲能量储备下降到了7,红色的警报灯有规律地亮起来,与酒柜上的荧光草交相辉映,是一片红配绿的大好风景。 独眼鹰走过来:“这点能量够安全降落吗?” 由于这是一句废话,林静恒没理他。 “好吧,”独眼鹰难得缓和了语气,用人话问,“你了解‘凯莱亲王卫队’这支海盗吗?” 林静恒专注地计算着下落进程,用眼角给了他一点反应。 独眼鹰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在细微的噪音中,把声音又压低了八度:“‘凯莱亲王’原名弗兰德冯,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一百多年前,他被陆信追杀至第八星系外,身边的亲兵集体哗变,砍了他的头。你知道,第八星系向来讨厌你们这些虚伪的联盟狗,但是当年为了推翻凯莱亲王,我们选择了陆信。” “听说凯莱亲王统治期间,除了亲王卫队,第八星系禁止星际航行,整片星空都是他的私产。”林静恒说,“他手上有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和军备,可是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在星际范围内反复散播反科学和反智主义,颁布了一百零三条禁令,几乎堵死了民间科技的生路,将近一百五十年了,影响至今还在。” “这是教科书上听来的吧,小上将?”独眼鹰冷冷地一笑,“我给你说几样新鲜的——知道臭名昭著的瑞茵堡实验室吗?” 林静恒没有开口跟他互相嘲讽,就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于是独眼鹰继续说:“凯莱亲王认为区区三百年的寿命不够,他还想长生不老,建立了瑞茵堡实验室,做了八年的人体实验,我不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结果,总而言之,他们用八年生产了一个万人不,是十万人坑。” “128年,也就是凯莱亲王在第八星系第六十年,整个第八星系被他们这些吸血鬼吸得骨髓都不剩,民间居然闹起了饥荒——你知道什么叫饥荒吗?地球时代就他妈从人类历史里清理出去的一个词,在这个一针营养剂能在太空漂两个月都死不了的年代里,饿死了几千万人。凯莱亲王政府假惺惺地成立了一个赈灾小组,里面的垃圾收了钱,让人拿人体实验的尸体当原料做压缩营养餐,消毒过程偷工减料,部分尸体里的实验病毒外流,居然造成了一场瘟疫。” “唔,”林静恒终于应了一声,“有耳闻,彩虹病毒。” 彩虹病毒——人类近代史上最触目惊心的瘟疫元凶,是人类智慧的产物。 这种病毒纯人工合成,高致病性c高致死率,极难杀灭,里面十分有创意的被植入了微缩的类人工智能,让病毒能根据环境随时变形,大范围爆发后,第八星系根本无从抵御,甚至有零散病例流入了联盟,此后六年多,才有远在首都沃托的一个团队研制出了针对彩虹病毒的特效药及疫苗,拿了当年的诺贝尔奖和自由贡献奖。 136年陆信远征第八星系的时候,带来了抗体,才算把第八星系从这场荒谬的浩劫里拯救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自称凯莱亲王的是谁,”独眼鹰说,“但是在当年的凯莱亲王卫队,丧心病狂是传统,所以他们突然出现在第八星系,我有等等,能源量下降到5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对接阀准备,即将降落。” “警告,能量不足——” “收发台信号正常,是否开启?” “警告,能量不足5,预计难以安全着陆。” “警告——” 林静恒突然发话:“关闭主动力系统。” 独眼鹰震惊道:“什” 没电的机甲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随着机身失去动力,原本缓缓下降的机甲顿时成了自由落体,护理舱里传来学生们的尖叫,独眼鹰一把扶在了酒柜上,失重感将他心口狠狠地揪了起来。 “警告,受引力影响,机身加速下坠——” “啊啊啊啊!” 机甲内保护气体猛地撑开了机舱,所有人一起飘了起来,随即,林静恒用仅剩的能量撑开了四把能量刀,能量刀一字排开,机舱里多余的保护气体顺着刀身弥漫开,粘稠的特殊物质在伞骨架似的四把能量刀上凝成了一个薄膜,好像一把大降落伞,阻力与引力险伶伶地在几秒之内平衡。 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机甲毫厘不差地落在近地轨道上。 与此同时,机甲里所有设备同时熄火,精神网凭空消失,彻底没电了,整个机身停顿了一下之后,猛地顺着轨道滑了进去,在严丝合缝的轨道制动系下,对接阀爆出摩擦而起的火花,狠狠地停了下来——安全落地了! 机身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口哨和欢呼,重新脚踏实地的学生们差点喜极而泣。 独眼鹰哆嗦着指着林静恒:“你你简直是条疯狗!” “多谢夸奖,”林静恒面不改色地一点头,摘下手套扔在酒柜上,他略微一整衣领,不慌不忙地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凯莱亲王弗兰德冯被杀后,两个儿子分别逃往域外,老大被手下出卖,死在了半路,老二继承了凯莱亲王的名号,收拾了他变态爸爸留下的走狗,重新成立凯莱亲王卫队,靠着当年在第八星系剥削来的军备和技术,快速地吞噬了不少海盗势力,近年来有消息说,他们仍在第八星系附近逡巡。” 独眼鹰一愣:“你居然也关注他们?” 林静恒嘴角一勾,好像是笑了,他说:“不好意思,258年那场袭击仪仗队的事件,就是我出面摆平的。” 独眼鹰:“” 他是第八星系的土皇帝,很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这些年过得懒散又逍遥,只要火不烧到八星系,他也不大会关心星系外的事,多少有点孤陋寡闻。 因此他压根没听出来,方才他那宝贝儿子为什么提起258年的“自由日袭击事件”,那居然是个十分套路的恭维! 欺负老爸是文盲,陆必行那小子长本事了,在他眼皮底下,捧姓林的臭脚! 离家出走五年,翅膀硬了! 独眼鹰七窍升起隐隐的炊烟,浑身的毛炸起了两尺多,险些气成一颗海胆。 他压低声音,面色狰狞:“我再说一遍,你离我儿子远点!” 林静恒一挑眉:“看这么严?令公子是未成年少女吗?” “我们第八星系的乡巴佬高攀不上你联盟上将!” “你儿子穷困潦倒,自己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独眼鹰一辈子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件是十五年前去寻欢作乐时,内裤腰带上没有别一把激光枪,一件是他觉得男孩大了应该摔打,适当穷养,没有跪着奉上现金,资助他儿子的离家出走。 独眼鹰:“你放屁!” 林静恒回以嗤笑。 “二位,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陆必行身上的无菌气泡终于都脱落了,从医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不知从哪顺来一套衣服换上了,藏青色的,十分板正,小立领一戳,显出几分成熟稳重的人模狗样来,他一伸手隔在两个人中间,头疼地说,“嫌刚才跳伞不够刺激是吧?我可真惹不起你们。” 独眼鹰余怒未消:“没你的事!” 林静恒却很有长辈风度,温和地问:“感觉好点了吗?你这次也太冒失了。” 独眼鹰这才反应过来,为了争宠,他连忙硬凹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足能吓哭一个幼儿园的小孩:“爸爸没说你。” 陆必行很无奈看了看独眼鹰,感觉自己这位老父亲的心理年龄真是青春常驻,两百年如一日地处于十岁水平,于是语重心长地哄道:“爸,咱们还蹭人家的机甲呢,你懂点事吧。” 独眼鹰:“” 林静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套上。 陆必行转头,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臭不要脸地一摊手:“借了你的机甲,又借了你的酒,现在再多穿你一件衣服,打包算一次人情,行吗?” 林静恒想说“你自便”,嫌自己太冷淡,想换成“荣幸”,又觉得跟平时画风大相径庭,怕吓着别人,话到了嘴边,一时竟有些拘谨地哽住了,他只好仓促地点了下头,借着查看舱门外气压和空气质量,避开陆必行的视线。 舱门缓缓打开,废弃补给站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工大气层内,气压和空气质量都很理想,可以不用穿宇航服,补给站的厂房c轨道状态都很好,两侧的人工草坪平平整整,只是悄无声息,人形道上空荡荡的,地面上仍留着车辙的痕迹,智能垃圾箱c安保机器人与摆渡车死气沉沉地陈列在两侧,像一排丑陋的摆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8.第138章 此为防盗章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 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 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 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 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 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 也不是吃不起, 只是他不馋, 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 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 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 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 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 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 来了九十个报道的, 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后门,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黑社会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情人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认他当了亲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两头被大哥卸磨后杀的驴。 那时候北京星上还不是黑洞一家独大,林选择了黑洞,于是黑洞变成了一家独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宁,又磨起了杀驴刀,不料心腹造反,里应外合,杀驴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风呼啸,佩妮裹了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抬头问四哥:“听说他们这学校老师全跑光了,还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不用给谁充当门面,四哥这几天又不修边幅了起来,见她冷,就带着她往背风的地方走:“他愿意玩就给他玩呗。” 佩妮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四哥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卢那个小白脸老围着他“献殷勤”,也难保还有别的小白脸要效仿,于是试探了一句:“您对陆先生真好。” “我欠过他爸一个人情。” “嗯?”佩妮一愣,因为打她认识四哥那天,一晃五年,就没见四哥去过外星,她只知道他和陆必行那个离家出走的怪胎少爷挺熟,没人知道他还认识独眼鹰,“咱们黑洞和独眼鹰还有来往?” “那倒没有,独眼鹰不知道我在这,”四哥顿了顿,“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把一件故人遗物还给过我。” 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的湛卢抬起头,四哥却笑了一下,不肯再说了。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人声,佩妮一抬头,发现他们避风避到了教学楼后面。 陆必行把所有的学生都聚集在一个大教室里,学生们好似一群活猴子,什么姿势都有,陆校长姿势优雅地坐在讲桌上,正亲自授课。他们走近后窗,听见这一课的主要内容是星际走私。 陆必行侃侃而谈,讲得头头是道,活猴子们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这么刺激,一个个听得还挺入神。 “第八星系的走私买卖由来已久,市面上比较大宗的一般是军火和电子设备,偶尔也有人小打小闹地弄来点吃的跟日用品。”陆必行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后竖起来的大地图上给学生们指点走私航道,“航道这么曲折,主要是为了躲第七星系的边境驻军,我们这边倒是没人管,只要你不抢大佬的航道和货就行。”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开学第一天就黑进礼堂系统的怀特相当活跃,插嘴问:“校长,一来一去能赚多少钱,走私的货物差价大概多少?” “星际走私里没有‘差价’这个概念,宝贝儿,他们干的不是小商品批发,”陆必行回答,“那边不收八星系的货币,收来没用,人家又不会来第八星系进口东西,一般是以物易物,至于某一笔具体的买卖怎么交易,要买卖双方单独商量,每次都不一样,赚多少看你能耐。” 怀特电脑玩得很好,在第八星系,算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也是少数真有初级教育文凭的学生之一,据说家里已经准备移民第七星系了,他来星海学院单纯是好奇打发时间,很有一点调皮捣蛋的天真,忍不住又问:“校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不进口第八星系的东西吗?那拿什么换?” 陆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有人知道吗?” 这时,角落里一个面色阴沉的女孩搭了腔——正是那位自制激光枪的:“拿人换,傻逼,第八星系有好多你这样的蠢货游手好闲,正适合卖给外星系的人做实验,或者抓去干他们那些不允许人干的活。” 怀特脸色一变。 陆必行问那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薄荷。”女孩看了他一眼,报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点了下头,她名字很不成体统,做派倒是十分少年老成,一点也看不出一言不和就掏枪的暴脾气。 “说得对,贩卖人口是星际走私里非常重要的一项,占所有交易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薄荷同学课堂成绩加一分,课堂成绩总共六十分,希望大家都能在学期末之前拿满,这样你们期末考试就比较容易过了。”陆必行的话题在期末考试与人口贩卖c走私和血汗工厂间切换自如,“除此以外,交易物品还有违禁品,比如第八星系的私人军火c域外海盗的东西或者一些在文明地区禁止交易的” 怀特仍要刨根问底:“什么东西禁止交易?” “很多,比如一些人造生物,”陆必行说,“你见过人头蛇身的东西吗?有人的大脑,强行接在一起后智力有一点问题,智商相当于普通人五六岁吧,虽然有点傻,但思维和感情和人是一样的,嫁接上闪闪发光的蛇尾,在一些有钱人那里是很名贵的异宠。” 怀特愣愣地问:“校长,你见过啊?” “小时候见过一个,”陆必行顿了顿,“别人送给我父亲的,我溜进地下室发现了她,一个女孩——一般是女孩,女孩的脸比较漂亮,但据说也有长得不错的男孩。” “然后呢?” 陆必行:“然后我开枪把她打死了。” 课堂里一片安静。 好一会,怀特的声音低了八度:“你您没有把她放生吗?” “美人蛇,还有一些美人鱼,连基因缺陷都谈不上,完全是按照扭曲的审美生搬硬造的,离开条件严苛的保温箱和营养输送系统,根本无法存活。一个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成了畜生,那至少也该是个有自由的畜生。”陆必行常年挂在脸上的和煦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总显得有点开玩笑意思的脸上凝了一层冷淡的霜色,说到这,他不再深入,抬手打断了学生们的猎奇追问,“下一个问题。” 四哥没有打扰,让佩妮留下人跟陆必行交接机甲,悄无声息地带着湛卢走了。 坐上了自己的车,四哥突然对湛卢说:“你再给我扫描一下陆必行的基因。” 湛卢应声而动,片刻后,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告知了他结果:“第三次检测,基因不符。” 四哥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先生,陆信将军出事,夫人失踪是三十三年前,陆校长的骨龄只有二十八岁,年龄不符。从五年前至今,您三次起疑,让我对陆校长进行基因扫描,三次扫描结果均不符。”湛卢说,“陆信将军生前和独眼鹰关系很好,三十三年前,独眼鹰为了纪念他,改姓了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姓氏,您怀疑陆校长就是您要找的人这一点没有依据。您不能因为独眼鹰归还了一件遗物,就认为另一件‘遗物’也在他手里。” “可是他打开了我的加密系统,”四哥低声说,“除了我自己,就只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9.第139章 哈登博士脸上皱纹多得能遮挡表情了, 身上任何一个部件都很迟缓, 因此大部分时间看着都挺淡定,不过林静恒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了恐惧。 哈登博士这一辈子, 简直就是见证人性多变的一辈子,所有的理想都腐烂变质,所有的朋友都背道而驰,所有的温情都别有用心,哪怕战后复苏的第八星系看起来再生机勃勃,他也再不敢信任这些机心万千的职业骗子。 林静恒假装没看见, 用十分客观的语气说:“凯莱亲王回到第八星系的时候,带来了一帮激进派反乌会, 在启明星卫星爱玛三上做人体实验, 其中被绑架的实验品包括第八星系前任总长和他的一干政府要员,这些人出逃到银河城基地, 正好被我们碰见, 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感染的彩虹病毒是一支致病性更强的变种, 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 曾经跟病人进行过肢体接触,也近距离对过话。之后我被变种彩虹病毒感染,但他没有。” 哈登博士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 他问:“这件事, 你们当时有记录吗?病毒采样c病例之类” “有, 除此以外, 变种彩虹病毒的抗体是我们一起到反乌会老巢拿出来的,机甲上的军用记录仪记录的全部流程也可以给你看。” 哈登沉吟不语——空脑症对彩虹病毒的抵抗力比普通人更强,这个说法应该是基于激进派反乌会的实验数据,但数据还说了,只是强一点,就像青年实验品也比中老年实验品强一点一样。 林静恒他们这些白银要塞的职业军人,各种抗体不知道用过多少,免疫力和普通人相比,几乎不像一个物种,同等条件下,他感染病毒而另一个人没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话说回来,没准这也是林静恒编出来骗他的,反正第八星系是他的地盘,他怎么编都有人接着圆谎。 哈登博士提心吊胆,用眼角扫了林静恒一眼,十分保守地说:“年代太久远了,关于女娲计划和人类进化,我是取得过一定成果,但那么庞大的资料已经销毁,我又不习惯使用辅助记忆的工具,不可能都装在脑子里。” 林静恒:“如果是真的,芯片对他的伤害会不会比一般人小很多?” “那取决于芯片是什么芯片,”哈登博士谨慎地回答,“理论上,完美状态下,他如果能安全进化,就没什么伤害。” 林静恒绷紧的嘴角略微放松了一些,因为湛卢说过,陆必行早年拿自己实验生物芯片的时候,取出来放回去c放回去又取出来,来回折腾过很多次,他对生物芯片应该是了解的。 可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来,哈登博士却又说:“你说你见过一个合成的‘鸟人’,这是真的,还是也是骗我的?” 林静恒:“唔。” 哈登博士问:“那这个鸟人过得好吗,后来怎么样了?” 林静恒的眼睛里有阴云闪过。 这个鸟人过得不好,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中挣扎,他有一副品相颇佳的人类灵魂,但是从未得到过为人应有的尊严一天都没有。后来他死了,而直到死,他也没有一个“鸟人”之外的正经名字。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哈登博士说,“如果不想让他的命运变成我和那鸟人的合集,这个秘密应该被埋进黑洞里。” 林静恒的手指倏地一紧,两人一坐一站,相互沉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公寓的智能门自动提示,这一层上来了两位客人,从监控里能看见托马斯杨和怀特。 哈登博士几不可闻地说:“不可以考验人性啊,将军。” 林静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么您有没有意识到,说出这句话的您,以后即便在第八星系,也不会有任何自由?” 哈登博士笑了一下:“自由的灵魂比天然宜居行星还要稀缺,人人都在画地为牢,只是有人牢房大一点,有人的小一点,有人坐牢也坐得没心没肺,有人清醒过来,就痛苦一些除此以外,本质上都没什么分别,反正我这一辈子,也从来没有自由过。你林将军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虐待我一个黄土快没顶的老东西吧?” 林静恒没接话,过了一会,他近乎彬彬有礼地说:“我让他们在我家附近给您安排一个住处,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随时让湛卢过去照顾。” 哈登博士看着他,林家兄妹在沃托长大,其实都很会说话,然而都是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肯放低姿态c好好说人话,不过好在,相比林静姝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和喜怒无常,林静恒混蛋得好像还更坦荡一点。 老博士半带挖苦地对他说:“哟,我还有这种荣幸么?那真是劳将军费心了。” 林静恒不跟他一般见识:“那您今天有空吗?晚上可以去我家做客,先见他一次熟悉熟悉。” 托马斯杨带着怀特找到老哈登的住处,正好听见这有一句。 “我们家将军也在,”托马斯杨一边兴高采烈地伸手敲门,一边回头对怀特嘀咕,“去他家能见谁,湛卢吗?” 怀特脸上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回答:“可能是是那个‘工程师001’吧?” 托马斯杨感觉这称呼听起来像个人工智能的编号,不过意外符合他们家老大的孤僻气质,毕竟是个随身人工智能都不知道给设定得可爱点的变态,于是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将军都没带我们去过他家,一点也不平易近人,不过沃托那个权贵集中营我兴趣也不大,这回可要好好参观。” 沃托。 暮色四合,保存完整的森林中,仙境似的灯光开始成片的亮起来。 医生们匆匆忙忙地进出元帅府,不时彼此小声交谈着,王艾伦迎面走过来,礼貌地朝他们打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秘书长。” “老元帅今天怎么样?” 从五年前开始,伍尔夫就不再使用机械的医疗舱了,他有一支专业的医疗保健团队,只服务于他一个人,每天也只有一个目标——让他在所有人面前神采奕奕,不露出疲态和老态来。 “还不错,山区的气候很适合老年人。”一个医生说,“但他毕竟已经三百二十岁了,现在有几个迹象,我们怀疑他出现了波普的先兆,秘书长,您看,需不需要和老元帅沟通一下,以后尽量少参与星际旅行,少乘坐机甲车之类的交通工具?” 波普崩溃,倘若只是先兆,或许还有点希望,一旦开始,就是已经上了死神的黑名单。 王艾伦有些心事重重地一点头,送走了医生们,匆匆朝后山走去。 这是山区,离众人扎堆住的地方很远,翻过一座山,背后就是乌兰军校。因为府邸建得早,半山腰上有块地方也是他家的,没有受后来沃托严重的限高政策影响,是沃托少见的可以登高远望的地方。沃托沦陷前,这里就是伍尔夫的家,重回故地后又重新修整了一遍,植被修剪得很有艺术感,呈现出一种温驯的整洁感。 王艾伦从登山电梯上下来,果然在半山的小亭里找到了伍尔夫。 “那里以前是陆信家。”伍尔夫听见脚步声,没回头,伸手一指——大约十几公里的地方,是遥远的山谷,山谷风景很好,地势优美,联盟议会大楼就建在那,也是个扎堆的住宅区,从半山上,能看见影影绰绰的建筑物,他对王艾伦说,“我记得他们家的花园老弄得里出外进,跟狗啃的一样小蔚家更远一点,不在那个山谷里,看着规整多了,空了很多年,后来把那地方分成了两半,给那俩孩子。可是林家的这两个,一个在管委会,一个在白银要塞,谁也不回家。” 王艾伦顺着伍尔夫的目光看了一眼:“元帅,您记错了,林蔚将军比较稳重,做事中规中矩,所以他们家在山谷里,离议会大楼不远,陆将军才是那个搬得远远的人。” 伍尔夫一愣,脸上露出一点困惑:“是吗?我老糊涂了?” “元帅,”王艾伦把一块芯片放在伍尔夫手边的石桌上,“这是当时陆信将军死后,陆夫人出逃第八星系的全部资料,包括追兵军用记录仪上的影像。” 伍尔夫“唔”了一声,目光没离开远处:“眼花了,看得慢,你给我说说。” “是,首先,这件事我们当年就论证过,陆夫人存活的可能性非常低,但也并不是没有,”王艾伦一弯腰,在他耳边说,“她或者她的尸体后来被一个神秘人物劫走,能在追兵眼皮底下劫人的,一定是第八星系的地头蛇,这个人消息灵通c胆大包天,手里有一定武装和势力,而且是陆信铁杆,我们曾经评估过,嫌疑人不多,这个‘独眼鹰’是一个,军用记录仪上拍到了他使用的机甲,虽然经过伪装,但速度c偏转角查就知道。” 伍尔夫问:“后来没查吗?为什么?” 王艾伦顿了顿,把腰弯得更低:“是您当时对管委会大发雷霆,质问他们说人都死了,湛卢也拿回来了,他们还要赶尽杀绝吗元帅,您不记得了?” 伍尔夫眉梢一动,沉默了好一会:“是啊太久远了,跟上辈子的事一样,还有吗?” “另外,林静恒早年曾以追杀星际海盗的名义去过第八星系,我查过他的行程表,回程经过凯莱星附近时,有一段时间是空缺的,指挥官在非紧急情况脱队很正常,会客和娱乐都有可能,但您知道他,在他身上,这种情况实在不常见。” “你是说他去见了这个军火贩子。” “也许,我认为他有可能早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在玫瑰之心脱逃后,曾在第八星系逗留过五年之久,第八星系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而且我还注意到,这位陆总长当时发给杜克将军的那份基因检测报告,检测的是脑部基因,这不常见啊,元帅,不是技术问题,dna技术是古地球时代的产物,地球人被当时科技水平限制,用的都是一些可以轻易脱离人体的体表细胞,这个习惯一直沿用至今,他为什么会选择大脑?” 伍尔夫缓缓地回过头来。 王艾伦说:“反乌会内部资料记载,他们曾经在第八星系重启过一次女娲计划,时间刚好是那时候。最后,元帅,我还记得,当年我们从霍普的个人终端上提取第八星系的情报,除了那个周六以外,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信息,这个陆总长——陆必行,曾经暴露在高致病性的变种彩虹病毒下几个小时,没有一点感染迹象,您想到什么了?” 被遥远的阴谋家们念叨的陆必行在近地机甲车上打了个喷嚏。 他天还没亮就被薅到银河城指挥中心开会,连轴转了一天,傍晚才把这些人对付得差不多了。银河城指挥中心有一帮没家没业的工作狂,没日没夜起来,跟陆总长十分臭味相投。 然而今天陆总长不想跟他们同流合污了,处理完紧急事务,他几次借着出门倒咖啡的机会想溜走,都被门口排队找他的人堵了回去。 陆必行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游戏里的热门副本b一ss,被人组着团地来回刷。 终于,在天完全黑了以后,陆必行终于找到个机会从后门溜了,打卡锁门一气呵成,不料到私人机甲车停车场一看,统筹规划部的负责人已经在那守株待兔了,陆必行掉头就走,做贼似的摸上了通往银河城区的公共高速机甲车。 高速机甲车在真空轨道里穿行,窗外看不见风景,只有仪器里光怪陆离的光来回闪烁,周围的乘客都是加班晚归的指挥中心工作人员,一个个带着疲惫,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居然谁也没注意到他。 整个车厢安静极了,只有陆必行像吃多了兴奋剂,像个期待春游的小学生。 他有很多年没期待过“回家”了,每次从这条轨道里穿过,都是他已经把别人熬得熬不住了,大发慈悲放他们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拖延到实在没事可做,才百无聊赖地回去听湛卢唠叨,也是一路闭着眼的,直到这天,他才发现,原来轨道里的信号灯光有种不同的颜色,万花筒似的,两侧轨道上一个投影画面和机甲车保持相同的速度,放的是机甲车上安全注意事项的宣传片,非常有幽默感,陆必行每次都熟视无睹,还是头一回盯着完完整整地看完,竟颇有新鲜感。 十几分钟放完,机甲车长叹一口气,正好到了站。 陆必行跟着人群走下站台,看了一眼时间,知道林静恒应该已经回家了。这念头一起,某种说不出的期待感从他脚下升起,在居民区的小路上,随着他的脚步缓缓上升c不断膨胀,及至他看见自己家的灯光时,觉得自己已经被那吊在头顶的期待感拉着双脚离了地。 他也不是想干什么c有什么计划,单是无目的的c纯粹的期待。 然后期待的气球在开门的一瞬间,“啪叽”一下破了他家人太多了。 怀特抱着湛卢的爆米花,第一个站起来朝他打招呼:“老师,我又来了,管饭吗?” 陆必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0.第140章 此为防盗章  机甲的极限功能, 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 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于是问:“启动, 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 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 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 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 ”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 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 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死到临头, 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 如果可以, 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 乌兰学院下了大雨, 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 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导弹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扫描,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隐形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武器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武器扫描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伪装。”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礼堂气势恢宏,浩瀚的穹顶是一片能以假乱真的人造天空,想要晴空万里就晴空万里,想要星辰大海就星辰大海,观礼区域中,智能指路标在每个入场人士脚下穿行,老远一看,那些荧光过处,就像来回呼啸而过的流星雨。 不过虽然礼堂的装修高端大气,此时堆在里面的“瓤”就差点意思了。 开学典礼即将开始,四座的学生们已经就座,学生们个个是豪杰,人人都是一把惹是生非的好刷子,仿佛不是来求学的,而是来挑事的。 刺头和刺头凑在一起,难免互相扎成一团—— 东南观礼台上,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懒得往里走,不肯去自己的座,一屁股坐在最外侧,很快引发了一场斗殴,围观者还有人起哄架秧子,致使冲突迅速升级,把整个一块观礼台都拉进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群架。 西北角上,有个女孩被小流氓同学摸了一把屁股,二话没说,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激光枪,一枪开出去,把礼堂的座位撕开条口,四座皆惊,差点造成踩踏,安保机器人迅速赶来将其制住,发现那把激光枪竟然还是自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1.第141章 此为防盗章  据说其他星系主流媒体的每日十大头条里, 必有一条在哀叹第八星系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还给这里起了个别名, 叫做“荒漠”。 联盟总共有八大星系, 首都星沃托所在的第一星系当然是金字塔的塔尖, 越往后排c距离沃托越远,发展也越是相对滞后——到了第八星系, 基本已经是金字塔的下水道了。 第八星系之所以成为“荒漠”,有自然原因, 也有历史原因。资源匮乏c交通不便是一方面, 更多的则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事要从头讲,那就是小孩没娘, 说来话长了—— 在两百多年前的旧星历时代, 联盟和星际海盗团打得正热闹——星际海盗团的成员也都是远古地球人的后裔, 不是眼如网球的et,人家一开始也不叫“星际海盗”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破名字,并且其中不止是一方势力。联盟政府控制了大部分星系政权之后, 为了省事, 把所有拒绝承认联盟的组织统称为“星际海盗团”。 第八星系“离群索居”, 相对抱团在一起的其他七大星系来说,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孤岛。当年为了对抗强大的联盟,一小撮一小撮的势力被迫结盟,以第八星系为据点, 遥遥对峙。新星历纪年伊始, 第八星系曾被星际海盗团占据长达百年之久, 直到新星历136年,才被时任联盟将领的将军陆信收复,重新建立起和其他七大星系的航道。 百年来,联盟在科学之光与人文之光这两大探照灯下光速发展,第八星系则在海盗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断冲突内乱中颠沛流离,航道两头,渐渐拉开了难以弥补的鸿沟,双方差距之大,近乎于当代智人和远古黑猩猩。 陆信将军收复失地后,联盟曾派人来第八星系考察,发现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毫无价值,于是在第八星系建立了“民主自治”政府——也就是把这帮黑猩猩放生大自然,让他们自己玩蛋去的意思。 联盟有重要场合,需要各大星系行政长官代表出席时,其他七大星系的行政长官都有自己的名牌,唯独第八星系的代表没有名字,名牌上就简单印了个“第八星系”。并不是联盟搞地域歧视,实在是因为这帮猩猩动辄内讧,行政长官及其政府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代表天天换人,换得大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只好以“种族名”代称。 但凡有点办法的,都想方设法移民了,剩下的,都是被时代抛弃在荒漠中的可怜虫。 在第八星系,北京β星算是相当体面的了,这里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星球,虽然也乱c也萧条,但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工业和星际航运线路在运营,能让人们凑合活着。 夜幕低垂,北京β星上,一辆慢吞吞的公共汽车拉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沿路缓缓行驶。掉漆的车身上,“星河运输”四个字斑驳得只剩下“日可云车”。驾车的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人工智障”,损坏率已经达到95以上,目前只剩下“超安全模式”一档能用,在夜色里龟速前行,每隔五分钟就要鸣笛一次。 两侧车窗没有一扇完整的——都是被夜车鸣笛声吵醒的沿途居民砸的。 车里八面透风c尘土飞扬,没有人维护。因为“星河运输”公司已经倒闭了两百年,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套停不下来的城市公交系统,每天半死不活地自动跑。 此时正值当地的严冬,由于行星公转规律,北京β星的冬天很漫长,按照统一的新星历计算,要绵亘三年之久,而城市恒温供暖系统却已经因为没钱停运了。凛冽的寒风侵入毫无防备的人类城邦,从车窗中穿堂而过,满车穷酸的乘客们裹紧自己不体面的外衣,像一窝把头埋进翅膀下的鹌鹑。 会使用这种免费公交的,大多是穷人中的穷人,其中还有不少流浪汉,个个脏得看不出男女老幼。幸亏车厢不密封,否则这帮乘客身上的味道就能凑个生化毒气弹。 “日可云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脸让残妆糊得看不出年纪,她也不怕冷,夹克敞穿,露着奇形怪状的内衣,腰上还纹了个骷髅头——看模样,此人应该是个不太好惹的女流氓。 女孩脚下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双肩包,塞着耳机,正靠在破破烂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有点暴躁——因为宿醉未醒,车上还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哭闹,那哭声穿透力极强,连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都难以抵挡。 她勉强忍了几分钟,忍无可忍,一把揪下耳机,预备去找点麻烦。 但奇怪的是,耳机一摘下来,吵闹声就消失了。 女孩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然而目光所及,车厢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大人,各自蜷缩着避风,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茫然地打了个头晕脑胀的酒嗝,怀疑自己是幻听了,甩甩头,一脸狐疑地塞上耳机,重新把兜帽拉下来,又困倦地合上眼。 就在她酒意再次上涌,将睡未睡时,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针扎似的穿透了她的耳膜:“妈妈!” 女孩激灵一下睁开眼,“日可云车”正好靠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了。 她关了音乐,这回听清了,孩子凄惨的哭声来自不远处,正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可是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站牌早就不知被谁偷走了,路灯也集体阵亡,四下黑沉沉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藏污纳垢的小路,彼此勾连,深夜的眼睛透过污迹横生的拐角,仿佛正往外窥视,开车的“人工智障”又出了毛病,提前响起了“终点站提示”,不等乘客抗议,就自动进入了休眠,乘客们只好骂骂咧咧地排队下车。 女孩皱着眉,扛起自己随身的行李,跟在几个疲惫的旅客身后。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瘦小,手里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老头被他拉扯了一个趔趄,正好撞了她。 小女流氓双眉一竖,来不及露出英雄本色,眼前突然花了一下,她揉揉被睫毛膏糊住的烟熏眼,赫然看见,撞她的老头原地返老还童,竟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我是喝假酒中毒了吗?”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使劲闭了闭眼。 随着眼前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女孩发现,她跟前这位千真万确就是个小孩,看着有两三岁大,还走不稳路,身上裹着块肮脏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装却堪称讲究,虽然哭得十分没有人样,但仍能看出细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边的“流浪汉”一手掐着脖子手抓着手腕,脚不沾地地拎着走。他一直在挣扎哭闹,可是周围没人抬头看一眼,甚至没有人面露异样——恐怕他们和她方才一样,只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流浪汉撒泼。 这是集体幻觉!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怀疑那个“流浪汉”是个揣着黑科技的人贩子,遂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拎着小孩的“流浪汉”并没有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车后径直走进一条窄巷,窄巷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小民居,最深处则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后门影影绰绰的夜灯如萤,洒在薄薄的雪地上,总算能让夜旅人能看清路,儿童尖利的哭声在窄巷中回荡,却没能惊动任何人。 这不可能是致幻剂——无论是方才的公车上,还是窄巷里,呼啸的夜风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制品。 女孩单肩挎包,将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汉:“喂,你站一下。” “流浪汉”脚步微顿,手上凶恶地掐住小孩的后脖颈,脸上却带着又怯懦又谄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缩起脖子,摆出一副不想惹麻烦的窝囊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冲他手里的小孩点了一下:“这是你的小孩吗?” “流浪汉”的表情陡然一变,神色闪烁片刻,他勉强笑笑:“什什么?你你看——看错了吧?哪有小孩?这c这个老东西,长得跟跟个老猴子似的,他c他是个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推到女孩面前,一瞬间,女孩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块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一会拉长一会缩短,跳成了虚影,一会是形容猥琐的老流浪汉,一会又变成哭泣的小孩,来回闪个不停。 她皱起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一歪头:“奇怪了。” “流浪汉”见她被糊弄住,咧开大嘴,笑出了一口黄牙:“你看,我c我说什——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从自己包里抽出个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动了手,酒瓶和流浪汉的前额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锐的碎玻璃碴崩得到处都是,刺鼻的劣质酒精味轰然散开,这位女中豪杰拎着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残存的口红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顺着“流浪汉”头脸往下淌,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眼睛阴鸷而冰冷,透出了血气。随即,只见他把小孩丢在一边,周身的骨骼乱响一通,整个身体充气似的拉长拉宽,转眼成了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气焰嚣张的女孩陡然从平视变成仰视,一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汉”笑了,嘴有巴掌长,一张开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我说呢,原来是个空脑症的残废。” “残废”两个字一落下,女孩的脸色突然变了,由惊恐转为暴怒,飞起一记撩阴脚,趁对方弯腰,她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往下一压,半截的酒瓶狠狠地冲着他脸扎了下去——这一串动作稳准狠,可见街头斗殴经验丰富,是个资深流氓。 