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泣兰堂》 正文 第一章 寒街冷雨送国媛 一街杏花落,四面落梅酣。这是属于南国古城独有的春,晚梅未尽,杏花已开。人们在春雷声里涌上长荫古道,在三月的杏花微雨里观看皇室嫁女,天家婚聘。这是今岁继管凝公主北嫁后的又一桩皇室联姻,八百随侍,三千护军,千抬妆礼,一座城池锦绣堆簇的玉叶红妆艳超十里,绝胜古今。而新嫁娘,亦是自小随母姓,养世外的岳廷九凤之一――黛岳公主梅兰羞。 来岳使臣在呈给东启皇帝的奏章中对黛岳公主的仪容是这样描写的:清姿纳幽色,粉面绽霜柔。笑惹群芳妒,泣引梅兰羞。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个无论哭或是笑,都美到极致的女子,所以她有个应景的名字,叫梅兰羞。 广纵门外桃飘李荡,草长莺飞,家家门前置泥盆,植兰馨,百姓捧卉执芳,跪拜送行。 “黛岳公主芳踪东赴,都是受过公主大恩的,无以为报。只闻香祖兰馨,乃公主所爱,遂植兰为礼,百盆相赠。” 百姓中有老者进言,他们是苍塘水疫的遗民,遇到梅兰羞前饱遭驱逐,帝女为其四海求药,去病除灾,又助其辟田造舍,安身立命,她是他们的神。 漫道的青枝翠影令前导护军迷了眼。鸾驾唯有暂停,湿润的珠帘被挑起,露出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那美丽的眸子朦胧清冽,往茫茫人海里一瞥,尽是忧郁与温柔。 “都带走吧,我有美婢三百,正好用来司花。” 兰羞隔帘吩咐道,她看到了拜别的百姓,亦看到了他们手中的花,叶如立剑,暗绿丛生,是仲夏绽的四季兰。人心民愿,皆是厚爱,得到了,就要好生收着,守着。 珠帘落下,火红的队伍铺街而流,辇车里的气氛略显清冷,兰羞未着婚服,不复妆扮,紧着眉头飞针走线,纤纤玉手,车身一晃挨一针,未出城门便已千疮百孔。两个侍女看的心绞,那一针复一针的,怕不仅是扎在手上,亦是戳到了心里罢。入京天家女,出宫梅氏姝,有八个名动天下的阿姐,一身机俏与幽芬,道上的名头比封号还响亮燕氏给了她太多天妒人嫉的东西。所以代价来了,以二八之龄入赴东启和亲,半月之前,大概整个燕岳王朝没有一个人料到这苦差事会落到她身上吧。但世事就是有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与惊吓,摊上了好赖都得接着。 “兰主,云主来送你了。” 采芑在车外回话,兰羞微微有些惊诧,挑帘望见个水光迷离的身影,赤纱罩面,勒马执鞭,一身婆娑女儿装侍立微雨中清清袅袅,飘逸出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那辞家东嫁的和亲女郎呢。兰羞四姊,名世妆,小字栖云,乃陇海王麾下战将,喜着红衣。 “今日,我将所有的不幸都带走,也请你遵守诺言,一直善待他们。” 兰羞的语气有点沉重,想说的话有很多,但能痛痛快快脱口而出的,也就这么一句。他们自然指的是那些苍塘遗民,一场水疫引得恐慌四溢,幸运的人们对不幸者或有同情,但更多的还是畏惧,歧视,和排斥。若无一双足够强有力的手遮着,她走的不安心。 “放心吧,你阿姐虽是女子,照样一诺千金。” 梅世妆豪气道,鼓足劲头才没红了那双水月朦胧眼。她是戍边之将,无诏不得入京,所以单人独骑等在这荒山野岭。 皇眷仪卫随侍多女子,婚嫁之礼尤甚,又逢天降微雨这行程便慢了许多,行至正午才堪堪抛却人烟,她浑身水汽也不知在这微雨里侯了多久。兰羞有些心疼,借着车窗递出把长剑,青柄,绿鞘,粉色流苏。 “须眉持霜刀,巾帼拥宝剑,送你。” 世妆催马近前,伸手接了过去,眼眶终究还是红了。乌虹贯日剑,逐敌护国安,和亲,戍边,驱敌其实,女人的肩膀也可以顶天立地。 “给阿姐两年时间,阿姐一定接你跟馨缘回来。” 梅世妆言罢,策马扬鞭而去,她是个将干脆利落发挥到极致的人,处事观里从来没有拖泥带水。兰羞亦豁达,灿然一笑后车马复前行,一路跋山涉水而去。 行至钟陵时收到一张纸笺,上抒几行短诗,晕着云彩状的泪迹: 春暖乍生寒,长街送国媛。 仪卫姗姗至,四野皆沸燃。 送尔东归去,愿得万人安。 愿汝造化至,来生托做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潋滟丛中选夫郎 潋滟城是燕岳王朝给梅兰羞的陪嫁,姚女江穿城而过,盛产花卉与果茶。原是花团锦簇的烟水内腹之地,东启人攻下边东十五郡之后就成了边庭。 送嫁仪卫至潋滟时已时入初夏,桃李早谢,剑蕙当开。兰羞入城便一病不起,几番请医问药皆无所成效,入启之期一拖再拖,眼看着六月将尽,两方人马皆呈焦躁不安状。尤其东启迎亲使,几乎日日派名医,送奇药,暴跳如雷的各种数落大夫们的无能,一副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但这并不影响公主停驾,潋滟一直落雨,兰羞一直卧病,且病情一日糟胜一日,直到十日后驿馆来了个毛遂自荐的游方郎中,两方亲使才堪堪看到点儿希望。殊不知此郎中非彼郎中,不擅医病,却能疗心。 “姑娘,老太爷来了。” 落着雨的傍晚,蜜梨推开虚掩的门,引进一位鬓发斑白的老人,兰羞悲喜交集,差点儿泪颜以对。她的外祖父啊,她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算算也只有那么几个月吧,感觉上却像隔了几辈子似的。 “我还以为您已经忘了有我这么一棵葱了呢。” 梅老先生闻言呵呵笑了,两朝名相,一代鸿儒,上能朝堂卖经纶,下能市井卖豆腐。如今布衣素服,看着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与姚女江上摆渡捕鱼的翁公无二,满面风尘与沧桑。 “怎么会呢,祖父年纪大了,马背上不去了,那小毛驴可不能和你的四驾凤车比啊。” 兰羞听的鼻头泛酸,若非事发突然,她也不用装病千里迢迢将祖父诓来。岳启联姻,大岳遣以嫡公主,国号赐名,城池作嫁,东启亦以后位许之。如今东启皇帝却因一桩陈年旧约被重提而另立新后,为表歉意,特许黛岳公主另行择婿,人选自定。说是特许,却又附加一份人选名单,这背后的丝丝缕缕不是她一个二八少女能理的清的,事关王朝太平,总要挣扎一番莫做他人手中的木偶才好。 一张长长的纸笺,密密麻麻列满了东启权贵子弟的名姓,梅老先生持笔在上面圈圈点点:雍王萧凝;庄王萧尽;宝策王叶良辰;安东王沐朝寒;尊逸王石凉;恭圣亲王颜清辞兰羞看着祖父的笔尖发怔,沿着圈点一路看下去似乎有些明白内里玄机了。这些人,不是有声望就是有实权,却无一例外的上了异国公主选婿的榜单。 “他们在争夺大岳这块后盾么。” “何止,两国婚盟,不管启帝曾将后位许于何人,如今退让的也实不该是你这个和亲公主啊。” 梅老先生拈须叹道,燕岳是片泥潭,东启亦是个漩涡,世上无太平,皇家尤甚,走到哪儿都一样。那么,兰羞该嫁谁呢?雍王是启帝亲兄,但也是曾经的废太子;安东王主战东南,威名赫赫;尊逸王虽非凤子龙孙,却是太后内侄,先皇御封,诸王之首,兵权政权一样不少。 “石凉不行,攻我边东十五郡的主帅就是他,这个人腹内埋丘壑,胸中藏计谋,阴狠毒辣我斗不过他。萧凝也不可,一个曾经的废太子,即便权势犹在也是处境尴尬;至于安东王,土匪一样霸占着东启除瑶城以外最繁华富庶的东南三郡,绝不是什么善茬儿。” 兰羞一口气否定了祖父提出的三个人选,却在宝策王叶良辰与恭圣亲王颜清辞之间徘徊不定。梅老先生了然,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嫁郎当嫁称心郎,到了兰羞这里却是比的对谁的仇恨更深。 “你父皇,还是很疼爱你们的,他将潋滟城赐给你做陪嫁,又拨凤卫替你卫戍看守,势力实力都有,你还是有筹码博取幸福的。” 幸福?兰羞内心冷笑,笑祖父一把年纪了还看不穿,什么是幸福,如果一个女人的幸福就是嫁个如意郎君的话,那她的幸福早就献给列祖列宗做祭品了。至于父皇的疼爱,说来也并没什么用,帝王之爱,最是廉价不堪,虚虚实实,这些年来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好在这也是最后一程了,没什么值得长久计较,把握机会就好,有框架的自主也是自主啊,难得的很。不紧不慢勾下“叶良辰”三个字后对着祖父莞尔一笑,也算在有限的范围内随心所欲了一回,勉强知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锦追绣陪丽人来 启都靠北,入都需横渡姚江,兰羞于落霞渡口拜别祖父,这天风很大,姚女江起了浪,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只蒙着大红盖头静听祖父的教诲和小毛驴的嘶鸣。 “我大岳虽败了一丈,可百年根基还在,万里疆土犹存,你这一去,诸事当心,不可失了国之体统,亦不能失了天朝该有的傲气。” 祖父的教诲萦绕于耳,兰羞有些失神,但还是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表现的乖顺懂事些,这样祖父才会放心。便诺诺道了个是,撩起裙来跪拜,姚江像被撕了道口子似的怒吼,祖父点头长叹,在漫天的涛声浪语中离去,跨下的小黑驴毛色浅浅,嘶鸣阵阵。兰羞在风中站成了一道焰影,火红的盖头晃的眼生疼,她想伸手掀了它,却被一旁的瓷音姑姑出言阻止。 “礼教不可违,公主不可。” “礼教么?可是我想,我想再看一眼这大岳的大好河山。” 瓷音倏悠罢了手,抛岳归启,落霞口是最后一站了,过了这道关头便实实在在是东启的地盘儿了。二八不到的弱龄女郎而已,为国为民至此,还要怎样苛求于她呢。 况东启大都瑶城,传言是个繁华不输岳都瑞京的地方。公主自来不喜瑞京,想来也不会爱上瑶城吧,她还那么年轻,以后的日子里,旦夕福祸又该如何消得。 “走吧!” 兰羞呢喃道,祖父的身影隐在了远路青山外,再也没什么割舍不下的了。姚江浪很大,巨型官船也免不了颠簸,好在行程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登了岸。行至瑶城时恰逢七月,三百株四季兰开的比侍女的脸还精神,由三百名司花使列队捧护,一路行来像条流动的芳河。 兰羞进城时是个大晴天,枣红披金马,鸣玉宝香车。车前锦翎雀,辇后雪毛狮。喜乐声里,翠寰红袖执芳舞,玉钗亲使拥车行。千八百人的队伍锦绣辉煌,绵延延数里,赚足了东启人的眸光与喝彩。 镶珠嵌玉的锦绣凤车在仪卫人流的簇拥下款款而行,停下的地方有双狮哮日,是座华丽恢宏的大府邸,仆婢侍从安梯放凳,拥着喜娘欲迎新人下车,却猝不及防迎来一声呵斥。 “慢着,你们把凤车引到逸王府门前是怎么回事?” 兰羞听的真切,那是蜜梨的声音。逸王府?尊逸王府吗?兰羞开始四肢泛寒,心脏倏忽揪成一团,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把扯下盖头自己掀帘子窜了出去。 拈着盖头伫立车头,红日临身,光芒四射,晨曦打在满身的珠光宝气上令大地平添光彩,却晃的她睁不开眼。余光中人影攒动,“逸王府”三个镶金大字泰山似的稳挂在张灯结彩的朱漆红门之上。 再看那大红喜服加身,一副云边玉树样的皎皎男子,兰羞几乎炸裂,那张脸,那张她用了四载光阴才淡化了的脸,有生之年再也不想看第二眼的脸,如何就到眼前了呢。阴谋,都是阴谋,亏她还煞费苦心拖延那么久,祖父的分析点拨都成了笑话,这是哪门子的自主,又算哪门子的特许!恐惧,气恼,不甘兰羞只觉脑子嗡嗡作响,脚下轻飘飘的似在脱离人群,眼前一黑便朝着地面载去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丝意识里只有炫目炫目的红,和浓郁的血腥。 一场新人坠车昏迷的意外就这样发生了,拜堂,行礼所有的规矩礼节全部免了,热闹也散了。兰羞一昏厥更是万事不顾,整整一天一夜,醒来时已身在尊逸王府的泣兰堂,房间奇大,屋子里空荡荡一片红,只蜜梨一人坐在矮几前削苹果。 “醒了,吃点儿吧。” 蜜梨递了果子茶点过来,看着兰羞进食才絮絮叨叨讲起眼前的境况。使节快马加鞭呈给启皇的奏表上清清楚楚写了择婿的结果,但人选是尊逸王石凉而并非兰羞中意的宝策王叶良辰,上表的使节还意外坠马死了。 简直岂有此理,虽然当日择婿只与祖父一人商议,可正式拍板却是当众的,整个婚队的人都知道,送嫁使迎亲使都还在呢。兰羞很想寸步不让的闹到东启皇帝的金銮殿上去,却让蜜梨一句话灭了内心所有的冲动与不甘。 “事到如今,您也别生什么极端的想头了,好赖尊逸王府的这个门槛您是进了,即便闹到御前,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也就斩杀几个官使推卸推卸责任,难道东启皇帝还会给您换夫君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寒璧公子石家郎 一场光芒四射的锦绣婚嫁结束于兰羞的昏厥,连日的跋涉与猝不及防的变故令她无所适从,还得装聋作哑将所有委屈咽下。蜜梨的话没有错,事已至此,不管她闹到何种田地结果只会是将错就错,说不定还得落个不识大体的名声,她可以不在乎面子名声,可天朝的体面伤不起。 那么,便退一步,忍了吧。说起来,一桩婚事,千万条人命,嫁给谁都值了。 “咱们的院子,大吗?” 兰羞摊在床上心不在焉的问,一天一夜的挺尸,早没了撒泼打滚的心思,心劲儿便也没了,心劲儿一歇人也显得有气无力了。摊在床上不肯起不说,还不吃不喝谁也不见,硬说自己病了。 “大呀,院子套院子,内外好几层,王府中的小府邸,曲曲折折好多道门呢,遍植红豆与兰馨当然,跟您的群芳域是不能比的。” 蜜梨先前两句还答的欢快,说到群芳域便卸了兴致。那是兰羞在小颜城时的闺宅,阔垠垠一片旷野几个山头尽被鲜花覆盖,说到大,恐怕整个尊逸王府都比不上。 “将玉妃狮栓在门口,内院里,别让我看到一张生面孔,兰花全都移栽到内院以外去。” 蜜梨点头,接下来的日子里,兰羞以病拒所有,一直窝在泣兰堂的内院栽花种草,凡是能下种的地方一处不留,连屋顶的瓦缝儿都没放过,却将原栽的兰花统统移至外院,一朵不留。 “泣兰者,兰凋也,有凋自然就有开,这园子里兰花品种繁多且珍贵,四季有开有谢,所以起名泣兰堂,王妃闺名里又有个兰字,岂不正应景,为何要全部移栽呢?” 物苏满目可惜的看着蜜梨手中的花枝问到,她是尚宫局的姑姑,被雍和太后遣来照看兰羞,可惜兰羞随侍众多,光司花使就三百名呢,泣兰堂哪还有她的立锥之地,所以两三日了也没进了兰羞的内院,倒是跟一向话少且刻薄的蜜梨混了个脸熟,想也是个会做人的。 “你就知足吧,什么应景,它们能活下来还是托了我们姑娘自家带来的那三百盆剑蕙的福呢,要不然,这些破玩意儿早就被连根拔起,扫地出门了。” 蜜梨不耐烦的瞅着手中的花盆拧眉道,极不客气的连花带盆塞到物苏怀里,拍拍手走人。物苏有点儿目瞪口呆,不是说王妃自小养于世外喜欢侍花弄草,且尤爱兰馨嘛,看蜜梨这样子应该是王妃最讨厌兰馨才对啊,传言真害人。 “你叫物苏?” 呃?物苏正发呆呢听见有人叫自己,抬头见是个烟火气甚微的红衣女郎打梨木门里走来,云髻垂珠,黛眉若蹙,落落一帘乌发收云笼烟,轻飘飘往哪儿一立只觉扑面而来的一股子清新仙气,轻盈缥缈,温婉和煦,大有欲将乘风归去之态势。这便是传言中有蓬岛钟灵之气,琼州毓秀之姿的黛岳公主梅兰羞了吧,瑶城的靡气恶风可吹不出这么仙气逼人的女子来,物苏赶忙行礼。 “听说宝策王府有个园子叫碧丘,很是秀丽灵妙。” 兰羞语气平平,话说的波澜不惊,也不知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却听的物苏有些局促。她本想跟王妃禀告尊逸王赴烟海赈灾之事,见她半天未表态以为在思量着如何作答,熟料这祖宗压根就没听进去,还抛出这么个无关前因与后果的问题,便也只好跟着主子的节奏作答了。 “是,宝策王府建在放春山脚下,依山傍水,圈了几个山头在里面,碧丘就是其中一个。” 山头?兰羞听的一愣,待要说些什么却见隔塘的光带里出现一个人,他从游廊尽头一片浓稠的绿荫里走来,修竹姿,劲松态,清贵凛然的少年公子锦衣华袍实是俊美,衬着头顶的舒枝密叶飒沓而行只觉清风朗朗,寂寂又从容。 这便是东启颇负盛名的外戚,尊逸王殿下石凉了,对于一个外族人来说,尊逸王这个名头或许还不够响亮,但石凉这个人,兰羞并不陌生,士人为他赋诗云:颜非平常色,玉质绝古今。朗如天上月,温若耳边风。出了名的秀颜如玉子,绝代无垢郎,才名与艳名兼备,是瑶城万千少女心里梦里的良人,闺阁之中类似于“若能留得石郎顾,此生不必羡蓬莱”之类的大胆示爱屡见不鲜。 可在兰羞看来也不过尔尔,外表之美是遮不住内心之暗的,看着他沿廊走来突然就生出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只可惜心乱了,表面的淡然未曾维持的住。裙摆一绊人便扑了出去,额角触上门廊只听一声闷响血就下来了。物苏吓得惊叫连连,引来丫鬟仆侍无数,一窝蜂扑上去时兰羞已然昏昏沉沉,茫呆呆怔了怔便厥过去了。 “别装了,没别人了,你那丈夫我也给打发了。” 屋内闲杂人等退去,蜜梨没好气的戳了戳兰羞的鼻头,后者可怜巴巴睁了眼,晕是装的,可那伤却是实打实的头破血流,裹了布头上了药,还是一副惨兮兮的狼狈样儿。 “你那夫婿可是冠绝天下的寒璧公子,如月朗如风清,多少女子烧香拜佛的想要嫁给他。你心存芥蒂瞧不上无可厚非,但不该如此沉不住气,日子,才刚开始呢。” 兰羞张了张嘴,听了蜜梨后头的一番话复又闭上了。是呀,日子才刚开始,既然勇气欠佳,那就硬撑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君勿锁我在金笼 尊逸王妃被门廊触破头的消息不胫而走,芝麻小事,大家津津乐道一番便也罢了,竟还有人携礼上门。启都人可真会见缝插针,蜜梨恼恨的不行,只觉瑶城这地方与瑞安一样污糟,放屁打嗝都有人关心。兰羞看着她的样子直摇头,蜜梨这丫头眼力好,功夫佳,面冷寡言是个好侍卫。但脾气暴躁又倔强,说话还刻薄,绝对不是个好丫鬟,她是那种时时需要安抚压制才能避免走极端的人。 “人情世故嘛,没什么可气恼的,去打听打听,看是何方神圣大驾光临。” 兰羞不紧不慢道,蜜梨闻言极不情愿的踱了出去,若非瓷音水土不服卧着病,需要采芑照看,这种需要与人亲厚,套东问西的差事她才不领呢。 事实证明蜜梨在打探消息这方面的能力还真是差强人意,绕一遭的结果是将一脸茫然的物苏拖至泣兰堂的内院门口,请了兰羞亲自出来询问,自己搬个小板凳在旁边瞅着,那样子好像她才是王妃。 “回王妃,是悲云公主携湘王殿下来访,这会儿,正在殿下书房用茶呢。” 物苏弄清因由后边咽口水边说到,蜜梨的作派让她吃惊,她没见过如此随意的侍女,也头一次见这样纵仆的主子。 “不是来探望我这个伤号的吗?怎么反倒跑到你们殿下的书房里去了?” 这话风让人捉摸不透,分明是不悦的言辞,却愣是不显半分不悦的语气,也不见半分不悦的神情。蜜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物苏不了解兰羞的性情,亦不敢随意搭腔,一默的功夫那边兰羞突然呵呵两声,似笑非笑,随后便让物苏引路把着团扇朝书房去了。 七月的天,黄昏时分,穿过长长的曲径游廊,踩着或窄或宽的荫蔽小路,途经无数雕梁画栋,才摸到了王府的书房外。兰羞停下看了会儿,见屋宇都笼罩在氤氲薄雾中,夕阳一浸便成了一段清雅别致的柔媚颜色,浅翠娇红,鹃雀婉转,倒也幽旷。 门外立着两排彩衣女婢,三步一隔四步一立,都睁大了妙目精神抖擞。廊上下来一黑甲男子与兰羞正好擦肩而遇,这人长得干净,长翘睫毛明泉眼,个子老高。 “末将辛裴,见过王妃娘娘。” 辛裴,从三品的扶危将军,石凉的铁杆爪牙。这人兰羞见过,四年的时间,他高了,瘦了,身姿也更加挺拔了,宵江水战时的呆愣相一丝未留。 “辛裴,长得不错,倒像是我家的人。” 她家的人?辛裴一愣,回过神儿时兰羞已然步态盈盈进去了。屋内置小炉,燃蕉叶,尊逸王殿下正亲自烧薪煮茶,菱花窗格里洒进的阳光给他镀了半身金,凤眼灿灿,峰眉盈盈,还是那张纯净少年脸,瞧着温意融融,见兰羞进来,浅浅一笑,尽显稚嫩气。 “等你出一趟泣兰堂,还真不容易,伤可好些了?” 公子就是公子,模样出挑便也罢了,连嗓音都生的别样清澈,说出话来似泉流鸣筝,朗朗涓涓。 兰羞扫他一眼,并未作答,只盯着左窗下看,那里蹲着两只大紫兔,胖的要命,打死都蹦不起的那种。一位罗衣美人正张着玉臂小心呵护着围着兔子打转的小豆丁,看兰羞的眼神儿似有惊滞,表情浮讶色。 “这位是悲云公主。” 石凉温语引介,美人魂复神归,口称王妃问好,投以兰羞一个温婉大方的笑。后者手执桃扇,顾盼流芳,无半分接茬儿搭腔的意思,想的却是入这尊逸王府的人都生了双火眼金睛,不用介绍都知道自己是谁,遂只自顾自的打量,半晌才慢条斯理的吐出三个字,却是悲云公主的芳名――萧海思,语气有点咬牙切齿。复又摆出副极认真严肃的样子道:我叫梅兰羞。 “好名字,怪道人说岳廷九凤倾城绝世呢,光这名字,就足以冠绝天下了。” 悲云公主笑言,兰羞冷哧,挑眉睨她一眼,转身对石凉说她要出府,精神派头完全是个病的不轻的神经病,东一句西一句,自己起头自己结尾,晾着别人的话头不管不顾。 “眼下不可,你坠车触廊见了血光,面圣得到一月之后,这段日子,就在府中好生静养。” 石凉的话合情合理,语气也委婉,可在兰羞看来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姿态,上位者的派头十足。她如今受不了比自己还高傲的人,内心瞬间岩浆滚滚,连着先前莫名错嫁的怒火也一并迸发了。 “即便本宫是只金丝雀,你这府邸也还不够充当樊笼的格儿,若想和平共处,最好让你的侍卫收了架势,从今往后,挡神挡佛也别挡着我。要知道,本宫来瑶城可不是为躲清闲的,能惹的麻烦就绝不会避着。” 兰羞说完,挑眉撇嘴扬下巴,抬腿就走,那样子要多嚣张有多嚣张。石凉哑然,悲云公主亦膛目,若非亲眼目睹,还真无法想象一个如此仙气逼人的脱俗女郎竟会有这样恶劣刁钻的一面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韶华已逝芳化泥 兰羞到底还是出府了,夜里的瑶城与瑞京有八分似,明楼玉舍,风帘绣幕,满城的红巾翠袖。兰羞边走边打听,几乎踏遍东城所有的瓦肆勾栏,终于在喧波湖畔的戏楼里找到了那位颇负盛名的说书人。 他已醺醺然,正在一群纨绔闲人的簇拥下大放厥词,二十多岁的年纪,雅黛袍,黑绫扇,松散着头发,长像出众气质猥琐。兰羞的介入太突然,让他眼前一黑又一亮,同众人一起禁了声。 “我送你《珠沉玉碎》,你告诉我一件事。” 众人听来毫无厘头的话,却令说书人再度亮了眼,燕岳名仕钟神秀,善绘山水美人,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一卷九幅的《十步香居图》,而珠沉玉碎,便是其中之一。十步香居贵不在画,而是画中的美人,原传画中女皆乃钟先生臆想捏造的世外仙姝,世间并无其踪迹。可当《野林牧鹤》中的美人出现在沃洲之后,十步香居图便成了被收藏争夺的香饽饽,世人趋之若鹜,好像得到了画卷就得到了美人似的。 “女郎想问什么?” 说书人饶有兴味道,他闲扯事非淡搅云,叱咤启都这么多年,头一次碰到如此横冲直撞的女郎,不管天高与地厚,什么地儿都敢来,什么话都直说,这类人通常出要么身很好,要么本事很高,绝对是那种有故事可挖的主儿。 “玉絮美人!” 呵,果然非低处来啊,说书人不由佩服自己的眼光,问的竟是前潇泽太子宠妃,一个一直活在传说里,又在传说中死去的女人。 “巧妃梅隐芳啊,那可是韶华极盛的一代名妃啊!” 说书人叹道,语气似感慨似惋惜,颇具意味,生生刺到了兰羞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突然变的很激动,一代名妃,韶华极盛,结果呢?她迫切追问。 “结果,结果韶华随风逝,玉骨化风烟啊。” 玉骨化风烟?真的死了?怎么会呢,那样一个妖精似的怪物,死天死地也不会死她呀。兰羞很想反驳一句他胡说,她不信,可是事实呢,一定就是这样的。这个说书人,她在入启的途中就听说了,说书不说神不说鬼,不说奇闻异事也不说民风民趣,专抠抠挖挖那些宫闱秘事和世家大族的烂疮疤,且绝无虚传,要不名头也不会响亮到连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内宅妇人都如雷贯耳,一度不辞劳苦的找过来。 “在下柳中藏,住在无邻巷的三分小院儿,墙外杨柳树,门侧水仙花,女郎若还有疑问,烦请登门,在下随时恭候。” 这是柳中藏醉倒前的最后一句话,眼下他对这女郎的兴趣比那世人趋之若鹜的画卷浓厚多了,所以,醉倒是非常必要的。他没有眼前女郎的勇气,有价值的话,需要选个合适的场合说,这样才好讨价还价嘛。 兰羞当然奈何不了一个醉鬼,走出戏园时已然灯火阑珊,绕着喧波湖走了两圈儿,看着岸上住户的灯一家一家灭去,自己掀了帷帽,坐在湖畔石堤上望天空,突然想起钟陵,想起小颜城,想起懒云窝缭绕的云雾和群芳域一望无际的花田想起自己出嫁时长荫街“杏花和雨杂梅落”的情景和广纵门外的桃飘李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散入幽丛不见人 无邻巷的三分小院,柳坠竹斜,柳中藏美酒香茗的备着,一日两日三日,没等来携心带事的女郎,却勾来了尊逸王府的府兵。一群兵士悬刀配剑呼啦一围,柳中藏只觉胸闷气短,一口恶气卡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当然不是吓得,就他干的那营生,还一干好多年,干出那么大的名堂,要没点儿底气和自保的能力早就让人剁吧剁吧喂狗了。 他是给自己蠢的,那夜遇见的女郎他知她身份不凡,却也没料到那就是刚赴启和亲的大岳公主,最可气的是自己抛了那么长的线了,她不顺藤摸瓜也就罢了,还失踪了,三天不见人影了。事实证明,抛饵也得看是什么样的鱼,像尊逸王妃这样的根本不是鱼,她是盆祸水,稍有不慎就泼你一身。 “若非事态严重,我等万不敢扰先生清静。可如今娘娘失踪,她的安危关系两国和平,还请先生据实相告。” 辛裴辞词凿凿,柳中藏气结,相告什么?当然是尊逸王妃找他干什么,又与他说了什么,最好是能告诉他们王妃到底去哪儿了。可他不知道呀,至于他们俩的那些谈话,又没避着,在场那么多人逸王殿下手眼通天不清楚才怪。 “或许,她是去杏陵了。” 柳中藏翁声道,这话倒不敷衍,毕竟巧妃就葬在那儿。辛裴虽是武将,却非粗豪之辈,看出对方眼中并无遮掩,便拱手道谢,带人退出了无邻巷。内心却也丧气,又一条线断了,很想望个天,却被风风火火的蜜梨险些撞到。 “你这么着急去哪儿?” “杏陵。” 蜜梨上火道,她向来冷面寡言,所有的情绪全在行动上,辛裴闻言赶忙拉住她。 “王妃失踪后殿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杏陵,可人并不在哪儿。” 辛裴无力道,三天了,若音讯全无倒也罢了,可眼下却是线索繁多,成了一团麻,有人说她在喧波湖畔看星星,有人说她在赤栏桥上吹柳笛,又有人说她在打听去往舒城的路,还有人说在城外的荒郊看到过她这一会儿城里一会儿城外,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的,这位娘娘是生了翅膀在天上飞还是变成鼠妇在地下遁啊。 “你肯定他们说的就是我家姑娘?” 蜜梨挑眉斜眼道,那瞧不起人的模样很欠扁,看的辛裴十分上火。 “当然确定了,当日殿下大婚,那是什么状况?万人空巷啊,整个瑶城都在瞧热闹,结果呢?你跟你家公主是怎么闹的,一个站在车旁大喊大叫,一个立在车头掀盖头,现在整个瑶城不认识王妃的恐怕没几个人了。” 辛裴分析的没错,可蜜梨不服,她从未低估过自家姑娘的妄为程度,但她并不觉得这么生活就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只要姑娘出事,就是别人的错。但她素来面冷言寡,不屑争辩,索性直接冷哼走人,却与策马而来的尊逸王殿下正好相遇。 “有消息吗?” 石凉勒马道,蜜梨睨他一眼,一声不吭走掉了,她在他眼里看到了风清云淡,辛裴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 “这个侍女心眼儿不坏,就是不爱给人面子,话少且刻薄,殿下多担待。” 石凉笑了笑,他当然会担待。公子的气度是海纳百川,世人赞他“朗如天上月,温若耳边风。”寒璧公子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寒璧者,月也,不仅皎洁妍华,还明朗温润。 “看来你是没什么收获了,舒城那边可有消息?” “密函已经下去了,还未有消息传来。” 石凉点点头,舒城与瑶城隔着三山一郡,不算太远,不过先不说舒郡太守的办事效率如何,梅兰羞去没去还两说呢,还真急不来。二人驱马前行,路过北街时看到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有那么一丝眼熟,辛裴眼毒,一眼就认出是兰羞身边的瓷音。 “你不是王妃身边的那个女官么,不是正卧病呢吗?怎么在这儿?” 难为辛大将军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和眼力,要知道瓷音可不比蜜梨,她只在大婚那一日混在一众宫娥彩侍中出现过,入府便病了,压根没在府内走动过。 “回殿下,辛将军,方才有人送来消息,说看到公主追着个大和尚跑出城去了。奴心里急,出来看看。” 瓷音说着话,咳声不断,一副心事重重c苍白憔悴的模样,整个人看着跟竹竿儿似的,衣服都撑不起,风一吹摇摇欲坠。 “你回府吧,我跟辛裴去看看。” 瓷音真是病狠了,想逞强也逞不了了,见殿下发话,便施礼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倩影归处人不旧 城外郊荒野阔,未见梅兰羞亦不见什么和尚,掀天彻地的搜查始终无果。时间一晃多日,这期间的瑶城出了许多为平民百姓所津津乐道的事,其中一桩便是皇室因和亲公主失踪而处置了一批近侍仆婢的事。但这点儿风波很快就被雍和太后险遭不测的浪头冲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重囚失踪,杏陵被毁,悲云公主遇刺,宝策王府遭袭瑶城陷于飘摇风雨中,鲜少有人再提起那个下落不明的异国公主,可她却在半月后的一个雨夜被一位名唤江逸的少年送回,据说是在打鱼时一网捞起的,被沿河百姓认出便送回来了,只是状态极差,脸白气弱浑身都是蜿蜒的血痕,十几位御医轮番上阵,使出浑身解数才险险吊住一口气。 可重病有所医,人死无从救,泣兰堂整夜整夜的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全是新脸孔,锦帘绣幕的大床像个华丽的棺材,兰羞活在了墓堆里。气息奄奄,了无生机,连连噩梦里尽是那些被瑶城百姓当成下酒菜的谈资,处死瓷音,关押蜜梨,杖毙采芑三百多个随侍一夜之间全部殒命,皇室借着个侍奉不周的由头削根掘株,将她带来的人连根拔起,这个花团锦簇的泣兰堂除了一身血泪已经没有什么是她梅兰羞的了。 “娘娘,奴知道您不想理人,可药还得吃啊。” 物苏一度轻声细语,生怕会吓到兰羞似的。可她越是这样兰羞就越是排斥,因为一句话能戳死人的蜜梨不温柔,端庄大气的瓷音姑姑永远是一副严厉的模样,采芑倒是温柔讨喜,可她没有物苏这般细腻周全说来说去,好像自己这边从上至下就没个聪明周到的人,否则大家也不会一来就落到如此田地,兰羞自嘲的想着,摸起枕下压着的一块腰牌,把玩了半晌,顺手丢给了物苏。 “拿去,交给你家殿下,顺便告诉他,我还活着。” 物苏得了指派几乎是跑着离开的,神色匆匆不说还战战兢兢,引得兰羞一脸不屑,四品良侍在女官行列里品级可不低,竟然是这副德性,东启的礼教果真不过如此。 物苏一去不回,石凉倒是来了,神态飘肃玉姿皎然,还是那副霁月光风的模样。手里捏着那块物苏带去的令牌,撩袍坐上床沿时带来一股清冽味,像是刚饮过酒的。目光和煦,清清淡淡,却给兰羞一种被审视探究的感觉。 “怎么?看我没死你不高兴?” 石凉闻言,挑眉一笑,面上从容不改。 “公主何出此言呢?” “呵呵,尊逸王殿下不必再演了,岳启和谈你不是主和派,所以你对我这个和亲公主做出什么都无可厚非,痛下杀手也好,关押囚禁也罢,都是你的本事。但肆无忌惮的伤害无辜之人这就过分了,瓷音采芑之属不过是权力倾轧下的蝼蚁罢了,她们挡着你什么路了你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置她们于死地?” 兰羞双眼充血,她遭此劫难纯属人谋,而背后那双推手就是石凉,鬼影骑与寒璧腰牌证明了一切,圈禁她的是他,逃脱后一路劫杀她的也是他,他要要她的命,且迫不及待。处置瓷音采芑之属是警告,留下蜜梨是威胁,因为她有幸逃脱了。其实遇袭时她是不想挣扎的,干干净净死了必不会带累他人,可大岳正在跟西楚交战,国态不稳,与东启冲突就意味着雪上加霜,作为维系两朝友好的那根弦,她是来替自己的国家争取几年和平岁月的,再艰难也得绷着呀。 “处置你的婢女随侍,是雍和太后下的旨,我也无可奈何。你是王妃,是公主,是两国和平的使者,她们侍奉不周让你出了事,就是罔顾和平,罔顾两朝百姓安危,死不足惜。” 她们让她出事?她们罔顾和平和百姓安危?瞧瞧,瞧瞧这恶毒男人的丑恶嘴脸,贼喊捉贼,坏事做尽还无比漂亮的倒打一耙,天下没有比他更会颠倒黑白的人了吧。 “雍和太后?那太后为什么不处置了你?我不是你的王妃吗?不是从你眼皮子底下丢掉的吗?罔顾和平,罔顾百姓,正经追究起来,有谁的责任能大过你呢?” 兰羞几欲暴起,无比想朝那张倾城绝世的俊脸甩上几鞋子,却又碍于伤势的牵制而无力起身,几番挣扎下来便成就了一张因疼痛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石凉有些惊讶,头一次见到面露狰狞的美人,牙齿咬的咯咯响,一双大眼戾气氤氲,泪珠子沿着眼眶频频打转却愣是不掉出来,凌厉野性都有,怨怼十足,可似乎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他依旧能对着她言笑晏晏。 “既然公主什么都知道,那咱们就开门见山,石凉此举,只不过是想告诉公主,人生在世,不仅是为自己活着,更多的时候,是为别人而活。公主以后,若再想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或者控制不住想要做些什么事的时候,也该为身边的人多考虑些才是。” 这理由找的充分,兰羞竟无力反驳,他的目标是她,那三百多条人命确实是被殃及的池鱼。她有错,错在低估了上位者找寻借口的冠冕程度,错在独自一人跨出了尊逸王府的大门给了肇事者作恶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潋滟城池事非妆 “那么我也告诉尊逸王殿下一句话:老天收走了那么多我在意的人,再收走几个又能怎样!” 如此决绝的话,不知蜜梨听后作何感想,石凉是不以为然,转而唤物苏,让她传话给辛裴,将那个叫蜜梨的丫头即刻处决。结果话音未落兰羞便溃不成军,噼里啪啦一通乱挣扎,像条刚打捞上岸的鱼,怒骂的同时还想着伸手甩石凉耳光,结果差点儿将自己甩下地,若非石凉一早就在床沿坐着真就一个倒栽葱下去了。这一系列的反应让石凉很满意,人啊,总是最不了解自己,到底在不在乎,这不一试就知了。 “我的择婿表章是你换掉的,呈表使节也是你杀的对不对,我还未入大启你就开始算计我了,为什么?你是大启朝堂第一把手,把持着内外朝政,并不需要大岳这块看着结实实则不堪一击的后盾罢!” 这话很直接,问题也够犀利,石凉的反应很耐人寻味,先是认真的盯着兰羞一阵沉默,后又笑意绵绵。 “燕岳再不结实也是个王朝,公主怎知我就不需要了?” 这便是变相的承认一切了,可兰羞不信,寒璧腰牌可以是假的,但神出鬼没的鬼影骑可不是谁都能指派的动的。石凉要取她的命,又岂会将大岳放在眼里,如此矛盾的做派就摆在眼前还敢巧言令色糊弄于人,尊逸王殿下莫不是让酒劲冲坏了脑子,所以连自己傻了都没发现还连着把别人也当傻子对待,要真是这样的话,她倒是可以好心的提醒他一两句。 “因为你杀了瓷音,杀了采芑,杀了我三百随侍还想杀我,现在又要来杀我唯一的丫鬟。” 兰羞此刻是真的情不可控,心如刀绞,她的三百名司花使,三百名啊,都是年华正好的玲珑女儿身,她本想找个机会送她们归国还乡的,可如今却都零落成泥了。她现在终于明白石凉那句“等你出一趟泣兰堂可真不容易”是什么意思了。岳启和谈他持反对态度,所以她防他防的紧,泣兰堂从瓷音蜜梨到扫地看门的都是自己人,吃喝更是严格把关,生怕人家会宰了她来挑起岳启战争。可人家要达目的啊,自然就要消膀除臂断她手脚了。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石太后下旨时未来得及阻止,公主多担待,以后不会了。” 石凉温语道,他总是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兰羞突然有些失神,陷在那句“石太后下的旨”里不可自拔,对于石凉的软语开脱反感异常,人命是随便想担待就能担待的起的嘛。说的比唱的好听,他本就是那只操控棋盘的黑手,推波助澜都来不及哪里会去阻止,以后,不会有以后了,心眼儿小的人胆子也小,不会在同一个坎儿上摔倒第二次。石太后是吧,那就等着吧,所有的罪恶都会有报应,只是早晚而已。 “我既不能捅死你们,也不能毁了你们,不担待又能如何!不过蜜梨要立马还给我,没有她,我活不了,如果我死了,潋滟城,大岳是要收回的。” 兰羞突然平静以待,变得有恃无恐,这份勇气全权来自石凉口中的“石太后”三个字。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在她嫁入尊逸王府的第二日东启朝堂就因为潋滟城的归属问题而热闹了一把,最后被雍和太后一句:女人的嫁妆,既不归娘家也不归婆家,是她自己的私产给终结了,可见虎视者之众。奈何启宫里有两位太后,她那时还不知这位雍和太后就是石太后,所以一度想不通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后为何要好心替自己说话。如今想来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石太后帮的不是自己,是石凉。石凉亦在虎视者之列,所以她先前的想法都错了,他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命,而是想要自己身边人的命,因为他大概想要她听话,要她孤立无援,然后,她的一切就都成他的了,包括潋滟城。 “如你所愿。” 石凉应的痛快,这倒让兰羞意外了一把,是威胁成功了么,或许是吧,又或许,是他的目的达到了,觉得没必要的劲不需要较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恰遇重阳逢霜降 蜜梨关押在王府私牢,拒捕时受了重伤,慎刑所的人给她吃了半月多的软骨散,回来时整个人都脱了相。说起石凉来义愤填膺,恨的牙牙痒,原来所谓的“处置近侍仆婢”并非传言那么简单,他们之间根本就是进行了一场血战。 三百名司花使竟然个个武艺高强,能飞檐,会走壁,与王府的卫兵战在一块儿丝毫不见落败之势,石凉出动了整个护卫司也没能拿下,最后还是鬼影骑出现才得以占得上风。这太不可思议了,兰羞觉得心惊,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带累了她们,如今看来竟是谈不上谁带累谁了。没有人愿意在养着仇敌的同时还养着仇敌的爪牙,石凉想是早就察觉了这些人的不平凡并起了杀心吧,所以才逮着机会直接将她圈禁,又故意杀心外露散消息给这些人,目的就是逼他们露出真面目,好给他一个合理的契机和理由将他们一网打尽。很显然他成功了,且一举多得,不但铲除了目标还意外收获颇丰,譬如以前的泣兰堂无缝可插,可如今呢,随便哪里都可以钉棵桩。 兰羞突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不知道自己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还是太复杂了,总之先前的推论似乎都不成立了,又似乎都是成立的。喧波湖畔被掳时以为遇到了江湖贼寇;被关在沉璧山庄因着寒璧腰牌才知道对付自己的是鬼影骑,石凉的人。逃脱后被一路劫杀便联想到了岳启和谈而石凉主战一事,以为他是想杀了她挑起岳启战争,这种想法一直延续到回转王府之后。 “不管尊逸王自导自演了多少戏码,目的都是掌控你,掌控潋滟城。让你失踪是第一步;铲除那些武艺高强的司花使是第二步;处置我跟瓷音采芑是第三步,我的幸存是个意外,因为你逃了,他算漏了这意外多出的一步。所以留了我的命来牵制你,填补这个漏洞。” 蜜梨的话向来都在点子上,兰羞认可,他不仅算漏了一步,还算错了一步,消膀除臂是制敌的上策无疑,可那只对部分人有效,还有一种人,无牵无挂时她才最无敌。 “你得找个机会回大岳,我有件东西要你带回去,顺便查一查潋滟城,父皇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在那里,惹得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启尊逸王都垂涎三尺。” 这样的安排蜜梨自然不愿意,可潋滟城必须得查,城池作嫁本就超乎寻常,地方又是如此抢手,这份嫁妆到底是保命符还是要索命鬼公主得知道啊。 “就霜降节吧,那天秋猎开始,四门大开,百姓出入量大混出去不难,石凉也会伴驾去猎宫。你先一路向西,行两日后朝南去昌郡,然后穿过居狮岭绕回来,再向南按咱们的来时路返回,不过不能从落霞口渡姚江,再向西一点儿,走红枫渡。” 兰羞这番话可不是照着地图说的,引得蜜梨颇多感慨,果是生在皇家必非凡品,一个十六不足的弱龄女郎而已,竟对东启的地理环境熟悉至此,她隐隐感觉到公主的脑子里似乎已经有一副详细的东启疆土地貌图了,不知道梅家的姑娘是不是都这样,若是那位驰骋疆场的四姑娘也生了这副脑瓜,西楚可能要亡国。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若是在大岳,人们也就吃吃柿子,赏赏花叶。可在东启人眼里,霜是杀伐的象征,为了顺应秋天的严峻肃杀,他们会在这个月操兵演阵,骑射围猎。霜降日便是秋猎的开始,小皇帝御驾亲往,文臣武将大半相随,石凉作为权贵中的佼佼者,自是首当其冲。 至于兰羞,与其说是早起不如说是一夜未眠,早早就换了衣裙等着石凉出门自己好带蜜梨去珠英古寺,可左盼右等,等来的却是辛裴的当头一棒。 “殿下去校场点兵迎驾,特遣卑职来护送娘娘前往猎宫。” “我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不去。” 兰羞果断拒绝,作为大岳婉约派女子的代表,猎场那种地方的热闹她是不会去凑的,谁知道尊逸王殿下会不会又使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害她,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您不会没关系,猎宫每年都有射生宫女的箭术比拼,殿下说蜜梨姑娘一只手能放倒我们护卫总司一个队的汉子,挽弓射箭绝对是把好手。” 这是什么话,点名要蜜梨去么?兰羞的第一反映就是姓石的察觉到什么了,诧异的同时已经有千百种对策涌上心头,但她选了最直接最冒险的一种:放倒辛裴。与蜜梨对视一眼后就想动手,却见物苏引了个宫人进来,原是石太后宫里的,说今岁是个讨巧的年,霜降重阳同一日,雍和太后听闻尊逸王妃生在九九重阳日,特意在太微宫摆了重阳大宴为王妃娘娘庆生。兰羞这才想起今天不仅是霜降节还是九月九,霜降遇重阳,百年不遇啊,还真是天助我也,转而给辛裴一个无奈的表情,那意思很明白了,看吧,不是我不去,实在是你家殿下跟太后比起来,还是太后份量足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初入宫墙悔嫁王 许是人对陌生事物有些本能的抗拒,兰羞对东启皇室女子的雍容装扮很是排斥,入启以来一直保持着大岳时的扮相,今日入宫赴宴本身也心不在焉,便还是保留了往日的格调,轻盈飘逸,毓秀清灵。物苏也觉得好,本不敢多加干涉,可有一点她左看右看,左思右想就是觉得不妥,于是便硬着头皮提醒: “娘娘,您已嫁为人妇,按理说,这头发该是都挽成髻的。” 已婚女子需绞面齐鬓,绾发成髻,这习俗倒是到处都一样。可兰羞感觉自己只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并没有已嫁为人妇的觉悟,又怎会故作老成的去做妇人妆扮,物苏的劝告再次以失败告终,还被嫌太啰嗦,被威胁再多话就丢她到御田去锄草。物苏无奈只好放弃,陪着王妃火烧火燎的往宫里赶。入宫本就是件很麻烦的事,石太后的旨意下的突然,觐见帝母又非等闲之事,加之女子妆扮繁琐耗时,她带领一众女官侍婢给兰羞梳妆打扮很是忙碌紧迫了一番,竟连蜜梨不在随侍之列也没注意到。 “我不想赴宴,也不想去猎宫,我想去舒城,看枫红。” 兰羞走在快与天同高的锦绣宫墙内喃喃道,蜜梨走了,她没能送送她,也没能陪她去珠英寺走一遭,总不是件能心安的事儿。还有辛裴,明明被打发了,一会儿的时间竟又回来了。石凉让他先送兰羞入宫,散宴后再将人接去猎宫,尊逸王殿下这样锲而不舍的坚持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值得深思啊。可是这些物苏皆不知也不懂,她只觉得王妃这一路上的唉声叹气很不合时宜。 “这都快到太微宫了,您就甭别扭了,多说无益。至于猎宫,那可是男人的战场,就连陛下都没点妃嫔伴驾,偏咱们殿下惦记您,这样诚心诚意的接您去开眼界,您应该高啊!!!” 滔滔不绝的物苏突然一声惊叫,与迎头而落的红色不明物摔作一团,惨呼声连连,兰羞与众宫娥定睛一看,砸翻物苏的竟是个年轻女郎,道旁古木上掉下来的,衣衫褴褛,青丝凌乱,脸上还沾着泥点子,尤其那身下裙,都破成条了。 “这火雀尾羽裙被你穿成这样倒也叫本宫开眼了,你是哪宫妃子?” 火雀尾羽裙,烈焰色,孔雀纹,依照越鸟尾羽的样式层叠缝制,是后妃宫装的一种。因着些渊源,兰羞对这种衣裙的印象颇深,眼前女子的衣着虽然足够破烂,但整体样式还是能脑补出来的。 “嘿嘿,玉絮宫的,我叫芳辰。” 女子衣服破,笑容甜,抹了把脸上的泥巴点儿脆生生道。玉絮宫,芳辰,可不就是那宠冠六宫的肃妃叶芳辰么,物苏赶忙率众行礼,肃妃模样狼狈心情愉悦,笑眯眯免了众人的礼,随意,可亲,有活力,但就是与“肃”这个字搭不上边儿。 “叶芳辰啊,据我所知,颜舜华也在这儿吧,早知道,我就不嫁石凉了,嫁皇上多好。” 兰羞似笑非笑的说到,整个人呈阴阳怪气状,好像嫁给谁她能自己说了算似的。傲娇,胆大,口无遮拦,这样的梅兰羞若是蜜梨肯定见怪不怪,却唬的物苏一个激灵,赶紧拉了她往太微宫赶。叶芳辰一身破败立在树荫下瞅着兰羞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不知在思索什么。启宫里有两位太后,一位是启帝生母,康慈太后颜氏;另一位为启帝嫡母,雍和太后石氏。石氏是东启皇室风头最盛的女人,被男人宠爱女人嫉妒了半辈子,兰羞未入启前就有所耳闻。石家原也是功勋世家,早年因着一桩冤案几乎举族殆尽,石太后上位后虽得以平反,但人死不能复生,幸存的嫡系血脉,也就她与石凉姑侄俩了。 兰羞入太微宫绝对是亮点,朝太后行了个屈膝礼,什么都不做光往儿哪儿一坐就很吸引眼球。 “这么清灵的姑娘,要是咱们大启皇室,铁定舍不得让随了母姓。” 说话的是昭静太妃步氏,雍王萧凝的母亲,这是一对儿很神奇的母子。母亲曾是先帝元后,儿子是先帝东宫,结果齐齐被拉下马,与以往落马的太子帝后不同,人家只是降了位份矮了个儿,命还是在的,且活的很长寿。先皇曾三废太子,其中二人死于非命,如今先皇驾崩两三载了人家母子还过得跟春日草夏日花似的,旺气十足。 “我母后三胎生九女,我姐妹出生时皆乃三生,元气不足,身薄体弱。皇家贵气重,父皇怕我们压不住折了寿,便让随了母姓,养在宫外以便蒙混天关。都是为我们好的,舍不舍得的实在没道理计较。” 一口气说完这席话兰羞觉得好累,自打来东启她的耐性就直线下滑,不喜欢的一下也不想应付,这样的场合真是要了命了。 “王妃说的是,天下父母心么,怎么都是为咱们好。” 悲云公主说着话,往石太后身边靠了靠,母女俩甜甜依偎,甚是祥和。石太后长像甜美,爱笑,话多,端的是一副对兰羞喜欢到骨子里的架势,说出话来更是推心置腹。 “你是个好命的,逸王府中上无老下无小,连个名正言顺的侧妃妾室都没有,只要好好笼住尊逸王的心,你的日子啊,会一直轻省下去的。” 这话前半截准确无误,后半句兰羞不敢苟同,寒璧公子是什么人,都说先皇是为表歉疚赐他王爵的,可那只是个郡王爵。如今人家可是诸王之首,亲王之上再加尊衔,站在百官前列出尽风头,这样的权势地位若没有一番经营算计在里面无论如何也是求取不到的,更何况他的心机城府兰羞早八辈子就见识过了,凡是与石凉扯上关系的人,休想轻省。 “谨遵太后教诲。” 这算是极敷衍含糊的回应了,可兰羞还是觉得违心。笼石凉的心,笑话,除非那枉死的三百多人从地底下爬起来接着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鸡飞狗跳犬不宁 霜降遇重阳,男人们骑马射箭,石太后的重阳宴便成了女人的天下,皇姝名媛,贵女命妇到者皆是精英。颜太后算姗姗来迟的一位,不过是生了个出息儿子的傲娇妇人罢了,兰羞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倒是对她身边的帝后颇多留意。 颜舜华,恭圣亲王颜清辞的妹妹,康慈太后颜氏拐了好几道湾儿的堂妹。姨母嫁侄子,半道截胡抢了兰羞后位的就是这位了。不过看她的长像气质兰羞有些幸灾乐祸了,蛾眉凤眼,粉眼桃腮,身姿婀娜袅娜,这妥妥就是位艳后的胚啊,也不知叶肃妃那后宫第一宠的地位还能保持多久。兰羞想的入神,殊不知在她默评别人的时候,人家也在盯着她呢。 “清姿纳幽色,粉面绽霜柔。笑惹群芳妒,泣引梅兰羞。这首诗形容的真贴切,清姿盖世的黛岳公主,果然是梅妒兰羞啊。” 颜舜华张口就吟诗,对着兰羞很突然的说出番赞美之词,语气慢条斯理,姿态高高在上,风情万种,成功将全场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去了。跟一出场就满身破烂一脸蠢笑的叶肃妃简直是两个极端,前者像个智力低下的逃荒者,后者是只艳光四射的金孔雀,可兰羞还是觉得肃妃的蠢比颜后的傲入眼,忍不住就呲哒了回去。 “那当然,没听过一句话嘛:梅氏九姝,神姿仙颜,得之者,纵弃江山也无憾。”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颜舜华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梅兰羞会猖狂至此,堪称千古一奇葩。连身经百战的两位帝母都有些目瞪口呆。但这只是头击,不过一个开始而已,梅兰羞的重磅冲击永远留在后头。 “咱们陛下爱江山不爱美人,所以才允你半道截胡,荣登后位。” 兰羞这话严重了,将自己捧上天,把别人踩入泥,就差直接说颜舜华不要脸抢了她后位,偏还样貌不佳不过是钻了空子罢了。石太后面露讶色,佯怒着斥止兰羞,算是给大家搭个台阶儿下,可颜太后似乎并不领她这个情,直接冷哼加白眼儿,对待兰羞更是横眉怒目,大声呵斥。直言燕岳礼教有亏体统不全,教出的公主粗俗无礼不知死活。 这种呵斥搁平时兰羞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可今日她就是要计较,也必须得计较。 “颜太后是吧,你要跟我讲礼教体统是吧,那咋俩就好好说道说道。岳启两朝和谈,我与大启皇帝是两国缔结的婚盟,婚帖是盖了两朝玉玺的国书,前朝后宫,文武百官,两朝百姓皆可为证。可是结果呢,大启说反悔就反悔,你们的礼教体统又在哪里?啊?大启该不是以出尔反尔为体统的吧。” 兰羞言辞凿凿,态势凌人,颜太后被气个倒仰,放肆来人的大喊一气作势要将兰羞拿下。侍卫们冲进来惊得众人四处退散,唯颜皇后面藏得意,眼露张狂,幸灾乐祸的很明显。可兰羞也不孬,不惊不扰,稳如泰山,全然一副我也不是省油灯的模样。 “尊逸王殿下就要到了,我看谁敢碰本宫。” 有势不仗是傻子,“尊逸王”这三个字还真是好用,不仅在前朝叱咤风云,连后宫都得忌惮着。这不兰羞轻轻一提,场面就又恢复平静了。兰羞觉得心情很畅快,瞧瞧这场面,多解气,多顺眼啊,两个帝母一位帝后,无数妃嫔皇姝,那么多的侍卫亲兵愣是没有一个敢遵她们令的,这该有多憋屈多无助啊。可惜尊逸王殿下到的太及时了,没能让她多乐呵一会儿。 “辛裴,送王妃去剪愁庵,让师太们好好教导教导。” 石凉先发制人,没有呵斥,没有怒骂,只轻轻一句话就了解了兰羞享受荣华富贵的权力。他似乎很了解兰羞呢,知道让她服软认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自己下跪请罪,将所有的过错都一肩担了。 不过对于青春少女而言,遣送庵堂并不是轻罚,更何况还是这种不定归期的遣送。颜舜华内心烟花绽放,颜太后气解恨消,可兰羞的心情也不差,目的达到了。她做这一切为的可不是得罪人,而是将石凉引进宫来暂时截断他与下面人的联络为蜜梨争取些时间罢了,否则,蜜梨出了城再去趟珠英寺,能不能走掉可就两说了。毕竟瑶城就在石凉眼皮子底下,多的是人给他通风报信,譬如眼前,禁军大营离皇宫可不近呐,石凉能如此及时的赶过来收拾乱局是因为有人感觉形势不对老早就跑去给他报信了。 兰羞之所以笃定他会来,是因为辛裴对物苏的嘱咐她听到了,他说什么王妃年幼任性,谁都降不住,独自入宫殿下不放心,你要谨慎些,有不好的兆头赶紧通派人知殿下云云,无非就是石凉怕她给他闯祸让人盯她的梢罢了。不过却让当时的兰羞狠狠雀跃了一把,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是什么感觉?舒心啊。既然他如此怕她闯祸,那就闹他个鸡飞狗跳犬不宁,给他个怕什么来什么的惊喜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昔有公主号剪愁 剪愁庵是名庵,供奉的却不是神佛仙真,而是曾经的东启帝姬兼燕岳宫妃的剪愁公主萧忧。这位先祖的人生际遇跟兰羞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六十多年前的东启如诸多弹丸小国一样,在燕岳王朝的压制下险险生息。而作为小国讨好王朝君主的礼物,萧忧连个和亲公主都不算,只是个名不见传的贡女,与众多奇珍异宝一块儿被打包送入岳庭,过上了芝麻粒儿大的小角色生活。 兰羞对她的了解来自宫闱谣传,所知少知又少,若非尊逸王殿下这一顿惩罚还真不知道,一个在岳史中连记载都没有的低阶宫嫔,在东启竟是举国女子之典范,被当成神明一样供着,与佛陀仙真齐列。东启的公主待遇还真高,不就联了个姻么,竟然能如此引人尊崇,不知道自己死后大岳会不会也给自己造个庵堂修个庙宇什么的,兰羞饶有兴味的想。 “庙宇庵堂,皆乃清修思过之所,你讥帝后而讽帝母,是为大不敬,乃犯上之过。修的是德行之亏,需抄经面壁,每日进香,打坐,跪拜祈祷,以示忏悔。” 庵主一板一眼的叙述,开口就将兰羞惹毛了。抄经上香倒也罢了,毕竟对方逝世五六十年了兰羞作为年轻人尊重一下长辈无可厚非。但要跪拜,绝无可能。不过是个提前投了高贵胎的女子罢,在大岳还是个史上无载的宫嫔,辈分再高也是侧室,便是普通人家也没有嫡系血脉跪拜卑妾之礼。她是不知道东启人为何如此推崇于她,但想要她也无条件的盲目顺从是不可能的。 她无悔可忏,亦无过可思。倒是这个庵主,既知什么叫大不敬,什么叫犯上,为何还明知故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是觉得大岳公主不必尊重,还是觉得尊逸王殿下软弱可欺?兰羞反唇相讥。 但反讥的结果不尽人意,庵主依旧态度傲居,直言大启的土地上没有异国公主,只有和亲王妃,可娘娘你犯了错,尊逸王殿下送你来是受教导的,自然不必讲究什么尊卑体统,既是入了她的庵堂,就得听从她的安排,管你什么公主王妃到了这儿就是个德行有亏的妇人,只有受训的份额绝无尊崇的可能。剪愁庵接手过的贵女名媛不计其数,哪一个不是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处事,便是凤子龙孙来了也得乖乖盘着卧着,否则,就一辈子别出去了。 小师太疾言厉色,轻蔑的很明显,语气里满满的命令与警告,架子端的比启帝后宫的娘娘们还足,看得兰羞想伸手给她个巴掌。亏得物苏及时阻止,剪愁庵是有特殊条规的,凡因过入庵者必要得到庵主认可才可出庵,否则,圣旨亲到也没用。 兰羞吃瘪,怪物苏没有事先提醒,给她个怨怼的眼神儿后深吸了两口气,态度突然来了个直线回旋大转弯儿。说进香就进香,说面壁就面壁,对着庵主和颜悦色,直言刚才的冲撞只不过是她想制造一个与众不同的初见方式而已,目的是为了加深师太对自己的印象。庵主闻言一脸鄙视加怀疑,当然也不乏类似于得逞之类的神情表露。 “天色已晚,既如此,娘娘就在此晚课,定更之后方可回房。” 庵主冷冷吩咐,说完仰着下巴走了,兰羞的服软没有换来最佳效果,心下郁闷。这个小师太看着也就十,长得出挑水灵,有股很浓郁的娴静之气,让人讨厌不起来。可兰羞总觉得她对自己有恶意,满身的冷硬都冲自己来,自己是犯了那么点儿错但得罪的又不是她,这人有病啊还带这样莫名其妙的! “没有立场吃的醋最酸呐娘娘,这宝祯师太是为殿下才奴去给娘娘打理寝居。” 物苏话说一半儿溜了,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清楚完整了,无非就是尊逸王跟这宝祯师太有点儿什么红粉关系之类的么。这是石凉的风格,男宠面首都做过了勾搭个尼姑算什么。兰羞撇撇嘴鄙弃心泛滥,为自己嫁了个金玉裹败絮的男人而不齿。另一方面又好奇心乍起,能与石凉扯上干系的女人,要么就是像自己一样有利用价值的,要么就是像凤鸣凰一样有使用价值的,这个宝祯师太想必也是有不凡来历的吧。 兰羞这边吵吵闹闹,猜猜想想,远在猎宫的秋季围猎亦热热闹闹,风起云涌。蜜梨走的很顺利,石凉接到下面人请示时已身在猎宫,时隔一天了。听说那丫头临行前去了趟珠英古寺,带走了一罐骨灰,很是诧异,半晌没回过神来。 “王妃是辰时三刻入的宫,闹出事时将近巳时,西门守兵也是在那个时候看到蜜梨出城来请示您的,可巧您接了王妃闹事的消息正赶去收拾残局,所以没有收到守兵线报,等您了了事端接了御驾从宫里出来已经近午时了,秋猎队伍刚好要出发,根本没有时间示下,这分明就是计划好的。” 辛裴的核报将一切推向表面,但石凉并不在意,不过是送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武婢而已,他又不是不知梅兰羞的心思,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无非是想让蜜梨顺利离开好让她自己落的无牵无挂,让别人再也抓不住她的软肋罢了。既然人已经走了,那他就放她一马好了,软肋这东西,拆了还能再长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于那罐骨灰,不关他的事,他自然不会去伸那个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巧逢公子携残扇 石凉对于被兰羞摆了小小一道的最终反应,是撤了剪愁庵的守兵,弄得辛裴一头雾水。剪愁庵供着的剪愁真人可是大启第二代君主的嫡出爱女,为大启北上退敌,西嫁求和,委身他族几十载到死还保持着处子之身,是忠与贞的象征。瑶城的达官贵人常将德行有亏的女眷往庵中送,美其名曰:请祖宗教导,静思己过。尊逸王将王妃送进去后派重兵给围了起来,惹得人庵主很不高兴,这才一日,天黑了还没亮呢就改变主意了,闹哪出啊。 “我想看看,她背后,到底有几双黑手。” 梅兰羞身后的黑势力未拔干净石凉是知道的,本来也不是非得干涉,可她既有如此缜密的心思,那副横冲直撞的性子多半就是装的。 再想想一直以来她对他的态度,很复杂,尤其看他的眼神儿,夹杂了太多没有道理的东西。排斥疏离也就罢了,毕竟都还算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可那有意无意的轻视和极力掩饰的恐惧就无从说起了。 成亲那日他是第一次见她,可她栽下马车时面色惨白,瞳孔收缩又放大,分明就是极度恐惧的表现,以后的种种嚣张行为怕也是掩饰的成分多一些吧。 辛裴领命而去,剪愁庵第二日便恢复常态,门口的侍卫一撤兰羞就知道石凉葫芦里装什么药了。于是乎她对宝祯师太的约束不屑一顾了,扬言剪愁庵庵明野秀她愿意长驻久居。 然后跑去无邻巷给柳中藏送了幅画儿,又到喧波湖畔听了半日戏,再在街头跟卖菜的大娘砍了半日价,嘴皮子都磨破了结果一片叶子都没买。 接下来的日子里,从南街逛到北街,从东市走到西市,见门就推,见铺就进,凡事开门做生意的一家不漏,今天逛到哪里了记下来明日接着来,酒肆c茶楼c饭馆c戏园子终于在一日逛到一家名为“百媚生”的低等勾栏时物苏不干了。 “娘娘,这地方真不能进,殿下脾气再好知道了也会生气的。” 她堂堂一个三品良侍跟着兰羞这般闹腾也是够悲惨,每日走恁多路也就罢了,还得随时准备处理王妃惹出来的烂摊子。要防着她被打,还要防止她打人,赔钱赔礼赔脸面成了家常便饭。那日被赌坊的人追了三条街的余悸还没过去呢,这又要往这种看一眼都觉得膈应的地方钻了,物苏都快急哭了,生怕自己劝不住。 可巧就来了那推波助澜的,接话说那就别让他知道好了,气的物苏想冒烟儿,回过头见说话的是位青袍男子,腰间悬着把竹制镂空扇,玉宇眉,潋滟眸,白生生的一张脸,亏得眉间显显夹杂了一丝英气,否则就娘们儿兮兮呈女相了。 “这位公子管的宽了。” 