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心里的青春》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一章 我的爱人，跟我走 树叶静静的落下，却掷地有声，程又垚看向窗外，列车疾驰，却能看清风景，她低下头看着江洋，温柔的问“这就是我的家乡，你看见了吗？” 火车终于停了，程又垚没有什么行李，也没有人来接，她四处看了看，然后紧紧的抱住手里的盒子，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这个盒子是江杨，是她身体从上到下唯一温暖的来源。 这是一座北方小城，占地最多的就是无际的原始林场，她打了出租车。 司机操着本地口音询问“这是来旅游吗，这个季节可不是时候啊，不过也行，秋天嘛，我们这儿有山，山前山后的同一种树都不一样……”程又垚只是微笑的听着，然后点头，司机说的很骄傲，又垚想，江杨一定也听见了吧，笑意就不由得到了唇边。 司机像是有所察觉，这位游客并没有接他的话，就从倒车镜向后看过来，又垚对上了他的目光，然后点头致意，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突然羞涩了起来，错开了对视的目光。 “我其实也是本地人的。”又垚轻声陈述。 “这地方也不大，大多认识，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我怎么没见你回来过，又或者怎么也没个人来接你呢？”年轻的司机小心的问。 “哦，你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还记不记得，城西的程家，有个老太太掌家，那是我老太奶。” “啊！那我知道知道，现在我家也搬到了城西，程家的老宅一直空着，程家的人都”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不该再说下去，就噤了声。 又垚平静的接话：“程家的人都散了，自从掌家的老太太去了之后，没过几年，就连家谱都不再受香火了，程家后世子孙不孝，这里知事的，大体都知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一个女孩子，你不需要那么自责的，对了，那你回来住哪啊？” “自然是我们家老宅了。” “这哪能住啊，那屋子得时间收拾了。” “没事的，反正这次回来我打算长住。” “我奶奶见过你家老祖宗的，现在我家恰在老宅旁边不远，天也晚了，我一会儿直接载你回去吧。” 故乡人质朴，又垚知道老太太的面子广的很，也不拒绝，就点了头。 到了东边林场，又垚叫小司机车上等她，自己一个人走进来林场。 她走了很远，一颗一颗树仔细的辨认，直到看见一颗树杆上绑着近乎被雨冲刷掉所有颜色的带着银铃铛的红绳时，她站住，抬头看看它的树冠，又站了很久，然后把怀里的江杨放下，张开双臂，抱住了那棵树，然后抑制不住的放声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又垚感觉身体里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她才想起来，于是连脸上的泪水也来不及擦，赶紧转身抱起了江杨。 靠着树说“我回来了，这么久，我回来了，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我带来了我的爱人，他叫江杨。”又顿了顿，对怀里的江杨说“你看，这就是我曾经的所有……” 又垚等了很久，江杨没有回答，树也无声，许久，她整理好自己的妆容，抱着江杨，沉着的走了出去。 到这户人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又垚把江杨放进了身后的背包里。司机叫林木，很热情，并把又垚介绍给他的奶奶，这老太太只听是程光忠的孙女，狠狠地感慨了一把，说她爷爷年轻时一表人才，还有文化，多少姑娘都想嫁给程家。后来，还是她奶奶有福。 晚间又说起来了不少早年事，说起了程家人，说起程家事，说起程家当年的风光。 老太太问“后来呢，后来你们都去哪了？” 又垚想了许久“程家散了，天南地北。不过我以后会一直住在老宅了。” 又垚本想今儿就回老宅，但林家老人实意挽留，也不好推辞，也就于此过夜。 第二天一早，林家奶奶知又垚心急，就叫林木送她回去，到了大门口，拿出钥匙，却发现锁已经自己锈死了，又垚看着这扇斑驳的大门，不过几十年，斑驳的又何只是门，她用手指轻轻的滑过每一寸。然后冷静的转身，被林木带到公安局去备案，核实了身份后，终于打开了这支老旧的锁。 又垚谢过林木。在林木再也看不到的时候，又垚好像又变回了当年的孩子，变得卑微恭谦，放弯自己的上半身，颤抖着推开了那扇老旧的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章 这孩子叫程又垚 门渐渐被打开，又垚看见院中当年铺的就并不平整的石板，现在变得更加崎岖，看见老旧的房子，推开正房的门，老太太定然会威严地坐在那里。但她从未有资格从正门进入这间阴冷的大屋。从未有过。 风吹得院中的桦树做响，又垚才惊觉，老太太已经不在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向了右边的侧门，她想试着推开，但像是用尽了全力也不能够似的，过了一会儿，又垚放弃了，她放下了手，走向了右侧的厢房。 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这件屋子就是又垚出生的地方。 那年是龙年，又垚的母亲山神赐子，顺产生下了又垚。 但当产婆把孩子抱出来说是个女孩的时候，人就都或多或少的散开了，当地人信奉萨满，就照旧例找了大法师来预见这个孩子的一生了。 又垚是龙年，龙抬头，正辰时所生，这般八字却是个女孩，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也少了几分。 不一会儿，大法师递进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程又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纯阳之人，男命女身，送至比丘，以避族祸……” 家中商议，即是八字太硬也就别留在本家了，当时，那对年轻的父母居然没有试图出言阻止。 大人们正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孩子哭闹亦无人理会。这时，孩子的眼睛看向了主位上的老人，突的，就止住了哭闹，伸出了手。 老人难得心软了一回，截下了所有人的话“去庵里请朴静师太来一趟，日后，这孩子就留在我身边教养了。”又转头说“去，去把家谱请出来，给这孩子垚字，以后，这个孩子叫程又垚。” 又垚看着正午十分的阳光撒进了窗子，嘴上念着“以后，她叫程又垚”，这样，就像是能思老太太所想一般。 庵中朴静师本也是大户人家小姐，不想战争年代，家有变故，只剩了她一个，老太太心善，便送她出家，又连年接济，师太十分敬重老太太，唤老太太一声姐姐。 这样，又垚就被顺理成章的送进了庵里。 自又垚记事以来，就是威严的佛像，是看不懂的各种经文，自然还有师傅的教导。 她刚被送去的时候，很小，朴静师太就抱着，不肯放下来，师太每天将米粥弄得很碎，味给这个小人儿，精心的像是要给她整个世界。 时而也会像个俗人一样逗弄又垚，让人有一种错觉，这是她的孩子，终于，一天中午，孩子拖着极重的长音，却又含糊不清的发出声音“师～傅……” 师太惊喜到不行，高兴的去告诉自己的大徒弟，“娃娃，娃娃她刚才叫我师傅，叫的我……” 也许，这就是又垚生命中最早的温馨。 在庵中，有对又垚好的，像师太，也有不好的，像师姐，五岁之前，庵里就像是又垚的整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从墙的另一边爬过来了一群孩子，他们在离又垚不远的地方停住，纷纷议论。 “她就是程又垚？” “是是是，一定是她，我听我爷爷说过，她就在这里的。” “她就是咱们的妹妹啊。” “她怎么不说话？” “她跟程又齐长的真像。” 又垚僵在了那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她反应过来时，孩子们已经把给她的东西放下，跑了。 又垚看了看，有漂亮的珠子，甚至是半块糕点，但最重要的是，又垚知道，她是有家的，这些人，是她的家人，她跑去问师太，师太从未有过的慌乱，把她赶了出去。 自此，几个哥哥常来，又垚除了佛前淡泊，也有了人世情感。 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哥哥，叫程又齐，很是被父母疼爱，只是从未曾见过。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一个五岁的孩子，在佛前一遍又一遍的颂读着。 这样的生活对于一个孩子，是何等的残忍，父母的疼爱，长辈的关心，又垚从未拥有，有的，是拿着比她高的扫把打扫落叶，倒着香灰，颂着经文。 师太年纪大了，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师姐们都闲下来，居然慈悲的看一个五岁的孩子忙前忙后。 这样煎熬的日子，一晃，就到了又垚六岁的生日，她这天看见了自己的奶奶，这是一个气质极嘉的女人，叫隋淀蓝，她僵硬的被抱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但她知道，再过些时日，她就要还俗了，可以离开这里了，她想象着父母的关爱，想象着外面的所有……她看见了窗前的皎皎明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三章 离庵 回程家 自从隋淀蓝来了之后，又垚看见师太的时候越发的少了，即便是见了，也觉得少了几分什么似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庵里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包香菇陷的包子，师太给又垚讲了寒山拾得的故事，忍他，由他，让他…… 这天晚上，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师姐为了一个包子，把又垚推到在地，又垚没有能力吃到师太亲手包的包子，她想，忍她，由她……忍她，由她……忍她，由她…… 又垚蜷缩成一团，哭了一整晚，在这以后，又垚再也不吃包子了，第二天一早，程家来人接又垚了，朴静师太却没露面。 却不曾想，这次一别，此生却是再无缘相见了，自然，这都是后话。 奶奶很慈祥，很温暖，又垚也很听话，什么都照做。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扇斑驳的大门年轻的时候，很高，很大，很漂亮。 又垚走了进去，院子里有很多的人，又垚一个也不认识，奶奶叫她跪下，她照做，奶奶从前面的侧门进去，一会儿又出来，告诉又垚跟她进去。 这样的场面让一个六岁的孩子畏惧，她不记得自己进去磕了多少个头，不记得的太多，又垚甚至不敢抬头。 直到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是程家的孩子。” 又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不做声。 “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停了一会儿，又说“看来师太有心了，虽说礼数不全，但好在恭敬，我带在身边也好教导些。” “妈，带孩子不易，你也上了年纪，就把她扔给小辈管教，你也清闲些。” “诶，当时说了，留我这儿，就是留我这儿，再说，我哪里老了，这么大的程家，都在我心里啊。” “妈，要不把孩子给淀蓝带……”这老人上前，话还没等说完，老太太就接过了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心疼孙女，但是，你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流着程家的血，哪一个我都疼，哪一个我都爱啊。” 言以至此，哪还有人博老太太的面子，又垚在下面跪的像是入定了一般，有的人对这个孩子充满了不屑，因为连父母都放弃她，也有的充满怜悯，因她小小年纪的不幸，还有慌张和不知所措，来自于又垚的父母…… 但老太太似乎很满意，叫又垚到她跟前来，又垚第一次注视这个老人，岁月的鬼斧神工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但经过了岁月的沉淀有种不同的美感，像是雍容华贵，又有气宇轩昂，老人头发很长，用一根像筷子一样的东西固定住，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服，上面秀着很大朵的花，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拐杖，也不知上面雕刻着什么。 老人握着又垚的手，老太太的手苍劲有力，却让又垚觉得缺少温度，老人逼视着又垚的眼睛说“孩子，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你所做的一切，都要先想到家族的颜面，家族的利益。” 然后停了一下，把目光移开，放向了远方，又说“家族，是你现在，未来的依丈，家族，是自唐朝到现在无数人的心血，程家的人，为了程家的荣誉而生……” “妈，又垚还是个孩子，你跟她说了，他也不懂。” “你这死孩子，都学会教育你母亲了” “我哪敢。”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在一个更老的人面前嬉皮笑脸是一个很值得记住的场景，很多年后，又垚依旧这样想。 这个老人，把又垚抱了起来，这让又垚感受到了温暖。老人把胡子凑到又垚的脸上，痒的又垚直笑。 “这么多人，成何体统。”老太太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老人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垚垚啊，我是你二爷，你说二爷好不好啊。” “二爷，那二爷你是我爷爷吗？ ”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隋淀蓝赶紧过来，拉出了程光忠，说“这是爷爷，这才是。” 这时，老太太说话了“行了，也都散了吧，明天再让又垚跟你们好好见见，光忠你和淀蓝也跟小的商量商量。” 众人自然也不再有异，都散开了。 在最后，又垚看见了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人，又垚看着她的眼睛，那个女人不安的躲闪，老太太好像说了什么，但又垚没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四章 老祖宗的儿子 这是二十一世纪，只是一个隐于边境小镇的封建大族，自唐朝到现在，人丁兴旺，兴盛时，侍郎，驸马，落魄时，落草为寇。 现在掌家的老祖宗，叱诧风云，雷厉风行，以一己之力，抗起了自中国建国，又到改革开放期间，程家家族企业的繁荣。 这时，年幼的程又垚还不知道，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这个家远没有表面看来的那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父母与年幼的又垚客气的寒暄，他们没能给又垚亲情，只是让又垚觉得陌生。 再说老祖宗一大把年纪，见了又垚像是年轻了几十岁，各种事情都张罗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老祖宗就把又垚叫过去，说也要让先知点儿规矩，奶奶说陪她一起过去。 老祖宗没让近前，又垚也就站在三步开外，老太太上下扫了又垚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淀蓝，方才张口。 “你是不用去学校。”顿了顿，又说“女子三从四德，重在贤惠，你要做的，就是识大体，琴棋书画自然是样样都要会，我过些时日，就请人教你，你长在庵里，如今也别是忘了修身养性，惜福。” 又对一边的儿媳说“一会儿叫又垚跟哥儿几个一齐去上学，让老二去送，我跟先生虽然通过了电话，也不免要过去打点。” 又垚木讷的站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亦或是做点什么，她不是没看见奶奶的眼色，只是给不出反应。一时安静了下来。 隋淀蓝见了，赶紧到孙女身边，一把搂住又垚瘦弱的肩膀，笑说“傻孩子，还不快谢老祖宗。” 又垚只觉得云里雾里，最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谢了还是没谢。 二爷程光国驱车前往东边林场，这是又垚第一次见这隐天蔽日是原始林场，也是第一次见台先生。 一路上，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庵中多次翻墙相见，几个孩子早就相互熟识，独有大姐程又乡，以及程又喆不曾见过，程又乡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大族的女人，该是成为古装剧中当家主母的那种，耀眼而又端庄。 后来也确是应了又垚当年的这番想法，但却没人知道阿娇长门十载深沉的痛。 车上程光国不忘嘱咐几个孩子“又君，又城，又闻，你们几个上课时少惹老师生气，也免得回去受罚。” 又垚见几个哥姐像习惯了一般，程光国像是有些焦躁，又说“咱们家孩子多，十几个，那些又垚还没见过，你们几个多照顾着些。” 乡姐打趣二爷说“我来时也不见你这般热心，老人家啊，真真是偏了心肝的呢。”程又乡把尾音拖得极长，像是又带了几分娇嗔，引得程光国有些尴尬。 就连一向天道酬勤的程又喆也放下手中的书笑了，淡声说“二爷这是有孙女了呢，只是不知道忠爷爷肯还是不肯呢……” 后来，又垚才知道，二爷程光国年轻时是有名的中医，师承五升方的传人，是两个关门弟子之一，程光国年少英气，待人接物举止有理，不知道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在家里还没给程光国安排亲事的时候，程光国对伪满时期一个在水上皇宫跳舞的白姓女子一见钟情，一眼就是一生。 但这女子出身不好，身世也不清白。 但这似乎并不是一段被上天眷顾的好姻缘，老祖宗不同意这白姓女子进程家，天作之合是父母之命，媒说之言，他们什么都没有。