可那尖锐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脸上,却打了个滑,连一层油皮都没蹭破,他那张脸坚硬而苍白,质地好像某种金属。 “流浪汉”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抓住了她薅着自己头发的手,好像拎起一只猫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挣扎着,震惊地看着那张反光的脸:“你你不是人。” “流浪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头,手上青筋骤起—— 这时,一道强光倏地扫过,紧接着,三四辆高速机车从半空俯冲而下,明显违反了“高速机动车禁止贴地百米以内”的禁令,光先到,随后才是雷鸣一般的引擎声,在地面搅起了一阵旋风,劈头盖脸地扫了过来。 “流浪汉”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松手要跑。 高速机车带起的风刮得女孩站不稳,狼狈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连忙四脚并用地扒住了墙。 方才被丢在一边的小男孩尖叫一声,直接被旋风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汉”猛兽似的蹿了起来,在墙头上略一落脚,随后,他身上一道激光闪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乱划,直冲不远处的黑酒吧飞去。 酒吧后门忽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后脖颈。 高速机车齐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墙角的女孩抬起头,透过自己被风刮成墩布条的头发缝往外看,见那人身量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他一弯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上火光一闪,弹了弹烟灰。 “不用追,有空间场,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你们下回出场的动静还能再大一点,最好能让人在一光年外就闻风丧胆。” 四哥一把攥住他冰冷的手腕,湛卢猛地睁开碧绿色的眼睛:“先生,我和机身失去联系了。” 有那么一瞬间,四哥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睫挡住了目光,接过湛卢手里的开水,倒出来一点,又往里扔了个茶包,转到茶几后坐下。 宁静的香气蒸腾起来,北京β星的天空是凛冽的湛蓝。 “意外事件,”四哥伸手抹去顺着杯沿滴下来的水,捻了捻手指,他依旧是很平静,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一点,“不慌,我们先猜猜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机身在白银要塞最底层,按道理来说,他们不会把它拿出来展览。” “我的机身防御系统是联盟最高级,能抵挡所有重型武器之下的正面攻击,依照刚才的损毁速度来看,应该是机身遭到重型武器连续打击很可能不止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湛卢尝试着连接那远在白银要塞的同名机甲,反复几次都失败了,他十分不适应地活动了一下,好似生锈了似的,把身上每个关节都转了一遍,“抱歉,先生,我现在感觉有点不习惯,像是身上重要器官被切掉了一样。” “”四哥诡异地沉默了一秒,“湛卢,出去跟别人不要这么说话。” “好的先生,”湛卢说,“所以,我存放在白银要塞最底层的机身正在遭受狂轰滥炸。” 那么白银要塞想必已经被炸得外酥里嫩了。 四哥往后一靠:“白银要塞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地处一二星际交界,与两大星系警戒联动,被八条星际航道包围其中,戒备森严,外围还有三个军事要塞环绕,严防死守起来,苍蝇都飞不进去,硬闯或者大规模的重型机甲跃迁都不现实。” 湛卢手心向上,一个立体的星际航道地图悬浮在茶几上方,白银要塞外围八条航道让人眼花缭乱,七十六个关卡穿梭其间,此外,航道外围,还有“伯伦”c“小蜂鸟”与“长白山”三个驻军要塞,围着白银要塞旋转,像三颗卫星。 “白银第一卫队被我留在航道商船上了,如果有异动,他们早该把消息传过来。”以假乱真的星际轨道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他说,“整个要塞的防御与军备是我亲手置办下的,六个备用能源系统,武装军备足够把整个第一星系炸成流星雨,就算他们派了条狗坐镇白银要塞,也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败涂地。” 湛卢补充了一句:“接替您掌管白银要塞的是阿瑞斯≈8226;李上将。” 四哥——林——扒下军装c再不提自己真名的林静恒停顿了一下:“那确实跟派条狗过去也差不多。” 湛卢说:“您的意思是,白银要塞的最高行政长官李上将叛变,主动关闭了白银要塞的防御系统吗?”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权限更高的人,”林静恒把茶杯转了一圈,冷笑了一下,“我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先窝里反了——湛卢,想办法联系第一卫队,告诉他们机灵点,撤退,撤离时走民用航道,避开小蜂鸟要塞。” 对他的命令,湛卢永远是先执行,后质疑。飞快地发完信,他才平平板板地说:“小蜂鸟要塞的叶里夫将军是您的朋友,先生,您是否怀疑他也已经背叛了联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2.第142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 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经过评估后,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活动, 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我也有疏忽,”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 “我也没想到,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 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 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 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 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 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 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 做足了和平的诚意, 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扫描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服务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信号虽然信号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信号,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电影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后门,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信号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后门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伪装”功能,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3.第143章 此为防盗章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 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库, 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 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 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 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 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 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 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 一边滑一边加速, 它身后, 轨道不断碎裂, 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本打算过来找事的独眼鹰远远听了个话音,脸色一变:“什么芯片?” 陆必行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心口突然一滞,涌起某种强烈的抗拒,强烈得不像他的性格,仿佛心里关了个外来的猛兽,被这一句话激怒,暴躁地咆哮起来:“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力量!”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陆必行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好像被一碗凉水当头浇下,他悚然一惊,心想:“我一个开学校的,要那么大力量干嘛用?” “唔,这就去。”陆必行隐约感觉到那枚芯片的危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你俩可别再动手了,不然我拉不开架了。” 独眼鹰现在听见“芯片”俩字就过敏,陆必行还没嘱咐完,就被他老人家叽嘹暴跳地搡进了医疗室。 林静恒背着手目送他们进了医疗室,心想:“强成瘾性。” 方才在空间站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毒巢这个原本属于第八星系的小邪教组织会臣服于域外海盗,而且是从里服到外,无人质疑c无一例外。 人类从远古工业革命甚至更古老的农业革命开始,就逃脱了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追逐快感像是写在基因里的癌。伊甸园奠基之前,关于其成瘾性的争论整整持续了半个世纪,后来通过严格的监管立法才得以试运行,到如今,伊甸园是否有成瘾性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和喘气c吃喝一样,成了生存要素之一。 可是伊甸园毕竟是处于监管中的,这种野路子芯片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这东西是只存在于第八星系,还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整个联盟了? 林静恒把机甲驾驶舱开辟成一个单人的休息室,缓缓地坐了下来。湛卢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扣在他胳膊上,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此时的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毕竟不是完整的机甲,帮陆必行挡能量刀的那个防护罩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此时只好借助机甲的能量系统慢慢充电。 没有湛卢,林静恒没法和白银九联系。 好在他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闲杂人等踏上未知的旅程,正好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回北京星,倒是也不着急唤醒湛卢。 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林静恒隐约有种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机甲的精神网。 连接精神网让斗鸡脑震荡昏迷了一路,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连接的林静恒来说,这是一种休息方式。 沿着既定航线回航的机甲,此时精神网十分平静,细微的波动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林静恒的意识随着精神网扩散到无边之地,心率在缓缓往下降。 他时常会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像沉入海底的鱼,静静地消化一切。 整个机甲里,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只是音量降低了许多,不让他觉得那么吵了。 林静恒看见陆必行已经取出了芯片,芯片离开他的一瞬间,身体就遭到了加倍反噬——重重磕过地的膝关节粉碎,被毒巢的武装分子攻击过的双臂顿时脱开,全身多处骨折,独眼鹰心疼得上蹿下跳。好在时间不长,都是外伤,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处理起来很快。 而护理室里,陆必行的四个学生每人得到了一针防眩晕药,药起效很快,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怀特说:“虽然回去得写一打检查,但是我觉得值了,有这经历,就算将来移民第七星系,也够我吹上一辈子了!” 另一个男生——也就是斗鸡说:“也不知道咱们将来还分不分学院,如果分,我一定要选机甲操作,太刺激了。” “差点把你刺激死。”薄荷凉凉地说,“哎,书呆子,你移民之前把尾款给我结清啊。” “咱们现在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可是你只看重我的钱。”怀特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咱们学校不是有奖学金吗,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养家糊口,”薄荷沉默了一会,“我是孤儿院的,去年院长拿着钱跑了,孤儿院也散了摊子,撂下一堆小崽,没办法,我们几个大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弄来钱,不行不行再各走各的,让那些小崽自生自灭。我在黑市上卖过东西,给人私改过武器,都只能赚一点钱,听说机甲设计最赚钱,所以来碰碰运气。” 黄静姝独自躺在护理室里,有些不合群,这时,插了一句:“移民也没什么好的,哪都一样。” 几个学生想起她是空脑症,知道她家恐怕是从别的星系来的“失落者”,一时都没敢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薄荷刻意打破尴尬,对怀特说:“哎,书呆子,你不是有钱吗,出个价,回去我替你写检查。” 几个青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起来。 “等回学校” 林静恒没再往下听,他透过精神网扫过黄静姝倔强的脸,想起了她的名字。 静姝。 “嫁给格登家的人,等于嫁给‘管委会’,你想清楚,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歹我还没死。” “我是自愿的,哥哥,嫁给管委会有什么不好吗?” 她叫“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和称呼“阁下”c“先生”一样客套礼貌,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张脸上,未语先带三分笑,问一句才答一句,好像这个亲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 他记得自己被陆信领走的那天,小小的女孩在后面追着车,一直追到车子飞上空中轨道,她仰头时摔了一跤,机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把她带走,林静恒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那么久远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不大记得那小女孩的模样了。 黄静姝恶声恶气:“问谁呢?” “有行程记录,”怀特现在不敢碰机甲上的任何东西,他双手紧贴裤缝,以立正的姿势踮起脚,抬头看仪表盘,“我等会,你们谁会看星际坐标?”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怀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连星际坐标都不会看,咱们就这么把机甲开出来了?” “舱门上有两个指示灯绿了,”薄荷没理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说,“我看看压强不对,是室外气压,那另一个可能是空气质量。陆总好像说过,高级机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这种比较初级的只有指示灯这种简单的交流信号一般除了帽子,绿都是代表好事吧?” 怀特问:“我们会不会还在北京星上?飞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气层?” “不知道,先想办法下去,再飞一次真要死在里面了,”黄静姝站起来,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等会,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片刻后,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斗鸡同学,斗鸡已经吐白沫了,形象甚是凄惨,黄静姝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这货还活着吗?” 机甲上其实是有医疗设备的,但是三个人简短地开了个会,认为斗鸡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是不拿他做这种必死的实验了。由怀特负责背着,出去找人求救。 斗鸡人高马大,要是把瓤掏出来,皮囊够把怀特囫囵塞进去,半死不活地压在怀特身上,把这位星海学院第一技术宅压得像头不堪重负的驴。怀特喘着粗气c出着热汗,面红耳赤地听他两个女同学满嘴生殖器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绊绊地吵出了一个方案——直接把舱门掰开。 “他既然晕了,精神网就应该和驾驶员断开连接了,我们这一路走的是自动驾驶航道,现在既然到了目的地,应该随时可以下去。”薄荷一边解释,一边试探性地伸手拉住舱门,“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舱门应该怎么” “开”字尚未出口,机甲就又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三个人脸色煞白,以为这个二踢脚又要上路,就在怀特已经打算自动晕倒时,一股带着特殊气味的风吹了进来,舱门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薄荷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是哪?”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成排的机甲,泛着连绵的冷光,并排停靠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每一架机甲上都安了狰狞的武器,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好对着他们,杀意森然。 细碎的风声从一眼看不到头的仓库另一端涌来,擦出窃窃私语似的声音。 怀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北京β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4.第144章 “星舰即将离开虫洞区, 能量反应在正常范围内。” “检测通讯信号。” “通讯信号正常,正在解码信息——” 第八星系, 星际远征队的实验室接收到了音量稳定的噪音,此时,距离实验舰出发, 已经过了十六天, 按计划,他们将会在这一天抵达玫瑰之心, 天然虫洞区的另一头。 整个第八星系同步直播载人实验过程, 同一时间,在线人数达到了四个亿, 而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四亿人一起竖着耳朵,听来自扭曲时空里的噪音。 “真让人难以置信,”托马斯杨感慨道,“第八星系的同胞们也太一心向学了, 无聊的科普直播都有这么多人在线看,前途不可限量!” 泊松杨凉凉地说:“你是不是傻?” “弟弟,”托马斯杨咬着腮帮子强行微笑, 压着声音说, “你的出生虽然是一个买一送一的悲剧, 我也理解你先天发育不良, 语言功能障碍——但你不觉得自己这句话使用的频率太高了吗?” 泊松杨用眼角扫了他一下:“当年第七星系被反乌会袭击的时候, 林将军放了八亿难民入境, 之后跃迁点被炸毁,在八星系和联盟之间开了一条天河,好多人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再也回不去了,懂了吗?在线只有四亿人,那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很多人不方便看直播。” 托马斯杨一愣。 这时,远征队地面技术支援解码了星舰传回来的信息,方才的噪音被放慢了一千五百倍速,能听清内容了,原来星舰发回的信息是第八星系的《自由联盟军之歌》,浑厚的大合唱已经播放到了结尾,最终停在一个高亢的音符上,透过扭曲的时空,被多次折叠解码,听起来有些失真,像从另一个世界传回来的,而后一曲终了,停顿了几秒,又播起下一首歌,是一首来自联盟的抒情小调,讲初恋的故事,记不清是第几个星系先火起来的,反正人人都听过,与《自由联盟军》之歌无缝衔接。 一时间,没心没肺如托马斯杨,也感觉到了第八星系与联盟那种难以分割的联系。 “玫瑰之心外是第一星系,之前他们没有深入过玫瑰之心,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上次总长和你们直接跑到玫瑰之心聚齐,把联盟吓了一跳,这么长时间了,他们那边不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图兰和林静恒姗姗来迟,一起走进星际远征队的实验室,图兰一边走,一边小声对他说,“我还是觉得实验星舰里应该带几架机甲” “一个科研团队,混进几架武装机甲,你是要干什么?以前说不知道虫洞那边有什么还交代得过去,现在明知道芳邻是谁,还这么干,”林静恒说,“担心别人没有把柄吗?” 图兰问:“可万一他们要是翻脸呢?” “保持通讯畅通,”林静恒看了她一眼,挥手要来了远征队实验星舰的双向通讯工具,“远征队,听得见我说话吗?” 双方的交流有一点时间差,那边好一会才回答:“林将军。” “到了玫瑰之心,如果碰到联盟军或者中央军,先代我向他们的伍尔夫元帅问好,就说我在虫洞这头遥祝他老人家身体健康。”林静恒说完,伸手挥开悬浮在空中的小话筒,站定了,转头对图兰说,“他们没理由翻脸,就算有,也不敢,放心吧。” 图兰:“” 统帅实在是一位有条件的时候要日天日地,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日天日地的男子。 陆必行早早等在远征队实验室,正站在二层跟人负责人交代什么,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一低头,就看见这位旁若无人的溜达进来放话。林静恒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在大庭广众之下没表示什么,只是很轻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远征队负责人听话听了一半,发现总长没了下文,只好奇怪地问:“总长?” 陆必行松了松领口,忘了刚才说到哪了,只好高深莫测地冲他微笑起来。 “按照目前的公转周期推算,玫瑰之心到沃托最多布置四个军事要塞,除了第一星系边境守军杜克以外,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限重‘24’的跃迁通道能过一支超时空重甲战队,我要是想过去,从玫瑰之心开到沃托,六个小时足够了。除非他们把联盟中央的第一星系也炸成孤岛,或者把全境兵力都调到玫瑰之心。”林静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对图兰说,“兴师动众,就为了一支只有三个人的科考队吗?伍尔夫是统帅,不是疯子,没那么草木皆兵,再说各地中央军现在自主权相当高,也不一定会听他的。” 图兰沉默了一会:“你到现在还相信,伍尔夫不是疯子吗?” 林静恒没回答。 林蔚还在世的时候,他记得老元帅经常会来看他们,那时候他还是“伍尔夫爷爷”。 在林静恒印象里,这位伍尔夫爷爷从来都不是那种慈眉善目的长相,特别是上了年纪以后,他骨骼分明,皮肉很薄,如刀刻的皱纹是一辈子不苟言笑的证明,在年幼的孩子面前话不多,有时候实在不知道该和他们交流什么,只会拿一些很智障的小礼物,拘谨地问他们喜不喜欢。 但是他的手掌厚实有力,抚过孩子柔软的头顶时,总是宁紧的眉头会打开一点,流露出沉默而温和的气息。 林蔚是怎么死的,林静恒不是很清楚,官方的说法是因病去世,他那时太小,也无力追查真相,只好姑且这么信。 他记得那天阴沉沉的,因为林蔚将军的葬礼很隆重,联盟中央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他们刻意调整了沃托的天气,让它看起来应景一些。家里到处都很嘈杂,莫名其妙的人成群,还有嗡嗡乱飞的采访机。他牵着妹妹躲开他们,凑在一起作伴,无意中听见一群不认识的人小声议论。 “其实我这里有个内/幕/消息,你们没听说过吧,林蔚将军很可能是自杀的。” “我是猜到了一点,”另一个人说,“沃托平均寿命三百多岁,从来没出现过两百岁以前波普崩溃的先例,以他的身份和医疗条件,怎么可能?” 伊甸园里出生的孩子,没听说过什么叫“自杀”,也没有概念,不满十岁的小男孩听得半懂不懂,却下意识地觉出了那些话里的残忍,于是紧紧捂住了妹妹的耳朵。 “劳拉格登是白塔的人,白塔深入伊甸园的核心,要我说,这些人一旦叛变,可不就跟家宅闹鬼一样么?说不定林蔚将军和伊甸园之间就是被她做了什么手脚,才让人精神崩溃走向绝路的。” “但是我倒是听说他们俩感情还不错” “政治联姻能有什么感情?自己愿意的婚姻都长不过三年——这些大人物,对外还不都那么说吗。” “劳拉格登的事不明不白,不过我倒是听说,他们俩之间是有感情,但那点感情不见得是真的,据说是当年劳拉格登利用伊甸园违规操作的结果你知道,多巴胺什么的,只要量足,你能爱上一条狗。” “你才爱上一条狗!” 他们高高低低地惊叹声,像一群围着腐肉七嘴八舌的乌鸦,听得人杀意沸腾,林静恒手劲太大,静姝难受地挣扎起来。 突然,那伙人一起哑巴了,声音低了下去,尴尬地站成一排——伍尔夫元帅大步闯了进来,他的头发好像一夜间白了一多半,双颊也凹陷进去,然而还是很高,像一棵树。鹰隼似的目光狠狠地刮了一圈,他一个字也没说,身后的秘书朝角落里躲的两个孩子招招手。 两个孩子连忙跟上去,王秘书的只言片语落到林静恒耳朵里,他对老元帅咬耳朵说:“恐怕拒绝不了管委会的要求,咱们只能留下一个。” 伍尔夫没有回头看两个孩子,好像看多了会伤眼一样:“那就交给陆信吧,我跟他打过招呼了。” 林静恒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王秘书说:“我以为您会想亲自照顾。” 伍尔夫脚步一顿,有那么一瞬间,林静恒觉得他的脖子动了动,仿佛是想回头看他们一眼,然而终于还是没有。 好一会,老元帅才哑声说:“照顾不了了,我老了,受不了这种这种带走吧,看了伤心。” 看了伤心,于是不看,所以若干年后,才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吧? 那时静姝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在他手里挣动了一下,掌心里不知道是谁的汗,互相蹭在一起,那时候还有相依为命的温度。 林静恒紧紧地拉着她,心想:“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 他没做到。 他连她的婚礼都没有参加,二十多年没回过沃托,二十多年没亲眼见过她。最亲近的距离,是在小行星上隔着一个生态舱,可是他身不由己,把她当成平生最危险的敌人对付,紧绷的心弦里不敢泄露一点真心,也塞不下一点真情了。 陆必行替湛卢仿造的那只机械手怎么看怎么不对,因为他没见过当年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女。 林静恒神色不变地对图兰说:“相比联盟,海盗自由军团会更麻烦一点,他们前一阵刚在玫瑰之心附近闹过事,按理说联盟应该会戒备,但是鸦片无处不在,还是得小心,请远征队事先确认干扰器是否能正常运行。” 实验星舰队中,人类实验员只控制一小部分,为了观察虫洞对人类精神网的影响,大部分驾驶任务由星舰上的人工智能完成,可以防止精神网被入侵,万一遭到袭击,无人星舰可以挡在外围,而且将自动放出干扰——干扰器由哈登博士协助完成,能对一代鸦片芯片佩戴人造成一定程度的精神干扰——给星舰里的人留出足够的逃生时间。 “实验星舰注意不要离开玫瑰之心区域,”林静恒说,“在那边架设好通讯装置,立刻回来。” “实验星舰即将离开虫洞——” 整个远征队实验室突然鸦雀无声,因为时间差,这个消息传回启明星的时候,星舰已经抵达玫瑰之心了,所有人都在等着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代表有通讯信息传来的杂音响起,人工智能立刻开始自动解码,接着,一段小提琴曲有些走掉地流了出来,落针可闻的实验室顿时沸腾了。 成功了! 一个对接到第一星系边缘的平稳通道! 第八星系孤岛似的与世隔绝了将近十七个年头,终于再次架起了一座桥,所有在外面依然有牵挂的人们都有了回去看看的希望。而同样的技术还能探访更远的域外,开疆拓土,把人类文明的版图继续扩大下去,他们也许能开创一个更快捷c发展更快的“新航海时代”! 林静恒抬起头,发现二楼的陆必行一直在看他,终于逮到他的目光,于是像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他,就很不稳重也很不“总长”地冲他比了个拇指向上的手势,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每一根手指好像都在得意洋洋地显摆“我厉害不厉害”。 然后旁边的远征队负责人脸红脖子粗地朝他转过头来,陆必行的神色和手势就立刻一变,喜怒不形于色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矜持地一点头。 林静恒:“” 就在这时,方才平稳的信号陡然尖锐了起来,舒缓的小提琴声停下了,图兰猛地站了起来—— 薄荷正在检查所有实验星舰的数据,还没报送完毕,就听见舰队的通讯频道里一声巨响,她手一哆嗦。 有同伴大声喊:“舰队遇袭了!” 薄荷很快冷静下来,迅速排查出了遇袭星舰,很快在镜头里看见了敌袭方向——低倍望远镜就能看清,那是一支鬼魅一样的小机甲战队,机甲上没有标志,仿佛是埋伏已久,一照面就直接放了导/弹! 然而玫瑰之心里充满了诡异的引力,导/弹被卷偏了方向,只扫到了一艘外围星舰的舰尾,星舰紧接着按照预设程序放出了干扰,效果立竿见影,那小机甲战队中的几艘顿时偏转了航线,顺着引力场加速滑了出去。 “不要紧。”薄荷立刻将受损星舰的受损部分脱落,自动驾驶的实验星舰聚拢成铜墙铁壁似的盔甲,把他们护在中间,“是海盗,零星几架机甲而已,我们立刻返程。” “等等,薄荷,三号舰‘017’机位方向!” 话音没落,星舰里已经响起了能量警报,一支武装机甲战队飞快地向他们靠近,薄荷的瞳孔倏地一缩,紧接着,对方开了火。 实验星舰队同一时间将所有星舰的防护罩功率调到了最大,下一刻,一排高能粒子炮与他们擦肩而过,撞向了那几只偷袭的海盗船,随后,机甲战队与他们擦肩而过,朝着海盗机甲追了过去。 海盗小机甲的机动性本来很强,但是方才袭击星舰的时候被/干扰器干扰,好不容易稳住,重新连上精神网回归航道,还没来得及加速,被人家堵了个正着,眨眼功夫,海盗机甲被击落了七七八八,剩下几架企图仓皇逃窜,被大规模的高能粒子炮融化了防护罩,打下了武器库,直接强行捕捞俘虏。 直到这时,薄荷一口气才松下来,主动在星舰上打出了非武装标识,代表自己只是一支科考队。 武装机甲的通讯请求接了进来,一位联盟军官打扮的青年男子出现在屏幕上,就薄荷贫瘠的常识来判断,他的肩章好像是个上校,上校很有礼貌地朝她敬了个礼。 “我是联盟□□驻第一星系边境守军代表,我姓洛德。几周以前,第一星系捕捉到了玫瑰之心的异常能量波动,知道也许会有那一边的朋友过来,担心海盗捣乱,特意加强了巡逻,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希望您没有受惊。”自称洛德的上校说,“杜克将军派我来看问问,从第八星系远道而来的朋友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我们期待那边的声音很久了。” 薄荷一直在星际远征队搞科研探险,不大会应付外交场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林静恒那句半带威胁的“问候”传达出来。 就听那位上校又说:“我也希望林将军一切都好,不知道我有没有幸运能让他有一点印象——我在白银要塞的时候,曾经担任过他的亲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5.第145章 此为防盗章  林静恒戴上手套, 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房间,顺着贵宾区外墙上一条贴墙管道爬了上去。独眼鹰往下一张望, 差点犯了恐高症——那管道紧贴在墙上, 圆的, 目测直径不超过十公分,还有点滑, 而底下足有几十层楼高, 交错的监控和枪口瞄准镜四下乱扫, 像一张大网, 掉根头发下去都能被打成筛子。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再一看, 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 把他本人吸在墙上,饶是这样,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 走得心惊胆战, 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 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 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 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 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监控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扫描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伪装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伪装过的机甲一圈一圈地接近空间站,陆必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端详着镜子里的林静恒。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可能真的都有独特的气场,林这张脸平时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此时顶在他的脖子上,眼角眉梢却都挂满了跃跃欲试的笑意,连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都活泼了起来。 陆必行想了想:“等你回去见了佩妮,我肯定得穿帮。唉,帅哥,咱俩商量商量,你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就在外面多观光一会嘛,给我点畏罪潜逃的时间。” 机甲“咯噔”一下,进入了对接轨道,整个机身震颤了一下,继而以疯狂的速度滑向空间站的核验门,一旦伪装的对接阀无法通过,空间站立刻就会把他当成入侵者,炸成一堆碎片,然而陆必行在做实验这方面,好像天生是个热爱冒险的亡命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盯着那黑洞似的核验门,他一双眼睛里居然满是期待的贼光。 “准备进入停靠站,十c九c八” 陆必行把防御系统开到了最大,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遗言是希望世界和平,来吧。” “二c零!” 机甲呼啸着,从核验门里撞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核验门红光一闪,先是准备发出警告,随后,它磕绊了一下,任凭机甲穿过,接受了伪造的对接阀,安检系统把这匹“木马”全须全尾地放了进去,陆必行冲着镜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朝着被他糊弄过去的核验门竖起了中指。 然而随即,机身外面传来的画面让他有点笑不出了,陆必行坐直了。 “扫描,”他轻声说,“范围十公里。” 机甲迅速给了他回复:“十公里范围内,轻型武装机甲三百架,配别全部机甲六倍标准以上的军备武器。” “军火库么?”陆必行叹了口气,“同学们,你们真是一群人才啊。” 人才们循着长长的轨道,走到了死胡同。 “前边没路了,”薄荷说,“只有一道大门,加密的。” 怀特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和斗鸡并排瘫倒在地,他回头张望着身后走过的路,喘了几口大气:“闪c闪开,南天门我也能给它破开,可千万别让我再回去了,我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薄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道门阴森森的。” “应该是在地下的缘故,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越往前走,建筑的挑高就越低。”黄静姝蹲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画了一幅简要的地图,“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两边排的都是机甲,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是上坡,而房顶高度在下降,说明我们应该已经快要离开机甲停靠站台了,方向没错。” 怀特一跃而起,搓了搓手:“看我的吧。” 他很快找到了门锁,观察片刻,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里放出一排射线,一个巴掌大的小键盘漂浮在半空中,他熟门熟路地开始解锁。 薄荷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皱紧眉,有些坐立不安。 这时,昏迷的斗鸡哼了一声,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缓缓睁开眼,对不准焦的目光正好落在灯光昏暗的房顶——锁着的大门上沿处,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标识,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无知无觉的少年们。 斗鸡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薄荷和黄静姝听见动静,连忙围过来。 “斗鸡斗鸡维塔斯!你以后干脆改名叫弱鸡算了!” “哎,你还能不能行,吱一声” 女孩们的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悠悠的,斗鸡脑震荡严重,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他努力想看清那个骷髅警告牌的位置,警告同伴:“小心小心” 可是他拼命挣动,手指只是徒劳地在地上滑,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有气声,黄静姝侧耳听了半天:“这孙子说什么呢?” “别着急,”怀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这个锁比校长机甲存放室的那个还简单,来啊美女们,给我倒数计时——” 在紧闭的大门另一边,随着门锁被人强行突破,一排摄像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门口,红灯开始无声闪烁,荷枪实弹的安保机器人滑过来,金属滚轮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 十二条激光枪对准大门,门外四个少年的扫描图景已经列在武器瞄准镜下,一开门,他们就会被打成一堆烂肉。 “嘀嘀”两声轻响,门上的加密锁破开了,怀特“哈”一声,伸手去推,斗鸡瞠目欲裂。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大门,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陆必行顺利地混进了机甲停靠站后,就在机甲舱门滑开的瞬间,另一架机甲正好从轨道里冲了进来,搅动的空气扑面而至,正好停在了对面。 陆校长发现自己这一阵子的倒霉已经不能用科学道理来解释了! 伪装的对接阀骗过了安检系统,可是骗不过人眼,来自北京β星的机甲从外形上就是十分的鹤立鸡群。 对面的机甲上下来三个毒巢的人:“这机甲哪来的?” “里面的人下来!” 陆必行叹了口气,因为知道对方身上肯定也有那种神秘的生物芯片,因此并不敢耍小聪明贸然动用,只好准备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上阵。 “误会,误会。”陆必行不紧不慢地从舱门里走出来,“我” 他忘了自己冒用了林静恒的形象,一走出来,几个毒巢的人不等他说话,就大惊失色。 其中一位立刻按响了警报器,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零零一亲自带着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卫冲进贵宾区,破开林四哥的房门,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大骂了一声。 随即,有人注意到了打开的后窗,连忙翻出去一看,正好和把自己吸在墙上进退维谷的独眼鹰打了个照面! 场面一时又尴尬又混乱。 独眼鹰咬牙切齿:“林c静c恒!” 他掏出腰间的激光枪,当场毙了两个想追上来的警卫,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球,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巨大的电磁干扰在整个空间站炸开,无数电子仪器同时爆出了喜庆的小火花,灯火通明的空间站闪烁几次,迎来了一波大规模的停电! 不过虽然礼堂的装修高端大气,此时堆在里面的“瓤”就差点意思了。 开学典礼即将开始,四座的学生们已经就座,学生们个个是豪杰,人人都是一把惹是生非的好刷子,仿佛不是来求学的,而是来挑事的。 刺头和刺头凑在一起,难免互相扎成一团—— 东南观礼台上,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懒得往里走,不肯去自己的座,一屁股坐在最外侧,很快引发了一场斗殴,围观者还有人起哄架秧子,致使冲突迅速升级,把整个一块观礼台都拉进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群架。 西北角上,有个女孩被小流氓同学摸了一把屁股,二话没说,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激光枪,一枪开出去,把礼堂的座位撕开条口,四座皆惊,差点造成踩踏,安保机器人迅速赶来将其制住,发现那把激光枪竟然还是自制的。 礼堂中间观礼区有一位更绝,坚持了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自己带了个微型扩音器进场,黑进了礼堂的音响系统,借用礼堂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约翰吴,我x死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6.