物苏话里散发着浓浓胡椒味儿,警惕的挡在了兰羞面前,以看登徒子的目光鄙视着来人。可对方似乎并不觉着呛,近移的脚步不停,满面春风心含笑,眼角眉梢具是温柔,一副心神皆在注视着兰羞的模样。 兰羞也在打量他,对方清爽型的气质给她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竹青袍,腰悬扇,举止潇洒难道是碧筠君子!!!兰羞惊叫出声,眼神儿里全是雀跃的欢喜,鸟一样朝对方扑凌而去,物苏抵挡无望,眼睁睁看着王妃大咧咧窜向一个陌生男子,内心满满的惊悚与绝望。幸亏身后及时伸出一只手,一按一揪又给兰羞扒拉回来了。 “想做什么?我帮你。” 这声音太独特了,明净清澈,温润涓朗,除寒璧公子不作第二人选,兰羞心塞,侧头果见一身戎装的石凉居高临下,一副愿为公主效劳的殷勤模样儿。 兰羞一撇嘴,拍拍自己被揪皱的衣领,翻白眼仰下巴,一副不用你管的模样。青袍男子飒沓而来,经过兰羞时含蓄一笑,未多话也未停留,礼貌的擦肩而过。这通疏离的表现让兰羞难以接受,不死心的追了两步,后又突然顿住,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远去的背影发呆。 “他是什么人?” “这还看不出嘛,若逢公子携残扇,半醒半醉是王郎。碧筠君子王筠阳啊。通音律,懂武学,能写诗会画画,会治病能救人,可以炼药调香吹笛子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切!” 兰羞像个见了久慕之人的傻孩子,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后才险险回过神,见发问的是石凉,于是冷哼加白眼儿,套用了宝祯师太对待她的那一套,拍手叉腰回剪愁庵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半醒半醉是王郎 碧筠君子王筠阳,泛览山河,遍观沧海,以游山玩水著书立说为业,谁也不知道他家乡何处,身出哪朝,有人说他是游侠,有人说他是才子,也有人说他是孤标傲世的隐士。柳中藏的《异士录》中有一首诗关于他的诗是这样写的: 乘舟跨马游四方,竹青冠带碧筠裳。 若逢公子携残扇,半醒半醉是王郎。 这便是最真实最贴切的写照了,他一生钟爱竹青色,好酒,纵情山水游踏四方,缤纷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模样长的出挑性子也生的好,仗义潇洒,名利富贵身后抛,比那些剃度出家落发为僧的更自如洒脱,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超脱吧。 兰羞第一次见他是在三年前的于归大典上,那时候年纪太小,听着别人吹捧碧筠君子王家郎,心下好奇便远远留意了一眼。当时只觉得是个神采不错的俊俏郎君,并没有什么特别瞩目之处。如今相逢在异国他乡却没来由的令她欣喜,愣是觉得亲切异常,以至于连装冷扮傲都免了,喜溢于表,无奈忘形。 可惜石凉出现的太不合时宜了,以至于她连句乡音都无缘听到,这便是缘来与缘逝,不过一个擦肩而已。兰羞心里憾波漾漾,石凉内心亦百转千回。唯物苏满心疑,碧筠君子的半柄残扇是很有名,可那公子的扇子并未打开王妃怎么就知道是残扇呢,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扇子只有三寸,又短又小还是镂雕,既不能扇风又不能扮俊,除了王筠阳,谁还在腰间挂那样一个累赘。” 兰羞的声音在风中回荡,石凉敛眉出神,黛岳公主的脱俗风姿初见时他就惊艳过,再看时依旧出尘。哭与笑,传言是她最美的样子,笑惹梅兰羞,泣引群芳妒,真真正正的人如其名。 此前他见过她哀而不泣,怒急生慌的模子,那眼睛,将泣未泣,能捣碎人心。今日托了这位碧筠君子的福,得见她一展笑颜,发现这世上还真有名不虚传存在,老天似乎是越来越厚待他了。 大家分道扬镳,回到剪愁庵的兰羞又跟宝祯斗了一回嘴,小师太罚她去生火结果厨房被烧着了,周令带着轿撵仆从浩荡而来时剪愁庵正处在一片熊熊火光里,听说王妃可能在火势中央吓得差点儿心梗。好不容易火扑灭了,人救出来了,可都被烧焦熏黑了,浑身还冒着屡屡湿烟儿,众人差点儿吓死,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只是半截穿着王妃衣服的木头。 周令欲哭无泪,他是逸王府的留府长史,府官亦朝官,四十多岁的人处在这样一个特殊的职位上日子照旧马虎不得,许多劳心劳力的事必须要亲力亲为。 尊逸王殿下今日从宫里出来后便闭门不出,却遣了他来接王妃回府,这样皆大欢喜的事儿他自觉能善始善终,所以来时还放放心心喜气洋洋,哪知殿下只这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焦头烂额了如此之久,事儿还没办成,只好继续觍着脸向作为庵主的宝祯师太施压。 “师太,剪愁庵教条严酷,王妃受教多日想也规矩方圆了,便是看在尊逸王殿下的面子上,您也得授了这份意啊!” 宝祯一听这话差点儿气绝,梅兰羞是仙子气韵瘟神质,所经之处花残柳败寸草不生。这些日子毁了她无数经书,浇死她半园花草,凿穿她七堵墙壁半夜给她被子里塞耗子毛虫癞蛤蟆,霸着她的禅房寝居寸步不让,还有个晚上不睡觉早上不起床得恶习,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甩开这包袱的一天,恨不得放鞭炮庆祝欢送她离呢。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她的雀跃?相反的都一致认为是她从中作梗不让梅兰羞走的,分明是那祸害死乞白赖不肯离去好嘛。 偏人家如今还人间蒸发,想对峙都找不到人,宝祯那个气啊!事实证明,不仅历史不好的人容易背黑锅,有特殊权力的人亦是受屈蒙冤的头号炮灰。 周令最终无功而返,石凉听到禀告后很淡然,只让周令不必再管,由着她去便可,辛裴不解。 “殿下,王妃口无遮拦,害皇上这么罚您,您还愿意接她回来?” 石凉闻言笑了,罚都罚了,为什么不接回来。不接回来,他这罚表面看着不就白受了么,他可不想吃亏,但如今看来这个亏却是非吃不可了,谁让人黛岳公主不愿回来了呢。 石凉所思兰羞自然不知不晓,她此时也已从床底下爬出来赏景品茗听唠叨了。物苏一方面因为兰羞将她敲晕塞入床底而气愤,一方面又觉得兰羞就是那闯了弥天大祸而受到石凉庇护却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儿狼。自打周令走后被兰羞从床底下拖出来一把掐醒后就一直叽叽歪歪个不停,固执的认为石凉撤了剪愁庵的侍卫就是对兰羞好的表现之一。 “讽帝母而讥帝后,那可是按律当诛的大过,殿下轻拿轻放,罚了您入庵思过,可一天还没到就解禁还了您自由,如此偏爱,您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殿下对您的好呢。” 兰羞本也不是喜静之人,和平岁月里的太平日子也很无聊,物苏的啰嗦正好用来打发时间。沏上一壶香茗,临窗品茗赏风景,安静的听她唠叨,听不过眼的时候呲哒回去几句,看着她生慌生燥急跳脚,感觉很有意思。 “他可不是待我好,他是在探秘,在想办法撬开我的嘴呢。” 兰羞说的都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物苏是什么样的人,听谁的命都不重要,也不用在意,反正从蜜梨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身边只剩敌人的准备了。 剪愁庵的守卫一撤石凉的用心就大白了,他怀疑她,想调查她,委婉点说叫了解,偏她是远嫁而来,随嫁之人死的人,走的走,身前身后一片空白,能介入调查的突破口不多。给她自由,看看她想接触哪些人,又或者,有哪些人想要接近她,这是石凉现今唯一能用来调查她的方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兰堂之内居香祖 喧波湖畔的任意楼很有意思,北临戏园南对大街,坐在北窗可观戏,临着南窗能看人,兰羞时不时就会来坐坐,其实她并不喜欢听戏,只是这里比较热闹随意。 来着来着便成了习惯,跑堂的看见她来便自动挑了南面靠窗的位置给她,然后一盏水萍茶,一盘青梅饼,一边听着北窗飘来的咿咿呀呀,一边数着南窗下的人头,日子不算惬意,但好打发。 “浮萍是药,性辛味寒,姑娘莫要多饮。” 老板娘好意提醒,兰羞笑笑应了,回头见对街的阁楼上有个中年妇人在收灯笼,旁边站着个白生生嫩乎乎的小男孩,却神气怯弱,表情呆滞,看着憨傻呆萌,察觉到有人看他后仰起头来扮了个鬼脸。 兰羞冲他招招手,小鬼却一溜烟儿缩屋里去了。这么就被吓到了?兰羞一时无趣,低头抿了口茶,味道变了,似乎是放多了糖,浮萍的味儿被完全遮盖了,喝不惯,待要唤小二来换盏。却听木制楼梯咚咚作响,半晌探出副瘦弱小身板儿,竟是对面那只小鬼头,手里捧着个巨型大海碗,碗中饭香袅袅,热气腾腾,熏的他小脸儿通红。 “我家今天吃饺子,绿芹馅儿的,燕岳人喜欢吃绿芹,我娘让我送一碗给你。” 小鬼说着将那只巨型海碗放到桌上叉着小腰呼呼理气。兰羞执盏的手一顿,被那句燕岳人喜欢吃绿芹惊了一下,目光转向窗外,见对面阁楼上门窗紧闭,已经没人了。 “你知道我是谁,不打算嚷嚷?” “岂敢,我娘说你身份尊贵,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在有生之年远远看上一眼便是无尚荣幸,不能多加造次。” 小鬼头也就五六岁,憨的像只小雏鸭,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偏又一板一眼,浓密睫毛长又翘,跟俩片扇面儿似的,一闪一闪很讨喜。兰羞给他憨到了,瑶城人都生了双火眼金睛,衣着配饰随便一点儿破绽就能窥破别人的身份,被认出来不奇怪,令她感动的是这家人的态度,不惊不扰,不动声色,很贴心。 “你叫什么名?” “阿豆啊,我叫阿豆,你不记得我了?你给的镯子我阿娘当了好些钱呢,哥哥的病也好了。阿娘要酿酒做生意,房子租好了,酒旗做好了桌椅板凳做好了,等第一批桃花微醉开了封,就能开张了。” 阿豆掰着手指说的极认真,神情很兴奋,兰羞却陷入了沉默,对着那碗饺子发茫呆,内心被搅的翻江倒海。阿豆,她记忆力从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也不曾给过谁镯子,这家人的一片涌泉之情怕是报错人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碗饺子而已,你消得起,可惜无福消受,便宜我了。” 柳中藏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屁股坐下来对着那碗饺子大快朵颐,小阿豆眼巴巴瞅着,眼泪汪汪心疼的差点儿掉金豆。柳中藏被他盯的良心不安,很无力的放下了筷子决定跟着这傻孩子好好说道说道,真像什么的也让他明白明白。 “兰堂香祖,性格怪异,举止清奇,其中一条便是只食水果与蜂蜜,你不知道?” 阿豆摇头,看柳中藏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复又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 “我阿娘让我送饺子给贵人,兰堂香祖是什么?”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兰羞也很想再次确认一下,这个兰堂香祖什么的,怎么听着好像是谁给她起的外号一样。 “你娘说的贵人是不是她?” 柳中藏一指兰羞,阿豆猛点头,接着又问他娘有没有告诉他这个贵人到底有多贵,阿豆眨巴着大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很实在的说:她是位娘娘,宫里头的。柳中藏闻言立马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还怜爱的摸了摸阿豆的头。 “傻孩子,她是个娘娘,但不是宫里头的,而是王府里的。尊逸王殿下新娶的漂亮媳妇儿知道么,就是那个代表着傲慢与偏见的神妃仙子,你们最近不是经常唱什么东城瑶浦珠,西城烟霞主。玉宫居琼妃,兰堂有香祖什么什么的么,呐,那个兰堂香祖近在眼前了。” 柳中藏连说带比划,一通言解意释后阿豆总算理清脉络从云里雾里自拔了,瞅着兰羞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表示不信,坚持兰羞就是宫里来的娘娘。柳中藏深感无力,只好妥协。 “好吧,你回去吧,碗带着。能在这儿碰到个娘娘并知道她是个娘娘,你跟你阿娘都很了不起,甭管她从哪儿来了,回去吧!” 这话没毛病,贵人多是养尊处优的,王妻宫妃尤甚,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大有人在,也就像兰羞这种天不管地不收,在富贵圈里极度边缘化的人物才有机会冲开那道栅栏屡次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寻热闹。若是别家贵女名媛,还真得千年等一回! 阿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剩下柳中藏在兰羞的灼灼目光里苦苦煎熬。一个嘴尖毛长热爱八卦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一个被苍蝇粘上怎么拍都拍不开的人怎么都不会开心,他们两个已经不是第一次交锋了,买消息卖消息的经历都有,都想着以最小的代价从对方身上获取最有价值的东西,最好能捡点儿便宜什么的,可谁也没赢过谁。 “咳咳那个我今天不是来让你给我讲故事的。” 柳中藏说着咽了咽口水,唯唯诺诺似有局促,厚脸如他能生出这种惶惶之态还真是稀奇罕见呐。 兰羞自然知道他为何心虚,这瑶城之内,好的坏的,佳的差的,哪个人的绰号不是他起的,哪首刁诗酸词不是他写的。谈到对他人品头论足的功夫,这天下间柳中藏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难怪他会选择扮演说书人这个角色呢,这样厉害的嘴皮子若不用来说书那是对人才的浪费。兰堂香祖,还真是个诗情四溢的雅称呢,画意浓郁,墨色盎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群出集现有豺狼 柳中藏术业专攻的时候让人忍不住生厌,术业不攻的时候又让人丧失安全感,看着他的感觉就好像亲眼盯着一只正在打迷糊盹儿的老虎,你总是担心他会不会在下一刻突然惊醒,然后凶相毕露,恶狠狠的撕你一口。 兰羞眼下就是这种感觉,反常必有妖,对方越善解人意她越警惕。柳中藏被她的防备弄的很受伤,也不唯唯诺诺掖着藏着了,索性直奔主题。说他只是来八卦一下京郊狼群的事儿。放春山一带出现了群出集现的桑河狼,这种郎铁背钢腰,毛齿带毒,不避明火不畏人攻,周遭村镇都被坑害惨了。 这事儿兰羞听说了,朝廷似乎已派人马去整顿了,没什么好八卦的,兰羞兴致缺缺。柳中藏不假辞色,继续道,桑河狼生长在南境桑原,与瑶城隔着千山万水,如今竟然大批量的出现在京郊实是匪夷所思,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现象。 兰羞白他一眼,心道心思重的人就是想的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如今是秋正去,冬欲来的时令交替之季,物候变化引起动物大迁徙很正常嘛,少见多怪。 柳中藏自然也有他的理由,桑河狼称霸南境桑原,群出集现以捕猎大型凶禽猛兽为生,若真是物候迁徙也该觅个林深树茂,有足够生存资源的栖息之地,而非放春山那样饱遭人类涂炭,连兔子野鸡都不多见的地方。 “最最蹊跷的是,京郊那么大,那些狼,竟偏偏只跻身放春山。” 柳中藏絮絮叨叨,意味不明,兰羞本来没在意,可说到后面他竟眼含探究,面露邪笑,像抓住了某条小辫子似的审视兰羞。 “你什么意思?” 兰羞持心炼己还不够,被柳中藏的莫名其妙搅的失了方寸,却也不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看对方那怀疑又笃定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思虑些什么了。 “娘娘那日以柳岸鸣笛,引天上飞鸟栖木,实是奇哉妙哉。在下查阅古籍方知,江湖上有一种武功,叫困禽咒,修习者能以萧笛召禽控兽,乐声一出,百兽从,众禽顺。” 柳中藏滔滔不绝,兰羞的神色却越来越差,绕弯子的话她不是听不懂,只是斟酌起来嫌累,有什么疑难杂症,索性叫他直说,柳中藏也不客气。 “娘娘与宝策王有过节,可周遭百姓与官府兵马是无辜的,他们还在流血,且流的是枉血。” 这就是狼群还未剿灭且朝廷人马干不过那群狼的意思了。兰羞闻言内心激愤,抬起头来一脸狰狞,却什么也没说,最后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果盘茶盏,一言不发的起身朝楼下走。这世上能与鸟兽相与于的人不多,她与叶良辰有过节不假吹笛引鸟也是真,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着她今日百口莫辩。 柳中藏的探秘手段堪比南元秘府,知道她跟叶良辰之间有些纠葛不稀奇,可他凭什么以这样大的恶意来揣摩自己,召狼害命是什么罪过,放春山脚下不仅有个宝策王府,周遭还有村镇庄园无数的老百姓呢。即便她有那样大的能耐,也还得要一颗足够冷血的心才行啊。 兰羞很气愤,只想走了干净,座上柳中藏身形未动,言语之间却依旧穷追不舍。 “王妃娘娘心思缜密,轻轻一言就能让皇上将自己倚重的尊逸王削兵减政,幽禁在府,还有何事是娘娘您想办而办不到的呢。” 这话成功让兰羞一顿,石凉被削减兵权?还幽禁在府?这简直就是爆惊天地的奇闻c异闻c骇闻c难得一见的新鲜趣闻。兰羞惊讶死了,像黑夜里看到了只白乌鸦,不可思议的情绪泛滥成灾。柳中藏更惊讶,那里被关了这里竟还不知道呢? 不是说尊逸王夫妇恩爱非常么。尊逸王妃太微宫中讥帝后讽帝母,结果在尊逸王的庇护下毫发无伤,帝后帝母气不过,在陛下秋猎归来后狠狠告了一状,陛下不悦欲惩治王妃,尊逸王极力袒护引的龙颜大怒,结果被削兵减政关在府里面壁去了。 这些事情兰羞真的是一无所知,听柳中藏这么一说便知小皇帝拿她做筏子了。尊逸王为袒护王妃引得龙颜大怒,怕更多的是为那日太微宫中的锋芒一显吧。 怪不得柳中藏会以如此大的恶意来定义自己,看来那句“尊逸王殿下就快到了,谁敢碰本宫”不仅威力无穷,还后患无穷呢。皇帝是孤家寡人,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容忍一个能与自己平分秋色的人。但又能怎样,这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那日她顺口一提,试探之心大过震慑之意。 柳中藏由此认定她是个阴险毒辣的人,她无话可说,毕竟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别人如何看待是他们的自由。 兰羞步履纤纤,走的干脆利落,柳中藏眸光归暗,哑着嗓子喊了声娘娘,差点儿伸手拽她,言语之间突显柔韧,有点想动之以情的意思。 “饿狼猛于虎,何况群集。大启的百姓也是百姓,大启的军队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跟您一样有在乎的人,也像您一样被人在乎着娘娘真的忍心看他们继续流血伤残么?” 兰羞深感无力,她没做过的事叫她如何论心地。还有那句大启的军队也是活生生的人,硬生生勾起她无限嘲讽,大启的军队烧杀劫掠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自己也是活生生的人,也该有点儿人性。 灭景空,覆天香,夷平东南六部三族,夺我边东十五郡不费吹灰之力,这样的神兵天将还对付不了几只群出集现的豺狼么。 怕是上位者的眼里百姓没有权势重要的缘故多一些吧,兰羞冷冷的想。她会替别人着想,但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她不怕冤枉,不惧误解,只知这个世上好事做的越多所遭遇的恩将仇报也就越多,那个救死扶伤,肯为他人倾尽所有的巧妃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逐兽妃子夺门狮 尊逸王府,这是个令无数女人向往,却唯独让梅兰羞望而生畏的地方。此次回来的似乎也很不合时宜,门口的卫兵全都换成了禁军的人,相较于府兵的客气迁就,这些人就显得公事公办的多了。 过分为难刁蛮什么的倒是不存在,只是老早就提醒兰羞思量清楚,尊逸王殿下因过受罚,王府正在戒严,您进去可就不能随意出来了。 兰羞不屑一顾,剜他们一眼后大摇大摆的进去了,内心有恃无恐,不能随意出来,那就方正规矩点儿出来好了。都蹦哒什么,不就削减兵权么,石凉摄政多年,是一块虎符就能左右的了的嘛,一群死脑筋。 “去把辛裴叫来。” 兰羞心里有事,前脚进泣兰堂后脚就赶着吩咐人。物苏如今还丢在剪愁庵,眼前侍候的人有一大波,她瞅着都挺眼熟,但谁是谁的确分不清楚。不过没关系,谁是谁的都不重要,只要是活的能办事就行。 “回娘娘,皇上派了差事,辛将军去烟阳办差了。”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听完侍女回禀兰羞有点儿无奈,还有点儿气恼。这个辛裴,不需要的时候阴魂不散,用的着的时候又不见人影。什么差事能让小皇帝越过石凉直接指派他,要知道他除了是个扶危将军之外,还兼顾着逸王府随军长史的职呢,能在尊逸王这个顶头上司被罚被困的情况下单独给他一份差事还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眼下这些乌七八糟都是浮云,值得深思计较的是柳中藏的那番话,有些事她还没弄明白。既然辛裴不在,那便还是找石凉好了。 兰羞急匆匆的往书房赶,大老远就看见周令领着一应仆从侍婢在廊下踱步,一副心不安理不得的样子,见兰羞过来赶忙迎上来施礼。说石凉旧伤复发,正在请大夫诊治疗养。 兰羞点头,石凉秋猎受了点儿伤的事她听物苏提起过,只是不知道轻重。如今正好,就说是来探病的,顺便把想说事的提一提。兰羞吸了口气准备往里走,熟料周令竟挡着不让,也不说为什么,只一副左右为难的神情,一个劲儿的请兰羞见谅。 “怎么?你也想效仿我,犯一次上?” 兰羞冷下脸来不客气道,她倒不是真恼,只是讨厌这种无厘头的纠缠,还是跟个下人,简直岂有此理。 周令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被兰羞一句话噎的嗯嗯啊啊说不出话来。犯上?他哪儿敢,他又没有位高权重的丈夫也没有霸统一朝的娘家,哪里来的底气效仿王妻国媛。 眼下死扛硬撑也不过是因为事不由人罢了,鼓足了勇气有心再做搪塞却发现舌头早已打结,眼睁睁拦着王妃本就不愉的面色逐渐变冷变僵,一度处到爆发的边缘,他知道自己坚持到头了。 “启禀娘,娘娘,凤,凤娘子在里面。” 周令结结巴巴道,脑袋都快垂到胸腔里去了。兰羞如梦初醒,就说青天白日的看个大夫哪有关着门不让人在旁伺候的,原来是这样。 石凉有个心头肺尖宠着的美眷凤氏,可这凤栖梧是个再嫁之身,凭她如何得宠受爱,碰着等级森严的皇室也跟名分无缘了。如今在这府里处在奴不奴妾不妾的尴尬境地,下面人连个合适的称呼都没办法替她寻,也是个活的坎坷无奈的可怜人,无需多讲。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那桩狼灾,辛裴不在,石凉见不着,情况到底是怎样了呢。兰羞站在廊下陷入沉思,僵着一直未表态,唬的周令心惊肉跳大半晌,一颗心都快蹦到嘴里来了。 兰羞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不太美好,讽帝母而讥帝后,看谁不爽就直接开涮。这样的女子他是招惹不起,可如今怕是已经触到人家的霉头了。也怪殿下处事不周全,王妃嫁进来都这么久了,莫说圆房,两人连坐下来同桌吃顿饭的经历都没有,遇着这样的夫婿,是个女人都不会开心吧。 周令心里一边替兰羞抱不平,一边如汤如煮,一个劲儿的窥视兰羞的神情变化,生怕王妃一个不高兴闹出事来给风雨中的逸王府雪上加霜。 可兰羞却突然转身走了,大概是还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缘故,看着有点儿心事重重。周令终于松了口气,发现自己额角都沁出汗了,双颊泛红,望着兰羞的去时路余悸未定。将将顺了顺心,喘了口气,就听府里乱起来了,嘈杂声一片。下面人来回禀,说玉妃狮挣脱了绳索,正在满府乱窜呢! 周令闻言惊悚异常,王妃陪嫁之物繁多,城池美婢,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样样皆罕乃有之物。 这玉妃狮是一对儿,大如牛犊,皮毛白如雪,纤尘不染。以前在泣兰堂内院看门,平时吃饱了就睡,也不知怎么养的,跟只温犬似的还不如王妃本人有个性呢。后来王妃受伤归来,三日一请医,两日问药,为保众人出入方便便移置珍禽园了。恁大块头,如今这一挣脱,如何擒得住啊,可要伤到不少人了吧。 周令心惊肉跳,待要遣人去请王妃,却被告知王妃已经过去了。于是自己也带了人急匆匆沿路追赶,寻到大门口时碰到正夹着小包袱发愣的物苏,小姑娘满脸灰败,一身风尘,嘴角沾着几缕毛丝傻愣愣立着不知回神。分明就是被吓到了的神情,周令一大把年纪了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可四下观望并不见玉妃狮的踪影。 “王妃呢?” “怕玉妃狮伤人,追出去了。” 物苏咽咽口水道,她是听了王妃回府的消息后匆匆从城外赶来的,一路上还在叽叽歪歪咒骂王妃不厚道。哪成想还有更不厚道的大礼等着她呢。 她这头一只脚刚跨入王府大门,那头玉妃狮就张着血盆大口扑面而来,吓得她魂飞魄散忘了躲闪,结果被前面一头狮子一爪拍翻在地,做了第二只玉妃狮以及紧随其后的王妃娘娘冲锋陷阵的垫脚石。 那场景,门口的禁卫都不敢对战,直接列队退让,眼睁睁看着一人两兽华丽丽的夺门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穷途末路心不悔 兰羞追着玉妃狮冲出尊逸王府后一路向南,一人两兽横冲直撞纵穿整个瑶城,所经之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直直跑出南城门后不知所踪。 老百姓的恐慌凌乱暂且不提,尊逸王府上下一片沸腾,人马一拨一拨的派,一拨一拨的回,没有收到玉妃狮伤人的消息是好,可失了王妃娘娘的下落也是罪过一桩。上次王妃失踪泣兰堂大清洗的事大家可都还记着呢。 可这些以梅兰羞的心性暂时是考虑不到的,她此时正在放春山一带的林子里艰难跋涉。 玉妃狮挣脱链锁是她故意为之,非要这么做的理由有三:第一,门口的禁卫不让随意出入,夺门而出最直接有效;第二,玉妃狮是猛兽,她一个小女郎带着两只白花花的大狮子晃晃悠悠走在大街上,让人瞧见多惊悚,被当成妖怪也不一定;第三就是柳中藏这个祸水c苍蝇c搅事精,她从大岳远嫁而来在这里没亲人没朋友,柳中藏算关系极近的一个了,没想到第一个质疑她的竟会是他。 这突然出现的桑河狼群到底是自然迁徙还是其他原因,势必要弄清楚了才能在他面前洗刷冤屈。虽然兰羞不惧怀疑不怕误解,但闲着也是闲着,为民除害也挺好。 可眼下出了一件让她极懊恼的事――忘了换身衣服,这长裙大摆的走在毛刺丛中,乱木湾里,不是缠住这儿就是绕到那儿,好几次将她绊倒在荆棘丛中,气得她有脱干净了裸奔的冲动。想想干脆卷起衣摆跳到了玉妃狮背上,这样就轻省多了,兰羞心满意足! 一人两兽晃晃悠悠在林间逛,始终也没见桑河狼的踪迹。听说朝廷派了鸣箭营在此整顿,可也没见到这些人的踪影,莫不是都被狼吃了,或是太害怕找了个犄角旮旯躲起来了。 兰羞边走边恶趣的寻思,跟着草木毛刺上的青色毛丝上了一座山头,放春山六涧十三峰,她也不知道是哪一座,可在这里能将宝策王府尽收眼底。这让她突然想到个问题,桑河狼群袭击周遭村镇,怎么就没听说宝策王府遭袭,有古怪。 兰羞正敛神沉思,却听嗖的一声尖锐清响,还没未及反应胯下玉妃狮便尾部中箭,一声狂哮后不要命的撒蹄狂奔,兰羞被甩下了背,从左面山坡一路下坠顷刻间落入一方山坳。眼前精腰健背,青毛长耳,乌压压一片尽是或立或躺的青狼。这个山坳,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兰羞心道。 四下望望,发现周遭不是绝壁就是山坡密林,除了惊险什么可喜的情境都不具备。狼群受到惊扰后即刻蠢蠢欲动,没有集攻猛扑,却密密麻麻的包抄了上来。 兰羞咽咽口水,此时的恐慌来自人对凶兽的天生畏惧,她性格里有些冲动却从不高估自己,有备而来算不上,但脱身不是问题。可当手摸在腰间摸到一片空荡后,心凉了,魅音笛不翼而飞。 怎么办,赶忙从身旁的草木上揪了片叶子,放在嘴边准备吹着碰碰运气,却听身后嗤嗤啦啦一阵响,两只玉妃狮一前一后从林子里窜了出来,真是及时雨啊。 兰羞一阵狂喜,爬上狮背后一人两兽横冲直撞一路狂奔,内心紧张无比,一路上都在思考是狮子跑的快还是狼跑快的问题。以至于连身后山坳里的烟熏火燎都未曾注意到,直到带火流箭迎面横飞,玉妃狮受惊又将她甩下背才堪堪回神。 心下汗颜,左边悬崖右边绝壁,后面狼群,唯一的生路就是面前这座悬坡,却又被流箭堵了,这做不成狼食要转做筛子了么。兰羞无奈,也不知道这场火攻到底是冲谁来的,这群桑河狼?还是她? 没时间思虑,但她不后悔,不管怎样,这群桑河狼是害不了人了,它们不怕明火并不带火烧不死它们呐。不过有个大岳公主陪葬呢,它们也算赚到了,兰羞自嘲的想着,有点儿视死的时候迎面乱箭却渐渐停发了。 又是意外之喜,兰羞磕磕绊绊的趁势攀爬,登顶时看到的场面有四个字可形容:剑拔弩张。乌压压一片官军提刀持剑的围成个圈儿,中间立着个着官袍的女郎,一把短剑正险生生的架在她脖子上,寒光烁烁。 兰羞认识她,鸣箭营都尉凤鸣凰,凤栖梧的姐姐,她奉命剿狼出现在这里很正常。但那个挟持她的人就有点儿不可思议了,王筠阳。他怎么会在这儿,还持剑欲伤人,兰羞疑惑死了。 “我若不在这儿,你可就被这恶女人整死了。” 王筠阳淡淡道,看兰羞无事,从容不迫的收了剑,凤鸣凰闻言却急了。 “王妃娘娘见谅,那些畜牲灵异的很,皮毛带毒,群出集现,躲起箭弩攻伐来堪比武林高手。我等挣扎数日,死伤惨重。今日辛得王妃引路才觅得它们老巢,实在是除害心切,迫不得已怠慢了王妃。如今祸害已除,卑职一定禀明圣上,为王妃请功。” 兰羞闻言莞尔一笑,当官的果真都生了张好嘴,都乱箭齐发了还叫怠慢?