但程国光也是一个痴情的主，跪在门外苦苦哀求。 老太太是个厉害主，原则性也很强。哪怕跪在外面的人是二爷，是她的亲生儿子。 那天没有电视剧里的凄风苦雨，也没有晕在雨中的桥段，但远比这样更让人揪心。 程光国跪在外面，老祖宗一个人在屋里，没过多久，老祖宗走了出来，走到程光国面前，看着他，然后细致的用手抚上程光国的脸。 “这是我疼爱的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其声沉着果断，紧接着高高举起右手，狠狠地挥了出去，啪的一声，极为响亮，这一巴掌结实的打在了程光国的脸上。 原来人真的可以被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那被打人却心甘情愿。 然后老祖宗抽出笔，在族谱上划去了程光国和他名下的三行字，又转身抚上程光国的脸，这次充满了怜惜。 “自此，你不再是程家的儿子，不再是我的儿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好对白家姑娘，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说完这话老祖宗像是有些累了，抽回了手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周围的人也不知道该不该扶程光国起来，一会儿，程光国从新跪了起来，大声的喊“娘，儿子身上流的永远都是程家血，光国永远都是您的儿子。” 继而一个重重的响头磕下，地似乎都震了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最后，程光国发出了像野兽一般的吼声。 “谢老祖宗成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五章 从不能成全自己 程光国从地上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有着一层门，又一层门的程家。 到了大门口，那白姓女子立刻迎了上来，看见程光国头上的鲜血，早就哭成了泪人儿。 程光国回头望去，直到门一层一层的关上，也没人再出来瞧他一眼。 当晚，程光国和白姓女子举行了仪式，仪式由程光国的师傅主持，规模从简。 女子答应二爷，此后恪守妇道，二爷许她一生一世。他们在程家大门外二拜了高堂，却终是没能跪开那扇门。 老祖宗在屋里坐了一整夜，当第二天推开门的时候，一阵秋风吹了过来，吹白了老祖宗的头发。 老祖宗又何尝不理解呢，这种枷锁，也同样是她一生深沉的痛，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退步，她同样害怕，害怕对不起死去的丈夫，对不起程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老祖宗放走了自己心爱的儿子，给他自由，希望他能替自己活出她所向往的人生，希望他能现世安稳。 自此之后，每到初一十五，节日过年，程光国都会带着白姓女子在门前磕头，但三年间却终没能踏进一步。 磕过了第三年的头，白姓女子却病倒了，一病不起，程光国为此四处求医，他自己就是医者，有回春之术，妻子的状况究竟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但同时，程光国也不想清楚。 他什么也不想知道，他离开了程家，母亲都不肯认自己，可为什么连自己挚爱的妻也要这般，自己为何这般无用，哪个都留不住。他对人生深感无力，他很痛苦，求出无期。 一日，妻问正在喂她吃药的程光国说“光国，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傻瓜，我当然记得，你是一个有尊严的舞者，我在给你接骨时我就知道了。” “是啊，那些伪满大官看不起我们薄命女子，咳咳咳……” 程光国赶紧搂过爱妻，痛声道“别说了，别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不在意你的曾经，我知道你的尊严，我懂你的骄傲，我不在意所有人的看法，我只在意你。” “光国，不是这个，你听我…”话还没说完，程光国猛地站起来“我这就去求老祖宗。” 床上瘦弱的人儿赶紧伸出手去拉住他，又引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程光国赶紧坐下，倒水送到爱妻嘴边，极尽温柔，十分小心，生怕引起妻的不适。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你现在可千万不能着急，再过些时日你就要好了，等到了春天，我……” 没等到自己的话说完，程光国早就已经泣不成声，他不敢再说下去，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程光国从未觉得明天，如此的遥远。 “别这样，我再也给不了你什么了，你回你的程家去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见你就会心情不好，离婚吧。” 程光国感觉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他突的站起来了，扬起手将精美的瓷碗摔得粉碎，狼狈的逃出这间屋子，像是有什么在追赶他，到了外面，他无力的靠在墙上，任由身体滑下来，这似乎用尽了程光国所有的力气。 三年了，程光国终于进了程家，闯进去的，他来求自己的母亲，他想让她的妻子，得到程家的认可，让妻子真正的有一个内心深处的名分。 程光国跪到深夜，他站了起来，他得回去，妻得吃药了，到了门口，他放轻脚步，春天还没来，有些凉意，门依旧像他走的时候一样，虚掩着，妻在床上，还是那个姿势。 程光国走了进去，两个苦命人儿相视，但谁也没说话。 女子向一边挪了挪，程光国怕身上寒气重，脱了衣服，在暖气边站了一会儿，才上了床，连被也没盖，就这么紧紧的抱着妻，妻也抱着他，像是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晃，到了惊蛰这天，却没下雨，妻的身体更是不行了，她坚持要出去，程光国抱着她出来，外边的树已然绿了。 想着自己的一生，自己的前半生努力，换来了丈夫三年的疼爱，值了，想着就笑了声。 “你去拿笔去，快去，我可要诗兴大发了”女子俏皮的说。 “好好好。”宠溺的声音让旁边的草，都斜了斜身。 当看到程光国拿出来的东西，女子不满了起来“喂，毛笔啊有点情趣好不好嘛。” 听见爱妻的话，程光国才笑着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摆上。 “好呀，你骗我。” “小丫头，你不就喜欢被我骗吗？” “哎呀，你说什么呢，羞死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六章 不染纤尘，雨霁犹真。 他们嬉笑着，眼里就是整个世界。一会儿，女子娇嗔道“一会儿诗性没了，定叫你陪的。” “那，夫人请吧！” 女子也不客气，下笔有神。 《七律·种下希望便是春》 学海行舟苦又辛，未曾笄礼已成人。 门前幸有青云路，座上焉无昔日尘。 但效大鹏腾万里，不教俗事累西邻。 蓝图自古由人绘，种下希望便是春。 程光国知道，妻子半生艰辛，如今呢，在她以为种下时希望的时候，命运又当头一棒，这是何其的不公平啊。紧接着，他的思绪就被打断了，妻摇着程光国的胳膊。 “到你了，到你了，你要是写不出，可不能耍赖的。” “敢小瞧你丈夫了，哈” 语罢，也收住了心神，程光国是大家子，不敢说是六艺经传，也上得台面。只见他提笔就自成一股气势，不多思索，笔落成文，笔法毫不拖泥带水。 女子在一旁骄傲的一行一行的念出声来，因为这是她的丈夫 “《行香子》 久住蓬门，不染纤尘。似天边、那抹晴云。风来无碍，雨霁犹真。看清如玉，淡如水，立如宾。” 男子像是知道女子所想一般，嘴角含笑，写的更快了，女子赶忙跟上。 “多年养德，数载修身。待他日、纵览乾坤。未尝况味，已解迷津。对一畦田，一支笔，一壶春。” 丈夫为了自己，已经打算过这样的生活吗？他有大好前程，自己不值得的。 程光国见妻陷入了深思，也不打搅，只是把她轻轻的抱回了屋里。 若是每天这般日子，就可以知道为何有人提笔写下“只羡鸳鸯不羡仙”了，这真真不负上天恩德。程又垚一直这样想。 终于，下了这个春天的第一场雨，带走了如水的人，“转教小玉报双成”这样的事，也只会出现在诗里。 当雨水终于在屋顶集成了一串，滚落下来，椅在床上女子张口。 “光国，下雨了。” “嗯，我在这里。”程光国听了一边回答，一边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并走过去紧紧的握住妻的手。 “这都过了惊蛰这么久了，才下雨。” “你不是最不喜欢下雨天的吗，怎么今儿偏就惦记上了。” “我怎么就不喜欢下雨天呢，我小时候最喜欢下雨了，但是下了雨，下了雨就会，就会弄脏我的鞋……” “别说了，没事的，我们有很多的鞋，绸面的，皮的，麻的什么样的都可以，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办到的……” “是啊，小时候，我只能穿很旧的鞋子，还很大，我穿着它，根本就不能跳舞。”她说的时候，就像回到了当年，眼里充满了几岁孩子才会有的憧憬，和向往。 “可是呢，我偏就喜欢跳舞，于是，我就把鞋脱下来，光着脚跳，在雨里转圈，一圈，又一圈。连鞋子都穿不起的家，怎么供得起我去学舞呢？”程光国心疼的抱着妻。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谁成想，第二年，我连这样的家，也没有了，母亲无钱治病活活病死，继父觉得我养大了也不过是个赔钱货，又怕我长大有了主意和人跑了，干脆把我卖了。”这话说着，也就哽咽起来。 “那年，我才八岁，老板见继父没什么见识，只给了他五十大洋，这就是我的身价，这些年，你给我的，又何止这些。” “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追着我问是不是裂岸的人，是为了不给日本人跳舞而掰断自己脚裸的傻丫头，为了舞蹈一个动作，哪怕被打骂也不肯让步的苦命人。” “是啊，当年我是真的看了一本书，上面说了惊涛拍岸，你这书呆子，偏就说我看错了。” “你定是看错了的。” “光国，你是什么时候打算娶我的啊？”女子有些揶揄的问。 “当然得是你把苹果当成了梨端出来的那次。” “说好了不提这事的，你这人，怎么能变卦呢。” “我当时边吃边想，这么有见识的姑娘，怎么会出这种错呢！”见妻的脸因恼怒有了几分生气，程光国在妻病了的这一年里，头一次开怀笑了起来。 女子看着他“我说，我当时是想让你叫我进去，说是拿错了，顺便再多看你几眼，你信么。” “我当然信了，我那时风流倜傥，被美人惦记也是正常的嘛，哈哈哈……” 都说第一场春雨没什么气力，但这年，却下了一整晚，笫二天中午的时候，雨还是没停，程光国出去给妻子抓药，等他回来的时候，独看见妻子一人倒在了雨里。 水在地上集成了一摊，使得衣服上多余的布料都浮了起来，心尖儿上的人，就这么像失去了全部生机一般，躺在那里。 程光国从未有过的慌乱，赶忙将人儿抱进屋里，给妻换了干净衣服，半晌，才颤抖着将手伸了出去，探向了女子的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七章 儿子这一生真的所求不多 到了晚间，白姓女子发起了高烧，糊话不停，程光国一直守在身边，寸步不离。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程家老六程光清过来，说是老祖宗一口气没上来，让程光国去给把个脉，瞧个平安。 程光国是个孝子，娶了白姓女子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违背母亲，听说母亲不适，程光国立马心急如焚，但看了虚弱的妻一眼，他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床上女子说话。 “我没什么事的，光国，你快，咳咳咳……”程光国赶忙上前伸手附上妻的背，轻轻拍打。 “你快回去，看看妈怎么了。” 这话说完，只见来人眼睛里透出一股不屑，连门都没进去，还叫妈，她也配。但他也不傻，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女子替他讲话，他自然接过。 “是了二哥，你快回去看看妈吧。”半晌，见程光国还不出声，有道“这样吧，二哥，你自己回去，光清在这里看着嫂子，嫂子要是有什么不适，我就马上打电话给你。” 程光国这才有所迟疑的站了起来，明明都已经出去了，却又折回来嘱咐“六弟，你嫂子要有什么，可赶紧告诉我。” “二哥你放心吧。” 这边，程光国刚进了门，才磕过头，他很紧张，还没等叙上几句话，就见本该陪着妻子的程光清跑了进了。 程光国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一把抓住了程光清的双臂，大吼“谁让你把你嫂子扔在哪里的，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是，哥，你听我说，是她，是她让我回来的，她让我告诉你。” 话还没等说完，程光国就已经冲了出去。 “她让你说什么，继续说。”老祖宗接话。 “妈，好消息，那女的说她要不行了，我见她那样，是真不行了，我还在路上故意拖了些，她之前还叫你妈，她也配。” “够了，孽障，她就是再不好，也轮不到你来说，无论如何，她也是你二哥的人。” “是儿子说错话了，那她，那她要真是熬不过的话。” “说。” “那她要是熬不过的话，您会让她进祖坟吗？” 这次，老祖宗却没有再回话。 第二天一早，一大桌子的人正准备吃饭，只听外面砰的一声，大家还没能反应，程光国已经冲了进来。 只见他双眼赤红，浑身都因为想紧紧握住手中的刀而颤抖不止，这也许是这个儒雅的人第一次拿刀吧，是心痛，是为一生挚爱。 “程光清，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见程光国真动手，大家赶紧阻拦，可程光国已经进入了疯癫的状态，根本什么都不听，只是往里冲。 砰的一声，桌子被掀翻了，桌上的碗掉到地上，变成了各种形状的碎片，但在程光国眼中，都是妻子的形状。 老祖宗也怒了，站了起来“是我叫光清去的，你不是要杀他吗，那今天就先杀了我吧。” 程光国听了这话，骤然就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他闭上双眼，眼泪从他俊俏的脸上划过，手中的刀掉在地上，碰到了地上的碎瓷片，发出了从未听过的声音。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 程光国痛哭的跪在地上，是那么的无助，他像野兽一样呜呜的哭泣，大声的质问，也不知道是要给谁听。 所有人都站在这里，不知该怎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是我的母亲，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儿子做错了什么，儿子究竟做了什么。” “还有你们，还有你们，我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程家的事。” “你们说啊，你们说啊。” 此时自然没人上去讨没趣的。 “母亲，母亲，儿子这一生所求不多。” “儿子这一生所求不多啊。” 老祖宗僵硬的站在那里，是她做错了吗，她想让儿子幸福，可是，可是为什么反倒让儿子这么痛苦呢，真的是她做错了吗？ “儿子这一生所求真的不多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八章 我认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光国狼狈的站起来，地上的碎磁片浸了人的鲜血，也变得熠熠生辉，但他像是没有察觉，瑶瑶晃晃的走出去。 到了外面，阳光已经很晃人了，程光国仰起头，让阳光照在脸上，想是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伤痛一般。 程光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久才走回到妻的身边，这条路太长了。 当他再次抱起妻时，女子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再没有半点生机，他很无助，很慌张，很自责，程光国蓦然有一种感觉，是自己害死了妻。 自己让妻受尽委屈，不被夫家承认，被人说尽了难听话，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程光国想不明白，上天不是眷顾有情人吗？不都说好人有好报吗？ 他凭回春之术，救人无数，可到头来呢，却唯独不能救自己的心爱之人，这又是什么道理呢，他从不做上天害理师，师傅仁心之教，他从不敢忘啊！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抱着妻的身子，大概是上辈子烧香不到头吧。 妻，很美，因连病几月，越发憔悴，脸越发的瘦了几分，就像是睡着了。 对，妻子就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而已，程光国这样想。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想，妻子也该起了，于是他就轻轻摇晃女子的身体。 “该起了，你睡这么久，该起了。” 程光国一遍又一遍的叫，却没有人回答。 他就一直叫，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自己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看来，老祖宗还是心软的。 程光国突然回过神来，妻不见了，他狼狈的爬起来，腿上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又跌坐回去，他不肯放弃，继而又挣扎起来，到了门口，看见院子里摆着一副黑色棺材，程光国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他知道，妻就躺在里面。 程光国走近，只见妻子与往日无异，但他知道，这个可怜的人儿，已经离开了。 程光国忽的握紧了拳头，他要为妻再争一次，也是为了成全自己，百年后可以藏在一起，永远的可以躺在她的身边。 