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香倾城》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倾城倾城】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楔 子 月光下的海水闪耀着细碎的银色光芒,蓝莹莹的冰山蒸腾着迷梦般的氤氲之气。 身材颀长的男子,面朝大海,盘膝而坐。他沉静的面庞被月光镀成银灰色,在九龙冠上狰狞吐信的群龙映衬下,如同带有一丝邪魅的天神。 黑色的长发拂过他不再年轻的脸颊,娇媚的侍妾藤枝一般恋慕地依偎着他。他却心无旁骛,紧闭双目,苍白修长的手指铮然划过膝上的锦瑟之弦。 脚下这片苍茫大地、浩dàng仙境,全都属于他。 魇皇,这个名字,足以令整个人间凛然敬畏。 只是,再可怕的人也有过去。有过去,就会有柔软之处。 他低低的吟叹声在天籁般的锦瑟声中,远远弥漫开去。 歌曰: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在一刹那间,往事如眼前破碎的月光零零碎碎地袭上心头,歌声中的悲哀也仿佛浸润了心灵深处。 琴声戛然而止,魇皇陡然睁开双目,shè出两道凌厉的闪电。这是他的领地,他的结界。没有他的允许,谁能擅入? “昆仑!”他冷冷喝令。 一只大鹏鸟般的身影遽然从他身后的黑影中呼啸而起,风一般掠向远方。巨大的双翼在月光下的海上收拢,原来是一个大氅飘飞的男子。 悄无声息地扰乱了魇皇内心的小小物件漂浮在远方,在月色下映shè出清冷的白光。被唤作昆仑的黑氅男子手臂一挥,墨蓝色的海浪一跃而起,如海之巨手,轻柔地托着它,送到魇皇面前。 昆仑跪拜复命:“陛下,只是一具浮棺而已。” 隔海便是东洲,沿海居民素有海葬习俗。据说,死去的人躯壳归于大海,魂魄才会得到安宁。只是海面辽远,东洲浮棺竟能漂到沧澜,也算奇迹。 棺是水晶棺,剔透如冰。 一个少女安静地躺在棺中。为她打造这具水晶棺的人,或许也是怀着极度惋惜的心情,希望让海中诸神也来领略她最后的美貌,那样的容颜,的确可以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真是美得不可思议,居然就这样死去了……” 魇皇的手轻轻抚过水晶棺。 第一章 无子村 东洲,黄昏。 袅袅炊烟伴着甜甜的饭香飘dàng在田野,农人三三两两荷锄而归,一边擦着汗珠,一边大声说笑,紫黑的脸上充满疲惫和满足。 一袭青衫,牵一匹瘦马慢慢行来的男子,对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然生活也露出欣然倾慕的神色。浓眉下的黑眸坚毅澄净,高而瘦削的身形,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坚定。淡金色阳光下,这青衫客虽风尘仆仆、满脸虬须,倒不显得落拓。 在一户农家门前停下脚步,青衫客朝场院中闲坐的老汉稽首道:“老丈,可方便讨碗水喝?” 老汉点点头,转身舀一碗井水出来,一眼瞥见青衫客的瘦马,不由眼前一亮,失声道:“好马!” 青衫客咕噜噜一口把水饮尽,有些意外地看着老汉:“老丈好眼力!可知这是什么马吗?” 这马瘦骨嶙峋,同主人一样肮脏不堪,连毛色都已看不大出来,惟有琥珀般的眼眸顾盼有神。老汉摸摸胡子,沉吟半晌道:“莫非竟是赤骥①?” 青衫客微微一笑:“老丈可听说过蚕马?” 老汉悚然变色:“那种上古神马竟真的存在?” 青衫客拈须微笑不语。 老汉想了想,道:“有关蚕马的传说多不胜数,最著名的莫过于那则痴马的故事。说是太古时,一匹马爱上了主人的女儿。它默默仰慕她的温柔美丽,并不因为自己是匹马,就停止渴望这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一天,女儿担忧参军远征的父亲,便跟马开玩笑道,‘马儿马儿,如果你能把父亲带回来,我就嫁给你!’那马一听欢喜异常,奋起挣脱缰绳,绝尘而去。数日后,真的把主人从乱军中救回。主人得知原委后,以为有辱家门,竟用弓箭将马shè死,剥下马皮挂在院子里。后来,女儿出入庭院时,蓦然被马皮卷起腾空而去,栖于大树,共同化身为蚕。” 青衫客的眼底隐隐浮出旷远的忧伤,低声道:“正是因为这个故事,我才特意找来蚕马。作为一匹马爱上一个人的绝望心情,我也可以体会。” 传说中的神马突然降临,老汉不禁惊喜万端地抚摸着瘦马线条流畅的脖子,感受着皮毛下坚实的肌ròu,口中喃喃道:“除传说外,《三洲志异东洲篇》也记载着,蚕马乃是极具灵xìng的上古神马,不但能日行万里,踏水入火,其聪颖绝lún、通晓人xìng更是其他名马不可比拟的。” 青衫客打量着老汉,道:“老丈博闻广识,道骨仙风,想必是隐居于此地的世外高人?” 老汉呵呵笑着收起羡慕神色,慢腾腾地转身回屋:“我啊,就是个山野村夫。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要到哪里去啊?” “在下摩涯,浪迹四方之人,下一步到哪里还说不上来。”青衫客跟随老汉进屋。 老汉看着他,道:“我倒看你不像是浪dàng客呢!” 摩涯闻言,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黢黢的小匣子。他这一身邋遢的衣服并不比乞丐强多少,可这匣子古朴温润,分明极为珍贵。匣盖打开,只见厚厚的黄绫上睡着一只胖蚕,通体泛着柔和的蓝莹莹的光泽。摩涯抬头问道:“借问老丈,可曾见过这种蚕?” 老汉仔细地看了又看,终于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没见过。长相如此奇特,这是什么蚕?” “不瞒老丈说,这些年来,我几乎已经踏遍整个东洲,这大概已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得到‘没见过’的回答了。” 摩涯叹口气合上盖子,“这是冰蚕。” 老汉的眼皮猛然一眨。 摩涯将他的异样尽收眼底,却只是慢慢收好黑匣:“可惜,我这一只也并非冰蚕,只不过是巧匠用海底美玉雕成的而已。” “天色不早,不如就在寒舍歇息一晚吧!”老汉转身,从灶台上的大锅中端出些饭菜,“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岂敢岂敢,多谢老丈了!”摩涯思忖了一下,便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蓦地,一声女子绝望的尖嚎划破这静谧的黄昏。 青瓦小院,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门上的对联和影壁上的山水都显示出主人的书卷气。此刻,小院里已挤满了村民。人群的中央,一个少fù紧紧抱着襁褓,哭得声嘶力竭,本来清秀的面孔,因为惊怖和绝望已变得扭曲。 老汉挤进人群,向失魂落魄的男主人问道:“王秀才,出了什么事?” 王秀才的嘴唇哆嗦着,把妻子手里的婴孩送到他眼前,带着哭腔道:“殷先生,我儿子的xìng命已危在旦夕了呀!” 一句话刺激了刚刚平静了一些的女主人,她扯着头发尖叫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下午我忘记把孩子抱回屋里,只一会儿工夫,就被点上了记号啊!” 身材瘦高的摩涯一昂下巴,视线便越过人群,果见那婴儿胖嘟嘟粉团儿似的小脸上,眉间点着一个鲜红yù滴的圆点。东洲习俗,在幼孩眉间点朱砂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这孩子的红点光泽异常鲜艳,且微微凸出皮肤,倒像是一滴鲜红闪亮的琥珀。看见这个红点,殷老汉也不禁脸色煞白,不发一言。周遭村民更是神色悲戚,就像这孩子立刻要死去一般。 “红点而已,我小时候也点过,王兄怕什么?”对面人群里挤出一个书生。只见他身着一袭淡紫的长衫,头上一条淡紫色束发锦带更衬得他容颜俊美,如果不是嘴角隐隐挂着一丝邪气,便飘然宛若天神了。 摩涯仔细打量这些村民,心中猛然一动:“一个正常的村落,难道不应该有很多蹦蹦跳跳的放牛娃和读书郎吗?” 围观村民几乎同时打了个激灵,几十道惨淡的目光立刻shè向摩涯。 那紫衣书生恍然大悟,用一根雕刻精美的竹笛敲着额头:“对哦,难怪我一直觉得怪怪的!” 王秀才惨笑道:“无羽公子还不知道这个村落的名字吧?此村名叫无子村。我这个刚满月的小儿,现在已是这个村里惟一的小孩了!” 无羽公子讶然:“怎会这样?” “我们这里本叫上元村。十年前,一个小孩额上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红点,当天夜里便神秘失踪。”殷老汉长叹一声道,“之后,这种情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被点了朱砂的孩子,无一幸免!” 王秀才紧紧搂住因为恐惧而哽咽的妻子:“这不怪你,这是命。无子村,是受了诅咒的啊!” 静默,伴着夕阳西下,小院中yīn森森的寒意愈发浓重。 仿佛再也无法承受这沉重的气氛,一个村民红着眼睛提起一把斧头,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咱就守在这里,看看这个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谁来?” “我来!” “我也来!” “算咱一个!” 呼应声不绝于耳。一个共同的念头清晰地写在这些淳朴的村民脸上:守住最后一个孩子,守住这小村最后的希望。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无羽公子俯首查看着婴孩额上的红点,看他的神情,与其说是关切,倒不如说是在兴致勃勃地研究。看了一会儿,他直起身,负着手开始东逛西晃。走到蚕马跟前,只看了一眼,便打了个呼哨,满脸艳羡之色地朝摩涯道:“拥有一匹蚕马,是爱马之人毕生的心愿啊!找到它一定很不容易吧?” 摩涯一怔,随即颔首道:“是。在群玉山里蹲了三个月才捉住。” “有意思!”无羽公子一笑,抱拳稽首,“在下颀无羽,日前刚刚游历至此。” 摩涯起身还礼:“在下摩涯。” “兄台不是准备走,怎么改变主意了?”颀无羽双眸仿佛时时含笑,却又很难一眼看穿。 摩涯应道:“这样一个害人的诅咒,我倒想试着管管。” 无月之夜,无边的寂静。 远远地,响起奇异的啸声。开始时,细若游丝,一转眼便响彻耳鼓,仿佛是突然降临的梦魇。 一根稻草被风卷起。 “它来了!”摩涯浓眉一挑,遽然睁开眼。 可是,没有回应。刚才还手持各色菜刀木棒的村民,竟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只有颀无羽笑吟吟地伸了个懒腰:“他们都睡着了,现在就看你的了。”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黑影便蓦然出现在屋子中央,径直向放婴孩的摇篮弯下腰去,背后两片黑影一开一合,倒像是一对柔软的翅膀。 摩涯无声无息地潜过去,右臂中倏地飞出一道宛如游蛇的金光。 带着“诅咒”降临的妖灵显然没想到会被偷袭,“呱”地惨叫一声,翅膀猛然一扇,一道劲风如刀锋般削来。摩涯一闪身,风刃堪堪擦过脸颊。 这妖灵身上带着一种怪异的冰寒之气,翅膀呼扇之间,屋内空气也变得寒冷而凝滞。又一道风刃落空,重重砍在已结了一层厚霜的墙上,整间房已是摇摇yù倒。 “小小妖灵,竟如此猖狂!”摩涯从容一笑,手中的金蛇“嘶”地一声,已缠上妖灵的翅膀。 霎时间,金剑嗡鸣,羽毛翻飞,明艳如琥珀的鲜血沥沥落下。妖灵呱呱大叫,猛然一扇翅膀,整个屋顶已被轰然掀飞。一道白影破空而上,转瞬间已逃得杳然无踪。 “溜得倒挺快!可不捉住你,无子村就永无宁日!”摩涯飞身跃上蚕马,闪电般冲出村庄。 此时已近午夜,村庄后山中一片yīn风惨惨。摩涯心念一动,袖中的金剑跃上半空,首尾相衔,如一轮金环,把黑暗的群山辉映得如同白昼。 琥珀色的血迹到了一处悬崖边时,却突然没了踪迹。 摩涯跳下马背,在附近仔细察看一番,然后扯住一根粗藤往崖下滑去。不多久,果见脚下崖壁上凸出一块丈许方圆的石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在石台尽头。摩涯一松手,轻轻落在石台上。 正要迈步,忽然感到头顶上方风声隆隆,显然是有重物正落下来。摩涯向前一扑,贴地滚进洞里,虽然姿势算不上潇洒,可要换作别人,早就被砸下深谷了! 摩涯回头一看,不禁愕然:“怎么是你?” 砸下来的,赫然竟是那位无羽公子。 “这还用问吗?本公子当然是来捉妖怪的!”他拍拍身上的土,理直气壮地道。 洞穴深处隐隐传来“噗、噗”的轻响。摩涯不再理他,自顾迈步慢慢往里走去。 寒气慢慢侵袭而来,仿佛走进了一个大冰窖。越往里空气越冷,到后来简直已呵气成冰。颀无羽环抱双臂,跟在摩涯后面,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洞穴深处,立刻响起一声厉啸。一道凌厉的风刃将洞穴石壁刮得星火四溅,一块凸出的巨大青石倏然扬为粉末! 摩涯左手一划,面前竖起一道“雾墙”,那开山裂石的风刃便好像撞入一片厚棉絮一般,无声地消失。右袖中,金剑如游蛇般飞速击出,幻出万道金光,如罗网一般将随后袭来的白影罩住。 石洞之中,妖灵不能重施掀翻屋顶逃脱的故伎。“呱呱”乱叫中,硕大的翅膀扑闪挣扎,良久终于力尽,伏在地上再也不动。 摩涯上前仔细一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竟然是一只美丽的白色大鸟。双手一探,各抓住大鸟两个翅膀的根部,把它拎了起来。 “小心,别动它!”刚才连影子都不见的颀无羽,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话音未落,一道光影一闪而逝。摩涯只觉手中一轻,竟只剩一袭鸟羽而已! 摩涯一惊,举起鸟羽仔细查看,浓眉下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难道这是……”他突然住了口,望向幽暗洞穴深处的目光陡然显得复杂。 小心翼翼地再往前走了一段,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摩涯和颀无羽不约而同仰起脸来。 这与其说是一个极高极深的洞穴,还不如说是一个顶如穹庐的宏大殿堂。一个个宛如摇篮的鸟巢高高低低地吊在半空中,而每个鸟巢中,都有一个沉睡的幼孩! 摩涯飞身而起,足尖轻轻点在一个个粗藤鸟巢的边缘,于半空穿梭。每个幼孩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青气中,本来幼嫩的脸颊看来分外诡异,而且稍稍靠近就感到奇寒刺骨。 摩涯反复回旋,细细查看。半晌,视线终于落在一个孩子身上。这孩子大约五六岁,长相极为俊美,跟其他孩子一样正闭目沉睡。摩涯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探手把他抱了起来,落在地上。 “喀!”不知哪个角落里,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 “谁?”摩涯与颀无羽异口同声喝问。 正在此时,怀中男孩蓦然睁开双眸,眼珠竟是纯纯的冰绿色!摩涯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袭来,不禁打了个冷战。“小妖灵,怎的如此凶顽!”两道浓眉一扬,衣袖一卷,已把那男孩远远摔到对面洞壁上。那小男孩翻身爬起蹲在地上,凶狠而渴望地瞪着他手中的羽衣,短短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 摩涯嘴角微微一歪,朗声喝道,“妖灵,小小年纪便造下如此深重罪孽,休怪我无情了!”随着话音,袖中的灵蛇剑金光暴涨,直直击向男孩的眉心! 小男孩浑身都笼罩在金光中,就像被牢牢捆住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惊恐的冰绿色眼睛,等待这致命一击的降临。 蓦地,一道身影飞扑过来,挡在小男孩的身前。“噗”地一声,一蓬血雾zhà开,那个佝偻的身影颓然倒下。 “殷老汉!” “好快的剑!”殷老汉的眼睛大大地睁着,鲜血从口中不断地涌出。 摩涯叹息一声:“你这是何苦?它……它只是一只鸟而已啊!” “没错,这孩子的确是一只鸟。”殷老汉表情复杂地看着摩涯,“年轻人,你故意出此重手,就是要逼我出来吧?” “不错。因为我听说,每一只姑获鸟都有主人。但是,你并不是我预想中的那个人……”摩涯向四周看了看,颀无羽不知何时又不见了踪影。 殷老汉惨然一笑:“每一只姑获鸟都有主人,从前的确如此。可现在,无数的姑获鸟已经飞离故乡,飘零在外了!虽然我并非这只姑获鸟的主人,但我们姑shè人自古和姑获鸟唇齿相依,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杀死啊!” 摩涯伸手搭了搭殷老汉的脉搏,两条浓眉拧成一团:“你被灵蛇金剑的剑气贯胸而出,连我也无法医治。但我可用蚕马带你回浮果山庄,那里有个医术高明的人,说不定可以救你。” 殷老汉眼中光芒一闪:“浮果?浮果……即是复国之意吧?你,莫非是沧澜故人?” “沧澜故人……”摩涯喃喃重复,沧澜,的确是他的故国。 时维盛世,天下三分为东洲、沧澜洲和姑shè洲。 东洲安宁富庶,多为凡人所居。 姑shè和沧澜同为域外两大仙洲,处于云海缥缈间。传说那里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遍地,人人皆能御剑飞行长生不死,凡人可遇而不可刻意求一见。