那要是直接给她弄死了,是不是就可以用个意外来随意搪塞了?柳中藏,周令,凤鸣凰看这一环扣一环的,哪是剿狼啊,分明是给她设计了个正大光明,理由充分,不累及任何人的死法,放春山,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地。 “请功倒不必,劳烦凤都尉过来扶我一把,以后别跟我抢夫君就行。” 兰羞蹲在坡缘上幽幽道,话肯定不是真心的,但能让凤鸣凰足够尴尬,所以兰羞演戏全套,说出后半句话时神情期艾,弄的对方一脸愕然。 在场皆男子,搀扶王妃这种活计由凤鸣凰这个唯一的女性来干理所当然。所以她没多想,赶紧跑去搀扶,见对方伸出来手便也伸手去握,谁知兰羞却突然猛得扣住她手腕,用力往怀中一拽一个回旋就将人从坡缘推下去了。 凤鸣凰尖叫着翻滚而下,声音渐行渐远,兰羞回过身来满意的拍拍手,心中恶气总算有所舒缓。 就说好事做的越多遭遇的恩将仇报也就越多,看她今日所遇,多有力的证明。先是柳中藏,后周令,如今又蹦出个凤鸣凰。一环扣一环的,利用她的恻隐之心设计她的命。要不是半路出现个王筠阳,这群人,可就成功了。不过她不后悔,她有的是走到哪儿就死到哪儿的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此仇不报非女子 大名鼎鼎的女都尉凤鸣凰被兰羞正大光明的推下了悬坡,推下去也就推下去了,结果待定,反正在场是没有一个敢拿尊逸王妃怎么样的人,更何况还有个一招就能制服像凤鸣凰那等高手的碧筠君子王筠阳在呢。 一群虾兵蟹将惊骇之余唯一能做的只有装聋作哑,战战兢兢的目送他们离开。 “你太冲动了,但愿凤鸣凰能活下来。” 王筠阳叹道,心下有些骇然,难不成女子嫁人会连本性天真一起嫁掉?蕙质兰心的黛岳公主竟然变成了这副糟糕的脾性。 兰羞不知他内心所想亦不屑置辩,甚至连王筠阳这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放春山救她一命都没问,一路走来健步如飞。 冲动,她还有更冲动的呢。无邻巷的三分小院,花惨柳败,桌倒案翻,兰羞几乎掀皮扒瓦,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柳中藏的踪影。 “跑的倒是快。” 兰羞嘲讽道,阴森森的表情语气没突显出半分高贵雍容的公主气质来,却泛着丝丝屡屡违和的肃杀气。言谈举止像个情感匮乏的人偶,让王筠阳在任意楼稍作休息,自己顶着一副脏c乱c差的妆扮回了尊逸王府。周令正在前厅议事,见兰羞发髻凌乱,衣裙破败,一副饱经摧残的模样煞是吃惊,赶紧施礼问安,殷切切的招仆呼婢为兰羞打理妆饰,却被对方一记刀眼钉在了原地。 “跪下。” 兰羞幽幽道,这道小令下的可能有点莫名其妙,但尊卑面前无道理可讲,尊者之言不可逆,看兰羞此刻泛毒的目光就知道她有多愤怒了。 满厅之人齐刷刷跪了下去,像周令这种位份的平时自然下跪机会少,所以动作便没那么利索了,吭吭哧哧老半天才跪下去,膝盖刚一着地哐当一把匕首便甩在了他面前。兰羞接下来的话很简短: “你自尽,我便放过你一家老小。” 周令不明所以,闻言被惊得目瞪口呆,回了半天神才明白王妃这一系列的暴举原来都是冲自己来的。他深感莫名,直呼自己冤枉。兰羞不假辞色,阴着一张脸静静的看他哭天抢地。冤枉,午间她去见石凉,这老东西先神色慌张的说石凉在看大夫,后又吞吞吐吐说凤栖梧在里面,那难为情的样子要表达个什么意思不瞎的人都看的出来。 “可是你告诉我,石凉与妃妾作乐,什么时候选在书房里了?” 兰羞很生气,内里火烧,眦眼欲裂,不能忍,忍多了会积怨生恨,索性放飞自我由着性子来,一把揪住周令的衣领厉声斥问。 柳中藏,凤鸣凰,还有周令,这三个人到底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害她,站的什么立场或遵的谁的令势必要弄得清清楚楚了,否则她会炸。 “娘娘,属下与他们二人并无干系啊!” 周令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午间的事他是有所欺瞒,可那也是无奈之举,谁知道王妃会在那个时候寻上殿下呢。这年头跟上着个主子就跟女子嫁了个夫婿一样,一荣俱荣,一毁俱毁,一辈子的悲欢荣辱都系在上头了,哪有不豁出命去替主子周旋的道理。 “娘娘,属下先前是有所隐瞒,可那是因为,是因为。” 周令欲言又止,战战兢兢的磕巴,但似乎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兰羞耐性到头,甩开他的衣领顺势捡起了匕首,伸出手来怜爱的摩挲刀脊刀刃。一边摩挲一边笑嘻嘻的说自己刚刚将凤鸣凰推下了山崖,又去了无邻巷,本来想要摘柳中藏脑袋瓜的,可惜给他跑了。不过没关系,玉妃狮还在三分小院儿侯着呢,除非他就此消失,否则早晚得喂狮子。 冷冰冰的语气阴恻恻的调,听的满厅之人脊背泛寒。 “你说,我要是现在想一刀切断你的喉咙,你敢躲吗?躲了就杀你全家。” 这是威胁,是恐吓,也是大实话。躲避便是还手,上次泣兰堂大换血的因由还只是个侍奉不周,要是犯上那不得一个个的都抄家灭族了,满厅之人无不毛骨悚然。 周令倍受煎熬,遇到梅兰羞他就扛不住,做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只要不是实在的那便都是无用功,甚至会像如今这样适得其反。 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了,什么都没有小命重要,以王妃的这副脾气心性想来殿下也会理解他一二的。 “娘娘,属下骗您,是因为殿下他根本不在里面啊。” “是么,好的很,继续讲,最好都是实话。” 兰羞不紧不慢道,面上依旧阴晴不定。周令心知大势已去也不再挣扎,战战兢兢的全盘托出。去烟阳的不止辛裴,还有石凉,被禁足后的第二日启的程,至于去干什么就不知道了。不过不论是去干什么,石凉此举都是抗命逆旨藐视了皇权,弄些障眼法来掩人耳目无可厚非。 兰羞表示暂且相信,但不会不追究,周令这里就当是巧合,罚他头戴三日鲜花便可,凤鸣凰那里当场就报应了,可还有个柳中藏呢,此仇不报非女子,所有想要她命的人都不配得到她的宽容,柳中藏尤甚。 自以为跑了便万事大吉了吗,她跟他平时遇到的那些天天想着做大事登高枝的达官贵人可不一样,她不需要什么面子名声,也不惧威胁,有的是时间精力跟他耗。 “柳中藏行刺我,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对付卑鄙之人,你就得比他更卑鄙,兰羞面色阴郁,目光泛凉,直逼得周令赌咒发誓,承诺一定会有所交代才急急梳洗一番,匆匆去了任意楼。 王筠阳还真耐心十足的等在那儿,他与兰羞此前只是彼此听说过对方的陌路关系,眼下算是第一次真正会面,兰羞对他的一切都好奇,却也警惕,直来直去问了许多问题且个个尖锐。王筠阳的反应极平常,有问必答,面对兰羞很随意,随意到不存在身份之别也无一丝陌生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临窗对坐话从前 王筠阳是收了蜜梨的一颗吐光珠才来启都照看兰羞一段时日的,这个真相竟让兰羞松了口气,比起那些晦暗不明的情谊之交,这样将利益摆在明面上的往来反而更让人踏实。 他住在城南的一座二进小宅,只临风景不临街,环境很幽僻。院子里除了一汪清池就是竹子的天下,竹帘c竹席c竹床c竹椅c竹筷c竹帚老竹新篁,密笼成荫。 东南角还有座精致讨巧的小竹楼,从顶层的轩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七伤河,可以看到河对岸积叠的重山和山头泼墨的翠。瑶城没有冬天,整个东启都没有,便是深秋也只是枝叶瑟瑟不见黄,肃杀之气并不明显,该绿的不该绿的也还都绿着。 这样的山水人家让兰羞很自然的想起大岳,想起小颜城,人站在竹楼上,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天外。仙踪林的白鹤,群芳域的花海,三叠瀑的水鸣她可以想象到她走之后,小颜城内落英成画的样子。 “东启四季如春,花开锦绣,尊逸王府亦是出了名的良居美宅,你皆不喜,何故对我这粗制小楼钟情不已?” 王筠阳拈着竹盏漫不经心道,自从兰羞知道他是得了蜜梨好处而特意来照看她的之后,几乎日日登门,搁这小竹楼上一待一整天,每次都只这么干巴巴的坐着。 “我不想与狼共舞,也不想与狼同居!大启虽美,终非吾土。” 兰羞不假思索道,皱着眉头临窗而坐神情有些痛苦。那日摔下山坡后并未觉得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能走会跳不痛不痒,可这几日却慢慢显现出来了,左手手臂抬不起来,骨头里隐隐作痛,背上血道蜿蜒浮现,衣服一蹭针扎似的疼。 这一疼便让她想起柳中藏,他那个人,最有兴趣的话题就是别人的过去,而她,最有兴趣的是他肚子里的各种奇秘,两个人买消息卖消息,一来二去便熟了。 其实他们之间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他陪她看过七伤河的碧浪银波,伴她打过坑蒙拐骗的地痞流氓,带她逛遍了瑶城所有的瓦肆勾栏带着她飞檐走壁,飞空渡巷,明明是极好极好的关系了。 否则她也不会因他一顿无厘头的猜疑责怪而傻乎乎的跑去放春山一探究竟。三姐常说,只有在意你的人才会因为你做错事而责怪你,可是柳中藏呢,他那番责备只是用来达成目的激将法。 “你们姐妹如出一辙,都是横冲直撞的粗糙性子。柳中藏与你相交甚久,一直都是如何称呼你的,王妃?娘娘?公主?这些是朋友之间该有的称呼么?如今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便是再不称心的经历也越不过出塞和亲的不如意罢!” 王筠阳难得能说这么长一段话,他长了副清爽热情的外表,性子却谈的很,不喜欢谈沉重的话题,能一个眼神儿解决的事儿绝不用一个字来表达,批评起兰羞来倒是毫不吝啬。 可兰羞也不是无病乱呻吟,她有她的立场,一个人的福禄是有限的,譬如一个女子,上天在给予她倾国姿容尊贵身份的同时就会相应减少她在其他方面的福分,比如,寿命。 “我只是在可惜那些被糟蹋了的光阴。” 王筠阳闻言眸光一顿,恍恍惚惚失了神。不知为何,兰羞的话竟让他突然想起红颜薄命四个字来。 这一念起,所思便有些久远了,回过神时兰羞已经软趴趴的摊在了桌子上,头枕着小臂正认真的研究竹盏上的纹路。王筠阳哑然,心下有些自嘲,不过一个孩子的狡辩之语而已,细斟细酌的实是不该,便问兰羞以前有没有过如今这样的烦恼。 兰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涉及面儿有点儿广,她如今的烦恼太多了。抛家弃国算一桩,丧偶氏婚姻算一桩,迷茫的前途又算一桩这些,好像从前都没有过。于是似是而非的摇了摇头,后又极认真的道:我跟你讲讲我的过去吧。 “我从小长在小颜城,那也是我娘亲长大的地方,很漂亮。我生性胆小,一直被姐姐妹妹护在臂弯下,父皇也说将来会给我招个出色的驸马,护我一世周全。可是后来岳启两国开战,大岳打输了,我就来和亲了,国号赐名城池作嫁,启帝许了我后位,可半道上被他的青梅竹马给截胡了;皇上为表歉意给了我一个自行择婿的机会,我选了叶良辰,可是亲队进入瑶城之后我却莫名其妙的入了逸王府。” 兰羞说着说着语气就小了,这些都是柳中藏一直以来追问不休的,他一直认为她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一个劲儿的缠着她。可她的这些故事实在是简单乏味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无趣,若讲给他听他必定不会有兴趣,那么,他便也不会再理会她了吧。 “萧寂临阵换后?还让你这个和亲公主退让?有意思。” 王筠阳对兰羞的过去兴致不大,听了一大通也就抓住了这么一句重点,却与兰羞产生了共鸣。临阵换后而和亲公主退让,可不就是有意思的紧么,兰羞心里附和嘴上却没说。 多嘴多舌就会多灾多难,这是她近日才明白了的道理。那日与柳中藏八卦狼群的事儿,结果被诓去放春山差点儿死在哪儿。把凤鸣凰推下山坡,可人家不但没死还发现了一个贮藏着大批量兵器的山洞,有密道直通宝策王府,结果宝策王岌岌可危人家反倒立了功。 跑去收拾周令却被动的知道了石凉离府的消息,石凉有心机有城府,是权臣亦是名将,跟他的关系闹的越僵她才越安全,他的事情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可王筠却紧接着说,其实嫁给石凉也不错,最起码,你可以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放荡不羁不是么。 兰羞无语凝噎,放荡不羁,这评价倒也能接受,毕竟她表面是有些棱棱角角。可他把嫁给石凉说成是不错的选择这就不能不反驳了。 “瑶城的清贵公子多的是,以我的身份,嫁给谁我都能自由自在。” “清贵公子是不少,但年纪轻轻便大权在握的,还真不多。” 王筠阳一语揭实情,兰羞无言以对,所有人都觉得石凉是个好归宿,好像嫁给他就是得了老天垂青一般。可她不稀罕,她知他过去明他本性,他的温柔,他的阴郁,他的从容,他的暗疮他所有不光彩的过往她统统都知道,且不能接受又无从回避,这便是痛苦的根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絮为子时柳中藏 王筠阳的竹制小楼是个可以放心颓废的好地方,兰羞趴在桌子上本想做会儿烂泥,却意外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几十万朵白云和几万里的浩瀚晴空,梦到一群稚龄女郎和许多扯线的风筝醒来时已日薄西山,一件厚重的披风覆在身上,王筠阳去向不明。 兰羞揉了揉麻木的腿脚一瘸一拐往楼下走,惺忪睡眼中看到个熟悉的小身影,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阿豆。兰羞异常惊喜,这个小鬼头憨傻呆萌,连走路的姿势都可爱至极,看到他就有种莫名的喜感。 “阿豆,你怎么在这儿啊?” 兰羞欣喜,阿豆一脸茫然,抱着葫芦愣在了原地,大眼睛里全是疑惑和探究,等目光触及到兰羞清眸时才显出一丝惊喜来。 “我给公子送酒啊!” 阿豆晃了晃手中的葫芦憨声道,目光也跟着亮了起来,兰羞这才想起前些日子阿豆说过的话,想来是第一批桃花微醉开了封,她娘的酒馆开张了。其实兰羞方才是生了些疑惑的,不懂为什么阿豆每次都要看她的眼睛才能认出她来,但转眼又被他手中的葫芦吸引过去了。 “这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桃花微醉?” 兰羞好奇不已,自阿豆手里接过葫芦打开闻了闻,是芬芳中透着清苦的草木味儿,不浓烈。便忍不住小呡了一口,结果悲催了,尖酸,还夹杂着浓浓苦涩,忍着辛辣咽下去跟吞了口黄莲似的刺激,只想打嗝打喷嚏,大梦初醒的酸软困顿瞬间全无。 “难喝死了,这么苦,白瞎了个好名字。” 兰羞咂咂舌吐槽道,桃花微醉,名字真的很好听,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她记得以前喝过一种叫桃花醉的酒,很香醇,两厢一对比,这个桃花微醉简直就跟黄莲汤似的,难以下咽。 “桃花是药,化入久置的老酒,与相思同苦。你还不适合饮,漱漱口吧。” 王筠阳打游廊的风口处走来,递给兰羞一杯温水,不可谓不及时,此刻的兰羞就缺这口水,一仰脖便饮干净了。心下无比认同他方才的说法,是药,不止桃花是药,这桃花微醉更是一剂涩口苦药,良不良的就不知道了。 “药酒,桃花微醉,提神省脑。你说的。” 阿豆大概是太小,说出话来总是疯疯傻傻的乱篇,好在还有眼神动作加以辅助,即便是乱章听者也能从中理出些头绪来。眼下这番话,意思大概就是说兰羞说过,桃花微醉是药酒,可以提神省脑。 关于这番话,兰羞自然是有问题要问的,可王筠阳没有给她那样的机会,先一步打发了阿豆,后举步走去了中庭,将一葫芦的酒尽数倒在了一棵海棠树底下。这作派让兰羞忍不住批评了几句,酒又不是果子点心会烂会坏,你一次买个几大坛来多省事,干嘛要人一天送一葫芦的送,还是用来浇树的,这不是浪费加折腾人么,多怪异啊,有钱烧得慌么! “那孩子筋骨不展,再不多活动,怕是永远也利落不起来了。” 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怪到阿豆走起路来像只鸭子似的逶迤呢,兰羞一直都只觉得那种走姿的阿豆很憨傻可爱,竟没想到内里隐藏了这样严重的后果。瞬间生出种罪恶感,便说既是筋骨不展不舒,那光走路能有什么作用,得找个人调教调教,让他练上一练才好。 王筠阳也点头表示赞同,难得的一次与兰羞不谋而合,却道出了一个让人听着毛骨悚然得秘密。 “慕容家屠母取子,那孩子七个月就脱离了母腹,元气不足,若非巧妃医术高明,早就夭折了。现下,是该好好习一番武,疏经通络才是。” 屠母取子,七个月便脱离母腹,那就是剖开肚子生生挖出来的了。兰羞腿脚发软,她曾被人一剑刺穿肩胛,一掌震损五内,那是种被粉碎破裂的痛,胜过肉里钉钉,阿豆的母亲是开膛破肚,那便是将人活生生的撕碎嚼烂,世间,真的有这样残忍血腥的肇事者么。 “慕容家,是丞相慕容恕家么?” 兰羞盼望着否定的答案,王筠阳却点了头。慕容氏是东启士族中的翘楚,历代鸿儒倍出,现今当家人慕容恕更是德高望重,纵横朝野数十载赢得桃李满天下。 可惜近年来的慕容氏嫡支有些门庭不顺,慕容丞相的大儿子慕容图几年前死于非命,次子慕容浣学识是不错,可惜放荡不羁每日只过花街柳巷觅佳人的生活。长女慕容笼碧是宝策王叶良辰的侧妃,夫妻不睦天天闹着往娘家跑,次女慕容笼贞便是剪愁庵的庵主宝祯师太,传言恋慕石凉,在兰羞与石凉大婚那日伤心欲绝跑去投河自尽,没死成后遁入了空门。 “阿豆的母亲,出身不是很高吧。” 兰羞突然问到,否则也不会遭此待遇,慕容家的特色之一就是极注重血统身份,文人的傲气风骨更是盆满钵溢,慕容氏门楣,便是尚公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母亲名叫舞絮,取自‘柳絮飞时风中舞,絮为子时柳中藏。’”。 舞絮,柳中藏兰羞如遭雷击,一张脸素成了白纸,愣了半晌后一言不发转身就朝门外走,她的目的地是宝策王府,可身体却像被抽空了似的软弱无力,只好先跌跌撞撞的回了尊逸王府。周令已是惊弓之鸟,面色欠佳的尊逸王妃让他胆寒,聪明的遣了物苏做盾牌,自己唯唯诺诺缩在后面,还不忘手提衣袍准备着随时跪下去。 “摆驾,去宝策王府。” 兰羞缓了缓气急急吩咐道,周令闻言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溜烟儿跑去准备车马事宜,只要不发脾气,上天他都愿意给她搭梯子。 而放春山脚下的宝策王府,确是个极美的地方,成排的柳条在风中荡来荡去,鹅黄的草苗,漾波的水,繁荫净绿,叶密花繁。可惜如今已是兔死狗烹,全权落入了鸣箭营的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红颜碎在花朝节 打着石太后的旗号兰羞在宝策府畅行无阻。她决定去碧丘看看,踩着秋雨过后的泥泞小道,穿过铺就着石板的小桥,拖着长裙大摆一路牵牵绊绊的走下去,就好像回到了生活在姚女江南岸沃洲山中小颜城的日子。 在山腰处看到了一间花映树掩的小木屋,里面宽大的架子床,薄薄的被,梨花木的案几上摆着香炉,炉中燃着香,一张美貌女子的画像供在案后。那是兰羞的三姐,她死在几年前的一个花朝节。 而造就她一生悲剧收场的,就是这位出身士族,文武双全,有造反的胆量和不怕死的勇气的宝策王――叶良辰。 他此刻正坐在案前的蒲团上对着案后的女像闭目养神,兰羞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多大注意。半晌了也没睁下眼,只静悄悄的闭目端坐,无声无息,除了死气沉沉就是了无生趣,偏兰羞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的很。 “坏事做多了,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 兰羞信手翻了翻案上的大悲咒慢条斯理的刻薄道,话音起时对方突然身形一颤,蓦的睁开了眼,眸中清明乍现,精光袅袅,却在触及到兰羞脸庞的那一刻间又暗下去了。 “你行几?” 叶良辰的声音很沙哑,也不知多久没跟人说话了,眼睛里少了精光乍现时的葱郁,又是一派死寂。 “九!” 兰羞淡淡道,九,这是个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字眼,她的母亲三胎诞九女,是为凤引九雏之吉兆,预示着天下太平。于是她的母亲在那个名为“吉兆”的光环的笼罩下登上了后位,但也迎来了一个女人疯狂的报复,那场报复让母亲不足半年就死于非命,也让她们姐妹踏上了一段亡命天涯的路,那一年,她九个月大。 “最小的,也长这么大了,还来大启和亲,可是,为什么要嫁给石凉呢,他。” 叶良辰嘟嘟囔囔,自言自语,样子看起来有点儿像阿豆,表情呆滞,面色苍白,言语之间断断续续,最终也没把那个“他”后面的句子成分补充完整,却换来了兰羞的死句讥讽。 “因为我跟你一样,坏事做多了,嫁给石凉就是我的报应,我正在自食恶果呢。” 兰羞冷语嘲弄,她本也不是来听他自言自语的,唠嗑么,既然对方吞吐不定,那就由她来畅所欲言好了。 “你恨我!” 叶良辰说的是肯定句,却让兰羞听出了疑问的味道,瞬间肝火上涌,暴躁难抑。 “搅朝局,乱朝纲,无情杀子,负义叛国,为了权势地位将自己的结发妻子转献他人,这样的你难道不该招人恨么?” 兰羞咬牙切齿,身上的阴戾之气瞬间浓的划都划不开。叶良辰形容枯槁,一瞬不瞬的盯着案后那幅画像,眼睛里是干巴巴的涩,跟潭死水似的无波无澜,麻木不仁。 他也确实是麻木已久了,苦涩c无奈c忍悲c含冤所有的痛苦他都已经习惯了,但是今日,他突然想为自己辩解一回。他得让梅家人知道,梅隐芳的眼光没那么差。 人人都说他无情杀子,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的妻子身中奇毒,逼毒入胎而流其产是唯一的解毒方式;世人都道燕岳有个弃家叛国的驸马叶良辰,却不知叶良辰原就不是大岳人;所有人都说叶良辰为了巩固权势将结发妻子转献前太子潇泽,却不知将他妻子送上太子床榻的却是他的母亲,他无法用抹黑自己生生母亲的方式去洗白自己。 “那么,你们男人不是最讲究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么,你怎么不去倾了萧氏江山?” 关于叶良辰的这套说辞,兰羞没有表示怀疑,也没表示相信,而是极具跳跃性的问了个这样一个问题。 其实答案一目了然,看那贮藏兵器的山洞和从山洞通向宝策王府的密道就知道,叶良辰是动了那样的心思的,且谋划已久,可惜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引出了一帮桑河狼,将一切毁于一旦。 “本来是要的,可是你来了,你来了,我便不想争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伤了你,隐芳会更恨我。” 叶良辰的答案很浪漫,很动人,可惜聆听者是个老姜疙瘩,生了颗木头心,丝毫不动容。 “柳中藏在哪儿?哦不,是舞絮,她在哪儿?” 这才是梅兰羞今日之行的目的,舞絮是她三姐梅隐芳的贴身婢女,陪着她姐姐游走四方,后来听说是嫁人了,然后便杳无音讯。 不曾想人家竟换了身份换了活法,大张旗鼓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了那么久,她没认出人来也就算了,竟连男女都未分辨出,还真是白长了一双人眼。女大十八变,怪道柳中藏对她的身世过往那么感兴趣呢,人家大概只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我不知道,但阿豆在瑶城,她不会走太远。” 说起阿豆,兰羞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那个孩子太招人疼了。那日在任意楼的碰面到如今还记忆犹新,化身柳中藏的舞絮似乎根本没将那个孩子放在心上。 “阿豆的父亲是慕容图,招惹了舞絮,又在家族的压力下抛弃了她。害的舞絮被丞相夫人剖腹取子,隐芳知道后跑去削了他脑袋,结果。” 结果也为自己结下了仇怨,以至于后来梅隐芳从宝策王妃变成潇泽太子的巧妃,从妙手回春的神医变成祸国殃民的妖女,最后被逼的从玉絮宫的百层高阶上纵身一跃,慕容家都是最强最狠的推手。但这些叶良辰没有告诉兰羞,他大概是怕她会像舞絮一样为报仇而癫狂。 “舞絮你叶记恨她,若没有你,凤鸣凰奈何不了那群狼。” 叶良辰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说柳中藏引兰羞去放春山不过是用来曝光他的一步棋,目的在他而不在她。可兰羞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凤鸣凰没那么弱,先射玉妃狮让兰羞坠坡,再放乱箭火攻,她们分明就是想要她这颗棋子消亡。 不过眼下不需要追问辩解,她是来找柳中藏的,既然叶良辰不知道她的下落,那她也无需跟他多费口舌。顶着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她原想他的脑袋长不了多久,谁知小皇帝却只是派鸣箭营包围了他的府邸,将一干人等幽禁在府,拖延着并未做出别的处置。小皇帝要干什么,幽禁一个尊逸王,又幽禁一个宝策王,这作派,令人深思。 兰羞无精打采的原路返回,在门口碰到了似乎是特意恭候着的凤鸣凰。她是来讲和的,想与兰羞握手言和,和平共处,且愿意替她寻找柳中藏。条件是让兰羞够守口如瓶,在尊逸王面前否认了那件事,她没有放箭射杀过她,她亦未曾将她推下山崖。 兰羞听她一番话不由呵呵笑了,回答也只有一句: “我跟你,永远不会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想用一个柳中藏来换取在石凉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凤鸣凰还真是小瞧梅兰羞的胃口了。柳中藏,在听说放春山暗藏兵器库,宝策王意图谋反的那一刻起兰羞就已经不恨这个人了,甚至心甘情愿被她利用那一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有才无德凤鸣凰 回到尊逸王府的梅兰羞猛的切断了行云流水般的舒缓节奏,衣服c首饰c银票一件件玩儿了命的往包袱里塞,除了焦就是燥,忙的晕头转向,任谁看都是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模样。吓得物苏叽哩哇啦一顿恳求加说教,先堵门槛儿后抱大腿,差点儿将兰羞的裙子给撕掉。 “快放开,扯落我的裙子我就把你剥光了挂树上,去把周令给我叫来。” 兰羞心里急,被她这么一搅闹不由自主就凶起来了,沸水中苦苦挣扎的物苏一听周令两个字瞬间眼睛就亮了,有了大树她这株小草可就能借势乘凉脱离苦海了。于是痛快麻溜的派人去请周令,自己警惕的在一旁守着,兰羞手拈着包袱坐在榻上不动如山,内心早就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周令的身影一出现在视线里她就跟颗琉璃珠子似的弹了出去,嘴里还不忘叮咛嘱咐。 “我去剪愁庵住几日,石凉回来了让他去广寒宫接我。” 很干净利落的速度,声音还在屋子里回荡人已经冲到大门口了,就怕周令反应过来了也像物苏那般样撒泼打滚扯裙子。 “广,广寒宫?” 剪愁庵还有这么个地方?周令抬头看了看天,暮色苍茫,月亮还没升起。心下交瘁不已,这个王妃真是太有活力了,梁上燕似的跳脱了,一会儿飞回来,一会儿飞出去,一言不合就纵狮袭人,生生让门口的禁卫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了,他还能不乖巧顺从么。他也怕她会惹出什么兜不住的大乱,所以早早写了信向殿下请示,结果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回复只有三个字:纵着吧! 那便纵着吧,迟早有一日她会为自己的任性妄而付出惨重代价,周令恶毒的想。本是带点儿讽刺意味的诅咒,谁想竟成真了。是夜一群盔明甲亮的官军举着火把闯入尊逸王府,领头的正是那位英姿飒爽的女都尉凤鸣凰。声称是奉小皇帝的命来捉拿尊逸王妃归案候审的,罪名可就多了,什么毁坏杏陵,入牢劫囚,行刺公主,暗害太后所有在兰羞失踪那段时日里发生的坏事一应都罗织在了她身上。 “王妃娘娘不在府中,她去了剪愁庵,凤都尉要拿人,就去哪儿拿吧。” 周令冷冷道,他不会为兰羞遮掩什么但绝对要为石凉尽心竭力,这样大张旗鼓闹腾久了却不见尊逸王露面是件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所以冷言冷语一心只想快快的赶人走。 “到底在不在,还得搜上一搜才知道。” 凤鸣凰不以为然道,下令搜查王府,周令惊讶不已,对这丫头突然生出这样的胆量既迷惑又惊骇,要知道凤鸣凰能以一介女儿身赢得高官厚禄,霸统鸣箭营,凭的可是尊逸王殿下的一路点拨和提携。她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妹妹在尊逸王府中奴不是奴,妾不是妾,身份尴尬处境堪忧,这样身家背景的女人若非借着贵人的势,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窜不到朝堂上去。 周令气恼不已,觉着凤鸣凰这是忘恩负义,凤鸣凰此刻心中也泛寒泛虚不爽快,其实他们两个大可不必如此针锋相对,都是对尊逸王殿下唯命是从的人,窝里斗是大忌。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今日必须放手一搏,不趁着现在将梅兰羞打入十八层地狱,等石凉从烟阳回来可就什么都晚了。她妹妹是再嫁之身,东启皇室等级森严,这样的身份是绝对博不到位份的,那么要想她在王府中不受限制欺压,方法就只有一个――头上无人。 可令人失望的是她今日押错了宝,兰羞是真不在府中,一番激烈搜查下来结果归零,好在场面上混的女人魄力足脸皮厚,再尴尬也能若无其事。 “我也是奉命行事,周长史见谅,等交了差,我自会向殿下负荆请罪。” 凤鸣凰一番客套后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目标自然是剪愁庵。周令不屑一顾,以前是没觉得凤鸣凰脑子不好使,可眼下被这位燕岳来小公主一衬托就原形毕露了,真叫个蠢。人家可是打从宝策王府一回来就火烧火燎的折腾出去了,还弄得大家当时一头雾水,原来症结在这儿呢。