于是他双臂用力，合上了棺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阳光也穿不透程家老宅，只得不甘心的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投下阴影，程光国就站在这块巨大的阴影里。 只是站在这儿，他就已经感受到了程家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可是程光国知道，他得回去，得走进程家的一扇又一扇门。 这次，似乎因为一个人的死，使所有人都变得心平气和。 这次，老祖宗只把程光国一个人叫进了屋，母子两人相互对师，这是一场看谁先让步的斗争。 躲在门外的人，细细低语。 “你说二哥的事儿，妈能答应吗？” “就那下贱坯子，她也配。” “这话你可仔细二哥哥听见了。” “哼，二哥哥定是被猪油蒙了心，二哥哥最疼我，听了又怎样？” “你这话，说的好像二哥哥独疼你一样。” “…………” 外面说的火热，但屋内，母子俩照旧谁也没动。 又等了很久，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声音。大家互相看了看，才散去。 程光国终是低下了头。 “你是我儿子。” “母亲，我也是她的丈夫。” “她嫁过来，就该想到今天。” “可这都是儿子一个人的错啊!” “不，你们都没错。” “那”话还没等说完，就被老祖宗喝住“但她永远不可能，她三年依旧无所出，更没有进祖坟的理由。” “母亲，儿子求你，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慈悲之心吗？” “你说什么，你在质问你的母亲，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老祖宗说完，就重重的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继而，老祖宗像是一下子就朦胧了起来。 “娘又何尝想铁石心肠，娘十二岁嫁给你父亲，十九岁就纳回了你二娘，我不能哭，不能闹，我不能善妒，我得笑脸相迎。”老人说的凄惨，但程光国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的伤痛。 这时候，程光国知道，他已经被母亲说服力，“是的，我服了”他轻轻对自己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九章 八代洗女 “不过，我受过的这些都不算什么的。”老祖宗擦了擦眼角的浊泪说。 “我嫁到了程家，我就是程家的人，夫家的荣辱，就是我的荣辱，我七出不犯，就算他再不喜欢我，也不能休了我，我给他生儿子，给程家达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把二房三房的孩子像对亲子一样对待。” “感觉不公平，对吗，感觉自己委屈，对吗？” 程光国从未见母亲这般，也不敢接话。 “光国，你见多识广，听过八代洗女吗？”见程光国不说话，老人又停了一会儿，像是要给儿子足够的时间考虑，才慢悠悠地说。 “都说大族三代而衰，你说程家为何能兴盛这么久，它凭什么？” “凭八代洗女。” 程光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母亲，八代洗女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八代洗女，是啊，每个大族都逃不过衰败的命运，祖上的阴德用尽了，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于是，出现了一种改族命之法，接连八代，每一户程家人，不可以有一个女孩，不可以有一个身体里流有程家血脉的女孩。” “这，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这不可能，也可能，自清朝起，程家第九次八代洗女，最后一代却没能完成。” “如果完成了，程家就会蒸蒸日上吗？” “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我知道，如果最后一次洗女完成，就不会有外面你的那些妹妹，她们都将不复存在。” “八次成功的洗女才奠定了今天的程家，这是多少人的牺牲，跟他们比起来，你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没有程家，哪有你的今天，程家给你的，不是没有代价的，它给了你底气，成为了你的后盾，同样，你也要为它的繁荣牺牲点什么。” “你还委屈吗？” “儿子，儿子不敢委屈。” “回来吧，这事儿结束后，回程家来。” “儿子不想再回来了。” “你大哥身子弱的不行，常年靠药撑着，足不出户，生意上，也不善应对，你的几个弟弟还经不得事儿，二房还有程光清虎视眈眈，我道理是年纪大了……” 一提到程光清，程光国心里就升起了一股火来，他的母亲是个日本人，长得让人怜惜，就被父亲领进了门，虽说是二房，连上族谱的可能都没有，也入不得祖坟，但不想这女人生了个好儿子。 老祖宗像对待亲子一般将他养在身边，却是总也养不熟。 “母亲，我还如何有脸面再回程家呢。” “呵，这有何难，现在共产党地方推举，只要你有这本事，就能入编，以你的名望，这自不是什么难事，这般，你再回来，六子也说不得什么。” 程光国心里很矛盾，程家很深，深到让他不敢探寻，如今，他好不容易离了程家，难道真的要自己再把自己送进去么。 但是，在这样的地方，母亲需要他，弟弟妹妹需要他，而无论如何挣扎，妻终究是去了，亦或许，这几年，本就是梦一场。 程光国缓缓的走了出去，妻还躺在院子里，他不能这样一直沉浸于难过中。 丧乐声不大，但是疼到骨子里，程光国的笛子，本就婉转，外加此情此景，越发背痛了几分。 人入了藏，老祖宗也来了，没人的地方，程光国慢慢跪下。 “儿子不日将从回程家。”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单唯有一事请母亲应允。” “好孩子，你说。” “儿子此生，再不能另娶她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十章 六子光清付日 不到一个月，程光国被聘进了省中医院，又是一个吃国粮的人了。 消息传来的那天，程光国正在妻子坟前吹笛子，师弟见师兄这般，不忍打扰，一曲罢，来人才上前。 “师兄，你过了，受聘省中医院。” “哦！”程光国回答的清淡。 “不过是师傅淡泊，不然，师傅家中，世代御医，哪有轮的上我呢？” 师弟张成是个实成人，觉得师兄说的有理，就憨憨答到“也是。” 这一来，反到惹笑了程光国，这张成从小就这么憨厚，如今连媳妇都有了，还是这般。 “走吧，也去见见师傅。” “对对对，师傅是叫我来找你的，说是很久没聚聚了！” 到了师傅家的时候，老人家正躺在大藤椅上，像是睡着了，上了年纪的人越发的容易累，两人轻手轻脚怕吵醒了老人。 师兄弟坐在桌边，喝着桌上的茶，老爷子是有不少好茶的，但今天这茶，嗯，怎么说呢，有一股厚重的茶碱味。 张成刚想吐出来，却见师兄咽了下去，也只好吞了下去。 “想是师傅原想着用这个教育咱们什么的，却没成想自己睡着了。” 张成尴尬的笑了笑“师傅总干这档子事儿。”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芽爨金鼎。 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 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 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古有诗僧皎，作此作，三饮便得道，茶，是其一，艺，是其二，但贵在其心，万物皆如此啊。” “师兄你是跟师傅越来越像了。” “我要是去了，师傅这里免不得要你多用心些。” “自然。” “那，师兄，你家里那边……” “后天，后天我就要从回程家了。” “什么，师兄，你怎么又要回去？” “嗯，我要在走之前，将老六弄走。” “老六，就是你家二房所出的那个吗？” “嗯，程光清。” “怎么做呢，把他调去西北，让他接受当地分企业吗？” “那太便宜他了，他把我大哥害得只能这样半人半鬼的活着，就连你嫂子的死，也不清不楚……” 说着这话，程光国拿着茶盏的手都收紧了几分“正值中日建交，我会联系人，送我的好弟弟回日本寻亲。” “那能行吗？” “我父亲二房的父亲，是佐藤先生，现在还好好的活在北海道，送我的六弟，去见见他外公，又有什么错呢？” “你们这种事，我大体还是不懂的。” “罢了，天也晚了，你好好照顾师傅吧，我走了。” “那我送你。” “不用了。”这张成也真不客气，就当真没送。但程光国也不见怪。 第三天，当程光国这三个字再次写在那张老旧的纸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再也跑不掉了。他再也不会跑了。 上报的结果也很快，日本遗孤可以回去日本，程家本就跟日本一些大族有生意上往来，找到佐藤家，那更是容易。 面对一份久远的亲情，程光清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去了日本，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在中国这么久的努力，但他若不去，面对亲情的冷血和凉薄一样会让他抬不起头来。 这次他知道，程光国母子，原来不是能无限的容忍自己，容忍自己近冬把大哥推下结冰的河，容忍自己挑拨三房和老祖宗的关系…… 但是他依旧不后悔，程光国，他那个病秧子大哥，他那老不死的母亲，还有那群小孩儿，他们都该死，他们凭什么和自己挣。 想，是这世界上最无力的事，在程光清上船之前，程光国来送他，他向程光国笑“二哥竟能如此恶毒，真真是好手段啊！” “咱们身上都流着程家的血，说什么气话，快上船吧，二哥等着你回来。” 这话使程光清疑惑，难道，这真的只是老祖宗的主意吗？不过不要紧，等他回来的时候，一个也别想跑。 程光国在心里默念“六弟，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消耗我对你为数不多的手足情意。” 两个人各怀心思，但都不约而同的向对方招手，谁都不肯放下，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十一章 断指台先生 程光清走后，程光国心里多少有些五味杂陈，道理是手足，他见老太太也是一般，就知道，打小见着六弟长大，母亲多少是不忍的。 但程光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失妥当，这是程光清自找的，他错就错在想要的太多。 程光清走后的第二天，程光国也踏上了去省城的路，当年，他就是从那里领回了他一生的妻。 三年以后，自己又回故地，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却留在了他的故乡，也挺好的。 上车之前，独有九弟程光忠来送。 “二哥，母亲说了，六哥走时，她没露面，你走，她也不合适来送，你。” “我知道。” “光忠，母亲打算让你娶隋家三姑娘。” “哥，你何必要告诉我呢？” “那你会娶么？” “我不知道。” “隋家三姑娘隋淀蓝，温婉贤惠，饱读诗书，骑马射箭，不输咱们西北男儿。” “那二哥你会娶她吗？” “这一生，你只会有一个嫂子，她现在静静地躺在那里。” 程光忠知道自己言语有失了，嫂子是二哥最大的痛处，自己有怎能。 见到弟弟悔恨的神情，程光国也不那么急躁了，这是他弟弟，是他的亲人。 就又嘱咐“我只是希望你别那么抵触，说不定就成全了一段好姻缘，像纳兰容若和卢氏一般。” “还有，好好照顾母亲，看着大哥好好吃药，大哥他……” 没等话说完，车子已经开动了，程光忠在后面追着车大喊“有我在，二哥一切放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再也追不上了，程光忠才停了下来。他的回声飘出了很远。 车上的程光国看着弟弟不断倒退的影像，不由的鼻子一酸。 让程光国没想到的是，当他再次回来，大哥已经不在了，他总是要面临生离死别，但却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 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时，车子已经到了东面的林场，这打断了程又垚的思绪。 程又垚下了车，映入眼的是遮天蔽日的树林，可以看见再往里，车子进不去的地方，有一间房子，在这地方，该是守林人的屋子，程又垚心下想时，程光国早就涛涛不绝的介绍起来。 “台先生是清朝镶黄旗子弟，当年文革被下放至此，现在是这里的守林人，其父出自清朝五泉书院，1905年停科举，不然，台先生就是山长的儿子了，后来，当过私塾，经历过战火，是个值得尊重的人，唯独老式的读书人，脾气嘛。自然是有的。” 转眼之间，已是到了屋子旁，见不少年纪相仿的孩子已经侯在那里了，程光忠也站在其中。 “光忠，你今儿怎么还来了一趟？” “我来看看，毕竟我孙女今天上学嘛？” 程家孩子多，但没到上初中的年纪，是都留在这里教养的，虽有的不住在老宅，但也在本质上没差什么，只是越离老祖宗近，管教的就越发严些。 程又垚赶忙上前，叫了一声爷爷，老人应下。这么多人，免不得要一一见过。 十一哥程又齐，就是程又垚同父同母的亲哥哥，程又垚心里默默记下。 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不像样子的老人，这个人糟透了，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头发雪白，该是很久没有梳理了，好在一共也没剩下几根。 程光国程光忠都上前陪话，不想喆糟老头只来了一句。 “听阿嫂说，又来了个小娃娃，山神赐子，男命女身，还刚刚还俗……”他言语里的戏虐不难听出。 “那个娃娃就是我，不过我并不知道什么山神赐子，我是程又垚。” “哟，那小姑子，你吃过荤的没有啊？” 程光国瞧见这般，赶忙接话，“先生，这是我家又字辈十三幺女……” “行了，我都知道，嫂子已经说了，不消你们这群小辈说。” 程光国只得尴尬的不再说话。 台先生招了招手，穿过树枝的阳光映在地上，程又垚发现台先生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他没有大拇指。 没有大拇指，那他便不能写字，这样的人，如何能当先生呢？程又垚奇怪的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十二章 墙上残画 孩子都进了屋，程光国还有事要去临省，就只留程光忠在这儿陪着。 屋子很古朴，但道理与庵中不同，有一股松木味，起初有些呛鼻，但一会儿，就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了。 前面的墙上挂着一张人像，本来就很破旧了，上面又被红笔写了两个很不成样子的字，歪歪扭扭，与画的文雅格格不入。显然经过了认为处理，不想让这两个字那么明显，却又适得其反了。 老头就坐在那张画前，让程又垚跪下。 一幅糟透了的画，再加上一个糟透了的人，那人像是有些紧张，用力的蜷缩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这不免有些滑稽。 但程又垚还是听话的行了拜师礼，日后，程又垚才知道文革时，台先生被“戴高帽”百姓一起批斗他，家，早就被抄了，儿媳妇在那天晚上一尸两命，妻儿不堪折磨，双双吊死。 这天，有人发现他在牛棚藏了一张孔子像，一群癫狂的人在台先生的脖子上栓了一根绳子，把他拽到了广场上，说是广场，也不过是一块大一点儿的空地罢了，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藏在身下的卷轴。 台先生惊了，想夺回卷轴，却被一棍打得跪在了地上，读书人，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天子，跪圣人，却绝不能跪这群善恶不分的无耻小人。 他一次次的挣扎起来，再被打倒，再起来，一次次。 人群之中发出了一阵哄笑。 “额娘，为什么要打这个人啊？” “孩子，他是个彻头彻底的恶人，他想要夺走我们的一切。” 这个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孩子拉到台先生身旁“乖孩子，听额娘的，他是镶黄旗子弟，还是个读书人，就是咱们老百姓的犸蝗，打他，狠狠地打他。” 孩子很听母亲的话，一脚踹在了台先生的腿上，台先生刚刚站起来，还来不及稳住的身子，又重重的倒下。 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重重的鼓掌。 “这才是咱们百姓的子弟兵啊！” “打得好啊！” “打死这个恶人。” “这孩子从小就能分辨善恶，日后定能大有作为啊！”一个上了年月的老人语重心长的说。 台先生听了，不由的笑出声来“善还是恶，善还是恶。” 这就是台先生给她上的第一课是善还是恶的原因，自然，又垚是日后才知晓的。 这股从骨子里透出的不屑刺痛了这群人。 终于，他们像是打累了，戏笑的打开了那副卷轴。 有人笑“他不是会做文章么，就让他批评一下这画上的孔贼，我们也都听听，也好斯文一回啊，哈哈哈！” 这话一出，引起一片哄笑声。 “对对对，让这杂碎做文章给咱们爷们乐乐。” “听说孔贼还有个漂亮小媳妇呢！”说话的男子一脸淫笑。 “老娘我还在这儿，你说啥呢。” ………… 这文章，台先生自然是死也不能做的。 后来，有人出言，他是个文人，可，不能写字的话，那还算什么文人，于是那群癫狂的人剁去了台先生右手的大拇指，台先生疼的满地乱滚。 人们把那幅画扔在地上，踩得不像样子，最后找来了毛笔，随意找了一个些许会几个字的人，蘸着台先生的鲜血，在那幅画上写字。 本想写孔贼，不想那人不会写那两个字，思前想后，就改成了四旧，这旧字，还缺了一笔。 这画是台先生的父亲中了进士时画的，人一会儿就都散了，台先生艰难的将画揣进怀里。 而墙上的，正是那幅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十三章 是善还是恶 行过师礼。 台先生问“小娃娃，你想要达到的境界是什么。” 这问题实是深奥，好在程又垚于寺中长大，也不示弱，道 “自然是慈因积善，誓救众生。 手中金锡，震开地狱之门， 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 智慧音里，吉祥云中， 为阎浮提苦众生， 作大证明功德主，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哈哈哈，笑话，黄口小儿，复有地狱，名曰“阿鼻”，熟悉吧？” “中有醉苦众生，百千万亿，求出无期。”