第146章 此为防盗章 作为议会大秘书长的夫人,林静姝是肯定要出席的。想找她搭话跳舞的人实在太多, 要是一一应允, 林女士可能得变成一只自动陀螺, 因此她惯常是露个面就躲, 等大秘书长完成交际任务, 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跟他回家。 这天, 林静姝刚好躲到了森林公园入口的碑林里。 联盟成立至今,所有为人类文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都会在碑林里拥有自己的石碑, 石碑上刻录着主人的功绩, 顶上则是个半身人像。执掌联盟军委两百多年的伍尔夫老元帅有一块,林静恒上将——由于英年早逝,且逝得动静很大,也得到了一席之地。 在这些石碑中间,有一块地方非常特殊, 只有个四四方方c大约三十公分高的石头底座,上面既没有刻字的碑, 也没有石像,在排列整齐的碑林当中, 像一颗豁牙。 林静姝方才就坐在这块石底座上歇脚。 老元帅三百多岁了, 一生横跨新旧两个星历时代,跟谁都没必要太客气, 简单地冲林静姝一点头, 他看着那孤零零的石头底座:“这块石碑, 原来是陆信的。” 林静姝立刻退后一步道歉:“对不起, 我不” 老元帅打断她:“你见过陆信吗?” 林静姝一愣,谨慎地回答:“没有,也没太听人提起过。” “不敢提了,整个首都星,除了我这种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百无禁忌,谁还敢提陆信?”老元帅用靴子尖踢开石座旁边的杂草,苦笑了一下,“当年他在乌兰学院创下的很多记录,至今没有人能打破,是我亲自破格把他提上来的,后来他抗命直入第八星系,一战后位列十大上将,才三十六岁,功勋前无古人,誉满天下桀骜不驯。荣耀对他来说,来得太多太早,最后毁了他。” 老元帅的下颌骨绷成了一条锋利而沧桑的线:“最后落到叛国通缉,死无葬身之地,连个石像也没剩下。” 林静姝静静地听,耐心十足c不感兴趣,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没头没脑的树洞。 老元帅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良久,一阵细碎的晚风吹来,卷起林静姝身上的香水味。老元帅鼻粘膜有点敏感,不由得偏头打了个喷嚏,这喷嚏让他回过神来:“人老话就多,不好意思,看到你让我想起静恒了。陆信的脾气出了名的乖张,却一直很疼他,连湛卢也留给了他可能是觉得军委的这些酒囊饭袋们不配碰他的机甲吧。” 林静姝微微一歪头:“我的荣幸。” 老元帅打量着她,据说林家兄妹是双胞胎,粗一看,两个人轮廓仿佛,五官也颇有神似之处,然而仔细一看,又觉得是南辕北辙——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父女或是兄妹的血缘感,行为举止c气场气质,全都大相径庭,像两个恰好长得有点像的陌生人。 舞会的灯光变了颜色,意味着快要结束了,老元帅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林静姝挎上他的胳膊:“你哥非常有天赋,不亚于当年他的老师陆信,只是不用功,他在乌兰学院的时候,每次都卡着刚好能拿奖学金的成绩,多一分的心思也不肯花。不逼他,他就永远心不在焉,我教过他c带过他,一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林静姝脸上的微笑像是画上去的,说不出的精致虚假:“他那个人,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例行寒暄,两句问候的话说完,就没别的好聊了。” 老元帅说:“我以为双胞胎之间的关系会十分亲密。” “也许吧,不过我们很小就被分开了,这些年一直没什么交集,”林静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泠泠的泉水,不急不躁,但也没有感情,“最亲密的时候,大概就是分享一个子宫的时候,我可能还没有您了解他。” “这样也好,感情不深,省去不少伤心,”伍尔夫老元帅半酸不苦地展颜一笑,皱纹涟漪似的舒展开,这位联盟的奠基人之一轻轻地说,“不像我这没用的老东西,一年到头被困在沃托,一次一次把我的学生c晚辈们送上战场,看着他们一去不回头或者功成名就一会,再被人遗忘。” 联盟已经百年没有大战,近十几年来,只有不多的星际海盗闹过几场恐袭,在军费年年缩减c政府年年裁军的情况下,林静恒带着个快沦为少爷营的白银要塞也能默不作声地摆平,往往人们才得知有海盗闹事,海盗们就已经伏诛,可见闹事的星盗也是风声大c雨点小,都属于掀不起波澜的余孽。 既然容易处理,处理这件事的人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功绩。 没人关心白银要塞打过几场仗c击溃过多少星际海盗,倒是都记得当年星际女神叶芙根妮娅隔空表白林上将的事,叶芙根妮娅的经纪公司在伊甸园里花了一大笔钱,每个围观她表白宣言的人都能亲自感受到动荡的激素产生的汹涌的感情,女神的粉丝情绪大起大落,几乎让伊甸园网络超负荷。 可惜林上将屏蔽伊甸园,女神全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甚至面都没露,只以白银要塞的官方名义发了一篇冷冰冰的声明,剔除修辞和冠冕堂皇,声明大意是:你谁?不认识,忙着呢,滚。 到如今,如果不是死者为大,联盟为了安抚军心将林静恒捧上神座,林某可能还是星际著名人渣c阳/痿和野蛮暴恐分子。 前线上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无所事事”的联盟军委,这里仿佛成了没出息的权贵子弟们混日子的地方,最重要的工作任务是保持形象,万一被媒体拍到驼背c赘肉或者衣冠不整,就得灰溜溜地出来道歉。 林静恒死后,星际海盗活动越来越猖獗,七大星系代表和沃托就军事自治权吵得不可开交,然而联盟议会上,伍尔夫老元帅的意见依然无足轻重。 连乌兰学院也不再是纯军事学院,“第一军校”只保留了名字,八成毕业生都进入了非军事领域。 林静姝作为大秘书长的夫人,这些事心知肚明,但不便评价,只好笑笑不说话。 歌舞场已经近在眼前,老元帅和林静姝相对沉默片刻。 伍尔夫元帅突然说:“你和静恒从小聚少离多,是政治原因c形势所迫,不是他的错。” 林静姝通情达理地回答:“那当然。” “毕竟是你亲兄弟,林,”伍尔夫元帅可能有点老糊涂,忘了她已经是格登夫人了,他有些絮叨地喃喃说,“你可别把他忘了,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怕等我一闭眼,就真没人能记住他了。” 林静姝的手倏地一颤,面具似的微笑差点保持不住。 老元帅没看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驻外的将军们为了方便,联络人一般都填自己的副官c秘书或者近卫长,你哥在白银要塞这么多年,紧急联络人填的都是你,从来没变过他对你不是没感情。” 林静姝的脚步停下,隔着几步,她站在灯火阑珊处,面孔模糊,眼睛却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有泪光。 “伍尔夫爷爷,对不起。”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几乎压在喉咙里,老元帅有点耳背,疑惑地侧耳问:“你说什么?” 林静姝嫣红的嘴唇颤抖片刻,被她强行拉平,牵扯回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什么,祝您晚安,陪您聊天非常愉快,格登在那边,我要先告辞了。” 说完,林静姝朝他一欠身,像朵优雅的云,不慌不忙的飘走了。 新星历275年6月29日,宇宙时间22:00整。沃托联盟议会大厅依然灯火通明,舞会行将散场,绅士淑女们依依惜别,森林公园在夜风中窃窃私语,碑林沉寂。 平静的白银要塞地下,机甲湛卢孤独地沉睡在绝密之地,除了白银要塞总负责人,谁都无权涉足,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门禁上,一块小小的芯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在上面,入侵了湛卢的能源系统。 “哔”一声轻响。 沉睡的湛卢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所有的重型武器集体发出了一声叹息,成片的灯光黑了?ィ艚幼牛馊竦木ㄉ唐屏颂炜铡?br /> “能量源异常!” “第一备用能源系统无法启动——” “第二备用系统无法启动!” “第三备用系统失控” “能源网络正在遭受攻击!” “人工大气层外检测到不明飞行物。” ?烙低骋患毒洹烙低彻乇铡洹乇铡烙低持噶罨炻遥薹樱薹印?br /> 李上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先是懵了一下,随后,浑身的汗毛炸了起来——白银要塞遇袭! 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固若金汤,联盟军委最后的利剑,向来只有其他星系发生紧急事件,无法处理时,才会紧急呈报白银要塞请求支援,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近卫长冲了进来:“将军,防御系统紊乱,至少一千架超时空重型机甲已经穿过人工大气层。” “什” “轰——”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李上将踉跄着撞在墙上,火光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首都星上,格登秘书长告别了同僚,带着夫人坐车回家。低调的坐骑拥有机甲车的防御系统,却非常轻便,在悬空车道上畅行无阻,车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噪音和震动。 格登有点微醺,怕招夫人讨厌,在上车前就让伊甸园调节了他身上的酒精浓度,握着女人柔软纤细的手,秘书长被众人吹捧过的得意还没散尽,满面春风地说:“他们把叶芙根妮娅请到舞会上献唱了,你看见她了吗?不过这种包装出来的女人真是没法细看,和你一比简直哈哈——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开心,”林静姝轻轻地回握他的手,“今天是我” 车突然停了,仪表盘闪着不同寻常的光,里面的人工智能不出声,车子尘埃似的悬浮在半空的轨道里。 格登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林静姝抬起头。 坐在前排的保镖立刻起身查看,这时,车上的人工智能断断续续地开了口:“系统遭受不明攻击,已经自动推送安保系统呲啦” 格登皱起眉:“什么?” 就在这时,一排小型机甲车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轨道的安保系统竟然毫无反应!大秘书长的保镖团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行刺! 保镖车一拥而上,交火声立刻响起,格登骂了一句,攥紧了林静姝的手,冲保镖吼道:“愣着干什么,蠢货,启动空间场,先把我们送走!” 保镖应了声“是”,连忙拉开车座下面的保险门,紧急空间场就在里面,格登嫌他动作慢,一把推开他,自己飞快地输入了指令,回头对林静姝说:“空间场传送不舒服,你” “忍一忍”三个字没有说出口,车里的人工智能突然发疯,一把激光刀从空间场里弹了出来,瞬间将格登秘书长切成了严丝合缝的两半。 保镖和林静姝同时沉默了片刻,格登保持着和妻子对视的动作,目光似乎很是震惊。 下一刻,他整个人一分为二,浑身的血喷泉似的溅了出来,喷了林静姝一身。 保镖大叫:?蛉松量 ?br /> 林静姝被人抱着滚了出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溅上的血。 “热的,”她想,“还挺甜。” 然后她像是三魂七魄刚归位一样,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应有的尖叫。 远在第八星系的湛卢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死机似的停在那,正在接热水的杯子满了,开水洒了他一手。 四哥蓦地抬头。 山雨欲来—— “炸都炸了,哪那么多为什么?”林静恒一步迈上机甲,对独眼鹰说,“还不上来,你想死吗?”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随即,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ィ铀偻瓿刹涣司突帷?br />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鑫茸谩钡奶崾径济挥校姑沟某丝兔羌宄闪斯鐾蚕匆禄锏耐嘧樱唤脸闪艘煌拧?br />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7.第147章 此为防盗章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 要脱离引力,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一般做法是, 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 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 冲天的火光蹿起, 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 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 轨道不断碎裂, 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 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 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 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 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 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 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 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本打算过来找事的独眼鹰远远听了个话音,脸色一变:“什么芯片?” 陆必行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心口突然一滞,涌起某种强烈的抗拒,强烈得不像他的性格,仿佛心里关了个外来的猛兽,被这一句话激怒,暴躁地咆哮起来:“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力量!”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陆必行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好像被一碗凉水当头浇下,他悚然一惊,心想:“我一个开学校的,要那么大力量干嘛用?” “唔,这就去。”陆必行隐约感觉到那枚芯片的危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你俩可别再动手了,不然我拉不开架了。” 独眼鹰现在听见“芯片”俩字就过敏,陆必行还没嘱咐完,就被他老人家叽嘹暴跳地搡进了医疗室。 林静恒背着手目送他们进了医疗室,心想:“强成瘾性。” 方才在空间站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毒巢这个原本属于第八星系的小邪教组织会臣服于域外海盗,而且是从里服到外,无人质疑c无一例外。 人类从远古工业革命甚至更古老的农业革命开始,就逃脱了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追逐快感像是写在基因里的癌。伊甸园奠基之前,关于其成瘾性的争论整整持续了半个世纪,后来通过严格的监管立法才得以试运行,到如今,伊甸园是否有成瘾性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和喘气c吃喝一样,成了生存要素之一。 可是伊甸园毕竟是处于监管中的,这种野路子芯片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这东西是只存在于第八星系,还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整个联盟了? 林静恒把机甲驾驶舱开辟成一个单人的休息室,缓缓地坐了下来。湛卢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扣在他胳膊上,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此时的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毕竟不是完整的机甲,帮陆必行挡能量刀的那个防护罩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此时只好借助机甲的能量系统慢慢充电。 没有湛卢,林静恒没法和白银九联系。 好在他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闲杂人等踏上未知的旅程,正好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回北京星,倒是也不着急唤醒湛卢。 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林静恒隐约有种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机甲的精神网。 连接精神网让斗鸡脑震荡昏迷了一路,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连接的林静恒来说,这是一种休息方式。 沿着既定航线回航的机甲,此时精神网十分平静,细微的波动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林静恒的意识随着精神网扩散到无边之地,心率在缓缓往下降。 他时常会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像沉入海底的鱼,静静地消化一切。 整个机甲里,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只是音量降低了许多,不让他觉得那么吵了。 林静恒看见陆必行已经取出了芯片,芯片离开他的一瞬间,身体就遭到了加倍反噬——重重磕过地的膝关节粉碎,被毒巢的武装分子攻击过的双臂顿时脱开,全身多处骨折,独眼鹰心疼得上蹿下跳。好在时间不长,都是外伤,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处理起来很快。 而护理室里,陆必行的四个学生每人得到了一针防眩晕药,药起效很快,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怀特说:“虽然回去得写一打检查,但是我觉得值了,有这经历,就算将来移民第七星系,也够我吹上一辈子了!” 另一个男生——也就是斗鸡说:“也不知道咱们将来还分不分学院,如果分,我一定要选机甲操作,太刺激了。” “差点把你刺激死。”薄荷凉凉地说,“哎,书呆子,你移民之前把尾款给我结清啊。” “咱们现在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可是你只看重我的钱。”怀特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咱们学校不是有奖学金吗,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养家糊口,”薄荷沉默了一会,“我是孤儿院的,去年院长拿着钱跑了,孤儿院也散了摊子,撂下一堆小崽,没办法,我们几个大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弄来钱,不行不行再各走各的,让那些小崽自生自灭。我在黑市上卖过东西,给人私改过,都只能赚一点钱,听说机甲设计最赚钱,所以来碰碰运气。” 黄静姝独自躺在护理室里,有些不合群,这时,插了一句:“移民也没什么好的,哪都一样。” 几个学生想起她是空脑症,知道她家恐怕是从别的星系来的“失落者”,一时都没敢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薄荷刻意打破尴尬,对怀特说:“哎,书呆子,你不是有钱吗,出个价,回去我替你写检查。” 几个青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起来。 “等回学校” 林静恒没再往下听,他透过精神网扫过黄静姝倔强的脸,想起了她的名字。 静姝。 “嫁给格登家的人,等于嫁给‘管委会’,你想清楚,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歹我还没死。” “我是自愿的,哥哥,嫁给管委会有什么不好吗?” 她叫“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和称呼“阁下”c“先生”一样客套礼貌,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张脸上,未语先带三分笑,问一句才答一句,好像这个亲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 他记得自己被陆信领走的那天,小小的女孩在后面追着车,一直追到车子飞上空中轨道,她仰头时摔了一跤,机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把她带走,林静恒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那么久远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不大记得那小女孩的模样了。 在戒躁戒怒这方面,林静恒可能是个伟人,他甚至通过眼前的情景,把方才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推断了一个大概。 湛卢:“先生,据我分析” “不用分析,”林静恒打断他,“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功能,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独眼鹰贱招成双,又摸出一颗电磁干扰弹,投入实验室中间,方才瞄准着学生们的激光枪自动调整优先级,对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后的研究员们被误伤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横尸于地的时候,刚好压住了电磁干扰弹,成了一枚绝佳的志愿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电磁干扰不分彼此地横扫一片,屋顶的激光枪当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残花,纷纷蔫巴巴地垂下头去,安保机器人们混乱地乱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8.第148章 此为防盗章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 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 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 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 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 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于是问:“启动, 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 给湛卢这架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 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 ”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 “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 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 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 不敢说知道别人, 起码了解自己, 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独眼鹰一抬手按在了机甲舱内壁上,凝神渗入机甲动荡的精神网,打算给他当一个志愿的“副驾驶”。 方才遭到炮轰的精神网比他想象得还要起伏不定,然而还没等他理顺,独眼鹰的太阳穴就猛地一紧。 林静恒:“滚出去!” 随后,机甲的精神网毫不客气地把独眼鹰当成了入侵者,直接撞了出去,独眼鹰的脑袋好像被一根钢针穿透了,炸裂似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刚刚跃迁过一次的机甲还没来得及抖落掉侧翼的残骸,林静恒就不顾过热警告,再次强行跃迁。 独眼鹰的肺都快被挤出来了,而就在他与精神网将断未断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第二颗,那枚竟然就等在他们跃迁落点附近,烧着了黑暗似的扑面而来,险伶伶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次跃迁,顷刻间几乎将机甲能源耗干,直到机甲再次落定,保护气体一下被抽走,独眼鹰踉跄着站稳,耳畔还在蜂鸣不止:“你” “我的机甲,是我的地盘,”林静恒冷冷地说,“我的精神网里容不下第二个活物,这回只是警告,再有下次,我就没这么温柔了,你小心变成植物人。”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落了地,我一定打爆你的头。” “可以,欢迎尝试,”林静恒一耸肩,“毕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 独眼鹰:“” 现在就想宰了他! 机甲里因为过热而产生的噪音渐渐平息下来,开始逐条报损伤和能量危机,重新定位坐标。 独眼鹰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双联击,忍不住又多嘴:“我说,这机甲是你的吧?你刚来第八星系几年,是干了什么挖坟掘墓的事吗,让人这么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 这回,林静恒直接把老波斯猫当成了噪音污染源,没听见似的关了自己的耳朵,他凝神判断了一下周围情况,略微调整航线,关闭动力系统,让机甲自由地沿着直线匀速滑行了出去。 被忽略的独眼鹰气结,感觉这男人的性格简直是烂得没治了,连背影都是找揍的形状,怪不得联盟军委请了八百个,姓林的还是声名狼藉。 独眼鹰:“你耳背吗?” “刚才那是星际海盗。”这时,医疗室的防护门打开,陆必行坐着轮椅滑了出来。 他身上几处骨折的地方上被透明的气泡包着,局部隔离出无菌环境,手术器械在他伤口中做自动修复工作,无菌气泡上还有修复进度条。 陆必行额角冷汗还没干,显出几分病气,冲那四个在护理舱里探头探脑的学生招招手,他像个博物馆讲解员似的开始现场科普:“新历258年,你们几个有的还没出生,5月,为了纪念联盟成立,在第三星系外围举行‘自由日’阅兵,仪仗队途径第二航道与第一航道交界处,遭到域外海盗偷袭,当时,海盗们用的就是这种技术——简单来说,就是预判到袭击目标准备跃迁,立刻释放一个跃迁干扰,使跃迁的机甲与原有目的地偏离,落在他们埋伏的攻击区间内。而刚刚完成跃迁的机甲,无论是机甲本身还是驾驶员,都很难承受二次跃迁,心理上也是刚松一口气,很多人甚至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击中了,非常惨烈,我记得当时袭击仪仗队的海盗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9.第149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在他沉默的第二秒就反应过来, 立刻更正:“抱歉,先生,这部分常用词库没有更新。” 按照联盟政府“反海盗法”的定义,所有未经授权的武装都属于“星际海盗”, 当然也包括黑洞。 “回去把你那破蜥蜴扔了吧, 换个鹦鹉养,”四哥说,“有助于你尽快适应‘海盗’身份。” 湛卢转瞬之间在自己海量的数据库里完成了一次大搜索,找到了一张远古地球时期的卡通画——面目狰狞的海盗船长, 肩膀上站着一只同样面目狰狞的鹦鹉。 他对着这张画钻研片刻,悟了:“哦,您在开玩笑。” 四哥发愁地捏了捏眉心。 湛卢在空旷的车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机械笑声:“哈哈哈。” 为了防止湛卢礼貌地搜索出一个更冷的笑话回敬, 四哥连忙转移了话题:“佩妮是北京星的地头蛇, 还算有点本事, 甩开她没那么容易, 你找出原因了吗?” “是的, 先生。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湛卢说着,车厢里浮起一块带着血迹的生物芯片, “我在短时间内无法识别, 这块生物芯片植入人的心脏里,启动时, 能在小范围里同时给人类和人工智能造成集体幻觉。” 四哥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 “今天下午, 他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 利用这个,把自己和被他拐走的男孩成两个流浪汉,甩开了佩妮,混上城市公交,打算前往维港。车上其他乘客总共十三位,没有一个察觉到。集体幻觉触动了我身上的‘禁果’系统,所以我没有受幻觉影响。路上,我做了几组实验,试着放出几段干扰,但只有一个女孩挣脱了幻觉,她恰好是个‘空脑症’患者。为了保证无关人员的安全,我入侵了城市公交的系统,把它逼停在破酒馆,并给佩妮发了信息。”湛卢依旧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先生,我怀疑这块芯片和‘伊甸园’有类似的原理,只是相对简陋。” 四哥皱起眉:“短时间内,我可能没法在这地方给你凑一个研究团队。” “我知道,先生,我会自己想办法。”湛卢停顿了片刻,又问,“您还是想找” “不用告诉我概率,我知道你的算法。”四哥打断他,他的下巴略微绷紧了片刻,继而又轻轻地拍了拍车身,“再过一阵,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实在找不着就算了,这鬼地方夭折的小孩太多,说不定真没了。” “先生” “没就没了,”四哥的神色淡淡的,“赶不上乱世,未必不是命好,到了吧?” 两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穿越了空间场,精准地落在了“破酒馆”,车轮落地时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只有地面薄薄的细雪渣滑开了一点。原本停在那的几辆高速机车不见了,看来交通灯组合和佩妮已经走了。 “蜘蛛”从这里逃跑的时候,也用了空间场,可他只有自己光杆一条,空间场启动的动静相当大,定位误差看来也相当不小——否则他不用假扮流浪汉,饥寒交迫地步行到维港。 而湛卢则是控制着一辆几吨重的车穿越空间场,定位在“破酒馆”狭窄的小巷里,这意味着误差不能多于五十公分,否则落地时非得弄出个“一辆骑墙来”的特效不可。 二者虽然看似是差不多的空间场,但如果有个相关领域的专家在这里,就会看出里面的技术含量差距极大——足有“日可云车”和星际机甲的差距那么大。 可惜,第八星系文盲遍地跑,并没有人会欣赏技术的优美。 不过这么说也不尽然,偶尔能碰上个识货的知音,只不过 人形的湛卢从车上分离出来,扛起后备箱里的“蜘蛛”,正要开门,碧色的眼睛突然洞穿了酒吧,一眼到了屋里的情景。 “先生,”他顿了顿,“您有客人。” 四哥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这位大佬私下里,表情比人工智能丰富不到哪去,此时却罕见地有些一言难尽。 随着“嘎吱”一声打开,室内的暖气劈头盖脸地扑面而来,只见本就灯光昏暗的“破酒馆”中,壁挂的小灯都关了,只剩吧台顶上一盏,恰到好处地给灯下人刷了一层“柔光”滤镜。 滤镜里的是一位男青年,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外套披在肩头,发丝凌乱,懒洋洋地靠着吧台,乍一看,他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懒怠打理自己,不修边幅地随便出来见个人,并且随便得天生丽质c气韵自成。 然而他这“随便”的一身,从内到外没有一丝不雅的褶皱,单是那一脑袋凌乱又蓬松的“秀发”,就绝不是凡人的枕头能压出来的效果,可见他“随便”得着实是很精心。 “哟,”男青年猝不及防看见湛卢肩头的人,愣了一下,“二位这是深夜打劫归来啊,我是不是看见了不该看的,要被灭口了?” 湛卢把“蜘蛛”扔在地上,人体和地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他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陆校长,晚上好。” 陆校长大名“必行”,是第八星系著名的败家子c怪胎和大混混,兼任星海学院校董和校长双职——此人担任一校之长,当然不是因为德高望重,而是因为该学校是他掏钱建的。 陆校长年纪轻轻,之所以能投身教育事业,除了因为他有满腔的热血与崇高的理想外,还因为他有一位名震第八星系的军火商亲爸爸。 亲爸爸外号“独眼鹰”,雄踞第八星系首都星“凯莱”,整个第八星系的流血冲突,八成都是他老人家的,是一根腥风血雨的搅屎棍。 陆必行从小耳濡目染,跟众多大规模杀伤性一起成长,家学渊源,长成了一个机甲机械领域的专家,眼看有成为变态科学家的潜质,独眼鹰还来不及欣慰自己后继有人,就发现少爷的志向长歪了——陆少爷出淤泥而根正苗红,立志成为一个伟大的教育家。 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充满人文关怀的理想呢?个中原因,陆必行没有对外人提起过,大家只好统一意见,认定他有病。 在第八星系,一切常识无法解释的荒诞不经,都可以用“有病”二字作为终极缘由。 陆少爷二十岁生日当天,独眼鹰提前结束了重要饭局,专门跑到宝贝儿子面前询问他有什么愿望,独眼鹰酒劲上头,话一说就大,许诺上天入地,不管他有什么愿望,哪怕是炸了联盟首都沃托,爸爸也能手到擒来。 陆少爷信了,虔诚地对他爸爸说:“我想出版一本书。” 独眼鹰的酒惊醒了一半,一头雾水地翻开儿子的杰作,见题目赫然是《太空机械原理导论》。军火贩子脑子有点转筋,怎么也想不起来《太空机械原理导论》是哪的黑话,只好豁出老脸,不耻下问:“这是本什么?” 陆少爷回答:“是一本介绍太空机甲技术的入门级教科书。” 独眼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教什么书?” “教科书,”陆少爷说,“我翻了翻第八星系叫得出名的几个大学用的教材,感觉都不怎么样,所以自己写了一本,爸爸,请您指正。” 独眼鹰沉默了一会:“你想干什么?” 陆少爷的中二病犯得毫无预兆c来势汹汹,他说:“我想办一所靠谱的学校,点燃第八星系科技腾飞的星星之火。” 独眼鹰听了这话,另一半酒也吓醒了,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打算找个大夫给儿子治治脑子。 从此以后,陆必行和他的模范爸爸独眼鹰展开了长期的洗脑与反洗脑,斗智斗勇中,陆少爷的机甲改装水平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他被禁足在凯莱星上时,花了三年,把自己在星球上闲晃的代步工具拆卸了,天马行空地改造成了一架形象感人的星际机甲,浪迹天涯去了,一浪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和某人展开了一断孽缘。 “你那学生呢?”四哥一进门就把壁灯都打开了,不解风情地破坏了陆校长的梦幻柔光滤镜。 “让带走了。”陆必行辛辛苦苦拗好了造型,孤芳自赏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个观众,还进屋就拆台。他只好从高脚凳上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围着“蜘蛛”转了几圈,“怎么,你俩把那个人贩子逮回来了?就是他?” 四哥看了他一眼。 “啧,还用问吗?”陆必行用脚尖把地板上的男人翻过来,抬头冲湛卢挤了一下眼睛,“第八星系就没有能逃得过湛卢追踪的空间场,是不是,宝贝?” 湛卢面无表情:“感谢您的肯定。” 四哥也面无表情:“那你还在这干什么?” 陆必行抬头看见两张如出一辙的冷脸,无奈了:“我说二位,你们到底是谁照着谁长的?” 他说着,半跪在地上,按了按“蜘蛛”的颈动脉,发现人还活着,于是正色下来:“我不想知道他是什么人,来干什么,就一个问题,问完就走——我那女学生卷进这件事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您放心,”湛卢回答,“黄的信息被我截留了,没有流到他的同伙那里。” 陆必行听了这句保证,果然不再废话,一点头站起来,他从吧台后面不问自取了一瓶酒。 “那我走了,”陆必行溜达到门口,对着门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仪表,忽然,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说,“对了,那小姑娘跟我说了大概经过,我怀疑这人身上有类似‘伊甸园’的东西,你们当心点——拜拜。” 四哥眉梢一动:“等等。” 在戒躁戒怒这方面,林静恒可能是个伟人,他甚至通过眼前的情景,把方才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推断了一个大概。 湛卢:“先生,据我分析” “不用分析,”林静恒打断他,“我猜得出来。” “哦。”湛卢很乖地中止了分析进程。 然而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讲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很高兴您还能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看起来活泼多了。” “被活泼”的林静恒不小心拧碎了实验桌上的一根试管。 陆必行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芯片还开着“”功能,连忙关上,当着独眼鹰的面大变了一次活人:“忘脱马甲了——爸,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独眼鹰的表情惊惧依旧,“还有你你你你刚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啧,”陆必行弹弹裤子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不帅吗?” 独眼鹰的门牙差点随着自己一声吼飞出去:“帅你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陆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独眼鹰听了这话,脸色碧绿碧绿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辉,宛如一块富丽堂皇的金镶玉。 陆必行觉得他爸爸表情不对,好似下一刻要开爪挠人,他又心系学生,于是单方面停止了和独眼鹰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有点事,忙完再跟你说。” 独眼鹰:“滚回来!” 这时,零零一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眼扫过不速之客们和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勃然大怒:“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狗!” 陆必行纵身跃过报废的机甲车,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声:“喂狗?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怀特眼眶里转着的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校长!” 陆校长扫了他一眼,确定这几个熊孩子全须全尾,于是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了自己炫酷的论据:“你们这个空间站里根本没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这些怪胎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实验室屋顶上足有上千条的激光枪一同调转枪口,铺天盖地的瞄准镜锁定在陆必行和四个学生身上。 独眼鹰:“你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0.第150章 此为防盗章  老院长在演讲稿里把自己的志向讲得明明白白, 头顶星空的人, 即使趋利,也趋得有底线,而梦想和尊严是不能用钱践踏的。 穷途末路的梦想和尊严也是。 陆必行奔波一天,滴水未进, 前心贴后背, 毫无成果, 只好独自一人回到教职员工办公楼。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 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 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 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 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 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 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 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三小步合成了一个小步,陆必行还觉得蛮有道理,他将自己阶段性的失败总结为步子太大扯到了蛋,想通了这点,陆必行很快把这事抛到一边,就着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他哼着跑调的歌,用有限的设备摆弄起林给的那块芯片,打算先大概摸个情况,做个预算,再去找湛卢要钱。 想到湛卢,陆必行的思绪跃迁了一下,并且沿着那个神奇的人工智能,爬到了人工智能的主人身上。陆必行一边分析着生物芯片的接口,一边走了个神——无端想起了礼堂中,林的那个眼神。 可能是礼堂的灯光效果太梦幻,也可能是那帮们进场的姿势太拉风,总之,那一幕既然想起来了,就开始在陆必行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倒咖啡的时候c坐下写研究计划的时候c跟着鬼哭狼嚎的歌起来抖手抖脚做运动的时候林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地盯着他后脑勺,盯得陆必行不好意思再半裸奔,又很是慎独地把衣服穿戴了整齐。 等建起了实验室,陆必行想,正好可以在实践中教学,顺便把湛卢骗来代课。 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实验室,没事多去跟大金主汇报一下研究进度,这么一想,陆校长觉得自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燃起了斗志。 不过还不等他主动找,没过几天,在陆校长精神世界里当了钉子户的“大金主”就自己来了。 四哥让湛卢把“蜘蛛”那台机甲修整好了,他自己留着也没用,想了想,就干脆捐给了星海学院。 佩妮找了几个人,把这大家伙运到了星海的教学楼下,相传,佩妮是黑洞前任老大的情妇,但其实不是。前任老大流连花丛,多得自己都认不全,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好处。佩妮混成 “佩妮姐”,完全是靠卖力打拼,掌握了前任老大的军火库,成了前任老大的心腹。 但是这位前任老大脑子不太清楚,看人家长得漂亮,总想对心腹动手动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果然一不小心杵到了肺。 林是从外星来的,那回前任老大被仇家开着一堆机甲车堵住了,差点玩完,林初来乍到,随便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糊口,检修清扫车的时候正好经过,通过清扫车上的网入侵了机甲车,直接把行凶的巨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型。 前任老大认他当了亲兄弟,排行老四——二哥三哥都成了牌位,是两头被大哥卸磨后杀的驴。 那时候北京星上还不是黑洞一家独大,林选择了黑洞,于是黑洞变成了一家独大。