只是姑shè和沧澜一直颇有龃龉,但由于双方势均力敌,数百年来,互有胜负,彼此制衡。 然而沧澜人没有想到,自己没有被强敌击倒,却被内部哗变终结。二十年前,沧澜薰朝大将军苍梧突然倒戈篡位,血洗都城沧浪,几乎将薰朝的宗亲重臣尽数灭族。今日沧浪城中,位居至高皇位的,便是满手鲜血的魇皇苍梧! 世事变幻,回首前尘,令人徒生感慨。摩涯不禁黯然道:“老丈好眼力!” “果然如此……”殷老汉委顿不堪地靠到洞壁上,“我听闻冰蚕是薰朝至宝,摩涯公子为何四处寻找呢?” 摩涯也往壁上一靠,反问道:“姑获鸟也一直是姑shè独有,现在又为何飘零在外呢?” 殷老汉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摩涯公子真是犀利!唉……我也不必隐瞒了。魇皇在十多年前,假意派人到姑shè修好,暗中却设计把姑获鸟栖息的神木尽数砍伐,并纵火烧山。失去了家园的姑获鸟纷纷外逃,姑shè洲最强大的羽人部队便从此消失殆尽了。” 摩涯也叹息一声道:“冰蚕在灭国时便被魇皇劫掠烧杀,如今由于缺乏冰蚕丝织成的战袍,海人部队根本无法出战!” 两人不禁相视苦笑。昔日的对头,可现在却不过是相逢一笑的天涯过客罢了。 殷老汉眼光从摩涯脸上划过:“公子似乎yù言又止,可是想让我带你去姑shè吗?” 摩涯微一点头道:“不错。魇皇野心勃勃,早晚会向姑shè出兵。我们两支力量何不联手起来,共同对抗魇皇呢?” 殷老汉大笑:“好,好!年轻人,你很有胸襟啊!可惜……只怕已经晚了。” 摩涯一惊:“难道姑shè也已失陷?” “那倒不是。只是我离开的时候,恐惧魇皇威慑而赞成逃亡的人已占了大多数,现在姑shè的地脉恐怕已经被他们斩断,沦为一块海上浮洲了!” 摩涯长叹一声,这么说来,和姑shè联盟的事情还没开头就已沦为泡影。 “沧澜‘黑甲士’悍勇无比,没有了羽人部队,姑shè只能任他们宰割。所以,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吧……” “可老丈还是对这样的决定感到羞耻,才愤然出走,是吧?” 殷老汉黯淡的眼眸里慢慢凝聚起金戈铁马的豪迈之气,重重点头长叹:“没想到我被本国捐弃,知我心意的却是薰皇朝的人!”说着嘴角含笑,声音却越来越低,“有生之年,得一同道知己,我能死在你剑下,也可瞑目了……” “老丈!”摩涯伸手探去,殷老汉鼻翼下却再也没有呼吸。不料他竟死也不肯接受自己的救助,摩涯握拳长叹,想必,他从前是姑shè国一位铮铮铁骨的将军,也许这样的方式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小姑获鸟跳过来,咕咕低声哀鸣着,用鼻尖恋恋不舍地蹭着老人的脸颊。蓦地,它转过头来,一口狠狠咬在了摩涯的手上。 摩涯叹了口气,灵蛇金剑一声长鸣自袖中shè出。金光一闪。山壁上碎石滚滚落下,将殷老汉掩埋。 摩涯从怀里掏出刚才夺来的雪白鸟羽,小姑获鸟轻轻咕咕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羽衣,一万个想要,却又不敢上来抢。伸手抚摸上去,羽毛丰厚,温软柔滑。突然发现一袭白羽中,隐蔽地夹杂着一根嫩绿色的羽毛,形状仿佛一片椭圆形的叶子,毛茸茸的,色泽如翡翠一样由明而暗。 摩涯忍不住伸出指尖。 “兄台!等一下!”神出鬼没的颀无羽忽然又出现了。 摩涯闻声抬头,但指尖已经碰到那片嫩绿羽毛。倏然间,那羽毛就仿佛雪一样融化了。而摩涯的右手食指指甲上,却赫然印上了一根绿色羽毛!这诡异的色泽很像是中dú,但指尖却并没有麻木、酥痒或疼痛的感觉。 小姑获鸟惊讶地看着碧羽消失,懊丧而失望地低声叫道:“噢咕咕!” 颀无羽呆了一呆,长长叹了口气,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指甲上的碧羽,是身为姑获鸟主人的标记。从此你就是这只小姑获鸟的主人了!” 摩涯愕然提着那袭羽衣:“主人?我?” 颀无羽点头道:“不错!神奇的姑获鸟,可是‘脱羽为人,着羽为鸟’呢。只要一直看好这袭羽衣,直到驯服了才还给它,你就可以一直控制它了。” “无羽公子真是博闻广识啊!”摩涯浓眉一挑,“公子刚才哪里去了?” 颀无羽用横笛在摩涯眼前晃了晃,笑道:“不急不急!我明白,你有话要问。不过,这件事情要先解决吧”他指指半空中密密悬挂的鸟窝,“这些孩子并没有死,只是被‘玄冰之术’封住了。救出他们可是大功德一件哦这还得看我的!” 说着,他笑眯眯地走到小姑获鸟面前,俯身问道:“小姑获鸟,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获鸟郁闷地低声咕咕两声。 “你还没有名字?”颀无羽眨眨眼睛,“那你叫小欢,好不好?” 小姑获鸟大声咕咕两声,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有名字是件很高兴的事。但它却转头望着摩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认他为主人的模样。 摩涯不知颀无羽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便道:“无所谓,小欢就小欢吧!” 颀无羽问小欢:“小欢,你为什么捉这些小孩来?” 小欢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小声咕咕几下。 颀无羽仿佛真能明白,煞有介事地对摩涯解释道:“它说,这十年来,它一个人住在山里,很孤独,所以捉些小孩来陪它玩。对不对,小欢?” 小欢猛点头,表情上分明在说自己其实也很可怜。 “那你为什么要用冰封住他们?” 小欢露出愤愤的神色,大声咕咕地叫着,仿佛很生气。 颀无羽侧耳倾听,然后摇头道:“哦,这可是你不对啦!就算是吵了架,也不能封住别人啊!这样就没人跟你玩了,而且他们的父母也会很担心。你说,是不是应该放了他们呢?” 小欢委屈地点点头,转头见摩涯也冲自己点头,便向着那些幼孩伸出双手。凝结在孩子们周身的青色寒气,一个个慢慢凝固成冰棱状,最后全“哗啦哗啦”收回小欢的手心。而那些孩子们则仿佛睡了一场大觉似的醒来,洞穴里顿时响起一片咿咿呀呀的吵闹声。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纷纷从鸟巢里探出头来,有哭有笑有打有闹,场面蔚为壮观。更有些爬高爬低,似乎想从半空中跳下来,惊险万状。 “这个,这个……这下麻烦了!”摩涯满脸苦笑。 只听颀无羽的笑声从洞口远远传来:“剩下的事就有劳兄台了!顺便说一声,既然兄台已经得到姑获鸟,那么另一件宝物不给小弟实在说不过去啊……” 摩涯头大如斗,根本就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等到把这一大群闹闹喳喳仿佛蜜蜂军团的小孩送回无子村后,忙得头昏脑涨的脑袋才猛然一激灵:“哎呀,我的蚕马!” 待再找时,颀无羽却早已不知所踪。 小欢龇牙咧嘴地咕咕大叫,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摩涯懊恼无比,用力揪揪自己的虬髯。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匆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龙形玉佩,纳闷道:“浮果为何急令我回去,难道出事了?” 第二章 浮果山庄 黄骠马深一步浅一步地在逼仄的丛林小路上艰难前行。没了蚕马,摩涯也曾颇为头痛,无奈之下,只好到附近的城镇里买了一匹黄骠马,虽说还算神骏,但比起蚕马来,就像麻雀之于苍鹰,不可相提并论了。 不知走了多久,从一个藤条缠绕的大树洞中间钻出来时,眼前终于豁然开朗。阳光像透明的流水一样倾泻而下,湛蓝的天空澄然如一块巨大的宝石。大地舒展地延伸向远方,视线尽头,艳若玫瑰的红霞在薄薄的白雾中若隐若现,恍如仙境。 摩涯精神一振,摇醒怀里呼呼大睡的小欢,遥指前方道:“那里就是浮果山庄,我们要回家喽!” 小欢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像只鸟一样哗啦哗啦地使劲摇摇脑袋。 摩涯轻念了一句口诀,驱马往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落下,脚下仿佛dàng出了一片涟漪。而随着这涟漪一圈圈的扩大,一幅奇妙的画卷倏然展开。原来开启浮果山庄大门的钥匙,便是这句奇特的咒语。 黄骠马缓缓走着,小欢新鲜地瞪大了眼睛。 那片红霞原来竟是成片的花树。树干、树枝是青玉般的颜色,上面却结着艳红的花朵,硕大、柔软、芬芳,恰似少女的容颜。一条冰蓝色的溪流绕过树林,寒气氤氲,如薄纱一般轻罩在清冽的溪水之上。 朱颜树,冰溪,太公鸟,珠冥鱼…… 摩涯闭上眼睛,深深一吸,仿佛要把这浮果山庄独有的空气全都吸入肺中。可惜现在不是秋天,否则树上就会结满火红耀眼的朱颜果了。自己离开的五年里,恐怕这些寂寞的朱颜果,全部都“咕咚”一声掉进冰溪里去了吧。 “终年寒气氤氲的冰溪上,漂浮着一颗颗鲜艳触目的朱颜果,这是天下最美丽的景色了……”曾经有个女孩子说,那时,她的脸颊也像朱颜花一般娇艳而柔和。 可惜如今的朱颜树下空空dàngdàng,早已没有昔日的倩影了。摩涯苦涩地一笑,努力把儿女情长的哀伤抛开。一旦专注于眼前,他就立刻感到一股诡异而陌生的气息。眼前的浮果山庄,竟忽然让他浑身难受起来。 一阵微风掠地而过。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围了过来。 摩涯拉住马缰,环视四周。按照八卦的方位,每方两个人,一共是十六人。他们穿着浮果侍卫的黑色劲装,却四肢僵硬,脸色蜡黄,眼神茫然。 没有任何语言,迎面的两个黑衣侍卫翻着白愣愣的眼睛,伸直了双臂猛然chā向摩涯的胸腹之间!奇长的手指干枯尖利,带着凌厉的风声,他们看似僵硬,可速度却着实迅速。摩涯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架不及,只得一纵身跃下马背。黄骠马一声哀鸣,黑衣侍卫锋利的手指竟然生生chā入马颈中! 其余的黑衣侍卫也从四面八方,以各种姿势和角度袭来。摩涯收敛心神,一面在人丛中穿梭闪躲,一边抽空打量这些对手。他们每一个都仿佛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互相配合,彼此呼应,一进一退都极有章法,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旋涡。 摩涯长啸一声,袖中的灵蛇金剑嗡然游动出击。而这些黑衣侍卫毫无惧色,围成一个圆圈,伸长青色的利爪迎着金光而上。在剑光的冲击下,残肢断臂四散飞落,他们却仿佛不知疼痛,依然摇摇晃晃围逼过来。更为诡异的是,他们的伤口处竟没有一丝血迹! 摩涯皱起眉头,浮果山庄怎么会出现这么一群怪物? 在黑衣侍卫顽强围成的圆圈中,光影一阵波动,一个如古松般佝偻的身形突然出现在摩涯面前,竟是一个形容可怖的老人,仿若骷髅的脸颊上眼窝深陷,更露出长长的黄牙,森然一笑。摩涯一凛,灵蛇金剑寒光暴涨,一摆尾,瞬息间便向那奇丑老人袭去。 老人乱晃着满头白发,惊恐地连连摆手道:“薰皇子住手!是我!” “镜先生?” 金光一敛,灵蛇金剑又缠回摩涯右臂上。确实是镜先生,夕日薰朝老臣,如今浮果山庄的老管家。只是五年未见,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摩涯指指和自己纠缠了半天的黑衣侍卫道:“这群怪物是怎么回事?” 镜先生粲然而笑:“年纪大了,腿脚愈发不灵便喽。才晚了片刻,这些木人险些就被拆光了,薰皇子的剑术是越来越惊人了哟!”说着,他慢腾腾地向黑衣侍卫一挥手,一道淡淡的白光过后,那些侍卫的身体顿时复原如初。他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两行,过来恭恭敬敬地跪下,齐声说道:“参见薰皇子殿下!” 摩涯看了又看,皱眉道:“你刚才说……木人?” 镜先生面露得色,又一挥手,那些侍卫已经全部变成穿着黑衣的木人。 摩涯眼睛一亮:“镜先生,你真是奇才!这种‘幻物术’当今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掌握啊!” 镜先生莫测高深地摇摇头,忽然看到小欢,讶然问道:“这个莫非是姑获鸟?” 摩涯微笑:“先生果然不愧是天下学识最渊博的人!” 镜先生得意地大笑:“哦,真的是姑获鸟?那么皇子找到姑shè人了吗?” 摩涯想起殷老汉,黯然叹口气道:“本来找到,可又没了。” “哦……我们回山庄再详谈吧,皇子走错路了。”镜先生闭目轻念了几声口诀,眼前的地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银色八卦阵。 怪不得会受到黑衣木人的袭击,摩涯这才发现他们所站的位置,原来正是阵法的死门!却见镜先生一脚踏入潺潺流动的冰溪,然后消失在两棵高大的朱颜树之中。 摩涯怔忡半晌,摇头跟上。小欢却还在研究那几个木人,它快手快脚地拿了个木人,想偷偷揣在衣服里。不想那些木人突然一跳,腾地又变作黑衣侍卫了。小欢悚然一惊,吐吐舌头,赶快追上摩涯。 没错,这里才是真正的浮果山庄。望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摩涯终于松了口气。看上去与以前惟一不同的就是,山庄里也有许多和刚才一样的黑衣侍卫四散走动着。想起它们不过是一群小木人,摩涯不禁呵呵一笑,提起小欢的领口甩给他们:“jiāo给我的侍女柔姬,让她把这个臭臭的小家伙洗洗干净!”说完转身问镜先生道:“先生为何布个阵在门口,莫非是在钻研阵法?” “哦,柠姑娘做这些布置是有原因的……” “柠姑娘?”摩涯一怔,“这么说,那些花样不是你弄的?” 镜先生老脸一红,小声道:“这些……都是柠姑娘布置的。那些木人是柠姑娘用‘幻物术’做出来看守大门的;门口的阵法也是柠姑娘布下的。唉,老朽资质有限,钻研半生也无法达到这种造诣了!” “阿柠?”摩涯眼前浮现出一个黄发稀疏、身量瘦小的盲眼小姑娘。记得她总是沉默寡言,一脸倔强,却不料天分竟如此之高。 “柠姑娘是我生平所见最具天赋之人!”镜先生眼中现出赞叹之色,“薰皇子回来,也是她叫我来迎接的。” 聆音阁。 半掩的门扉上,雕刻成月光鸢尾的镂空图案,一弯一曲都熟稔于心。摩涯记得幼年时曾无数次守在聆音阁门外,等待薰夫人议事完毕,好带自己去冰溪边玩耍。他轻轻推开了门,跨步走进去。屋里熟悉的摆设就像微风一样,轻轻击中他的心房。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连脚下的百鸟朝凤毯都仍是他离开前的那一块,只是已在时光里褪色,不复当时的华丽。青玉石椅在堂上整齐地排成两列,尽头是一方宽大的紫檀木案,沁出紫幽幽、沉甸甸的光泽。 摩涯双唇微张,迟疑着不敢上前。从前薰夫人议事时常坐的锦墩上,此刻端坐的分明是一个仙女。月光般的长裙优雅曳地,肌肤虽略显苍白,却给人一种晶莹透彻之感。若不是那双异常之大的瞳仁,可当真是认不出了。摩涯惊讶而赞叹地打量着阿柠,光yīn的鬼斧神工,让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变成了一朵怒放的鲜花。她空洞幽深的眼眸没有表情,却奇怪地给人以明显的倔强感。这感觉如此强烈,竟足以穿越时空的距离,让他确认这就是当年那个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 阿柠的脸转向摩涯,微微绽出矜持端庄的笑容:“阿柠有失远迎,请薰皇子恕罪!” 连称呼也变了呢,摩涯依然记得,阿柠小时候常常在自己身后追着叫“摩涯哥哥”的,岁月确实让人改变了很多啊。 “数年不见,阿柠现在真是出息了呢。镜先生不停口地夸你博闻强记,智谋无双,精通兵法、奇门、幻术、医术。难怪连薰夫人也放心把浮果全盘jiāo给你,自己专心闭关修炼去了。” 阿柠秀眉一挑:“几年不见,向来口拙的薰皇子,也学会拍马了?” 摩涯被她看穿,无可辩解,满脸尴尬的笑连浓密的虬髯都无法遮掩。 “薰皇子找到冰蚕了吗?”阿柠转过话头。 “那个……还没。” 阿柠眉心淡淡蹙起,叹息道:“刚才的事我已知道,薰皇子的剑术是更上一层楼了。可是,只是一心一意地沉溺在剑术中,对你自己的天下,是否也应该多上些心呢?” 几年不见,阿柠不但变美,而且眉眼之间去尽青涩,透出仿似薰夫人的精明杀伐之气。听到她仿佛薰夫人的责备,摩涯不禁垂下头,半晌才道:“这五年我几乎是绕地三匝。我那包袱里,收罗了各种稀世罕见的衣料绿鲤鱼的鳍,火麒麟的皮……可惜,只是没有冰蚕丝。”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这次我还找到了一只姑获鸟!” “姑获鸟?嗯,那还算有点儿用处。” “是啊,我正要去追踪姑shè人,却被十万火急地召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阿柠叹口气,低声道:“浮果出事了。” 薰夫人苦心孤诣寻觅多年,终于发现一处地窍。浮果山庄建于此灵脉之上,不需任何法术加持,也能自动遁形。可是,不久前还在清晨睡梦中的浮果,却遭到了黑甲士的突袭。魇皇多年来就盼望着将薰朝的余党斩草除根,这下终于重创了浮果。 阿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声缓慢:“那天,天犹未亮。五万黑甲士悄无声息地穿越了地窍灵气的护佑,如同噩梦一般降临了。我们毫无觉察,许多战士还在睡梦里就被斩为两段。那一战,浮果血流成河,此后经月都飘散着挥之不散的血腥气息!” “这么说,我们的战士都……” 阿柠指着殿外侍立的黑衣侍卫道:“如今浮果内外都只能靠木人守卫了,我们的战士……拼掉沧澜五万人,他们死亦为鬼雄了!” “那薰夫人呢?