程又垚张口接到。 “那你凭借什么解救这众生呢？” “他们有的生前杀人放火，善恶不分，你还想救么？” “我自然会找善的救了。” 台先生听了这话，似乎激动了起来“那你说，你如何分辨他是善还是恶。” “你看他是善，他自然就善，你看他恶，他自然就恶。” “这又是什么道理。” “人本就是犯了错的罪苦众生，所以在因果之中欲出不得，何言谁比谁更恶上几分呢？” “怪不得小小年纪，便叫嫂子专程嘱咐，这都是谁教你的？” “是光明寺的朴静师太。”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叫我一声师傅，少在我面前提佛家的慈悲，我不喜这个。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看我是善还是恶？” 这话说完，台先生便左右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脸，像是想让程又垚看的更清楚些许。 “你是恶，也是善。” “哈哈哈，好，好，起来吧！” 于是，程又垚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地开始听台先生讲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讲外面的世界。 到了中午，程光忠亲自来送饭。 这台先生是一天三顿，平时的供给一向都是由程家出的，自是大家一起用餐。 台先生却有学识，但还不至于这般，不过是他唤老祖宗一声嫂子，老祖宗可怜他，上了年纪，又无儿无女，老祖宗的娘家是当地大族，也叫这台先生仰仗得上。 老祖宗许诺，叫台先生在又字辈的孩子里挑一个，为他养老送终，台先生本是不同意的，但老祖宗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叫台先生应允了。 拿出食盒时，独程又垚的单独放着，跟众人不同，瞧着台先生脸上不大高兴，程光忠赶忙跟先生解释。 “先生，我这小孙女打小养在庵中，一向吃素，这些许年未曾尝荤，想着现在也先别破了戒，就” “行了，我知道到了。” 这一餐下来，程又垚背负了不少奇怪的目光，程又齐往自己这边看了过了，程又垚也不示弱，直接对上了他的目光。 直到现在，程又垚永远都直视程又齐的眼睛，程又垚喜欢看到程又齐的躲闪，却又无处遁形。 程又齐从小拥有父母的疼爱，而程又垚又有什么呢，她像小时候一样，闭着眼睛细细的想，她有年少佛前淡泊，有忏悔。 其实有时候程又垚自己也奇怪，自己六岁之前，一直被养在寺里，常年吃素，那时候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她才刚生下，就被视为不详，那时候，她程又垚又做错了些什么呢？ 吃过了饭，程又垚第一次听人讲起佛教意外的学派，她不识字，但依旧跟着读。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 程又垚不知道这是什么，就跟她背的佛家经典一样。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读者，一直读，台先生切再没讲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十四章 隋淀蓝的解释 到了晚间，程光忠把孩子都送了回去，程又垚自然是回了老祖宗这里，按理说，老祖宗留了程又垚，那程又垚就该跟老祖宗的。 却不想隋淀蓝求了老祖宗，要跟孙女亲近亲近，也就允了，程又垚如今还没学规矩，再加上不食荤腥，为不惹人扫兴，也就没叫上桌。 屋子里终于只剩了程又垚一个人，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她实则很怕人，但她不知该怎么表达，今天见的人实在太多，也很奇怪。 程又垚实在是个通透人，大小就是。 程又垚吃着给她准备的素菜，想着今天的事，又想起朴静师太，这个时辰，她该是在做晚课了。 这时，隋淀蓝推门进了来，程又垚见了，赶忙放下筷子，叫了声奶奶。 见如此小的孙女就这般知礼小心，就知道这孩子受苦了，程又垚在她眼里看见了心疼，这次终于不再是愧疚了，程又垚想。 隋淀蓝走到程又垚身边，将她抱了起来，这是程又垚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人抱起来，感觉轻飘飘的，如此的不真实。 隋淀蓝轻声的询问“在庵中日子很清苦吧！”程又垚还没来得及回答，隋淀蓝又自问自答的说“是了，庵中自然清苦，苦了我的孙女了。”程又垚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闭嘴了。 “你被送走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抱你，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送走了，前后相差仅仅不到半个小时？” “我很愧疚，我很自责，但更多的是心疼，你是我的孙女，身上流着的，有我的骨血。” “你的父亲，母亲，他们亦是对不住你，亏欠你的。” “他们连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程又垚见到这个庄重的美人眼角留下了泪水，心中忽然间就释然了，原来还有人为自己的存在而坚持一下，哪怕结局无法改变，哪怕她根本没在，但是，程又垚依然愿意相信，相信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但程又垚依旧没动，亦或者说她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程又垚不由得想起了白天台先生左右转动的脸，那你看我是善还是恶，眼前隋淀蓝的脸渐渐的和台先生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这让程又垚越发的慌张。 “我也希望你能原谅你的父亲母亲。” “他们亦是苦命人，他们有他们的身不由己。” “奶奶，没事的，我之前的日子只到是没有父母过的，也很好。”程又垚倔强的说。 没等隋淀蓝再说话，就有人敲门进了来，程又垚认得，这是程又乡。 只见程又乡在屋里站好才开口“九奶奶，老祖宗叫垚妹过去一趟。” 与朴静师太的静不同，程又乡是一种礼，是一种大家闺秀，十分贤惠知理的感觉，让人越发觉得有压迫感，不知不觉间就拘谨了几分。 “好孩子，老祖宗那边是什么事。”程又乡侧目看了看程又垚，说“我昨儿晚，瞧见老祖宗翻看烈女传，我看了那章，想是今天要教垚妹知耻。” “好孩子，难得你替妹妹留意了，你且先回去，阿垚马上就来。” “没什么的，垚妹本就在外，如今刚刚回来，一些事还需要慢慢适应，少不得姐妹关照些。” “乡丫头倒是个细心的人。” “倒是二爷爷细心嘱咐，叫我上心些，那我先去了。” “去吧。” 见人走了，门也关上了，才低头嘱咐程又垚“老祖宗严厉些，但是定然也是为你着想的，你一定要听话，老祖宗要是打你的话，你一定要。” 程又垚蓦然接了一句“她为什么要打我。” 听了这话，隋淀蓝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没事，没事的，奶奶会护着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十五章 都好 很快，隋淀蓝松了手，她也不想因自己在这儿耽搁引得老祖宗不快，就打发程又垚过去。 这事儿她不好跟着，也就没过去。 程又垚隔着门，听里面传出了某种乐器的声音，越发不大真实。程又垚想了想，等到声音停了，方才敲门，门立刻被从里面打开。 程又垚正瞧见老祖宗坐在正中间左边的椅子上，很是威严。很多年，直到现在，程又垚依然会想起当年的场景，威严的老祖宗，未知的程家。 程又垚进来，站在离老祖宗三步外停住，恭敬的叫了一句“老祖宗” “嗯，过来吧，听着刚才的小曲儿谈的怎么样？”老祖宗边转着手上的佛珠边说。 “我并不懂这曲。” “那是好，还是不好。” “我不会弹的。” “我问你弹的好还是不好。”老祖宗骤然拔高了音调。 这听得程又垚猛的一瑟嗦，程又喆赶忙在旁边说“垚妹，老祖宗问你，你就只管说好还是不好。” 好还是不好这几个字被程又喆咬的十分重，老祖宗自然听得出来，撇了一眼，程又喆赶忙低下了头。 而站在中间的程又垚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我不知道。” 老祖宗一下子站了起来，像是怒了，一旁的程又乡，程又喆以为程又垚也要挨打了，都闭上了眼。 程又垚不知这些，只是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站起来的人，只见这人突然间又缓缓的坐下“我今天要教你的，就是说好，你的每个姐姐都学过的。” “日后，你为人妻，为大族儿媳，少不了应酬的。” “我今天，给你讲苏味道的故事，苏味道三度为相达七年之久，深得武则天赏识的苏味道知识渊博，且伶牙俐齿，非常善于向皇上陈奏。他熟悉台阁历来的典章，上朝言事可以不带奏章，开口即可侃侃而谈。他明哲保身，身为宰相，在各股势力间圆滑游走。他总结自己的做官经验：“啥事都不要弄得清清楚楚，一定不要明白表达自己的意见。不然的话，一旦有差池，后悔不说，还会受到处分和谴责。所以啊，凡事模棱两可就行了！” “这就是人生的大智慧，我今日要告诉你的，就是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要说好。” “你可明白。” “我明白。” “那好，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是这个故事的前一半，得你先能做到说好，我再给你讲另一半。” 程又乡见程又垚站了这么久，就招呼她一旁坐，见老祖宗点头，程又垚便坐了过去。 “今天台先生可有为难与你啊？” “不曾，台先生只是问我看他是善还是恶。” “哈哈哈，这老家伙，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耿耿于怀，那你是如何回他的。” “我不知台先生用意，只得以朴静师太所交的佛家语应对。” “我就知道朴静师太定不负我所托的，但是台先生是老式读书人，不是很喜佛家语，以后少提。” 后来想起，程又垚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两个老式人，谁又比谁更古董呢？ 不过现在她只能说是。 “台先生也说了，他不喜这些，叫我少提。” “看来，他还是挺喜欢你的，他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你务必要听话。” “天也晚，要不我送垚妹回去，也免得九奶奶担心。”程又乡站起来说。 “嗯，也好，去吧。” 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去，老祖宗有叫了声“等等。” “老祖宗可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程又喆问。 “到是没什么别的，不过是程又军，又垚觉得你这个哥哥怎么样。” 程又垚像是想起来刚刚老祖宗的嘱咐，缓声说到“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十六章 你怎么可以打我 见程又垚说都好，一旁的程又喆和程又垚身后的程又乡都咧开了嘴，还没等笑出声来，两人一瞥，瞧见了老祖宗的脸色。 两人瞬间就收了脸上的笑意，程又垚见识了两个姐姐的变脸之术不禁为其汗颜。 回了厢房，隋淀蓝还在程又垚走时站在的地方站着。 明明去的时间不短，可一见了隋淀蓝，程又垚就觉得自己刚刚压根没离开过这间屋子。 没听过老祖宗讲的那个唐朝丞相的故事。 隋淀蓝赶忙担心的过来询问程又垚“又垚，快告诉奶奶，老太太有没有难为你。”程又垚见隋淀蓝的情绪极为激动。 这让程又垚有一种错觉，刚刚自己见了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奶奶，老祖宗只是给我讲了一个唐朝丞相的故事。” “那该是苏味道了，老太太这些年不知道讲了多少回。还有呢？” “对了，我出来之前，老祖宗问我觉得军哥怎么样？” 隋淀蓝心里一惊，孩子还都这么小，老太太何必呢。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说很好！” 隋淀蓝也露出了和程又乡，程又喆一样的反应，似乎强忍着笑意。 程又垚也不问这事，单问“军哥有什么不好吗？” 隋淀蓝正色，他不知道如何跟孩子说这件事情。 “他很好，你军哥很聪明，他有一部分的日本血统，还谦和有理。” 听到日本血统这几个字，程又垚一下子就想起了朴静师太，午夜梦回，师太惊醒时，她就提到过日本人。 似乎，是日本人使得师太变成了这样，是日本人杀了她全家。 程又垚皱了皱眉，看向隋淀蓝“奶奶，那军哥会杀了我们吗？” 这话把隋淀蓝逗笑了，程又垚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让隋淀蓝放松“傻孩子，你军哥那么疼爱你，怎么舍得杀你呢？” “可是，可是朴静师太说，日本人是会杀人的，什么人都杀。” “不，孩子，任何人都不会随便杀任何人，就算特殊时期施展暴行，也定然有目的性。” 程又垚也听不懂隋淀蓝在说些什么，知道“奶奶，我困了。” “唉，苦了你了，你回来是要跟着老太太的，我明天也要回南头，这就剩你一个人了！”隋淀蓝一边给程又垚盖好被子，一边感慨。 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程又垚听。 接着就熄了灯，转身出去了，程又垚瞧着，像是冲老祖宗的屋里去了，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就连隋淀蓝什么时候进的屋，程又垚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天像是才刚刚放亮，程又垚就被叫了起来，她知道，又是要去那个怪老头那里去上学了，虽是不怎么情愿，但动作上并不见一丝怠慢。 等进了屋的时候，她才发现，屋里已经做全了昨晚瞧见的人，看来，她还是晚了。 道理还是隋淀蓝打了圆场“昨个晚，头一次跟又垚住，免不得问问她在庵里如何，一说，就晚了，这其错在我。” 老祖宗像是对儿媳的偏袒很是不满。 但这一切都在隋淀蓝一句“妈。”之后烟消云散了。 “算了，今天就这样作罢了，不能再有下次。”隋淀蓝这次的眼色程又垚懂了。 就赶忙谢过老祖宗。 老祖宗叫又垚过去，递给她一碗粥，凭味道和颜色当时红糖一类，程又垚用里面的勺子钥了一口，然后放下。 老祖宗问道“味道怎么样？” “这粥里错放了盐，是咸的，很难吃。”说着嫌弃的抿了抿嘴。 还不等手放下，大家伙只听啪的一声，程又垚的脸偏向了一边。 程又垚捂着脸心中却流泪，你不是我的亲人吗？，你怎么可以打我。 一时间安静的连呼吸声似乎都成了噪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十七章 拔舌地狱 见是这般，隋淀蓝上前一把抱住了程又垚。又退后。 “老太太，又垚才回程家，还不懂规矩，何况她还小，你给又垚，给我们点时间，我一定会让又垚听话的。” “好了，淀蓝，这事儿你就不要掺和，从古至今，哪个孩子不是打小教育出来的？” “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什么可是。” 老祖宗生起气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人心生畏惧。 只见她转头，对旁边的三子程光景说“去，给你九弟打电话，让他先过来一趟，把淀蓝接回南边，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 在这家中程光景的存在感很低，他没有大哥，能给母亲刻骨铭心的伤痛，也没有二哥的才能，可以独当一面，也没有九弟的可人，能讨母亲欢心。 程光景心里想着，但动作却不慢，电话已经打了出去。 “光忠啊，我是你三哥。” “三哥啊，怎么了，这么一大早的，是老太太有什么事吗？” “啊，倒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老太太让你先把弟妹接回去。” “可是淀蓝哪里让老太太不高兴了？” 这么一问，程光景到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看向了一旁的老祖宗。 老祖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三儿子。 “告诉光忠，就说，我说了，淀蓝在这里我不好管教孩子。” 这话听得程又垚一愣，自己就这么缺乏管教吗？还需要管教。 朴静师太从小告诉程又垚，一定要说实话，如果说了假话，神不会原谅你，他就不会再庇佑你了，而死后，还会下拔舌地狱的。 所以程又垚不愿意说那些假话，从骨子里的不愿意。 不过看这架势，是要强人所难了，程又垚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她看向周围的所有人，世界都放慢了。 他们每个人有不同的脸，不同的表情，心里想着不同的事，心里所想本不同，却说出同样的话，真是让人作呕。 程又垚越来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极为的不真实，程又垚感觉这些张脸围着她一圈又一圈。 她极力的想要躲闪，却躲不过，他们的一切像是汇聚成了一把尖刀，扎进了程又垚的心脏，疼得她不由自主的抽搐。 程又垚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幻，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程又垚倒在了隋淀蓝的怀里。 老祖宗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紧张的不得了，喊程光景“快，快去，去让你二哥过来，快去！” 隋淀蓝说话已经带了哭腔“老太太，二哥他不在啊！我可怜的孙儿啊！” “那，那，对了，快去，光景，快去，你二哥不是有个师弟吗！去请他来一趟” 程光景也不敢当误，直接出了去。 其他人不知道该怎么劝，隋淀蓝在地上抱着程又垚无声的哭泣，老祖宗也焦躁的撵着手里的佛珠。 “行了，你也别哭了，一会儿等人来了，就知道这孩子怎么了。” 另一边，程光景到了张成那边。到的时候，张成正在翻药材。 程光景敲了敲院子的大门，张成也很配合，应声抬头。“张先生，我是程家老三。” “我知道。