兄弟太有本事,前任老大心神不宁,又磨起了杀驴刀,不料心腹造反,里应外合,杀驴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寒风呼啸,佩妮裹了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抬头问四哥:“听说他们这学校老师全跑光了,还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不用给谁充当门面,四哥这几天又不修边幅了起来,见她冷,就带着她往背风的地方走:“他愿意玩就给他玩呗。” 佩妮有点疑神疑鬼,虽然四哥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派,但前有湛卢那个小白脸老围着他“献殷勤”,也难保还有别的小白脸要效仿,于是试探了一句:“您对陆先生真好。” “我欠过他爸一个人情。” “嗯?”佩妮一愣,因为打她认识四哥那天,一晃五年,就没见四哥去过外星,她只知道他和陆必行那个离家出走的怪胎少爷挺熟,没人知道他还认识独眼鹰,“咱们黑洞和独眼鹰还有来往?” “那倒没有,独眼鹰不知道我在这,”四哥顿了顿,“好多年前的事了,他把一件故人遗物还给过我。” 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的湛卢抬起头,四哥却笑了一下,不肯再说了。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人声,佩妮一抬头,发现他们避风避到了教学楼后面。 陆必行把所有的学生都聚集在一个大教室里,学生们好似一群活猴子,什么姿势都有,陆校长姿势优雅地坐在讲桌上,正亲自授课。他们走近后窗,听见这一课的主要内容是星际走私。 陆必行侃侃而谈,讲得头头是道,活猴子们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这么刺激,一个个听得还挺入神。 “第八星系的走私买卖由来已久,市面上比较大宗的一般是军火和电子设备,偶尔也有人小打小闹地弄来点吃的跟日用品。”陆必行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后竖起来的大地图上给学生们指点走私航道,“航道这么曲折,主要是为了躲第七星系的边境驻军,我们这边倒是没人管,只要你不抢大佬的航道和货就行。”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开学第一天就黑进礼堂系统的怀特相当活跃,插嘴问:“校长,一来一去能赚多少钱,走私的货物差价大概多少?” “星际走私里没有‘差价’这个概念,宝贝儿,他们干的不是小商品,”陆必行回答,“那边不收八星系的货币,收来没用,人家又不会来第八星系进口东西,一般是以物易物,至于某一笔具体的买卖怎么交易,要买卖双方单独商量,每次都不一样,赚多少看你能耐。” 怀特电脑玩得很好,在第八星系,算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也是少数真有初级教育的学生之一,据说家里已经准备移民第七星系了,他来星海学院单纯是好奇打发时间,很有一点调皮捣蛋的天真,忍不住又问:“校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们不进口第八星系的东西吗?那拿什么换?” 陆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有人知道吗?” 这时,角落里一个面色阴沉的女孩搭了腔——正是那位自制激光枪的:“拿人换,傻逼,第八星系有好多你这样的蠢货游手好闲,正适合卖给外星系的人做实验,或者抓去干他们那些不允许人干的活。” 怀特脸色一变。 陆必行问那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薄荷。”女孩看了他一眼,报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点了下头,她名字很不成体统,做派倒是十分少年老成,一点也看不出一言不和就掏枪的暴脾气。 “说得对,贩卖人口是星际走私里非常重要的一项,占所有交易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薄荷同学课堂成绩加一分,课堂成绩总共六十分,希望大家都能在学期末之前拿满,这样你们期末就比较容易过了。”陆必行的话题在期末与人口贩卖c走私和血汗工厂间切换自如,“除此以外,交易物品还有违禁品,比如第八星系的私人军火c域外海盗的东西或者一些在文明地区禁止交易的” 怀特仍要刨根问底:“什么东西禁止交易?” “很多,比如一些人造生物,”陆必行说,“你见过人头蛇身的东西吗?有人的大脑,强行接在一起后智力有一点问题,智商相当于普通人五六岁吧,虽然有点傻,但思维和感情和人是一样的,嫁接上闪闪发光的蛇尾,在一些有钱人那里是很名贵的异宠。” 怀特愣愣地问:“校长,你见过啊?” “小时候见过一个,”陆必行顿了顿,“别人送给我父亲的,我溜进地下室发现了她,一个女孩——一般是女孩,女孩的脸比较漂亮,但据说也有长得不错的男孩。” “然后呢?” 陆必行:“然后我开枪把她打死了。” 课堂里一片安静。 好一会,怀特的声音低了八度:“你您没有把她放生吗?” “美人蛇,还有一些美人鱼,连基因缺陷都谈不上,完全是按照扭曲的审美生搬硬造的,离开条件严苛的保温箱和营养输送系统,根本无法存活。一个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活成了畜生,那至少也该是个有自由的畜生。”陆必行常年挂在脸上的和煦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总显得有点开玩笑意思的脸上凝了一层冷淡的霜色,说到这,他不再深入,抬手打断了学生们的猎奇追问,“下一个问题。” 四哥没有打扰,让佩妮留下人跟陆必行交接机甲,悄无声息地带着湛卢走了。 坐上了自己的车,四哥突然对湛卢说:“你再给我一下陆必行的基因。” 湛卢应声而动,片刻后,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告知了他结果:“第三次检测,基因不符。” 四哥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先生,陆信将军出事,夫人失踪是三十三年前,陆校长的骨龄只有二十八岁,年龄不符。从五年前至今,您三次起疑,让我对陆校长进行基因,三次结果均不符。”湛卢说,“陆信将军生前和独眼鹰关系很好,三十三年前,独眼鹰为了纪念他,改姓了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姓氏,您怀疑陆校长就是您要找的人这一点没有依据。您不能因为独眼鹰归还了一件遗物,就认为另一件‘遗物’也在他手里。” “可是他打开了我的加密系统,”四哥低声说,“除了我自己,就只有” 湛卢说:“陆校长的技术水平非常高,再加上一点运气,他能打开加密锁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四哥不再争辩,只是“嗯”了一声。 湛卢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问:“您上次说‘找不着算了’,其实是口是心非吗?” 四哥又聋了,同时觉得湛卢智能归智能,有时候话有点多。 四哥一把攥住他冰冷的手腕,湛卢猛地睁开碧绿色的眼睛:“先生,我和机身失去联系了。” 有那么一瞬间,四哥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睫挡住了目光,接过湛卢手里的开水,倒出来一点,又往里扔了个茶包,转到茶几后坐下。 宁静的香气蒸腾起来,北京β星的天空是凛冽的湛蓝。 “意外事件,”四哥伸手抹去顺着杯沿滴下来的水,捻了捻手指,他依旧是很平静,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一点,“不慌,我们先猜猜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机身在白银要塞最底层,按道理来说,他们不会把它拿出来展览。” “我的机身防御系统是联盟最高级,能抵挡所有重型之下的正面攻击,依照刚才的损毁速度来看,应该是机身遭到重型连续打击很可能不止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湛卢尝试着连接那远在白银要塞的同名机甲,反复几次都失败了,他十分不适应地了一下,好似生锈了似的,把身上每个关节都转了一遍,“抱歉,先生,我现在感觉有点不习惯,像是身上重要器官被切掉了一样。” “”四哥诡异地沉默了一秒,“湛卢,出去跟别人不要这么说话。” “好的先生,”湛卢说,“所以,我存放在白银要塞最底层的机身正在遭受狂轰滥炸。” 那么白银要塞想必已经被炸得外酥里嫩了。 四哥往后一靠:“白银要塞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地处一二星际交界,与两大星系警戒联动,被八条星际航道包围其中,戒备森严,外围还有三个军事要塞环绕,严防死守起来,苍蝇都飞不进去,硬闯或者大规模的重型机甲跃迁都不现实。” 湛卢手心向上,一个立体的星际航道地图悬浮在茶几上方,白银要塞外围八条航道让人眼花缭乱,七十六个关卡穿梭其间,此外,航道外围,还有“伯伦”c“小蜂鸟”与“长白山”三个驻军要塞,围着白银要塞旋转,像三颗卫星。 “白银第一卫队被我留在航道商船上了,如果有异动,他们早该把消息传过来。”以假乱真的星际轨道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他说,“整个要塞的防御与军备是我亲手置办下的,六个备用能源系统,武装军备足够把整个第一星系炸成流星雨,就算他们派了条狗坐镇白银要塞,也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败涂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1.第151章 此为防盗章  人工智能的浪漫情怀说得陆必行一脸找不着北。 四哥在旁边敷衍道:“他的意思是这玩意适合当布景摆拍。” 陆必行恍然大悟,接受了这个理由, 并且光速认同了爬虫的可爱之处。 四哥的手指在吧台桌面上轻敲了两下, 拉回了陆必行的注意力:“你方才提到‘伊甸园’, 对它了解多少?” 陆必行大言不惭道:“我要是有足够的经费和人手, 我都能在第八星系搭一个!” 四哥耐着性子听他吹, 感觉北京星偌大一个地壳, 都装得下陆少爷这口大气。 “‘伊甸园’是信息技术系的第一课,科普教材还是我亲自编的,”陆必行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软饮, 润了润喉咙, 准备长篇大论, “两位同学,你们知道新星历时代和旧星历时代的分界点在哪里吗?” 四哥懒得搭理他。 倒是湛卢很配合地回答:“政体来说是联盟的成立, 技术层面来说,则是‘伊甸园’的建立。” “非常准确,”陆必行打了个指响, 压低了声音,“那么我请同学们闭上眼睛,放飞想象力, 跟我一起来到我们联盟的首都星——假设你是一个生活在沃托的普通人,你在沃托的生活水平和在北京星差不多, 也住在一座铅笔似的筒子楼里, 一室一厅。” 湛卢忍不住开口:“可是” 沃托没有“筒子楼”这回事。 “嘘——”陆必行装神弄鬼地打断他, “别打岔。” “在‘伊甸园’的笼罩下, 你的家应该是这样的:清晨,你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草木的香气凝结在你周围,周围奔跑着你喜欢的动物,当然,它们只管清新可爱,绝对没有随地大小便的毛病。又或许你喜欢大海,那你的家就会像海底,珊瑚和五彩斑斓的鱼群围着你游来游去,你能感觉到海水像摇篮一样托着你,但是作为一个哺乳动物,你不会遇到一点呼吸和气压问题。”陆必行的声音非常适合宣传邪教组织,自带引人入胜的功能,他说到这里,微笑起来,“这只是伊甸园美好之处的一角。” 湛卢仍然在一板一眼地纠结方才的问题:“您讲得非常精彩,但是第一星系没有筒” “行了,”四哥打断他俩,“别废话,说重点。” 陆校长澎湃的午夜小课堂被他泼了一盆冷水,只好干巴巴地说:“哦,好吧。‘伊甸园’其实是一张人机并联的大型‘精神网络’,与现实世界高度重合,能最大限度地为人。” 四哥很难伺候地说:“也没让你照本宣科。” 陆必行和一届更比一届熊的学生们混久了,脾气早磨出来了,从善如流地又换了种说法:“伊甸园笼罩下的地方,你的大脑可以随时接驳任何设备与人工智能,打个比方——就像你现在坐在吧台上,如果有伊甸园,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酒柜立刻会调出你想喝的饮料,送到你手边。同时,伊甸园连接大脑,还能反作用于人的感官,还拿这杯饮料来说,比如有个人想喝奶昔,又恰好在节食,伊甸园识别了这种矛盾的需求,吧台就会一杯白开水,由伊甸园网络刺激他的味觉,让他喝到了最想喝的那杯奶昔,还没有热量。” 四哥立刻问:“你见过伊甸园?” 陆必行一耸肩:“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很想来一次跨星系旅行,可惜我护照被我爸扣下了。听说联盟七大星系里,每个婴儿出生,都会在合法注册之后,被纳入到伊甸园。这个合法公民从生到死,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现实世界被精神网无限延伸,孤独c抑郁c焦虑这些都不可能存在,因为一旦伊甸园感受到你有这方面的倾向,就会通过刺激你的感官,调节你的激素水平,来消除这些不良感受。远古地球时代,很多宗教都有这种概念——无忧无虑的终极理想之地,他们叫它‘极乐之地’,‘天堂’或者‘伊甸园’。传说神明把人类从伊甸园里轰了出去,现在凡人又自己做了个新的——当然,这里头没有八星系什么事,可能是因为总得有人下地狱吧。” 四哥不打算跟他探讨国计民生的问题,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离主题:“你为什么认为这个人贩子使用的工具和‘伊甸园’有关?” “幻觉,林,能同时干扰人和人工智能的技术,我只能想到‘伊甸园’。”陆必行点了点太阳穴,“任何东西都有两面性,谁能让你幸福,谁就能让你迷失,当年伊甸园能落成,七大星系死磕出了一箱法律条款,严禁伊甸园技术干扰正常认知和人类自由思想。但是技术本身是双刃剑,它可以为人民,就可以挖人民墙角——另外,我那个学生应该是个空脑症。” 人类中有大约1的人口,由于基因缺陷,先天精神力低下,无法适应伊甸园系统——简单来说,就是大脑接触不良。 如果要强行接入伊甸园,时间长了,可能会造成精神障碍,甚至危及生命,这就是“空脑症”。 新星历刚开始几十年,伊甸园没有成熟的时候,这些人尚且能凑合活着,但随着伊甸园系统与人类生活结合越来越深,这些“残次品”也逐渐被边缘化,空脑症有明显的遗传倾向,常常在某个家族内连续出现。 当年陆信将军收复第八星系之后,大批饱受歧视的空脑症,就举家迁徙到了这个一无所有的地方,跟乌七八糟的原住民们混居在“荒漠”里,致使在第八星系建立伊甸园系统的投票一直通不过当然,就算投票通过了,也没人给第八星系的大猩猩们拨款。 四哥抬头看了湛卢一眼。 湛卢会意,张开手,给渊博的陆校长展示了他从“蜘蛛”心脏上取下来的生物芯片:“这应该就是那把‘双刃剑’,陆校长,我不知道您在信息技术方面是否也有专长。” “什么意思?”陆必行吃了一惊,片刻后,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从芯片上薅下来,强行保持住了矜持,“想雇我做研究员?困难,我现在没有趁手的实验室。” 四哥一挑眉:“你顶着我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东拼西凑个破学校,连实验室都没有?” 陆必行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说:“古罗马都不是一天建成的,星海学院还很年幼,需要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 四哥:“别扯淡。” “”陆少爷一低头,“是有一点资金问题。” 星海学院并不是像外人猜测的那样,是吊儿郎当的富二代拿着亲爹给的零花钱撒着玩。世界上没有一个亲爹会资助儿子离家出走,陆必行开着他的改装机甲到处浪的时候,独眼鹰就把他的账户都冻结了。 当年是陆少爷连坑带骗,把他那架改装机甲卖给了一个冤大头,才有钱建了学校。 星海学院刚开张不久,很多设施需要修缮,被他骗来的教职员工要开工资,设备和机器都要维护,学生们交的那点学费根本是杯水车薪——大部分还都是“贫困生”,非但不交学费,还要拿奖学金。 陆校长表面人模狗样,实在是穷得快卖身了。 然而他的心腹大患,四哥听了却没往心里去,他低头点了根烟,点烟送客,轻描淡写地一锤定音:“知道了,那就这样。需要多少你自己跟湛卢算账,让他划给你。” 陆必行差点跪下叫“爸”,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惊险地保持住了学者应有的脸面,他很克制地一点头:“感谢您对教育事业的支持,我代表校董会,决定授予您我校荣誉博士学位。” 四哥当他是放屁,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示意他赶紧跪安。 陆校长仍不肯见好就收,蹬鼻子上脸,强行抓起四哥的手上下摇了摇:“作为我校最大的赞助人,我还有个惊喜给您,明天早晨我校举行第二届新生入学开学典礼,特意为您预留了座位,林博士,诚邀您来观礼。” 新鲜出炉的林博士回答:“滚。” 陆必行从湛卢手里接过那血淋淋的生物芯片,一点也不嫌脏,风流倜傥地凑在嘴边亲吻了一下,扬长而去。 前门的风铃被他风流倜傥的脚步搅得稀里哗啦乱响,等人走远,四哥才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对湛卢说:“再给我倒一杯酒。” 湛卢就像陆必行描述的“伊甸园”那样,不用他吩咐,就精准地按着他的口味调了一杯酒,加了两粒冰块放在四哥面前:“先生,您非常欣赏陆校长。” 四哥的目光从酒杯沿上扫过,看了他一眼。 “您对他很有耐心,我很少见您这么有耐心。”湛卢把绿蜥蜴放回玻璃缸,有条不紊地整理起吧台。 四哥不置可否:“我在你眼里一直很没耐心么?以前那帮跟着我的研究员们都挺贫的,唠叨起来还颠三倒四,我也没说过什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2.第152章 此为防盗章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 能量不足, 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 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 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 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 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 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sh一u ji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 给湛卢这架chuán qi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 “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 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 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 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 不敢说知道别人, 起码了解自己, 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sh一u ji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dǎ一 dàn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sǎ一 iá一,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y xg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u qi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u qisǎ一 iá一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ěi zhuāng。”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h一u én,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万一招不来老师,无所谓,正好他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学生,大不了自己教。照这个退学率,过不了多久,估计整个星海就剩下一个小班了,一二年级和三个学院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反正仅从去年的成绩单来看,让这群人杰们分年级和学院,实在没什么必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3.第153章 此为防盗章  宁静的香气蒸腾起来, 北京β星的天空是凛冽的湛蓝。 “意外事件, ”四哥伸手抹去顺着杯沿滴下来的水,捻了捻手指,他依旧是很平静,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一点, “不慌, 我们先猜猜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机身在白银要塞最底层, 按道理来说,他们不会把它拿出来展览。” “我的机身防御系统是联盟最高级,能抵挡所有重型u qi之下的正面攻击,依照刚才的损毁速度来看, 应该是机身遭到重型u qi连续打击很可能不止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湛卢尝试着连接那远在白银要塞的同名机甲,反复几次都失败了, 他十分不适应地hu一 d一ng了一下, 好似生锈了似的,把身上每个关节都转了一遍,“抱歉, 先生,我现在感觉有点不习惯, 像是身上重要器官被切掉了一样。” “”四哥诡异地沉默了一秒,“湛卢, 出去跟别人不要这么说话。” “好的先生, ”湛卢说, “所以, 我存放在白银要塞最底层的机身正在遭受狂轰滥炸。” 那么白银要塞想必已经被炸得外酥里嫩了。 四哥往后一靠:“白银要塞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地处一二星际交界,与两大星系警戒联动,被八条星际航道包围其中,戒备森严,外围还有三个军事要塞环绕,严防死守起来,苍蝇都飞不进去,硬闯或者大规模的重型机甲跃迁都不现实。” 湛卢手心向上,一个立体的星际航道地图悬浮在茶几上方,白银要塞外围八条航道让人眼花缭乱,七十六个关卡穿梭其间,此外,航道外围,还有“伯伦”c“小蜂鸟”与“长白山”三个驻军要塞,围着白银要塞旋转,像三颗卫星。 “白银第一卫队被我留在航道商船上了,如果有异动,他们早该把消息传过来。”以假乱真的星际轨道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他说,“整个要塞的防御与军备是我亲手置办下的,六个备用能源系统,武装军备足够把整个第一星系炸成流星雨,就算他们派了条狗坐镇白银要塞,也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败涂地。” 湛卢补充了一句:“接替您掌管白银要塞的是阿瑞斯≈8226;李上将。” 四哥——林——扒下军装c再不提自己真名的林静恒停顿了一下:“那确实跟派条狗过去也差不多。” 湛卢说:“您的意思是,白银要塞的最高行政长官李上将叛变,主动关闭了白银要塞的防御系统吗?”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权限更高的人,”林静恒把茶杯转了一圈,冷笑了一下,“我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先窝里反了——湛卢,想办法联系第一卫队,告诉他们机灵点,撤退,撤离时走民用航道,避开小蜂鸟要塞。” 对他的命令,湛卢永远是先执行,后质疑。飞快地发完信,他才平平板板地说:“小蜂鸟要塞的叶里夫将军是您的朋友,先生,您是否怀疑他也已经背叛了联盟?” “首先,要把白银要塞炸成筛子,至少要成百上千艘机甲,那么多重机甲不可能春游似的一起在天上飞,否则离的近的星球用肉眼都能观测到。所以无论这股力量是从域外来的,还是玫瑰之心附近,都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机甲开进第一星系,运送u qi的过程必须是长期分批而且严格保密的,所以他们在白银要塞附近,还必须有一个能容纳这些重机甲的地方,小蜂鸟的位置和公转轨道最理想,”林静恒顿了顿,“第二,小蜂鸟的叶里夫不是我的朋友,我哪来那么多朋友?叶里夫其实是陆老师的旧部,隐藏得好,所以这事很多人不知道,让他得以蛰伏保存实力,这么多年,他被迫安分守己,一来是我用武力强行压制,二来是他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不想跟我翻脸。他是一条被我拴在枕边的狼,又恨我,又顾念旧情不愿意咬我而已。” 方才死了一次机的湛卢听着这些人类之间的微妙关系,cpu简直要过热,好一会,他才问:“先生,您为什么要把一匹狼拴在枕边?” 林静恒照例不回答,只是简单地吩咐:“保持严密关注,叫白银九从域外过来,到第八星系边缘找我。” 湛卢的后脚跟轻轻碰了一下,就在这时,佩妮的diàn huà打了进来。 林静恒一挑眉,示意湛卢替他接。 湛卢立刻接通通话,一张嘴,惟妙惟肖地模拟了林静恒的声音:“什么事?” “四哥,”佩妮压低声音,“有人想见您,说是域外来的。他们说,您对一个生物芯片一定很有兴趣什么芯片?您知道这件事吗?” 湛卢抬头和四哥对视了一眼—— 毒巢“蜘蛛”身体里的芯片被强行取出后,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有反应,可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开学两个半月,星海学院依然没招到半个老师,但实验室已经建好,教学工作稳定顺利,他们甚至还有了一架星际机甲可供拆卸玩耍,一切堪称完美。 陆必行打发走学生,照常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实验室和湛卢是联网的,一般湛卢会早早地通过电脑和他打招呼,神奇的人工智能可以借用实验室里的机械器材当自己的身体,给陆校长当助手,并且时时把进度同步给他的主人。 没错,这遭瘟的人工智能太智能了,让他足不出户也能顺利沟通一切金主,陆必行三个月没见过林一根毛了。 神秘的林和他身上超越第八星系至少百年的科技产品,都像一块磁石,吸引着陆必行这只异类。未必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只是有事没事想找他说几句话。尽管林总是爱搭不理,偶尔一点回应还不明显,得靠显微镜一帧一帧地找,但陆必行就是感觉,不管他说什么,林都听得懂。 广袤的第八星系,找个不认为他疯疯癫癫的人不容易。 “湛卢?”陆必行试探地叫了一声,没人理他,看来是不在。 人工智能也无故旷工吗? 陆必行嘀咕了一句,趁这会没人看他,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背头被他两把祸害得死无全尸,里出外进地垂下来,然后他伸了个足能把自己拉长一米的大懒腰,心想:“不来就不来吧,我自己更自在。”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翻看之前的实验记录,几个月以来,那枚生物芯片他和湛卢已经快研究出眉目了,可以说是粗糙版的“伊甸园”。不同之处在于,伊甸园是一个网络个交互式平台。而这枚芯片更像是个恶意的x hà一发射塔,以它为中心,往外辐射,能量越大,辐射范围也越大。当它启动的时候,会像病毒一样,不由分说地侵入人的感官和周围的智能系统,接入方式和伊甸园一模一样,但不能和身处其中的人或机械交流,芯片能用既定方式影响其他人的感官,影响方式就那么几种,都是芯片内部的程序提前预设好的,佩戴者不能随心所欲。 另外一个让人比较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芯片为什么能让“蜘蛛”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 之前试着把生物芯片植入小白鼠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类似的情况。 陆必行翻了翻小白鼠的各项身体数据,又和生物芯片大眼瞪小眼起来,眼珠一动,他心里忽然起了个馊主意。 “湛卢,你没来吗?”他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 依然没有声音。 陆必行心动就行动,三下五除二地装好了医疗器械,又紧张又兴致勃勃的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消毒,然后预设好程序,躺进了无菌舱。 实验室的医疗系统是湛卢改造过的,先进程度超过陆必行想象,本来是应付突发情况的,没想到被陆校长拿来做人体实验。 不到片刻,小小的植入手术留在几乎无痛的情况下完成了。 作死不等天黑的陆校长一边认认真真地记录了芯片接入后各种生命体征,一边吹了一段口哨,歌曲名叫做《被好奇害死的猫》,然后他试着启动了芯片。 会发生什么? 一瞬间,某种被电流击中心脏的感觉来袭,只一下,倒是不难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程度。 随后,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攀上来,周围所有机械运行的内部代码全浮现在他眼前,陆必行自己的精神也被接入芯片中。 他好像身在大浪之中,外力强行逼进大脑,只是连接就已经让他极度不适起来,陡然加快的心率让医疗设备发出轻微的警报,一个无端而起的念头从他心里破土而出――我无所不能。 陆必行一愣,抓着金属栏杆的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折,实心的金属拉杆竟然弯了。 陆必行跟弯折的金属杆面面相觑片刻,满腔英雄气顿时短了,他发出一声惨叫:“这他妈好贵的!” 这时,陆必行的耳根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感官好像接上了实验楼里所有电子设备,包括jiān k一ng,像个耳听六路的大蜘蛛。 大蜘蛛听见了机甲存放室的声音,几个熊学生撬锁进去了! “就开出去转一圈,我还没离开过大气层呢。”这一听就是挑事精怀特,“咱们在轨道上飞,不离开北京星,一会就回来,校长不知道。” 林静恒放下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拖着他开始狂奔,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去皮肤科开一管最便宜的药膏,拿回家随便抹几天,再疤痕体质的人也能让皮肤干净如初,一点也不麻烦。 为什么要留着它? 那么狰狞,那么愤怒,像一条张嘴欲噬人的恶蛟。 就在陆必行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响起一声宛如咆哮的轰鸣,随即,一个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像一只上古传说中的鲲鹏巨鸟,双翼轻轻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个机甲发射台c整个空间站都挤碎。 那虚影一闪而逝,旁边三台没有启动的机甲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像国际象棋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站成竖排,第一台机甲的核心机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机甲一侧的对接阀飞了出去,第三台机甲轻轻晃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粒子炮三次衰减,烟消云散。 这还没完。 只见方才开炮的那架机甲突然半身不遂起来,仿佛遭到了外力强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几次,它突然启动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这英勇就义似的一刀没有半点水分,整个机身从中间裂开,四方底座的能量阀炸裂,椭圆形的机甲防御系统好似热刀下的豆腐,顷刻间一分为二,外壳上的裂缝如蛛网,随即发生了几次小型爆炸,驾驶舱玻璃球似的从这庞然大物身上紧急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已经被震荡的精神网震晕了——正是那个零零一! 被关回机甲舱的四个学生手脚并用地把没上锁的舱门扒开一条缝,焦急地往外看。 林静恒:“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陆必行猛地缩回手,随即,他回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机甲残骸,又看了看林静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 鉴于陆必行自己就是个经常被人惊诧的怪胎,他是不经常惊诧的,然而他所有的常识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在他耳边唠叨此情此景的不合理之处。 所谓“精神力”,并不像“视力”c“腕力”,它不是人体固有的某种身体素质,体检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一项,跟古代传说中魔法师的力量源泉更不是一回事。 当人的神经系统对接机甲后,人对机甲精神网络的掌控能力是不同的,而对精神网的控制力度c精确度c反应能力c心理素质c战斗意识等等诸多层面的一系列指标,就被统称为“精神力”。 除受少量天赋影响外,精神力基本取决于后天严酷的训练——譬如斗鸡这个第一次上机甲的棒槌,由于其狗屁不懂,所以连上机甲以后,可以说他的精神力约等于零。 而一些高级机甲,由于内部构造极其复杂,对驾驶员的要求很高,会设置驾驶员资格,这就是所谓的“精神阈值”,如果一个人精神阈值达不到机甲要求,就需要机甲的主人开出特别权限,机甲才能容许这个人登陆连接,并开放部分操作权限——湛卢机身被锁在白银要塞时,李上将以所谓“血缘亲近”的名义找来林静姝试图kāi su一,这说法其实只是块遮羞布。真实理由是,林静恒只有这么一个èi èi,军委一部分高层怀疑她有湛卢的特别权限,不料被愤怒的伍尔夫老元帅亲自横插一杠,搅合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只有连接了机甲的人,才具备“精神力”这种东西,才能通过机甲的精神网侵入别的机甲。 这就好比黑客只能用电子设备侵入另一台电子设备,自己不可能发射脑电波统治世界是一个道理。 而远程连接,则是通过特殊的磁场设备与技术,在机甲外和机甲沟通,操作距离通常不能长于十米,而且本身已经相当于是一层“入侵”,会极大削弱精神力的强度,远程连接机甲时,只能进行一些简单操作,想通过这台机甲的精神网再操控其他机甲,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这一切不是陆必行的幻觉就是林静恒正连接着一架谁也看不见的机甲。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林静恒走向零零一,走动间,左肩的动作有一点细微的不协调,“我这不是还带了机甲么?” 陆必行的目光缓缓移向林静恒的右臂——那只机械手。 湛卢有人形和机械手两种形态,平时也会游荡在网络里,直接通过别的设备和人远程对话。陆必行只知道他是个令人惊叹的人工智能。但陆必行不大爱管闲事,所以他从来没有细想过,湛卢是哪里的人工智能。 直到这时,一个念头才突然从他心里冒出来——湛卢很可能是一台机甲的核心智能。 他精通阻断c追踪等各种军用手段,同时又有完善的生活管家功能,只有“机甲核”会这样,因为一些军事任务需要常年驻外c甚至常年和机甲一起漂泊在没有人烟的宇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4.第154章 此为防盗章  独眼鹰一抬手按在了机甲舱内壁上, 凝神渗入机甲动荡的精神网,打算给他当一个志愿的“副驾驶”。 方才遭到炮轰的精神网比他想象得还要起伏不定,然而还没等他理顺,独眼鹰的太阳穴就猛地一紧。 林静恒:“滚出去!” 随后, 机甲的精神网毫不客气地把独眼鹰当成了入侵者,直接撞了出去,独眼鹰的脑袋好像被一根钢针穿透了,炸裂似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 刚刚跃迁过一次的机甲还没来得及抖落掉侧翼的残骸, 林静恒就不顾过热警告, 再次强行跃迁。 独眼鹰的肺都快被挤出来了, 而就在他与精神网将断未断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第二颗dǎ一 dàn, 那枚dǎ一 dàn竟然就等在他们跃迁落点附近,烧着了黑暗似的扑面而来, 险伶伶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次跃迁,顷刻间几乎将机甲能源耗干, 直到机甲再次落定,保护气体一下被抽走,独眼鹰踉跄着站稳,耳畔还在蜂鸣不止:“你” “我的机甲,是我的地盘, ”林静恒冷冷地说, “我的精神网里容不下第二个活物, 这回只是警告,再有下次,我就没这么温柔了,你小心变成植物人。” 独眼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落了地,我一定打爆你的头。” “可以,欢迎尝试,”林静恒一耸肩,“毕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 独眼鹰:“” 现在就想宰了他! 机甲里因为过热而产生的噪音渐渐平息下来,开始逐条报损伤和能量危机,重新定位坐标。 独眼鹰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双联击,忍不住又多嘴:“我说,这机甲是你的吧?你刚来第八星系几年,是干了什么挖坟掘墓的事吗,让人这么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 这回,林静恒直接把老波斯猫当成了噪音污染源,没听见似的关了自己的耳朵,他凝神判断了一下周围情况,略微调整航线,关闭动力系统,让机甲自由地沿着直线匀速滑行了出去。 被忽略的独眼鹰气结,感觉这男人的性格简直是烂得没治了,连背影都是找揍的形状,怪不得联盟军委请了八百个g一ng guān,姓林的还是声名狼藉。 独眼鹰:“你耳背吗?” “刚才那是星际海盗。”这时,医疗室的防护门打开,陆必行坐着轮椅滑了出来。 他身上几处骨折的地方上被透明的气泡包着,局部隔离出无菌环境,ēi xg手术器械在他伤口中做自动修复工作,无菌气泡上还有修复进度条。 陆必行额角冷汗还没干,显出几分病气,冲那四个在护理舱里探头探脑的学生招招手,他像个博物馆讲解员似的开始现场科普:“新历258年,你们几个有的还没出生,5月,为了纪念联盟成立,在第三星系外围举行‘自由日’阅兵,仪仗队途径第二航道与第一航道交界处,遭到域外海盗偷袭,当时,海盗们用的就是这种技术——简单来说,就是预判到袭击目标准备跃迁,立刻释放一个跃迁干扰,使跃迁的机甲与原有目的地偏离,落在他们埋伏的攻击区间内。而刚刚完成跃迁的机甲,无论是机甲本身还是驾驶员,都很难承受二次跃迁,心理上也是刚松一口气,很多人甚至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dǎ一 dàn击中了,非常惨烈,我记得当时袭击仪仗队的海盗叫” “凯莱亲王。”林静恒这回不聋了,“联盟刚成立的时候,星际海盗占据第八星系,没事就互相内讧,换了五六个海盗政府,最后一个海盗政府把凯莱星定为首都,自称‘凯莱亲王卫队’——独眼鹰,你在凯莱星起家,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他们忘了吧?” 独眼鹰脸色蓦地变了。 陆必行背对着他,没看见自己老爸的脸色,只是觉得林静恒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是有很多话要说,而陆必行略带询问地看回去时,对方又若无其事地滑开了视线,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必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连忙偷偷摸摸地利用机舱上的反光照了一下,感觉自己这病美男的形象整体良好,就是脑袋上两个无菌气泡居然是对称的,像顶着一对犄角,显得颇为童趣。 因为不便在手术结束前把无菌气泡撸下来,陆必行只好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气泡的形状捏扁了些,用头发挡住。 “咳,怎么来时还好好的,回去偏偏碰上了星盗?”陆必行被林静恒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蹭了蹭鼻子,没话找话地干笑了一声,“不会是被我的霉运连累了吧?” 他还不知道星际海盗已经炸了沃托,林静恒和独眼鹰对视一眼,脸色各有各的凝重,都没吭声。 斗鸡问:“校长,为什么机甲很难二次跃迁?” “首先,跃迁会引起精神网震荡,驾驶员与机甲的精神链接经常会在这个过程中断开,”陆必行手腕上的手术结束,ēi xg手术刀自动飞回无菌气泡,在微创伤口上喷了一层愈合剂,从他手腕间脱落飞走了,陆必行轻轻hu一 d一ng了一下手腕,一指零零一,“看他,你们就知道精神链接非自主断开的伤害了。” 四个学生看完零零一,又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在林静恒身上,大概知道以后kǎ一 shi之前要拿着谁的zhà一 piàn拜了。 “其次,跃迁会引起机甲过热,而且非常消耗能量,你们看,方才剩余电量是50,两次跃迁后,就只剩下不到10了。”陆必行拉开了机甲上的星际坐标图,抬头看了看林静恒,问,“我可以用一点权限吗?” 林静恒没说什么,随后,方才直接把独眼鹰抽出去的机甲精神网就像温和的藤蔓,主动把“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陆必行,把他纳入到精神网中。 陆必行一挥手,机甲四周密封的舱门顿时变成了透明的,让里面的人可以用肉眼看见周遭的茫茫宇宙。 几个学生第一反应是晕,因为椭圆的机甲在自转,机甲上有一定的调节设备,只要不是突然转成一个加速陀螺,人在其中不大能感觉到旋转,可是亲眼往外一看,就十分不适了。 随后是恐惧。 因为四周没有光源c没有天体c也没有人烟。 他们像几只扒在枯叶上的小蚂蚁,在浩瀚大海中随波逐流。 而宇宙带来的无边无际感,比大海更要恐怖千万倍。 他们看不见航线,看不见目的地,时间和空间以一种有悖常识的方式卷曲着,沉浸在其中的脆弱生命简直不敢细想自己的境遇,稍微一动念头就是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 去的时候,几个学生是一路晕过去的,并没有什么感觉,直到这时,熊孩子们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纷纷要求陆必行赶紧把图景关上。 “这有什么,机甲驾驶员在和机甲精神网相连的时候,都是要时刻关注外界的。当然,比肉眼看得还要更远一点,因为要预判突发情况。你们这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上操作课?”陆必行达到了教育目的,关闭了图景,十分自觉地撤出机甲精神网,同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静恒,林静恒正背对着他,一丝不苟地低头校正航线。 但不知为什么,陆必行总觉得方才在精神网里,有一道视线锁定了他。 第一次是可以忽略的意外,这次又是什么? 陆必行膝盖上的无菌气泡也飞走了,他试着站了起来,身体恢复良好,后背上却莫名冒出一层热汗,心想:“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几个受到教育的学生没发现校长在走神,战战兢兢地在他身边挤作一团,怀特不敢说话,斗鸡已经不想再报机甲操作系了,胆子最大的薄荷则直接表示:“幸亏我只打算学设计——陆总,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北京星?” 怀特弱弱地问:“陆总,没电了,我们怎么回家?” 他一句话,激起了人在密闭环境中对生存资源短缺的恐惧——氧气够吗?食物和饮用水够吗?彻底没电了会怎么样?机甲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吗? 要知道气压c空气质量c甚至天体引力,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都是致命的。 而就以他们几个人的素质,不说别的,一旦机甲里的人工重力失灵,连失重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看驾驶员的本事了。”陆必行说,“如果能不受引力影响,机甲匀速运动几乎不消耗能源,所以有经验的驾驶员会迅速判断出补给地点,规划一条最节省能源的路,还得最大限度地避开引力源,这在机甲操作中,叫做‘桌球操作’,是不是像打台球一样有趣?” 他四个吓破胆的学生谁也没觉出有趣在哪。 “航道已经校准完毕,附近有一个废弃的空中补给站,正好在第八星系的走私航道上,过去碰碰运气好了。”林静恒突然开了口,四个几乎没听过“四哥”主动插话的学生一起惊讶地看着他,林静恒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又仿佛为了安慰他们似的,补充了一句,“一般这种名义上的废站,都有人给走私客ti g一ng非法fu u的,放心好了,预计航程一个半小时。” 这回不光学生,连独眼鹰在陆必行,全都在他的和颜悦色下惊诧了。 独眼鹰一挑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林静恒当他不存在,兀自走到航道路线图前,沉入机甲精神网。 湛卢方才告诉他:“局部sǎ一 iá一已经完成。” 动力系统开到最小,精神网沉寂了下去,林静恒预感到了什么,喉头轻轻动了一下,半晌没吭声。 “先生?” “唔,说吧。” “我突破了保护装置,取得了陆校长脑部的基因样本,经检测,陆信将军基因型符合作为陆校长的遗传基因条件,亲权概率高过检测指标,陆信将军的基因型符合作为其亲生父亲的” 林静恒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与机甲的精神链接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众人,起伏的精神波动独自消化在漫无边际的茫茫宇宙中。 在没有光的地方搅起了孤独的惊涛骇浪。 像一场不动声色的海啸。 各自冷笑一声,零零一先开口说:“第八星系里有头有脸的,我们都给请来了,现在客人们差不多到齐了,四哥姗姗来迟,看来是来压轴的。” 原来这伙来历不明的域外海盗不止请了他一个,林静恒有点意外,因为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虽然不是政府,但和孱弱的guān fāng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履行了很多管理职责,算是灰色地带里的y xg政府,大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怎么跟域外海盗这种组织来往。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零零一眼角一抽,随后笑了:“当然,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5.第155章 此为防盗章 作为议会大i shu长的夫人, 林静姝是肯定要出席的。想找她搭话跳舞的人实在太多,要是一一应允,林女士可能得变成一只自动陀螺, 因此她惯常是露个面就躲,等大i shu长完成交际任务, 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跟他回家。 这天,林静姝刚好躲到了森林公园入口的碑林里。 联盟成立至今, 所有为人类文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都会在碑林里拥有自己的石碑, 石碑上刻录着主人的功绩, 顶上则是个半身人像。执掌联盟军委两百多年的伍尔夫老元帅有一块, 林静恒上将——由于英年早逝, 且逝得动静很大, 也得到了一席之地。 在这些石碑中间,有一块地方非常特殊,只有个四四方方c大约三十公分高的石头底座,上面既没有刻字的碑, 也没有石像, 在排列整齐的碑林当中, 像一颗豁牙。 林静姝方才就坐在这块石底座上歇脚。 老元帅三百多岁了,一生横跨新旧两个星历时代,跟谁都没必要太客气, 简单地冲林静姝一点头, 他看着那孤零零的石头底座:“这块石碑, 原来是陆信的。” 林静姝立刻退后一步道歉:“对不起, 我不” 老元帅打断她:“你见过陆信吗?” 林静姝一愣,谨慎地回答:“没有,也没太听人提起过。” “不敢提了,整个首都星,除了我这种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百无禁忌,谁还敢提陆信?”老元帅用靴子尖踢开石座旁边的杂草,苦笑了一下,“当年他在乌兰学院创下的很多记录,至今没有人能打破,是我亲自破格把他提上来的,后来他抗命直入第八星系,一战后位列十大上将,才三十六岁,功勋前无古人,誉满天下桀骜不驯。荣耀对他来说,来得太多太早,最后毁了他。” 老元帅的下颌骨绷成了一条锋利而沧桑的线:“最后落到叛国通缉,死无葬身之地,连个石像也没剩下。” 林静姝静静地听,耐心十足c不感兴趣,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没头没脑的树洞。 老元帅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良久,一阵细碎的晚风吹来,卷起林静姝身上的香水味。老元帅鼻粘膜有点敏感,不由得偏头打了个喷嚏,这喷嚏让他回过神来:“人老话就多,不好意思,看到你让我想起静恒了。陆信的脾气出了名的乖张,却一直很疼他,连湛卢也留给了他可能是觉得军委的这些酒囊饭袋们不配碰他的机甲吧。” 林静姝微微一歪头:“我的荣幸。” 老元帅打量着她,据说林家兄妹是双胞胎,粗一看,两个人轮廓仿佛,五官也颇有神似之处,然而仔细一看,又觉得是南辕北辙——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父女或是兄妹的血缘感,行为举止c气场气质,全都大相径庭,像两个恰好长得有点像的陌生人。 舞会的灯光变了颜色,意味着快要结束了,老元帅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林静姝挎上他的胳膊:“你哥非常有天赋,不亚于当年他的老师陆信,只是不用功,他在乌兰学院的时候,每次都卡着刚好能拿奖学金的成绩,多一分的心思也不肯花。不逼他,他就永远心不在焉,我教过他c带过他,一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林静姝脸上的微笑像是画上去的,说不出的精致虚假:“他那个人,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例行寒暄,两句问候的话说完,就没别的好聊了。” 老元帅说:“我以为双胞胎之间的关系会十分亲密。” “也许吧,不过我们很小就被分开了,这些年一直没什么交集,”林静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泠泠的泉水,不急不躁,但也没有感情,“最亲密的时候,大概就是分享一个子宫的时候,我可能还没有您了解他。” “这样也好,感情不深,省去不少伤心,”伍尔夫老元帅半酸不苦地展颜一笑,皱纹涟漪似的舒展开,这位联盟的奠基人之一轻轻地说,“不像我这没用的老东西,一年到头被困在沃托,一次一次把我的学生c晚辈们送上战场,看着他们一去不回头或者功成名就一会,再被人遗忘。” 联盟已经百年没有大战,近十几年来,只有不多的星际海盗闹过几场恐袭,在军费年年缩减c政府年年裁军的情况下,林静恒带着个快沦为少爷营的白银要塞也能默不作声地摆平,往往人们才得知有海盗闹事,海盗们就已经伏诛,可见闹事的星盗也是风声大c雨点小,都属于掀不起波澜的余孽。 既然容易处理,处理这件事的人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功绩。 没人关心白银要塞打过几场仗c击溃过多少星际海盗,倒是都记得当年星际女神叶芙根妮娅隔空表白林上将的事,叶芙根妮娅的经纪公司在伊甸园里花了一大笔钱,每个围观她表白宣言的人都能亲自感受到动荡的激素产生的汹涌的感情,女神的粉丝情绪大起大落,几乎让伊甸园网络超负荷。 可惜林上将屏蔽伊甸园,女神全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甚至面都没露,只以白银要塞的guān fāng名义发了一篇冷冰冰的声明,剔除修辞和冠冕堂皇,声明大意是:你谁?不认识,忙着呢,滚。 到如今,如果不是死者为大,联盟为了安抚军心将林静恒捧上神座,林某可能还是星际著名人渣c阳/痿和野蛮暴恐分子。 前线上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无所事事”的联盟军委,这里仿佛成了没出息的权贵子弟们混日子的地方,最重要的工作任务是保持形象,万一被媒体拍到驼背c赘肉或者衣冠不整,就得灰溜溜地出来道歉。 林静恒死后,星际海盗hu一 d一ng越来越猖獗,七大星系代表和沃托就军事自治权吵得不可开交,然而联盟议会上,伍尔夫老元帅的意见依然无足轻重。 连乌兰学院也不再是纯军事学院,“第一军校”只保留了名字,八成毕业生都进入了非军事领域。 林静姝作为大i shu长的夫人,这些事心知肚明,但不便评价,只好笑笑不说话。 歌舞场已经近在眼前,老元帅和林静姝相对沉默片刻。 伍尔夫元帅突然说:“你和静恒从小聚少离多,是政治原因c形势所迫,不是他的错。” 林静姝通情达理地回答:“那当然。” “毕竟是你亲兄弟,林xiǎ一 jiě,”伍尔夫元帅可能有点老糊涂,忘了她已经是格登夫人了,他有些絮叨地喃喃说,“你可别把他忘了,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怕等我一闭眼,就真没人能记住他了。” 林静姝的手倏地一颤,iàn ju似的微笑差点保持不住。 老元帅没看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驻外的将军们为了方便,联络人一般都填自己的副官i shu或者近卫长,你哥在白银要塞这么多年,紧急联络人填的都是你,从来没变过他对你不是没感情。” 林静姝的脚步停下,隔着几步,她站在灯火阑珊处,面孔模糊,眼睛却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有泪光。 “伍尔夫爷爷,对不起。”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几乎压在喉咙里,老元帅有点耳背,疑惑地侧耳问:“你说什么?” 林静姝嫣红的嘴唇颤抖片刻,被她强行拉平,牵扯回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什么,祝您晚安,陪您聊天非常愉快,格登在那边,我要先告辞了。” 说完,林静姝朝他一欠身,像朵优雅的云,不慌不忙的飘走了。 新星历275年6月29日,宇宙时间22:00整。沃托联盟议会大厅依然灯火通明,舞会行将散场,绅士淑女们依依惜别,森林公园在夜风中窃窃私语,碑林沉寂。 平静的白银要塞地下,机甲湛卢孤独地沉睡在绝密之地,除了白银要塞总负责人,谁都无权涉足,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门禁上,一块小小的芯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在上面,入侵了湛卢的能源系统。 “哔”一声轻响。 沉睡的湛卢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所有的重型u qi集体发出了一声叹息,成片的灯光黑了下去,紧接着,尖锐的警报声刺破了天空。 “能量源异常!” “第一备用能源系统无法启动——” “第二备用系统无法启动!” “第三备用系统失控” “能源网络正在遭受攻击!” “人工大气层外检测到不明飞行物。” “防御系统一级警戒防御系统关闭警戒关闭防御系统指令混乱,无法连接,无法连接” 李上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先是懵了一下,随后,浑身的汗毛炸了起来——白银要塞遇袭! 白银要塞是军事重地,固若金汤,联盟军委最后的利剑,向来只有其他星系发生紧急事件,无法处理时,才会紧急呈报白银要塞请求支援,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近卫长冲了进来:“将军,防御系统紊乱,至少一千架超时空重型机甲已经穿过人工大气层。” “什” “轰——”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李上将踉跄着撞在墙上,火光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首都星上,格登i shu长告别了同僚,带着夫人坐车回家。低调的坐骑拥有机甲车的防御系统,却非常轻便,在悬空车道上畅行无阻,车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噪音和震动。 格登有点微醺,怕招夫人讨厌,在上车前就让伊甸园调节了他身上的酒精浓度,握着女人柔软纤细的手,i shu长被众人吹捧过的得意还没散尽,满面春风地说:“他们把叶芙根妮娅请到舞会上献唱了,你看见她了吗?不过这种包装出来的女人真是没法细看,和你一比简直哈哈——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开心,”林静姝轻轻地回握他的手,“今天是我” 车突然停了,仪表盘闪着不同寻常的光,里面的人工智能不出声,车子尘埃似的悬浮在半空的轨道里。 格登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林静姝抬起头。 坐在前排的保镖立刻起身查看,这时,车上的人工智能断断续续地开了口:“系统遭受不明攻击,已经自动推送安保系统呲啦” 格登皱起眉:“什么?” 就在这时,一排小型机甲车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轨道的安保系统竟然毫无反应!大i shu长的保镖团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行刺! 保镖车一拥而上,交火声立刻响起,格登骂了一句,攥紧了林静姝的手,冲保镖吼道:“愣着干什么,蠢货,启动空间场,先把我们送走!” 保镖应了声“是”,连忙拉开车座下面的保险门,紧急空间场就在里面,格登嫌他动作慢,一把推开他,自己飞快地输入了指令,回头对林静姝说:“空间场传送不舒服,你” “忍一忍”三个字没有说出口,车里的人工智能突然发疯,一把激光刀从空间场里弹了出来,瞬间将格登i shu长切成了严丝合缝的两半。 保镖和林静姝同时沉默了片刻,格登保持着和妻子对视的动作,目光似乎很是震惊。 下一刻,他整个人一分为二,浑身的血喷泉似的溅了出来,喷了林静姝一身。 保镖大叫:“夫人闪开!” 林静姝被人抱着滚了出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溅上的血。 “热的,”她想,“还挺甜。” 然后她像是三魂七魄刚归位一样,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应有的尖叫。 远在第八星系的湛卢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死机似的停在那,正在接热水的杯子满了,开水洒了他一手。 四哥蓦地抬头。 山雨欲来—— 钻石广场是联盟议会中央大厅和森林公园的过渡地带,此时,联盟议会的中央大厅里正在举行舞会,夜灯从大厅里穿过半封闭的钻石广场,一直伸进碧涛如海的公园,闪烁间,衣香鬓影c笑语如歌。 这就是文明世界。 白天,沃托的伊甸园管委会和立法会作壁上观,七大星系代表们在议会厅吵成一团,几次三番险些动手,别提多现眼。晚上,大家让伊甸园调整一下激素,把衣服一换,把脸一抹擦,带上一家老小,又是欢乐祥和的朋友圈。 作为议会大i shu长的夫人,林静姝是肯定要出席的。想找她搭话跳舞的人实在太多,要是一一应允,林女士可能得变成一只自动陀螺,因此她惯常是露个面就躲,等大i shu长完成交际任务,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跟他回家。 这天,林静姝刚好躲到了森林公园入口的碑林里。 联盟成立至今,所有为人类文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都会在碑林里拥有自己的石碑,石碑上刻录着主人的功绩,顶上则是个半身人像。执掌联盟军委两百多年的伍尔夫老元帅有一块,林静恒上将——由于英年早逝,且逝得动静很大,也得到了一席之地。 在这些石碑中间,有一块地方非常特殊,只有个四四方方c大约三十公分高的石头底座,上面既没有刻字的碑,也没有石像,在排列整齐的碑林当中,像一颗豁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6.第156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 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 经过评估后, 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hu一 d一ng, 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我也有疏忽, ”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 “我也没想到, 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 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 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 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 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 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 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 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 做足了hé pg的诚意, 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sǎ一 iá一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fu u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x hà一虽然x hà一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x hà一,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diàn yg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diàn huà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h一u én,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x hà一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h一u én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陆必行:“” 熊学生开着机甲去作死时,他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好不容易骗出个交通工具追过来,刚进门就被主人撞个正着,抖了八个机灵才摆脱追杀,循着学生的坐标追过去,无缘无故又差点被打成史上最帅的蜂窝煤每一次,陆必行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倒霉时,命运都会在下一个转角给他惊喜。 有那么一瞬间,科学工作者陆校长动摇了,萌生了随便找个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因为科学好像已经不能解释他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静恒放下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拖着他开始狂奔,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那么一瞬间,林静恒的表情有些错愕,陆必行没看见,他下意识地低头闭了眼,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图像,是林锁骨和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7.第157章 此为防盗章  悬浮车门向两边滑开, 联盟军老元帅伍尔夫先生和大i shu长格登先后下车,格登客客气气地请老元帅先行,自己风度翩翩地扶住车门,半弯下腰, 伸手递给车里的格登夫人林静姝, 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问:“还难受吗?” 林静姝脸色不大好看地点点头, 从首都星到白银要塞,要是不想像当年的林上将一样走十三天,就得通过跃迁, 自古有晕车晕船晕机的, 林女士晕星际跃迁,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毛病。 格登说:“你开放授权, 让伊甸园帮你调节一下平衡器。” 林静姝没吭声,默默地摇摇头。 自从林上将去世,林静姝就像她哥哥一样, 选择屏蔽了伊甸园的大部分功能。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 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 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 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 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sh一u ji装一堆应用ruǎn jiàn一样, 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精神网络保护法》规定, 伊甸园中每一项应用, 必须充分告知公民披露的可能性,得到公民授权才能链接。不过这些通告内容事无巨细,动辄十几万字,大家一般都懒得看,反正伊甸园建立伊始,立法和监管就相当严格,没闹出过泄露用户的丑闻。 而当今,开放c包容c坦率和自由表达是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除了少数笃信苦修能磨砺自己的宗教人士,也就只有林静恒和他的白银十卫会屏蔽伊甸园了——这其实是林将军生前的一桩“罪名”,骂他的人说他是包藏祸心,一点也不磊落,死后则变成了“功劳”,联盟政府特意写文章说他“为了磨练钢铁之军,身先士卒地拥抱痛苦”。 林静姝选择用这种方式纪念亡兄,跟茹素差不多,格登没什么意见,还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半个臂膀,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他的温柔有点在白银要塞作秀的意思,也有真情实感——不管大i shu长私下里和当年的林上将有什么龃龉,他对林静姝还是很有感情的。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摆在家里的死物,看久了也能让人生情。 白银要塞的新守将李将军早早迎出来,在路边恭候元帅和i shu长夫妇,两排卫兵在他身后列队,军容整肃,一水的年轻英俊c细腰长腿。但仔细一看,又有点违和,因为这些卫兵英俊得太过整齐划一,除了军装上的编号,几乎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叫人一眼扫过去,简直要被他们英俊出密集恐惧症。 元帅是老牌人物,一看这仪仗就皱了眉,李上将小声解释:“白银十卫现在走得不剩什么了,其他其他那些都是权贵子弟,桀骜不驯,很不好管束,为了第一星系的安全,我调来了一批人造人,您看这个模式” 老元帅不阴不阳地打断他:“这倒是个办法,回头我就写封信给联盟议会,让他们派个人工智能来统辖白银要塞,往后机器人指挥机器人打仗,又文明又省事,也省得整天勾心斗角。” 李上将特意带了一支机器人模特队出门相迎,本想展示自己灵活变通,不料被老元帅当众挖苦,只好臊眉耷眼地在前引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行人走进白银要塞,径直沉入地下,来到地下最深处,元帅用联盟军的最高权限打开了七道封锁的大门,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起,一架巨大的机甲落入所有人眼里。 它近乎完美c近乎璀璨,冰冷的机身熠熠生辉,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格登i shu长仰头赞叹道:“这就是‘湛卢’。” “对,”李上将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静恒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唤醒湛卢,它拒绝一切精神链接,包括伊甸园。湛卢是人类瑰宝,是白银要塞的旗帜,我们不想人为破坏,强行链接,可是这些年星际海盗越来越猖獗,联盟实在需要它,没有办法,才想请格登夫人来帮这个忙。” 李上将说着,冲林女士欠了欠身:“您是静恒唯一的血亲,分享同源的优秀基因,或许能打动湛卢。” 林静姝退让半步不肯受礼,还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老元帅上前,伸手摸了摸湛卢的机身,伸手按在舱门上,试探说:“请求链接。” 整个地下空间先是“嗡”的一下,随后,那声波频率很快离开了人耳分辨范围,好似一声无声的咆哮,海浪似的往四下回荡,与此同时,老元帅觉得某种极强大的压迫力当头碾了过来,沉睡的机甲像一头困兽,一旦睁眼就要张嘴噬人。 老元帅陡然一惊,连忙松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元帅!” 老元帅摆摆手,挡开李上将谄媚的手,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260年,新星际恐怖主义和海盗团勾结,林静恒奉命出战,最著名的那场战役里,他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敌军机甲,强行接管对方权限——同一时间。” 李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林静恒不是靠一架机甲统领白银要塞的,湛卢不接受链接也是情理之中,链接你们这些废物是对机甲的羞辱。精神阈值达不到,血缘?亏你想得出来!”老元帅冷冷地说,随即疏离有礼地转向林静姝,“格登夫人不用试了,夫人身体不好,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容易被湛卢震伤,让美丽的您受伤会是首都星的无上损失。抱歉麻烦您专程跑一趟,请。” i shu长本来就是过来做个样子,并不是真心想帮忙,乐得围观军方一筹莫展,二话不说拉起林静姝,跟着大步流星的老元帅离开白银要塞。 他没看见自己“柔弱”的妻子回头看了湛卢一眼,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她一点诡异的笑容。 同一宇宙时间,第八星系,北京β星。 天刚蒙蒙亮,四哥细致地把手洗了三遍,洗完想了想,又顺手抹了把脸。 墙上的机械手仍在休眠,他自己动手把胡子刮了,换了身衣服,随后打开了“破酒馆”的窗户和前h一u én。 风声与寒意穿堂而过,北京星已经从瑟瑟发抖的寒夜中醒来了。 四哥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咖啡,又从保鲜柜里翻出了一团三明治——第八星系特产,四哥举起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里面夹了些什么玩意,他也不在乎,四门大开地就着寒风开始啃,还顺手给蜥蜴投喂了点面包虫。 外面人声渐起,有行人匆忙的脚步声,有手忙脚乱的主妇嘹亮的叫骂声,不学好的小孩子学着大人说粗话,还有“日可云车”五分钟一次的鸣笛,这是第八星系特有的生机。 “破酒馆”里干干净净,蜘蛛已经不见了。 四哥这个人,精力充沛的时候没有很活泼过,这会熬了个通宵,也显不出萎靡,他像棵松树,风霜雨雪也好,春和景明也好——都是一个样。 皮糙似铁,不知炎凉。 “您不该对着冷风吃早餐,会引发肠胃问题。”三个小时一到,挂在墙上的湛卢准时变回了美男子。 四哥好似被什么吸引似的,凝视着窗外没回头:“不会。” 他话音没落,酒吧的门窗同时关上,室内气温迅速回升,铜墙铁壁似的把北京星寒冷的清晨隔绝在外。 湛卢严肃地说:“会,迎风吃冷食和肠胃问题呈现显著正相关性。” 四哥:“” 湛卢拿走了他这凑合至极的早饭,把隔夜咖啡泼了,磨了一杯新的,又把三明治加了回热:“您审问了蜘蛛。” 四哥跟他说话不绕圈子:“嗯,三个月前,毒巢在第八星系外围,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声称自己手上有一百台机甲,两艘带武装的星舰,要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芯片就是这伙人带过来的,植入心脏里,不单能随心所欲地影响半径两百米内的人和人工智能,还能让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据我所知,伊甸园都没有这种功能。” 一百台机甲是什么概念呢? 五年前,联盟政府秘密派兵包围白银要塞,也只出动了五百台机甲。 湛卢:“不是八星系本土的帮派势力。” “应该不是,”四哥说,“这些神秘人开价很低,第一批军火几乎是白送,只是让毒巢帮忙搜罗两到四岁的小孩,一百个一批,已经跟他们要了两批,猜测可能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那些神秘人不让他们在同一个地点拐小孩,可能是怕拐得多了被人发现,也可能是在利用毒巢这群傻瓜测试生物芯片——现在毒巢这帮人在整个星系里乱窜。” 湛卢静静地等着四哥的结论。 四哥心不在焉地吃了加工过的早饭,这才说:“不急,如果是域外海盗想干什么,毒巢应该只是他们伸出触角的一个试探,迟早会找shàng én来。在这之前,最好先弄清楚那个生物芯片到底是什么。” “我会全力协助陆校长,”湛卢顿了顿,“对了,您今天会应邀参加陆校长的开学典礼吗?” “我吃饱撑的?”四哥把咖啡一饮而尽。 湛卢:“可是我注意到您把衣服换了。” 四哥随口打发他:“昨天那件沾了血,脏得很,处理掉了。” 湛卢“哦”了一声,收走了四哥的餐具和空杯:“那么稍后我会把这项安排从您的日程里划去。” 四哥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谁让你列入日程的?” “没关系,我也有疏忽,”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我也没想到,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hé pg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8.第158章 此为防盗章 白草夹着一条窄路,大约是工人们进出港口的通道, 一队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正顺着小路往维港方向走, 白天工人们会把他们赶走, 夜里倒是能混进去避风。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 忽然, 他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僵硬地翻了个身, 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路边的垃圾桶检测到地上有碳基生物的尸体, 就启动了自动清洁系统,“嗡嗡”地开过来, 伸出冷冰冰的铲子和机械手臂,要把尸体铲走,老人连忙张开枯枝似的双臂扑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那孩子,好像这样就能给死孩子分一点活气似的。 可惜这垃圾桶的系统虽然落后,也没那么好骗, 依旧继续铲,在方寸之间, 和老人展开了冰冷的拉锯。 毫无悬念, 垃圾桶赢了。 羸弱的老流浪汉被粗鲁的垃圾桶撞倒, 跪在地上, 悲从中来,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们循着声音远远地看了一眼,又没心没肺地继续往目的地走去。因为在这里,死人被垃圾桶铲走并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不值当大惊小怪。 流浪者们渐行渐远,忽然,一双硬底的长靴从白草丛中走出来,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过去。 这是个男人,大个子,有一头利落的亚麻色短发,皮肤苍白,五官因为过于标准端正,反倒显得有些刻板,他迈开双腿,每一步都是严丝合缝的等距,走路时肩背板正,虽然穿着便装,却莫名有种军人气质。 男人默不作声地伸手打开垃圾桶的后台程序,弯腰摆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声,铁铲缓缓放平,交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尸体。 他也不嫌脏,双手抱起小孩的尸体,把他交还给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汉:“节哀。” 老流浪汉愣愣地看着他,男人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检测到三点钟方向,距离您大约两百米处,土质最松软,您可以选择在那里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对您失去亲人表示遗憾。” 这男人不但步幅一样,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匀速往外蹦,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像一台机器。背台词似的说完了这一套流水账,他后脚跟一碰,冲老流浪汉浅鞠一躬,转身要走。 老流浪汉忍不住讷讷地问:“您是” 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老流浪汉马上就后悔起来,因为这陌生男子衣着整洁,透着低调的优渥,像个他眼里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汉浮萍转蓬似的人生经验里,最好识趣地离这些“上等人”远一点,否则招人嫌弃,往往会受皮肉之苦。 谁知那男子听问,却站住了,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的身份是加密文件,无法查阅,我的名字叫湛卢。” 老流浪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自称“湛卢”的男子又问:“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找不着北的老流浪汉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鼻涕,摇摇头,男子迈开长腿,循着方才那些流浪汉们的踪迹追了过去。 维港接待大厅里有供暖,流浪者们纷纷扒开外套,搓手搓脚,让自己尽快暖和过来,抓紧黎明前最后一点夜色,争分夺秒地各自睡去。 不到半个小时,鼾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从墙角站了起来,小心地避开其他人,往港口里走过去。 如果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在这,应该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拐卖儿童的“妖怪”ěi zhuāng的模样。他从“破酒馆”h一u én逃脱,通过小型空间场直接落到维港附近,混进了流浪者们中间,打算从这里离开北京β星。 接待大厅和发射站台之间的安全通道是锁着的,假流浪汉从身上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芯片,往锁上一贴,三秒过后,门锁程序无声无息地跳开,沉重的大门往两边打开,他谨慎地环顾一番,闪身而入。 “是我,蜘蛛,”安全通道里没有别人,瘦小的“流浪汉”扒开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骨骼拉长加宽,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他压低声音跟同伙通话,“收获个屁,我被人盯上了,差点脱不了身!” 安全通道长而狭窄,十分拢音,虽然明知jiān k一ng系统都已经被屏蔽了,但自己说话的回音还是让这“蜘蛛”颇为焦躁,他骂骂咧咧地说:“一群垃圾,就知道要人要东西,连他妈无声通话系统都抄不来,联盟狗都快普及民用了,就这还想颠覆联盟?做他娘的白日梦吧我不知道,一个女的——我哪知道她是谁的人?” “蜘蛛”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腕上按了几下,他手腕上立刻浮起影像,正是黄静姝的近照。 接着,zhà一 piàn一闪,黄静姝的身份信息c地址等等一系列资料事无巨细地陈列在了他眼前,“蜘蛛”用带着血气的眼睛狠狠地剜了zhà一 piàn上的少女一眼:“拿到她的资料了,不知真假,不过我觉得她不像政府的人唔,也可能只是巧合,第八星系这下水道里到处都是空脑症的残废” 安全通道走到了头,“蜘蛛”快步来到站台上,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几个机器保安在巡逻,“蜘蛛”大概确认了一下机器保安的位置,按下手里的。 站台上,机器保安和jiān k一ng设备同时卡壳。“蜘蛛”有恃无恐地绕过静止的机械保安,来到最外围的轨道上,取出空间场里停靠的小型机甲,机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发射台上,舱门自动弹开。 “蜘蛛”迈步走进去,发射台的荧光在他脸上凝成了一层金属似的冷光,他说:“不管她是谁的人,不管是不是巧合,保险起见,还是杀了——” 他这话音没落,机甲上的警报系统无端尖叫起来,“蜘蛛”耳边“呲啦”一声,通话立刻被切断,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发射台上的机甲活物似的瑟瑟发抖起来,机甲内的精神网络尚未来得及和主人连接,机身突然巨震,“蜘蛛”踉跄着往后倒去,同时,机甲的精神网火花乱跳,烫出了一股臭氧味——这是机甲被严重干扰的结果! 可是第八星系这穷乡僻壤,绝大多数的乡巴佬终身都没见过机甲一根毛,哪来的这种干扰技术?! “蜘蛛”一阵毛骨悚然。 机甲内的精神网一片紊乱,贸然被卷进去,别说是人,就算真的来个硅基生物,也得被电个半残,因此他想也不想,一拳砸碎紧急安全阀,飞快切换至手动操作,强行打开已经升温的舱门,大叫一声滚了出去。 身后的机甲浓烟滚滚,而方才被他定住的保安机器人们不知怎么又重新活了过来,七八杆激光枪对准了他,站台上却看不见一个人。 那些该死的苍蝇还没甩掉! “蜘蛛”的冷汗都下来了,一只手探入怀中,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那里有一小块植入芯片,是他最后的撒手锏。 保安机器人朝他逼近过来—— “非法闯入!非法闯入!” “sǎ一 iá一闯入者身份失败!” “警告!举起双手!” 下一刻,无形的场以“蜘蛛”为中心,潮水似的扩散了出去,机器保安的定位器一下失去了目标,sǎ一 iá一结果显示站台上空无一人。机器保安举着激光枪在“空旷”的站台上茫然地转了片刻,没有发现,只好各自回归的巡逻轨迹。 “蜘蛛”站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左胸,低声说:“总算那些废物们还有点用。” 有了这个“秘密u qi”,他能随心所欲地控制一切人和机器的感官,就像在城市公交上让所有人把小孩错认成老流浪汉一样,即便遇上小贱/人那样的“空脑症”,蒙混一时片刻也不成问题。 “来抓我啊!”“蜘蛛”有恃无恐地大喊一声,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四下没有响动,他大笑了一声,对天比了个中指,准备重新登上机甲。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道极细的红光突然从墙上射出来,笔直地穿过了“蜘蛛”的脖子,“蜘蛛”大笑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一声不吭地栽了下去。 随后,只见方才空白一片的墙体突然凸起,亚麻色短发的男人变戏法似的从墙里走了出来,正是那个自称“湛卢”的男人。 湛卢伸出右手,苍白的手凭空变成了一只机械手,和“破酒馆”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机械手从头到脚将人事不省的“蜘蛛”sǎ一 iá一了一边,“嘀嘀”几声响,在“蜘蛛”心脏处发现强能量场。 湛卢一歪头,机械手的手心里伸出一根极细的探针,同时,五根金属手指的指腹处喷出了雾状的消毒剂,短暂地制造了一个狭小的无菌环境,探针飞快地插/入“蜘蛛”胸口,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这场小手术——从昏迷的“蜘蛛”心脏上取下了一块生物芯片。 生物芯片剥离的一瞬间,“蜘蛛”那充满金属感的皮肤立刻塌陷,体温c心率与新陈代谢急剧下降,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十岁,面部几乎起了褶皱。 机械手里发出和湛卢本人一模一样的声音:“sǎ一 iá一未知能量场——” “sǎ一 iá一失败。” “再次sǎ一 iá一失败——无法识别——警告——” “屏蔽它。”湛卢低声吩咐。 湛卢小心地收好陌生的芯片,机械手重新变回人手,搜走了“蜘蛛”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把他剥成了一个原始人,一弯腰扛起人,又回手破坏了机甲的加密系统,将它收走,离开了维纳斯港。 他本打算原路返回,在接近大厅的时候,湛卢脚步忽然一顿,他仰头闭上眼睛,随即,仿佛被什么召唤了似的,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径直走进茂密的白草丛里。 密集的枯草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四哥双臂抱在胸前,靠在车身上,看起来等了好一会了。 湛卢一板一眼地冲四哥鞠了个躬:“先生。” 四哥一抬下巴,示意他上车,湛卢将抓来的男人扔进后备箱,伸手搭在车身上,接着,他那“手”竟然化了,先是手c随即是身体c头他整个人慢慢消失,和车身融为了一体,与此同时,四哥那辆休眠的车自动重启。 这个高大英俊的“湛卢”,居然是个和真人如出一辙的人工智能。 湛卢的声音响起来:“先生,去哪里?” “回破酒馆。”四哥说,“这是哪路人,你看得出来吗?” “准备启动空间场,定位破酒馆——根据机甲型号判断,应该是‘毒巢’的人。” “毒巢”这个组织,位于第八星系最边缘处,再往外走,就不适合人类生存了。“毒巢”很少和星系中的其他帮派来往,神神叨叨的,与其说它是个黑帮,倒不如说它更像个邪教,八星系儿女多奇志,邪教组织颇有一些,不过大家通常是根据古代传说捏造些神神鬼鬼来拜,再不济崇拜个猫狗大神,好歹也是哺乳动物——像“毒巢”这种崇拜虫子的组织就比较独树一帜了。 四哥有些意外:“他们到北京星上来干什么?” 办公楼空荡荡的,无人落座的桌椅排列整齐,老师们都比较有素质,临走时收拾好了东西,这里干净得好像没人来过。 陆必行转了几圈,觉得太/安静了,于是启动了办公室自动清洁系统,让“嗡嗡”的打扫声添了一点热闹,自己喂了自己一盒压缩营养餐。 压缩营养餐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毫无美感,硬度和山楂糕差不多,是一块按照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成分压缩的人工营养素,应急管饱,节省时间,方便又便宜,就是口感不太高级——毕竟,高级的猫狗都要吃天然粮了。 好吃的东西陆必行不是没吃过,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不馋,也懒得费心思。 他三口两口解决了晚餐,血管里的胰岛素渐渐浓郁,起了些生理性的疲惫,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孤独。 陆必行发了会呆,办公桌上跳起一个界面,显示的是学校的花名册,教职员工那块几乎全是灰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校长。去年招的一百多个学生,今年剩下了不到三十个,就他吃个便饭的功夫,仅有的三十人又灰了一半——应该是拿到了成绩单,彻底认命了。 而今年的入学通知书总共发了一百零五封,来了九十个报道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北京星本地人,慕名围观一下四哥,围观完也该走了,一天退学了四十个,此时,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变动,跟闹着玩似的。 “举步维艰啊。”年轻的校长叹了口气。 陆必行肺活量挺大,这口长气叹了足有半分钟,一口气吹完,他决定想开一点。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前行,旧的“怪胎”们不断维权抗争,取得平权,变成正常人,可是时代又会造就新的怪胎。 陆必行自称是“天才”,但也知道,他这种天才只是怪胎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身为一个怪胎,如果自己还不能没心没肺一点,那日子还怎么过? 陆必行让中央电脑放了一首能把大楼顶上天的电子舞曲——往常为了照顾老先生们的心脏,办公大楼里都只放轻柔的古典音乐。 今天,整栋大楼都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陆必行让中央电脑封锁了前h一u én,没人看他,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把外套一扒,还是觉得束缚,干脆连鞋袜一起脱了,解放了被禁锢的十个脚趾头,桌上的茶杯被电子舞曲震得“嗡嗡”作响,校长土匪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飞快地发布了新的招聘启事,并且卓有成效地制定了“pn b”——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9.第159章 此为防盗章 “炸都炸了, 哪那么多为什么?”林静恒一步迈上机甲, 对独眼鹰说,“还不上来,你想死吗?” 独眼鹰和他抬杠简直已经快成本能:“呸, 用不着你假陆必行你个小兔崽子, 你干什么?反了你了!” 陆必行虽然也贫嘴c也话唠, 但是脑子里并没有存放一个□□库,所以比他一把年纪的爸爸知道轻重缓急,那可怕的爆炸越来越近, 地面开始震颤,所有停靠的机甲都开始瑟瑟发抖, 陆必行只好以下犯上,强行把原地跳脚的军火贩子掳上机甲, 他们俩人还没站稳,舱门就自动关闭上锁, 随即, 防御系统开到最大功率, 一个粒子炮打飞了空间站的机甲进出核验门,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小型机甲通常无法携带大功率动力系统,要脱离引力, 整个动力系统需要经过至少两分半的预热。