剪愁庵,去吧,不知道又备了什么惊喜在等着你呢,可别又给推下了悬崖什么的。 事实证明周令今日智商爆表,运道贼佳,诅咒梅兰羞成功了,诅咒凤鸣凰也成功了。宝祯的脾气对上凤鸣凰的秉性,那就是一颗铁球砸到了石棱上,不擦个火花四溢不叫碰撞。更要命的是悲云公主还在庵中斋戒,凤鸣凰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妄举全被看到了眼里。带着一群男人有恃无恐的夜闯满是女尼的祖宗庵堂,可不就是未将大启皇室放在眼里么,萧海思一状告至御前时凤鸣凰还在追寻梅兰羞的路上,结果被小皇帝一道口谕召回赏了二十大板加一顿口头警告。 周令听说后笑得花枝乱颤,而躲在瑶城某个暗秘角落的梅兰羞亦喜气洋洋,凤鸣凰那个女人狠厉劲儿霸气劲儿绝对是强手中的精英,她不是那种甜枣不成就递巴掌的人,她会直接给你上刀。拒绝了她想要握手言和的提议就意味着危险的来临,毕竟她是那么的在意在石凉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若不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梅兰羞就有可能成为她康庄道上的绊脚石。不想尽办法将这种可能彻底拔除干净的凤鸣凰就不是凤鸣凰。 可梅兰羞混迹人间练就的过人本事也不少,火眼金睛便是之一,凤鸣凰的修为眼下还不够与她匹敌。以至于连周令都觉得凤鸣凰是着了王妃的道,那些听起来随便一桩就能要了王妃小命的罪行思躇起来愣是没那种风急浪猛的滔天感。向石凉禀报时也语气平平,一点儿没有王妃闯了大祸性命如今堪忧的紧张情绪,倒是说到桑河狼一事时言辞颇为激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珠英古寺广寒宫 “王妃自己去的放春山,伤也是自己折腾出来的。结果将凤都尉推下了山崖,一回来就逼属下自尽,还差点儿杀了柳中藏罚属下戴了三日花。” 一提起兰羞逼他自尽的桥段周令就忍不住激昂起来了,委屈加心有余悸,差点儿声泪俱下。石凉听着只是浅笑,辛裴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了。 “要说你也该,殿下一向清心寡欲,严于律己,你编瞎话编个什么不好,非得说殿下跟凤娘子在书房咳咳那什么,我要是王妃我也赐你一把匕首。” 辛裴把兰羞对生命受到侵害后的暴怒理解成了对丈夫的不满和对小妾的嫉妒,认为周令就是那只夹缝里的出气筒,还真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这误会马上就被抛掷脑后,接着上演变的是伤脑筋,兰羞留话让石凉去广寒宫接他。关于这句留言辛裴与周令的第一反应是一致的,首先都是抬头看天,只不过周令看天那会儿是薄暮,辛裴现在看到的是丽日晴空。 石凉倒是不急不缓,慢悠悠的洗去满身征尘,然后安安稳稳的吃饭c喝茶c睡觉,一天,两天,三天等满身疲乏消尽时门口的禁卫也莫名撤了。有点儿无厘头,但结果是好的,意味着着尊逸王殿下的幽禁解除,石凉重见天日了,说要去踏秋,宝马香车的往城外走。辛裴狠憋了一路,出城后终于忍不住了。 “殿下,咱们到底要去哪儿?” 不说这已快深冬了的季节吧,就算是踏秋,以殿下的风格也该是策马扬鞭啸西风的去踏,眼下改乘这么一辆粉嫩嫩的秀丽大马车怎么都觉得像见了鬼似的,别扭。 “上天。” 石凉坐在车内翻着卷宗不疾不徐道,那坦然的模样就好像真的是要去上天而且上天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一般。辛裴无语,车马按着石凉的指示走了一段才发现去的是珠英寺的方向,顿时恍然大悟,于是发出了一声原来是去降香礼佛啊的感叹,引得石凉一阵无语。 “去接王妃。” 石凉终于直接了当的说了句话,可辛裴不信,觉得殿下又忽悠他,王妃说的是广寒宫,跟珠英寺有什么关系啊。 “古语有云:琼叶润不凋,珠英粲如织。珠英者,桂也!神话里桂生月宫而宫称广寒,可不就是在珠英寺么,难道她还能真的窜到天上去?” 辛裴顿悟,怪不得驾了这样一辆娇嫩的车来呢,原来是为王妃准备的。广寒宫,他原以为是多神秘的地方,却原来就是珠英寺,还真有那么点儿不敢相信,像王妃那种直勾勾性子的人竟然也能说出这样一波三折的话,毁三观。 辛裴一遍遍的默默刷新着王妃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而珠英古寺中百无聊赖的兰羞正在后山绝壁看瀑流。这几日她冥思苦想终于理清楚了一件事,先皇驾崩时选出四王摄政,安东王,尊逸王,宝策王,恭圣亲王。四人互相牵制看着是很平衡的局势,对小皇帝稳坐江山大有益处,可国家就那么大,兵政之权也就那么点儿,四个人各自一拢势,作为皇帝的权力就被瓜分干净了,空荡荡的杵在御座上成了一件华丽高贵的摆设,任谁也不甘心。 可眼下出现了新局势,恭圣亲王颜清辞逍遥山水间,安东王远戍东南,如果再除去尊逸王,宝策王,这朝局可就彻彻底底掌握在小皇帝手里了。坏就坏在尊逸王身后有个厉害的石太后,宝策王身后是慕容丞相和他几乎遍布朝野的门生,这两个人,不得不动,却也不能轻易动。 那么,她自己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去跟小皇帝合作呢,兰羞踌躇不定,思虑重重。但因着是荒山野岭,所以便警觉了一点儿,石凉从弯道处一拐过来她就发现了,站在山石上的身体没动,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后悔,不出来多好,寺里那么多人,跟谁交锋都不用担心对方突然会变成一只鬼。 “想什么呢?” 石凉坐到兰羞身侧漫不经心的问到,他自然是问了寺里的小沙弥特地寻来的,大老远就看到兰羞站在石头上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发呆。她今日的妆扮是不参杂色的白,云鬟袅袅,衣袂蹁跹,风吹过时就好像一片依天的云朵,很缥缈,不真实。 “想着,如果有一天我不想活了,就来这绝顶之上,往这千尺瀑流里纵身一跃,干干净净。” 兰羞说着仰了仰下巴,很骄傲很满足的神情,石凉没有马上接话,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沉默了会儿才问她最近过的好不好。兰羞闻言立刻白眼儿相待,过的好不好你不知道么,有你的爱将凤鸣凰凤都尉陪伴左右,过的好不好不好说,但刺激过瘾是一定的,游戏很精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呢。兰羞一度死句讥讽,可惜石凉是个没脾气的,一拳打在棉花上还不如一拳打在石头舒服呢。 “我临行前派人接过你,烟阳那个地方,钟灵毓秀,本想带你一起去走走,你不去,留下来了又不安份守己,被害了赖谁?” 这番质问绝妙,兰羞词穷,她不安份守己是整个东启皇室公认的事实,无从辩解。石凉派周令去剪愁庵接过她一次也是真的,可她那时又不知道他要偷摸去烟阳,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跟他去,所以不用辩解,那么就傲娇的沉默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荣哀公主玉絮妃 珠英寺最有名气的不是禅意佛性,而是那能浸透瑶城半边天的桂花香。可眼下时近初冬,桂花谢的只剩碎叶枯瓣,无浓香可闻,瀑流看久了也无聊,兰羞不想待了,可石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往山石上一坐观景望远嗅残香,惬意的很。 若在平日里兰羞肯定不理不睬自己走了,可眼下,她不能。所以只能默不作声的傲娇杵着,这一反常的态度让石凉不由会心一笑,他当然猜的到为什么,可是有些话,还是得问出来亲耳听了对方的回复才够踏实。 “凤鸣凰给你制造麻烦,你不见招拆招,迎难而上,却跑到寺里躲起来,在等什么?” 在石凉看来,梅兰羞一直是个情绪化很严重的人,她心里好像有一团火一直在燃烧,它使她亢奋,极端,不顾一切的与人交恶。可在与凤鸣凰的二次交锋中骄傲如她却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这样委屈求全的避险方式,而且还是在一早就预料到凤鸣凰要对她下手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这样的梅兰羞让人忍不住就要多想点儿。 “当然是在等你来迎难而上啊!” 兰羞手绞着头发很老实的回答,她是真的在等石凉,凤鸣凰在石凉的提携下做了几年官,在朝中人脉广通,可她来东启不过短短几个月,朋友没交到,仇恨倒是拉了不少,她与凤鸣凰斗法,帮着凤鸣凰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对她伸以援手的绝对没一个。 那些个滔天罪名不管最后会不会落实在她身上,抓住了首先一顿严刑拷问是少不了的,干什么那么不识趣的撞上去让自己的皮肉受苦,跑了多好。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料理烂摊子?” “就凭,潋!滟!城!” 兰羞一字一顿的回答,蜜梨飞鸽传书,说潋滟城中有铁矿,硫矿,磺石,就是个天然的兵器库,火药库。 收到书信时正逢放春山兵器库曝光宝策王意图谋反案发一事,当时兰羞就笑了。这就是差距,石凉想要兵器,直接正大光明的揣个堪称天下兵器库的城池在怀里,可叶良辰呢,弄个几大批藏在山洞里,还把密道通到他家炕头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家子都给搭进去了。 不过嘲笑别人的同时她也反省了自家,觉得她父皇是疯了,将潋滟城那样一块资源宝地交付他国可不就跟把手指头伸进狼嘴里一样蠢嘛,可眼下她得感激父皇的蠢,若他不蠢定舍不得送她这么一张保命符。 “好,那么你老实告诉我,你失踪那段时间去了哪儿,都干了些什么。凤鸣凰到底有没有在冤枉你,毁坏杏陵,掳劫囚犯,行刺公主,暗害太后,火烧宝策王府,这些当真都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石凉语气平平,面色沉稳,言词却有点儿咄咄逼人。兰羞当然矢口否认,她就是个身无所长的弱女子,单凭一己之力如何毁陵劫囚,杀人放火,说出来跟玩笑似的。可这个玩笑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好笑,也只有她一个人认为自己是弱女子,别人可都觉得煞有其事呢,小皇帝是,石凉亦是。 “你可以对皇上撒谎,对太后撒谎,但对我,必须说实话,否则,我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一世。” “不用你护我一世,一时就好。” 兰羞难得一见的底气不足,一脚踢飞了脚下的石子眼神儿四处游荡,咬着嘴唇不敢看石凉,这便是心虚的表象了,答案呼之欲出,可石凉并不点到为止。 “那我也要知道事实,全部。你可以选择不说,我也不会让你死,但吃点儿苦头总不妨事吧?” 苦头,这是个轻易就能勾起她无限过往的词,兰羞喃喃自语,抬起头来满目惊惧,恍恍惚惚又回到了大婚那日初见石凉时的神情,呼吸急促,面色苍白,瞳孔收缩又放大石凉被反惊一遭,甚是迷惑,看她身形颤抖,站立不稳便伸手去扶,结果兰羞却像见被针扎了似的拼命抗拒躲闪,后退蹒跚中被裙摆树枝绊倒在地仍不死心,还一个劲儿的拼命往后挪。 石凉伸着手僵在了原地,蹙紧了眉头心下迷惑更进一重,难道是被吓到了?可在他看来梅兰羞绝对不是那种稍微一下就病歪歪摊成一团烂泥的人呐。 “我没有害过太后,也没刺杀过萧海思。杏陵是我毁的我承认,劫囚犯是为了做苦力;宝策王府也是我放火烧的,放春山中碧丘顶上葬着我姐姐,她不喜大启,讨厌拘束,一生渴望着‘小舟从此逝,江海任平生’的生活,即便化成了一罐骨灰我也要把她送到她愿意待的地方去。” 兰羞冲着石凉一通歇斯底里,情绪很激动,眉眼间尽是伪装卸后的悲凉。威逼,恐吓,软语相倾又恶语相告,她就知道自己不是石凉的对手,可还是死扛硬撑着,如今,已经是极限了,她撑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好了。 她姐姐荣哀公主梅隐芳是宝策的妻子,亦是传言中那个美名与骂名并存的玉絮宫巧妃。那是个世间少有的绝色女子,有副悲天悯人的良善心肠,悬壶济世c救死扶伤,解世人之苦,无欲无求。 却被叶良辰当成介入大岳朝堂的踏脚石,欺骗,利用,随意丢弃,带到东启后做了个人人可欺的异姓王妃,最后又倒霉的入了潇泽太子的眼,被叶良辰的母亲转献东宫,成了玉絮宫里见不得光的巧妃,无依无靠的活在太子妃的阴影之下。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甘心与人为妾,但她单薄无依,她孤独无靠,她抗拒不了,所以她选择了毁灭,从玉絮宫百十来层的高阶上纵身一跃,了此残生。可是事情还没完,潇泽太子殉情了,于是她又成了那个迷惑储君,祸国殃民的妖女,死了都没得安宁。她们是一奶同胞,血脉相连,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害死她骨肉血亲的人逍遥自在而不恨不怨呢。 “杏陵只是个衣冠冢,毁了它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石凉蹲下身尽量放柔了语气道,其实他本来就是个温柔入骨的人,只是眼下对兰羞更迁就了一些罢了。可即便是这样,兰羞还是满满的抗拒,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抱着肩膀发抖。看着有点儿凌乱,实则内心无比清明,他跟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只算利,一个却至情至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夏无暑来冬不寒 在兰羞心里,杏陵是不是衣冠冢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都认为那是潇泽太子与巧妃的合葬墓,而潇泽,不配与她姐姐扯上关系更不配与她合葬。 可眼下她没心情跟石凉说这些,便是说了他也未必会懂。跟一个只会计较利益得失的人谈论性情之事是一件很无力的事,他不懂或者不想懂,那么你说再多煽情的话语在他眼里都也只是无趣的糟粕,不值一提,还不如说实较真,来点儿实在的呢。 “就这么点儿事儿,你又不是兜不住,干嘛揪着不放,毁了它有没有利是我的事,你只需帮我除害就够了。” 兰羞表象一派哆嗦恐惧,说起话来却丝毫不含糊,思路清晰,语句流畅,很是理直气壮,呛得石凉一阵沉默。无奈只能问她是如何劫走那些囚犯的,又为何事后不打扫干净。说到这些事兰羞就有些吞吐了,劫囚不难,魅音笛,困禽咒,能招禽控兽自然也能控制人。 至于石凉说的打扫干净,自然是斩草除根,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能办得到的,光有本事还不行,还得有足够冷硬的心肠。 她做不了那么绝,所以那些囚犯都活下来了,且成了凤鸣凰告发她的最有力证据。可她记得自己当时是蒙了面的,从不曾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她不怕对峙。 “你这双眼睛,过目难忘。” 石凉道出了关键,兰羞瞬间如落冰窟,她母亲三胎诞九女,她们姐妹在容貌上却并不相像,唯一相同的就是齐刷刷都长了一双似泣非泣的水月朦胧眼。这种眼睛水光迷离,朦胧又清冽,不同心性的人会瞧着会生出不同得感觉,确实太少见了。 “生了双特别的眼睛怪我么,如果当初你不换掉我的择婿表章,后面这些事情一件都不会发生。” 兰羞英雄气短,眼下也唯有这样东拉西扯的强词夺理,但也算不上信口开河。女人的麻烦大都来自于女人,兰羞当初的选择是叶良辰,虽然有些不想为人所知的目的,但如果顺顺利利嫁进宝策王府,眼下或许就不是如今这种境况了。 叶良辰没有石凉那么强大的光环,嫁给叶良辰或许真的要比嫁给石凉清静,最起码兰羞的任何事都不会跟石凉扯上关系,她也少了一份多余的烦恼。 “为什么不换?背靠大树好乘凉,何况还有鲜果吃呢。” 石凉侧目而视,意思很明确,燕岳王朝就是那棵根深蒂固的大树,而兰羞就是那颗鲜果,如今虽然还有点儿涩口,但总会有瓜熟蒂落的一天。 “那不结了,既然享受了美人权势,自然就要消受他们所带来的麻烦,这很公平。” 兰羞一针见血,石凉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表示她说的对,他完全同意。这个燕岳小公主虽然牙尖嘴利但所言大多还是极有道理的,便是胡搅蛮缠也能比别人搅的漂亮。 “那么,就请跟我去解决麻烦吧,美人!” 石凉说着摆出副“走吧”的神情,兰羞自然求之不得,先不说她一个姑娘家住在和尚庙里的感觉如何,眼下跟这块儿磨刀石在一起的时光就极不美好。 瑶城是个物候反常的地方,即将步入冬日,天气却突然变得开朗起来了,连日艳阳天,石凉从珠英寺接了兰羞回府,一路上花盈盈,草灼灼,一点儿没有隆冬将至的凛冽感。 这样的丽景江天总算令兰羞心情舒畅了些,与石凉共乘一车的不快暂时也可以忍耐。半道还碰到了斋戒结束正欲回宫的悲云公主,兰羞盛情邀她同乘,有石凉在自然轻而易举就成功了。 但没走多久兰羞就后悔了,萧海思是个极致柔情也极致消极的人,说什么看什么都笼罩着一种极其浓郁的悲欢色彩,一路走来看见飞花要唉声,瞧见落叶要叹气,时不时的还吟两句多愁善感的诗,大好心情转眼就给她搅和的晴转阴再转雨,然后风雨交加,一片惨淡愁云雾。 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可人到底是自己请上车的,再不投机也不能坐视不理。兰羞便只好挖空心思的找些足够美好轻松的话题来讲,比如瑶城的风土人情奇景异观等等,可最终全都败给了萧海思那句: “瑶城这个地方,连气候都是麻木的,夏无暑,冬不寒,活的没意思。” 边说还边打起车帘一角凄凄惨惨往外瞧,敛眉抿嘴,苦大仇深。 “活的没意思?那你舍得去死吗?如果舍不得就别说这种话,我讨厌人家无病乱呻吟。” 兰羞忍无可忍,石凉若无其事,不抬头也不搭话,全神贯注的研究手中的卷宗。可她就没那个好的定力了,越看越生气,越看越窝火,没几眼就烦不胜烦了。 “我倒是想死,可是我不敢。” 萧海思说着悻悻低下了头颅,表情是心虚中夹杂点儿委屈的小心翼翼,那样子,就好像对兰羞有忌惮的似的,小家子气十足。 兰羞被她几乎可怜巴巴的举止雷到了,这是怎么养的竟把个堂堂公主养成了比小家碧玉还怯懦的小女人。要知道萧海思可是石太后独女,正儿八经的大启嫡公主,按理说该是荣宠无限的人生,灿烂辉煌才对。养成这副脾性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一想她双十年华的人了婚嫁之事还未被提上议程,便也能明白些了。石太后似乎对这个女儿并不怎么上心,时不时的找借口打发她到庵里庙里道观里去度日,平时不怎么召见也鲜少接受拜见,不知道石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反正萧海思似乎还挺高兴,她母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温顺乖巧又懂事。 有了萧海思这一对比兰羞简直就是个逆女悍妇,母亲早逝,父亲的话十句听不进一句去,嫁了人还到处惹事生非得罪人,拿丈夫当脚下地,想踩就踩。这样的人别说霁月光风的尊逸王殿下,嫁给谁委屈的都是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三光殿中夜御审 一弯新月挂在泼黛的山头,月色里的启宫敛去了日光下的恢宏肃穆,高墙骏宇,凤阙龙楼,一派朦胧。一到夜里便安静,神秘,不真实的三光殿灯火通明,行走在灯光夜色里的兰羞有些心乱,她不知道石凉为何要在大晚上带她见驾,也不知他会如何替她开脱,甚至连他会不会尽力而为都不确定,毕竟他什么都不曾承诺过她。 石凉则照旧一派云淡风轻,跨上最后一层御阶时才放慢了脚步,侧目对兰羞说,一会儿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兰羞只需不动,不语,面无表情即可,顿了顿又加了句:除了我,没人护得住你,模样极认真。兰羞面上不动声色,内里流火滔滔,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感觉的真糟。 却也没糟过即将受审的忐忑去,毕竟那些罪名并不是谁凭空给她扣上去的,凤鸣凰用来指证她的证据也足够确凿,除了会说话的,还有不会说话的,譬如那支遗失那在放春山的玉笛。 凤鸣凰说是在杏陵废墟中找到的,关于这一条兰羞自觉无法申辩,魅音笛不是普通物什,那是出现在她嫁妆礼单上的东西,材质是燕岳特产又少产的海棠玉,上面刻着她的名字,那便是铁证,任她有千张嘴万条舌也越不过这座五指山去。 可事实证明她完全是多虑了,弄权者心叵测且善变通,有些事情落到他们手里,处理起来证据确不确凿的根本不重要。就像石凉之于这场审讯,根本无需小皇帝问些什么,也无需谁拿出铁证来指证什么,自己就很干脆的实言上奏了。 “回陛下,臣已经审问过王妃,毁陵劫囚,确是她所为,凤都尉所言,句句属实。” 兰羞吃了一惊,但还是死撑着稳住了自己,石凉实话实说是她始料未及的,可他嘱咐在先,那么暂且还得选择相信他一阵。小皇帝平声静气,一言未发,全神贯注的把玩着那支玉笛,这下便鸦雀无声了。 三光殿是前朝正殿,没有后宫涉足,除了皇帝余下的便都是些朝臣,且又是在晚上,所谓的朝臣也只是那么几位被小皇帝特意留下议事的近臣,都是成了精的人,自知尊逸王将王妃带至御前就算是御审,皇帝不开尊口哪有他们随意插嘴的份儿。 于是众人皆陷入沉默,内心却各有公段,石凉押妻上殿,实言上表,可不就是大义之举么,深得人心是必然的。可他却在众朝臣暗暗叫好的档口突然转了话风。 “还请陛下从轻发落,她也是受人胁迫,遵的,是宝策王的令,” 石凉一本正经,兰羞惊恐又汗颜,保持良久的僵硬表情开始一点点碎裂,难以置信的目光在石凉身上扫来扫去,那生动的样子连高座上的小皇帝都看出不对劲来了。 “尊逸王,说话得讲求证据呢。” 小皇帝的语气有点儿压抑的不畅,大概是因为叶肃妃与慕容丞相的缘故,小皇帝对宝策王这个大舅哥似乎有些偏袒,就连放春山搜出兵器库都未真正拿他怎么样,只是稀里糊涂的幽禁,拖延,故意忽略。如今石凉这样一针见血的直言表奏,可不就惹的他心情欠佳了么! “证据臣没有,但皇上大可宣宝策王求证对峙。” 石凉从容自若,小皇帝哑然,事情发展到这份儿上求证对峙自是必不可少,幽禁中的叶良辰很快被宣进了宫,他还是兰羞那日看到时的样子,衣冠整洁而神情沮丧,满身颓废气息。这样的叶良辰让兰羞莫名平静,原本的害怕c恐惧c担忧渐渐消散心潮停止了起伏便也不对着石凉飞眼刀了。 只是情绪还在波动,栽赃嫁祸如何与人对峙,这样的开脱方式还不如直接一顿胡搅蛮缠打死不承认来的干脆有效呢。可石凉偏要她不动声色,眼下也没有她插嘴的机会,小皇帝御审自然所有的金口都得先紧着他开。 “宝策王,尊逸王妃说,是你胁迫她入牢劫囚,摧毁杏陵,迫害公主与太后,最后还给自己的府邸放了把火来混淆视听,可有此事? 小皇帝气色不佳,问完话后手攥拳头掩嘴咳了两声,他一向身体不好,与兰羞不相上下的年纪却生了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看着病歪歪的好在锐气并不逊色。叶良辰则不慌不忙,举止自若,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心不在焉,所答还有点儿非所问。 “杏陵是个不该有的存在,隐芳是我的妻,衣冠也罢,骨灰也罢,皆无跟潇泽同置一冢的道理。” 小皇帝瞬间面色不愉,关于潇泽太子跟宝策王之间的恩恩怨怨他自是有过一番深刻了解的,夺妻之恨,是个男人就不甘心忍受这样的屈辱。可他皇兄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还这样死揪着不放,且当着他的面直呼其名的冷语相刺是不是太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了。 “你只需答有或没有便可,朕的皇兄已死,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叶良辰本是无力的神色,一听这话立马精神起来了,原本混沌的眼睛直勾勾扫向了小皇帝,炯炯有神。 “一笔勾销?我为他揽金拢势,潜入燕岳十余年,苦心经营七八载,他却忘恩负义夺我爱妻断我情钟,谁给他的胆量?谁给他的能耐?还不是储君的位子和太子的身份,即便如今他死了又如何,大启还在,给他肆意妄为之权的萧氏皇族还在,如何一笔勾销!” “所以你便想造反了是吧!” 小皇帝腾的一下弹了起来厉声暴喝,顺势扫落了案上的物件,拳掩口鼻连连剧咳,内侍宫娥惊慌失措,抚背顺气,揉膛理息,一通忙碌,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乱者迫不及待跳出来推波助澜了。 “怪到王爷放着好好的皇城不住,要跑到荒山野岭去建府呢。” 说话的是个四十开外的短须朝官,兰羞不认识,但依旧忍不住想为他鼓掌叫好。这颗石头砸的妙啊,前因后果一语道破,记恨潇泽继而记恨整个萧氏皇族是叶良辰造反的因由,放春山建府是为了方便为造反做准备,譬如蓄器藏兵等,多严谨完美的总结。 “我有不臣之心,皇上您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毁杏陵,劫死囚,杀公主,害太后,都是我一手促成。” 叶良辰像在负气,对所有的罪责大包大揽,有种有恃无恐的随心所欲感,对小皇帝的最后判决饱含期待。如此一来他意图谋逆一事不仅被重提,而且被进一步认证,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儿,慕容恕也好,小皇帝也好,再也没有拖而不理的理由了。兰羞这才领略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视死如归。 “岂有此理,把他给朕打入大牢,叶氏一族一律关押侯审。” 小皇帝体魄不佳,方才一气耗了精神,眼下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说出这番话时脸已经白了青,青了白的转换好一阵了,内侍劝休却被厉声喝退,就那么咬牙死支着撑场子,还真是倔强呢,兰羞暗暗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不知怜花或怜材 叶良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路过石凉时停了一下,眼里颇多神采,临行前敞开嗓门背朝小皇帝喊了一段话: “我因痛失爱妻而颓废堕落,尊逸王殿下为了掩护凤鸣凰让生性耿直的王妃蒙冤受屈,我跟他,是同类人。江山男儿志,皇上可得小心了,除掉一个叶良辰并不意味着天下太平。” 叶良辰说话时背对着皇帝眼睛盯着石凉,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总之玄机颇多却并不隐晦,首先承认了兰羞是无辜者,其次道明兰羞之所以无辜是因为石凉要掩护凤鸣凰,最后又含沙射影的将江山社稷牵涉其中。这便足够令场面沸腾,局势汹涌了,小皇帝一记眼刀射向石凉。 “怎么又成掩护凤鸣凰了?尊逸王,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了,休要再含糊其辞将朕耍的团团转。” 小皇帝大概是累了,这回没有气急败坏,语气很平静,眸色却加深了。但这对石凉来说并不算什么危机,叶良辰方才一番话只是随口一说,并无任何实证,他只需说他是恶意攀咬,无事生非便可平安无事。可一向稳站上风的石凉眼下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颜舜华来了,且人未到,声先至。 “真相就是告发王妃的是凤鸣凰,若王妃无辜是真,那么凤鸣凰便是诬告,按律当诛。但她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想必是尊逸王惜才心切,才想出这么一条坐实王妃罪名,又阐明王妃是被主谋所控的妙计来处理此事,定是想为陛下留住凤都尉这枚人才吧。” 颜舜华难得一见的褪去了满身傲居,锦衣华服款步而来,媚态横生。行至御案前行礼问安,说是皇帝今日过时而未归后宫,颜太后那里不放心,特遣她来看看。这就是特权,正妻元后,泱泱宫掖也只有她能堂而皇之的进入三光殿,当着一众朝臣的面畅所欲言了。可皇帝对她的到来似乎置若罔闻,好在对她说过的话倒是没有忽略。 “是这样吗,尊逸王?” 小皇帝沉声道,石凉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最后很反常的颔首垂眸一言未发,这神情小皇帝瞧着便有些心领神会了。 “你到底是在为朕惜才,还是在替自己怜香惜玉?” 谁不知尊逸王殿下视女色如无物,却对凤氏姐妹情有独钟,顶着泼天压力将嫁过人的凤栖梧纳入府中,又对身处官途的凤鸣凰一路提携呵护。有了这样的深情厚意做纽带,为了凤鸣凰让脾气坏,性子直,除了长的好一无是处的异族公主吃点苦头受点儿委屈不足为怪。 “怪到尊逸王妃一直一言未发呢!” 小皇帝叹息道,盯着那支受他怒火殃及如今已近乎粉身碎骨的玉笛若有所思,颜舜华是什么心眼儿,一眼便参透了玄机。 “一支玉笛而已,再珍贵也不是独一无二,在场谁都有能力弄一支来刻上尊逸王妃的名字。” 颜舜华好事做到这份儿上兰羞却仍旧无动于衷,今日帮她的人不少呢,无论如何她是脱险了,糟事坏事都成了他人事。所恨之人也倒了台,这是个未曾思虑过的意外,不知道算不算幸运,但绝对不是惊喜,她内心一片茫然,一点儿喜的感觉都没有,但小皇帝似乎挺欢喜。 “尊逸王为朕效忠多年,劳苦功高,难得有个想留住护着的人,朕今日就当替尊逸王断了一回私案,凤都尉诬告王妃也罢,尊逸王为凤都尉拿王妃顶缸也罢,说到底也只是尊逸王的家务事,朕就不掺和了,以后这等私务尊逸王可得自理清楚了,莫要闹到朕的面前来。” 小皇帝大度道,他话中表达的意思一如大家所想,凤鸣凰是石凉在意的红粉,梅兰羞是石凉门面上的妻子,凤鸣凰诬告梅兰羞那就是两个拥有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互掐而已,目的什么的一目了然。石凉想保住凤鸣凰,那就只能坐实梅兰羞的罪名,然后再把主谋揪出来,王妃吃点儿苦头受点儿委屈,他却可以一劳永逸,一石三鸟。