师兄也不在，干什么啊！” “成哥，是我家老祖宗让来请先生你，我家又字小辈混过去了。” “就一小辈，至于吗？”张成哼笑。 想着师兄，罢了，他大概也知道是哪个孩子，他听师兄提起，师兄像是很喜欢的样子。 “那就走吧！” “先生不用收拾点什么了吗？” 张成撇了他一眼，“中医开方，你一会来取就行了，针灸嘛，针，自然要放在身上，你二哥都没跟你说过吗？” 程光景尴尬的笑笑“先生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十八章 请下麻节 周折许久，张成才上了车。 老宅这边，隋淀蓝抱着程又垚，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阴冷。 亦如自己一生所经历过的，无数次的绝望，她所经历的，是她儿子所经历的，但最痛苦的将是她怀里的孙儿。 因为，她将继承祖辈的面庞，因为她将受到老式的教育，未来还将迎接新世纪的生活。 这又是一个悲惨的开始。 隋淀蓝这一生，嫁给程光忠时，她才十六岁。 没出嫁之前，她是当地有名的鄂伦春族美女，俄罗斯复合弓，能开五十磅，跑马不输汉族男儿。 隋淀蓝从小就是父亲手里的掌上明珠，隋家直系人丁不兴，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上供求神，时隔两年才生下隋家三姑娘，取名隋淀蓝。 一时间，千般宠爱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但隋家道理是当地鄂伦春族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又是书香世家。 虽舍不得苦了家中三姑娘，但嫁出去就是隋家门面，侍奉公婆，礼数不能少。 隋淀蓝六岁学古琴，七岁能作对，八岁知礼数，九岁能挽弓，十岁能骑马，锦上绣花能引蝶，桌上起舞燕驻足。 入了冬，隋老汉总是拢一帮隋家人进山里打熊，不是熊肉多好吃，只是女子吃了美容养颜，冰清玉洁。 有旁姓的遇见了，免不得调笑几句“哟，这隋老爷子，这是骑马进山干啥啊！” 隋老爷子也是爽快人，张嘴就答“我家三闺女，上山看看熊，再下下坑，雪深了也好套野猪，回去让我闺女尝个新鲜啊！” 大家都夸，这隋家三姑娘真是个有福的人，有这么好的爹。 直到隋淀蓝十四岁那年，那年春社，祭拜宝日坎，十分隆重。 宝日坎是神，是会保佑所有虔诚的人的。 祭祀之后，自然少不了歌舞，那年，十四岁的隋淀蓝被选在祭祀当日，做鼓上舞。 祭祀完毕，众人抬上一面半人高的红色大鼓，萨满大法师在前面唱着人们听不懂的调子，直到唱完，才近乎声嘶力竭地喊“鄂伦春族隋家直系三女献舞，降下麻节，风调雨顺!” 萨满大法师的声音在两山之间越发的空旷。 女子一点也不胆怯，巧笑嫣然，一步一步的从跪着的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是程光忠第一次见隋淀蓝，这个女孩很耀眼，但隋淀蓝并没有注意到程光忠，直到程光忠吹响了手里的笛子。 其笛声，不难听出这人在韵律方面的造诣，这人是懂音乐的。 隋淀蓝不由的迎上了这人的目光，这人见了，忽的加快了节奏。 隋淀蓝也不示弱，飞步向前，并以此助力，一跃而上，落在了半人高的鼓面上。 鼓上，女子身段婀娜，眼角含笑，时而是山中沐浴上天恩德的红柳树，时而是那慈悲的神的化身。看她鼓上舞，亦如看了一段悲天悯人的神话故事。 边上那人本是挑衅般的不断变换旋律，后来，被鼓上的小姑娘牵引得，只知道迎合。 当鼓上是小女孩已经重重跪下，祈求丰年的时候，程光忠还傻傻的望着那个方向。 萨满大法师高声宣布“隋家三姑娘请下麻节，伟大的宝日坎将会保佑使鹿部人，保佑所有人，平安喜乐。” 一时间，人群中传来欢呼声，当然也有不少年轻后生的眼睛围着隋淀蓝直传。 隋老爷子上前，一把抱下女儿“累了吧，爹刚刚偷偷给你留了糕点。”他悄声说。 “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程光忠只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 只听边上人议论纷纷。 “这姑娘长得真是标志啊！” “可不是，那可是隋家的掌中宝。” “就那么一个女儿，要是我，我也宝贝着。” “也不知道谁有福能娶到隋家三姑娘。” “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十九章 民族融合的政策 还没建国的时候，大概连续三年，祭祀都没能请下麻节，那时候，程家还没从西北全部迁到这边。 西北也有请下麻节一说，当地人将其看得十分重要。在西北，一般都是由神婆直接降下麻节。 而在这里，能请下神的女孩，就拥有无上的荣耀。 老祖宗想着，瞧先才那姑娘，也不过十几岁光景，不由得就动了心思。 自己的九子，圣贤书读的十分尽人意，现如今，差的就是个贤惠孝顺的媳妇了。 晚间，程光国回来，陪老祖宗在院外喝茶，程光忠就提起了白天的事。 “我看隋家三姑娘灵秀，今儿也是跟你九弟见过的。” “就是不知光忠是怎么想。” “他能怎么想，婚姻大事岂他容儿戏。” 程光国听了婚姻大事几个字，一阵缄默，他想想自己，确实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身份该说些什么，这时候，白姓女子才刚刚下葬，尸骨未寒。 “老太太体谅，现下这光景，让我去劝光忠，我确是玩玩做不到的。” 老祖宗也知道这是程光国的心病，此时提起本就不该，若是再强迫他此时去说和这事儿，以自己儿子对那白姓女子的珍爱程度，定时锥心之痛。 也就不再言语此事了。 老祖宗这些天却是多方打听这女子。 老祖宗本嫌她是鄂伦春族人，少数民族，在她眼中，就算再懂礼数，也要矮上她们半截的。 而后想想倒也没什么事的，程家祖籍西北，传承千年，保不齐当年就是胡人。 过了几天，正逢了程光忠生日，老祖宗就带程光忠去庵里朴静师太处走走。 禅房内，老祖宗提起了那隋家三姑娘。 朴静师太直点头，“隋家三姑娘，是个好姑娘，是隋家直系，隋家这一辈，独这么一个女孩，很是看中。” “那师太可知平时隋家对这姑娘的管教。”老祖宗说到这儿，就脱了长声，朴静师太自然明白，接到。 “她母亲带她来进过香，顺便小住了几日，瞧言行，俨然一副大家作风，但又为人谦和，但又听说，骑马射箭不输男儿，想是也跟姐姐的光忠难分伯仲的。” “女子学这些有什么用。” “姐姐切不可就这样否决了。” “师太此话怎讲？” “现在共产党搞民族融合，隋家直系，是纯正的鄂伦春族血统，光忠去了她，是支持国家的工作，各方面的待遇，以及有些竞争，都可以获得很大的助力。国家也出台了很多相应政策，娶了她，必然对咱们就有利。” “这么说，对光忠的好处是不小的了。关键是对程家也有好处。” “不知道光忠可曾与这隋家姑娘见过面。” “见过了，那日，隋家姑娘鼓上舞，正事犬子光忠在旁应和吹笛。我瞧着，两人至少也是眼熟的。” “姐姐，隋家姑娘貌美，人对于美的，总是很容易接受，更何况是性子好的。” “是了，那我就叫人着手上门说和了，也就不打扰师太了。” “姐姐不如用了斋再走。” “不必了，天也晚了。” 朴静师太了解老祖宗，也不挽留，只是起身扶老祖宗起来“那我送姐姐。” 两人出来时，正瞧见程光忠看着贡桌上的一盘桂圆发呆。 朴静师太见了，笑说“光忠这是该吃桂圆了。”然后对旁边的小尼说“快去，给这盘桂圆装起来。” 有对程光忠说“吃了这桂圆，是大人了，也该订婚了。” 程光忠听了这话，脸一红，赶忙道“师太你说什么呢！” 也不知怎的，听了这话，程光忠的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那日鼓上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么傲气，却又那么温柔，目无一切，却又那么谦和…… 程光忠赶紧晃了晃脑袋，自己这是想什么呢！看看周围，师太还在和老祖宗说话。 他赶紧松了口气，幸亏没人看见自己失常的行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章 三房有女 灼灼其华 过了几日，闲暇时，程光忠每每还是会想到那日一跃而上的姑娘。 不撑着油纸伞，不幽怨，但有如空谷幽兰，偏又热烈。 程光忠善功笔人物，这日正书房中作画。突然听外面喧闹，程光忠侧耳细听，鬼哭一般“老太太，女儿不孝，带外孙回来看你了。” 别说，这一听，还真有了几分期期艾艾的感觉。 这该是七姐回来了，想到这儿，程光忠不由得皱了皱眉，习惯性的用左手两根手指的指尖轻揉太阳穴，继而将右手的笔放在了笔搁上。 这笔搁产自江苏无锡，本就精致，再加上岁月的流逝，越发显得有韵味。 听着七姐程光灼的声音，有看向窗外，程光忠忽的就想起了唐代诗人杜甫的一首诗：“笔架沾窗雨，书签映隙曛” 这窗边雨，也有出处，自然就是外面七姐的泪水了，程光忠戏虐的想。 这程家光字辈七女程光灼，本是三房所出，但老祖宗待三房与二房大相径庭，对三房有如亲妹一般，万分怜惜。 那三房女子，也是个明事的，从不忘记自己的身份，老祖宗也自然能容她。 却不想三房命薄，辗转多年，与人做妾，最后，产下女儿，却没能看孩子长大。 临产那日，老祖宗焦急等在外面，等到的却是产婆的进去见最后一面，当时程光忠的父亲正在日本，根本来不及赶回来。 老祖宗走了进去，床上三房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姐姐来了。” 老祖宗听了，赶忙过去，一把握住床上人的手，“妹妹，不想你如此命苦。” “姐姐，人各有命，我本就薄命，没有姐姐你的富贵，没有你的幸运，没有你的。” “好了，不要说了，我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二房我都可以容忍。” “姐姐，我都明白，这些事，我从不曾帮你，你可是怨我？” “哪有什么可怨，不过都是为了争同一个男人的女人罢了。” “那，那姐姐你为何不争。” “因为，我是他的妻。这场战争不知何时才能打完，他上战场拼命，我还能怎样。妹妹可恨此时老爷不能在你身边？” “姐姐，我不过是个下人家的孩子，鬼子来了，出逃哪还能顾得上一个女孩，我死里逃生，年纪还小，就被卖去做工，有幸被老爷看重，赎回来为妾。我是幸运的，得以安身立命。” “姐姐，我要不行了，你看过我的孩子了吗？” “我看见了！” “姐姐，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这万万不能，你是孩子的母亲，这名字理当你起的。” “姐姐起得，这以后就是姐姐的孩子，理当孝顺姐姐，求姐姐帮我，求姐姐帮我。” “这……。” “求姐姐帮我，求姐姐可怜妹妹啊！看在我从不敢与姐姐相争的份上，求姐姐帮我，成全我。” 见老祖宗还不说话，女子又说“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快生了，姐姐可否替妹妹多想一分。妹妹来生当牛做马，回报姐姐。” 战乱的年代，没有老祖宗的庇护，这孩子很难活，三房聪慧，自然懂得这般道理，她虽不是什么好出身，但也见过不少事。 见这般，老祖宗才张口“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在想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我替你好生养着，你也要在天生好好看着她。” “好好。”这两个字好像用尽量床上女子全部的力气，两行清泪随之而下。 “当年你进门那日，桃花开得正好，老爷也说第一次见你是桃花树下，人面桃花，想是那是就一见倾心。” 女子听了老祖宗的话像是回到了当初，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眉间多情，万分娇媚。像是第一次跟心上人相见 “《诗经桃夭》中有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亦如你宜室宜家。这孩子，是你和老爷的孩子，就叫程光灼吧！” “我和程羌严的孩子，程光灼，程光灼……” 这三个字她念了许久，直到听不见声音，老祖宗把手探了过去，俨然已经没了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一章 养育之恩大于天 三房去后，老祖宗挑了一块白桦树林，藏了她，后来，也就是前文所说的白姓女子也藏此处。 用程光国的话说，这都是程家对不起的人。 可二房却是这样的待遇也没有了，自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于是程光灼就被老祖宗一手带大，老祖宗每年都会带程光灼到她母亲坟前，告诉她，你的母亲躺在这里面。 但程光灼知道，养育之恩大于天，从不敢忘恩，侍奉老祖宗从不怠慢，细心非常。 程光灼十三岁那年，老祖宗做主，程光灼嫁去了青岛，是一个与程家经济往来十分密切的商贾之家。 嫁给的，是谷家长子，谷梁禺，谷家做木材生意，范围很大，跨几个省，跟程家往来自然不少，但程家也不逊色，两家算是旗鼓相当，谷梁禺与程光灼也是门当户对。 自然，谷家二老并不知道儿媳是程家三房所生，蒙在鼓里的当然还有谷梁禺，到了谷家几年，程光灼肚子争气，就给谷家诞下了长孙。 回来的次数本就不多，自从诞下谷家长子，外加前线战况吃紧，程光灼回程家就越发少了起来。 这次突然回来，想必是有什么缘故的。 程光忠一边思索着，这边儿动作也不慢，推门出来。 院子里，老太太已然和七姐抱在一起，哭做了一团。 两人哭了许久才住了声，程光忠和程光景赶忙上前将两人扶起，程光景也免不了跟程光灼叙话“七妹在青岛现下可好。” 也不知是程家特有的传统还是什么，两人的交流十分的僵硬“三哥哥挂心了，光灼自然一切都好，怎么不见三嫂？” 程光景尴尬笑笑，“你嫂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小家子气，也不怎么过老宅这边来，她一个粗人，也不得什么规矩，来了，倒是惹妈不高兴。” 还没待程光灼说话，老祖宗就不高兴了起来“倒成了我让你媳妇来，你怎么不说，你的媳妇都不知来这边尽尽孝心呢！” 程光灼还没出嫁的时候，就知道老太太不喜三嫂的，不想话说到了这般。 程光忠也是玲珑心肝，见这般，赶忙上前讨巧，抱住一旁的侄子说“笙儿都这么大了，舅舅都快抱不起来了。” 又转头对程光景，“哥，你去叫二哥回来，我去接大哥和三嫂过来，好姐姐，一会儿咱们再聚。” 说着，就抱着笙儿要出去。 却被老祖宗一把拦住“你把我的外孙放下，我还没来得及亲近呢！” 程光忠讪笑，摸了摸下巴，才放下了手中的孩子，那孩子被放下还偏不依，大声哭闹“不，我不要，我要跟舅舅去，我要跟舅舅去。” 程光灼见了，赶忙上前，拉住笙儿，“笙儿乖，笙儿来的时候，不是说最想外婆了吗？外婆在这儿呢，外婆在这儿呢，还不快回来。” 笙儿听了，倒是止住了哭闹。 兄弟两个人走了出去。 程光景到“今天还是九弟帮忙。”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 “不知二哥今儿去了哪？” “二哥，去码头送程光清了。”程光忠的声音像是都冷了几分。 程光景也不好再说什么，兄弟俩就分了头。 这头两个女人在屋子里早就续起了家常。 一会儿，程光灼才问起“老太太，怎么突然这么急打电报叫女儿回来？” “灼丫头，最近事太多了，你二哥，弄回来那个女的，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程光灼音调豁然提高，说了这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急忙补上一句“见二哥爱那女子到骨子里，怎会叫她就这么死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二章 死因 “那女子，唉！罢了，也不过是个苦命人，先进屋吧！”说着就往里走，程光灼赶忙搀扶着，又叫上笙儿，向厢房走去。 边走边道“去年秋天的时候，你二哥那个不知事的，念叨今年的药材白术成色极差，还少，苦于没时间进山采药……。” “二哥一向这般，十分注重药材品相的。” “是了，就是这要了那姑娘的命啊！” “老太太，这话怎么说？” “那姑娘见你二哥不舒心，自己就也觉得不安稳，就趁光国离开那几日，仗着自己跟在老二身边，至少识得草药，就一个人进了原始森林深处。” “就一个人，二嫂也真敢，都说江南女子柔弱，依我看，却是不尽然啊！” 这一口一个二嫂叫得老祖宗心里道理有几分不舒服的，程光灼玲珑的心肝，又怎会不知晓，就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老祖宗心里头也实是怜惜那白姓女子的，也就没说什么。 “她进去之后，被三月段盯上了，咬了一口，她不晓事，当时没什么感觉，就不放在心上，只是自己吸了毒液，处理了伤口，还对光国瞒下了这桩事。” 三月段，是当地的土叫法，学名叫什么还当真不清楚，只是老人们代代相传，说这种蛇邪得很。 刚被咬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被咬以后，如不用特殊的秘方救治的话。 第一月，毒入四肢，但不显任何症状，反倒精力充沛，容光焕发，尚可救。 第二月，毒入腹中，所显之况与饱食无异，并不令人生疑，可精神更胜，仍可救。 第三月，毒入心肺，精神将会进入最盛时，但同样也是在耗尽自己最后的生命，燃烧自己的灵魂，这精力一旦过了，那这人，就是阎王的人了。 凭你是哪里名医，也再没有从阎王手里抢人的道理。 不过这说来也奇怪，有人不信这邪，身死于此，但也有人照旧平静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这种事，她怎么能瞒下呢！”老祖宗没说话。程光灼又道“凭二哥的医术，怎会闹到这般田地？” “这是什么话，你二哥也是普通人，哪有阎王手里抢人的道理，被三月段看中的人，那可就是阎王看上的。” “那二哥他。”程光灼将尾音拉长，像是想向老祖宗寻出个答案来。 “光国竭尽所能，用尽上好药材给她吊命，才撑到今年下了第一场雨之后，三年了，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老祖宗的话说的很冷，很绝情。 程光灼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再说另一头，程光忠到了程光景家中，程光景的妻于晗正在教一个小男孩写字“听娘的话，不要心急，慢慢练，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院中说话的女子实在是普通非常，要是丢进人群里，定然是找不出来的，但是人很温和，也是个可人儿。 程光忠想着，敲了敲门，弄出些许响声，院中人顺声看了过来。 “是叔叔，是叔叔来了。” “哈哈哈，是叔叔来了，来新航，到这儿来。” 程新航见程光忠来了，自是欣喜，赶忙跑了过去，程光忠将人抱起，然后向院中人致意“嫂子，老太太让过来接你和新航回老宅去吃顿饭。” 