因此为了节约机甲自身的能源, 一般做法是, 用机甲停靠站的轨道作为外力, 对机甲进行加速。 此时, 冲天的火光蹿起,空间站的爆炸连成了一串,预热显然来不及了。 那机甲直接蹿上轨道,一边滑一边加速,它身后,轨道不断碎裂,空间站正在爆炸中加速崩塌。 陆必行一口气没顾上喘匀,连忙去查看疯狂旋转的动力系统:“不行,照这么下去,加速完成不了就会” 他话没说完,机身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空间站从中间开始断裂扭曲,疯狂的警报声打断了陆必行的话音——加速轨道彻底崩开,而机甲速度不够,被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吸了进去! 流线型的机身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驾驶员林先生可能是单飞惯了,缺乏载客经验,连句“扶稳坐好”的提示都没有,他倒霉的乘客们集体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袜子,被搅成了一团。 四个青少年叫唤出了合唱团的效果,独眼鹰一头撞在舱门上,看表情,想必他已经把林静恒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个遍。 陆必行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一条安全带:“林!” 随后,强引力警报突然变了调子,空间站的人工引力场开始不稳定,然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独眼鹰:“要炸了,姓林的你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毒巢的空间站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烟花,漾出来的巨大能量狠狠地撞在机甲防御系统上,防御罩一击之下损伤度超过80,后半个机身直接着了。 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叫声混成了一团,林静恒:“备用能源脱离。” 机甲壮士断腕似的脱离了后半机身,借着这一波能量加足了速度,脱缰野马似的蹿出了烈火,飞向第八星系的茫茫星海。 林静恒一转身,按了按被吵得生疼的耳根,体贴地询问道:“诸位需要止吐药吗?” 怀特晕得完全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干呕,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十分需要。 这架机甲本来就是林静恒在北京星上的小收藏,他熟练地拖出了医疗设备,把四个学生分别扔进了护理间。昏迷不醒的零零一被他顺手捆在了电击椅上,随后,他启动自动回航,hu一 d一ng了一下僵直的肩颈,打开了机甲上的酒柜。 陆必行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地询问:“要换我来开吗?” 林静恒对着已经空了的酒柜沉默了片刻:“我的酒好喝吗?” 星际酒驾的陆必行无言以对,只好冲他笑出了八颗璀璨的白牙。 “连酒瓶都没给我剩下,”林静恒感佩地说,“少爷,牙口真好啊。”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c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c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本打算过来找事的独眼鹰远远听了个话音,脸色一变:“什么芯片?” 陆必行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心口突然一滞,涌起某种强烈的抗拒,强烈得不像他的性格,仿佛心里关了个外来的猛兽,被这一句话激怒,暴躁地咆哮起来:“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力量!”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陆必行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好像被一碗凉水当头浇下,他悚然一惊,心想:“我一个开学校的,要那么大力量干嘛用?” “唔,这就去。”陆必行隐约感觉到那枚芯片的危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你俩可别再动手了,不然我拉不开架了。” 独眼鹰现在听见“芯片”俩字就过敏,陆必行还没嘱咐完,就被他老人家叽嘹暴跳地搡进了医疗室。 林静恒背着手目送他们进了医疗室,心想:“强成瘾性。” 方才在空间站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毒巢这个原本属于第八星系的小邪教组织会臣服于域外海盗,而且是从里服到外,无人质疑c无一例外。 人类从远古工业革命甚至更古老的农业革命开始,就逃脱了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追逐快感像是写在基因里的癌。伊甸园奠基之前,关于其成瘾性的争论整整持续了半个世纪,后来通过严格的监管立法才得以试运行,到如今,伊甸园是否有成瘾性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和喘气c吃喝一样,成了生存要素之一。 可是伊甸园毕竟是处于监管中的,这种野路子芯片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这东西是只存在于第八星系,还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整个联盟了? 林静恒把机甲驾驶舱开辟成一个单人的休息室,缓缓地坐了下来。湛卢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扣在他胳膊上,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此时的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毕竟不是完整的机甲,帮陆必行挡能量刀的那个防护罩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此时只好借助机甲的能量系统慢慢充电。 没有湛卢,林静恒没法和白银九联系。 好在他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闲杂人等踏上未知的旅程,正好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回北京星,倒是也不着急唤醒湛卢。 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林静恒隐约有种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机甲的精神网。 连接精神网让斗鸡脑震荡昏迷了一路,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连接的林静恒来说,这是一种休息方式。 沿着既定航线回航的机甲,此时精神网十分平静,细微的波动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林静恒的意识随着精神网扩散到无边之地,心率在缓缓往下降。 他时常会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像沉入海底的鱼,静静地消化一切。 整个机甲里,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只是音量降低了许多,不让他觉得那么吵了。 林静恒看见陆必行已经取出了芯片,芯片离开他的一瞬间,身体就遭到了加倍反噬——重重磕过地的膝关节粉碎,被毒巢的武装分子攻击过的双臂顿时脱开,全身多处骨折,独眼鹰心疼得上蹿下跳。好在时间不长,都是外伤,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处理起来很快。 而护理室里,陆必行的四个学生每人得到了一针防眩晕药,药起效很快,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怀特说:“虽然回去得写一打检查,但是我觉得值了,有这经历,就算将来移民第七星系,也够我吹上一辈子了!” 另一个男生——也就是斗鸡说:“也不知道咱们将来还分不分学院,如果分,我一定要选机甲操作,太刺激了。” “差点把你刺激死。”薄荷凉凉地说,“哎,书呆子,你移民之前把尾款给我结清啊。” “咱们现在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可是你只看重我的钱。”怀特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咱们学校不是有奖学金吗,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养家糊口,”薄荷沉默了一会,“我是孤儿院的,去年院长拿着钱跑了,孤儿院也散了摊子,撂下一堆小崽,没办法,我们几个大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弄来钱,不行不行再各走各的,让那些小崽自生自灭。我在黑市上卖过东西,给人私改过u qi,都只能赚一点钱,听说机甲设计最赚钱,所以来碰碰运气。” 黄静姝独自躺在护理室里,有些不合群,这时,插了一句:“移民也没什么好的,哪都一样。” 几个学生想起她是空脑症,知道她家恐怕是从别的星系来的“失落者”,一时都没敢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薄荷刻意打破尴尬,对怀特说:“哎,书呆子,你不是有钱吗,出个价,回去我替你写检查。” 几个青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起来。 “等回学校” 林静恒没再往下听,他透过精神网扫过黄静姝倔强的脸,想起了她的名字。 静姝。 “嫁给格登家的人,等于嫁给‘管委会’,你想清楚,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歹我还没死。” “我是自愿的,哥哥,嫁给管委会有什么不好吗?” 她叫“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和称呼“阁下”c“先生”一样客套礼貌,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张脸上,未语先带三分笑,问一句才答一句,好像这个亲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 他记得自己被陆信领走的那天,小小的女孩在后面追着车,一直追到车子飞上空中轨道,她仰头时摔了一跤,机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把她带走,林静恒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那么久远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不大记得那小女孩的模样了。 其中,三位男士可能是以组合出道的,三颗脑袋分别染成了正红正绿和正黄,站在一起,是一套标准的交通x hà一灯。女士则和方才的小太妹撞了衫,也是内衣外面挂了一件皮夹克,看来这身装束可能是本地女liu áng的冬季风尚,颇为脍炙人口。 他们四个从天而降,看起来都不是什么良民,但在摇摇欲坠的黑酒吧后面站成一排,却个个蔫头耷脑,不敢先吭声。 几个人在底下互相推搡了片刻,最后,“交通灯组合”齐心协力,将他们中间唯一的妇女推了出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没扛住酒吧h一u én那位先生的冷脸,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我们跟丢了” 男rén iàn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一嗓子,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jg chá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fu u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0.第160章 尖锐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四面八方的安保机器人闻风而动——这是出事后的伍尔夫元帅府后山入口。 “不行,飘了, ”试图突破安保系统的陆必行感慨道,“我知道了, 银河城的安保是渣, 撤吧。” 林静恒一把按住他:“别动。” 拜耳的个人终端上迅速发出一道红光,紧接着, 看不见的能量场将几个人裹了起来:“这是红外sǎ一 iá一,总长, 你看——” 拜耳说完, 个人终端上又弹起一个立体屏幕, 扫过周遭, 只见铺天盖地c密密麻麻的笼罩了整座山, 因为太密集,让人一时看不清有多少个发射器,如果他们方才听见警报声贸然撤退,此时估计已经被拍下来了。 陆必行:“热辐射?” “对, ”拜耳说, “骗得过,但是骗不过智能安保系统, 热辐射会造成周围空间热传导和能量流动不自然, 现在的智能系统辨别热辐射很灵敏, 幸亏今天沃托的天气好, 没有风, 不然我们就算趴在树丛里静止不动也未必躲得过。” 李弗兰悄声说:“然后怎么办?” “这一波大概会持续一分钟左右,确保中间没人通过,”拜耳很有经验的悄声说,“随后这条路上所有的电子眼都会被激活,绝不会有死角。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只能撤退。” 李弗兰不死心地问:“如果进来的不是人,是机械呢?机器人c机甲车之类?” 拜耳:“那你靠近元帅府一公里之内都会被查出来。” “那芯片呢?”陆必行问,“鸦片芯片可以干扰人脑和有交互功能的人工智能。” “不行,”拜耳沉声说,“联盟中央把自由军团定位为恐怖/组织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小蜂鸟要塞的叶里夫不是在自己家里被暗杀了吗?那事之后,主流安保系统就抛弃了‘单一核心智能’结构,现在多核的人工智能是专门针对鸦片芯片的。” 林静恒:“也就是说,要突破元帅府的安保,必须且只能是有人破坏了内部安保系统。” 拜耳谨慎地回答:“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不过也许对方比我更高明好了,我们现在可以撤了。” 一行人全是身手十分敏捷的,暗杀专家拜耳一声令下,飞快地从最短路径上撤出了元帅府,险象环生地登上了后山。 拜耳不知道陆必行的身体异于常人,在山顶平复了一下心率,叹为观止地看了脸不红气不喘的陆必行一眼:“总长,您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必行很没正形地说:“我家风水好,统帅养的蛇都比别的蛇威武。” 拜耳:“” 他想起爆米花那副尊容,确实没看出来。 林静恒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别扯淡——通知柳元中,备战。” 陆必行正色下来,沉声说:“你担心明天的葬礼?现在沃托上空已经被中央军的精锐包围了,太空方面会出什么意外吗?” “我担心的不是太空,是地面,鸦片芯片虽然能大幅度提高精神力,不过这么多次交手下来,我认为他们对上近些年来身经百战的正规军并没有多大优势,他们膨胀得太快,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指挥官,离理想中层级分明c令行禁止的‘虫族式社会’还有距离,”林静恒说,“但是芯片人单体作战能力优势就太大了,普通人——哪怕是受过军事训练的人也没什么还手余地。现在各星系中央军统帅都被王艾伦骗到了沃托,他们明显还是太空军思维方式,以为占住了领空就能高枕无忧。” 李弗兰脸色一沉:“王艾伦疯了吗,为什么这样引狼入室?”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狼。”林静恒说,“对于王艾伦来说,这是一场里应外合——什么叫‘里应外合’,就像特洛伊木马,没有城里的木马,城外根本攻不进铜墙铁壁。拜耳方才说,沃托的安保系统针对鸦片芯片做过调整,所以要刺杀伍尔夫一定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内应。” 拜耳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怎么了统帅?” “王艾伦也是这么想的,”林静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假如你是王艾伦,我们密谋拿下联手拿下中央军,当中一个关键步骤是需要刺杀伍尔夫,我需要你来给我开门,你会怎么想?” 拜耳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我会认为,您需要我开闸门,才能把暗河的水送进来,我才是关键人物。” “但你不是,一个人陷入一桩阴谋里,参与度越深,越是觉得自己能掌控全局。”林静恒淡淡地说,“你打算在葬礼上做手脚,安排几个芯片人绕开安检,出其不意地袭击中央军统帅,然后立刻下令沃托周围的联盟军在太空围剿中央军,再由自由军团出兵从背后伏击,是不是这个逻辑?” 拜耳:“是。” 林静恒:“那是因为你通过一系列的所谓‘合作’,对一个前提深信不疑——就是没有你,芯片人不能绕开安检。” 拜耳轻轻地打了个哆嗦。 从刺杀伍尔夫开始,就是一个连环陷阱。 林静恒却不想再开口,面沉似水地沉默了下去。亲生的兄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林静姝其实是世界上最像的人,只要有“如果是我”的这个代入,他其实很容易跟上她的思路。 可是太晚了。 他年轻的时候太过孤高c太过傲慢,看待一切的人与事都是居高临下,不管是对陆必行还是对林静姝,自相情愿地给他们设置一个需要保护的形象,自相情愿地爱,就好像他们没有自己的灵魂一样。 他从未见过劳拉格登,一直觉得自己除了脾气不好以外,更像阴沉冷漠的林蔚。 可是原来劳拉格登那种从白塔上居高临下的傲慢,已经随着她的基因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陆必行若有所觉,追上去拉住他:“没关系,我们还有哈登博士的‘秘密u qi’不是吗?明天可以兵来将挡。” 林静恒勉强“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来沃托一趟,我还想看一个地方。”陆必行把他的手强行扣在自己掌心里,“为什么不带我看看你家?” 林静恒低声说:“我在沃托没有家好吧,名义上有一块地,是以前林家拆出来的地方,我和我èi èi成年之后一人一半,但修好以后我们俩都没回去过,而且真的挺远的,我父亲喜静,不爱应酬,不肯在中央区里住,从这么高的山上都看不见,现在过去,明天万一出事,赶回来不方便。” 陆必行盯着他的眼睛:“我说的不是那里。” 林静恒一愣。 山顶上能眺望到议会大楼——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被虎视眈眈的中央军包围了。 中央区里灯火通明,只有一处熄了灯。 陆信将军宅邸旧址。 第二星系。 第二理工大学的校长办公室里,挂着一排相框,其中最显眼的一张zhà一 piàn上拍了两个双胞胎的青年男子,一个歪戴着帽子,扒在他的兄弟肩上,另一个正满脸不耐烦地往旁边躲,听见了来自镜头后面的声音,诧异地回过头来,留下了一个错愕的表情——那是白银第三卫的杨氏兄弟。 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校长从案头站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走到相框墙前,对正在擦拭窗户的小机器人说:“相框也落了不少灰尘啦,快来擦擦。” 第二理工大学原本在第二星系的一个人造空间站里,空间站在很多年前就被海盗毁了,那时校长还只是个普通的教师,带着一帮学生们,一路逃到了一处星际中转站,满心绝望和恐惧,却在那偶遇了白银第三卫。 校长至今都忘不了,当时,那个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托马斯杨卫队长把他们召集起来,严肃地宣布:“白银第三卫奉上峰命令,修改既定行程,为诸位承诺最大限度的保护,除非我们最后一架机甲坠毁,最后一个人阵亡,否则绝不会放弃我们的阵地和人民。“ “自由宣言万岁。” 白银第三卫践行了他们的诺言。 后来,林将军以沉重的代价,在七八星系边缘摧毁了反乌会的半壁江山,联盟与各星系中央军联手加入战局,局势终于扭转。战事平息后,第二理工大学就重新在首都星上选了址,此时,第一批新生正在准备他们入校以来的第一次期末kǎ一 shi,学生宿舍里亮着临时抱佛脚的灯。 近二十年了,活下来的人们已经习惯了离开伊甸园,重回人间。 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脆弱得可悲可鄙,又坚强得可敬可畏。 伊甸园崩溃后,大量的人口并非死于战火,而是自杀;但同时,活下来人们从幻觉一样的“美好生活”里,被扔进了冰天雪地里,也并未坐地等死,他们煎熬着c忍耐着,在运输困难而医药匮乏的战乱中,渐渐习惯了没有情绪药的日子,甚至主动走进在战后的满目疮痍里,满怀期望地俯下/身,用双手重建家园。 “自由宣言万岁。”校长微笑了翘起来,伸手摸了摸白银三的相框,“朋友们,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他笑容还没有消失,个人终端里就收到了信息。 由于学校里学生还不多,校长暂时还没有一个帮忙处理日常事务的i shu,自己亲自接了起来:“第二理工大学校长办公室,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 “是我,校长,不要插话,听我说!” 校长一愣,这才注意到和他通话的人是他的一个老朋友——当年他们避难的中转站上的卫兵,打跑了海盗之后,受白银三委托,送他们回到第二星系首都星,现在已经升任第二星系首都星守卫军上校。 “上校?” “他们又来了!”上校的声音紧绷到了极点,尾音有些撕裂,“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出来的,好像一夜之间妈的,人太多了,我们挡不住!” 这话语焉不详,但曾经从海盗枪口下逃出生天的校长瞬间就懂了:“海盗?芯片人?” 个人终端那一头响起了可怕的惨叫声和枪声,紧接着是极具压迫力的脚步声,校长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怎么会?上校,你还好吗?” “快走,带着你的学生离开地面,晚了就来不及了!快” 一声闷响传来,通话陡然中断,校长的冷汗穿透了后背。 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好像一夜之间 那些芯片人,是一直隐藏在人群中间,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吗? 校长转身就跑,刚离开办公室,就看见学校里的几位校工向他走过来,校长站住了,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 紧接着,身后响起脚步声,教工办公楼里,一群战战兢兢的教师惊恐地高举双手走出来,身后跟着他们拿着激光枪的同事。 朝他走来的校工对他一笑:“校长,这里有一份来自政府的紧急通知。” 他说着,个人终端上弹出了一个影像。 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坐在第二星系政府大厅里,面对镜头,冷冷地宣布:“你好,这里是第二星系中央政府,我是一名‘二代’,政府临时发言人。现在向所有公民发布通知——从现在开始,所有通讯暂时中断,所有街道戒严,所有单位和组织停工,请诸位安心待在家里,住在学校c宾馆等公共场所的人员也请安静地待在你们现在的地方,听从负责人安排,等待人口普查。如果公民不听指挥,执意违反戒严令,我们将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1.第161章 “校长!”一个年轻教师尖叫了一声。 已经快要到退休年纪的校长面沉似水地上前, 把他手下一干年轻人全部揽到身后,目光扫过那些持枪人的脸——都认识, 都是熟人。 现在这些手里拿枪的芯片人,都曾经是早晨在食堂拿着早餐盘问早安的同事, 他们平时就跟普通人一样, 有一些人甚至思维更敏捷c性格更好相处。校长的目光落到为首的一位身上——那是他的教学骨干,刚刚升任基础医疗学院的院长, 校长本打算拿他当未来的接班候选人培养。 “赵院长,”校长看着他这一厢情愿的左膀右臂, 心沉了下去, “第二理工大学是怎么从海盗的炮火中活下来的, 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们?” “校长, ”持枪的芯片人赵院长平静地回答, “这不是背叛,这是选择。我选择作为人类进化历程上的先驱,我们追随伟大的主人,探索出了一片光明的未来, 再回过头来邀请我们的同胞加入新的世界。” 校长没料到还有这么不要脸的说法, 气得脑浆都沸腾了,但他很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心里飞快地琢磨起该怎么办, 同时质问道:“你们所谓的‘新世界’就是要给每个人强制植入生物芯片?要我看, 花这么大精力植入芯片都没必要, 你们大可以把所有人都人道毁灭, 然后从胚胎里制造新人类。” “校长,”赵院长诚恳地对他说,“您对我们的误解很深,我们筚路蓝缕,终极目标是让所有的同胞过上更幸福的生活。有些理念您或许不能接受,这没关系,就像是远古时代的先民们一开始也不接受‘地球不是宇宙中心’一样。” 校长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一看这阵仗,心里就明白,第二星系政府没准已经被掀翻了摊子,那么报警肯定没戏,军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结合方才那通上校的diàn huà,说不定也一起崴了泥。 芯片人一定会封锁第二星系的远程跃迁点,屏蔽远程x hà一,不让他们往外星系求救而他身后是一整个学校手无寸铁的学生,其中很大一部分甚至是未成年人。 怎么办? 一个年轻的教师听了自由军团这番说辞,一时忘了自己正被激光枪顶着,愤然道:“胡说! 这位年轻的文明人脸都憋红了,愣是没憋出一句脏话,连破口大骂都显得十分讲道理:“你们这些邪教,野蛮人,破坏自由宣言的犯罪分子,你们不会成功的!我们就算死,也不会带上狗圈,像你们一样跪在地上苟活!” 赵院长也很客气,回道:“芯片能让你的身体进化,思维更敏捷,除此之外,它并不会干涉你的生活c你的选择,甚至不会像伊甸园一样干涉你的思想和情绪,从本质上说,它与自由宣言不冲突。芯片更像一个,用‘狗圈’来形容,未免有些刺耳。” “我呸!”那气急败坏的教师说,“你们把人分为几等,下等级芯片要无条件服从上等级芯片,这是?这是思想监狱!” 赵院长微微一笑,把激光枪放了下来:“难道你所谓的‘自由’就是绝对自由吗?天哪,你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会说出这么没水准的话吧——没有芯片,你平时就不用服从上级指示吗?就算你没有上级,难道你不需要无条件遵守法律吗?” 他不等愤怒的年轻教师反驳,就自顾自地接着说:“在新世界,高等级芯片持有人给你的命令就相当于法律,因为他发出的命令也并非出于他的私欲,而是通过不同等级的芯片层层传递下来的社会规范。通过生物芯片而不是刑罚控制人们的行为,以后再也不会有知法犯法的人,阳奉阴违的人,也再也不会再有的执法人员。” “你这是谬论!” “我不是,是你的思想太局限,朋友,在你狭隘的定义里,‘法律’只有写下来的条条款款,保证它行之有效的方式只有处罚违法犯罪行为!” 赵院长倏地转向校长:“我们都知道,人类之所以打败其他物种,走到食物链的顶端,取决于特殊的社会协作,而社会协作起源于我们大脑里虚幻的意识形态,可以说,意识形态就是人类社会得以运行的内核。” “大到人生信仰c政治体制c宗教系统,小到地域风俗习惯c甚至迷恋某个体育娱乐偶像这些自由而生的意识形态,就像是蓬勃的野草,生机勃勃,但也不受控制,因为每个人的大脑都是孤立的,随时会发展出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不同的意识形态可能互不相容,甚至完全无法互相理解,我们会在不断的彼此冲突内耗,最后会演化成彼此仇恨,世界会再一次陷入动荡和崩溃——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缺陷,是我们不能走向更高等文明的绊脚石,”赵院长说,“我们是残次的物种。”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长篇大论镇住了,也不知是被他说服了,还是觉得他疯了,反正他们一个个睁大了眼,一排大眼灯似的照耀着慷慨激昂的赵院长。 “生物芯片的最终目标,就是给这把双刃剑一样的自由意识形态加上剑鞘,那将会是一个更美好c更宽容的社会,如果能停止人们彼此之间的内耗,科技爆炸速度会比现在快一倍,恳请您跳出自己固执的思维框架,仔细想想,”赵院长平静地劝说,“另外,为确保学校的安全,请您尽快出面维持学生秩序,安抚大家平稳地过度到新社会。” 校长脑子里灵光一闪,故作迟疑片刻,他说:“你有点说服我了,但是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安抚下恐慌的学生,如果你愿意把这番话好好梳理一下,用浅显易懂的语言给孩子们讲一遍,或许会有一点帮助。” 赵院长以为他妥协了,欣然应允:“当然,我们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赵院长这个芯片人,作为一位教学骨干,当然是十分好为人师的,即兴演讲张嘴就来,很快,在和上级打过招呼之后,一伙芯片人们支起了广播平台——不单单是第二理工大学,而且面向整个第二星系,传教一样,掰开揉碎地讲述了自由军团芯片帝国的理念和前景。 校长——因为识时务跪得快,也得到了不错的待遇,指着他的枪口收起来了,芯片人们把办公室还给了他,让他把个人终端连上网一起听,还给他端来了压惊的宵夜。 他耳朵里听着自由军团的宣传词,个人终端悄然检查了第二星系网络——果不其然,远程通讯端口关闭,第二星系和外界断了联系,但 校长端起茶杯,掩盖住自己的动作,迅速输入一串密钥。 当年白银十卫在七大星系里和海盗们打游击的时候,在各星系留下了一些“秘密”,是简易的远程通讯端口——原理和跃迁点一样,没有跃迁点的硬件,宏观的人和物是不可能穿过去的,但通讯x hà一可以。 这是当年白银第三卫做的,为的就是防止这些无孔不入的海盗秘密控制了某个区域,顺带接管了跃迁点,导致求救都发不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战时的设备还能用吗? 校长不知道。 即使还能用,白银十卫也已经通过天然虫洞区,去第八星系了,他们猴年马月能收到呢? 校长也不知道。 但他别无办法,只能这样试一试。 校长编辑好了求救信息,深吸一口气。一旦发出,对人机交互反应非常灵敏的芯片人立刻就会察觉,但他们事先不知道黏在内网上的秘密端口和通讯路径,信息一经发出,以电磁波的传播速度,人是拦不住的。 “校长,”不知什么时候,赵院长的公开洗脑演讲结束了,“请您也讲两句吧。” 校长抬起头,此时,虽然他面前只有冷冰冰的宣讲平台,看不见听众,可他能感觉到他惴惴不安的学生们正支着耳朵等他的声音。 “是的,是我,同学们。”校长斟词酌句地开了口,“我在诸位之前,已经事先听过了赵院长的理论,他说的很多东西,都是非常新奇的视角,我以前没有想过,所以请他把想法分享给大家——” 芯片人们见他这么配合,不由得松了口气。 “环境和经历让每个人都不一样,古人讲‘他人即地狱’,没有类似的经历,你很难理解另一个人,观念的冲突无处不在,人们在现实中吵架,在网络上争执,在政治hu一 d一ng中互相攻讦,甚至发动流血冲突和战争,而即使这些争斗无止无休,也永远只能让声音高的一方暂时获胜,无法分出一个对错。” 赵院长笑了起来,替他帮腔:“就连普世价值观也会被不停地推倒重建,对与错都是有时限性的。” “但我想说的是,持有不同看法c不同三观,非常正常,并不可怕,”校长沉声说,他的个人终端上显示,秘密端口已连接,“可怕的是,你为某种所谓‘信仰’奋斗终身,但一生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观点。” 赵院长脸色倏地一变。 求救信息发送成功。 下一刻,自由军团收到了警报,芯片人闯进了校长办公室,大门被暴力破开,墙上白银三双胞胎的相框“啪”一下落了地。 校长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第三等的自由,是选择的权利,选择你喜欢什么c不喜欢什么c选择你的生活方式,第二等的自由,是思想的自由,思想可以洞穿时间空间,是善是恶随你心情,第一等的自由,是你可以随时和自己在一起,忠于自己,哪怕短暂地被某种思潮绑架,也能在某一天清醒过来,和自己聊一聊来龙去脉” 这段话根本没发出去,芯片人反应过来被耍了之后,立刻切断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逮捕了他。 老校长无力反抗,像个死猫一样被人拖了出来,他盯着那些芯片人的眼睛:“你有权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c焦虑c仇恨c嫉妒,你有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手捏住他的脖子,干脆利落地把一枚鸦片芯片注入了他的后颈。 身体立刻对生物芯片做出了反应,老校长整个人痉挛着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五分钟以后,他一动不动了。 一个芯片人上前,把他翻了过来,发现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注入的生物芯片失活。 “死了?” 芯片注入人体,人体作为宿主,很快会被芯片控制,在这个过程中,宿主有1的可能性会死亡,这些人都坚定地拒绝过生物芯片,意志影响了身体,用最后的机会玉石俱焚。 “怎么办?信息现在无法追回了,”一个芯片人对赵院长低声说,“是未知渠道,他死了,我们一时很难追踪到接收端的位置。” “不用紧张,”赵院长说,“我方才已经向上面汇报过了,据可靠分析,接收终端很可能就是当年的白银十卫,白银十卫现在在第八星系,被虫洞隔离了,一百年之内收不到。” “一百年之内收不到”的求救信息,以接近光速抵达了秘密的远程端口,继而被折向更远的方向,突出重围,将在大约十个小时后抵达第一星系泊松杨的个人终端。 沃托。 中央区只是在原有基础上修复,和当年林静恒离开时,格局并没有变化,陆必行跟着他们轻车熟路地绕过对峙的联盟议会大楼。 “陆信将军去世以后,这地方就被封存了,归了军委。”李弗兰解释说,“一般来说会拆除重建,分配给其他人,但是伍尔夫没让动之前一直是封锁撂荒,后来陆信将军平反,联盟重新夺回沃托,应该是把这里重新修缮过了——您看。” 正门有几个保安机器人巡逻,门口竖了一个陆信的石像,由于刚刚悼念过他的忌日,石像下有不少鲜花。 李弗兰:“石像旁边那应该是个入门登记处,看来这地方现在应该算是个纪念馆,向公众开放,供人纪念的。” 好在纪念馆的安保并不很严,工程师001这回总算没掉链子,顺利地定住了几个安保机器人,让湛卢成功地控制了院里的大小jiān k一ng。 “可以了,走静恒?” 林静恒回过神来,“唔”了一声,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 陆必行有多大年纪,他就有多少年没回到过这里了。 这个年代,只要想修复,就能修复得分毫不差,陆信的家与林静恒记忆里那个如出一辙,连园林中狗啃一样的树枝都一模一样,他一时走进去,几乎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他还在乌兰学院,忙得团团转,假期里不情不愿地匆忙回来住几天。 陆必行扶住他的胳膊肘:“怎么了?” “阿姨你妈妈,每次会到这里来接我,”林静恒轻声说,“不管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几点了。” 陆必行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厅里有个小房间,里面有简单的桌椅,桌上摆着茶具,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 “有一次很晚了,我提前打过招呼,叫她不用等,没想到回来的时候,那里还是亮着灯,她睡衣外面披着外套,一边等我,一边在那张桌子上写教案。” 拜耳很应景地叫湛卢打开了小门厅里的灯。 自从陆必行得知关于自己“母亲”的一切,都是独眼鹰胡编乱造的之后,他对“母亲”的印象就变得混乱又模糊了,即使从湛卢那看见了真正的陆夫人长什么样,他也很难把她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可是林静恒就像一把通往未知过去的钥匙,突然之间,透过他的只言片语,那个陌生的c活在tu piàn里的女人,在陆必行心里有了实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2.第162章 此为防盗章  依照陆校长的伟大构想, 未来的星海学院应该是人类智慧的终极殿堂, 配备最尖端的实验室c通感图书馆, 自己的出版社是宇宙最权威,研究所遍布八大星系, 汇集全人类的精英, 与遥远沃托星上的乌兰学院文武相当c遥相呼应, 无数在人类历史上光芒四射的名字都将打下星海学院的烙印。 陆必行身无长物,就是敢想。 积跬步至千里, 陆校长坚信, 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 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操作系的院长是个暴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 上来就抢话:“陆校长,我是教不下去了, 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还是期末kǎ一 shi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 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 没关系, 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 您看, 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 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我院就不说了,没数据,”信息科学院长是位面容清矍c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话慢悠悠的,“校长啊,我不知道您招生广告是怎么做的,好多报考本专业的学生都认为我们是教怎么打探小道消息的,我跟他们解释,说我院不是间谍系,也不叫特务系,结果呢——报道来了四十九个,退学了五十个。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新生,没有二年级了。” 陆必行把老院长的话从头捋了一遍:“退学的比报道的还多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说:“有个学生报道手续走了一半,发现学校里有一帮小混混是他仇家,怕挨打,直接跳到了退学程序。” 学校的老师是陆必行走遍第八星系,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学究,在第八星系,均属于濒危物种。 众学究们来时,都以为自己会得天下英才而教,从此踏上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大道。谁知来了以后,干的都是动物园管理员的活,实在有辱斯文。 三个院长围坐在一起,用六只眼睛控诉校长这个大忽悠。 陆必行八风不动:“这应该是教材和课程大纲不合理的问题,之前我都是私下里带几个学生,第一年正式办学,没有经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及时提起教学会议,我们随时修正嘛。” “陆校长,”机甲操作主任说,“您知道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一张吗?” 第八星系教育体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简单,只分 “初等”和“高等”两档,初等就是基础教学,在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上十五年也行,自学成才c然后到政府指定地点考个证也可以,取得初等教育zhèng shu,就可以参加职业培训,选择就业了,或者选择继续研究深造,进入高等教育阶段。 当然,高等教育不是想选就能选,整个第八星系中,共十八颗行星上有居民,高等学府只有十一所,其中六所已经倒闭,只剩下光秃秃的校址和保安两三个,防止流浪汉和犯罪分子们把学校当成窝点。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大学长什么样。 上学读书,没个屁用——这是第八星系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星海学院开办第一年,就有百十来个学生来报名,第二年更是收到了三百多份申请材料,甚至有了“录取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第八星系一大奇迹。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陆校长格外英俊潇洒,而是因为相传,星海学院的后台是四哥。 这毕竟是一个大学要抱liu áng大腿的年代。 “三十块钱假证,保质保真,额外再加一百零八,可以定制全套申请材料,申请包过——想见四哥吗?想进黑洞吗?只要一百三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信息科学院长说,“对,就是从我院退学的那伙人干的。” 陆必行:“” 设计院长天生一副很丧的八字眉,此时八字眉倒垂,越发愁苦:“陆校长,您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为了围观那位先生来的,混混就算了,还是文盲混混,我们虽然致力于做园丁工作,但是非得让我们种下一整个花园的活耗子,也太强人所难了。” 陆必行心里飞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卖身费,微笑着开始装神:“话不能这么说,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 三位院长好似三棵霜打的茄子,一同垂下了头,校长这口馊鸡汤实在难以下咽。 陆必行:“我知道诸位辛苦,所以决定今年给所有教职员工涨工资,没人涨百分之二十。” 茄子们悄然长出了新芽,焕发了一点活气。 陆必行自己一人分饰两角,唱完红脸又唱黑脸,说到这,他脸色又是一冷:“根据不完全统计,第八星系各大行星初等学校的辍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申请材料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完成初等教育,zhèng shu也是假的,这我知道,可辍学不一定都是自愿的,你们又怎么知道,这里头没有千方百计想抓住一线希望的学生呢?各位同事,你们知道在同一个世界,与我们相隔不远的其他星系中,已经不需要初等教育了吗?” “伊甸园”不知道谁应了一声。 “伊甸园,”陆必行站了起来,双手背后,侃侃而谈,“伊甸园里的孩子会在十岁以前,由精神网络把基础知识直接灌输进记忆里,他们管这个叫‘无痛学习’,躺进营养仓里睡上一个月,就跟开悟一样,自然掌握知识,诸位能想象吗?他们根本不用像我们一样反复背诵c反复遗忘,来回误入歧途,苦苦求索找不到人来指点。你们嫌弃学生基础差,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们在座每一位基础都差,我们一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但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修改教材,一点一点来,慢慢教,让学生慢慢学。动辄放弃别人,你们对得起曾经困顿迷茫的自己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被陆校长的忧国忧民镇住了,还是在工资涨幅下良心发现了。 陆必行环顾周遭,感觉自己以理服了人,遂保持了忧国忧民的腔调,散了会,准备开学典礼。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快速地对着墙角玻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宽肩窄腰,正装严谨,背头梳得一丝不乱,额头可以去参加星际脑门选美,还有一副端正的好五官,实在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接着,美男子又对着玻璃试笑片刻,分别试了“不露齿,一撩嘴角”的似笑非笑法,“八颗牙”标准笑法,以及介于二者之间c“只露一个牙边”的矜持笑法。 三种笑法各有千秋,都很完美,陆美男犯了选择恐惧症,经过一番严苛的比对后,虽然他很想展示自己这口光明磊落的白牙,但又觉得似乎还是矜持些更符合校长身份,只好忍痛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方案三。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拿出了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转过教学楼,往礼堂走去。 踏在礼堂的门槛上,陆必行一手插在裤兜里,朝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心里却走了个神,想:“他到底来不来?” 在这个土包子遍地走的美丽行星上,大概就陆必行有眼力知道湛卢不是人,因为本地人工智能的智商平均值大概不到八十,确实很难把湛卢和它们视为同一物种。 