海人呢?”摩涯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 “薰夫人在雪洞里闭关,很安全。而如果不是还有海人,你今天已经看不到浮果山庄了。只可惜……” 阿柠没有继续说下去,摩涯却已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没有冰蚕丝战衣,海人的身体是几无防御之力的,我们也早晚难逃被赶尽杀绝的命运。” “五万士兵有去无回,沧浪城一定还会再派人来的。虽然我做了些布置,修改了进入浮果的口诀,可未必真能抵御下一次攻击。”阿柠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这次魇皇人马能轻而易举地杀进浮果,恐怕凌沧也难逃此劫了!” “凌沧不是在沧澜?他……”摩涯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阿柠轻移莲步来到摩涯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摩涯不知何意,脸上微微发热。阿柠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忸怩,冷冰冰的神情中也不由流露出些许尴尬:“这是为了让薰皇子能够进入我的‘心镜’,洞悉最新搜集到的意念残片。” “哦,你还修了‘心镜’?”摩涯释然。 阿柠的手清凉柔软,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让摩涯的四肢百骸彻底放松,转瞬间进入她的意念之中。 白烟缭绕之中一泓水波,明净澄澈。“心镜”已相当成形,显示出阿柠造诣匪浅。 一间茅草屋渐渐清晰起来。茅屋四面的土地则忽然变得透明。摩涯看见,地下埋伏着许多黑甲士,全都手执雪亮的弯刀。 一个书生的背影出现,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近茅草屋。他的脸偶然一侧,正是凌沧。摩涯不由想提醒凌沧,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凌沧毫无戒心地踏入黑甲士的包围。顿时,刀光如雪,血光四溅。 摩涯的心悬了起来,眼前景象也立刻变得模糊不清。他连忙定住心神,却见一柄弯刀已斜斜刺进了凌沧的胸膛。凌沧一个踉跄,无数弯刀立刻劈了下去……一声凄厉的长号,伴着无数的回声响彻摩涯的耳际:“叛徒!叛徒!叛徒……” “心镜”蓦然碎裂,一切景象都如泡沫般飞散湮灭。摩涯惊醒,一把抓住阿柠的肩膀:“凌沧他到底怎样了?”凌沧不仅是浮果安置在沧澜的一枚重要棋子,更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两人连用的剑都是一对,摩涯是灵蛇金剑,凌沧是灵蛇银剑。薰夫人曾说,这是要他们记住“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情急之下,摩涯手上力道足以把石头捏碎。阿柠语调却依旧平缓淡然:“我派镜先生冒险前往沧澜,只搜集到了这些残片。毫无疑问,凌沧和以往一样去拿情报,却中了埋伏。我想他很可能是被出卖了。” “被出卖?你是说浮果之内……” 阿柠点点头:“沧浪城戒备森严,二十年来,浮果山庄只有一个人成功地打入其中。而凌沧则一直与这个人单线联系,把写在鲛绡上的密报带回山庄。如果凌沧被捕,那山庄打入沧澜最具威胁xìng的一颗棋子,很可能就此被顺藤摸瓜地查出来。这样的话,本已处于劣势的浮果山庄,就完全没有和沧澜对抗的砝码了!” “浮果的所在,凌沧的身份,都是绝顶的秘密,沧澜人怎么会知道?” 阿柠空空的双瞳看着他,反问道:“薰皇子以为呢?” “谁是……jiān细?”摩涯的手无力地垂下,终于从干涩的嘴里挤出“jiān细”这两个字。经过那场浩劫,薰朝已只剩下这一脉。这么多年过去了,山庄中随便一个人,摩涯都能说出他曾经为浮果付出过多少艰辛和牺牲。他真不愿相信,这中间还会有jiān细。 “薰皇子看看就知道了。”阿柠面无表情地道。 冰溪的源头,即是浮果山庄的水牢。 阿柠从头上拔下一根弯弯的发簪,素手在空中轻轻一划,蓝光一闪,水面顿时为之中分。 摩涯想起,这支灵犀簪,自己曾多次向薰夫人求取,原来是留给阿柠了。他还记得,有一次凌沧去查探沧澜黑甲士的动向,便特蒙薰夫人赐给灵犀簪护身。自己那时尚且年幼,每天的功课只是到寒冷刺骨的冰溪里面捉一百条珠冥鱼,枯燥而艰苦。那时对凌沧手握神奇的灵犀簪出门办事的威风,实在是十二分的艳羡。等自己终于也出门,才知相比起来,捉珠冥鱼实在是容易多了。而一想到凌沧,摩涯的心头又沉重起来。 走了一段,水路中央出现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两条白影鬼魅般倏地出现,脸孔煞白,模样古怪,却原来是两只看守水牢的海人。摩涯朝它们挥挥手:“好久不见,我可都分不清你们哪个是哪个啦!” 海人却只认得阿柠,亲热地朝她“哇哇”叫着,似乎在抱怨她好几天不来了。它们并不像小欢那样长得像人类的小孩,倒像是奇异的小老头,瘦小而且满脸皱纹,眼睛像一对大大的黑葡萄。它们浑身的肌肤则是雪白透明的,连皮肤下血管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阿柠拿出铜匙开了门,一股yīn暗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 “带过来。”阿柠吩咐道。 两个黑衣侍卫咯吱咯吱地拎来一个“东西”,“吧嗒”一声扔在他们脚下。 片刻之后,那“东西”轻轻蠕动起来。原来竟是一个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神色惨然,艰难地抬起眼睛,口齿不清地道:“薰皇子,救我……救我!” “柔姬?”摩涯终于辨出,这个血人便是自己的侍女柔姬。柔姬秉xìng柔弱,与人无争,怎会招致这样的dú手? 摩涯俯下身,托起她的脸,可这么轻的动作也让柔姬疼得浑身一颤。她满口血污,原本编贝般的皓齿已然全部断裂破碎,而葱管般的纤纤玉指也被夹棍折磨得不成形状。摩涯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闷哑地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的?” 柔姬眼泪涌出,浑身战栗,恐惧地看向他的身后。 “是我。”阿柠冷冷地道,“薰皇子,你这位水一般温柔的侍女,可是沧浪城派来的jiān细呢!” “你真的做过背叛浮果的事?”摩涯直直地盯着柔姬的眼睛。 柔姬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哀哀凝望着他,无声地俯身拜下,久久不动。 摩涯一声长叹。两年前,在一个繁华的城镇里,柔姬卖身葬父。摩涯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跪在路边,眼神悲戚,宛如清泉。他把她带回浮果。可在山庄门前看到盛开的朱颜花时,他又忽然失却了回家的勇气。只让人把柔姬带进去,自己则掉头而去。 摩涯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死去的浮果战士。正是那些故国忠贞不二之士,在沧浪城沦陷时拼死保护薰夫人和自己逃出火海。他们的子弟,很多都是自己童年的玩伴,曾一同被提着耳朵训练,一同钻到冰溪下摸鱼。而眼前这弱女子,就这么赤手空拳、不动声色地葬送了他们。不仅让浮果失去两万精兵,失去了凌沧,也切断了与惟一的内线的联系。 可看到柔姬流泪的样子,摩涯心里便浮现出另一道倩影,另一幅凄绝的画面。 阿柠仿佛看穿了摩涯的心思,冷冷地道:“她都认了。她还算倔强,但骨头还没有硬到家。” 摩涯默默看了一会儿柔姬,柔声道:“既然真是你做的,早晚都是要认的,又何必白白多受这么多罪呢?”说着慢慢伸出一只手,一道小小的金色禁符印上她的嘴唇,随即消失。柔姬呜呜叫着,却已不能再说话。 摩涯站起身,负手道:“走吧!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柔姬讶然瞪视着摩涯,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竟保住了xìng命,连叩谢也忘记,爬起身夺门而逃。 阿柠连忙阻止:“不能放!” 摩涯伸手拦住她:“阿柠,我已经封印了她说话的能力,她不会再说出浮果的秘密了。” 阿柠不可思议地反问:“不会说,难道不会写?浮果遭此大劫,这仇难道不报?” 摩涯目送柔姬跌跌撞撞地逃远,这才长叹一声道:“她想必也是身不由己,请成全我的心愿!” 阿柠嘴唇抿得煞白,蓦然直直地面向摩涯,大声道:“就因为柔姬哭的时候有一点像花曦吗?” 摩涯心里猛然一痛:是的。正因为此,当初自己才不顾一切把她带回浮果。她哭泣的眼神那么像花曦,现在自己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摩涯缓步走出水牢,恍惚中又看见一个姣若鲜花、艳若晨曦的少女,在前面不远处嬉戏,咯咯地笑着回眸道:“摩涯哥哥,快来捉我!” 阿柠脸色如冰,美丽而空洞的眼睛冷冷对着摩涯离去的方向。 一种奇异的咒语,如异域的音符,从她嘴里流水般吟咏而出。 宽大明净的檀木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小木人。因为阿柠看不见,这些木人都是镜先生代为雕刻。它们毫无二致地穿着黑衣,五官精致,表情却呆滞,毫无生气。 阿柠神情肃然,手掌按在一个小木人头上,喃喃念动口诀。小木人的脸慢慢发生变化,仿佛变得柔软起来。当阿柠的口诀念完,它猛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白光一闪,转瞬又闭上。它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宁静安详,仿佛是陷入睡眠一样,已经和其他木人截然不同了。 阿柠“幻物术”的造诣已不在闭关前的薰夫人之下了,摩涯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趁这个间歇,他又提起刚才的话题:“这么说,你估计黑甲士这两天还会来?” 阿柠点点头,用绢帕擦了擦额角,道:“不错,应该不出三天。快的话……” 话音未落,镜先生已急匆匆地走进来:“柠姑娘,黑甲士又来了!” “来了多少?”阿柠端坐在檀木案之后,气定神闲地问道。 “哦,据老朽目测,大概是上次的百分之一。” “只有五百人?这好办,jiāo给我和小欢就可以。”摩涯松了口气,他知道,现在的浮果山庄已经几无抵抗之力了。同时,他心中也为阿柠的料事如神吃惊不已。 “不必。”阿柠阻止道,“我们不但不杀他们,还要让他们一根头发都不少地回沧澜去!” “呃?”摩涯愕然,镜先生也是一脸疑惑。 阿柠从容地道:“沧澜派出这样少的人来,一定是来查探上次那五万人的下落。这说明,他们并不知道那支队伍已经全被歼灭了。这一点对我们很有利。但如果这支队伍又如泥牛入海,恐怕过不了多久,魇皇就会派出十万大军来踏平浮果了。所以,这五百人我们绝对不能杀。” “可是,”镜先生挠挠头,“给他们发现浮果回去报信,沧澜还是会派出十万大军来扫dàng我们啊!” “我正是要他们回去报信。”阿柠嘴角绽出一丝微笑。 她闭上双眼,双唇微动。大厅地面上,慢慢凸显出一个巨大的银色八卦阵。摩涯认出,这本是布置来隐藏山庄入口的。阿柠伸手一招,巨大的银八卦便在一瞬间缩小,飞入她手心。与此同时,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守卫浮果的黑衣侍卫鱼贯而入,一一走到阿柠面前,啪嗒躺倒,还原成一个个小木人。 阿柠道:“劳烦薰皇子和镜先生将这些木人收起来。”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浮果山庄已撤除了所有防御!摩涯转头看看阿柠,只见她脸色平静,丝毫不见任何的异样。 一盏茶的工夫。铿锵的马蹄声中,一队黑盔黑甲黑马的士兵出现在冰溪前。领头的将领同样一身黑,只是眉间勒着一根大红抹额,唇上留着两撇整齐的髭须。 大门洞开的浮果山庄,静立在冰溪对岸。 他们本已在银八卦的幻象中迷途良久,此刻陡然有了新发现,心中难免喜疑参半。 此刻的浮果山庄,一丝法术的气息都没有,平凡如普通农庄。那将领思虑再三,终于一挥手,下令道:“无论如何,也务必要找出薰党余孽的踪迹,查明我五万将士的踪迹。大家仔细搜查!” 众军士齐声应道:“是,卮将军!” 黑甲士迅速地冲进山庄。里里外外搜查一番,却一无所获。 “这里难道已被遗弃?”卮将军策马缓缓围着院落逡巡着,感知的触须像藤蔓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不对,这种气息很不寻常,难道这里竟然有……海人!”他的眼睛像发现了猎物的野兽一般眯了起来。 隐身在聆音阁顶的阿柠指尖轻轻一弹,一朵朵巨大而娇艳的朱颜花凭空绽放。在阳光中,艳丽的红色花瓣清澈而透明,却又散发着充满蛊惑气息的芬芳,悄无声息地从高空飘落。 散落在浮果山庄内的沧澜士兵同时停止脚步,失魂落魄地垂下头。 “……空无一人的废弃山庄,死尸遍地,泥土红赤。你们所见所闻,就是如此。” 阿柠以一种古怪的旋律吟哦着,仿似古老的梵唱,声音如柔纱一般自聆音阁高耸的穹顶上披下来,弥漫到山庄的每一个角落。摩涯恍然,亏她想得出,也亏她能做到! 忽然,摩涯发现仍有一个人在活动卮将军,虽然眼神中透着茫然,可依然执著地穿越重重院落,向海人藏身处摸去。摩涯正要提醒阿柠,却忽见他脸色明显地一呆,像是意外地看见了什么,然后翻身下马,兜头跪倒,以沧澜极为隆重的礼仪拜下去。摩涯运足目力望去,见卮将军跪拜的,却是自己屋里的一幅画像。 一个少女在朱颜树下巧笑倩兮,那是花曦的画像! 这个沧澜将军,为什么要拜花曦的画像?摩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阿柠已然觉察出有漏网之鱼,一朵朱颜花直接降落在卮将军的头顶。 “等等!”摩涯失声阻拦,却已见卮将军遭遇二度袭击,顿时垂下头颅,目光也终于变得一片茫然。 阿柠愕然回首:“施法如泼水,怎么可以等呢?出了什么事?” 面对她怔然空洞的双眸,摩涯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得郁闷地扯了扯胡子,心不在焉地道:“没什么。阿柠果真聪明绝顶,这一招兵不血刃,却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这也没什么。”阿柠淡淡地道,“眼下的问题已解决,薰皇子还是快去向薰夫人道别吧!” “道别?” “因为,你马上就要去沧澜了。”注视着黑甲士离去的身影,阿柠头也不回地道,“现在虽然暂时缓解了浮果的危机,但绝瞒不过魇皇太久。我们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拿到制胜的关键。” “你是说……冰蚕?” “对。从前段时间凌沧带回来的密报看,他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冰蚕的线索。” “所以你让我去沧澜,去寻找凌沧的下落?” “或者是接替凌沧,”阿柠点头道,“如果他已然暴露的话。” 薰夫人闭关的雪洞,是白色山岩中的一个洞穴。据说洞内终年飘雪,宜于静修。 摩涯跪在雪洞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薰夫人,孩儿又要走啦,您多保重!” 薰夫人不是摩涯的亲娘。可当年在血染海水的屠城中,是她拼死救出了年幼的薰皇子,并花费偌大心力来栽培他。也是薰夫人在隔海的东洲建立起了浮果山庄,艰难地一点点积聚复国的实力。她当年只是薰皇身边最年轻的妃子,如今却已成为复国的灵魂!所以,在摩涯心中,她就是世界上最值得感激和热爱的亲人。 雪洞中静悄悄地没有声音,想必是薰夫人已进入闭目塞听的境界,无法回答。 阿柠轻轻提醒道:“薰皇子,走吧,该去向花曦告别了。” “唔。”摩涯站起身来。阿柠真是很了解他,知道他此刻的心意。 透明的冰魄棺中,花曦宛如沉睡一般,容颜依然娇艳如生。 摩涯静静地看着花曦的容颜。他无比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缺了一块。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走遍天涯海角,尝遍酸甜苦辣,可每次回到这里,看到花曦一如往昔的容颜,他就会发现,那缺了一块的地方,依旧是空dàngdàng的。 “我要去一趟沧澜。”摩涯柔声告诉花曦,“凌沧……我得去带他回来。我会尽快回来陪你的。” 出来时,摩涯意外地发现阿柠依旧若有所思地站在门旁,于是他振作起精神,朗声道:“我走了!那么,浮果就jiāo给你了!” 第三章 八月槎 从这惟一的酒肆望出去,千里烟波,一片浩渺。 从东洲到沧澜的惟一途径,便是在乘坐八月槎出海。在传说中,八月槎是从人间通往仙界的渡船,但只有每年八月才出现一次。而通往沧澜的八月槎虽然不至于一年才一往返,但也是来去无定,快则几日,慢则数月,想要渡海,惟有等待。 摩涯已在滞留半月。令他郁闷的是,明明有一艘巨大无比的八月槎在海边停着,却一直不开船,据说是要等什么大人物。 摩涯收回目光:“小二,老样子,一大碗海带汤,外加两碗白饭。” 店小二年纪很轻,眼神机灵,笑容满面地高声应道:“好咧!稍等啊客官!” 摩涯伸手摸摸胡子,心中更是郁闷。