于晗略微停顿“九弟，妈怎么想着今儿叫我们过去呢？” 程光忠听了，放下手中的孩子“是七姐打山东回来，还带回了笙儿，就说过来接三嫂，也好让笙儿和新航熟识些。” “是了，对了，那你三哥呢？” “三哥啊，他去码头接二哥去了，今儿个二哥去送了程光清去日本。” “这样，那九弟可能稍等，我去给新航换件干净衣服，免得失礼。” “那可感情好了，我正想着如何说呢！我去那边请请大哥，就是不知道大哥肯不肯像嫂子你这般赏脸了呢！” “你这孩子，快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三章 老祖宗的算计 程光忠就出来院子。 老宅里，又说起程光忠来，老祖宗道“是了，这也便是叫你回来的原因了。” “那，不知九弟道理是怎么了？”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你九弟也老大不小了。” 程光灼掩嘴轻笑“女儿明白，老太太可是要给光忠寻门亲事啊？” “灼丫头懂我。” “那不知现在老太太和九弟心中可有什么人选，亦或是有什么大户人家家中有适龄的女孩？” “我倒是看中了那隋家三女。” “哦？隋家，一齐迁到这边的大姓，女儿记得可是没有这号人家啊！” “确实，并不是西北人家，是当地鄂伦春族人。” 程光灼委实奇怪，这老太太重教化，而这鄂伦春族女子又大多彪悍。 这要是娶了回来，可就不似文文弱弱的三嫂那般了，惹不起你，我便躲你了，什么事儿都能放在面儿上说的爽气人，大概能活活气死这老太太了。 程光灼心里思量着“老太太是何时瞧见了这隋家姑娘？” “还是前些日子大祭，那隋家三女献鼓上祭祀之舞，降下了麻节。我瞧着长相斯文，倒也乖巧。” “只是不知道这隋家待着姑娘如何？” “隋家直系前些年人丁不兴，这些年人丁兴旺了，也不过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四处求神拜佛所得，因此格外宠爱，万分看中的。” “如是这样，那性情难免娇纵些许了。” “我之前也是这般想，不过，听朴静师太说，是个既有教养的，礼数周全，有大家之风。” “既是这般，想必是个妙人，只是不知九弟可曾知道老太太这想法？”程光灼试探的问道。 “若是能有这般媳妇，他就阿弥陀佛吧！” 程光灼心想，想必，程光忠也是还蒙在鼓里的，只求别像二哥那般，心里有了心上人，抵死不从。想着也该说几句。 就道“老太太也该是先知会九弟一声的。只是这姑娘既是这般，只怕是隋家舍不得早早订给别人家。” 老祖宗倒是自然的接了话，不过是自觉的将前半句自动无视了“正是这般了，要不怎么叫你跑一趟，你如今嫁去了谷家，说话也越发有分量些由你上门说和此事，最合适不过了。” “我。光灼一个小辈，恐怕没有这般面子啊！” “诶，这话不能这么讲，一个儿媳妇，若是我亲自上门，免不得让人轻看了咱们程家，又说长嫂如母，你也瞧见老三的媳妇，成事不足，连我这儿都不怎么来，成不得什么事儿。” “我这一思量，独有你了，这才打了电报。这事儿，还得你亲自去一趟。” 听了这话，程光灼也知道老太太是铁了心了，叫她跑这一趟。 只有应承这“既然老太太这般说，那女儿就去这一趟，不知安排在哪天去？” “哈哈哈，还是灼丫头听话，不用急，我早就找人看了日子，后天，正好后天你二哥要去省城，我打发光忠去送他，正好那是你去隋家。” 程光灼听了，不由得替程光忠捏了一把汗，这老太太到底是个厉害人物，什么都安排的极有调理了。 想着自己的九弟也只能就范了。正说着，程光国，程光景就进来了院子。 老祖宗转头道“去吧，也带笙儿出去见见舅舅。” 程光灼答“是。”而后就领了笙儿小布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一手算盘 程光灼携了笙儿出来，程光国见了程光灼领着外甥，赶忙迎了上来。 程家生意上与谷家多有走动，程光国自然常在山东一带走动，就常去看望程光灼，笙儿也是与程光国十分亲近。 不消娘亲说什么，早就自己跑了过去，一把抱住程光国的腿，程光国也是自然的将其抱了起来，像是传统一样，程家男人似乎都十分喜欢把孩子抱起来。 男孩被高高抱起，略带骄傲的神情，回头道“娘亲，你看，是国舅舅，是国舅舅。” 程光灼也被儿子的憨态惹笑了“是了，是国舅舅，是国舅舅，笙儿，还有呢？” 笙儿因年小，所以有憨态，但是机灵万分，赶忙道“还有三舅舅。” 程光景听了，赶忙含笑应了。 程光灼这才满意点头，又说“这就是了，笙儿快下来吧，你都这么大了。” 笙儿小，或许不懂，程光国却明白，抱着外甥，转了转身“诶，七妹，你二哥身强体壮，抱抱我外甥怎么了。” 说着更是举起笙儿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惹得笙儿咯咯发笑。 接着，就听屋里老祖宗喊，叫程光国进去一趟。 程光国这才把笙儿放下，程光灼道“二哥哥快些去吧，我也带笙儿跟三哥叙叙话，再去厨房瞧瞧。” “那好。”说着这话，程光国也向程光景点了点头。然后进了屋里。 屋里，老祖宗正坐在那儿，用手里的小铁匙播着香炉里没燃尽的香。 见程光国进来，老祖宗便把手中的小铁匙放下，又将香炉盖上，用湿手帕裹了炉壁，将其移到案边，复才张口。 “程光清走之前可曾说过什么？” “他并没说什么！” “当真？” “当真。” “罢了，没成想留下这孽障反倒害了我儿，走遍走了吧！” “只是希望五弟明白老太太对他的宽容，好好的，安生的呆在日本，不要再觊觎程家一些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对了，怎么没见着小九呢？” “光国，娘正要跟你说这事儿，此次，我叫灼丫头回来，正是想让灼丫头上隋家给说和你九弟的事。” “说和九弟的事儿，老太太想得还真是周到呢！” 老太太是什么人，怎么会听不出二子这话中深意，但也没说什么。 老祖宗自刚才听了程光灼的话，虽是略过，但却犯了心思。 是该知会光忠一声，但这事自己不能说，灼丫头是要上门的，也不合适，光景做事不得要领，我然也不会这般不成气候。 同样是自己的孩子，唉！ 老祖宗盘算着，那便只好借光国之口了，只要稍微让程光国知道一些，以程光国对于程光忠的疼爱，以及他对于自由爱情的追求，程光国必然会暗里提点程光忠此事。 这般，自己也不用为难，老祖宗打的一手好算盘。这一切，也都向着她所安排的发展着。 “我叫光忠去老三那边接他媳妇和新航过来，还有你大哥。” “大哥会来吗？” “我哪里知道。” “嗯，早知道，我也跟去，后天走，大哥若不来，我也理当去一趟。” 屋外，程光灼也知道自己这三哥嘴苯些，但人确是极好，带人温和，有如沐春风之感。 就一边喝着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远处，在两人可见的范围内，笙儿不知道蹲在地上瞧着些什么。 “在谷家，谷家二老对我是极好的，如今我又生下谷家长孙，谷梁禺就算再怎样，也动不得我什么了。” “妹夫怎就偏偏瞧不见妹妹的好。” “哥哥是有学问的人，怎会不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还是苦了你了。” “什么苦不苦的，还是老太太疼我，才配了上等人家，再熬些年，有了辈分，也就趁心了。” 程光灼也询问着家里的情况，大哥，白姓女子，三嫂，还有侄儿，程新航。 正说着，就见程光忠进了来，身后跟着程光景的妻子于晗，身后还跟着一个羞涩的男孩，时而有些小心的看看对面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五章 他该是怨我的 程光灼向于晗轻笑，而后又微微低头“三嫂。” 于晗也轻笑致意，却没说话，到是程光灼，又对程光忠说，“光忠，你在这儿给笙儿介绍介绍他表哥，和嫂子，我到是进去瞧瞧老太太和二哥哥在说什么悄悄话!” 程光灼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抬袖轻掩嘴角，灵巧的转身进了屋。 几句话的功夫，笙儿早就和程新航跑远了，孩子和孩子，总是熟食的要更快些。 程光灼隐约听着屋里两人还在说话，就把脚步故意放得重些，屋里人自然听得到。 但对话声却没停“是了，明天吧，就明天，去看看你大哥。” “儿子知道。” 这话音落，程光灼刚好站定在了离老祖宗五步开外的地方，程光国的对面。 轻起朱唇道“老太太，二哥哥，刚才光忠，三嫂，还有新航都到了。” 老祖宗轻皱眉头“莘儿呢？” “老太太，我见光忠回来时，身旁没有大哥。” 程光国见了，也赶忙插话“老太太也别多想了，大哥身体不好，本就不爱出来，再加上人傲气的很，在您跟前都不肯示弱，硬是搬了出去，更何况在我们小辈面前了。” “是啊，老太太你也就别再多想了。”程光灼也在一边帮腔。 “你们也不必拿话哄我，莘儿到底是怨我这个母亲，不过这样无可厚非，是我，是我害得我的莘儿这般。”说着，眼角也范起了泪光。 程光灼刚想再张口说些什么，只瞧见站在对面的程光国冲她摇了摇头。 程光灼这才把到了嘴边上的话咽了回去。 程光国见老太太失了神，也不多说“老太太，我跟光灼出去看看备的菜饭，一会儿叫光忠进来陪你说话。” 老太太也没回答，站在前面的两个人知道，这个老人眼里的泪水无论多重，她的教养都会将其紧紧吸住，哪怕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亦不会落下，这是一个何其骄傲的人呢？ 两人见是这般，就都出了来。 见程光景，于晗，程光忠都在哪看着两个孩子戏耍，程光国向程光忠招了招手。 程光忠见了，像是跟旁边的程光景，于晗说了什么，又摸了摸两个孩子头，到笙儿的时候，笙儿调皮的躲开了，程光忠也不觉得尴尬，这才很自然的朝程光国这边走了过来。 进来前，程光忠问到“怎么没见老太太出来？” 两人都没回答程光忠的话，反倒是程光国问道“你见着大哥了吗？” 程光忠脸上略有尴尬之色，这种神态在他脸上可是极难瞧见的“见着了。” “大哥现在瞧着身子骨怎么样？”程光灼又问。 程光忠挠了挠头“我是隔着门见的大哥，哪能瞧见身子骨如何？” “这就是你办的事吗？”程光国的话中略有薄怒。程光忠也委屈，叫了句“七姐。” 程光灼听了，赶忙劝了“诶，二哥哥，这是怨不得光忠的，大哥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连老太太都拦不住大哥搬出去，光忠又有什么办法。” “罢了，老太太又想起了大哥的事，直言是自己的错，你最讨老太太欢心，进去劝着点，别让她伤了身。”程光国瞬间又变得无比平和，缓声说到。 程光忠赶忙点头。 程家兄弟姐妹大多都是十分敬重程光国的，程羌严死得早，程家跨省的生意就免不得由程光国抗下一些，也免不得对小的照顾，说是父兄，也不为过了。 所以，程光忠也不放在心上。听话的进去。 程光灼这才说“二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喜怒形于色了呢？” 程光国这一刻眼光像刀剑一般向程光灼逼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六章 同一个模子 这一眼，使得程光忠一凛，赶忙低下了头，躲开了与程光国的对视。 程光国继而一笑，一瞬间有如拨云见日，刚刚的阴霾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行了，进去吧!” 程光忠也是心存余悸，见程光国说了话，赶忙称是，就进了去。 见程光忠进去，程光灼才道“二哥哥比起当年，越发不同了。”说这话时，程光灼的表情分毫不变。 “七妹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的目光交错在一起，他们都知道，他们出自于同一个模具，就算有异，又能差上多少呢！ “走吧，我陪你去看看三娘。” “好，我也去看看三嫂，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程光国的脸上大概出现了这一天中最大的波动“也好，两人近的很，咱们失意人以后顺路了。” “哪有什么失不失意人呢！不过是活着的人自己不肯放过自己，二哥哥这般聪慧，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七妹，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偏就偏要说与人听。” 两人就这么站着，直到天上的那片云自太阳上掠过，太阳被完全展露出来，顿时光芒万丈。 “二哥哥，咱们该动身了。” “嗯！” 两人自廊下到了院子，程光国上前说道“老三，你跟弟妹在这儿照看一下两个孩子，顺便也提点提点厨房菜色，虽说给七妹接风，但也留几个清淡的，老太太今儿心情不大好。” “老太太可是因大哥没过来？” “是啊！我跟七妹去看看三娘跟你嫂子，老太太要是问起，还请弟妹帮忙多周旋着些。” 于晗点头应下。 程光景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一句“二哥可用我去送你们。” 于晗终于开了口，声音一下把丈夫的话盖了过去“二哥，七妹记得早回。” 两人点头，临走，程光灼不忘把笙儿叫到身前嘱咐“笙儿乖，娘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乖乖的，一定要听舅舅和舅妈的话。” 见笙儿乖巧点头，两人才出了大门。 话说程光忠战战兢兢的进了屋，老祖宗就像雕像一般，连眼珠都不见转一下，整个人发着一种石制的光泽。 程光忠也不说话，就在那儿缄默的站着。程家无论男女，都是站功了得的，由此就可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祖宗才微微张口说话。 “程羌严一共有十二个孩子，那就都是我的孩子，我都视如己出。你大哥，程光莘，这是我第一个儿子，生他那年，我才十几岁光景，我看着他长大，我想要给他最好的，后来，又有了你二哥，但我依旧珍贵莘儿，然后是你三哥，还有老四。” “老三太过老实，不成气候，老四程光逸为了咱们家，在西北管着生意，直到二房有了程光清。” 说到这儿，只见老祖宗双眼都变得血红，程光忠此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待他有如亲生，他却害我莘儿生不如死。” “老太太，大哥不会怨您的，他知道，明白你的不容易。” “莘儿就算知道，也定然又怨，这是人之常情。” 程光忠哪里见过老太太这般，当即就往出走“我这就去请大哥，无论用什么方法，定要让老太太过了这一趟。” “站住。” “老太太。” “不准去，给我回来。” “老太太，不只是大哥不见众人，就连你，也为此庆幸吧，你怕见大哥，对不对，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祖宗显然被这话气得不清“你这逆子，早知这般，不如昨天，让你跟那程光清一齐走了，权当我没养过你。” 见老祖宗反应这样大，程光忠立刻悔恨不已，自己怎么这般。 “老太太，儿子知错了，您别动气，儿子知错了……”一边说着，一边给老太太倒水。 老祖宗到是没接，程光忠就这么一直端着，端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你身后还有程家 程光国，程光灼到了白桦树林。 默契的谁都没先踏进一步，两人就都这么站着。 直到枝上一只漂亮的大喜鹊突然飞了起来，却不想惊了两人，而后两人复才走了进去。 这次，程光国没有抽出笛子吹与白姓女子听，程光灼也不似往年哭诉自己在婆家的不如意。 就这么静默的站着，一个对面的是带走了程光国心跳的女人，另一个，是程光灼素未谋面的母亲。 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吧！ 天已经暗了下来，两人走出了树林。 “二哥哥可恨老太太？” “不恨。” “那可曾有过？” “不曾。” “哥哥通达，老太太是苦命人。” “我知道，她为了程家，已经做了太多。” “是啊！” “那你呢？七妹。” “二哥哥这话怎么讲？” “做主把你嫁到山东去。” “老太太待我如亲生，从不在我夫家面前提起我的出身，谷家对我才能看重，二哥，换句话说，正是这样，妹妹才能嫁进谷家啊！” “那你嫁进谷家受的苦呢？” “苦？这又是什么话。” “谷梁禺这人，别人不知道，难不成我还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呢？这就是女人前半生必然经历的。” “那你一点都不在意吗？”继而又道“我想听真话。” “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怕是还有些难的，大概也只有老太太这样的厉害人才能做到。不过在不在意又能怎么样呢？谷梁禺不学无术，难成大器，可他贵在是谷家长子，而我又有笙儿，只要笙儿比他那父亲争气，我还有什么可愁的，一旦笙儿接下谷家在沿海的海运生意，这谷家，也就是我的了。” “妹妹想要的不想竟是整个谷家。若是这般，也不该全然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那我又能如何？” “七妹你也是个有本事的人，遇事比那谷家长子强上许多，谷家这代，人丁稀薄，作为长媳，你也该为公婆分忧。” “这，这，我一介女流。” “那又如何，你看老太太，跟日本的合同，不知签下了多少，也算得上是受人敬重。” “可。” “我知道你想说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可是，只要你能独当一面，又有谷家二老震着，其他谷家媳妇也不敢说些什么，何况，你还有程家。” “谷家二老虽说对我极好，但也难容我外姓接手。” “不尽然，你要让人知道，你是为了笙儿，笙儿还小，现在正是你为他争的时候，我相信谷家二老定是乐意见到长子这房有人的局面。” “那，谷梁禺怕是会记恨于我。” “谷梁禺的爱你得不到，难不成他的恨你还在意？也罢，是那个男人重要，还是笙儿重要，你自己衡量就好。” 直到快进家门，程光国复才张口“如若你决定了，给我来个信儿，我帮你瞧几家关系，签下两单，也好让那些谷家媳妇闭嘴，你只需尽力，程家，永远都在。” “这可是老太太的意思。” “不是。但是只要你需要，老太太也会站在你这边。” 两人就进了去，天黑了下来，见两人回来，也就要吃饭了。 程光忠扶着老太太上了桌，于晗赶忙上前摆箸端盘，程光灼进来见了，转头道“二哥哥且先在这坐，我去跟三嫂摆摆盘什么的。” 于晗听了，赶忙说“光灼坐下吧，也没什么了。” 只见老祖宗抬头清瞟了一眼“你就坐下吧，哄着些笙儿。” 只见于晗，面无异色，像是习惯一般，程光景脸上倒是挂不住，奈何说这话的是自己母亲，只能干坐着。 于晗布完了碗筷，才发现独缺了自己的，程光灼赶忙起身，将于晗按到座位上“嫂嫂且坐，说着把自己的碗筷移了过去，大家不用等我，我去去就来。” 于晗见小姑这般，也就不再起来。 程光灼出去后，老祖宗逗弄笙儿“好孩子，等你母亲回来再吃。” 程光国见这光景，叫了声“老太太。”老祖宗就像没听见一样。 