陆必行还知道,林不是八星系的人,也肯定不是域外星际海盗——陆必行从小跟在独眼鹰身边,见过不少星际海盗,那些人像漂泊的秃鹫,身上那股凶狠是颠沛流离c末路穷途似的凶狠,林不像他们。 头天聊起“伊甸园”,湛卢两次想纠正他关于第一星系的某些想象,都被林打断了,陆必行其实只是装没注意到,他跟林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这点知道什么该视而不见的分寸。 陆必行是在离家出走途中遇到林的,那时候他刚好浪到了北京β星附近,还没决定降不降落,就碰上了一个漂流瓶不,生态舱。 当时它没有任何标识,在北京β星死气沉沉的人工大气层外静静地旋转,精致得好像异次元的天外来客,极简的外壳设计足以把任何一个科研工作者变成跟踪狂,陆必行流着哈喇子,跟着来历不明的生态舱绕着北京β星转了三圈,明知在宇宙中捕捞不明物是一种冷门自杀方式,还是忍不住作了这个大死。 整个捕捞过程持续近三小时,捞上来以后,陆必行发现,生态舱附带了一个严苛的加密系统,一旦被外力强行突破,立刻会引发核自爆,玉石俱焚。 这枚精致的生态舱里装的也许是个大秘密,也或许是致命病毒,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个危险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应该立刻把这东西从哪拿的放哪去,离它远远的。 但陆少爷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作为一个手很欠的科学家,陆少爷对生态舱里有什么并不好奇,也并不想看,但他对生态舱上挑衅似的加密系统一见钟情了,立刻遗忘了他的诗和远方,兴致勃勃地和加密系统斗智斗勇起来,花了两个多月,他险象环生地战胜了这只“斯芬克斯”。 陆必行一高兴,就着两瓶威士忌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星际航行日记,记载了自己的壮举,日记写完了,他也喝多了,踉跄中一个不留神,碰开了生态舱门,潘多拉的盒子轰然打开,陆必行的醉意差点跟胆囊一起蒸发。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在地上呆坐了五分钟,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 生态舱里是一个人活的。 陆必行赶紧嗑了一大把醒酒药,去检查生态舱里的人,发现这人的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手臂上扣着个装饰似的机械手,应该是某种人工智能,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低生命体征在极端环境下能保命,但时间长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陆必行不知道这位“睡美人”到底冬眠了多久,怕他直接睡死,把自己全套医疗设备都翻了出来。可是这位“天外来客”降低自己生命体征用的药并非常见的几种,医疗设备根本无法识别,陆必行不是大夫,不敢擅自使用不对症的唤醒剂,只能每天给他打营养液,试着用微电流唤醒。 第三天的时候,“睡美人”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陆必行试着跟他说话,没反应。 陆必行闲来无事,拿了一打书,在“睡美人”耳边嗡嗡开念,从《高等机甲设计理论》念到《地球史话》,最后念了一篇几十个妖精打架的三俗小黄文——这回,他的听众终于忍无可忍,睁了眼。 陆必行正/念到比较激烈的地方,太空旅行的机甲舱内气候干燥,林一睁眼,就看见两行鼻血飞流直下。 林的唤醒剂在湛卢那,而湛卢当时能量没充满,不能启动。没有唤醒剂,被陆必行误打误撞提前唤醒的人是非常痛苦的,刚开始像木乃伊一样,只有眼珠能动,要在营养液里泡几个月才能逐步恢复肢体行动能力,陆少爷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任劳任怨地当起了男护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3.第163章 此为防盗章  大混混和星际海盗对视片刻, 颇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片刻后发现双方没有主动退让的意思, 于是一起觉得对方是给脸不要。 各自冷笑一声, 零零一先开口说:“第八星系里有头有脸的,我们都给请来了,现在客人们差不多到齐了,四哥姗姗来迟, 看来是来压轴的。” 原来这伙来历不明的域外海盗不止请了他一个,林静恒有点意外, 因为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虽然不是政府, 但和孱弱的guān fāng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履行了很多管理职责, 算是灰色地带里的y xg政府,大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怎么跟域外海盗这种组织来往。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 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 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 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 零零一眼角一抽,随后笑了:“当然, 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 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 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 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dǎ一 dàn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rén pi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五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i shu长——” 林静恒整个人一晃。 然而他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并不明显,因为第八星系距离其他星系太远,突发事件消息传不了那么快,众人猝不及防地遭到重磅消息轰炸,一时面面相觑。 “不可能!” “有证据吗?” “别在这危言耸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零零一打了个指响,半透明的屏幕升到半空,一段影像放了出来。 高耸的要塞指挥所轰然崩塌,尘埃四起,轰鸣声震耳欲聋,随后强光乍起,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机甲的一块残骸落在焦土中,上面露出半个联盟标志——八条藤蔓缠绕在一起的hé pg环。 “这是我们的时代,”零零一伸开双臂,“第八星系被踩在联盟脚下两百年,也该轮到我们占领浪头了,加入我们的征程吧,在座每一位都会是缔造历史的人!” 就在星际反社会零零一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拉人入伙的时候,一架不起眼的单人机甲在自动驾驶的状态下,悄然滑入了这个空间站的机甲停靠点,自动通过了核检,停靠在众多机甲中间,毫不扎眼。 每天,都有无数单人机甲出入空间站,安检系统安静如鸡,没有一点被惊动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四个已经被首次空间旅行晃晕的未成年。 维纳斯港是个半废弃状态的星际港口,只剩下少量工人从政府那领着微末的工资,每天过来做些基本维护。 此时,寒夜深沉,维纳斯港周遭远近无人,大片的空地上,遍染霜白的枯草有一人多高,在呼啸的风声中死气沉沉地来回摇摆,“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像一片无人区,色泽荒凉而沉郁,维港陈旧的建筑与发射台陈列其中,像旧时科幻小说里描绘的场景,说不出的丑陋。 白草夹着一条窄路,大约是工人们进出港口的通道,一队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正顺着小路往维港方向走,白天工人们会把他们赶走,夜里倒是能混进去避风。 一个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偻,背后背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忽然,他脚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背上的孩子球一样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僵硬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青紫交加的小脸——原来这孩子早没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4.第164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过虽然礼堂的装修高端大气, 此时堆在里面的“瓤”就差点意思了。 开学典礼即将开始,四座的学生们已经就座, 学生们个个是豪杰,人人都是一把惹是生非的好刷子, 仿佛不是来求学的, 而是来挑事的。 刺头和刺头凑在一起,难免互相扎成一团—— 东南观礼台上,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懒得往里走,不肯去自己的座,一屁股坐在最外侧,很快引发了一场斗殴, 围观者还有人起哄架秧子, 致使冲突迅速升级, 把整个一块观礼台都拉进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群架。 西北角上, 有个女孩被小liu áng同学摸了一把屁股,二话没说,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激光枪, 一枪开出去, 把礼堂的座位撕开条口,四座皆惊, 差点造成踩踏, 安保机器人迅速赶来将其制住, 发现那把激光枪竟然还是自制的。 礼堂中间观礼区有一位更绝, 坚持了动口不动手的原则, 自己带了个ēi xg扩音器进场,黑进了礼堂的音响系统,借用礼堂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石破天惊地吼了一嗓子:“约翰吴,我x死你!” “约翰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反正他这一嗓子算是奠定了整个开学典礼的三俗氛围,哄笑声四起,前排三个院长带领一帮学究老师,格格不入地正襟危坐在其中,像一伙身陷盘丝洞的老唐僧。 陆必行看着满眼鸡飞狗跳,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因为陆校长一向认为,像他本人这样的天才是不用别人教的,自学成才足矣,恰恰是最不好教的,才最值得教。 只是 他目光往空荡荡的座位上一扫,暗自叹了口气——四哥没来。 不过陆校长开学办校至今,还没让熊学生们气出心梗来,当然自有一番天地宽的心胸。他很快又想开了——四哥来了,是重大惊喜,四哥没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损失。 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陆必行面不改色地登上讲台,在一个能把穹顶掀起来哄声里,闪亮异常地亮了相。 礼堂灯光突然黯淡,只留下落在讲台上的一束,讲台缓缓升到半空,穹顶换上了星河遍布的图景,星星们缓缓旋转,目力所及之处,无边无际地绵延出去。 陆必行泰然自若地站在讲台上——虽然没人理他。 “亲爱的同学们” “砰”一声,讲台最近的观礼台上,一个学生被直接推了下去,随后,七嘴八舌的破口大骂愣是盖过了礼堂的音响,讲台底下成了一片战场。 暴脾气的机甲操作院长猛地站起来,就要离席。 陆必行暂时闭嘴,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副耳麦扣在头上,脚尖在讲台上有规律地踩了几下,整个礼堂的音响“嗡”一声巨震,全体师生都成了骰盅里的骰子,所有不老实坐在座位上的都给震趴下了。 礼堂短时间内一片鸦雀无声。 陆必行取下耳麦,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星海学院。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想揍我,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够不着。我还知道你们正在计划等我下去再动手——我的演讲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诸位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要殴打校长,毕竟,截至昨天,我校最大的股东变成了黑洞。” 闻听此言,前排教职员工们一起吊丧似的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工资都被臭liu áng们玷污了。 陆校长却不以为耻c反以为荣,继续侃侃而谈:“我将与同事们一起,陪伴大家度过接下来的几年——也许是诸位一生中最重要的几年” 方才黑进了扩音系统的男生突然插嘴:“校长,你们教怎么泡妞撩汉吗?” 陆必行面不改色地回答:“看来这是一位两边开花c八脚踩船的同学,我建议在座诸位记住这个声音,以后严加防范。另外您的建议不错,未来我们会开设相关选修课,重点讲讲怎样规避情场人渣。” 男生又利用扩音器抢话:“那你们教怎么赚大钱吗?” “当然,”陆必行想也不想地回答,“不然你们以为建礼堂的钱是哪来的?” 众猢狲没想到他这么坦白,礼堂里安静了片刻。 “最好的机甲设计师千金难求,黑白两道跪着来送钱,收都收不过来;而如果你想从军c想干一本万利的星际走私c想当金牌打手,你就必须得是机甲操作的高手;信息技术就不用说了,”陆必行一点那位不停插嘴的男生,“同学怎么称呼?” “怀特。” “怀特,你旁边的同学要是手头宽裕,肯定愿意花点钱买走你黑进礼堂音响的小设备,不过”陆必行说着在讲台上轻轻一踢,一个透明的屏幕弹起来,他悬空的手指飞快地输入一串代码,扩音器里的杂音立刻没有了。 “抱歉,你说得太多了,也该给其他人留点机会。”陆必行话音落下,一道荧光突然在礼堂里到处乱窜起来,他打了个造型感十足的指响,荧光应声而停,落在了边角处一个座位底下,变成了小箭头,指着座位上的人。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陆必行一点头,“这位同学,你可以试着说句话。” 被荧光指着的女生小声来了句“我操”,扩音器立刻尽忠职守地广而告之,礼堂里一阵哄笑。 “笑屁,”被点到的女生粗鲁地骂了一句,她也不扭捏,让说就说,大声问,“校长,你们书呆子怎么也满口钱钱钱的,说话一点也不纯洁。” “很简单,因为贫穷比愚蠢致死率高。”刚卖完身的陆校长诚恳地回答,“下一个。” 下一个问题十分尖锐,被随机点到的人张嘴就问:“你们这学校的后台真是黑洞?怎么我去年在这待了一年,从来没见过四哥?” 满嘴飞机甲的陆校长难得卡了一下壳,随后他脸不红c心不跳地继续忽悠:“这就要靠” 他这话没说完,礼堂h一u én突然开了,一伙人十分嚣张地顺着通道走了进来,气场像是来踢馆的。 为首一个人身上披了件质地很硬的长大衣,厚且硬的外衣营造不出“衣袍翻滚”的特效,他那件大衣又长及脚踝,很容易穿得像个没腰没腿的捅,可也许是男人个子高,也许是他走路时肩背自然绷直的弧度和力度,穿了这么一身,看起来竟然丝毫不违和,好像他天生穿惯了这种盔甲似的外衣。 他叼着根烟,走路时头也不抬,旁若无人似的,身后一水的男男女女全都自觉地落后他几步。 窃窃私语声四起,有人认出了几个“跟班”的身份。 “那不是佩妮姐吧?” “佩妮?谁?” “你乡下来的吧是她,我操,她看我了!” “前边那人谁啊?” “不会是” “嘘——” “嘘”声潮水似的自发荡开,方才沸反盈天的礼堂被那潮水刷过一次,死寂下来。 通道自带灯光,礼堂顶部落下的一簇光不紧不慢地追上来人,穿长大衣的男人一抬头,深灰色的眼睛远远地和陆必行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径自落了座。 林那一眼扫过来,陆必行无端觉得三寸的巧舌有点发僵,好不容易才补上了自己后半句话:“缘分了。” 追着人的灯光烟花似的倏地散开,四哥的身影消失在暗处,在陡然寂静下来的礼堂里,陆必行乐极生悲,一时忘了词。 但是万众瞩目,他也不能尴尬地沉默,陆必行趁人不注意,按了一下自己的袖扣,眼睛上立刻出现了一层别人看不见的膜,上面有一篇手下老师给他准备的备用演讲稿:“星海学院不见得能让诸位获得什么学术成就,而你们中的许多人,也可能因为学艺不精,或者运气不好,没法靠学校里学来的东西变现。如果没有金钱和荣耀,学校还能给你们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我们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三百岁,有两百年的青春,长得接近不朽,而历史数据表明,每十年,甚至五年,我们的生活就会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革。在这个时代,个人的才智与努力有时显得微乎其微,你得意或者失意,都取决于时代的大潮把你冲到哪里,在你漫长的一生里,可能会经历无数次飞黄腾达和一无所有” 四哥夹着烟四处寻摸地方弹灰,湛卢刚要伸手去接,佩妮已经早有准备,递过来一个烟灰缸。 佩妮不知道湛卢不是活人,一直对他很有意见。因为湛卢也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黏在四哥身边当“小白脸”就算了,还动辄干出伸手接灰这种跪舔不要脸的事,看着都伤眼。 四哥没扫她面子,冲她点头道谢。 “陆少爷这演讲稿是从哪东拼西凑来的?”佩妮漫不经心地起了个话头。 四哥彬彬有礼地做出倾听的姿势:“唔?” “每五年就发生一次变革?打我出生开始,这鬼地方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还有平均寿命三百岁——也是除了第八星系以外的人平均的吧?我年年被人叫去送终,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些垃圾现在死了一多半了,托四哥的福,我差不多已经老过人均寿命了。” “你不老。”四哥眼皮也不抬地说,片刻后,可能感觉自己回答得过于敷衍冷淡,他又补了一句,“要是在首都星,你这样的小姑娘据说还都没嫁人呢。” 佩妮“噗嗤”一声笑了,悄然从眼角探出一双钩子:“我虽然不是小姑娘,也还没嫁人,四哥那还有能容得下一个女人的地方吗?” 四哥目光一动,没说有,也没说没有,他低头吸了口长烟,把剩下的半根烟吸得快要形销骨立,占住了自己的嘴,不言语了。 四哥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甚至算得上通情达理不然陆必行早被他打死了。他好似要攒着脾气留在刀刃上用,寻常琐事一般不计较,不爱听的话就装听不见,不想聊的事他就不吭声。 佩妮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一黯,强颜欢笑似的弯了弯嘴角,强迫自己转头去看讲台上泼鸡汤的陆校长。 陆校长的演讲已经进入了尾声:“我希望诸位来日身在风口浪尖上,不要得意忘形,想一想学院里的学海无涯,沉入水下暗流时,不要与泥沙俱下,想一想学院为你灵魂筑下的基石。” 陆必行顿了顿,扫见演讲稿的最后一句话,实在不想念,因为感觉会出丑,但是目光掠过台下,他看见信息科学院的老院长正伸着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顿时知道这篇酸文假醋是出自谁手了。 陆必行跟老院长对视了一秒,无声地败下阵来,认命地替老人家念出了他的肺腑之言:“各位同学,我希望你们从今往后能谨记,比金钱更珍贵是知识,比知识更珍贵的是无休止的好奇心,而比好奇心更珍贵的,是我们头上的星空。” 学生们一部分是“朽木”,一部分是“粪土之墙”,听完这话,他们沉默了两秒,集体爆发出一通哄堂大笑,纷纷觉得陆校长这个逼装得太套路了。 陆必行自己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笑了,往回找补了一句:“这片星空穹顶造价六百万,在机甲实验室没落成之前,是本校最贵的东西,麻烦你们放尊重一点,校规第一条,以后禁止把杀伤性u qi带入礼堂!” 台下,白发苍苍的老院长站起来,佝偻着后背,顺着礼堂边缘离席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陆必行没能找到四哥,他们好像是踩着点来镇场的,完成任务就悄然消失了。 陆必行莫名有点怅然若失,然而他还来不及仔细体会,就遭遇了建校以来的最大危机——他手下三院院长c十六位优秀的教职员工,集体表示自己凡胎,担不住陆校长的天降大任,让他另请高明。 开学第一天,陆校长被全体教职员工炒了鱿鱼,成了个光杆校长。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jg chá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fu u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c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liu áng,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c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y xg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5.第165章 此为防盗章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 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 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 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 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 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 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于是问:“启动, 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sh一u ji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chuán qi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 “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 “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 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 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 不敢说知道别人, 起码了解自己, 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sh一u ji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 三天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色。 据说陆信在那天夜里乘坐一架非法机甲出逃,被联盟卫队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dǎ一 dàn同时击中机身,连人再机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尘。 那位把他送到乌兰学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诚,自尽而死,在据说已经消除了人类自杀行为的伊甸园系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联盟千方百计地除掉了陆信这个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卢留给了联盟,终于没能用到那个“死前聊几句”的功能。 想来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卢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自动分析了数据库,投其所好地问:“先生,需要把我的极限功能更改为自爆预备吗?” “不。”林静恒说,“你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不舍得炸掉湛卢吧。 “我还可以唱歌。” “不许唱,闭嘴。” 湛卢听话地沉默了五分钟,这时,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弹出了新的信息。 湛卢:“先生,检测到陆校长颅骨骨裂,伴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心肌受损,推测是他在使用非法芯片的时候,遭到了同源芯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他也真是个人才。”林静恒通过机甲的精神网看了看医疗室里的陆必行,“毒巢都没有这么敬业的实验品。” 不知为什么,陆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脸色还不错,甚至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林静恒作为一个非医护人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严重吗?” “三级伤,程度中等,”湛卢精确地回答,“修复伤处大约需要一小时。” 这机甲虽然只是小型机甲,但设备还算拿得出手,医疗条件不错,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脑浆流一地,问题都不算严重。 “但是我注意到,陆校长大脑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种特殊的保护装置,”湛卢说,“这个保护装置非常隐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芯片攻击时,保护装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损伤,我可能到现在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您看,机甲上的医疗设备把它当成了颅骨损伤处理,我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林静恒轻轻地眯了一下眼——大脑里植入特殊保护装置,听起来像是对抗伊甸园的,这很正常,因为独眼鹰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对联盟充满敌意,儿子既然是个长了腿的生物,保不准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里了,他要防患于未然,这也说得过去。 但他曾经让湛卢对陆必行做过全身sǎ一 iá一,三次。 湛卢三次都没扫出来?那老波斯猫手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技术了? 通过精神网,林静恒看见陆必行的一条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应该是粉碎的膝盖骨正在修复。 独眼鹰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边,陆必行一头冷汗,竟然还笑得出来:“科学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献身精神,你看,诺贝尔虽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还在颁这个奖呢,改天我也拿两个奖杯给你玩。” “滚,玩个球。”独眼鹰骂了他一句,“我给你把全身自动麻醉系统打开。” “不用,适度疼痛有助于思考,”陆必行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不道德听墙根的林静恒愣了愣,心想:“小时候?” 独眼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y xg的大脑保护装置 林静恒的手指一紧,压着声音说:“湛卢,既然保护装置损伤,你现在能不能越过它,给他的大脑做一个局部的基因测试?” “我可以试试。” 林静恒猛地站了起来,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几圈。 这时,沿着自动航线行驶的机甲突然发出警报,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林静恒眼角一跳,机甲精神网外检测到了大范围的能量波动,仿佛被深海海啸震荡起来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停止自动导航,”林静恒轻声说,“报送机甲状态。” “防御系统损伤严重,无法开启,u qi系统正常,无法检测到备用能源系统,能量核剩余电量50——” “警报,警报,已经靠近重型u qisǎ一 iá一范围!” “你又在搞什么?”独眼鹰从医疗室里钻出来,随后,他一皱眉,“附近有大规模武装?谁的人?” 林静恒:“开启ěi zhuāng。” 漂泊在星海间的小型机甲在外观上变成了一架貌不惊人的商船,因为脱离空间站的时候甩掉了半个机身,装得很能以假乱真。 然而林静恒紧锁的眉头没有打开,紧接着命令道:“准备跃迁。” 独眼鹰:“不用紧张,不碰千吨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规矩。” 林静恒不理他,跃迁进程快速进入倒数计时。 独眼鹰不满道:“你” 就在这时,整个机甲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护理舱和医疗室内同时开启自动保护,独眼鹰几乎没站稳,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见一道灼眼的光,机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对方居然不由分说地袭击了他们。 独眼鹰又一次说嘴打脸,两腮快肿起来了,还没来得及骂,机甲就在嗡嗡的警报声里强行挤进了跃迁阀。 怀特翘着尾巴显摆:“熬了三个通宵才看懂的,校长应该给我发奖学金。” 然而校长只想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一方面,陆校长有点老怀甚慰,因为他虽然把嘴唇磨掉了两层皮,但总算往一部分朽木脑子里塞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的气急败坏,因为熊孩子们好不容易肯学点东西,学会了就拿来对付校长! 当代交通工具,大体可以分为星际和非星际两种。 非星际交通工具就是在大气层里跑的,品种比较多,包括地上跑的普通民用车c军用机甲车,低空的高速机车c高速轨道车,高空的飞机c特殊飞行器等等。 而星际交通工具则一般只分两种——星舰与机甲。 星舰可以军用,也可以民用,是个统称,范围比较大。 但机甲就不同了。 依照联盟法律规定,机甲仅做为军用设备使用,小到可以塞进实验楼存放的单人简易小机甲,大到能遮天蔽日的超时空重型机甲,所有的机甲上都有两套系统,一套常备飞行动力系统,一套军用系统,包含对接各种大规模杀伤性u qi的接口与防御系统,机甲绝对禁止私人持有——除了在三不管地带的第八星系。 再简陋的机甲也是凶器,绝不是一知半解的未成年们的玩具。 陆必行本人虽然不大靠谱,但大小也是个为人师表的,不敢任凭学生们瞎捣蛋,他紧急中止了实验,身上的芯片来不及取下,三下五除二把检测仪器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拽断了三根线一个传感器,设备抗议的警报声响成一团,隐约的焦糊味冉冉升起。 陆必行心疼得恨不能以身代之,但怀特那小王八蛋显然是用了功的,非但把拓展阅读材料吃透了,还进行了自己的改良,眼看存放室的密码锁摇摇欲坠,陆必行顾不上乱成一团的实验室,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赶。 实验室的门禁是老旧的指纹与虹膜系统,为了省钱,陆校长没装基因锁,他本来就没习惯这身突如其来的怪力,心里一急,大力金刚指直接把指纹采集器戳了个窟窿。 门禁遭此横祸,以为是外敌入侵,虹膜也不扫了,锁也不开了,就地发出尖叫,同时自动切断实验室内一切网络和x hà一,合上了紧急防盗门——紧急防盗门有三米多厚,用的是特质材料,能扛住三次中型粒子炮。 宇宙中肯定有某种掌管“倒霉”的神秘力量,并且在陆必行头上浇了一泡看不见的狗屎。 陆校长被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和紧急防盗门面面相觑,气成了一根烟筒。 机甲存放室里,有少男少女各两位,此时,八只眼睛正注视着一溃千里的加密锁—— 牵头的是怀特,他感觉自己在机甲方面造诣有限,于是又请了两个帮手,薄荷和她室友黄静姝,两个女孩本来不愿意与他为伍,是怀特花钱雇来的。 同行的还有个男生,正是开学典礼上占别人座位还占出一场群架的那位,名叫维塔斯,这小青年酷帅狂霸拽,整个星海学院,除了校长,没有不想揍他的,他平均每天要跟熟悉与不熟悉的同学们干上八架,所以有个外号,叫“斗鸡”。斗鸡兄家里做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自称曾经碰过一次真正的机甲,原本是奔着“机甲操作”专业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6.第166章 此为防盗章  宁静的香气蒸腾起来, 北京β星的天空是凛冽的湛蓝。 “意外事件,”四哥伸手抹去顺着杯沿滴下来的水,捻了捻手指, 他依旧是很平静,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一点, “不慌,我们先猜猜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机身在白银要塞最底层, 按道理来说,他们不会把它拿出来展览。” “我的机身防御系统是联盟最高级,能抵挡所有重型u qi之下的正面攻击, 依照刚才的损毁速度来看, 应该是机身遭到重型u qi连续打击很可能不止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湛卢尝试着连接那远在白银要塞的同名机甲,反复几次都失败了, 他十分不适应地hu一 d一ng了一下, 好似生锈了似的,把身上每个关节都转了一遍,“抱歉, 先生,我现在感觉有点不习惯, 像是身上重要器官被切掉了一样。” “”四哥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湛卢, 出去跟别人不要这么说话。” “好的先生, ”湛卢说, “所以, 我存放在白银要塞最底层的机身正在遭受狂轰滥炸。” 那么白银要塞想必已经被炸得外酥里嫩了。 四哥往后一靠:“白银要塞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地处一二星际交界,与两大星系警戒联动,被八条星际航道包围其中,戒备森严,外围还有三个军事要塞环绕,严防死守起来,苍蝇都飞不进去,硬闯或者大规模的重型机甲跃迁都不现实。” 湛卢手心向上,一个立体的星际航道地图悬浮在茶几上方,白银要塞外围八条航道让人眼花缭乱,七十六个关卡穿梭其间,此外,航道外围,还有“伯伦”c“小蜂鸟”与“长白山”三个驻军要塞,围着白银要塞旋转,像三颗卫星。 “白银第一卫队被我留在航道商船上了,如果有异动,他们早该把消息传过来。”以假乱真的星际轨道倒映在他灰色的眼睛里,他说,“整个要塞的防御与军备是我亲手置办下的,六个备用能源系统,武装军备足够把整个第一星系炸成流星雨,就算他们派了条狗坐镇白银要塞,也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败涂地。” 湛卢补充了一句:“接替您掌管白银要塞的是阿瑞斯≈8226;李上将。” 四哥——林——扒下军装c再不提自己真名的林静恒停顿了一下:“那确实跟派条狗过去也差不多。” 湛卢说:“您的意思是,白银要塞的最高行政长官李上将叛变,主动关闭了白银要塞的防御系统吗?”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权限更高的人,”林静恒把茶杯转了一圈,冷笑了一下,“我还没动手,他们自己先窝里反了——湛卢,想办法联系第一卫队,告诉他们机灵点,撤退,撤离时走民用航道,避开小蜂鸟要塞。” 对他的命令,湛卢永远是先执行,后质疑。飞快地发完信,他才平平板板地说:“小蜂鸟要塞的叶里夫将军是您的朋友,先生,您是否怀疑他也已经背叛了联盟?” “首先,要把白银要塞炸成筛子,至少要成百上千艘机甲,那么多重机甲不可能春游似的一起在天上飞,否则离的近的星球用肉眼都能观测到。所以无论这股力量是从域外来的,还是玫瑰之心附近,都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机甲开进第一星系,运送u qi的过程必须是长期分批而且严格保密的,所以他们在白银要塞附近,还必须有一个能容纳这些重机甲的地方,小蜂鸟的位置和公转轨道最理想,”林静恒顿了顿,“第二,小蜂鸟的叶里夫不是我的朋友,我哪来那么多朋友?叶里夫其实是陆老师的旧部,隐藏得好,所以这事很多人不知道,让他得以蛰伏保存实力,这么多年,他被迫安分守己,一来是我用武力强行压制,二来是他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不想跟我翻脸。他是一条被我拴在枕边的狼,又恨我,又顾念旧情不愿意咬我而已。” 方才死了一次机的湛卢听着这些人类之间的微妙关系,cpu简直要过热,好一会,他才问:“先生,您为什么要把一匹狼拴在枕边?” 林静恒照例不回答,只是简单地吩咐:“保持严密关注,叫白银九从域外过来,到第八星系边缘找我。” 湛卢的后脚跟轻轻碰了一下,就在这时,佩妮的diàn huà打了进来。 林静恒一挑眉,示意湛卢替他接。 湛卢立刻接通通话,一张嘴,惟妙惟肖地模拟了林静恒的声音:“什么事?” “四哥,”佩妮压低声音,“有人想见您,说是域外来的。他们说,您对一个生物芯片一定很有兴趣什么芯片?您知道这件事吗?” 湛卢抬头和四哥对视了一眼—— 毒巢“蜘蛛”身体里的芯片被强行取出后,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有反应,可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开学两个半月,星海学院依然没招到半个老师,但实验室已经建好,教学工作稳定顺利,他们甚至还有了一架星际机甲可供拆卸玩耍,一切堪称完美。 陆必行打发走学生,照常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因为实验室和湛卢是联网的,一般湛卢会早早地通过电脑和他打招呼,神奇的人工智能可以借用实验室里的机械器材当自己的身体,给陆校长当助手,并且时时把进度同步给他的主人。 没错,这遭瘟的人工智能太智能了,让他足不出户也能顺利沟通一切金主,陆必行三个月没见过林一根毛了。 神秘的林和他身上超越第八星系至少百年的科技产品,都像一块磁石,吸引着陆必行这只异类。未必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只是有事没事想找他说几句话。尽管林总是爱搭不理,偶尔一点回应还不明显,得靠显微镜一帧一帧地找,但陆必行就是感觉,不管他说什么,林都听得懂。 广袤的第八星系,找个不认为他疯疯癫癫的人不容易。 “湛卢?”陆必行试探地叫了一声,没人理他,看来是不在。 人工智能也无故旷工吗? 陆必行嘀咕了一句,趁这会没人看他,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背头被他两把祸害得死无全尸,里出外进地垂下来,然后他伸了个足能把自己拉长一米的大懒腰,心想:“不来就不来吧,我自己更自在。”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翻看之前的实验记录,几个月以来,那枚生物芯片他和湛卢已经快研究出眉目了,可以说是粗糙版的“伊甸园”。不同之处在于,伊甸园是一个网络个交互式平台。而这枚芯片更像是个恶意的x hà一发射塔,以它为中心,往外辐射,能量越大,辐射范围也越大。当它启动的时候,会像病毒一样,不由分说地侵入人的感官和周围的智能系统,接入方式和伊甸园一模一样,但不能和身处其中的人或机械交流,芯片能用既定方式影响其他人的感官,影响方式就那么几种,都是芯片内部的程序提前预设好的,佩戴者不能随心所欲。 另外一个让人比较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芯片为什么能让“蜘蛛”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 之前试着把生物芯片植入小白鼠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类似的情况。 陆必行翻了翻小白鼠的各项身体数据,又和生物芯片大眼瞪小眼起来,眼珠一动,他心里忽然起了个馊主意。 “湛卢,你没来吗?”他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 依然没有声音。 陆必行心动就行动,三下五除二地装好了医疗器械,又紧张又兴致勃勃的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消毒,然后预设好程序,躺进了无菌舱。 实验室的医疗系统是湛卢改造过的,先进程度超过陆必行想象,本来是应付突发情况的,没想到被陆校长拿来做人体实验。 不到片刻,小小的植入手术留在几乎无痛的情况下完成了。 作死不等天黑的陆校长一边认认真真地记录了芯片接入后各种生命体征,一边吹了一段口哨,歌曲名叫做《被好奇害死的猫》,然后他试着启动了芯片。 会发生什么? 一瞬间,某种被电流击中心脏的感觉来袭,只一下,倒是不难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程度。 随后,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攀上来,周围所有机械运行的内部代码全浮现在他眼前,陆必行自己的精神也被接入芯片中。 他好像身在大浪之中,外力强行逼进大脑,只是连接就已经让他极度不适起来,陡然加快的心率让医疗设备发出轻微的警报,一个无端而起的念头从他心里破土而出――我无所不能。 陆必行一愣,抓着金属栏杆的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折,实心的金属拉杆竟然弯了。 陆必行跟弯折的金属杆面面相觑片刻,满腔英雄气顿时短了,他发出一声惨叫:“这他妈好贵的!” 这时,陆必行的耳根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感官好像接上了实验楼里所有电子设备,包括jiān k一ng,像个耳听六路的大蜘蛛。 大蜘蛛听见了机甲存放室的声音,几个熊学生撬锁进去了! “就开出去转一圈,我还没离开过大气层呢。”这一听就是挑事精怀特,“咱们在轨道上飞,不离开北京星,一会就回来,校长不知道。” 伊甸园网络不是一天建成的,最初只是小范围应用,让人控制家用电器c玩个全息游戏之类,渐渐成熟的技术在漫长的百年光阴里,一点一点给人们日常生活增加便利,人们也像古地球人给sh一u ji装一堆应用ruǎn jiàn一样,不断开放着自己的授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7.第167章 此为防盗章  原来这伙来历不明的域外海盗不止请了他一个,林静恒有点意外, 因为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虽然不是政府, 但和孱弱的guān fāng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履行了很多管理职责, 算是灰色地带里的y xg政府, 大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怎么跟域外海盗这种组织来往。 要把这些人齐聚一堂,一封邀请函必定不够, 这里头必定用了非常手段。 林静恒一插兜, 意味深长地问:“我是压轴还是断后啊?” 这话有点不客气,零零一眼角一抽, 随后笑了:“当然, 请大家过来,只是想交朋友认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四哥那么有远见。我研究了最近几年黑洞扩张, 感觉四哥应该不止想当个地头蛇吧, 那您对我们提出的合作应该很有兴趣。” “不敢当, ”林静恒戳在星舰前,“我算不上地头蛇,最多是条地头蚯蚓。管不了北京星外的事,不过有人想在北京星上搞小动作,我就得露头看一眼了。” 林静恒不软不硬的傲慢态度让零零一脸色微沉。 虽然软硬兼施, 把第八星系的大混混们都召集来了, 但黑洞的人无疑是他们最特殊的一个客人——他们的生物芯片在整个第八星系无往不利, 别说拐个把孩子,就算把星系行政长官拐走也不在话下,偏偏在北京星上失了手。蜘蛛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多半是被人处理掉了,零零一不知道眼前这个“林”究竟是有什么神秘手段,还是仅仅是运气好。 同时,被他们请到这个边远空间站上的人大多不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威胁,有的干脆是被技术手段诱骗。