原本蓬松有型的络腮大胡子,已被镜先生熨成了直直的山羊胡,自己生生被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游方郎中。小欢的冰绿色眼眸也被镜先生用yào水暂时变作黑色,扮一个哑巴小孩,倒也玉雪可爱。 摩涯呼噜噜喝一口汤,想起镜先生的叮嘱:“易容的精髓不在于形,而在于神。”于是手捻长须,摇头晃脑地曼声哀叹道:“yù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拿腔拿调,仿佛真是个牢骚满腹的酸郎中,引得一脸孩子气的店小二捂嘴直笑。 忽然听见旁边桌的人喊:“郎中,管管你家小孩啊!” 只见小欢垂涎yù滴地趴在邻桌客人的香鱼辣ròu边,鼻子已快探进盘子里去了。摩涯忙一边赔罪,一边把它提回座位。小欢一看又是海带汤,小鼻子一皱,都快哭了出来。摩涯低声道:“你是鸟,又不是猫,怎么那么爱吃鱼啊?要知道我现在是穷困的游方郎中,怎么可以天天吃一两银子一盘的大鱼大ròu?” 训完小欢,他心安理得地又端起碗,大喝了一口海带汤。正呼噜间,窗外忽然传来“希聿聿”一声长嘶。摩涯一怔,转头向外看去,只见一匹雪青色的瘦马四蹄甫歇,正仰天长啸,神俊非凡。正是自己那匹蚕马!摩涯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地掉落地上。 店小二恰好路过,殷勤地拾起筷子,顺着摩涯的目光看到窗外的蚕马,眼里也散发出艳羡的目光:“啧啧,可真不是一般的漂亮啊!”说着把毛巾往肩上一搭,一溜烟地跑出去看稀奇去了。 骗走蚕马的“无赖”依然一身纨绔子弟般的淡紫绸衣,潇洒万端地从蚕马上跃下,怜惜地摸了摸马的鬃毛,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摩涯无声地苦笑,他清楚自己此刻肩负重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举妄动的。 “可以上船喽!可以上船喽!”店小二冲进来大声叫道。 原来让大家等了半个月的大人物,就是这位无羽公子。酒肆里久等的旅人们都欢喜地骚动起来,纷纷收拾行李准备动身。摩涯也背起大大的yào箱,和小欢一起往八月槎走去。 “郎中,你忘拿东西啦!”店小二大叫着追上来,递上来一个蓝色的小包裹。 摩涯一愣,忽然看见店小二一脸讨好的笑容下,明亮的眼睛难以察觉地微微一眨。 摩涯心里一动,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露声色地呵呵笑道:“看我这老糊涂,多谢小哥儿!”他伸手接过包裹,只觉掌心一硬,除了包裹外,还多了一个小纸团。 店小二若无其事地笑着,挥挥手走回酒肆。毫无疑问,他是浮果山庄的人,如此冒险传讯,必有大事相告。摩涯蹲在路边,把小欢扯过来,装作给它整理衣襟,迅速地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潦草的字:危险,快走! 摩涯四下打量,一切看起来都是平静寻常。但那店小二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住以目示意,惶急之情已经很明显。 蓦地,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凭空响起,又戛然而止。随即是人群惊恐嘈杂的喧嚷。摩涯抬头一望,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只见八月槎周围的海水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一团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像潮水一般涌出海面。它们迟缓而又渴望地向靠近八月槎的旅人包裹过去。一个年轻女人已倒在地上,变作一具暗绿色的僵尸,显然是刚刚被吸吮了元神。 黑影不断从海水里涌出,多得令人发毛。 海鬼!摩涯的脸不由僵硬起来,这种脏东西,只要沾上一点儿就会变成绿毛僵尸! 据说海鬼是生活在海底淤泥里的幽灵,一旦被通晓邪术的术士召唤,就会成群结队地从海面浮出,所向披靡地把一切生物变作恶心的暗绿色僵尸。 男女老少尖叫着,裹缠着摩涯跑回酒肆。大门“砰”一声紧紧关上,试图把缓缓迫近的海鬼挡在门外。可是,门能挡住的东西还能叫鬼吗?摩涯摇头苦笑。 不过,奇怪的是,海鬼们把旅人逼入酒肆以后,竟真的围在外面不再靠近了。 八月槎紧闭的舱门窗忽然打开,几个人鱼贯而出,步履铿锵地走进酒肆。他们身上的黑色铠甲在黯淡的天色中闪耀着狰狞的微光是沧澜黑甲士! 原来,这些海鬼是沧澜人召唤来的。捏着店小二给自己的纸条,摩涯开始觉得事情不对,莫非冲自己来的?但自己一路易容,悄悄行来,行踪是绝对保密的啊! 大概是感应到了海鬼的yīn冷之气,小欢的身体像筛糠似的抖起来。摩涯吃了一惊,生怕它失控咕咕乱叫,赶紧做害怕状,把它紧紧搂在怀里。这一转眼间却发现,原来所有人都蹲在酒肆中央,统统在发抖。 一个红须环眼的黑甲将军,轻蔑地环扫了众人一眼,冷然道:“本将军接到密报,这里有薰党逆贼潜伏。今日这的人通通不许走!” 果然是冲自己来的!摩涯浓眉紧锁,自己前脚刚到,黑甲士后脚就杀到,难道说,浮果山庄潜伏的jiān细不只柔姬一个? 红须将军目光如刀,倏地用大刀一指:“你,出来!你是不是jiān细?” 一个高大俊朗的旅人站出来,脸色惨白,拼命摇头。那将军哼一声,手指一勾,一团黑影蠕动过来,抱住那个人。半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地上又多了一具僵尸。 红须将军一转头:“你,到这边来!”指的正是那个通风报信的店小二! 店小二赔着笑迎上去:“将军,小人在这儿已经六年了,只是干些端茶送水的粗活,绝对不是jiān细啊!” 红胡子哼了一声,又勾了勾手指。海鬼慢慢向店小二蠕动过去。店小二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却挺直了脊梁,一眼也没有朝摩涯这边看。 摩涯瞄一眼酒肆内外涌动的黑影,这些海鬼恐怕不下数百。一边估算着,一边灵蛇金剑已在袖笼中隐隐探出头。 “燕将军,请稍等!” 颀无羽飘然走进来,正好和摩涯打了个照面。摩涯心里一突,一转念,镜先生的易容术举世无双,于是坦然回视。 不过颀无羽看的却不是摩涯这个“郎中”,摩涯暗叫糟糕,颀无羽是认得小欢的! 果然,颀无羽脸上露出微笑:“这位小弟弟……” 摩涯赶紧挡在它前面:“它是个哑巴。” 颀无羽身形微微一晃,已笑眯眯地蹲在小欢面前:“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欢?” 小欢一愣,咧开嘴朝他笑了笑。 摩涯背心一凉,金蛇剑却暗暗瞄准颀无羽的头顶。束着淡紫锦带的发髻下,就是天灵穴,一旦情况有变就只能先杀他,再图解决那位燕将军了。 颀无羽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站起身,指着摩涯的鼻子道:“胡神医,你不认识我了吗?上次我跌下山崖擦破了点儿皮,你足足给我治了三个月啊!怎么你们也要去沧澜吗?” 摩涯一愣,但马上也作出恍然大悟状,大声道:“无羽公子,原来是你!我这不是去沧澜买点儿yào,那个,提高一下医术什么的嘛!” “你都是神医了还提高什么!”颀无羽哈哈笑着一手搀着摩涯的胳膊,一手搂着小欢,对瞪大眼睛的红须将军道:“燕将军,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请他们吃饭去了啊!” 燕将军急忙将颀无羽扯到一边,赔笑道:“无羽公子,这可不行!陛下有令,这之人统统得杀掉,一个都不能放过!” “行!”颀无羽用横笛敲了敲脑门,转身就走,“你杀了我的恩人吧,我也不去沧澜了!” “你不能走啊,谢三爷眼巴巴地等着你哪!”燕将军搓着手两头为难,见颀无羽毫无妥协之意,终于“咳”地一跺脚,“好,我就放了这一老一小,你带他们上船吧!” 摩涯被颀无羽往八月槎上拖,耳畔听见燕将军大嗓门喝道:“把海鬼赶进来,把这些人处理掉,我们好开船返航!”摩涯吃了一惊,停下来看着颀无羽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但既然你有这个本事,不如把那些人一起救了吧!” 颀无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头痛的表情,然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快步走开。摩涯正要追上去,忽觉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抓住了自己。 “爹,不要为难无羽公子了,我们赶路要紧!” 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女儿来啊?摩涯回头看清来人,竖起的毫毛才慢慢平复。 “你怎么会来的?” 一上船,摩涯便一把将“女儿”塞进房间。船舱里光线很暗,桌上琉璃盏的灯光,把她清秀的脸颊和雪白的衣衫,都剖为明暗两半。 阿柠灯光下的半边脸明亮地一笑:“我思来想去,还是跟你一起去沧澜比较有照应。” “这个……不好吧?你跟我走,那浮果谁照看?” “薰夫人出关了。”阿柠微微侧过头,脸颊顿时没入yīn影里,“是她叫我来帮你的。” 摩涯这才展颜道:“好,你足智多谋,先想个办法把酒肆里那些人救了吧?” 阿柠摇头叹气道:“薰皇子怎么还是这样心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最要紧的就是偷偷潜入沧澜。如果打草惊蛇,可会误了大事呢!” “话虽如此,可怎能眼看着这些无辜的人死去?我们复国就是要让沧澜百姓重新过上安稳快乐的日子,如果为达目的就不顾百姓死活,那和魇皇有什么区别?” 阿柠低头无语,幽黑的双眸中虽没有表情,但心里显然正在算计挣扎。 “不如我出去,把这里的黑甲士杀光灭口,这样还是可以潜入沧澜的。”摩涯转身便yù开门,却立刻被阿柠拉住。只听她叹口气道:“这件事jiāo给我吧。但薰皇子要答应我,不能再chā手了。” 摩涯大喜点头。于是阿柠推开舱门,唤道:“无羽公子!” 远远站着的颀无羽赶紧走过来。他显然已料到是什么事,没等阿柠开口,就先愁眉苦脸地道:“姑娘,别难为我了,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沧澜十三郎’中坐第五把jiāo椅的燕五啊!能从他手上抢下这一老一小,已是卖给我天大的面子了!” 阿柠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颀无羽立刻住口,异样地瞅了阿柠一眼,又朝摩涯一笑,便转身匆匆下船去了。 摩涯再度对阿柠刮目相看。同是碰上颀无羽,自己被拐走了爱驹,而她却能令其低眉顺耳。这可真应了薰夫人打小就对自己叹着气说的那句话:“摩涯啊,你禀xìng本来聪明,可怎么我每次试探你都会上当?唉,看来日后我真得挑个人来辅佐你!”想必,薰夫人挑的人就是阿柠了。 不过,颀无羽看阿柠时熠熠发光的双眸,倒让摩涯有所醒悟:昔日的黄毛丫头已经长大了啊! 八月槎驶出近海,海水渐渐由碧蓝变成了奇异的绿色。 “我们已快进入碧焰海了。”摩涯仔细关好舱窗,对阿柠道。 沧澜洲之外,环绕着紫泥海和碧焰海。无论是从东洲还是姑shè前往沧澜,都必须穿越这两片奇异的海洋。紫泥海的紫泥是海人的致命弱点,仅仅一桶就足以让一个海人死去;碧焰海千里海面燃烧着冲天的绿色火焰,姑获鸟即便从高空飞过,也会被烧焦灵魂。 两大灵兽尚且如此,普通人就更不必说了。所以,只有八月槎这种极品大舰才能穿过这两片死亡之海。八月槎不同于普通船只,而是用深山乌木制成,坚硬如铁,能辟百dú。每间船舱都密不透风,才能防止紫泥海和碧焰海的dú气侵袭人体。 检查完门窗,摩涯打开了店小二塞给他的蓝布包裹。里面只有一件残破的血衣。血迹斑斑的衣襟上,用手指蘸血写着五个大字: 冰蚕 豆蔻村 “这血衣是凌沧的,”摩涯的手有些抖,“难道他终究还是……” “我看未必。”阿柠安慰道,“上次我们通过‘心镜’只看到凌沧被偷袭,是生是死还未可知。现在看来,他不但找到了冰蚕的下落,还能设法和我们联络,可见他还活着。” “笃,笃笃!” 厚实的舱门上传来沉闷的叩击声。摩涯急忙收好血衣站起身。 一开门,凛冽而微腥的海风扑面而来。摩涯用衣袖遮住口鼻,只见船外已是碧焰冲天,颀无羽站在走廊,紫衣被狂风吹得翩然飞起,脸也被冻得有些发青。见到摩涯,哆哆嗦嗦面带讨好地笑着,怀里还暖着三碗热汤:“八月槎已到碧焰海,我怕dú气让你们晕船,特地送了三碗雪莲羹来,可辟dú暖身呢。” “请进!”因为颀无羽救了自己,又救了的旅人,摩涯也不再计较蚕马之事了,“嘿,连小欢都有一碗,无羽公子真周到啊!” 澄碧清香,甜糯可口,果然是难得的上等雪莲。小欢早已眼冒幽光,开始狼吞虎咽了。摩涯笑笑,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颀无羽瞟着冷冷端坐的阿柠,柔声道:“阔海明月,如此良辰美景,可否有幸邀请柠姑娘与在下一起观赏?” 摩涯不禁大摇其头,颀无羽看来像聪明人,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呢?阿柠脸沉得发黑,周围又是这样见鬼的环境,竟然还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来约她! “也好。吹过海风,却从没吹过碧焰海的风。”没想到阿柠站起身就往门外走。颀无羽面露喜色,紧紧跟在她身后。摩涯看着他们的背影,愕然揪着自己的胡子。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桌上阿柠的那碗雪莲羹,也已被小欢偷偷喝得底朝天了。 碧幽幽的海水,在月光下明灭闪耀。风很大。阿柠长发白衣凭栏而立,宛如一朵静静开放的百合。 “柠姑娘……”颀无羽温柔地叫了一声,眼睛却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她。 阿柠冷冷地道:“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颀无羽吓了一跳,咋舌道:“你不是看不见吗?” “我虽看不见,却会读心。”阿柠表情肃然,苍白的脸颊,被碧焰映shè得碧莹莹的。她伸出手,手心里浮现出一根白色的细线。突然,白线仿佛活了一般,“嗖”地蹿起来,直直扎入颀无羽的心口。 白线一寸一寸地变黑,而颀无羽脸上的青气却一分一分地减少。 终于,白线吸足了青气,“啪嗒”掉在地上。 第四章 杏黄笺 沧浪城,果然不愧是海外仙洲的都城。 街道不知用什么材质建造,同镜面一般,青光莹泽,光可鉴人。平民房屋用青石建成,雕饰以百花造型,精致美丽。贵族大臣的府邸则以青玉修砌,以丹朱之树为大门。街上行人虽不像姑shè人全都相貌俊美,却也骨骼清奇,体态飘逸。街道尽头,宽阔的御河宛如一条玉带,围绕着高耸入云的龙渊宫。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这繁华瑰丽的沧浪,让小欢兴奋得两眼发光,在人群里一蹦一跳地东张西望。摩涯只得紧紧揪着它的衣领,以防它半路跑丢。忽然,小欢奇怪地蹲下身子,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咕咕低叫,仿佛是本能地威胁。 半空中,两个朱颜皓齿的半luǒ美女舒展着白色的羽翼优雅地飞来,下半身却是鱼身,布满银白色的鳞片。她们仿佛听见了小欢的声音,忽然浑身发抖,身体在空中蜷缩起来,美丽的眼睛惊恐警惕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摩涯急忙暗用“隐沦之道”遮盖住小欢蓦然散发出的灵力,低声道:“金吾鸟,形似美人,有尾似鱼,有两翼,其xìng通灵,不寐。想不到,魇皇竟能把它们变成巡逻兵!” 阿柠点头:“难怪,姑获鸟乃鸟中神灵,所以金吾鸟听见小欢的声音会感到惊恐。” 小欢的灵力被压住,两只金吾鸟恢复了常态,在半空徘徊一阵,终于振翅飞走。 祥福客栈。 “我要两间上房。”摩涯走到柜台前,对瘦得皮包骨头的掌柜道。 “两间上房,一晚五百文。”掌柜头也不抬,没精打采地道。 摩涯微笑道:“掌柜的,借问一声,沧浪城中有卖‘冲天香’这味yào的吗?” 冲天香,是凌沧的代号。 瘦掌柜眼皮一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硬邦邦地道:“客官,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yào上yào铺问去,我这儿开的可是客栈。” 摩涯叹了口气,摸出一两银子丢在柜台上,随小二走上楼去。 “看来,祥福客栈这个据点也没了。”摩涯关上房门,不无担心地道。 “不知道他们是主动撤离的,还是被端掉的。”阿柠也秀眉微蹙,“如果是后者,现在这里想必已经安chā了很多眼线,我们需要时时当心才行。” “我看还是换家客栈吧!” “不行。一来,我们刚住进来就要走,容易引人怀疑;二来,整个沧浪都布满魇皇眼线,我们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想,如果对方已经掌握了详细情报而有所准备的话,刚才就应该假冒线人跟我们接头了。现在看来,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我们还是应当先沉住气,静观其变。” “客官,茶!”小二托着茶盘推门进来,来到桌前,将茶壶茶碗摆好。 “有劳了!”摩涯点头称谢。 “这里还有一封信,说是给这位客官的。” “我的?”摩涯一愣,接过书信。 “小心有dú。”待小二关门走远,阿柠小声提醒道。 摩涯仔细检查一番,确认只是一封普通的杏黄笺。暗黄的信纸上,墨迹尚且未干,只写着一句话: 不要追踪奇怪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奇怪的人’又指谁?笔迹也从未见过……”摩涯摸着胡子,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门“砰”一声被撞开,小欢头发倒竖,双眼发亮,一下跳到摩涯腿上,对着他咕咕大叫。摩涯大手一抬把它的脸整个捂住,低声道:“别乱叫,小心让人听见了!”小欢发不出声,两只小手拼命拽他衣襟,显然是要他出去。 摩涯被小欢拉着走到客栈门口,顺着它的眼神往街上一看,心下也不由一震:两个男子正从客栈门口经过。其中一个挺着大肚腩,满脸福相;而另一个男子面容俊美,一双眼眸却散发着碧莹莹的诡异光芒。 熟悉的冰绿色,和小欢一样的冰绿色! 摩涯快步回到房间,把小欢往阿柠怀里一塞:“我发现一只成年的姑获鸟。看来姑shè人的确和沧澜有来往。我跟去看看,你在客栈等我!” 小欢在阿柠怀里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叫着。阿柠想了想道:“不如带着小欢吧,我们对姑获鸟的了解并不多,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许它能帮得上忙。对不对,小欢?” 看到转机,小欢急忙使劲点头。 “那好吧!不过你必须乖乖听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摩涯带上小欢追出客栈。经过这番耽误,那个大肚腩和成年姑获鸟已经走远,不过好在还没出视线范围。摩涯扯着小欢快步跟上,穿过几条街之后,终见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深门大户。 跟到朱漆大门前,摩涯心中就隐隐一凛。这座宅子内,显然隐藏着一个无比强烈的气场。这股力量强大得不可思议,自己是绝对无法与之抗衡的。身边的小欢似乎也有些异样,眼睛里发出渴望的莹莹光泽,脖子拼命地朝前伸着,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的低沉声响,像是受到了什么诱惑和召唤,就要身不由己地跟进去。 这时掉头回去应该是最明智的,但姑shè和沧澜的jiāo往情况实在太重要了,而谜底就在这扇门里。摩涯迟疑了一下,运起“隐沦之术”,使自己和小欢的形体瞬间消失于无形之中,迈步走入大门。一瞬间,摩涯心中蓦然浮现出刚才那张杏黄笺,这只姑获鸟大概也算得上是一个“奇怪的人”了吧? 大肚腩地位仿佛颇高,沿途不时有人对他恭敬行礼,口称“谢三爷”。这个称谓有些耳熟,但这种环境下摩涯实在无暇多想。一路跟到后花园门前,只见谢三爷从腰间摸出钥匙,喀嚓一声打开锁,然后领着姑获鸟走了进去。 气场越来越强烈,摩涯努力把气息翻腾的感觉压下去,跟着走进园门。一望之下,眼前情景顿时令他目瞪口呆。没想到花园里聚集了这么多人!他们统统穿着麻布短衣,手脚上戴着细细的镣铐,正像农夫一样挥汗如雨地开垦播种着。听见门开,少数几个抬起眼睛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埋头耕锄土地。 全都是冰绿色的眼睛和异样俊美的外貌,这么多农夫般的人,竟然全部都是姑获鸟! 这些法力高强的灵兽,此刻虽然被禁锢,但它们的灵力仍然汇聚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摩涯勉力维持着“隐沦之术”又观察了一番,然后慢慢移动脚步,准备退出去。 他的手在身边一划,却摸了个空小欢本应紧紧跟在身边的,现在却不见了!摩涯四下张望,却不见它小小的身影。而此刻,谢三爷身旁的那只姑获鸟忽然回头,冰绿色的眼睛直直看向摩涯。摩涯立时觉得奇寒的空气像一根根尖刺,刺穿他业已薄弱的防御。姑获鸟的“玄冰之术”,怎么可能强大到如此程度!摩涯屏息凝神,慢慢朝门外移动,却见那双冰绿色的眼睛狡黠而得意地微笑起来。 谢三爷极其敏感地回过头来:“鬼灯,你在袭击谁?” “咕咕!”名叫“鬼灯”的姑获鸟摇了摇头。 摩涯趁着这一间隙,一闪身已退出花园。 祥福客栈。 听着摩涯和小欢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远去,阿柠抽出一支红色的香,悠然焚起。不多久,轻轻的叩门声便响了起来。 “进来吧。”阿柠淡淡地道。 一根横笛轻轻点开门,颀无羽缓步而入。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温声道:“柠姑娘有何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阿柠眉头紧锁,道:“我要你去一个地方,帮我找一件东西。” “何处?何物?” “豆蔻村,冰蚕。” 颀无羽的双眸里蓦然闪过一道奇异的亮光,口中却沉吟不语。 阿柠秀眉一挑:“怎么,你不愿意?” 颀无羽叹口气道:“姑娘叫我做的事,我哪有不愿意的?只是,那个……” 阿柠轻蔑地一笑:“我明白了,又到十日了吗?” 她笑得虽然冷酷,颀无羽却依旧色授神与地望着她:“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阿柠手心里又浮现出一股莹白色的细线,手掌一翻,缓缓把白线推进颀无羽的眉心。做完这一切,她的声音微微显得有些疲累:“好了,十日内你xìng命无忧。去吧!” 颀无羽却毫无动身的意思。 阿柠把脸一沉:“还不走!” “柠姑娘,你一直就这么凶巴巴的吗?”颀无羽悠然笑道,“你可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姑娘!” 阿柠对他的放肆微感诧异,却只淡然道:“当命攥在别人手里时,就应学会小心说话。” “如果那天不是我好心载你一程,就不会中你的三花针暗算了。当时柠姑娘在路边对我挥手的样子,真是孤零柔弱,教我不怜香惜玉也难!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然这三花针dú发作起来实在够人消受,但能借此和姑娘相识,我倒也觉值得。只是,姑娘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我能帮你呢?” 阿柠嘴角一翘:“不是一眼,是早听过公子的大名。要怪,只怪公子还骑着那匹蚕马。”说起蚕马,摩涯总是遗憾不已。而阿柠听完此事,就明白颀无羽来历不凡。那天她赶往,恰巧听见蚕马独特的嘶鸣声,立刻便决定出手。 “万一骑马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普通人呢?” “那就算他倒霉。”阿柠冷冷地道。说话间,毫无预兆地,她已一掌按在颀无羽头顶上他今天有恃无恐的模样,着实令她不安,她打算用“心镜”读读他的心思。 但“心镜”所到之处一片灰暗,就仿佛进入了一片雾蒙蒙不知有多大的旷野中一样!阿柠心中一凛,正待收手,忽觉背心一阵剧痛,自己的头脑开始一阵一阵地眩晕。 颀无羽竟然会使用“夺心术”,比她的“心镜”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阿柠脸色变得苍白,瞪大不能视物的双眸,樱唇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意识缥缈中,只听耳边颀无羽用呓语般的声音道:“你读我心,不如我读你心。卿本佳人,奈何行事如此狠dú?” 阿柠感到意识越发模糊,而往昔的记忆却从心底缓缓泛起,如氤氲蒸腾,尽数落入颀无羽的掌心之中。 半晌,阿柠紧闭的双眼猛地一霎。颀无羽收起了“夺心术”,默默看着已昏迷过去的阿柠,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傻瓜,真是个傻瓜……不过,你的心思也锁得真紧,竟然这样也无法获悉浮果的全部秘密!” “掌柜的,有没有看见跟我同来的盲姑娘出去?”摩涯带着满腹惊疑回到客栈,却发现连阿柠也不见了踪影。 瘦掌柜翻起一双白眼想了半晌,才道:“哦,她和一位公子亲亲热热地走啦!” 公子?亲亲热热?以阿柠的xìng格……难道是凌沧? 摩涯急忙追问道:“他们说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要去什么……豆蔻村。” 豆蔻村?看来没错了! “对了,”掌柜叫住正要出门的摩涯,“你这人事还真多,喏,又有你一封信!” 摩涯一怔,接过来一看,又是一封杏黄笺。上面仍然只是一句话: 不要去豆蔻村 摩涯只觉一股寒意顿时从脊梁后升起。环目四望,店里,几桌人在埋头吃饭;店外,街市喧哗,人流如织。究竟是谁,如同鬼魅般不动声色地跟着自己? 写信的人似是善意警示自己,这样想来,只有凌沧有可能这样做。但如果杏黄笺是凌沧写的,那和阿柠一起去豆蔻村的人又是谁呢? 豆蔻村,如此美妙的名字足以引起无穷遐想。也许以前,这里确曾是山灵水秀的世外桃源,但现在山花依旧,却荒草丛生,断壁残垣,杳无人烟。 一踏入这荒村,摩涯就觉得有些眼熟。当眼前出现一座衰草堆砌成的茅屋时,摩涯猛然想起,在阿柠的“心镜”中,凌沧中伏的地方就是这里! 右臂上的灵蛇金剑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颤动起来。这种熟悉的嗡鸣声让摩涯心头一热:这是灵蛇金剑感应到了凌沧的灵蛇银剑的独特表现,爱剑如命的凌沧,从来都是“人不离剑,剑不离人”的,这意味着凌沧也在这里! 推开门,屋里简陋凌乱。摩涯的眼光立刻被破木桌上的那片夺目的光华所吸引。灵蛇银剑,宛如一泓银光,静静流淌在桌上。 “凌沧?” 没有人回应。摩涯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凝视不远处那柄灵蛇银剑。臂上的灵蛇金剑蠢蠢yù动,催促着要去和银剑会合。 这柄剑确是真的灵蛇银剑无疑。摩涯再次四处打量一番,平静简陋的小屋,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他迈步慢慢走过去。 正待向桌上的剑伸出手时,地面忽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大口子!就仿佛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发出沉闷的嘿嘿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旋转着,要把摩涯牵扯着吸进去。与此同时,成千上万条暗色光影,发出“嗖嗖”的尖锐呼啸声,从屋顶俯冲而下,就像一个黑色的盖子从天而降。 摩涯感到自己被旋涡之力牢牢吸住,几乎难以抗拒那巨力。黑色大嘴得意而刺耳的笑声,离耳畔越来越近。 摩涯一边奋力稳住身形,一边凝聚心神。眼下惟有使自己和灵蛇金剑合二为一灵蛇移行,这一招他还从未用过。 “走!”摩涯喝道。 瞬间,他的身影凭空消失。一道道俯冲而下的光影扑了个空,全都张皇失措地尖叫着扎进了旋涡。 “好厉害的‘玄黑乾坤洞’!”摩涯的身形出现在门口,一缕细细的金光迅速地收回到他的袖中。 “没想到,”那黑洞洞的大嘴一张一合地旋转着,“你竟然已经练成了‘灵蛇移行’!”说完,黑洞迅速瘪了下去,转眼便消弭无踪。 摩涯并未追踪。“玄黑乾坤洞”实质上是一种幻术,施法者可能就在附近,但也可能远在千里之外。他定了定神,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剑。此时剑光已经黯淡,宛如一条干死的灰蛇。 但这的确是凌沧的灵蛇银剑。 摩涯叹了口气,收好剑走出茅屋。 荒凉的村落里,野草疯长,寒鸦乱飞。大部分茅草屋都已经倒塌,剩下几间也摇摇yù坠。仔细地检查过几遍,既没有冰蚕的线索,也没有阿柠来过的痕迹。 豆蔻村在沧澜洲的北端,距离八月槎出入的豆蔻码头不远,但离地处沧澜洲中北的沧浪城还是有相当远的距离。来的时候满怀希望,而现在,一无所获之下,便觉这一路也着实不近了。 黄昏时分,晚霞中终于看到了龙渊宫。 摩涯收了“移行术”,缓步走入城中。为今之计只好先回祥福客栈,看看有没有阿柠的消息。如果还找不到阿柠,也得设法先把小欢寻回来。 熙来攘往的街市,依然繁华如昨。有人搬了小船那么大的一颗花生叫卖,声称饥荒时足够吃上一年。还有人坐在一个五彩蚌壳上,吆喝着里面有八十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叫价万金。至于贩卖凤毛、麟角、龙涎、龟丹等珍贵yào材的,更是多不胜数。 “郎中!郎中!”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摩涯愕然回头,却见一个小孩怯怯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等摩涯发问,小孩把一封信硬塞到他手里转身便跑,瘦小的身子如泥鳅一般在人流中三扭两扭就消失不见了。 摩涯低头,又是一封杏黄笺! 不要看云梦珠 云梦珠?摩涯皱紧眉头,不但没见过,连听也是头一次听到。现在看来,凡是杏黄笺警示过的,都一一应验了:自己追踪了“奇怪的人”,也去了豆蔻村,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果都险遭不测。 指点自己去豆蔻村的,是凌沧留在蓝布包裹里的血衣。如果这是一个诱使自己上当的局,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凌沧不可能害自己,那么可以推断出那件血衣是假的;血衣若是假的,那么店小二就应该是沧澜的人。摩涯摇摇头,想起店小二年轻、聪明、善良的脸庞,实在不愿相信他竟也是个叛徒。 正沉思间,忽觉肩膀被重重一拍。摩涯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胖胖的小贩,满脸堆笑道:“俗话说,生平不见云梦珠,虽到沧浪也枉然啊!郎中,来买颗云梦珠吧!” “云梦珠?”摩涯心中猛然一跳。 “就是能让人见到心中最美妙梦境的宝珠啊!”胖小贩神秘地一笑,变魔术般拈起鸽蛋大小的一颗珠子。只见珠子通体浑圆,脂光流溢,内里似有一团迷茫的烟雾在缓缓凝转。小贩呼地吹了一口气,那团烟雾忽然扩散,劈头盖脸地罩来! 摩涯疾退几步,凝神护体。预料中暴风骤雨般的袭击却并没有出现,烟雾慢慢散去,街道依旧。只是,那神秘的小贩已不见踪影。 不仅如此,整条街上的人,竟全如云烟一般消失无踪! 摩涯愕然凝立良久,索xìng闭目盘膝坐在街头,静待其变。 斜阳已落入龙渊宫的飞檐之后,风若有若无地拂过面颊。船大的花生,五彩的贝壳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整座沧浪城仿佛只剩下摩涯一人。 终于,死一般的静谧中,隐隐传来环佩丁冬。 摩涯睁开眼睛,只见一队云鬓宫装的美貌少女手提冰玉灯笼,出现在笔直的青石街尽头。 香雾阵阵中,四名少年抬着一张金丝软榻款款走来。一个女子,幽然独坐榻上。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稚嫩的吟唱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软榻直直地向着摩涯而来。夕阳余晖中,他渐渐看清了榻上女子,脸庞仿如泛着胭脂色的晶莹白玉,眼眸宛若幽深的潭水,那张绝美的脸庞足以使所有人迷醉。 “花曦……”摩涯仿佛听到“轰”一声巨响,眼前立刻一片模糊,不由向那个恍若仙子的女子伸出手去。 这一瞬间,摩涯忘记了凝神护体的基本要义,他失神了。 转眼间,眼前的一切开始急速旋转。摩涯呼唤着花曦的名字,拼命伸出手去。他已经明白眼前不过是幻觉的陷阱,可他依然希望借这个机会能再多看她一眼,能再握一握她柔软的小手。 黑洞洞的大嘴无声地笑着,摩涯终于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黑色的旋涡。 阿柠从昏迷中渐渐醒来。 她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竟能看见眼前的事物! 一条长长的街道,天上飘着雪,路上寒冷泥泞。恍惚中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很熟悉。一个幼小的女孩,衣衫褴褛地蜷缩在街角,手脚上满是冻得裂开的口子,灰青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却黯淡无神。 小女孩的盲眼直直望入了阿柠的心里,让她的心蓦然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隐痛! 进入浮果之前的往事,陡然鲜明起来。那些年,她一直独自流浪,不知被谁遗弃,也没人可以依靠。她是那么弱小,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但她却像杂草一样不可思议地活了下来。她记得自己抢过大黄狗的食物,捡过霉烂的干菜,想起这些,她嘴里仿佛又泛起那种腐烂的酸臭味道。最终,她没有饿死,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彻底失去了对幸福的感知。她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孩子可以幸福地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下,而自己却要像狗一样生存。 