程光国拿起公筷，像是要给于晗夹糕点，老祖宗却一把打在程光国手上“干什么，你妹妹没回来呢！” 于晗轻轻叫了一句“二哥。” 程光国这才不在做声，老太太却是不满的看了儿媳一眼，才继续跟笙儿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八章 当真凉薄 等程光灼回来，这饭才开始。 程光灼本想起身布菜，又一想，自己已经嫁了出去，这也不是她跑出来端主人架子的时候，这理当三嫂来，自己若是知事，就不该起身。 也就没动，另一边，于晗也想着，老祖宗本就不喜自己，何况有小姑在场，我若贸然起身，只怕是自讨没趣。 一时间，竟没人动，于晗心下奇怪，以小姑教养定不会让这种局面出现，抬头看了过去，程光灼看着于晗，点了点头。 于晗知道，程光灼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程家儿媳妇的面子，心里领情，动作也不含糊，赶忙起身，一一布菜，老祖宗神色才有所缓和。 “行了，老三媳妇，你也坐下吧。” 这大概是于晗打今儿个起，进这院子里来，老祖宗说的唯一一句和气话，于晗赶忙笑容满面的应了，而后坐下。 只见老祖宗拿起左手边第一双筷，将菜夹进面前的圆盘中，然后才用自己的筷子夹入碗中。 程光灼的动作与老太太如出一辙，不过是偶尔拿起左手边的第一双筷子，讲老太太，和哥嫂爱吃的菜夹进那人前面的三足鼎中。 老祖宗自然喜笑颜开，赶忙换了筷，将三足鼎中的菜夹进盘子里，复儿放在碗中，好生周折了一番。 “灼丫头不用管我们，顾着点笙儿就是。” 笙儿年纪虽小，却知道外祖母这儿的规矩，因而动作十分缓慢。 这一顿饭吃的确实是漫长了些。 晚上便都歇在了老宅。 倒是于晗和程光灼难得叙叙话，程光灼心知老祖宗对三嫂的严苛，所以说起的，还是劝嫂子舒心些。 于晗也自然不会驳了小姑面子。 第二天一早，还没用早饭，程光国就起了身，程光忠程光景也跟了出来。 “你们俩起来干什么，我明天就要走了，赶早儿去看看大哥，免得待会儿去，让老太太知道动什么别的想法。” 程光忠听了，道“只怕二哥赶着早，也只是白去了一趟。” 程光景接话“九弟这话不对，二哥去是定然要去的，这见与不见的结果却不那么重要，不过大哥二哥向来亲厚，想必……” 话还没说完，便被程光国止住，“行了，你们俩都回去吧，老太太若是不问就不必提起，若是问了，就说实话。” 见程光国都远了，程光忠才嘟囔“明明就是白去的嘛！” “行了，九弟，早上阳气还没全升湿气重些，先回屋吧，免得伤身。”说着拢了程光忠进了自己屋。 于晗和新航在里屋，两人进来，把于晗也吵醒了，于晗起的本就早，觉再轻些，也就起身。 出来时，怕新航被吵醒，就将门稍微掩上。 出来见着这兄弟俩坐着，便道“你们先坐着，我先去拿两样糕点，再沏壶茶来。” “嫂子不用这么麻烦的。” “诶，让她去吧，我见你昨天晚上也没怎么吃饭，想必现在也是饿了。” 程光忠听了，才羞涩一笑“不瞒三哥，还真有些了。” 于晗听了，也是一笑，才转身出去。 见门关上了，程光忠才又说“昨天，是老太太太过了。” “你嫂子没说什么！” “嫂子贤惠，要是换了旁人，这饭就干脆谁也别吃了。” “这是什么话，母亲说什么，我们做小辈儿的不都得听着，儿媳侍奉公婆，也是常理。” 听了这话，程光忠一时间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夫妻之间，三哥本该有所表示，不想竟是这般。 这三哥三嫂感情却是淡泊了些许，想到了这儿，脑海中突然就又出现了那日的女子。巧笑嫣然。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他像是感受到了那女子翩翩起舞带动的气流自他耳边穿过。 让程光忠不由得有些慌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不会再放过你 程光国到这处小院儿的时候，门已然开着了，想是大哥已然起身，程光国便停住了脚步，私下想来，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离着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他故意让大哥看见自己，但还不至于看得明朗，只是知道是有人向他这里来的。 程光国，这样做自然是有缘故，这是避免如若大哥不愿见自己却在院口见了个正着，使他惊慌或不喜。 也难为程光国想得周全。不过却如他所料，见远处来人是向自己这边程光莘复而转身进屋，还掩上的门。 从左右摇摆的身形可以看出程光莘的腿还是不大灵光，从远处望，其动作和身形看似因为动作的突然，引起了一番不小的咳嗽。 程光国，心里默叹，大哥依旧不愿见人。但是如果大哥知道来的是自己，必然会相见，但是却有违他的心意，自己这样做究竟对吗？是不是很自私？ 程光国心里虽然这样想着，这样问着自己，但是他依然转眼间就到了院子中间。 院子亦如他的主人雅致非常。 左面摆着一个很高的花架子，但是只有种得一盆花的地方，逆着光看不清是什么花？ 但是显然主人很珍惜，他是一大早，刚刚从屋里搬出来，可能是怕霜气太重，早晨打伤，所以搬进屋里的。 一块云彩遮住了太阳的光，程光国复才看清是一盆法国剑兰，长得很是茂盛，有的像是还要开出花来，已经结了骨朵，品相很是别致。 云彩过了，太阳又出来，这个高价，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块阴影，这块阴影处是一副石桌石椅，桌上俨然一副茶具，很是齐全。 与这副茶具在同一条直线上，在这个院落的角落里阴暗处，程光国瞧见了一支很大的沙袋，上面的皮革却是依旧光泽如初，看得出来主人对其十分珍视，单看上面的痕迹，主人却只是常拂拭，也只能常拂拭。 想到大哥原本的身手，程光国的眼神不由得有些黯然。 对于像程光莘这么骄傲的人，这是多么大的惩罚。 透过窗户看进去，人似乎没有走进屋里，只是木讷的拄在门上，还并不见得知道外面来的人是谁。 程光国想罢，这才轻声敲门道“大哥，我是光国啊！” 可是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一丝声响，让人有一种错觉，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如果不是程光国，看见活生生的人走了进去，他或许就会转身离开。 “大哥，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们从不曾想要求你什么，大哥，不想见，便不见。只是不知如今身体可好，可曾每日按时服药。” “老太太很是惦记。” 程光国说了这话，突然发现眼前的门有微微的颤动，或许是里面倚着门的那人，由于紧张或者是处于什么原因，很重的颤抖，引得门也跟着有小幅的晃动。 程光国知道大哥到底还是心里在意的。 他又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这微小的颤抖，消失不见，屋里人也未曾出声。 “大哥，我昨天把程光清送走了，送去了日本。”程光国停了一停，好像在跟人对话。 “昨天九弟大概也跟你讲了，七妹也回来了。”瞧着他的神态到像是真的有人在跟他说话，程光国也靠着车门侧耳细听对方给她的答复，但是别人俨然没有听见什么声响。 他也这样靠着，就像是隔着这扇门，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温度。 “明天，大哥，明天我也要走了。对了，也许你还不知道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她也死掉了，我当年领着他回来，如今却是我一个人再次离开。” 说到这里，程光国的手不由得握紧，全身发力，也颤抖起来。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人，有些话他大概只能和程光莘说。 程光国趁着泪水还在眼眶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不过，我不会再娶了。”说完这句话，程光国把靠在门上的身体直立起来。 “我今日前来就是跟大哥辞行，也是给大哥一个交代，如今，程光清算是送走了，如若他再做他想，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为了你，为自己，也是为了程家。” “这次老祖宗如若袒护，不不会的，老祖宗不会那般糊涂。”程光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如若程光清再次回来，又出他念，老祖宗会怎么做，他会狠下心来吗？ 但是，当程光国，想起大哥想起大哥当年的神采奕奕，又想到他现在的颓废，他就狠的不能抑制。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拜二房，拜程光清所赐，这份情，他程光国担下了。 本来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兄弟情义，六弟，我真的不会再放过你。程光国突然转身一拳头打在了门边凸起的一块围墙上。他恨，也恨自己。 他转过身，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因疼痛而微微放开的拳头像是抽光了程光国身上都有的力气，阳光的照射也让他感受不到温暖。但程光国依旧努力的仰起头，让阳光洒在自己身上。 程光国像是放弃了，也是不再逼迫屋内那痛苦的人。 在程光国刚刚迈出左脚的时候，屋内终于响起了一道独属于程家老大程光莘的独特声音，略有凉薄，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这嗓音的主人该是何等俊美。 “你这次走究竟是为了弟妹的死，还是继续在在为程牺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三十章 不是程家子，是莘儿 “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 “如今，你亦不打算坦诚相待吗？，那你走吧！” 程光国静默了一阵，“大哥，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你又何曾想，我又何曾想呢？” “在我这儿，就别拿出那种虚伪的君子之风了，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大哥不知道，大哥知道自己的，但是却委实是不知道我的。” “那你说啊，那你解释，你解释。”亦或是身体的虚弱，使得原本铁骨铮铮的汉子有了几分哽咽，又亦或是些其他什么。 “罢了，我本不该奢求什么，独求你别怨老太太才好。” “呵呵呵，不怨，我凭什么不怨，若不是当年她纵容二房以至于程光清四处胡闹，越发作威作福，何至于有我的今天。难不成就凭你一句话，说叫我不恨就不恨，说让我不怨，我就不怨……”门里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哥，你知不知道，在母亲心里你有多重要啊！在她眼中，我们都是程家儿子，但你不一样，你知道吗？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是她的莘儿，是她的儿子。”纵是程光国这样的人，也是红了眼睛，他倔犟的仰头，不让眼泪留下。 “大哥又可曾想过，这对于我又是何其不公，同样的东西，她可能给你的不是最好的，但是她的眼睛一直都在你身上挂着，就像粘上去的一样，我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能让她移开分毫。我也是人，我也会嫉妒，当是。” 屋内的人像是怒了，声音骤然拔高“你够了，我不想听这些，我不需要你在这里一一提起她对我的好。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深究，我只知道我半死不活的在这里。我只知道那人现在哪怕远离中国，依旧看着大好风光，而我只能在这里，只能在这里。” “程光莘，你给我闭嘴，你还有没有良心，呵，你还真是没有良心，你这样没心没肝的人，何至于老太太整天惦念，你可以生气，你可以抱怨，但是你不可以完全忘记母亲对你的好，否则你就不配为人。” 程光国是动怒了，太多东西压抑在他心里，这一刻像是全部爆发了出来，他强忍着一脚把门踹开的冲动。 突然，门内的声音变得无比的遥远“那我呢，我这是天命使然吗？这何其可笑，我年少学成文武艺，不想折于二房之手，哈哈哈，你说，程光国你说，你告诉我，我该怨谁，对，怨我自己，就是怨我自己。” 听了这话，程光国的心，也是滴血，话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大哥，谁都没能想到程光清真的敢把你推进冰里。” “呵呵呵，是啊，你可感受过冰刃穿透筋骨的感觉吗？知道吗？水里很凉，刺骨，骨子里的痛，你敢受过吗？” “我感受过，我感受过，当你掉进河里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程光清，当我的妻子死的时候，我有锥心之痛。是，你失去了太多。可我呢？我也失去了太多，就像有些。我根本就不曾拥有，你有过的，我从未有过。就像老太太的疼爱。这不公平，这本就不公平，不过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我早已释然。” “你释然了吗？你没有，你根本就没有，如若真的释然了的话，你根本就不会回来，你什么都不明白，你还在燃烧着自己的青春，只是为了程家，你甘心吗？” 程光莘的话，像一把铁锤，重似千斤，一下子砸在了程光国的心上，他努力的想要摆脱这句话。不，不是的。 “大哥，是你错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不过这根本就无所谓。因为我们要的是只结果。只有程家繁荣才能有我们的富贵。程家成就了我的今天，给了我今天的生活。自然我们也要付出等量的代价。不是吗？” “呵，你这话是在问我？那我所付出的代价是否有点儿太大了？我明明可以靠着我自己的努力，赢得我所要拥有的一切，我却偏偏被傅在这里，失去的所有的本钱。退一万步，如果是你，你会甘心吗？” 程光国被程光莘的话问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也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知道大哥所说的话是实话。 程家欠大哥的实在太多，在程光莘大好的年华里。为了维护程家表面的光鲜，他不能讨回公道，他被牺牲掉了。被自己的母亲。为了程家。 程光国默默地想，如果换成自己呢？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可能当年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而担负着一切的却是大哥。 “你的苦楚还在后边，你想清楚就好，不必多言，回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三十一章 是娘对不起你 那年，还未进春，河中坚冰偶尔可见几处融化，阳光一照，极为夺目。 程家兄弟都在河附近，这个时候，极易拾得鹿角，进了原始森林边缘，程光清叫累，几个小的不懂事，不肯等候，毕竟不能独留程光清一人在这儿，于是程光莘就留在那儿陪他。 那是二房镶子还活着，老祖宗厚待二房，尤其娇惯程光清，使得他万分娇纵，无法无天，不过，有老祖宗的教诲，也无人与其相争。 见程光莘坐在河边，程光清因总与其他人家孩子在这河岸戏耍，熟知这片水域深浅，心知近岸水深，又见阳光所照之处有光亮，天心知冰化，若是骤然受力，必然坠身其中，难有例外。 心中一计较，趁程光莘转头，程光清突然发力，直撞程光莘腰部，他一受力，直被撞下去，程光清拿捏的极准。 程光莘身高马大半融化的冰，哪能承载得住他的体重，顿时只听见咔嚓一声，程光莘人早已没了踪影，他身处半冰半水的液体里，直速向下，偶尔受到有阻力的坚冰，就不断的划过他的血管和皮肤，直扎进骨子里。 锥心之痛，泯灭了所有亲情，埋葬了所有快乐的回忆。 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岸上的程光清在做些什么，程光国宁可相信这个时候的程光清已经慌到手足无措，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当程光莘被从水里拽出来的时候，唯一证明他是人的，只是一个形状，还有浑身连热气都冒不出半似的鲜血。 一时间没有哭天抢地，只是十分安静，没有人敢上前半步。浑身是血的人实在是太过恐怖，但是只有这个人的母亲不害怕，她上前一把抱住地上的人，先是嚎啕大哭，再碰到这个人的身体的时候她惊呼“快叫人！快叫人来救他，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还活着，快叫人啊！” 不知只是当时太安静，还是老祖宗的声音太过于响亮。这声音传出了很远，直撞在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的树木上，又折了回来，显得十分高远，空旷，不知为何，明明不该，却偏又有几分宁静，怪异非常。 等检查过后，他就已经注定了有一条腿，永远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一条锋利的冰刃，直接穿过了他的脚裸。他的筋脉满是寒气，春天来了，但是他再也感受不到了，他所感受到的，永远是那年掉进去的季节，那永远是严寒。 而程光清呢？程光清他披着一层美丽的外衣，他是孩子，他是老祖宗的孩子，但他更是二房的孩子是程家的孩子。 老祖宗是他的母亲，她必然要展示给世人她有广阔的胸怀，哪怕受伤的那个人是她最心爱的儿子，是她的莘儿。 程光清躲在镶子的身后，号啕大哭。镶子也很配合地跪在地上，抱着程光清哭天抢地，求老祖宗放过程光清。 老祖宗一脸寒冰的坐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这样迷茫，她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孩子。又同样恨自己，如若不是自己的纵容，又如何害了自己的莘儿。 她很无措，她很无助，她头一次这样得走投无路。无论什么事她都可以挺过去，无论的什么事她都可以若无其事的点头。唯独这件事不行。但自己却无可奈何，连另做它法的余地都不曾有过。 连二房母子已经被人搀扶着送回屋里，她还是没有动，就这样一直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喊“奶奶，奶奶，大少爷醒了。” 