既保住了在意的人,又拔除了主谋,还让骄纵任性的王妃受了教训。 小皇帝之所以表现的如此大度是因为这些事说到底也没损害到他什么利益。可他身边的颜后可就没那么容易罢休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做事向来不看对自己有多大利,只看对别人有多大害。 “皇上说的是,不过凤都尉可不能纵着了,莫说她是朝廷命官,便是普通女子也不能为了后宅之争拿国家大事当筏子。您看宝策王做的那些事,毁陵劫囚,刺杀公主太后,那可都是危及朝政损害皇室威严的大过,这么大的罪过要是真给人扣实了,那尊逸王妃便是不死也要名声尽毁脱层皮了,她是和亲公主,发生这样的事如何能不危及两朝和平。” 颜舜华一番话可谓大义凛然,将国母的气度风仪表现的淋漓尽致。兰羞只觉得懵,乱,颜舜华之所以帮她说话是因为她跟凤鸣凰比起来,颜舜华更讨厌凤鸣凰一些罢了,这个不用想她都知道。可叶良辰呢,他的供认不讳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小皇帝是傻子吗竟然就那样稀里糊涂的信了。 眼下她只想静一静,做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面瘫哑巴,什么都没干却早已精疲力尽,再也不想听这些叽叽歪歪,勾勾缠缠的了。 “头疼脑胀,兰羞先行告退。” 兰羞说着话朝御座一屈膝,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就跑,她知道这样做很失仪,但管不住自己。殿中因她的突然离去一片哗然,小皇帝先膛目后拧眉,跟众人一样觉得这个燕岳小公主确实是不够方圆,怪不得会被颜太后用体统不全四个字来评价。 石凉亦叹息,望着大殿门口一晃神,回过头来刚想说什么,可没来得及开口就有内侍慌张来报,说尊逸王妃失足踏空,坠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娴雅清纯巧妃姿 众人一惊,小皇帝眉头皱的越发紧了,石凉施礼告退,健步如飞朝殿外走去。夜色里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样子,包括兰羞,她站在御阶下的平地上,好端端立着并未叫人搀扶,一张脸掩在阴影里,双手很小心的捧着个晶亮的东西在出神,石凉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块已经七零八落的玉佩。 “玉碎是好事,它帮你消灾挡难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石凉柔声道,说着伸手去揽兰羞的肩,他大概是想安慰的她的,可兰羞一向不识好歹,后退着扭身避开了,脸上木木的,很混沌很呆滞的神情,若非说话利落清晰,还真得误以为她是被摔傻了。 “你又利用我,你知道叶良辰承着我姐姐的不了情,无论如何都会替我担下所有罪责,所以才会如此放心大胆的向他栽赃对不对?” 兰羞一直都觉得自己混乱,迷糊,方才那一跤跌下来时便清晰了。石凉若真心为她开脱,只需让那些所谓的证据消失,然后矢口否认即可,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可他偏偏选择劳心劳力的绕这么一大圈子,意义在哪儿此时兰羞才心领神会,就像颜舜华说的保住凤鸣凰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便是拖叶良辰下水。此前放春山暗藏兵器叶良辰被指意图谋反,可是他自己并没有承认,皇上也一直拖着未理。眼下石凉如此机关算尽,并非真心为她开脱,只是想让她犯下的那些错发挥更大的作用罢了,从她头上转移到叶良辰身上,给宝策王府雪上加霜,让叶良辰彻彻底底的势败权落,再无翻身的机会。 “你去烟阳,是替皇上收缴叶氏私兵的对么。怪不得那段时间即便我闯出再大的祸端也不见皇上太后召见你,而你一回来,连门口的禁卫都莫名撤了。” 兰羞醒悟了,想要叶良辰倒台的不仅石凉,还有皇上,起先皇帝对意图谋反的叶良辰拖而不理,大家误以为他是被慕容恕与叶肃妃所牵绊,如今看来,牵绊皇帝的不是肃妃也不丞相,而是扎根在烟阳的数万叶氏私兵,不先收拾了他们,他们怎么敢放心大胆的处置叶良辰呢。很显然他们成功了,而她,就是个软肋一样的东西,被石凉捏在手里随意摆弄,成了压倒叶氏一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要胡言乱语,我们该回去了。” 石凉见兰羞越说越离谱,不敢再迁就她,一把拽过去握着腕子往宫外拖,他几乎从不勉强别人,可眼下却不能由着兰羞说。这里不是他的地盘儿,而她,太聪明了也太暴躁了,脾气上来了老虎头上都敢去薅毛。 兰羞也不挣扎,任由他拽着走,反正说话又不用腿,石凉可以不理她但不可能不让她说,以至于上了回府的马车兰羞还在喋喋不休。 “上次你利用我清剿泣兰堂,杀了三百多人,这次呢,你又想利用我杀多少人?叶氏一族,整加起来得有七八百人了吧?” 兰羞恢复了一贯风格,言辞作风咄咄逼人,石凉的心境此时似乎也没有表面那样淡然,没有将就她,她犀利,他也直接。 “你求生,我图存,这是互利。” 对于石凉这句话,兰羞只想用个啊呸来回复,并不是无法反驳,只是觉得无从下口。官场上争强斗狠乃是不可避免的常态,可处心积虑的将对方一家老小尽数算计进去这就狠的过分了,不成人样子了。谋逆是个什么罪,坐实了,也就意味着要被削根掘株了。 夜深人未静,飞檐重顶的逸王府门前仆侍如云,兰羞从行走的马车上跳下来吓得众人血液倒涌,肉颤神惊。其实梅兰羞对待石凉从来都是一言不合转身就走的模式,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如此迫不及待的逃离还是头一遭呢,幸亏有惊无险,否则又得以鸡飞狗跳犬不宁收场了。 众人唏嘘,兰羞可不管他们如何哀嚎暗叹,自顾自的回了泣兰堂,从皇宫到尊逸王府这段路不遥远却行的极漫长,她经历了一段极具煎熬的时光。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物苏打盆冷水来洗脸,然后便窝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翻了很久才翻出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箱丹青,算起来如今已经是遗墨了,钟神秀已故,十步香居图一卷九幅有六幅落到了兰羞手里。可世人趋之若鹜,谓之神来之笔甚至以有缘一见为毕生荣幸的墨宝到了她手里就成了见不得光的东西,从不敢展开来细看。只因这上面的每个人都是她的至亲,且都散落天涯了,有阴阳两隔的,有下落不明的,有深陷泥沼不能自拔的,提起来不是眼泪就是揪痛,所以便不提不看假装忘了。 “你说算计别人定会后患无穷,那么,带累别人,祸害别人呢?是不是就会天打雷劈,必遭天谴呢?” 兰羞打开那幅《翘首待春》图喃喃自语道,画中人眉目嫣然,淑姿佼佼,传神到若不细观不似画像。可细观又让人忍不住迷乱,夜和烛火会在梦境之外给人编织幻觉,兰羞就被带入了一程,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阿姐,试着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手指所触一片冰凉,眼睛一下便模糊了迷迷蒙蒙,画中人又成了画里的样子,她想呐喊,想狂奔,想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 “你博弈皇权,博弈父权,博弈夫权认真起来全身都是智者的深沉与睿智,却用这份睿智给自己换了个败死成灰的结局,为什么要那样偏执于自由,世道对女子不公你怎么可能会赢我们在世间的路太窄了,太窄了。” 兰羞歇斯底里,她觉得的自己应该喜极而泣,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痛恨之人惨遭报应难道不该是人生快事一件么。 这一夜的泣兰堂表面安详,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知道了也只能假装不知道罢。石凉清早过来时兰羞的门还紧掩着,物苏端了一盘光溜溜滑嫩嫩的鸡蛋在廊下打转,石凉看了一眼,以为是厨房为兰羞准备的早膳,心下好奇便多问了一句。 “她喜欢吃鸡蛋?” 物苏却摇了头,说不是吃,是用来敷眼睛的,王妃从不食五谷,平时也只吃些水果花蜜裹腹。石凉自然知道梅兰羞只食水果蜂蜜的事,所以才有刚才那好奇一问,可眼下拿鸡蛋敷眼睛又是什么怪癖。 “她经常会从梦中哭醒,然后,接着哭到天亮。” 物苏满脸无奈加感伤,兰羞经常梦魇,浅眠,睡觉不熄灯,睡着之前要人守好些习惯说不上好坏,只是看着怪异,叫人心疼。 石凉是知道的,梦魇,浅眠,这些都是病,只是不知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睡觉要点灯,睡前要人守她若真是个怯懦胆小之人倒也罢了,一个女儿家的身份足以解释一切,可偏偏又是那样一副鬼神不惧的性子,如此看来,这个燕岳公主毛病还真不少呢! 石凉重重叹息,看屋里依旧还没什么动静,便让物苏将兰羞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什么的都讲给他听。 “她喜欢站在一切危险的地方,树上,檐端,井沿,池缘楼顶。” 物苏几乎是脱口而出,兰羞的这个可以称之为习惯的爱好实在太坏了,好几次吓得她变貌失色。石凉听着也渐渐蹙起了眉头,抬步踱上台阶时未再踌躇,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湿气很重,冷冷清清,兰羞趴在案几上酣眠,面前摊着一副工笔彩画。画中兰开小径,幽艳成丛,有伊人席地而坐,端着佼佼淑姿翘首远望似在等待着什么,花瓣飞上了她的裙锯肩头,远处山明水秀,蝶鹭齐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呈现的都是一副不夹杂任何尘世纷扰的良辰美景。 石凉伸手拿起画卷细细观瞧,见左下角的印章才知是名仕钟神秀的墨宝,工笔写实很容易欣赏,花草树木,山水虫鸟都是一派鲜活生命力,至于画中人,虽然没见过但一看就知道是何许人也:娴雅幽芬自在身,质同冰雪自清纯。行如雨燕穿云舞,静似霞光平照林。乃巧妃姿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桃枭公主梅世妆 石凉收起了画卷顺手触了触兰羞的肩头,想将她唤醒,睡眠是为了消解疲乏,像她这样的睡法毫无意义,拱腰塌背,枕臂曲腿,睡着还不如醒着舒服呢。 兰羞被惊醒时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张口就是一声凄厉惨叫,然后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个少年那张脸,曾让她噩梦连连,无数个夜晚无法入睡,如今一睁眼就蓦的出现在眼前,那感觉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好在麻木的身体渐渐泛起了疼痛,惨叫也未震走石凉,如果是梦境显然太真实了。 兰羞醒悟,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四肢过于僵硬,木木麻麻根本使不出力。而石凉则一言不发的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苦苦挣扎而无动于衷,简直太可气了。 “拉我一把,你是死人呐?” 兰羞急败坏一声怒吼,炸的石凉连愣神儿都没顾上急急忙忙去扶她,心里有点儿小委屈,他不是木呐也不是冷心冷肠,而是不敢随意伸那个手。他对她每每都是用十二万分的热情去对待,别扭的是她,每次看到他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恶语相向,避他避如蛇蝎猛兽,他向她伸手的次数可不少,但没有一次不被抗拒的,这样的状态他就是有十双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碰她了。 “夜里让物苏给你点上瞬息香,会睡的安稳些,烛火是一定要灭的,以防走水。” 兰羞坐扶着桌案揉腿脚,石凉没事干便坐在一旁嘱咐。兰羞面色不佳但眼睛没肿,物苏的鸡蛋没用上,正好拿来吃,蛋香漫口时石凉就觉得这个黛岳公主是个福薄之人,世间美味无数,佳肴繁多,她却像只鸟雀一样活着,连最起码的口福都享不了还如何谈及其他。 “听闻你只食果蜜?” 兰羞不理嘱咐石凉便转了话风问问题,缓解气氛而已,原以为她又会不理,谁知竟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虫子吃不吃?” 石凉接着问,兰羞条件反射,一个“不”字差点儿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咬牙抿嘴,一言不发,极力忍着没有白眼瞪视。如此便生出了种娇嗔态,石凉有些感叹,他一大清早过来其实是想替她把个脉的,毕竟昨夜是坠过阶的,回来时还闷着火,派过来的良医没进门就被轰走了,三光殿的御阶虽没有玉絮宫的高,可也好几十层呢。刚摔完除了皮外伤什么都看不出来,但隔个一夜两夜的就显现出来了。 可眼下,又不知该如何去伸手了,梅隐芳娴雅清纯,热情平和,是梅氏九姝中离烟火最近的一个。而梅兰羞则恰恰相反,她是离云霄最近的人,简傲绝俗,是这尘世里的孤芳,瞪个人憋个火都是一派率真气,生气了就翻脸,看清了就揭穿,看不惯的人一下都不应付,大亏小亏一律不吃的,不容易相处,也不好养活。 “我要进宫,见皇上。” 兰羞冷不丁一句打破沉默,石凉不解,皇宫对兰羞来说是个压抑的地方,每次都是东躲西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涉足,什么时候如此主动了。 “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的陷害别人,我去向皇上坦白。” 这就是要为叶良辰辩白申诉的意思了,石凉闻言面上无澜,但语气失了清浅,兰羞知道他不高兴了。 “别忘了,宝策王坐拥权势美人的时候,你姐姐在冰冷的地下腐烂。” 石凉沉肃道,语气不好却也提醒了兰羞一下,巧妃是先置棺入土后又挖出来火化的。给世人的说法是火化为巧妃遗嘱,潇泽太子未遵其愿后便由宝策王重办了,这中间没出什么事吧,兰羞忍不住多想。可此时却也顾不上想太多,栽赃嫁祸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一件能让人心安理得的事,又牵扯到了整个叶氏家族,她不够狠,做不了那么绝,所以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我不会放过恶人,同样不会牵连好人。” 兰羞坚持,石凉暂时沉默以待,一念生而执着到底,这大概就是梅家女的共性。 石凉虽不十分了解梅兰羞,但听过不少梅隐芳的世迹,那个女子在东启生活的时日不长名声却极大,那些年他正好漂泊在外无缘得见,但谣传还是听了不少,娴雅清纯的人间绝色从玉絮宫的高阶上纵身一跃让世人心疼了数载,最撼动他的,还是她临终前那一句:不自由,吾宁死! 那种飞蛾扑火不惜以命相搏的绝顶偏执,好像就是如今他在生活中看到的梅兰羞的样子,一母所出一个家里长大的孩子,互相影响互相学习,谁能比谁差多少呢。 这样看来,便有些不好料理了,但办法还是有的。 “叶良辰确有不臣之心,只是被察觉的早,羽翼还未丰罢了。再者,就算是真的栽赃嫁祸,罪过也不在你,你昨夜,一言未发。” 兰羞闻言不由呵呵两声,一句话不说就害的别人被抄家灭族,那要是再多说两句岂不是要倾江山灭天下了。这不就是往常被自己唾弃痛恨的祸水角色么,如今竟倒是亲身演绎了一回,多讽刺啊。 石凉看着她的神色便知她这是要一意孤行了,那么礼不成,便只能用兵了。 “泣兰堂景色宜人,你便乖乖做几日你的‘兰堂香祖’罢,等宝策王的事端了解,再去闯荡市井。” 石凉说完起身便走,兰羞自然不会就此罢休,跟在身后唧唧喳喳一路吵吵,王府的人都犯懵,不知道天上挂的是早阳还是落日。 不一向都是王妃先傲娇,先走人,先沉默的嘛,今日怎么就倒过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风水轮流转? “你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狡兔死,走狗烹,你以为皇上就会放过你么?” 兰羞不依不饶,为自由,也为人命,一路跟到书房,左窗下的两只怪兔子还在怪异的趴着,比猫还慵懒的气质,一看就是被养废了的萎靡样儿。看的兰羞心惊,像石凉这样的人竟然会养兔子这种纯良的动物就已经够惊悚,还养成了这副颓废样儿,他该不会想着也把她也圈起来养成这副德性吧。 “我自然知道狡兔死走狗烹得道理,所以,我娶了个燕岳公主啊!” 石凉似笑非笑道,朝中官员虽多,但可称栋梁者却少,有定国安邦之能的栋梁之材更是少之又少,十年出一个,二十出两个,又或者百年不出一个也是有可能的,千军万马容易得,一员虎将却难寻,人才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招揽的。 小皇帝若想将他们这些手握权柄的重臣名全部底铲除干净,那么他就不敢与燕岳交恶,否则内忧外患他的江山可就要改姓了,不敢与燕岳交恶又怎敢去动人家公主的丈夫让人公主利益受损呢。 换言之,若是皇上不惧燕岳发难,那便更简单了,他得依仗他,那他还用怕他发难么。 事实证明,在世为人无论走到哪一步路,都要让自己有足够的价值,只要价值不失,别说命,权力,地位,美人一样都不会少。 “别说你,便是我死了我父皇也不会跟大启交恶。” 这点兰羞很肯定,就他父皇那点儿魄力早就被消耗干净了,若他真有那份敢于向他国发难的本事气概,也不会东嫁一个女儿西嫁一个女儿的到处和亲了。 “你父皇不会,可梅世妆会啊,她对我们大启,可是恨的牙牙痒呢。” 石凉从容道,梅世妆虽表面在陇海王麾下听用,可陇海王三年前就隐匿不出了,整个火云军全权落在了她手里,若非燕岳现在正在跟西楚交战,桃枭公主梅世妆,想必早就挥兵东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东篱山上五色水 梅世妆是万花丛中一棵松,寒不落,性孤直,不以时迁,迕主负俗丝毫不懂得收心敛智明哲保身。一提起她来兰羞每每都有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胆战心惊感,石凉利用她来回怼兰羞,可谓枪打笼中鸟,一击便中。 洞时事而察内情,晓敌情而通敌意,知己知彼是最有势的攻伐,兰羞在石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满怀愁情杂怨绪,回到泣兰堂后闭门不出。物苏便在院子里排兵布阵,房前屋后,廊上廊下的撒了一圈儿的侍女,修根的c剪叶的c浇水裁枝的一个个都瞪大眼睛暗窥着兰羞的轩窗房门,身在曹营心在汉,拼了命的装模作样。 兰羞见此情景起身打起了帐帘,半掩的芸窗,紧闭的门也全都敞开,然后搬了条椅坐到藤枝倒挂的高檐之下晒太阳。这一系列的率举让物苏心生忐忑,面上有些难为情,讪讪的走上前来解释。 “娘娘您,一向没有一不痛快就窝在房里生闷气的习惯,所以。” 兰羞摆摆手示意她什么都不用解释,王府墙高八尺有余,青砖作坯无缝合围,猫能越狗能穿的地方都有侍卫把守。石凉虽未真的将她困在泣兰堂的四方天里,但逸王府的这块八角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出一步去的。 物苏要说的她都明白,也犯不着责怪为难她,倒是可以搬个凳子过来坐,她有更重的事情想跟她聊聊。譬如皇宫里的风雨雷电,譬如叶良辰的悲惨下场,再不济也能谈谈叶氏一族的现状。 “慕容丞相联名一众门生上书无果;叶肃妃跳下瑶阶摔的气息奄奄,肚子里还有皇嗣,可陛下那里还是不肯松口,直接判了月末处斩。九族十亲,七八百人呢。” 物苏知道的不少,且都是重点,慕容恕上书求情自然是怕慕容笼碧守寡,而叶肃妃,她跳下瑶阶大概是因为绝望吧,举族都要死,她自然不想独活。只是没想到她也选择了跳阶这样的了解方式,玉絮宫,还真是个不详的地方,先巧妃,后肃妃,一个两个前仆后继的往下跳,叶家的女人难不cd是玉碎的命。 兰羞心里无奈c忐忑c煎熬月末处斩,那就还有三天,七八百人殒命有一半儿的恶因是她罩上去的,她觉得自己还能做点儿什么,这件事不该如此结局,叶良辰到底有没有造反之心不重要,左右他是该死的那一个,可叶氏一族的其他人呢,七八百条人命,这桩血孽她背负不起。 “走,去寻寻你家殿下。” 兰羞去而复返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石凉正端着一碟南瓜片蹲在窗下喂兔子,认真仔细的模样温柔至极,像月光,清清皎皎,不在人间。兰羞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如何作为,她是来求情求助说软化的,可她这辈子生的高贵,过的坎坷,成长之路举步维艰,凶禽猛兽一样打荆棘丛中一路撕扯过来根本不知道如何向人示弱,索性直接沉身提裙跪了下去。 “放过叶家吧,肃妃都快死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石凉直眉,目瞪舌僵,手中瓜碟咔嗒落地,碎的彻彻底底。两只紫兔受了惊扰,吓的缩成一团,木噔噔滚到墙根下蜷着了。 “你当真觉得叶氏一族无辜吗?先别急着表达自己的想法,去打听打听别人怎么讲。” 石凉沉肃道,他眼中有一片躁动的烟云,明晃晃的难以置信,梅兰羞是什么角色,对着天帝父母都未必肯屈膝的硬骨头,竟为一帮子与她无甚干系甚至有仇有怨的闲杂人等向他下跪求情,还真是密潜深藏的别致心思,难以揣测! “不用听别人说,我都知道,但君之苦,我之咎,累及无辜,我会做噩梦的。” 叶氏一族风评不好,悬着士族的金匾盘踞在烟阳训私兵,囤私库,增徭加役鱼肉百姓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兰羞又岂会毫无耳闻。但贼有王,寇有首,并不是每个姓叶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更何况皇上诛的还是九族,那里面有很多人他们根本不姓叶。 石凉的温语规劝在兰羞的坚持下瓦解,此刻无动于衷显然是勉强自己,好在勉强的很成功,回过头来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边安闲的捡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若无其事的与兰羞谈条件,叶氏一族不是不可饶,前提是兰羞得为他办件事。 “去东篱山,登碧老峰,取蛇枝蔓。” 一个要求十二字,像入腹刀匕般刮肠而过,兰羞心颤。东篱山有五色池,流五色水,飘五色尘,位属东启南部边庭,恶木丛生的阴幽之地凶禽猛兽层出不穷倒也罢了,最糟糕的是还有江湖异人盘踞在那儿,一个个怪癖连连,性格变态,手段高明高明的毒辣。一入东篱无归日,一登碧峰便化尘,这是定律,兰羞不知道石凉为何会向她提出这样一个难比登天的苛刻条件,但她知道自己还不想死。 “魅音笛已碎,再无困禽声,我办到不到。” 兰羞拒绝,她的意思是换一个条件。可石凉早已占尽了上风,又岂会在此时此刻让步,你办不到,那么你要求的,我也办不到,这回应很公平很大度,却不失碾压东风的效用。兰羞有无奈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惊讶,第一次碰到一件让石凉如此执着的想要得到的非权势物质,怎能叫人不惊讶。 “栖梧的病得除根,我不想让她吃一辈子的药。” 石凉语气萧瑟,神色怅然,朗如天上月的寒璧公子一下子就失了清明之气,变得萧萧寂寂,给人的感觉肃肃沉沉。兰羞的心思在病与药两个字之间徘徊良久,蛇枝蔓性温味淡,可解蛊毒,凤栖梧生的怕不是什么病吧。既然如此,不妨去试试,不管办不办得到,总归两头都是救人,何乐而不为呢。 “我去,但我要叶良辰剃度出家,其他叶氏族人,命在便可。” 这是兰羞不得不提的要求,从瑶城到南部边庭路途遥远,一去一回怎么也得耗费个三四月的光景,叶家问斩在及,等她折枝归来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她要保证自己的付出意义永存,倘若石凉不应,那她也没必要去什么东篱山了。石凉当然明白她的意图,应是应了,不过不甚痛快,一个劲儿的追问兰羞是否真心愿往,如若勉强,踏出逸王府之前尚可追悔。 “我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心之所向。” 兰羞直起身来打理裙襟罗摆,语气很坚定,她知道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自己能不能折到蛇枝蔓尚且是个未知数,但有了这笔交易叶氏一族石凉是一定能救下的,他都不怕她死了或者任务失败了让他吃亏,她还有何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小颜城隐芳华冢 兰羞嘴上说要亲眼看着石凉救下叶氏一族之后才会南下,行动却极干净利索,当天夜里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王府,准备的行囊一件也没拿,只带走了一只玉妃狮和几件她在民间游走时常穿的平民衣服。 物苏察觉后跑去禀告石凉,对方正在烛光下跟辛裴推杯换盏,心情极佳的样子,听到消息后只用一句知道了草草了事。这个结果让物苏对石凉的敬慕之心产生了裂缝儿,心里的唏嘘一阵又一阵的涤荡反复,开开朗朗的年轻姑娘从未有过婚嫁经历,却已经看怕了。 她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天公不作美,其中之一就是一个人的幸运,注定是要建立在另一个人的不幸之上的。这个世上的男人,无论俊俏的,温柔的,清皎明朗如天上月的,都是同一副脾性,偏起心来从来都没个限度。 “殿下,王妃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东篱山那种地方她能行吗?” 物苏走的极不甘,辛裴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也有些同情那位燕岳小公主了,凤栖梧只不过是个连妾室都算不上的宠姬,殿下竟然让公主之尊的王妃娘娘为她千里跋涉,冒着生命危险南下求药。这是对凤栖梧的深宠,也就只能作为梅兰羞的悲哀了。 “栖梧的病不能再拖了,她不行,可不代表王筠阳不行。” 石凉成竹在胸,把着金樽悠然小酌。东篱山有东篱碧老,是个炼药调毒的绝世高手,栖居在碧老峰。因着凤栖梧的病,他们可是早就以各种方式造访过多回了,结果连碧老的面儿都没见着就废死残伤一大片。 眼下是个好时机,王筠阳与梅氏九姝渊源颇深,就算不为兰羞赴汤蹈火,但披荆斩棘是一定会的。东篱山那种地方,朝廷中人介入必定会遭排斥,可像王筠阳那种江湖庙堂一把抓的人,混迹起来可就轻松容易得多了。所以他才提出让兰羞上东篱采药的要求,并不是高看梅兰羞,而是未小瞧王筠阳。 兰羞可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乐得石凉来这么一招,离开瑶城是她来东启之后的唯一梦想,原本是想亲眼看着叶氏一族脱险的,可她特别想跳出王府,尤其是在晚上,那种感觉如膛内走蚁腹中猫爪,越压制越难自持,所以便早早的跑了出来。 当天夜里错过了暮鼓,在离城门最近的客栈眼巴巴等了一夜,第二日晨钟响时第一个夺门而出,火烧火燎的行了几日,等内心的驱使渐渐弱了才敢走走停停,一路游山玩水而来。 一脚踩进康城境内时心就有些飘忽不定了,这个地方是南下北上,东来西往的枢纽,往西行到落霞口渡姚江就能回大岳,而去东篱山还得往东走走。 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四面八方来又向五湖四海去,兰羞踌躇,犹豫,一颗心七上八下。康城还是她出嫁路过时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热闹,北方的风烟向南方吹着,她站在南来北往的烟里发了好长一会儿呆,面前的路瘦瘦茫茫,长的令人眩晕,思来想去,最终也没跨出那西进的一步去。 从瑶城到康城,一路走来遭贼遭劫遭拐骗,万水千山的跋涉风不调雨不顺,要不是有只凶悍的玉妃狮保驾护航,想是这会儿她早该是哪个山头上的压寨夫人了。这样坎坷的路都摸摸爬爬过来了,没道理在最后关头当个逃兵抱头窜回大岳,即便要回去,也得正大光明,像来时一样风风光光的回去。 这样想便有了走下去的勇气,康城热闹,兰羞也爱热闹,所以便想多待几日,带着玉妃狮招摇过市实在不便,随时都能引起恐慌。于是就近找了个农家院落租住了下来,房东是一长一幼,很木呐的一对母子,都长得白白胖胖的,很特别,没有对玉妃狮产生过激的恐惧。因着收了兰羞的钱,晚间母子二人还特意送来了一大筐骨头给玉妃狮打牙祭,兰羞感激,开口道谢。 “不用谢,我看您这狗个头大,就想着少了肯定吃不饱,所以多买了点儿。” 狗?兰羞闻言看看玉妃狮,又看看一脸憨笑的房东母子,有点哭笑不得。怪不得这对儿母子表现的没有那么恐惧呢,原来是不认识狮子直接给当成狗了。 “呃,它啊个头是大了点儿,不过吃的不多,这些狗粮够吃好几天的了,以后不用再送了。” 兰羞对着俩母子千恩万谢,狗就狗吧,只要不对别人造成恐慌,被说成猫也没关系。母子俩也很高兴,得了兰羞回馈高高兴兴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却只是那个小孩儿,兰羞隐约听到他娘好像喊他泓曦,似乎姓沈。 “喂,这都快过年了,大家都急着归家团圆,你为什么带只狮子到处乱跑啊?你没家吗?” 沈泓曦一屁股坐到兰羞对面直直的问,老实像还在,可憨厚气没了。令兰羞惊讶的是这破小孩儿竟然知道玉妃狮不是狗还三番五次的靠近她。既然知道那是狮子不是狗,为什么在他娘说玉妃狮是狗的时候没作声。 “我要是说了,我娘还会收留你吗?还会收留它吗?” 沈泓曦指指兰羞又指指玉妃狮,极鄙视的语气回复兰羞,这孩子仔细看着其实也不小了,十二三的样子,兰羞比他大不了几岁,只是人家长的有些圆润猛一看觉着可爱嫩呼。 “那我谢谢你啊,我没家,我娘死了,师傅也死了,八个姐姐死了四个丢了俩,剩下两个比我过的还苦,所以我不用归家也不没得团圆。” 