她心里充溢着憎恨和愤怒,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 阿柠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小男孩,穿着刺绣精美的白袍,静静地伫立在街边的小女孩面前。 小男孩俯下身,把脸凑到她跟前:“小妹妹的眼睛好像两颗葡萄呢,跟我回家吧!” 他的眼睛像溪水一样清澈,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小女孩却倔强地昂起头:“不!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在这儿会饿死的。跟我回家吧,我娶你当老婆!”小男孩大声说着,牵起小女孩,硬把她拖上马车。他捧着她破烂不堪的一双手,轻轻地呵着热气:“你的手好冷啊!这样会不会好点?” 小女孩冻僵的双手,慢慢开始温暖。心,却忽然酸楚起来。当没人理睬的时候,受再多苦也不觉得怎么样,可一旦被人宠爱着,呵护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阿柠看着这些遥远的往事。她可以忘记那些苦难的童年,却会永远铭记这一天。这一天,薰皇子把自己捡回了浮果,把自己从无边的黑夜拉进鸟语花香的明媚春天。从那一天起,那个浑身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小男孩,就成为她小心翼翼珍藏在内心深处最美好的秘密。 阿柠还记得,小时候的薰皇子异常喜欢她这个小盲女的陪伴,整日不离左右。他偷偷把一大堆好吃好玩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堆在她面前。他牵着她的手来到浮果山庄后的峭壁前,仰着脸告诉她:“我听薰夫人说起过,这座山上有一种‘剪瞳草’,用它的汁液来擦眼睛,盲人就可以重见天日了!我一定要好好练习‘移行术’,摘下‘剪瞳草’来给你治眼睛!” 后来他真的试了好多次,可是他实在太年幼,峭壁实在太陡峭,每次摔得鼻青脸肿,依然没能到达最高处。 “等你长大了再去吧,我会耐心地等着。”每次她都这样心疼地劝阻,用自己已恢复柔嫩的小手帮他搽yào。 “嗯,等我长大了,一定就有能力上去了。到时你就可以看见东西了。”薰皇子认真地道。 可是,当薰皇子慢慢长成少年,“移行术”也越来越强的时候,一切却发生了变化。 那天,她陪着薰皇子去见客。当一个细碎的脚步款款走来时,殿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她感到握住自己的薰皇子的手,突然整个僵住了。过了半晌,她才听见薰夫人轻轻叹道:“小小年纪,竟然已美得如此不祥!” 那是花曦来到浮果的第一天。 从那以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薰皇子童年时的玩伴,而花曦,才是他情感萌动的开始。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前者如流水般温柔,后者却如火焰般炽热。 情窦初开的岁月无声流逝,她重新跌回到孤独之中。只是这一次,有很多很多的眼泪。她越来越少听见薰皇子来招呼她去玩的脚步,却越来越多地听见花曦清脆的笑声。 薰皇子已经长成一个俊秀的少年,山庄里的人都jiāo口称赞他在剑术上的天资。他能在一瞬间移动到最高的那棵朱颜树梢,摘下最美的那朵朱颜花给花曦,却早已忘却了为往昔的同伴许下的诺言。 她便持续地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摸索前行。 后来,她慢慢沦为最卑微的小奴婢。白天,她被责令远离主人出入之所;晚上,则必须在日落之后、月落之前,跪着擦遍整座聆音阁的地板。这样,她便再也没有机会遇见薰皇子了。偶尔,她会在卑贱的下人居处,听见花曦娇软清脆的欢笑声。可惜看不见花曦的模样,据说她已美得不可思议。 有一天夜晚,她照例提着一大桶冰溪水,准备去擦地。因为看不见,她走得特别慢特别小心。忽然,她听见一个柔软的声音对自己说:“我们一起提吧。你看不见呢,真可怜!”一股清甜的气息靠近她,手上的重量随即减轻一半。 那个声音她无比熟悉,是花曦!她们一边擦地,一边说话,花曦如此温柔可亲,几乎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 这时,薰夫人温和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花曦,这么晚了不去香浴,还在这里干什么?”花曦咯咯笑着撒娇,很快走了。薰夫人立刻变了一副腔调,厌恶地对阿柠道:“我没说过吗?花曦的手,一点儿粗活都不能做!”薰夫人一脚踢翻水桶,转身而去。冰凉彻骨的冰溪水,漫过跪伏在地上的阿柠的手臂和膝盖。她瑟瑟发抖,心中有无数的屈辱、怨恨和不甘。 阿柠记得,那时自己是如何躲在屋子里刻苦钻研奇门法术的。她痴痴地想,如果自己能够帮助薰皇子夺回他的国土,他就会带着阳光般的味道回到她身边,还会迎娶自己做他的妃子。 有时她也想,如果花曦不存在……这个念头像dú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有一个机会……” 阿柠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眼前的景象突然乱晃起来,金星乱舞。她捧着头,跌跌撞撞地挣扎前行。花曦惊恐痛苦的哽咽哭泣,薰皇子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在耳边旋转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无边无尽的黑暗。 阿柠长吁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冷汗淋漓的脸颊,知道自己终于从颀无羽的“夺心术”中清醒了过来。她摸索着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被困在大雪蛛的网中。 阿柠立刻恢复了神智,冷笑一声,从头上摘下灵犀簪,注入灵力,将它祭在蛛网前。虽然这只雪蛛的丝远韧于普通雪蛛,但有灵犀簪在,半日工夫也就能融化了。 四周一片宁静,只有蛛丝融化的细微的“咝咝”声。阿柠抱膝坐下,回味起刚才被唤醒的往事,身上不由泛起一阵清幽幽的冷。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怀里的龙形玉佩蓦然传来一阵灼热感,阿柠一惊,顿时醒来。这一对龙形玉佩是浮果山庄互相联络之用,摩涯一块,薰夫人的一块给了阿柠。此时,玉佩通体烫如火炭,这说明摩涯的灵力已然受困,生命力正在逐渐流逝,已到达最危急的时刻! 阿柠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一口咬破指尖,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浸入灵犀簪。每滴入一滴血,阿柠的脸就苍白一分,而灵犀簪幽蓝的光芒则更盛一分。 终于,灵犀簪呼啸而起,蓝光一闪,雪蛛网被劈成两半。 当一切静止下来时,摩涯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破落的荒村里。 他又回到了豆蔻村。 “你输了。”面前的稻草墙上,慢慢凸显出一个人形。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吧?”摩涯淡淡地道。 稻草人冷笑一声:“上次你能逃走,是凭明净之心洞悉生路所在;而这一次你的心却在动dàng。一个内心动dàng的战士,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差别?” 话音中,稻草人忽然粉碎,浑身的稻草化作万道利刃般的光芒,天罗地网般地向摩涯罩来。 一道金光自袖中shè出,化作一个金罩,将摩涯严严罩住,稻草人的第一波攻势顿时被挡在外围。摩涯定了定神,箭一般跃向半空,整个人转眼已和灵蛇金剑合二为一,金光大盛,突然向身后疾shè而去他已然洞悉,稻草人刚才虽在前方说话,瞬间却已以无形之影之身绕到自己身后准备偷袭了。 果然,一条淡淡的青色影子正逐渐显现出来。 灵蛇剑金光曜曜,宛如游蛇吐信般猛然击出。这一击几乎倾尽了摩涯的全力,他自信,除了传闻中天下第一的昆仑,最多再加上一个孤竹,再没人能抵挡自己这一剑! 青色人影的脸庞蓦然清晰起来。一双如春水般温软迷蒙的星眸,含笑凝视着摩涯,雪白的额头坦然迎向厉啸的剑尖。 “花曦!” 来不及多想,摩涯立刻放开灵蛇金剑,飞身挡在花曦身前,单指一划,“雾墙”便宛如一片以极坚韧之丝织成的棉絮无声地展开。 然而,灵蛇金剑本是天地神物,而且来势凶猛无匹,即便是摩涯自己也不能抵挡。 “噗”的一声,灵蛇金剑刺破“雾墙”,轻快地chā入摩涯的左胸。剑身微微颤动,发出低低的悲鸣声。灵蛇金剑已有灵xìng,身不由己地伤害了自己的主人,也备感难过。 血,迅速洇出来。痛,使摩涯脑中一个激灵:我做了什么?花曦早已死去了啊! 摩涯忍痛回头,却见那张酷似花曦的面庞仿佛波纹般变幻不定,惟一不变的,只有满脸yīn鸷之色。 摩涯苦笑道:“你不是。” “当然不是。”青色人影yīn恻恻地笑道,手中一柄同样青色的幻剑,呼啸着向他刺来。 “风四郎!”清亮的喝声忽然响起。 青色人影一怔,剑势也为之一滞。摩涯勉强撑起眼皮,看见一朵硕大的白色朱颜花在自己的身前绽放开来,花瓣柔软,却坚决地挡住了幻剑的袭击。 是阿柠。 “原来是救兵到了。你既知道我的名字,那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吗?”青色的身影一错,转眼间化一为十,把阿柠和摩涯团团围住。 每条青色人影都在大笑,每个笑声都是一样的疯狂。 阿柠侧耳倾听,沉吟道:“‘沧澜十三郎’中的四郎风将军,当然是以幻术见长。此刻使的应该是幻术中的‘分身之道’。虽然名为分身,实际却只有一个真身。” 其中一个风四郎停住笑:“哦?你这小丫头的见识倒也不薄!那么,你倒来猜猜,哪一个才是我的真身呢?” 右边一个风四郎也嘻嘻笑着接口道:“小丫头,当心些,猜错了可就没命了哦!” 身后的风四郎手持青色幻剑,遽然向阿柠刺来,大声叫道:“你猜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前方的风四郎也蓦然逼近,叹息道:“你知道吗?看过我真身的,都已成了死人!” 阿柠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青色人影此起彼伏的攻击一一被朱颜花挡了回去。但被幻剑刺伤多次后,洁白的花瓣也慢慢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始枯萎蜷缩。 “快些猜!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风四郎们更为嚣张地狂笑。 阿柠一挥手,十个小木人飞出来,一落地便变成指甲锋利的黑衣侍卫,僵直却迅速地和青色人影们纠缠在一起。 “幻物术?”一个风四郎停手道,“不简单!真有点儿舍不得杀你了!” 另一个风四郎却挥剑削断了一个黑衣侍卫的脖子。 阿柠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站在中央,凝神思索,或者说是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黑衣侍卫们毫无畏惧,凶悍地追逐着飘忽的青色身影,不断尝试用尖利的长指甲去触碰和攻击对方的身体。这招式如此单调,当然很容易就被一个个斩落在地。 在最后一名黑衣侍卫被斩首时,白影一闪,阿柠飞身而出。待她飘然落地时,所有青色身影又已合而为一。 “怎么可能?” 风四郎一脸惊诧,“我的幻术独步天下,绝不可能有人识破!” 阿柠脸上掠过一丝疲惫:“风将军的幻术,或许的确是天下第一,但是对我的影响却十分有限。” “为什么?”风四郎一脸迷惑。 “有时候,看见得越多,离真相就越远。”阿柠微微一笑,“风将军,我是盲人。” 风四郎蓦然醒悟,怔怔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让木人来触碰我,原来是凭声音来分辨血ròu之躯和幻象。” “不,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幻象。”阿柠纠正道,“木人只是在确定风将军不断变换的位置而已。” 风四郎默然半晌,怆然长叹:“小妹,看来我是不能为你报仇了!” “小妹?” “我的妹妹,名叫柔姬。”风四郎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怜爱,“当初,她有幸从一百名才貌双全的女子中脱颖而出,被陛下选中远赴浮果,这是我的骄傲。她不负陛下重望,利用冰溪送出宝贵情报,即使最后献出生命也是值得的!所以,作为她的哥哥,我惟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报仇!” 摩涯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风四郎道:“柔姬,她并没有死。” “不必安慰我了,”风四郎摇头,手艰难地伸进怀里,“妹妹的灵灯都已熄灭……” 阿柠手指一弹,风四郎咽喉处蓦然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色朱颜花。风四郎张大了嘴,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把手从怀里伸了出来。 一枝响箭尖叫着直冲上云霄,在高空中砰然zhà开一朵美丽的花火。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阿柠脸色一变,正要过去搀扶摩涯,忽然身子一晃,险些软倒。 摩涯一惊,不顾自己肩上鲜血淋漓,挣扎着挪到她身边:“刚才那一战,灵力消耗得太大了吧?赶快打坐恢复一下,不然于身体有害!”他知道白色朱颜花和cāo纵木人都需要损耗大量灵力。可他不知道,阿柠之前强行冲破大雪蛛网,就已经耗费了一小半灵力。 “我没事!”阿柠摇摇头,她看不见摩涯胸襟前那一大片淋漓的血渍,但搀扶他时却觉得无比沉重,“薰皇子伤得很重吗?是被什么所伤?” 摩涯勉强撑着站起来,惭愧地道:“是我被幻术蒙蔽,伤在自己的灵蛇金剑下了。” “什么?!”阿柠脸色大变,停下脚步,“那必须立刻疗伤!”说着,聚起最后一股灵力,指尖弹出一朵白色朱颜花。花虽只有一握大小,却在瞬间便使伤口愈合,惟见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贯穿前胸后背。 摩涯轻吐了一口气:“真想不到,你的医术也如此高明!” 阿柠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微喘着道:“只是暂时控制住伤势而已,要痊愈也只好等元气慢慢恢复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向村外走去。摩涯边走边回想着刚才在幻境中见到的花曦,模模糊糊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出来。 忽然,胳膊上一沉,阿柠脸色异常苍白,痛苦地捂住胸口软软跪倒在地。摩涯拼力想架住她,一扯之下,伤口处又渗出鲜血,手一软,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地。 “阿柠,你怎么样?”摩涯勉强支起上身,让阿柠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肩头。 阿柠贝齿紧紧咬住嘴唇,显然正在忍耐着很大的痛苦。 摩涯急道:“是受伤了吗?伤在哪里,快告诉我!” “不是受伤。只是……心口突如其来地痛!”阿柠艰难地喘了口气,“一会儿就会好的。” “抓住我的手,别怕!”摩涯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知道,能让倔强的阿柠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绝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折磨。 阿柠听话地紧紧抓住他,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看着她紧蹙眉心咬牙忍耐的模样,脆弱却又顽强,摩涯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样子,心底不由泛起那种久已不曾有过的怜惜。 远处,潮湿、腥臭、yīn森的大片黑影慢慢涌动过来。 “是……敌人的援军追上来了吗?”阿柠轻声问道。 “是海鬼。看来今天要变成绿毛僵尸了!”摩涯一笑,“丫头,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阿柠浑身一震,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丫头。我小时候总是这样叫你的,你都忘了吧?这次回来你变了很多,我便不敢唐突了。” 