只有黑洞收到邀请以后,二话不说应了约,而且这个林大摇大摆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拎包的小白脸,零零一也判断不出,对方是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是单纯的傻。 因为摸不出对方深浅,零零一想了想,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请您跟我来。” 巨大的星舰像一座摩天大楼,笔直地指向天空。里面装着一个与外界泾渭分明的世界,零零一有意想给林静恒一个下马威,直接带他坐电梯到了顶层。电梯一开门,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往外一伸手:“这里是观景栈道,请。” 原来电梯外面是一条完全透明的栈道,横穿整个星舰,高高地挂在几十米高的半空,那栈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折光率与空气很接近,干净得一尘不染,肉眼几乎看不见它,栈道两侧的护栏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基本不管用,更悬的是,这栈道两头不是固定在星舰上的,而是利用磁场漂在半空。 “四哥不恐高吧?”零零一咧开嘴,笑出了一口大板牙,他踏上透明栈道,悬空似的站着,栈道好像还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里视野好,我个人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四哥的审美。” “我是粗人一个,没有审美,”林静恒毫不犹豫地跟上,头也不抬地说,“湛卢,上来的时候慢点。” 湛卢虽然狗屁不懂且多嘴多舌,但跟随他多年,黑话还是听得出的,收到主人不怀好意的指令,他迈步往栈道上一踩,无声无息地放出了磁场干扰,整个空中栈道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猛地往下沉去。 零零一正在专心致志地装神,没有余力保持平衡,脚下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当场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乱抓一通,四脚并用地扒住了栈道边,差点给吓哭了。 林静恒完美地保持了平衡,故作严肃地瞪了湛卢一眼:“我都说让你慢点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湛卢无辜地回视着他。 林静恒踱步到零零一面前,一弯腰:“栈道有限重,您倒是早说啊,看看,多危险,来,我扶您一把。” 他嘴上说着扶一把,两只手全插在兜里“不可自拔”,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零零一脸色青红交加,咬着牙爬起来,动了杀心,恶狠狠地剜了湛卢一眼,他按下耳垂上一个小仪器:“检修空中栈道!” 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客气,阴沉着脸在前引路。 透明栈道很快走到了头,尽头是一片空场,困兽似的咆哮声传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像个运动场,四周是看台,看台里圈围坐着一帮研究员模样的人,正忙着记录实验数据。外圈是和林静恒一样的客人,脸色都很难看。 零零一带林静恒走进来的时候,站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无意中抬了下头,正好对上林静恒的目光。 这人身材高大,十分英俊,但英俊得不是很主流,因为脸上突兀的鹰钩鼻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而且鼻梁往上,还有一双颜色不一的“鸳鸯眼”——据说此人年轻时候,左眼受过外伤,需要换人造眼珠。其实以当时的技术,人造眼珠完全可以和原装的眼睛一模一样,可谁还没年轻过呢? 这位当年还在中二的先生,为了与众不同,故意选了个颜色不同的虹膜,自以为炫酷,结果把自己炫酷成了一只品相不佳的波斯猫,长大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人就是北京星上那位陆校长的亲爸爸,独眼鹰。 联盟叛徒陆信出事的时候,陆夫人带着机甲湛卢出逃,联盟军方一直追杀她到了第八星系,半路杀出了一帮不明势力,劫走了陆夫人。由于军方当时已经夺到了湛卢,陆夫人乘坐的小星舰又被dǎ一 dàn击中,估计人已经烤糊了,所以军方并未与其纠缠。 十五年前,林上将带人清缴星际海盗余孽,途径第八星系时,私下离队,专程去见了独眼鹰一面。 没有人知道堂堂联盟上将为什么要见一个军火贩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反正五年前听说林静恒遇刺身亡的时候,独眼鹰是松了口气的。 此时,他猝不及防地和林静恒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因为林静恒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与他当年做上将时大相径庭,随即,林静恒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是从噩梦里出来的。 独眼鹰当场觉得活见了鬼,周身汗毛倒竖,一双鸳鸯眼瞪得险些脱眶,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陆先生别来无恙啊。”林静恒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次见您,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看您风采依旧。这几年我定居北京星,都没来得及去拜会,实在不像话,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独眼鹰双肩紧绷,脖颈上青筋毕露,林静恒冰冷的微笑不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零零一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脸上扫过:“两位这是” 就在这时,看台下的空场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四下一片哗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林静恒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对独眼鹰一点头:“没什么,见了‘老朋友’,有点激动。” 零零一自觉是干大事的人,对混混们的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见他俩没有要当场动手的意思,也懒得追究,只把林静恒安排在离独眼鹰远些的地方。 此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两个男人吸引了。 林静恒本人已经算是身量颀长,场中那两人却都至少比他高出一头多,体格雄壮得过了头,看着有点不像人了。他们俩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传感器。而场地旁边,半透明的屏幕上,一串一串的数据接连闪现。 其中一个男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枪,冲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了三枪,屏幕上精确地给出了子弹的速度与轨迹,足以把一头牛打个对穿,他那对手的胸口却仿佛是块防弹钢板,大叫一声,迎着子弹冲了上来,直接用胸肌堵住了枪口,挥起一拳砸向拿枪的人。 拿枪的一仰头避开,那拳头打在旁边一根灯柱上,高大的灯柱竟然应声而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轰然砸下,正落到看台上,观众们一阵乱窜。 随后,堵枪口的人又挥出了第二拳,这一次他的对手没躲开,场中传来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中拳的人脖子不自然地弯向一边,颈椎显然是折了。可颈椎当场被打折,这人竟然不死c竟然行动如常,他眼底泛起血色,手里的机枪乱响一通,把对方打成了筛子——字面意义上的。 子弹嵌在那人光/裸的胸口上,镶了一整排,像是胸口上长出了一排里出外进的牙! 这画面的血腥程度已经超出正常人想象,观众席上有人捂嘴吐了。 而就在这时,半透明屏幕上的计时器响了一声——五分钟整。 这铃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两个怪物似的男人全定住了,像两位听见了午夜钟声的野兽版灰姑娘。 紧接着,折断脖子的男rén pi肤泛起了红,很快红得像个醉虾,随后,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个装满了血浆的破塑料袋,迅速干瘪下去,方才伟岸得惊人的肉身融化,露出里面一副猩红的骨架。 另一个男人失声惨叫起来,疯了似的往场外跑,没有人拦他,因为没有必要。 他一边跑,身上的皮肉一边像个型号不对的大外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跑了五十米,他停住了,随后,黏在骨头上的一点肌肉和韧带齐齐崩断,骨架难以为继,向前扑倒,眼珠滚出了三米多远。 整个观众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林静恒皱起了眉。 片刻后,大混混们炸了锅:“这是什么鬼东西?” “您手里的那枚缴获的芯片,只是个低级的半成品。”零零一低声对林静恒说了一句。 随后,零零一转过身,径直走到两具尸体中间,戴上手套,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掰下了一块芯片,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牙床的狰狞笑容:“各位——我相信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了,实验品5号和6号在注入芯片之前,都是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体重介于七十五到八十五公斤之间的普通男性,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和体能训练,而注入芯片后,他们的身高c体重c体脂及各项生理指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之一,”零零一说着,举起手里的芯片,“我们给这项目命名为‘造神计划’。” 独眼鹰冷笑一声:“造神?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鬼计划’。” “当然,这只是个实验样本,续航时间只有五分钟。”零零一说,“但我们的技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预计未来两个月内,续航时间能大幅度提升,想象一下吧各位,一支强悍c力大无穷c悍不畏死的超人战队。” 独眼鹰:“我以为当代战争中,已经没有互相肉搏挠脸的环节了。” 零零一看了他一眼:“您说得对,除了方才向诸位展示的进化,这些改造人还是完美的机甲驾驶员,一旦对接机甲,他们就会变成机身的一部分。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这个常识,在实战中,人的精神与机甲精神网的匹配度最高不过90,中间有罅隙,如果敌人的精神阈值高过你的屏障,你的机甲就会被敌方夺走控制权。” 当年白银要塞的林静恒战无不胜,一人一台机甲就哪都敢去,就是因为他极高的精神阈值。 可如果世界上有不能入侵的机甲 零零一环视四周,笑起来,抬手拉起台子旁边的半透明屏幕,将方才两个男人肉搏的几个镜头回放:“而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六倍,机甲战争中,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独眼鹰:“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准备打仗。” 零零一冲他一欠身:“尊敬的先生,您不去找战争,不代表战争不来找您。诸位还不知道吧,宇宙时间6月29日夜里,也就是大约五十六小时以前,一千艘超时空重甲把白银要塞炸得渣都不剩,同一时间,有人入侵首都星,刺杀了联盟i shu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8.第168章 此为防盗章  空间站是毒巢那个拜虫子教的大本营, 一开始并不是专门为颠覆联盟设计的。 一个邪教组织,倘若沦落到要崇拜虫子,格调和财富水平显然都不会太高, 这空间站是捡了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相当于废物利用, 表面看欣欣向荣, 其实里头存在各种安全隐患——比如抗干扰能力就很差。 备用能源系统很少检修, 供电水平很不稳定, 灯光忽明忽灭, 警报声一直在响,一大群慌张的研究员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好像受到磁场影响的昆虫, 第一时间从各处聚集而来,集体往星舰底层跑,林静恒皱了皱眉, 此时也只好见机行事, 不动声色地混迹其中。 湛卢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听觉神经:“抱歉先生,因为陆先生已经一百九十六岁了, 经过评估后, 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自由hu一 d一ng, 所以您把他单独扔下时, 我没有及时出示风险提示。” “没关系, 我也有疏忽, ”林静恒很谦逊地跟他一起反省, “我也没想到,独眼鹰那么大的一个脑壳,发育了两百年,里面就长出一个杏仁。” 湛卢沉默了一会,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提枪指着陆必行,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做足了hé pg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而且有意下黑手,这样一拽一别,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sǎ一 iá一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fu u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x hà一虽然x hà一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x hà一,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diàn yg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diàn huà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h一u én,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x hà一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h一u én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有那么一瞬间,科学工作者陆校长动摇了,萌生了随便找个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因为科学好像已经不能解释他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静恒放下他,把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怎么,要不要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让你组织一下语言?” 陆必行刚想开口,突然耳根一动,他余光一扫,见那架偷袭他的机甲正发出令人胆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预热!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无足轻重的轻型粒子炮,也足够在一瞬间让方圆百米之内的生物灰飞烟灭, 陆必行来不及细想,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机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静恒的胳膊,拖着他开始狂奔,同时启动了机甲的防御系统:“没看见那有一台发疯的机甲吗,你一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恒:“” 这个人居然有脸说别人疯了? 情急之下,陆校长这位“斯文的读书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过大力丸的读书人,手劲大得能把实验室的安全门砸出个坑。 没轻没重的一拉一扯,林静恒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声响,肩膀差点被他拆卸下来,幸亏林——前上将是一条腥风血雨的硬汉,才忍住了没一嗓子惨叫出来。 林静恒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身疼出来的冷汗才发出来,他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挣脱了陆必行,而这时,粒子炮已经出了膛! 四个小崽子跟彩排过似的,尖叫得无比整齐划一,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陆必行在机甲外远程关上了舱门,把学生们关在了里面,同时猛地一推林静恒,抬手撑在墙边,下意识地弓起后背护住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9.第169章 此为防盗章  为了不打草惊蛇, 湛卢没有使用技术手段试图入侵。独眼鹰看着他手法熟练地sǎ一 iá一除了周围jiān k一ng, 很快规划了一条完美避开jiān k一ng的路径, 本着就想知道“姓林的要搞什么阴谋诡计”的想法, 独眼鹰跟了上去。 “你不是都已经‘死’了吗?联盟和海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跟你有什么关系?联盟开你工资了?” 湛卢变成了一只机械手,扣在林静恒胳膊上。 林静恒戴上手套,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房间,顺着贵宾区外墙上一条贴墙管道爬了上去。独眼鹰往下一张望,差点犯了恐高症——那管道紧贴在墙上,圆的,目测直径不超过十公分, 还有点滑,而底下足有几十层楼高,交错的jiān k一ng和枪口瞄准镜四下乱扫, 像一张大网, 掉根头发下去都能被打成筛子。 独眼鹰这么犹豫了一下,再一看, 林静恒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贴墙的掌心与后背衣服上冒出一层仿生的小吸盘,把他本人吸在墙上, 饶是这样, 独眼鹰还是一步一挪, 走得心惊胆战, 感觉脆弱的管道要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 在他脚下簌簌发抖。 独眼鹰:“你他妈是壁虎吗?” “人人都喜欢置身事外c少找麻烦,谁不知道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林静恒知道这军火贩子小花招多,也不特意等他,头也不回地说,“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别人舒服,将来死得比较快c下场比较惨,不也很公平么?陆兄,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管委会的大董事们都在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走错了万劫不复,你想岁月静好就静好,你算老几?” 湛卢引经据典:“坏事总会发生——墨菲定律。既然风浪总会来临,与其做听天由命的沙堡,不如亲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闭嘴吧你,”独眼鹰怒不可遏,“你都变成手了哪那么多话?什么人你都跟,他把你格式化了吗?” 管道走到了头,林静恒侧身看了一眼,拐过墙角,大约两米远就是一条栈道,只要没有心理障碍,这个距离跳过去问题不大。只是墙角上有带自动jiān k一ng的激光枪,三支,三角形分布,没有死角,一旦sǎ一 iá一到没有相关通过权限的人,这三支枪能在瞬间把人切成几块。 “湛卢又没说错,我看是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土皇帝当久了,忘了天高地厚。”林静恒不动声色地说,同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吗?怪不得培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教育家,又天真又文明,还怪可爱的。” 独眼鹰好像当场被人掀了逆鳞,突然来了火:“对,你不天真,你最识时务!你不到十岁就被陆信接到身边,他拿你当亲生儿子养大,湛卢的权限连他老婆都没有,单独开给了你一份,你呢,你怎么报答他的?林静恒,你老师被人陷害,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他们开着张牙舞爪的机甲怪物,满世界追杀一个这辈子只拿过笔的女人,你就能没事人一样地在乌兰学院里念你的书,走你的康庄大道,给联盟当看门狗!你多威风啊林上将,年纪轻轻就统领白银要塞,把当年陆信的旧部压得像活王八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我说你一声狼心狗肺,你不冤枉吧!” 林静恒一声不吭,下一刻,他突然动了,松手将自己方才解下来的外套扬了出去。扣在他手臂上的湛卢同时在衣服上打了个能量圈,飞出去的衣服辐射出模拟人体的红外,好似一道人影飞了出去,三支激光枪同时调转枪口,打在外套上,这一瞬间,一个空间站研究员模样的男子恰好从栈道上经过,目光被激光枪的异动吸引,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脖子突然被一双手扣住,“咔”一声—— 林静恒人为制造了一个死角,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纵身跳到了栈道上,落地抓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而三支激光枪也立刻有了反应,追上了他,机械手形状的湛卢立刻伸出探针刺入那研究员身体,将他心口的芯片强行拆了下来,接在自己手心上,千钧一发间,已经准备射击的激光枪识别了芯片,被他骗过去了,茫然地悬空片刻,又缓缓重新垂下。 林静恒放下手里的尸体,站在栈道中间,与几米外目瞪口呆的独眼鹰对视了一眼。 “狼心狗肺,这话我听过好多次了,陆兄骂得是不是有点没创意?”他玩味似的一点头,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你可以再想点新词,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他把尸体往旁边一拖,塞进了栈道拐角处的小空隙里,把口罩往上一拉,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眼鹰:“” 陆必行还不知道,他的亲爹和“干爹”这两位爸爸已经掐过了两轮,此时,他追踪着学生们的航线逼近了毒巢的空间站,没有贸然靠近,先在空间站的安全探测范围外,围着这非法空间站转了几圈。 路上,陆必行也没闲着,动手把这台机甲的核心系统重新构架,修整了一遍,此时操作起来非常得心应手。 作为一个军火贩子的儿子,陆必行从小拆卸过的机甲,恐怕比一个中层联盟军人见过的机甲还多,他对机甲的了解之深,已经远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机甲设计师等级了。 林送给他的那台机甲,陆必行虽然只给学生们展示过一次,但自己是摸熟了的。在围着空间站转到第七圈的时候,一个ěi zhuāng的对接阀成型了,完全复制了之前那台走失机甲的验证识别系统。 “完美,”陆必行冲着旁边的镜子一点头,镜子里能以假乱真的林也笑眯眯的,陆必行一看见他话就多,自己跟镜子里的影聊了起来,“你啊,平时把自己弄得跟个搞行为艺术的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什么粉丝遍布八大星系的天皇巨星吗,这么怕人认出来?把脸弄干净,多笑一笑,多养眼,简直能为第八星系优美环境工程作出贡献,暴殄天物好,咱们现在变成了一匹特洛伊的木马,现在实验一下,看披这个马甲能不能混进去,要是被打成筛子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这机甲我可赔不起,不知道卖身行不行。” ěi zhuāng过的机甲一圈一圈地接近空间站,陆必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端详着镜子里的林静恒。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可能真的都有独特的气场,林这张脸平时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此时顶在他的脖子上,眼角眉梢却都挂满了跃跃欲试的笑意,连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都活泼了起来。 陆必行想了想:“等你回去见了佩妮,我肯定得穿帮。唉,帅哥,咱俩商量商量,你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就在外面多观光一会嘛,给我点畏罪潜逃的时间。” 机甲“咯噔”一下,进入了对接轨道,整个机身震颤了一下,继而以疯狂的速度滑向空间站的核验门,一旦ěi zhuāng的对接阀无法通过,空间站立刻就会把他当成入侵者,炸成一堆碎片,然而陆必行在做实验这方面,好像天生是个热爱冒险的亡命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盯着那黑洞似的核验门,他一双眼睛里居然满是期待的贼光。 “准备进入停靠站,十c九c八” 陆必行把防御系统开到了最大,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遗言是希望世界hé pg,来吧。” “二c零!” 机甲呼啸着,从核验门里撞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核验门红光一闪,先是准备发出警告,随后,它磕绊了一下,任凭机甲穿过,接受了伪造的对接阀,安检系统把这匹“木马”全须全尾地放了进去,陆必行冲着镜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朝着被他糊弄过去的核验门竖起了中指。 然而随即,机身外面传来的画面让他有点笑不出了,陆必行坐直了。 “sǎ一 iá一,”他轻声说,“范围十公里。” 机甲迅速给了他回复:“十公里范围内,轻型武装机甲三百架,配别全部机甲六倍标准以上的军备u qi。” “军火库么?”陆必行叹了口气,“同学们,你们真是一群人才啊。” 人才们循着长长的轨道,走到了死胡同。 “前边没路了,”薄荷说,“只有一道大门,加密的。” 怀特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和斗鸡并排瘫倒在地,他回头张望着身后走过的路,喘了几口大气:“闪c闪开,南天门我也能给它破开,可千万别让我再回去了,我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薄荷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觉得这道门阴森森的。” “应该是在地下的缘故,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越往前走,建筑的挑高就越低。”黄静姝蹲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画了一幅简要的地图,“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两边排的都是机甲,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是上坡,而房顶高度在下降,说明我们应该已经快要离开机甲停靠站台了,方向没错。” 怀特一跃而起,搓了搓手:“看我的吧。” 他很快找到了门锁,观察片刻,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里放出一排射线,一个巴掌大的小键盘漂浮在半空中,他熟门熟路地开始解锁。 薄荷轻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皱紧眉,有些坐立不安。 这时,昏迷的斗鸡哼了一声,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缓缓睁开眼,对不准焦的目光正好落在灯光昏暗的房顶——锁着的大门上沿处,有一个小小的骷髅头标识,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无知无觉的少年们。 斗鸡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薄荷和黄静姝听见动静,连忙围过来。 “斗鸡斗鸡维塔斯!你以后干脆改名叫弱鸡算了!” “哎,你还能不能行,吱一声” 女孩们的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悠悠的,斗鸡脑震荡严重,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他努力想看清那个骷髅警告牌的位置,警告同伴:“小心小心” 可是他拼命挣动,手指只是徒劳地在地上滑,喉咙里发出来的只有气声,黄静姝侧耳听了半天:“这孙子说什么呢?” “别着急,”怀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这个锁比校长机甲存放室的那个还简单,来啊ěi nu们,给我倒数计时——” 在紧闭的大门另一边,随着门锁被人强行突破,一排shè xiàng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门口,红灯开始无声闪烁,荷枪实弹的安保机器人滑过来,金属滚轮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 十二条激光枪对准大门,门外四个少年的sǎ一 iá一图景已经列在u qi瞄准镜下,一开门,他们就会被打成一堆烂肉。 “嘀嘀”两声轻响,门上的加密锁破开了,怀特“哈”一声,伸手去推,斗鸡瞠目欲裂。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大门,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陆必行顺利地混进了机甲停靠站后,就在机甲舱门滑开的瞬间,另一架机甲正好从轨道里冲了进来,搅动的空气扑面而至,正好停在了对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0.第 170 章 此为防盗章 湛卢沉默了一会, 分析出林静恒这句话是个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时发出了并不欢乐的笑声:“哈哈哈。” 军火库里的陆必行还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 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十分意外:“贵基地的能源系统这么不稳定, 几声警报器都能超负荷?要不要我帮忙检修?哎,你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由于断电, 空间站收发机甲的通道已经关了, 整个空间站进入半失控状态, 方才发警报的人接不到反馈, 这会已经有点慌了, 提枪指着陆必行,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 陆必行听话地抿了抿嘴, 做足了hé pg的诚意,他是来找走失未成年的, 不是来找事踢馆的。 可惜对方丝毫不买账。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 在他身上乱搜一通。 陆必行配合地任他们搜, 很好脾气地解释说:“不请自来真的是很抱歉,其实是我们学校有四个孩子乱动教学设备, 在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装分子根本不听他那套, 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将他双臂往身后折去——这些人身上带着神秘芯片,手劲极大, 而且有意下黑手, 这样一拽一别, 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来。 陆必行双肩狠狠地一绷, 脸上笑容渐淡:“我真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按住他的两位有点意外,没想到陆必行膀不大c腰不圆,骨肉长得居然异常结实,其中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膝弯后面,陆必行的膝关节“咔嚓”响了一声,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废话。” 陆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盖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扫了一遍,然后他说:“行吧。” 拿枪抵着他头的人一愣,没明白这声“行吧”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不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抬头,他眼睛陡然睁大,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团扑面而来的烈火,陆必行身后那台机甲方才竟然自己动了! 不管身上装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级卡槽,人也不可能躲过机甲的一击,拿枪的人嘴还没张开,自肩部往上已经被机甲一炮掀飞了出去,烈火腾云似的飞起来,他肩头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经被烧焦。 陆必行人下来了,居然没和机甲断开精神链接! 另外两个毒巢的武装分子看傻了,来不及惊慌,他们手里按着的陆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束缚,直到这时,那把无主的枪才落下,陆必行一伸手接过来,同时横起一肘,狠狠扫在左侧人的脖子上。 “没听说过远程链接吗?你机甲设计老师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这一肘的那位声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陆必行一甩手,“谁还没有个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脚的人脸上闪过惊惧,极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两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干扰,陆必行耳边“嗡”一声轻响,像是极细的铁片高频率震颤,渐渐细成了一条线,穿进他的大脑。 心跳的声音被几十倍扩大,震得发麻,陆必行胸口一凉,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觉,然而那古怪的感觉很快过去,不痛不痒,陆必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启动芯片的男人好像触电似的,在地面上不断挣扎。 陆必行把枪随意往兜里一塞,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做一个全身sǎ一 iá一取出芯片。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腿往里走,一低头,发现刚才磕地的裤子竟然破了个窟窿! 这回,陆少爷真生气了,要不是赶时间,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踢他的王八蛋补上几枪,可是此时此地,没裤子好换,陆必行只好一弯腰,蛮力将膝盖处的破洞扯开,拉出几条碎须,随后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条裤腿上不规则地划了几刀,割开裤腿——把自己无法挽救的西裤改造成了摇滚破洞裤。 这样一来,虽然更加不像什么正经校长,但好歹能算个时尚in,也算能出去见人。 陆必行抬头扫过因电力不稳而来回忽闪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轻点了几下,调出个人终端:“毁了我一条裤子,那让我蹭一会网吧。” 混乱的空间站里,不稳定的通讯系统不堪一击,陆必行脚下不停,随时保持警惕,也没耽误他三下五除破解了fu u器加密系统,他篡夺/权限,直接把密码取消了,一瞬间,整个空间站范围内,所有含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全部自动有了x hà一虽然x hà一不太稳。 陆必行边走,边搜索四个出走学生的个人终端,只搜到了怀特——可能是因为机甲操作不当,其他三个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损坏十分严重。 他一边试着接通,一边飞快地分析学生们的位置。 怀特没接。 怀特哪还有余力关注个人终端?那道神秘的门一打开,他就对着一整排枪口,傻了。 本该开枪的机器人们因为突然断电,正陷在不断重启不断死机的循环里,所有的枪口保持在瞄准目标c将发未发的瞬间。 “姐姐们,”他喃喃地说,“谁来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薄荷抽了口气,一把将怀特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竖起来了。但很快,她发现里面的机器人们只是摆了个造型,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僵持了几秒,薄荷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把差点戳进怀特鼻孔的枪口挪开。 安保机器人的双眼疯狂地闪着混乱的x hà一,没有反应。 怀特的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他话音没落,正好听见陆必行控制机甲,把用枪指他头的人一炮轰出去的爆炸声,机甲开炮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来回回荡,别提多吓人。 怀特好似要断气似的抽噎了一声,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啊!后面有人开炮!” 三个人屁滚尿流,连拖带拽地鼓捣起斗鸡,闭着眼从兵马俑似的一排保安机器人里冲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块三百六十度可见的屏幕。 “这是什么?”黄静姝问,“这地方干什么的?” “应该是个实验室,”薄荷扫了一眼,轻轻地说,“我开学的时候不是揍了个傻逼吗?陆总罚我去实验室收拾了半个月的机甲零件,我见过他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种格式。” 怀特扫了一眼天书一样的实验报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没看懂什么,忙问:“这报告里写了些什嘶!” 薄荷这回没耐心回答了,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哪他妈那么多问题,快走!”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锁的,但断电断得滑开了一条小缝,三个人把斗鸡放在一边,齐心协力推开了重重的机械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 “我的”怀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妈”,感觉这话太过英雄气短,有妈宝嫌疑,于是及时咽了下去,只是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成百上千个巨大透明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一眼看不见边的实验室里依次排开,底座闪着莹莹的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露出裸/露的大脑,上面连接了无数非常细小的芯片与传感器,数不清的接线从裸/露的大脑上伸出,脐带似的连在培养箱上,像一个个准备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里走,培养箱里的小孩就不止脑壳被掀开了,有的被装上了机械四肢,有的被开膛破肚,敞着胸怀供人参观——而小小的心肺还在仪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惫地运作。 还有一部分培养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断diàn yg响,已经停止工作,里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死前曾经剧烈地挣扎过,死状令人齿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来,强压恐惧,低声说:“我们离开这。” 怀特实在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哭:“我错了,我明天回去就给校长跪下谢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黄静姝一眼扫见实验室一个保温箱里的药物,她猛地刹住脚步,飞快地拿起一支,熟练地装上注射器,直接戳进了斗鸡的静脉里,然后在同学们惊惧的注视下,她低声说,“强兴奋剂,副作用很小,医院里常用,不过敏就没事你不过敏吧?” 斗鸡:“”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嗡”一声连上了备用能源,从星舰上下来的海盗们来了,刚好把四个学生堵在了实验室里! 怀特的diàn huà一直打不通,陆必行却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时已经跟到了实验室的h一u én,正好安保机器人们重起,方才被四个熊孩子躲过去的枪口全便宜了陆必行。 陆必行:“” 此时此刻,除了微笑,还有什么可以应对的呢? 他干笑一声,飞快地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条激光枪同时朝他开了火。 陆必行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一架巨大的机甲车冲了过来,打开的防护罩猛地将他罩在里面,机甲车直接撞进了实验室里,安保机器人和激光枪一片人仰马翻,随后,鸳鸯眼的独眼鹰冲了下来—— 方才毒巢空间站的通讯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独眼鹰身上没x hà一的通讯器里显示附近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军火贩子吓得差点从星舰顶层直接跳下来。 独眼鹰一脚踹开机甲车门:“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静恒”打了个照面。 独眼鹰:“” 陆必行:“爸?” 独眼鹰险些让这声“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这时,无人驾驶的机甲车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实验室的h一u én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c星舰上的星际海盗c被逮住的四个学生c伟大的陆校长和他饱受惊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里的林静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sh一u ji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chuán qi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