兰羞以极轻松的语气回复道,沈泓曦被她的坦然惊的两只小眼睛瞪的溜圆,这样的身家过往还能以如此欢快的语气笑着说出来,就好像在说我家的馒头比你家的馒头白一样随意,这女郎是不是疯了?又或者是她在说谎。 “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么?” “有啊,我还有个外祖父,他住在沃洲山中的小颜城,俗称‘百里小仙府’,你应该听说过吧。” 一说起小颜城兰羞就格外兴奋,喋喋不休,滔滔不绝,沈泓曦却听的直摇头,他不知道什么沃洲山,也不知道什么小仙府,只有好奇,人是最不耐寂寞的,就该居村住镇热热闹闹大家伙一会儿生活,为什么要好端端跑到山里去建城筑舍的居住,还是个祖父级别的,想来也是极老了。 “因为那里有芙裳冢啊,我外婆,我娘,还有我姐姐们,都埋在那里,将来我死了,也是要进芙裳冢的。” 兰羞说的极认真极轻快,沈泓曦内心潮涌流汇,他听出了些名堂,眼前是个极不幸的女子,有个极不幸的家庭,她很奇怪,好像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间死去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 碧老峰前有月虹 东篱山这个地方,千峰竞势,万壑萦回,乱山危野幽阔阴森。兰羞不知道自己赶上了个什么天气,入山时竟然天风浩浩,白雾茫茫。置身云雾弥漫的世界首先感到的是一阵清凉,雾水迷糊了双眼,看不清路的模样,眯着眼仰望天空,一片迷蒙,低头探看大地,只隐隐约约看得见自己的脚。 这样的境遇让兰羞心内惧意频生,她本就生的胆小,被姐姐妹妹护在臂弯下长大,原以为远嫁东启是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了,不曾想,那才是个开始。 东篱山有千峰积叠,在这样云遮雾罩的天气下寻找碧老峰绝对是个靠机缘的运气活儿,投不了机也取不了巧,只能凭着直觉磕磕绊绊摸索着方向前进。越往前走越胆寒心战,风响林鸣,叶动花摇,再加上此起彼伏的禽咆兽哮给人的感觉除了阴幽诡异,就是寒气森森。 尽管兰羞揣着颗蒲苇之心也还是需要咬着牙关才敢四处闯荡的,这时候来路渺去路茫,前进后退都是歧路迢迢,盼望碰见个同路之人更是不可能,所以便是鬼缠魅绕也只能独个儿撑着向前走。 兜兜转转间天便暗下来了,雾色渐浅而黛墨加深,兰羞知道着急害怕没有用,可是天要黑了,便是再理智的思绪也阻止不了内心恐惧的逐渐增深。她觉得石凉可能要吃亏,困在这个地方,渴死饿死,吓死累死,或者入沼中毒喂野兽都是九成九的可能性,一入东篱无归日,果真名副其实。 兰羞倚着古木喘了几口气,身旁有覆苔的青岩便顺势坐了上去,她已疲惫不堪,抬腿蹬脚的力气都没了。倒是一旁的玉妃狮精神起来了,这家伙通常都是白天不醒晚上不困的状态,今日跟着兰羞折腾了一个白天原以为晚上会反常,熟料人家还是平常色,这样的精神头好,最起码可以减少兰羞在熟睡中被什么凶禽猛兽一口咬死咬残的可能性。 这点儿幸运在诸事皆逆的情况下也算是欢喜一阵,兰羞摸着玉妃狮的毛笑的相当明媚,夜色来的似乎格外迅疾,感觉瞬间便暮色四合,玉魄东升了。 只是满月之夜并没有多少星辰,月亮倒是磅礴的很,像个银光闪闪的巨型灯笼,明晃晃的挂在千峰顶上,颜正色明,光辉灿烂,映的大千世界一片雪清。兰羞有些困沌,垂了一下头,又惊醒,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再抬头时只见千峰顶上,暗云之间,呲啦啦出现了道道彩色光带,斑斓色彩一色接着一色的排列叠加,状如横跨山峦的座座彩桥,将天空妆点得魅惑无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月虹?兰羞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心皆被眼前的光景所吸引,望着天边瑰丽的同时心头莫名萌生出了一丝感动。觉得这是碰到了天上赐予绝路者聊以慰藉的东西,最起码一个人赏丽景要比一个人抱着膀子瑟瑟发抖美好的多。 月虹的色彩没有日虹那样缤纷,微红c浅橙c暗黄c淡绿c深青,兰羞数了一下,总共五中颜色,怪道人说东篱有五色池,流五色水,飘五色尘呢,原来是这个理。 兰羞欣喜,美景当空的好处甚多,不但有眼福可饱,还可以绝处逢生,行路也有了方向可辨便是歧途中的柳暗花明。 碧老峰是东篱诸峰中最高最峻的一座,日光云雾下无法透析,月光彩辉下倒是鹤立鸡群,一眼望过去便能锁定目标。兰羞带着玉妃狮向着那一枝独秀的高峰急急进发,虽然体力已近乎枯竭,但还是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就怕这漫天虹彩突然消退了或者隐匿了自己再次陷入困境茫局。 险山茂林藤蔓罗织,倒刺丛生,基本没什么路可走,动物踩出的的迹径是不少但这种路不敢沿着走,万一不小心走到了什么野兽的窝里巢里,那就可真就是闯入无门地狱了。兰羞只能自己开道辟路,沿着碧老峰的方向直线前行,她走的倒不算辛苦,就是破了衣服裙子乱了发髻之类的。悲催的是玉妃狮,大概是圈养的久了,它的丛林生存能力极差,一路上不知道被刮掉多少皮毛,看的兰羞好心疼。 行至碧老峰前时月欲落,星欲坠,彩辉虹芒若隐若现,碧老峰上下一派青黑。这是一座孤峰,被周围的山峦围绕却并不相连,抬头望上去感觉黑漆漆的峰顶直直入了云霄,凌云巨木似的坡度看的人头晕恶心。 兰羞纠结了,这崖高壁峭,古木幽森的,也不知那碧老的宝庐到底结在何处。且不知自己该正大光明的闯入还是该偷偷摸摸的潜入,若是偷摸潜入基本没用。东篱千峰之所以只有碧老峰有蛇枝蔓,是因为那东西不是野生,是碧老培植的,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兰羞就是那只听闻未得见的其中一个,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蛇枝蔓长什么样,又如何摘取! 可要是正大光明的拜访或者硬闯,下场皆是一样的,一登碧峰便化尘,这也是定律。东篱碧老离世俗而绝尘嚣,不分事非善恶,到了他这儿的人不是拿去试药就是抓去喂兽,可能有那么几个被留下来作为仆役使唤的,但作为一个正常人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与一个心狠手辣的怪人为伍,还不如死了呢。 兰羞不想做药人,不想被奴役,更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所以她一时没了主意了。思量间一阵怪异狼嚎充盈入耳,玉妃狮开始焦躁不安,周遭起了飓风,四下里草木都在黑暗中剧烈晃动着根本不知道危险在何方。兰羞惊恐,在她警惕四周的时候危险竟从头顶降临,一只黑色大鸟从高耸入云的峰顶飞旋而下,一爪扣住兰羞的肩头风驰电掣间就将人带离了地面。 兰羞身体空悬四肢无力不好摆脱,却在挣扎间瞥见那只所谓的大鸟只是一只巨型风筝,扣着肩头将自己掳离地面的,竟是个衣衫凌乱,头发乱蓬的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匹夫僭乱祸千里 石凉拿着把剪刀顺着墙根剪藤蔓,物苏躲在廊角处探头静观,心下甚凄楚,泣兰堂是花洞一样的地方,便是冬深也芬芳,闲庭内外一片葱郁,木兴草盛绿荫厚,一花谢后一花荣,青藤绿蔓垂屋挂顶,攀窗绕檐。 这样的环境任谁来了都只想做个安安静静的闲人,可偏偏尊逸王殿下每每光顾都是第一时间操刀。劈枝削叶,砍木移株,所作所为让物苏既心疼,又难过,看在眼里恼在心中! 凤栖梧要移居泣兰堂养病的事府里已经准备多时了,这些日子殿下频频驾临不是修剪这儿就是整理哪儿,小到一株草,一朵花;大到一棵树,一片藤;只要觉着有瑕疵的都会自己亲自动手拾掇,周全体贴,细致入微,看的出是对待凤娘子的心。 “殿下,这檐端孕,能捕蚊纳幽,是王妃娘娘最喜欢的。” 满壁藤条一半削折,物苏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廊来怯怯进言,略带恳求的语气,有提醒,有劝解。可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先后悔了,如果不说是王妃娘娘喜欢的,或许还能多留一阵呢。 “喜欢也得有个度,群藤丛蔓最难缠,不能由着它们疯长,否则,这屋子就要被爬塌了。” 石凉安然道,目不斜视,手上动作不停。物苏闻言杵着没说话,也没动,蜉蝣撼树,蔓绞墙塌的道理她自然懂。可今日的尊逸王有点儿失范儿,她原本一直仰着头,注视他的咄咄风采数年之久,自来都是仰其光环而慕其神采的尊崇之心,可今日的尊逸王却让她突然生出了种“够了”的不耐感。 当然,作为一个奴婢她是不能如此有个性的,所有的不痛快除了隐藏着就是咽下去,咽下去的法子却只有一种,可掩藏的方式却有很多,逃避,便是其中最直接有效的一种。 思量了一下,便就地屈膝跪了下去,冲着石凉磕了个头,说自己是新帝元年入的宫,当差四载有余,如今已是双十年华,想向尊逸王殿下求个恩典,放她归乡婚嫁。 “婚嫁,你可不像是将婚嫁之事放在心上的人呐!” 石凉是肯定的语气,物苏是女官,双十年华而位居三品,是个很成功的女子。后宫的官跟前朝的官一样难为,女人为官比男人付出的代价更为巨大,男婚女嫁,儿女情长是最先要舍弃的东西。 如果物苏有着一颗把嫁为人妇当成人生头等大事的心,定然走不到今天。要知道在后宫里能挤入女官这个行列的可都是些佼佼者,这类女人通常是有着男子心扉的图强之辈,跟那些所谓的宫娥采女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其中一条就是她们已经豁出去了。 “奴奴只是觉得有些孤寂。” 物苏咬牙辩解道,孤寂倒是其次,最怕的是换主。她跟兰羞虽然位份差异大,性子区别明显,可她们有很相似的人生观,都是不肯依赖别人的自主之人,即便没有生死与共过,也没有推心置腹的交谈过,但在大多数的事情上都能无所分歧,心有灵犀。 “孤寂是啊,她在了,鸡犬不宁,她不在,冷冷清清。” 石凉喃喃自语,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东边远望,物苏垂头咬唇,沉默不语。她知道殿下口中的那“她”指的是王妃,但那有怎样,一切都被他葬送了,从瑶城到南部边庭,需要跨越的险山恶水何止万重,那个她,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僵持间有侍女来请,说辛将军在书房候驾,有要事回禀。 “安心待着吧,什么时候真的想嫁人了,再来跟我说。以栖梧的身份,还不敢劳驾你这个三品女官去伺候。” 石凉说着将剪刀交到了物苏手里,抖了抖衣袍去了书房。物苏捧着剪刀站起身来心里很不是滋味,石凉的宽宏大量善解人意纵然令她感动,但心思被猜中又被拆穿的胆战心惊更胜一筹。凤栖梧是殿下的心头肺尖儿上的人,排斥她,就等于往自己的杯盏里拌毒药,自己方才肯定是中邪了,竟然自寻了一回死路。 那边石凉刚出了泣兰堂就被耐不住性子寻来的辛裴截住了,城外异军突起,领头的是宝策王庶弟,叶良韵,瑶城已经被团团围困了。如此惊天动地之事,辛裴不敢怠慢,自然十万火急,可石凉却用一句知道了像那会儿打发物苏一样打发他。 “匹夫僭乱,祸延千里,殿下,一点儿都不在乎么?” 石凉的表现太过淡漠,即便追随多年早已习惯了他各种脾气秉性的扶危将军也受不了他如今的这份从容了。 “朽戈钝甲,匹马只轮,不足为惧,且等等吧,看看咱们的陛下要如何处理罢。” 石凉用了朽戈钝甲,匹马只轮八个字来形容突起的异军,立马遭到辛裴的反驳。他可是上城头观察过了,对方星旗电戟,士饱马腾,军容极盛,一看就是轰雷掣电之师。 “眼见未必为实,且看着吧!东篱那边可有消息了?” 石凉轻眼前而重其他,转而问兰羞赴东篱采药之事,辛裴摇头,兰羞南下自然是暗里遣了人跟随保护的,一路走去所遭遇的纷纷扰扰全部都有祥报。 可如今却断了联系,半月多来未收到只字片语,最后一封信是从康城发出来的,记载了兰羞与沈家母子的点点滴滴,后来便断了音讯。也不知是哪方信使的问题,查了这么久也未查出个所以然,人是一波一波的派出去了,却不见一个回来的。 “不能再等了,让黎颜带两个人往南走一趟。” 石凉思量之后决定派遣心腹中的精英,辛裴闻言拱手去办,心里却认为这样的安排很不合理,黎颜是鬼影骑中的翘楚,此时叶良韵大军压境他留下可比派出去的用处大的多。 但眼下这样的话不能说与殿下听,殿下在乎凤栖梧,急需那根蛇枝蔓,得不到,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罢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东篱五老已亡四 叶氏大军气势汹汹出击瑶城,却围而不攻,困而不伐,时过两日仍无所动向。只叫嚣着让小皇帝交出叶氏的九族十亲便可撤兵罢退。 小皇帝登基坐殿不满五载,遇到这样的事情先是惊骇,后率领群臣亲自登城楼一观后生了些危机感,但一想瑶城有强兵壮马数十万也就放下心来了。一句兵戈之事,尊逸王比朕擅长就将包袱甩给了石凉。 “殿下,叶氏私兵早就被咱们收缴了,这些兵马来历不明啊。” 辛裴看着城头下乌压压列队而立的兵马皱眉道,石凉未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是个死局,有了这么一遭,叶氏一族,死定了。 先前他以证据不足为由发动群臣谏言为叶氏赢得了一线生机,叶良辰在珠英寺落发为僧,其他族人坐牢的坐牢,充军的充军,答应兰羞的事做到了,也算功德圆满。 可如今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叶良韵,以及这支看似兵强马壮的叶家军一搅闹,叶氏一族可能的下场只有两种,且个个凄惨。一种是叶良韵兵败,叶氏伏诛;第二种是皇上迫于困境将叶氏一族无罪释放,贡交出去,然后叶氏世世代代被追剿。 而以眼前的境况来看,第二种下场没有出现的可能。 “放箭,射旗,射马,别射人!” 城头劲风猎猎,石凉喝着西风吩咐到,众将士闻言都打起了精神严阵以待,以为尊逸王殿下要带领他们啃下面前着块硬骨头了。谁知乱箭一发的结果是城下兵马阵脚自乱,士兵们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甚至鬼哭狼嚎,尖叫连连,人踩人,人挤人,人撞人人喧马嘶一片乌烟瘴气,鼓倒旗翻。 “这这都是些普通百姓啊,竟然还有妇孺!!!” 辛裴差点儿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来醒神,这怎么可能,这支军队来时兵贵神速,甲光向日,如火如荼,分明就是支轰雷掣电之师,怎么瞬间就这样了。 怪不得殿下早前就说过眼见未必为实呢,可不就是嘛,如此声势浩大的一队军马,就算真是叶氏暗藏的私兵,集结开拔也不可能没有一丝风吹草动。何况瑶城还是天子脚下,想要藏匿如此大声势的军队绝无可能,能无声无息迅速集结突然出现的,除了集结老百姓,不做他想。 可怜自己明白的竟然这样晚,辛裴与城上众将士一度傻眼,城下却陷入自相残杀的兵荒马乱中,叶良韵与亲兵将屠刀挥向了后退躲藏的老百姓,手起刀落,血肉横飞。 干戈之际,只见一骑轻骑打黄雾张天的阔道上奔驰而来,烟起尘翻中迅速投入战场,马上人乃一女子,携缰持剑,风姿楚楚,急进中射出一支亮白银簪,后拔剑而起,人与簪与剑齐齐攻向叶良韵。眨眼之间人落地,剑穿膛,簪入喉,叶良韵栽落马下,气绝身亡。 “带累无辜者,就该不得好死。我数到三,手中还持有武器者,都去死,一。” 无首之寇自是散沙一盘,蜜梨喊第一个数时叶良韵的亲兵便已刷刷掷下了刀剑,都识时务,很省事,很乖巧,百姓危机解除,那么其他的就不关蜜梨什么事了。傲娇如她,连城门都不肯走,直接飞身跃上了城头。卫戍的官兵们吓得连连后退,若不是辛裴及时阻止,差点儿就放箭攻击了。 “见过尊逸王殿下,我家姑娘呢?她可还好?” 蜜梨是个有情绪障碍的姑娘,高兴了不知道乐,烦恼了不晓得哭,冷傲如她此时却露了个笑脸,看的出心情是极佳的,表露的是即将面见亲人的雀跃之情无疑了。 可石凉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让她先在这儿侯着,等他把事情处理完了回府再谈。看似平常的安排,蜜梨却都看在眼里思量在心,她是在石凉那里吃过一遭亏的人,有了前车之鉴想法也就周全了,表面声色未动,心下却已默默有了计较。 石凉需要去处理战事残局,临走时留下了辛裴,嘱咐他看住蜜梨,别让她先回府。可话是避着蜜梨说的,辛裴因此需要退开几步听殿下的指示,等他领命返回时蜜梨已经不见了。这职失的,风驰电掣,唬得他连滚带爬去找石凉禀告。 蜜梨进了泣兰堂不见兰羞的踪影,物苏眼神躲闪,言辞吞吐,分明是心虚的表现。蜜梨又急又气,一把掐住物苏得脖子严刑逼供。物苏其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毕竟珍爱生命没有错,一搭上茬儿立马就将所有事非曲折,前因后果全盘托出了。 “我家姑娘乃一朝国媛,城池陪嫁,国号赐名,有兵有权,凤栖梧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家姑娘涉险为她去采药。” 蜜梨的火爆脾气遇到这等不平之事几乎七窍生烟,她本就冲动,臭脾气一爆发简直就像失控了一样。 正欲提剑去找凤栖梧,那头正好送送上门来,石凉,凤栖梧,凤鸣凰,三个人都到了。 凤栖梧是名副其实的弱女子,明媚,羞涩,温婉。颔首或弯腰,都是倾城的姿势,没有沾染一丝凤鸣凰的霸道之气。 可蜜梨不是男人,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她面对凤栖梧除了语言不驯,咄咄逼人外,就是动手动脚。蜜梨奉行的原则是能动手尽量别吵吵,今天也是被惹急了,用武力解决问题成了她最想使用的方式。 “她去给栖梧采药,跟谁高贵谁低贱无关,交易之中,人人平等。” 石凉护着凤栖梧不客气的道,蜜梨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进行了什么交易,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次,姑娘死定了。 “东篱五老,有三个死在姑娘手里,她如今已是近乎枯竭的体力,多走几步路多受几下刺激都会卧床不起的身子骨,这次,必死无疑了。你逼着她涉险,逼着她去给你的宠姬采药,尊逸王殿下,这是背叛,是对你们婚姻的背叛,是扼杀,是对她生命的扼杀,是逼着她交出了命。” 蜜梨歇斯底里,她想哭,可她不想软弱给这些人看,提剑飞离王府时留下一句话:我告诉你,要是我家姑娘真的遭遇不测,下一个围困瑶城的人,就叫沈蜜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东篱山下埋芳骨 蜜梨身怀绝技,脚尖一点地便以飞空掠秀之姿脱离了王府,看的物苏无比钦佩,无比向往。 面对石凉时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淡定下来了,她知道王妃的事情殿下是不愿让蜜梨知晓实情的,她实话实说自然就是犯了大错。 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所以特意磨蹭到蜜梨对她动粗才实言相告,本来是想着以“迫于蜜梨的武力威胁,为保性命才实话实说”做借口搪塞,可眼下,突然不想了。 “奴不会撒谎,殿下责罚便是。” 物苏直言道,她表面看起来老实本分,不善言语,实则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只是忍耐性强而已。眼下这份坦然让石凉眉梢一挑,心道果然心性是会传染,这离黛岳公主近的人,渐渐都个性十足起来了。 “岂有此理,一个奴婢也敢如此作派。” 石凉未及说话凤鸣凰便习惯性的呵斥出来了,她是霸道惯了的人,王者心爆棚,半点不恭顺的言词都容不下,物苏没有战战兢兢的磕头求饶对她来说就是挑衅。 “凤都尉这话错了,我虽出身后廷,但也是御旨亲封的女官,正经计较起来,可比凤都尉的品阶还高呢。” 物苏平时是畏手畏脚沉闷了些,但是一旦到她的忍耐点,她就会全力反击,且从不会考虑后果输赢。不过选择跟凤鸣凰当面对垒实在是个不智之举,这个女强盗,当时兰羞对上她时都采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躲避策略。 “退下吧,去长史司找周令,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石凉看凤栖梧柔柔弱弱的坐着时不时的咳喘,便让人扶了她去休息,顺便打发了物苏。这样的惩处结果凤鸣凰自然不满意,她刚才可是被物苏顶撞过一通的,有仇不报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开始了她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之常举。 “行了,我叫你来,不是听你指责别人的,你就告诉我,为什么遣去保护王妃的人,突然与我们断了联系?” 石凉对凤栖梧百般宠爱,万般迁就,对凤鸣凰也呵护有加,但不代表她们能等同。派去保护兰羞的人与他们断了半月的联系,查了那么久查出的原因竟然是凤鸣凰,不仅将他派去保护兰羞的人送上了西天,连王筠阳都着了她的道,中了箭毒又打落入水,生死不明,果然还是家贼最难防。 “官就不用做了,做回县令千金吧。” 石凉擅攻心,又知道凤鸣凰最怕失去什么,丢管罢职,是对她不听话的最好惩罚。凤鸣凰慌了手脚,对别人的霸道冷硬在石凉这里从来提不起来,她不敢,不想,也不能。 “你可知,燕岳公主若是死了,我会失去什么?潋滟城是兵器库,王筠阳是把快刀,梅世妆,那可是最强势的后盾。你弄死梅兰羞,就是毁我基石,坏我大业,丢官罢职,只是暂时的,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梅兰羞生,你生;梅兰羞死,你死;梅兰羞若是掉块皮少块肉,你就翻倍。” 石凉一番话出口,凤鸣凰便被打入了冰库,她不相信石凉会这样待她,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享受的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待遇,她自信在他心里自己跟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所以她一直忍着,让着,为她拼死拼活着。 “殿下,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做过的,没做过的,不愿做的,都做了,你不能这么。” “王妃若有闪失,不管什么原因,凤都尉,你都得给她陪葬。” 凤鸣凰话未说完就被石凉打断,咸咸的波浪在心间翻滚,思绪到处游离,神情恍惚一片。为王妃陪葬,多可笑的说辞,是为他的霸业为他的野心陪葬吧。 “只要栖梧活的好,我死又何妨。” 这只是凤鸣凰心里的一个念头,是踏出尊逸王府大门的那一刻打心里蹦出来的,虽未明着对谁说,却比任何一个说出口的念头都强烈。 凤鸣凰也是执着的人,她一生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是妹妹,一个是石凉。为了妹妹她可以让出石凉,那么为了妹妹死也没什么不可。她不怕死,所以梅兰羞一定要死,或者已经死了。 “这里是尊逸王府吗?你是王府里的人吗?” 精神恍惚的凤鸣凰被一个公鸭似的嗓子惊醒,回过神来见拦着她问话的是个十二三的胖小子,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眸子却奇亮。乱七八糟的衣着,肩上挎着小包袱,手中端着小泥盆,盆中装着紫色的泥,长着一株奇奇怪怪的草。 “这里是尊逸王府,我不你找逸王府干什么?” “有个姐姐把她的钱全给了我,让我把这个送到瑶城尊逸王府。” 小胖子晃了晃手中的泥盆疲惫到,凤鸣凰看着那个泥盆那株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便问是个什么样的姐姐托他做这事,那个姐姐如今又在何方。 “是个带着白狮子的小姐姐,很漂亮,仙女似的,她死了,我把她埋到东篱山脚下了。” 小胖子说到后面神情沮丧语气惆怅,凤鸣凰却已经掌握了想要掌握的讯息,白狮子,很漂亮,死了,埋在东篱山下梅兰羞死了。 凤鸣凰突然放声大笑,又放声大哭,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蹲在地上要仿佛是哭到了断气,又好像要笑到断气,跟个智障似的举止吓的小胖墩头皮发麻,以为自己遇到了疯子,一个激凌后一溜烟儿跑没了。 门口的侍卫见状赶紧往里报,辛裴来时就见凤鸣凰喘着粗气似乎正要冲锋,面色尚可但精神不佳。辛裴以为她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或者有旧疾复发之类的,刚想讯问却被她一把拽住衣襟差点儿扯到在地。 “快快去追小胖子蛇,蛇枝蔓。” 凤鸣凰指着街口的方向火烧火燎道,可能是情绪还不稳,心里又太急,她说的断断续续,最后扔下一句没头里的话自己跑了。辛裴听的不太明白,但他基本可以推理脑补出来:凤都尉要追一个小胖子,那个小胖子不是普通小胖子,他有蛇枝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只见蛇枝不见妃 来瑶城寻找尊逸王府的正是从千里之外跋涉而来的小胖子沈泓曦,受到凤鸣凰惊吓后其实并未跑远,只是就近寻了个荫蔽之所躲了起来,看着疯女人狂奔而去后便火速现了身。 还煞有其事的对着正欲离去的辛裴一阵观察赏析:瘦高个儿,明泉眼,长敲睫毛,比锅底白一点儿咕咕叨叨,念念有词。 刚经历了凤鸣凰事件的辛裴有点儿经不住考验,这小孩儿的眼睛精亮精亮的,跟燃着的火苗似的,被他盯着就好像被个大姑娘盯着一样令人无措,手脚不能自如。 这大概就是凤鸣凰口中那个有蛇枝蔓的小胖子吧,再看看他手里的家伙什儿和那株奇形怪状的草,基本可以确定了。 “没错,你就是辛裴,这个给你,我走了。” 沈泓曦分析结束后很霸气的把泥盆往辛裴手里一塞,调头走人。只见蛇枝不见王妃辛裴当然不会就让他这么离开了,好言相劝不听,只好揪着衣领将人半拎半拖的拽到了石凉面前。 “讲,把你知道的,都讲给我听,全部!” 石凉蹲在窗下低头逗弄着兔子,语气波澜不惊,沈泓曦自知在这件事上没有跟石凉拧着干的道理,人家只是想知道自己妻子的诸事宜,作为半个知情者能将所知之事吐露一二算是荣幸。 兰羞在康城呆了半月多的时日,正月初入的东篱山,借着月虹寻到了碧老峰,被东篱碧老抓上峰后在青庐捣了一段时间的药,后来扒取蛇枝蔓后逃出了东篱山。一切看似波折其实已经算很顺利了,坏就坏在枯死的蛇枝蔓会失去功效,而这最关键的一条,兰羞却是最后才知道的。 “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又去秀老峰挖了一回长生泥,受了秀老重击,肩骨锁骨都碎了,被玉妃狮掩护着跑出来后掉入了山坳,我找到她时她还在一直吐着血。” 深泓曦说着逐渐埋下了头,兰羞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还好,还好有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其实他去东篱山纯属鬼使神差,却误打误撞成了她最后的依靠,送了她最后一程。 “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去东篱山。” 石凉吐气如兰,平静如水的吩咐辛裴准备南下,可能多半还是不死心,对沈泓曦的话有所怀疑罢。沈泓曦撇撇嘴表示不在乎,只将兰羞的遗愿说与他听:尸骨火化,留灰送至小颜城,葬入芙裳冢! 小颜城,芙裳冢,石凉思量良久,还是没有一点儿头绪,他走过的锦绣山河繁多,小颜城这个地方,今日第一次听说,还真不知道在哪儿。 “在大岳,钟陵府,沃洲山,小颜城!” 沈泓曦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可他也只是记得兰羞说过的那些地名儿而已。他没去过大岳也不知道钟陵府在哪儿,更不知道什么沃洲山。 兰羞留话时已经生息奄奄,他束手无策,无计可施,那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说过的话每个字每句话都牢牢记住。 “去查一下,看王妃返还岳宫之前,到底是养在什么地方。把他也带下去,好生招待,明日与我一起启程。” 石凉叫来了周令来吩咐事宜,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了行动。世人都道岳庭九凤生宫闱,随母姓,养世外,却忽略了这个所谓的“世外”到底所指何方。 沈泓曦听着他的安排惊觉这尊逸王府的门槛儿既不好进也不好出,来时先碰到个疯女人,后又被个大个子叫拖带拽撕扒了进来,去时还没自由了。竟要等着与这个话少言更少,表情几乎不变幻的王爷殿下同行。 真是个倒霉崔的地方,沈泓曦跟在周令身后边走边唾弃。还好尊逸王府的雕梁画栋足够赏心悦,后边周令的招待也足够热情周到,否则这一夜指不定得翻几次墙,逃几次跑呢,沈泓曦坐在圈椅上看着天上的月光星辰无聊的胡乱设想。 冬月天无蝉鸣无鸟叫,入了夜的王府格外安宁,除了风声就是风吹草木声,沈泓曦是习惯了豪放市井风的人,这样内敛的度日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 憋了很久之后决定找个人说说话,转头正好看到路过他窗前的物苏,想开口喊两声,又觉得这么高雅的地方大家都安安静静的独自己大呼小叫可能不大好。于是撒丫子往上凑,结果王府的房子门道太多了,等他奔出去后路过的人已经路过了,只余下纤纤裙角在游廊转弯处飘逸一扬。 物苏是刚领完罚的,被周令罚跪罚面壁,精神有点儿迷糊,回来时星辰满天泣兰堂却一片漆黑,一把火瞬间就烧上了头顶,对着当值的侍女一顿呵斥怒骂。 王妃喜欢亮堂,又有个睡觉不敢熄灯的毛病。所以往常夜里泣兰堂都是最早掌灯最晚灭,里里外外必要烛火通明,这是规矩。 “不是奴婢们犯懒,是殿下不让点的。” 侍女们万分委屈,又不敢大声辩解,唯唯诺诺边道原因边斜眼往屋子里瞧,提示物苏殿下在里面。 物苏睨了一眼黑漆漆的门窗,回过头来差点儿冷哼出声,掩在黑暗里的脸呈现出了一副极不屑的表情。 “人在的时候不管不顾,人都走了又频频往人家住过的地方跑,干嘛?闻味儿啊?变态。” 物苏对石凉的不屑在无意中已经加升到了顶峰,自己却傻傻的忽略了这明显却不细微的变化,在侍女们怪异惊诧的目光中突然觉醒,后将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立马缩脖吐舌奔回自己屋里憋着去了。 