海鬼的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在yīn寒腥气的逼迫中,阿柠却仿佛又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清新芬芳。 “我很喜欢薰皇子这样叫我。”她回答,心口难耐的疼痛似乎在慢慢消减。 “你小时候真倔强,却也很可爱……”摩涯奇怪自己在生死关头竟悠然回忆起很多往事。 颈间遽然一凉,阿柠感到一只海鬼已轻柔地抚上了自己的脖子。可她嘴角反而优美地扬起,因为她此刻终于知道,记得那些往事的并不是只有自己。 寒冷侵袭着身体和神智,阿柠却因为握着摩涯的大手而感到温暖。 第五章 百影木 祥福客栈的客房内,温暖如春。 颀无羽嘴角含笑,趴在床边脸对脸地盯着沉睡的阿柠。 “即便是美女,这样看也未免失礼啊!” 颀无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俊脸微红地转过头,只见摩涯披着衣服,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颀无羽忙干咳一声道:“这个……我是在想,为什么你只是脚被咬绿,就一副龇牙咧嘴翻白眼的模样,而阿柠脖子都绿了,却笑得跟捡到了金元宝一样呢?” “哦?我不大可能表现得那样差吧?”摩涯摸摸胡子,颇有些怀疑颀无羽的话。低头看看,阿柠气色已好了许多,脸色莹洁,神情纯真宛如婴孩,不禁由衷道:“真没想这次又是你救了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颀无羽嘿嘿一笑:“是你们运气好。我恰巧路过那里,恰巧身边又有对症的灵yào,不然,即使把你们抢下来,现在恐怕也早都长出绿毛来了。” 摩涯暗自运功,发现伤口已经不痛,元气也恢复了大半,体内的剑气也已被消融得只剩细细一线,即便是动用法术,应也没有太大问题。 “我看你恐怕不是‘恰巧路过’吧?这种专治海鬼咬伤的灵yào一般人也不会‘恰巧’就带在身边吧?你到底是谁?”不知何时阿柠也已醒来,第一句便道出摩涯心中疑问。 “唉,你们居然猜不到?”颀无羽仰面长叹一声,“我当然就是玉树临风芳华绝代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才貌双全天下无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姑shè洲的少主啦!” “喔!”摩涯恍然大悟。 “哼!”阿柠不动声色。 “你们是不是奇怪堂堂姑shè洲的少主,怎么会和沧澜人混在一起?” “不错。”摩涯点头,“难道姑shè打算和沧澜合作?你真相信魇皇会真心和你们合作?” 颀无羽扬起嘴角:“你是担心姑shè和沧澜会结盟吧?那样你们可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的确如此。”摩涯摸摸自己的胡子,坦然答道。 阿柠却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可是浮果被消灭以后,姑shè又会是什么下场呢?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想,你也不愿意当只傻乎乎的走狗吧,否则又何必偷偷摸摸地来救我们呢?” 颀无羽眼里露出欣赏的光芒,大笑起来。 原来,魇皇一直担心拥有羽人的姑shè会威胁到自己,在稳住大局不久,便派人潜到了姑shè,串通了洲内主和一派,暗地里把姑获鸟栖息的树木全都烧死。失去家园的姑获鸟们无法生活,便纷纷飞离了姑shè。 “原来如此!”摩涯恍然,“小欢大概就是那时流落到无子村的。而且我在沧澜也看到了姑获鸟,很大一群,大概有几百只之多!” 颀无羽点头道:“我正是为此而来。不怕说出来让你们见笑,自从魇皇势力大增之后,姑shè内部便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十年来父皇病体沉重,朝中大权已全然被主和派把持,他们更切断地脉,使姑shè沦为无根之浮洲。但魇皇依然步步紧逼,姑shè已无路可退。这些年来,我卧薪尝胆,积蓄力量,但没有羽人部队,别说与沧澜抗衡,就连姑shè大权都无法夺回。最近我收到消息,魇皇在悄悄培养羽人部队,所以便假意屈服,过来察看。” “培养羽人部队?”摩涯不禁悚然动容。 “鬼灯!” 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应声推门而入。摩涯一怔,这不是谢三爷身边那只偷袭自己的姑获鸟吗?心念微动间,灵蛇金剑已自动脱袖而出! 颀无羽横笛一划,铮然嗡鸣,灵蛇金剑已被阻住。摩涯心里一凛,这是他和颀无羽第一次正面jiāo手,虽然自己只用了二成功力,但颀无羽显然也只是随手一挡。 “我先来介绍一下,鬼灯是我安chā在沧澜的密探。”颀无羽若无其事地微笑道,“鬼灯,还不拜见贵客?” 鬼灯粲然一笑,叩首道:“鬼灯见过薰皇子、柠姑娘!” “它怎么会说人话?” 颀无羽哈哈大笑道:“鬼灯本来就是人啊。他本是我朝中大将,为刺探羽人部队之事,特意苦练‘玄冰之术’。来沧澜之前,他在姑获鸟的旧巢里足足呆了三个月,连发根都浸满鸟味,又用yào水将眼眸变绿,这才骗过谢三爷那只老狐狸。” 摩涯这才想起,原来那个不起眼的矮胖富人,竟是“沧澜十三郎”中排名第三的谢三爷。 “难怪你能识破我的‘隐沦之道’,‘玄冰之术’又异常凛冽,原来是姑shè的高手!” 鬼灯稽首微笑道:“那天薰皇子孤身深入,境况危险,鬼灯迫不得已才略加警示,得罪了!” “带来了吗?”颀无羽问鬼灯。 鬼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片叶子,翠绿圆润,与平常的树叶没有什么不同。颀无羽也是小心翼翼地接过,对摩涯道:“请看那边……” 摩涯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片孤叶被阳光投shè在墙上的影子,竟然层层叠叠,仿佛有数百片之多,而且影子呈淡绿色,异常绚烂美丽。 颀无羽也眯起双眼,难得地露出亲切之色:“这就是百影叶,是从姑获鸟栖息的百影木上摘下来的。鬼灯历尽千辛万苦,才获得了这么一片,根本不足以成活。可在魇皇的秘密花园里,却有数百只姑获鸟在为他栽种大片的百影木你知道,有百影木,才有羽人部队;就像有冰蚕丝,才有海人部队一样!” “原来如此!”摩涯顿觉如同醍醐灌顶,浑身冰凉。 颀无羽盯着摩涯道:“你想必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总也找不到冰蚕。只因为,冰蚕已经全部被搜罗到了魇皇手中!就在这沧浪城中的哪个角落,他可能也正在秘密培养海人部队呢!” 颀无羽眼光真诚,缓缓向摩涯伸出手:“眼下,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结盟!” 如果真如他所言,那么,等待浮果和姑shè的,都将是灭顶之灾。摩涯心里本早有和姑shè结盟之意,此刻再不犹豫,大手重重击上颀无羽的手掌:“好!我们一起去找百影木和冰蚕。无论谁找到了,都一起合力对付魇皇!” “我们这是水木之盟!”颀无羽沉声道,“为表诚意,鬼灯,你尽快把小欢找回来。小欢是我命名的,用的正是我的rǔ名,找回来还给薰皇子权作见面礼!” 鬼灯低头领命,转身便走。 “等等!”颀无羽叫住他,又附耳询问了几句,鬼灯也耳语回答。颀无羽这才长吁了口气道:“顺利就好!为免夜长梦多,一定要尽快拿到手!” 阿柠一直在一旁默默聆听,并未chā话,此时忽然微微一笑。 目送鬼灯走后,颀无羽回身道:“我们既然已经是盟友,也就不必隐瞒了,我是要鬼灯尽快把这三百只姑获鸟的羽衣偷出来。如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拿到手了。谢三爷地位虽高,对于姑获鸟却是外行,他只知道藏起羽衣不让它们飞走,却还不知道成为它们主人的办法。”颀无羽眼里掠过一丝狡黠,不动声色地查看着摩涯和阿柠的神情。 “无羽公子请放心,我虽然知道这个秘密,却决不会告诉旁人。姑获鸟是姑shè的灵兽,我偶然做了小欢的主人,已经僭越了,决不会觊觎其他姑获鸟!” 颀无羽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敬重:“好!我没看错,薰皇子果然值得一jiāo!时候不早,两位身体又刚刚恢复,应多加休息,我先告辞,改日再来相扰!” “我来送送无羽公子。”阿柠起身下床。 颀无羽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异。摩涯暗忖,她定是有话要对他说,便对颀无羽拱拱手,留在屋中。 来到院中,阿柠冷冷地道:“那些杏黄笺是出自无羽公子之手吧?” 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无羽一怔,随即笑道:“柠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我这不也是好心提醒薰皇子不要涉险吗?” “杏黄笺看似好心,却暗藏歹意。yù擒故纵,故意引诱薰皇子上当,你明明在旁边却见死不救。而且……你还对我行凶!” 颀无羽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道:“既然你觉得我如此坏,为什么不当着薰皇子的面揭穿我?” 阿柠顿时语塞。 颀无羽温柔地一笑:“可见,你还是相信我合作的诚意的。我纵然使了些小小的手段,也只是为了看看你们是否值得结盟。现在看来,实力勉强过得去,历经三劫才被打倒。只不过……”他忽然把嘴凑到阿柠耳畔,“你们两个人都有严重的心魔哦。你是不是因为被我用‘夺心术’知道了秘密,才这样恨我?” 阿柠咬住嘴唇:“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颀无羽哈哈大笑,又静静看了她半晌才道:“他不会爱你,早点儿死心吧!”说着飘然离去。 阿柠怔怔立在院中。良久,才回到客房。一进门,便对摩涯道:“我想,我们该再去谢三爷的宅子看看。” “为什么?那地方相当危险,鬼灯也提醒我们不要去。”摩涯有些不解。 “颀无羽行事鬼祟,似乎还有很多事瞒着我们。和姑shè结盟,这是大事,总该去查查他的底细,看看他说的是否属实吧?还有,他虽然答应帮忙找小欢,但我们自己也不能全然不管啊。” 摩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实际上,我是愿意相信颀无羽结盟的诚意的。这是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大概我和他处境相当,所以惺惺相惜吧!” 阿柠微笑不语。其实,她提议去谢府的真正用意,主要是觊觎颀无羽说起的三百件羽衣。二来,她一直奇怪,在八月槎上颀无羽还俯首帖耳,可一到沧澜就变得有恃无恐,还出其不意地对自己用了“夺心术”。显然,是有高人帮他解开了三花针的附骨之dú。 “那就明天晚上去吧,今天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摩涯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却又迟疑着回过头来,“阿柠,我有句话,也许在你听来无妄可笑,但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 阿柠一怔,随即微笑道:“说来听听?” “你相不相信,花曦其实并没有死?” 笑容在阿柠的脸上凝固。 摩涯认真地看着阿柠:“我总共见到了两次花曦的幻象,一次是云梦珠所幻,一次是风四郎所幻。我琢磨了很久,总觉得其中一次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花曦!” 阿柠定了定神,道:“哦?” “所谓幻象,并不是施法者真的变幻为他人的样子,而是施法于对象的内心,引导其内心最渴望见到的东西在眼前重现。所以,花曦的幻象就应保持着我记忆中的样子:两条辫子,苹果绿的绣花长裙。风四郎所幻的花曦,的确如此。但是,云梦珠那次却不是这样。”摩涯仔细回想着,“花曦乘坐凤辇路过街市,穿低胸纱衣,梳坠马髻,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装扮。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容颜变得成熟而优雅,已经不再是稚气的少女模样,她跟我们一样在成长!一个死去的人的幻象,又怎么会成长呢?” “你难道忘记了,花曦的遗体,现在还躺在浮果山庄的冰棺里?” 摩涯一怔,半晌,终于垂下眼睑,低声道:“唉,是啊,她的遗体……不瞒你说,多年以来我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花曦她并没有死。会不会是她的灵魂来到了沧澜?” “不,不会的!”阿柠的心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揪住,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屋子里陷入寂静。 良久,摩涯转身拉开门道:“我这只是无妄之语,你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休息吧!” 阿柠躺在床上,只觉得夜晚的空气异常寒冷,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一个少女细细的声音哽咽着:“痛,真的好痛……帮帮我……” 哭声越来越近,最后就像凑在阿柠耳边哭喊:“帮帮我……阿柠……阿柠……” 阿柠蓦然醒来,泪水不知不觉地浸湿了面颊,竟然也是冰冷的。 一阵低低的呜呜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阿柠定定神,抬手拔下发髻上的灵犀簪。黑夜里,莹亮的蓝光诡谲地一闪。她看不见,却能觉出灵犀簪在嗡然颤动,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猛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拿簪子的手不禁微微一震。 是“那个人”! 摩涯并不知道,其实阿柠是知道和“那个人”联系的途径的。之所以不主动去见“那个人”,是怕贸然行动会陷对方于暴露身份的危险中。可是现在,“那个人”却主动找上来,这是不是说明,一直与其保持单线联系的凌沧已然遇害? 阿柠披衣下了床,手中灵犀簪在空中一划,蓝光辐shè出一扇半隐半现的小门。 她走了进去,内心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薰夫人曾派遣了十余个灵力、智谋均属举世罕见的人潜入沧澜,但最长的也不过潜伏了一个月便被魇皇擒杀。而“那个人”却能在沧浪城中平安地卧底数年,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道微风掠过,带起了长发。阿柠心里一紧,她感到“那个人”已站在面前,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一种难言的感觉攫住了阿柠的心。不是恐惧,却是一种不愿面对的胆怯。静默的气氛压迫得她几乎想要转身离去,但在呼吸最为艰难的那一刻,手心里忽然一软,“那个人”把一张鲛绡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阿柠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摩涯接过鲛绡的时候,分明微微地一怔。 阿柠赶忙解释道:“是‘那个人’送来的,趁我睡着放在了窗边。” “知道,你刚才就说过了嘛。”摩涯对她完全没有怀疑,只是自嘲地笑笑,刚才他似乎又闻到了花曦身上特有的那股清甜气息,但转眼却又变作普通的花香。他定定神,展开鲛绡,一看之下不禁奇怪道:“怎么是无字书?” 阿柠皱眉想了想,拔下灵犀簪缓缓在鲛绡前虚划了一下。不多时,果然有淡蓝的印记慢慢凸显出来。摩涯看了半天,却不知是什么文字,摸着胡子苦思良久,也不得要领,只得无奈地道:“这个哑谜我是解不开了,如果你能看见就好了。” 阿柠淡淡微笑道:“或许上面写的根本就不是字?依你所描述,倒似一张地图。” 摩涯摇头道:“不成文,也不成图,更像是天书。” “虽然现在不能领悟,但以后某个时候一定用得上。”阿柠说着把鲛绡收了起来。 “咕咕!”窗外忽然传来轻轻的两声。 “小欢?”摩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叫花子站在窗外。 “咕咕!”小叫花子又怯怯地叫了两声。 “真是小欢!”摩涯喜出望外,一探手直接把它从窗外拎进屋来,却立刻被它身上刺鼻的臭味熏得皱起了眉头,不禁拍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嚯!真有本事,把自己搞得这么臭!” “是刚刚在谢三爷宅子里找到的。”颀无羽笑吟吟地随后出现,“当时小欢像只小流浪狗一样,躲在厨房里面偷吃剩饭,鬼灯就把它捡回来了。” 摩涯对颀无羽一笑,转头郑重其事地对阿柠道:“可不可以麻烦你洗一下这小家伙,臭烘烘的,实在不像话!” 看着阿柠卷起袖子拎着小欢去洗澡,摩涯不禁由衷地赞道:“阿柠,你真是个贤惠的好姑娘!” 