老祖宗才有所动作，她骤然起身。可能是因为坐的太久了，一时间失去了重心，直后只栽了下去。 等老祖宗醒过来的时候。程光事已经疯了一样，砸掉了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以及命运对她的不公，疯狂的发泄着自己。一时间竟没人能拦得住。 老祖宗来到门口时，正逢上最后一只耳壶杂碎在了她的脚前。磁器细致的花纹层层断裂，由于刚刚着地，又轻轻的晃动几下，就像他们俩最后的母子情分。 程光莘的伤口，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被重新撑开，鲜血又渗了出来，染满了衣裳。 老祖宗再也忍受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抱住了她的儿子，她独一无二的莘儿。 “娘求你了，娘求你了，好不好，莘儿，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程光莘没有挣脱。他任由眼角象征着软弱的泪水成股流下。和伤口上的鲜血流成了一条通路。 “程光清呢！” “莘儿，莘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啊！” 程光莘猛的挣脱了开，他的突然发力使得老祖宗一个咧切，幸好旁边人搀扶，还没站稳。 就听见程光莘的怒吼“程光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三十二章 你将永远留在这里 说是程光国莘此时反应剧烈，但却是在意料之内的，任是谁见自己伤成这般也够喝一壶了。 见老祖宗都不说话，自然没人上前说出程光清的下落，亦或是不嫌事儿小的把他叫进来，不过，以程光清的胆色，量他也不敢来，就算是他肯，镶子也定时不肯的，程光莘却是打算夺门出去，但是他的身体状况还未消别人阻拦便已经自己栽了下去。 一时间，老祖宗的叫喊声，以及人们的惊呼声响成了一片，大家七手八脚的上前，程光莘，自己也拼命的想要爬起来。 等再次把程光莘安放到床上时，他已经活活昏死过去，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还是内心无法排遣的痛楚，亦或是两种都有。 在墙外，其他大姓人家却不报有半分怜悯之心，纷纷看着这次程家该如何收场，老祖宗是否会为了儿子，放弃自己的名声，或者去当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却名声扫地，失去的程家大权。 老祖宗若是委屈了自己的儿子，无异于与长子离心离德，但若是失去大权也好，当然，这都是旁家所乐意看见的。 老祖宗由众人搀扶着，走出了厢房，刚进院子，就听见了镶子母女的哭嚎声。 程光国顿时怒火中烧“她就知道哭，就知道哭，我这就去叫她出来，抱着那个扫把星跪在院子里哭。” 说罢，就自老祖宗双臂下抽回了手，却被老祖宗反手拽住了手腕。 “回来。” “娘，你拦我做什么，她除了哭，你说她还会些什么，我真奇怪爹什么 “世间女人分三等，第三等拼背景，第二等拼脸蛋，只要掉几滴眼泪，男人的心也就化了。而我只怕比上二房还要低上一等。” 程光国听了老祖宗这话，一时间竟是拿捏不准老祖宗的真实想法，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程光忠赶忙接上“常听先生讲“美人在骨不在皮。”相比较之下，老太太这话就颇有偏颇了。” 老祖宗也不做答，但这个时候，也是正常，程光忠到也不觉得尴尬。 第二天，第三天，程光莘依旧没醒。而二房母子照旧加班加点的哭号，不过，已然收敛到只有见人才这般。 却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唯有排行十一的程光潋因年幼天真，出声发问“二姨娘怎么没有眼泪，二哥哥可曾瞧见？” 程光潋继而转头，只见程光国满面严寒“潋儿澄澈之眼都难以得见，更何况哥哥这双污浊之眼!” 程光国知道，程光潋的话最是能伤镶子的，这光字辈十一女程光潋，本是二房所出，但三房无所出，程羌严与老祖宗都万分怜爱，又因二房已经有了程光清。 老祖宗就设计将程光潋送进了三房的屋，三房与老祖宗亲厚，潋儿也因而越发的远了镶子， 这也是二房与老祖宗结怨的一个原因之一，程光清年纪偏大些，也就知晓其中几分缘由，便极爱与程光潋亲近，而程光潋却并不这样。 当日程光莘被推进河里的时候，程光潋也在。而后程光国猜测程光莘被推入河中，正是因为在路上时，程光清因妹妹的不亲近，使得程光清多少有些恼羞成怒，以至于程光清将程光莘推入河中。 当然，这只是猜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程光莘程光清才知道。 这事儿是程光莘一生的忌讳，没人会找不自在，主动提起此事，揭人伤处。 而程光清本就理亏，自然对此事三缄其口。 此事的经过就不得而知了。 程光莘身醒来的时候，问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二房母子怎么样了？他想知道母亲选择的究竟是什么。但这终究让他失望了。 二房母子还安然的待在屋檐下。只怕如若老祖宗不加以训戒程光清，只怕程光清该有的责备都不曾受到。 程光莘突然整个人有了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的荣是因为程家，他如今也是因为程家。成败皆因于此，也许这就是他的命。 但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这就是程家对于一个人的公不公平，原来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程家的脸面，程家的脸面，重过一个人的一生。 这是多么让人心痛的领悟。这也让程光莘一下子看到了自己一生的苦楚，然而又知道以的心性有生之年却是很难逃离了。 程光莘打小四书五经，礼仪骑射，六艺经传。也凭自己的力量为程家，博来一时显赫。然而呢，然后呢! 真是可笑，但他知道这就是家族，这就是一个大家族。他的兴盛是有无数的人为其前仆后继地牺牲自己，牺牲自己的幸福，牺牲自己的一生。 于是程光莘搬出了程家，整个程家，再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拦住他让他留在这里。亦或是他半残的身躯，也不再不能炸出半点血汗，融入程家的大河，所以才放他离开，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能强迫，没有资格，但是有些人依旧想要尽自己最微薄的力量去挽留，哪怕没有任何效果，不能挽回。 在程光莘搬走后的第十三天，二房镶子突然因疾病暴毙，因怕传染，老太太将其直接火化葬掉。 骨灰正是撒入了程光莘掉进去的地方，那个漆黑的冰洞里。 老祖宗那天一个人去撒骨灰，而后让其他人都退后。她轻轻扬起一把骨灰，撒在那个冰洞里。那个冰洞已经因为有人掉了进去又被拽出来，而破坏了很大一块。 老祖宗冷冷的将手里的陶罐砸进水里。 “在这里你让我的莘儿后半生无比痛苦。那么我就是让你的母亲永远留在这里。永远，永远，呆在莘儿最痛苦的那一刻，欲出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三十三章 大哥的平安符 在河畔的经过，没人知道。 镶子的死，也没人提起。 但程光清却永无休止的痛苦，或许正是自己，正是自己害死了母亲。 程光莘母子，自此却是离了心，而程光清也失了母亲的庇佑。 不乏疑虑程家二房之死的人，也有不少生意有竞争的人家，直盯着此事不放，但老祖宗反其道而行，将程光清养在了身前，如待亲子一般。 待程羌严回来，也只能夸妻贤惠，外姓提起，那也是妇家典范。 将自己长子害成这般，给他雍容生活已是有容乃大，所以程家生意，老祖宗一直不想程光清着手。 可安稳的生活程光清似乎并不想要，他想要的远远多于老祖宗所能给他的。 但是随着老祖宗的年纪越来越大，她开始心慈手软，她开始对程光清是程家子孙而有所顾及。 于是才出现了程光国逼程光清远走异国之事。 程光国见程光莘这般，也知自己不该再多留，于是转身离开了。 估量着程光国大概已经离开了很久，程光莘才骤然抽去了身体仅有的力气，由于全身的力气散尽，程光莘的身体这才慢慢的延着门滑落下来。 伴随着程光莘的却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如今的自己，就是个残废，寒气入体，就是个药罐子，手无缚肌之力，甚至，都不如一个女人，宝日坎当真不公啊！ 等程光国回来的时候，老祖宗已然起身了。一看表情就知道，老祖宗该是晓得自己去见大哥的事儿了。不过这事儿程光国本也没打算隐瞒。 不然临走前也不会那般嘱咐程光景了。 这时还不待程光国说话，老祖宗突然出声问道“这次，可曾见了你大哥？” 虽说他不曾与程光莘照面，也仅仅和大哥隔着门说了几句话而已。但心知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了，为求老祖宗安心，只得答道“见了。” 程光国本已想好了说辞，想着老祖宗若听说自己见了大哥必然会盘问一番，例如，人现在身体如何，好不好，但是他想错了，老祖宗什么都没问。 一会儿又都准备着去城隍庙，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不过程光国知道在老祖宗心里，这事情肯定不会就这样过去。当他在城隍庙里看着老太太在给大哥的写的平安符时。越发得到了印证。 程光国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是什么表情。 程光国不由得想了很久，于是他缓缓的笑了，笑了，这就是程家儿子和老祖宗的儿子的区别。哪怕即将远行的是他，平安符也一定是求给他儿子的。哪怕这符根本不可能送到大哥手里。 不过程光国早已释然。也就不再争论这些。 老太太在此虔诚祈福，大家也不打扰，也就四处转转，小园儿一处，喝喝茶什么的。 直到下午，天色将晚，老祖宗才出来，一家人回去也没有什么热热闹闹的事儿，只是准备着行装，大家伙不时到程光国屋里嘱咐几句什么。 但是显然，老祖宗还没从他儿子的失落中缓过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连晚上吃饭，老祖宗也未曾过来，等到她回了神，夜也就深了，老祖宗到门口瞧了瞧，程光国屋子里的灯已然灭了。 于是，她就在屋檐下站着。程光景给门口的灯笼上灯，回来时，见到的正是这幅景象。 “娘，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小心伤身，快，我扶您进屋。” 老祖宗也并未说些什么，进屋坐定才说“你媳妇呢？” “睡下了。” 老祖宗听罢，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时候。” 程光景瞧见母亲面有愠色，赶忙道“这几日航儿闹毛病，她这才去陪着，这才没能前来侍奉母亲。” 老祖宗也不说话，程光景想将烛台点了，坐在那儿的人才发话“不必点了。” 程光景心知自己说不上话，就问“可要吧二哥叫来？” 正当程光景要退了出来时。老祖宗方才张口“去把你九弟叫来。” 进屋的时候，程光忠正在和程光灼说话，笙儿已然睡下，在程光忠屋里，程光景听话的转述了老祖宗所说的话，就离开了。 而后程光忠又与程光灼叙上几句，就转身离开了，毕竟不能让老太太多等。又见老太太今日失魂落魄里理过去陪伴。 见程光忠到了门口，程光灼才说“笙儿今儿就在你这儿，老太太既然有话要对你说，你就先去，我大约再过一刻钟的时候再过去陪老太太。” “嗯。”程光忠应声，方才出去。 程光忠进屋的时候，蜡烛依旧没有点，这时候早就已经有了电灯，但是老太太依旧习惯于点起自己高高的烛台，而她自己也正如烛台那样高高在上。 “老太太你叫我过来。” “叫你过来时知会一声，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二哥了，我自然也不会叫他人去。只你去送就好了，他若问我为何不去，你只管说不知道。” “那老太太你为何不去？” “这才刚刚送走了程光清，只有你二哥一人去送，并无他人相嘱咐，如今我儿子离乡，就有中人去送，这自然会被人说三道四，知道我不待程光清视如己出，而我不能落下这个口实？” “程家已然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你又何必这般谨慎小心。这已然不是您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日子了。” “不，你管照我说的做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树心里的青春》正文 第三十四章 难道是把他忘了？ 两人这话正叙着，就听门外似有声响，紧接着，就是若有若无的敲门声，这声难得敲得细软，静谧的晚上，细听还有几丝迂回。 “这大晚上的，我听见老太太这儿有声才过来，却怎么连个灯都不曾上？”这话说着，就摸黑要过去上灯。 这次，老祖宗却没阻止，蜡烛点上，火苗晃了再晃，这才稳住，火柴在点过蜡烛后被熄灭，仅剩下一个光点儿，还不足以与蜡烛争辉，一闪而过。 在火柴熄灭的瞬间，硫磺的味道充斥了整间屋子，古老而又朦胧，颇有几分不真实，有如午夜梦回，不知所然，各怀心思。 “是灼丫头啊！” “九弟在啊，这么晚了，还说悄悄话，老太太你可是偏心了。” 明明是极为单调的话，可偏从有些人嘴里说出来就那让人宽心，一开始是程羌严，然后是程光莘，而后是隋淀蓝，最后一个正是程又垚，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老祖宗听罢，话也就软了下来。 “我何时骗了心肝，若是偏，也不是偏向那混小子的。”说罢，眉色生动的点了程光忠一眼，而后转向程光灼，其嘟嘴讨巧之态，犹如一个孩子一般。 程光忠见老祖宗去了郁气，一时间，嘴上也刁了起来。“都说儿子是草，看来所言不虚了!”然后拿出了生动的怒色。 程光灼见了“那我自然得让着九弟，老太太你只管偏就是了，你就休要再管我了。”说的也是委屈巴巴的。 老祖宗见了，不由得笑出了声。“好啦好啦，天色也晚了，光忠也就先回去吧，我也好留你七姐说几句体己话。” 程光忠见这般，也不由得正色，自然也不忘叮嘱母亲与姐姐早睡，这才出了门。回到自己房中时，笙儿还在熟睡，程光忠上前帮外甥掖了掖被角，复才换了衣服躺下去，因身边骤然多了一个娃娃，一时间竟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这头见程光忠去了，程光灼才问道“老太太课可有安排好了明日之事？” “老太太我年纪是大了，现在也知道灼丫头你行事缜密，但是，我估量着这事儿也还安排得明白。” 老祖宗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是程光灼听得出这话的不对。也暗道自己在谷家当长媳时间一长，回了程家，一时疏忽大意，竟然不小心忘了规矩。赶忙赔笑道。 “老太太何必说这些揶揄我的话，光灼今天的什么，还不都是老祖宗给的。”这话到是说的也情真意切了。 老太太从小把程光灼养在身边，自是十分了解她的心性，想也不是有意之言，不过是一时妄语。本也没打算多做计较，况且明日修九子之事，还有脱于程光灼也就将话接了下来。 “聘礼，我以然备下，诚意是十足的了，明日灼丫头你只管想好该说些什么，你大小八面玲珑，我自然不担心这些。” “那依老太太的意思，是打算这次就把聘礼送过去吗？” 有了刚才的经验，程光灼说话也是小心翼翼。 “灼丫头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别的倒也没什么，不过是随家三姑娘家中对其十分珍视，这聘礼进了隋家，若是再抬出来的话，那可就丢尽了咱们程家的人了。” “诶，灼丫头你到底还是年轻，见得事少，正是因为隋家珍视，我们程家才更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这次是真心想要娶他们隋家三姑娘的，聘礼先到，媒人后进，不怕丢人，隋家自然能感受到我们程家的诚意。胡人反而更重道义就是这般了。” “是的，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既然这么做就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若是他们不识抬举。” “就算隋家不识抬举，那又如何？外姓人家已经知道了程家的诚意，便知道隋家姑娘难娶进门。也会暗度思量那姑娘，是否十分骄纵？也会顾及自家脸面，不肯上门提亲。哪怕后来再有归宿，大概也不能在九弟之右了。” “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全。” “能明天二哥哥。” “我已经安排，明日独你九弟去送，免得落了什么口实。” “是了。” “行了，你也去吧！不必留下陪我，好生照看笙儿。” “莘儿在九弟房里呢！也不需要我操心，我陪着老太太就好，这都多少时间过了，再没能陪老太太。” 这话说得两人一阵唏嘘。 母女躺下，程光灼突然道“老太太觉得，我可能成为向你一样的人？” 这一问，到时让老祖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像我？像我一样一无所有吗？” “老太太说的是哪里话？老太太子孙满堂，大权在握，哪里会一无所有？” “你没有成为我，就不知道我有多贫瘠。不过听你今日之言，可是对谷家海运生个念想。” 见程光灼也不答话，老祖宗继续说“你这想法到也没什么，你是谷家长媳，还给谷家家生下长孙。你唯一的障碍就是对谷梁禺的情分。” “不知老太太此话怎讲？” “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这女婿脾性，品质，做生意的头脑，都如何？这些年你心中也自然有个估量和计较。如果，如果你不出来挡上一档，早晚会有其他谷家儿子插手，而后只怕再没有你和笙儿什么事了。” “就是，所以女儿准备为笙儿争一争。” “但是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就是你不争，你依旧可以和笙儿一直过着很平淡的生活。但是如果你争赢了，那么，你早晚被迫做许多你不想做。在别人面前杀伐果断，却要将最长的刀扎进自己的身体。” “老祖宗。” “夜深了，睡吧。” 程光灼自是一夜无眠，二更天也就起身，还需给二哥做做早饭，等到了厨房，于晗却已经在那里了。 “嫂子起的早啊！” “是啊，你三哥这不打算去送二哥嘛！” 程光灼脑子里不由的闪过一道精光，老太太难道是把三哥这号人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