而此刻的石凉正在兰羞的卧房四处摸索,她喜欢亮堂,住的地方窗户开的多地势也高,便是不点灯其实也没多黑。若是打开窗户,借着月光星辰读书写字都不成问题。 石凉翻翻瞧瞧,在她枕下发现了一本书,书中夹着一片黄叶,月光下不太好辨认,点灯一看,却是片干枯了的浮萍。 再看书目时,发现只是本普通的食谱,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着两句极清冷的话:陌上潇潇雨,堂中冷画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妻死妾亡恩怨了 石凉驱车南下不过三日光景,瑶城却已是东风遍起春天莅临了,碧柳沉沉絮纷纷,这样的飘棉季节,是咳喘之人的险象狼关。 凤栖梧捂着帕子死命苦咳,急喘连连,气息险险。她本是掰着手指计算着石凉的去日归期度日的,眼下却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喉嗓裂,胃气涌,撕心裂肺,痛痒难耐。 侍女们封窗放帘,移花撤木,屋子笼的密不透风,院子整的寸草不生作用却还是不大。阴寒之气所致的哮喘,积郁多年早已成固蒂顽疾,随便一点儿根由就能引起病发且一发不可收拾,非药理的诊疗法子所显功效寥寥,微不可察,基本算是徒劳。 “若是不把蛇枝汤倒掉,您这儿说不定已经药到病除了。” 桃清伺候了凤栖梧几年,觉得这姑娘心平气静,不争不抢,品性甚佳,配得上殿下的一心一意。可据眼下的境况来分析,自己看走了眼的可能性很大,凤栖梧倒掉了王妃用命给她换来的良药,那蛇枝蔓分五次下药共熬出五盏汤剂,一盏不拉的都让凤栖梧浇了花,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药到病除,呵呵,这病,我根本不想除,不能除,也不敢除。” 凤栖梧自来都是柔柔弱弱的模样,时时刻刻笑脸迎人,不管面对谁都是平易近人的欢喜态,这是她除了美貌之外的另一个特征,亦是她做人的标志。可今日的她却好像有些绷不住了,面露期艾,说出话来萧萧瑟瑟,眸光也是生趣了了的暗淡。 “我就这么病怏怏的活着,不招谁,也不惹谁,活一日,殿下便怜惜我一日,没什么不好。” 桃清了然,人心果然是贪婪的,一个二嫁的女人,得了一个尊贵男人的无尚尊宠和实意倾心犹不知足,想是还打着独占尊逸王的主意呢吧。 “即便对王妃存有芥蒂,也不该倒药啊,拿自己长命百岁的机会去博弈一个死人,不划算呐。” 桃清可谓苦口婆心,毕竟是相处惯了的人,有了累积的感情做基础,她还是希望凤栖梧能做一个头脑清楚的漂亮女子。不要像凤鸣凰一样成为这世上的活标本,能力不能与匹配,以自我伤害来充当抵御外界威胁的筹码,这样的博弈输干净是迟早的事,赌场无赢家。 “王妃?我哪儿敢对她心存芥蒂,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呢,我只是。” 凤栖梧的半句话咔在了嗓子眼儿,只因紧闭的门窗突然噼啪作响,院子里安安静静屋子里却寒气四侵,阴风乍起,搅的帘飞幕卷桌倒地,椅翻瓶落画飞天。劲风四袭间固门坚窗瞬间全被震开,窗扉亮敞中翩然跃将进来一女子,白衣素履,帷帽低垂,帽纱素盈盈垂至脚踝,身姿面容无一可窥。 桃清大惊失色,这屋子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竟还无人问津,王府里养的莫不都是死人,桃清惊急,刚想张嘴呐喊胸口却被迎面飞来的一颗珍珠击中,瞬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凤栖梧张大了嘴巴却未喊叫,可能是惊过度了,竟连咳嗽都忘了,结结巴巴问了句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干什么。” 白衣女子说着身形前倾又后撤,掌中便已多了枚红彤彤的玉,双心孔,浮萍状,嫣然是适才还挂在凤栖梧脖子上的那枚。凤栖梧见对方拿了东西就要走一下子便清醒了,大叫着不要命的扑了上去,扯着对方的衣摆不撒手,她刚才只是感觉脖颈处一凉,眼睛都没眨一下竟不知到对方是如何将东西从她身上取走的。 “放手,蛇枝蔓你已经拿到了,寒萤蛊已解,这火玉,你留着也没什么用。” 女子说话的语气跟她的装扮是一个调调,清冷冷,寡淡淡,一听就知不是性温之人。凤栖梧此时却已激动极致,危险感觉不到杀气也无所察觉,一心只想追回那枚玉佩,那是殿下给的,她可以丢人丢份丢性命但绝对不能丢了它。 “那你就太不识时务了。” 女子冷冷一言,拽回裙角飞身离去,凤栖梧四脚朝天几乎被摔到断气。她原是拽着人家衣摆的,还是使出全身所有气力玩儿命死拽的那种,这便是她悲剧的前因了,她使了多大力撕扯,对方就得使出多大力脱离,被甩个四脚朝天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弱柳一样的人又连日苦咳损耗了精神,一跤跌下去容易,再爬起可就没那么干脆利落了,尽管她心急如焚速度有所爆发也抵不上别人半点飞檐走壁的功力。 再爬起来时风已停,寒消逝,人去影绝踪,只留下淡淡兰息于空气中浅浅弥漫,消失。 “不,殿下,我想见殿下,我还想再见他一面,桃清,桃清你帮我去找他,去找他。” 凤栖梧失了神色,没拦住倏忽而来又飘忽而去的白衣女子,转头扯着木头似的桃清嚎啕大哭,含糊不清的求着对方帮她去找石凉。 柔弱喜态的凤栖梧不见了,此时的凤娘子成了悬在风枝上的蚂蚱,崩溃c无助c绝望桃清说不出看不懂,可凤栖梧自己心里清楚。她要死了,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体内寄存着雪域寒萤的人,蛊虫未死亦未拔,没了那日光一晒便能生出腾腾热气的火灵玉,十日都熬不过。 凤栖梧崩溃了,死亡是可怕的,心系着一个放不下舍不得的人等待死亡更可怕。凤栖梧要见石凉,第一次用石凉对自己的宠爱做筏子威胁了周令。 周令一边派人阻截一边飞鸽传书,南下的石凉闻讯半途而归,可也改变不了火玉被抢蛇枝汤被倒的事实。凤栖梧死在二月的柳絮东风里,气绝时黎颜的信正好从南部传来,内容很简洁:燕岳国媛,尊逸王妃梅兰羞,确已香消东篱,尸体为野兽所食,只留下点点碎肉,森森残骨。 物苏闻讯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厥了过去,至于石凉,他有一颗刀削斧劈都不疼不痛的心,妻死妾亡又如何,玉质高绝的清贵公子还是昔时模样,着翩翩白衣,落落如松下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风吹雨打絮不飞 叶良韵举义,兵败,身死,一朝忙碌的结果只是剥夺叶氏一族苟延残喘的机会,加快他们走向彻底覆灭的步伐,九族十亲,无一幸免,全部命丧黄泉。 肃妃叶芳辰,也疯了! 故作病态的少年皇帝斗志昂扬,于紫气华庭之内持子倦卧,难得一见的怡然自得。 王道帝业需筹运,先帝留下四王摄政,看似良计佳策实则利弊相当害他不浅。 如今一王死二王避,留下个诗情画意的尊逸王还死了和亲而来的王妃,势渐衰,权旁落,他这夜不能寐的日子想来会越来越少了。 “陛下,尊逸王殿下求见。” 内侍禀报,小皇帝蓦的睁开倦眼,掷下手中之子叫人撤了棋盘,病怏怏等着尊逸王朝见。 石凉是来请辞南下的,顺便交代尊逸王妃为何会香消东篱,叶氏一族,凤栖梧,凤鸣凰,一个都没有牵扯出来。 兰羞有宿疾,梦魇浅眠惊悸,时常食不知味夜不能眠,这给石凉的架谎凿空提供了最大方便,被说成是寻医不得,问药失败再合适不过。 “臣冒险送王妃远赴东篱,确实只为治病。东篱山兽恶山险,碧老虽医术超群,然脾性怪异,她若是身死山中便也罢了,偏偏亡在了东篱山外。臣若不亲自南下一探究竟,对陛下,对燕岳,对两朝百姓,都无法交代。” 石凉似乎去意已决,对于黛岳公主的死小皇帝也还是很震惊很撼动的,毕竟眼下他还不想与燕岳交恶。 从去岁仲冬尊逸王说她在卧病开始,到如今的二月絮飘,这期间三四月的光景这位和亲公主几乎是销声匿迹,大小宫宴一次未参加,连岁末朝贺也未曾露面,如今乍的有消息传来,却是死讯。 美人呐,红颜薄命,怎叫人不惋惜!只不过眼下尊逸王这所言所行,似乎别有深意啊。 “尊逸王的意思是?” “东篱山在安东境内,陛下您知道的,臣与安东王,有夙怨!” 小皇帝闻言,透过门棂看着漫天的絮飘绵飞出神,内心却笑了个花枝乱颤。仲春初岁,果然是个吉祥的时令,东风一起,日日都是新气象。 “王妃为和亲而来,所系干系甚大,如今莫名身死,确不该草率了之。表兄尽管去便是,干系因由,定要尽快查个清楚明白,也好叫朕给燕岳一个交代。” 小皇帝语态平稳,心却迫不及待,沐朝寒与石凉的夙怨来自一个女人――凤栖梧。凤栖梧与沐朝寒曾是夫妻,亦是表兄妹,凤栖梧又与石凉情投意合成了石凉的心头宠,这样的凌乱关系不结怨才怪。 石凉施礼告退,飒飒身姿如东风细雨,沐絮而行,迎风而逝。 小皇帝的眼里一片深邃幽暗光,安东王,尊逸王,斗吧,斗吧,朕不嫌收拾烂摊子累。你们斗的头破血流,朕就给你们请医问药;若是斗个你死我亡,朕就给你们制备棺椁,风光大葬! 小皇帝暗暗独白,所思所想无人知晓,二月的风吹拂着柳棉,吹来了风雨,石凉刚出宫门就飘起了绵绵细雨。风吹棉始落,雨打絮不飞,败絮啊,亲眼看着它入土沾泥,方知它再也无缘飞起。就像一个个死去的人,尸骨无存的死法,总叫人难以置信。 石凉叹了口气,跨马回府。远处的荒山野岭也正落着蒙蒙细雨,帽纱垂地的白衣女郎冒雨疾驰,身后是一身青袍的持扇男子。而眼前,方才是什么都没有,如今,却立了位气质缥缈的出尘女郎,正是传言已身死东篱,为野兽所分食的燕岳公主――梅兰羞。 她披着早春的细雨微寒静立,风姿鼎盛,一枝独秀。 “又害我,修炼到家了么?” 兰羞鄙夷道,白衣女郎被迫停下脚步,冒雨是因为天不作美,事不由人,疾驰自然是为了逃命,可如今前路阻后路绝,她又不能纵身跳到河里或飞身跃上苍崖,只能暂停踪迹,再寻出路。 “你想怎样?” “怎样?我这人向来嘴恶心毒,睚眦必报,人若砍我一刀,我必将他剁碎。你先派人杀我,后效仿我的声音,熏染我的香料,入尊逸王打家劫舍意图嫁祸于我你说我该拿你怎么样?” 兰羞打开天窗说亮话,疏理点拨至此再佯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白衣女郎一把揭掉了碍手碍脚到早就想一揭为快的帷帽,露出一张与倾城绝世的凤栖梧八分似的脸的同时也挥剑砍了上来。 却遭王筠阳背后袭击,一剑穿肩胛,臂裂膀开,二剑刺膝骨,踉跄着倒在地。 武艺高强的凤都尉,跟着石凉叱咤朝堂多年,可遇着显山不露水的碧筠君子,只能是一招被制服的命。 “胜者登天,败者伏诛,杀吧。” 凤鸣凰视死如归了,其实从知道凤栖梧并未喝下蛇枝汤而火玉却被自己所抢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生不如死了。人不怕死时就会骨气膨胀,导致的结果就是像如今的凤鸣凰这样闭眼伸脖等着被砍。 “光杀你怎么够,我是那种放贷不收利的人么?凤氏一族的命,我要定了。” 放狠话梅兰羞永远是天下第一,但这一招使在凤鸣凰身上不管用。凤氏姐妹生母早亡,是在继母的苛待与父亲的忽略之中长大的。凤鸣凰又是个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的,对家族的维护程度几乎为零。 兰羞的话毫不意外的逗笑了她,她以前那么的想要这个燕岳公主死,可如今却不想了,她就要她活着,活着被尊逸王误会一辈子,痛恨一辈子,甚至追杀一辈子。 凤鸣凰想到此便想一死了之,铺地藤似的匍匐着去拿被王筠阳弹飞的剑,抱的是挥剑自刎的念头。她想的很清楚,以桃清的个性能力,一定会清察觉到那日弥散在空气中的异香以及那副别致嗓音的不同寻常。那么只要她一死,害死栖梧的这条梗梅兰羞就得背一辈子。 “你以为我来抓你,是去向石凉澄清洗白自己的吗?你错了,我是来坐实这项恩怨的。火玉给我吧,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而且,它要是不在我手里的话,你想要发生的事,可就未必会发生了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悔不当初返潋滟 兰羞的死是个误会,秀老贪玩儿,又不及碧老心狠手辣,想留下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弄些假死之类的把戏断了人家家人想要寻人的念头。 兰羞不小心受制于人,只能听从秀老的安排,演了一场戏诓了沈泓曦。 凤栖梧的死却是个意外,至于凤鸣凰之死,就是必然了,即便兰羞想做菩萨愿意放她一马,奈何有个不肯做佛陀的王筠阳,所以凤鸣凰的结局是一剑封喉,王筠阳出的手。 他对凤鸣凰这个女人最初的印象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就是咬碎钢牙恨之入骨了。 当初他尾随兰羞南下却在半途遭受鸣箭营的连环杀,凤鸣凰不分昼夜,一波又一波的组织袭击,一个人的武艺再高强有何用,还有体力做限制呢。 他既无法不眠不休,也不能不吃不喝,应付那样的车轮战自然有精力衰竭的一刻,于是身中毒箭被射落河道,要不是碰着商船救困,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火玉被抢,石凉既未明着追,也未暗里寻,就眼睁睁看着凤栖梧赴死。他那么爱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呢?” 兰羞捏着那枚久违的玉佩迎光玩赏道,王筠阳正提着竹帚满院子做清理。他的青竹小宅几月未住未扫,境况可想而知,除了枯枝就是败叶,扎眼的很。 “弄权者心叵测且善变通,一旦局势有变,没什么是不可弃的,何况一个女人。” 王筠阳一边劳作一边解答兰羞的各种疑问,很辛苦。丢了把扫帚给兰羞让她帮忙,兰羞瞅了一眼扫帚,又瞅了一眼王筠阳,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跳着脚跑远了。 但又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站在了王筠阳声音可达,视线可及,腿脚够不到的地方,好好的聊天变成了喊话。 “局势有变?局势哪里有变了?即便有变那也是石凉操控的,叶氏被灭族就是证据。那个叶良韵才十五,平时市井斗鸡,长街走马,幼稚儿童浆糊脑,所行分明就是受了别人蛊惑。” 兰羞气愤,她如今跟蜜梨成了一个状态,说起石凉就恨的牙牙痒。 石凉也确实可恨,既想利用兰羞依靠王筠阳拿到蛇枝蔓救凤栖梧,又想将叶氏一族诛杀殆尽,如此贪婪恶毒之心也只有尊逸王殿下会有了。 贪婪倒也罢了,只这恶毒就不可原谅了,若不是最后凤栖梧意外死了,石凉可就又一次目的全达了。 “你姐姐练成概日神功的第一件事就是闯入岳廷报仇,斩杀四妃一后十二嫔,血洗宫闱。结果呢,死了一个大吴后,又来一个小吴后,你们照样受制于人,世家大族永远不会缺少女儿,同样也不会缺少野心勃勃之人,大启叶氏等同大岳吴氏,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不动则矣,动,便要连根拔起。” 王筠阳随口举了个例子跟兰羞讲道理,却一语道破天机无数,惊的兰羞目瞪口呆。关令公主血洗宫闱,那是大岳当代皇室的丑闻,骇闻,秘闻,谈及必诛,知晓之人甚少,却被王筠阳当成典故样闻用来点拨兰羞,且使用起来信手拈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兰羞是有些慌了,如果到现在她还认为王筠阳是因为收了蜜梨一颗吐光珠来照看她的话那她就跟那个二货叶良韵一样二了。 “别管我是什么人,反正我不会危害你在乎的,更不会危害你。” 王筠阳说着拎起了已搂满枯叶的筐子去倒,让兰羞去生火烧水,泡壶热茶。 兰羞眨巴着大眼睛瞅瞅石桌上的茶壶,又瞅瞅王筠阳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的双手,果断跳到海棠树下窝在树根一侧躲着了。 自以为这次王筠阳的目光也触及不到了,弃叶归来的王筠阳看到这情景气到无语,果然这些金枝玉叶,千金小姐什么的不是谁都消受的起的。 “不愿劳作是吧,那我便继续伺候着你。不过我如今不白伺候了。你就蹲在哪儿好好想想,是去跟尊逸王澄清一番然后回转王府继续做你的逸王妃呢,还是对岳启两朝的干戈不管不顾从此隐遁江湖呢?又或者是想返回大岳做回你的黛岳帝姬,想好了就说出来,我都可以帮你满足。别想太久哦,否则等你那个野丫鬟沈蜜梨沈大姑娘带着潋滟城的三千凤卫攻打大启边境,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王筠阳说完拍着手去生活烧水,兰羞从树根处探出脑袋来一脸惨淡。 即便她知道秀老给她制造的那个亡局石凉不会信,甚至随时都可能被拆穿,可尊逸王府还是不能回去的,她得要命啊。 凤鸣凰的那番恶意嫁祸根本解释不了,凤栖梧死了,她跟石凉的关系只能是仇敌。 大岳是要回去的,但黛岳公主不能接着做了,否则说不定转眼又会被送到哪个国家或部落里去和亲。 隐遁江湖是梦寐以求的,可若是隐遁势必就要跟过去断的干干净净。就此隐遁的话,岳启定要打仗,以蜜梨的脾气与桃枭公主的野性,或许,如今已经在备战了。 “我要去潋滟城。” 兰羞稍做思量后跑到厨房对着生活的王筠阳火烧火燎道,她想清楚了,小皇帝想彻底收回权力,沐朝寒石凉不肯撒手,石太后颜太后又都想掺一脚,还有众多想拢权积势的贵人虎视眈眈各自为营。 斗争如此激烈,便是没了和亲这个梗启帝也不会下进军大岳的令。如果安抚了四姐,岳启不打仗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也就自由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蜜梨,王筠阳说的没错,那个傻丫头,在凤卫里还是头目,虽然只是挂职,可如果有她身死的消息传出,那情况可就严重了。 三千人马,碰着东启的边军够干什么。况且潋滟城有矿源,从三百司花使被诛她“手脚”被断开始。石凉借着她的名义不知道往里布置了多少眼线多少兵马,稍有异动便遭强诛的可能太大了。 兰羞突然有些后悔,伤好之后好不容易忽悠过了秀老,千辛万苦的从东篱山跑出来,为什么要回瑶城,直接渡姚江去潋滟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海榴吐艳惊岁非 兰羞确定了去向,王筠阳便着手准备事宜,逸王府中周令也在忙着打点行装。石凉站在亭台上极目观落日,暮色中的身影还是凌云树,傲尘寰的风采,却减了些许明朗从容态,多了两分沉寂,台上亭中昂首一立,乍一看只觉得人如直木,蓬勃盎然。 物苏三次路过看到的都是这副情景,不由也抬头看了下天,见落日夕照,远山衔霞,从淡金的黄到深沉的红,天空像醉汉的脸一样酡红。 这种颜色灿烂又沉肃,正是凤栖梧喜欢的。物苏心沉,生了些萧然意,尊逸王殿下看似明朗,实则心性清冷,不易因人喜,因人悲,因人变幻。可眼下这份不动声色,却是为了掩藏内心的风起云涌吧。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却能左右生活,凤栖梧的死,对他是暴击,信如古人言,拥有时有多爱,失去便有多痛。 “殿下,奴来求个恩典。” 漠漠轻寒中,物苏步履近楼台,定心神,掩情绪,从容表内心。她想走,想正大光明的走,这种感觉从兰羞离开时萌发,到蜜梨回转又离去时裂变,到如今已成了种在心田上的狸猫爪,若不给它争取爆发的空间她想她可能会越活越痛苦。 “是想去找王妃,还是去找蜜梨?” 石凉端的是一副温煦的语气,物苏却瞬间冷汗盈身,底气消散,心力猛沉,扑腾一下摊在了地上,眼泪也跟着涌出来了。王妃已逝,找她的方法只有一种,交性命,赴黄泉,她是想走,不是想死啊。 “哭什么?找王妃的话咱们同路,要是找蜜梨,也同路。” 石凉看着她那可怜泣,悲壮死的模样有些好笑,梅兰羞啊,一个死讯还真糊弄了不少人,物苏是,沈泓曦也是。 “去准备一下吧,明日启辰,你与桃清同往。” 大概是夕阳看够了,给了物苏一个称心意的回复后石凉拂袖而去,留下脑子转成一团浆糊的物苏独个儿坐地凌乱,差点儿生出殿下不会要带我们去自尽吧的念头。 二月的天除了漠漠轻寒就是满目飘絮,一夜东风舞后时至第二日,兰羞对王筠阳的眼光从怀疑到鄙视逐渐沦为唾弃,一路走来嫌弃无数。 她觉得王筠阳备的这马实在太差劲了,以她现在的心劲儿骑的这马,就好像断脚兔骑到了蜗牛背上,那份迫切又无力的感觉只能驱使她一次又一次的鄙视王筠阳的人,和他的眼光。 “普通的马它就是这个速度,我备的不是神驹自然比不了你的狮子,你理智一点!” 王筠阳耐心的解释,在长途跋涉,千里奔袭的时候还得忍受一个以苍蝇的方式,狂风的劲头,扯着嗓子把你从头数落到脚,又从脚数落到头的人,如此好耐性,好脾气的也只有王筠阳这位碧筠君子了。 “呃。” 兰羞语塞,倒不是觉得王筠阳说的多有道理,而是想起了玉妃狮,一只还在尊逸王府中圈养着,另一只被她带去东篱山,上秀老峰采长生泥时被秀老劈伤了脑袋砍断了腿,再也没办法陪她走四方了。 一感伤起来气氛就有些沉重了,好在兰羞一直都是一马当先,比之王筠阳更超前一些,只是不再扯着嗓子说话而已,没什么不寻常,想来也影响不到他。 于是继续耐着性子策马奔袭,途径好些城镇都想着寻马市换马,可王筠阳死活不同意,硬说马它就是这个速度,再换也没用。兰羞妥协,行了几日之后发现荒山野岭比村庄城镇走着痛快,最起码可以肆无忌惮的策马奔腾。 于是提议走野路,王筠阳这回没阻挠,相反很乐意,持鼓励状态。于是两个人备足了干粮行了几日荒山野路,途径一座高岭时远远看见白粉红黄一片艳丽汪洋,王筠阳说那是海榴岭,也可称海榴山,满山最盛为海榴,最艳为海榴,最张扬亦为海榴。 花儿粉儿的对姑娘家的吸引自然强烈一些,兰羞喜上眉梢,急匆匆的崔马入岭,果见花若碗口的海榴漫山遍野的竞相绽放,植株形姿优美,叶浓绿而有光泽,花形艳丽缤纷,演绎的是实实在在的万紫千红总是春的势头。 “凌寒强比松筠秀,吐艳空惊岁月非,果然够端庄。” 兰羞边叹边路过,春风得意马蹄疾,不需要入木三分,走马观花也是种享受,要心境,要机遇,要有情可抒。 “哎,这都是有主的吧?” 兰羞觉得草木花卉之属,能成长盛开到如此气势磅礴的地步,必定是有后天之手点控的。侍花弄草原是她七姊神玉公主梅品幽爱干的事,她受了点儿影响,喜欢与草木为伴,但说起种养,还真是皮毛都没沾到多少。 “主?江山本无主,何况几株娇花,走吧。” 王筠阳散漫道,他似乎除了竹子之外就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了,对待什么都是平常色。这副淡然态看久了之后你就会发现他有几分跟石凉相似的气质,不远不近,不喜不怒总之就是很中庸的状态,极无趣。 策马扬鞭春行,赏心悦目观花,这本来是极美的光阴,却因王筠阳的兴致缺缺而变成了干巴巴的赶路。 兰羞撇嘴暗鄙,让过他去自己滞后缓行,两个人一前一后打马海榴径,沿着蜿蜒道一路攀到岭顶山尖,在那里碰到一队兵马,人员构成极复杂,有车有马,有男有女,有兵有将,有仆从侍卫,也有婢女丫鬟,还有像王筠阳一样的俊逸公子。 一个个正襟而立,极目翘首,一看就是在等着谁或侯着什么,兰羞见状好奇王筠阳却变了神色。 “碧筠君子,尊逸王妃,幸会。” 英气逼人的年轻将军甲光向日,金盔泛彩,在仆婢兵卒的簇拥下背着一双手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兰羞与王筠阳客套,神色冷峻,傲居。兰羞不认识人家自然不多话,只看王筠如何反应了。 “这荒山野岭的,安东王殿下摆如此大的阵仗,莫不是来赏花的?” 王筠阳所言非所想,盯着沐朝寒身后不远处的宝盖大马车随意掰扯,此时此刻他其实处在无话可说的状态。备了老马,换了路线,一路上躲着避着,极力压慢脚程,却还是未曾摆脱,还真是阴魂不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海榴岭上海榴盛 “赏花?当然不是,本王,是来摧花的。” 安东王说着话将目光转向了兰羞,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气质,梅花骨,幽兰韵,海棠姿,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位来自九重天的仙子,安东王也一样。 “你就是沐朝寒?” 兰羞是强打气势问的话,沐朝寒那句“本王是来摧花的”极具攻击性,眼里笑里全是毒,她能感觉到他的敌意与杀气。 倒也没觉得有多莫名其妙,身在局中有太多潜在的敌人是不需要亲自去招惹的,身份地位以及局势早已为你罗织好了一切。 “正是。” “既没三颗头,也没六条臂,也不过如此,我们走。” 兰羞以极其淡漠的眼神儿和嚣张的语气对沐朝寒进行了简短评价,然后招呼王筠阳准备打马而过。 本就盔明甲亮严阵以待的众兵卒呼啦一下将阵仗拉的更大,一通前堵后截圈途禁行,将马背上的两个人团团围困。 “王公子若想走,请便,但尊逸王妃若是想走。” “就留下命是不是?敢问我与安东王殿下何仇何怨?” 兰羞的神经对危险和敌意异常敏感,更何况碰到的还是沐朝寒这种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停向她放杀气的人,揣测思虑都不必,他的恶意明晃晃,无需用心感受就能将你团团罩住,挥都挥不去。 “仇怨?我你咳咳。” 话说一半的沐朝寒突然捏嗓猛咳,原因是他说话时太慢条斯理,嘴巴张合慢了些,给了王筠阳一个拗风向的机会,一颗光滑药丸被弹进嘴里一吸气直接咽下去了。 “天堂醒,四个时辰,拿不到解药,安东殿下一觉醒来时,可就到天堂了。” 先下手为强,王筠阳用的很好,兰羞高兴,就知道王筠阳给沐朝寒吃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接下来安东王殿下要对他们做什么都得先掂量着来了。 沐朝寒气急,就要拔刀相向,却听嘎吱一阵车门开闭声,不远处的宝盖马车被打开,仆从安梯放凳,打里面走出个卓绝风采的俊逸公子来,白衣加身,覆足盖履,正是尊逸王殿下石凉。 从容不迫,云淡风轻,一步一个脚印儿的慢腾腾踱上前来,安抚了沐朝寒,看了看王筠阳,最后才将目光投注到了兰羞身上。看了看,却什么都没说,侧目对身边的侍卫投了个轻飘飘的眼神儿,侍卫心领神会,抽身而去。 “你自尽,我便放了她。” 石凉幽幽道,话是对兰羞说的,侍卫五花大绑押上来一个人,是昏迷不醒的蜜梨。 “要我自尽?凭什么?” 兰羞惊骇,愤怒,皮肉发麻,石凉善攻心,喜捏人软肋,碰到他难以瓦全几乎成了定律。可她似乎并没有招惹他,如今这是犯了什么错竟让他使出这么恶毒的招数来对付她。 “就凭你夺走火玉,害死了栖梧。” 沐朝寒插言,兰羞意外,凤栖梧死管他什么事?狗拿耗子也拿不了这么远吧,莫非他是凤栖梧的亲戚?朋友?恋慕者? “凤栖梧是他发妻。” 王筠阳实在受了不了兰羞那副不解的眼神儿和纠结的神情,无奈开口解释,显然这解释也只能由他来,石凉与沐朝寒大概都难以启齿。 “既然是你的发妻,怎么却由他供养享用呢?哦!我知道了,转赠!” 兰羞用手一指沐朝寒,又一点石凉,说完勒着马缰哈哈大笑,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嘲讽,沐朝寒与石凉一个沉默一个暴怒。看着他们两个或默认或恼羞成怒,兰羞也见好就收,原因是她还不想死,有些事情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至于能不能解释的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们凭什么认为是我夺走了火玉?” 兰羞一问石凉便眼神儿招呼,乌压压的铁甲军后落落走出位蓝衣女子,长的很好,看着得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伺候过凤栖梧的仆妇桃清。 “回殿下,就是这副嗓音没错。” 桃清对着石凉行礼回话,显然她是来辨声识人的,且已躲在后面聆听已久了。 “听到了么,夺走火玉的是位女子,声音如你,且身泛兰香。若是相似其一可以称之为巧合,但二者皆备,那该叫什么?你还要狡辩吗?” 石凉的语气如水淡,如风轻,像雪飘冬日,簿凉入骨。 兰羞只能语塞,别家姑娘会在身上佩戴香包香囊,里面装上自己闻着舒心的花瓣儿香料,只有她不需要,她长年与花草树木为伴,身心早已被芬芳浸透。衣服上很自然的沾染着各类花气,馨香的兰息是最常闻见的一种。 最重要的是这副声音,凤鸣凰,还真是人才,学的真像,幸亏已经早早死了,否则她还不知道要蒙多少不白之冤呢。 “我不辩解了,那块火玉,它本来就是我的。是我师傅不远万里从朔漠炎荒采来的,我师叔精雕细刻了八个月,带在我身上十一年,你们巧取豪夺霸占别人的东西还好意思兴师问罪,羞不羞耻?这是贼喊捉贼明白吗?” 兰羞很委屈,很憋屈,东启南部原本有个国家叫天香国,境内有条江叫宵江,她十二岁时随师门中人游历至天香国,很不幸的目睹并经历了东启与天香国的一场战争――宵江水战。 那场战争让天香亡国灭族,给她的亦是无边黑暗。东启人过江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石凉作为军中头目更是变本加厉,大街小巷,逢人就砍。 “凤栖梧戴着火玉却还是梦魇不断,长病不起,知道为什么吗?玉是有灵性的,人选玉,玉也选人,尤其是像火玉这种沁了血的东西,承载的恩怨情仇太多了,不是她的东西她戴在身上就只能恶运当头,折寿短命。” 兰羞表情越来越狰狞,说话也越来越恶毒,对石凉她以前是存着畏惧之心,避而远之,可如今,却是生了怨恨了。 她记得东启人越过宵江的那天他杀了好多人,背筐的,挑担的,提桶的,拎棍的最后,他将他的屠刀转向了她,毫不犹豫的一剑洞穿她的肩胛,又一剑刺穿她的腹腔,撤剑,飞踹,她的身体撞上墙壁又弹落回来,然后就是血,和支离破碎的痛,他冰凉的手摸上她的脖颈,摘走了那块火玉。 从此她的生命中,只剩恐惧。 “玉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栖梧死了,你得给她偿命,带上来。” 石凉神色不变。意志不改,一个不够再加一个,这次被带上来的是物苏,她没被捆也清醒着,只是被刀剑架住了脖子。 “这丫头为了你跟蜜梨,可是连后宫的官都不愿做了。感动么?感动的话,你右侧五十步就是海榴涧,跳下去,这俩丫头的命,可就保住了。” 王筠阳惊骇,以前兰羞贬低石凉的时候他还觉得那是对尊逸王的污蔑,毕竟无毒不丈夫,作为男人没点儿心机城府难以成大事。可如今看来,这尊逸王,果然是够无耻卑鄙,用自己的人去威胁别人。 “呵呵,没想到,我终究还是要死在你手里。海榴涧是吧,我跳,不过我不信你,我要他的承诺。” 兰羞指的是沐朝寒,石凉说的话,她是永远不会再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