阿柠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只觉脸上微微发烫,没想到自己还能和“贤惠”二字搭上边,不由心情大好,一边搓着小欢一边笑问道:“小欢,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的确,平时顽皮好动的小欢,此刻却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乖乖地任阿柠摆布。它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失神状态,仿佛梦游一般,只可惜阿柠无法看见。终于洗完,阿柠给小欢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把它抱到床上。 “柠姑娘,”颀无羽推门走了进来,“我有事找你。” 阿柠听见颀无羽把一大堆东西堆在了桌上,不由皱眉问道:“干什么?” “这里有三十六种灵yào,每一种都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阿柠一怔:“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颀无羽打量着她充满戒备的脸庞,认真地道:“我想治好你的眼睛,让你可以看见我丰神俊朗的外表,然后倾心于我啊!” 阿柠转身就走。 颀无羽一把拉住她,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如此聪明,难道要一生坐等那个人良心发现吗?其实,还有其他男子愿意为你摘剪瞳草呢!” 阿柠身体一僵,苍白的脸蓦然转向他,冷冷地道:“你管得实在太多了!”一挥手,两只黑衣木人猛然向颀无羽扑过去。颀无羽故作害怕,“哇”地一声转身逃走,转眼间,声音已在门外:“好凶啊!有事就来找我,千万别客气!” 桌上的花草yào瓶散发出浓烈的味道。 阿柠怔了半天,一挥衣袖,三十六味灵yào便全都在空中粉碎,化为乌有。 第六章 羽之灵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摩涯摸着小欢红红的脸蛋,皱眉道:“好像在发烧。难道姑获鸟也会生病?” “不必担心,我们很快就可以回来了,还是先探谢宅要紧。”阿柠温言提醒道。 摩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小小一团白茸茸的东西,一抖开,却是一大张雪白的羽衣。“有了羽衣,小欢就不怕别人找麻烦了。”说着,把小欢从头到脚盖住。 阿柠一怔,道:“你把羽衣给它,如果它飞走,岂不是……可惜?” 摩涯微笑道:“如果小欢选择离开,那必定是因为有它更喜欢的生活。不管是人还是灵兽,总是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是吗?” 摩涯看着它蜷缩在厚实的羽衣下,沉沉睡去,拉起阿柠轻轻带上了门。 谢府。 朱漆大门笼罩在昏黄的光线下。 阿柠指尖一弹,一朵硕大的白色朱颜花在两人头顶上慢慢舒展开花瓣。摩涯握住她的手,运起“隐沦之道”,两个人的形体和白色朱颜花,一起渐渐消失。 天空如黑幕,星光璀璨。摩涯的手很温暖。阿柠想,不管环境有多凶险,如果就这样牵着手一直走下去,也很好呢。 那些百影木又长高了一些。树枝上稀疏的叶子,被月光在地上投影成千千万万片绿莹莹的影子。整座花园,就像是一块光影斑驳的巨大翡翠。 星光下,数百只姑获鸟在树影下或蹲或卧,睡得正香。它们的羽衣显然是被夺走了,一个个依旧只穿着麻布单衣。 摩涯悄悄问阿柠道:“一片叶子不行,一枝的话,应能成活了吧?” 阿柠轻轻摇头。百影木如果这样好摘,鬼灯就不会这么久才只搞到一片叶子了。更主要的是,她觉得空气中隐隐有种异样的气息。 百影木纤细的影子在月光下妖娆摆动,看起来唾手可得。摩涯迟疑一下,还是慢慢伸出手去。眼看就要碰到树枝时,他忽然觉得仿佛伸进了一锅滚烫的热汤。他嗖地抽回手,低头看时,只见手心已被烫上了一个圆圆的印记,圆里赫然还有一个“谢”字。 “薰皇子!” 摩涯一惊,转头定睛一看,原来鬼灯恰好就躺在自己背后。鬼灯坐起身来,悄声道:“谢三爷在这些百影木上种了yīn符,腐ròu朽骨,十分厉害。我天天在这里都不敢下手,只捡到过一片落下来的百影叶,薰皇子太大意了!” 一朵白色的朱颜花无声地落进摩涯的手心,如雪花般融入漆黑的“谢”字中,转眼间,那印记竟然慢慢褪色。只听阿柠淡淡地道:“不必担心,我已抑制住这yīn符,等回去再设法把残留的dú素去尽就是了。” “姑娘好医术!”鬼灯不禁赞道。 “喀嚓”一响,花园门开,随即人声喧哗,灯光晃动。鬼灯连忙重新躺下,摩涯则拉着阿柠躲进角落的树影中。向园门望去,只见灯笼火把照处,衣着华丽的谢三爷一脸凝重,似乎在等什么人。 长长的嘶鸣划破夜空,一道雪青色的闪电冲到人群前才猛然止住。颀无羽翻身跳下蚕马,向谢三爷一抱拳。谢三爷立刻满脸堆笑迎上去,恭身回礼道:“这么晚还把公子请来,实在是……情非得已啊!” 颀无羽微笑道:“三爷差遣,在所不辞。怎么?园子里出事儿了?” 谢三爷长叹一声:“唉,它们……从昨天起忽然全部都陷入沉睡无法醒来了!” 借着微弱的光亮,摩涯仔细打量起脚边的姑获鸟。细看之下,果然发现它们一个个脸颊酡红,神情呆滞,而且仿佛是循着某种不可闻的韵律,眼珠都以同一种节奏缓慢转动着。摩涯心里一动,压低声音对阿柠道:“小欢的情况和它们很像呢!” “是昨天晚上开始的吗,你确定?”颀无羽匆匆冲进花园,语调严厉惶急,谢三爷胖胖的身子紧随其后,连连应“是”。 颀无羽俯身查看了一只沉睡的姑获鸟,站起身时,神情已被少见的凝重取代:“看来我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怎么?” “还有二十四个时辰,”颀无羽掐指算了算,“谢三爷,麻烦你给我准备朱砂、毛笔。我必须挨个查看这些姑获鸟,此事差错不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快!朱砂、毛笔伺候!”谢三爷不敢怠慢,忙吩咐手下,“把姑获鸟抬到这边来,方便无羽公子检查!” 一派忙乱中,一缕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忽然在某个角落响起。颀无羽刚排除了一只姑获鸟,毛笔正要点在它额上,闻声手不禁微微一抖,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低声喝道:“快,下一只!” 摩涯面前的一只姑获鸟猛然睁开双眼,冰绿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就像一颗诡异的宝石,神情却宛如梦游一般的呆滞。它的双唇微微开启,颤巍巍地发出低低的一声鸣叫,与刚才的叫声相和。 不多时,类似的鸣叫声便在静静的花园里此起彼伏地响起。或高或低,或粗或细,彼此相和,汇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和声。这声音听得摩涯胸中块垒膨胀,一颗心几乎就要bàozhà。热血上涌之际,一朵小小的白色朱颜花在鼻端悄然绽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深入咽喉,顿时压住了烦乱的心神。 摩涯长出了一口气:“阿柠,还是你定力好!” “不是定力好,是预见得早。”阿柠微笑着张开嘴,里面早已含了一朵白色朱颜花。 “阿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个女鬼呢!”摩涯看着阿柠,忽然笑道。由于刚才的失神,“隐沦之道”的效力减弱,阿柠的白衣长发已淡淡显现在夜色中,确是透明缥缈。 “女鬼?”阿柠微微一怔。 “一个美丽的女鬼。”摩涯补充道,同时加强念力,直到阿柠含笑的脸庞又重新隐没。 这么一会儿工夫,姑获鸟诡异的啸声已使一名谢府家丁陷入疯狂,凸着眼珠怪叫着把指甲chā进脸皮里。 “朱砂没有了,再拿些来!”颀无羽仿若一张白纸的脸上毫无表情,一甩手将装朱砂的盘子丢到脑后,把那家丁击昏。 “这情形着实诡异,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摩涯拉起阿柠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却听阿柠在身后幽幽叹了口气,似乎说了一句“现在只怕已经晚了”。摩涯正待发问,脚下已传来异样的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厚厚的棉花上,越接近园门,便越觉吃力,终于仿佛陷入无形的沼泽中,无论如何再难向外迈出半步。 摩涯环顾四周,蓦然发现,银色的月光下,碧绿的百影木上升腾起了一种粉红色的薄雾。粉雾高高地浮在半空不散,宛如穹庐,将整个花园牢牢罩住。 “现在的天空是什么颜色?”阿柠忽然问道。 “浅浅的粉红色。” “看来,姑获鸟的念力已经把这里完全封锁了。”阿柠轻叹一声,“《三洲志异姑shè篇》中记载,姑获鸟在遇到疑难时,就会集体陷入沉睡,然后用念力织成一个血红色的巨茧,叫做‘赤血茧’。在封闭七七四十九天以后,疑难解决,再破茧而出。” 摩涯瞠目道:“这么说,我们现在就在这个巨茧里,七七四十九天都出不去?” “那也未必。”阿柠微微一笑,“《三洲志异姑shè篇》中还说,‘赤血茧,色如艳血,三日乃成’。这样看来,赤血茧还没有形成。而且姑shè少主在这里,他一定可以设法及时为姑获鸟解开疑难。所以,我们暂时不必担心,只要盯着他就好了。” 弯腰,查看,提笔,推开……姑shè少主仍然在一遍遍重复着这单调的举动。他紧紧抿着嘴唇,表情异样凝重,仿佛戴着一个青铜面罩,每在一只姑获鸟额头点上朱砂,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我们只有等待,”阿柠索xìng拉着摩涯退回原地坐下,“最迟明天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冷冷的夜风吹起阿柠的长发,拂在摩涯脸上。他感到阿柠在微微发抖,便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你已经长大,我们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挤着取暖了。有时想来,真是怀念无忧无虑的童年啊!” 只是一袭江湖郎中的旧长衫,阿柠却觉得周身都温暖起来。她忽然想起幼年时,摩涯带自己去摘剪瞳草,曾经在山里迷路,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取暖才熬过一晚。 摩涯轻声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去摘剪瞳草,迷路在山里呆了一个晚上吧?那么冷的天气,居然没把我们两个小孩冻死,真是命大呢!” 阿柠心里一动,却故意道:“有这样的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不记得了啊?”摩涯沉默片刻,“那你还记得我们偷海人的事吧?我们偷了一只小海人出来玩,在冰溪给它洗澡,没想到洗丢了。心惊胆战地回去准备挨骂时,才发现原来它自己从冰溪底下溜回山庄了。” 阿柠隐匿的脸庞上不禁浮现出笑容,却仍然道:“不会吧?我怎么会这样顽皮?” “的确是这样啊,”摩涯语调变得闷闷的,“难道去镜石山谷玩的事你也忘了?镜石山谷里每一块石头,都像是八面玲珑的镜子,照得我头都晕了,最后还是靠眼睛看不见的你把我领出来的。看来阿柠从小时候起,就很能干了呢!” 还以为这些往事只有自己记得呢,阿柠静静听他讲起往事,仿佛又回到了幸福的儿时。等他问自己“还记不记得”时,就一口咬定想不起来。她想,这样的话,他就会绞尽脑汁,再多讲一些往事吧? 不知他会不会想起,还欠自己一个诺言? 摩涯颇感受伤,懊恼地揪了揪胡子道:“我以前对阿柠很好呢,可你却都忘了!” 阿柠没有回答。 摩涯伸出手,在看不见的空气里,摸索她的头发。发丝冰凉柔顺,久违的亲切感慢慢涌起。眼前的女子不再矜持陌生,而是又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心爱的小妹妹。摸着怀里温润的玉佩,摩涯心念一动:“阿柠,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一件事吗?” 阿柠依然没有回答,呼吸均匀,想必已经睡熟。可是,摩涯的手背上却蓦然落下一滴温热的水珠。他愕然抬头,望着泛着粉色的夜空。 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一觉不知多久,摩涯醒来。 颀无羽在花园的另一端弯着腰,还在继续忙碌着,身后,已整齐地躺了几百只姑获鸟。几名跟在颀无羽身后帮忙的黑甲士个个脸色青白,看来已经接近承受的极限。谢三爷则端坐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姑shè少主。 “看来他还没找到解决办法。”摩涯抬头仰望,不见天日,原本粉红色的茧,却已经渐渐变成了血色。 “难道他还没找到?不可能啊。”阿柠语气中也微露不安,“记载中,还没有一例……” “他到底在找什么?” “我还不能肯定,但估计是……” “怎么会这样!”突然bào发的一声大吼,让所有人心头都猛然一颤。颀无羽一把将朱砂笔远远扔出去,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边,颓然抱住头,眼睛发直,口里喃喃道:“在哪里?到底会在哪里?” “他没有找到!”阿柠腾地站起身,“我们必须马上撕开赤血茧,趁它尚未完全形成,否则就来不及了!”说着,她指尖一弹,一朵墨黑色的朱颜花遽然shè上半空。墨黑色的花瓣,一瓣一瓣合拢,最后化作剑一般的花蕾,直指红色天幕中颜色最浅淡的那一点。 “好!”摩涯大喝一声,收了“隐沦之道”,灵蛇金剑“嗖”地从袖中蹿出。半空中,金光与黑色花蕾合二为一,立时光芒大盛,宛如天雷。 这一下变生肘腋,众人都是一呆。 “什么人?”谢三爷喝道,几名黑甲士立刻拔刀冲了过来。虽然被赤血茧的念力逼迫,这几人动作仍是迅捷整齐,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此时,金光和黑光已狠狠冲向红丝游动的赤血茧。赤血茧猛然一亮,一道红色闪电立刻反击下来。摩涯拉起阿柠疾退几步,猛扑上来的黑甲士恰好被红光迎面打个正着,顿时化为焦炭。 这一击之下,姑获鸟们的啸声明显地一弱,阿柠喝道:“不要停,继续!” 金光和黑光再次上冲。 一阵悲凉的笛声忽然响起。一片蓝色海浪漫上天幕,挡住了阿柠和摩涯的攻势。一个浪头猛然从天幕中冲下来,被阿柠用一朵白色朱颜花挡住。 颀无羽放下唇边的笛子,蓝色海浪顿时消失。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疲惫的脸上露出略带惊讶的微笑:“没想到你们也在啊。” 阿柠向他转过脸,冷冷地道:“你很清楚,我们必须趁赤血茧未完成前撕开它,不然我们,包括你,都会死!” 颀无羽叹了口气,坚决地答道:“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们那样做的!”他紫衣上尽是汗渍,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一时之间,看上去竟然有些悲哀和无奈。 阿柠嘴角一挑:“可你并没有找到,不是吗?” “不错。你也知道,赤血茧出现之处就是羽灵所在之处。我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但想必是我有所疏漏。但你不知道的是,赤血茧一旦结成,就一定要羽灵来吞噬这股念力才会消失。如果被撕裂,姑获鸟寻找羽灵的愿望无法达成,赤血之念便会燃起绝望之焰,连神佛都不能幸免!所以,冲撞赤血茧,结果只会两败俱伤我们大家都会被烧成炭灰!” “可此刻赤血茧尚未完成,未必有那么强的威力。” “给我一些时间,一定能找到羽灵!姑获鸟是我们的灵兽,薰皇子,换成你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海人这样死去吧?我只求你们再等十二个时辰,我保证,我们大家都不会死!” 摩涯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好吧!” 颀无羽大喜:“多谢二位手下留情!” 阿柠还要说什么,谢三爷已厉喝一声出现在颀无羽身旁:“他们是什么人?” “事情是这样你问他好了,是他领来的。”颀无羽指指谢三爷身后。 谢三爷依言回头,忽然表情一僵,然后,白色雾气自眉间冒出,由淡到浓,由上及下,臃肿的身体转眼就变成一根冰柱。 鬼灯从他背后露出脸来,粲然一笑。 事已至此,阿柠只得叹息一声道:“但愿他真能想出办法来。是我让薰皇子身陷险境的,无论如何都会设法让你平安离开!” 摩涯微微一笑,轻轻掰开她的手,把一件东西放进她的手心:“昨晚我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我还欠你一件东西。” 手上的东西凉凉的,滑滑的,阿柠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地跳。 “我答应过你,要摘下剪瞳草治好你的眼睛,可是直到今天也没有实现,你一定在怪我,觉得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小男孩是在骗你。” 阿柠想摇头,却只是垂下了头。 摩涯讷讷地道:“其实……那个小男孩第一次能用‘移行术’攀上悬崖时,就去摘了剪瞳草。可是他下来以后却到处都找不到小盲女,于是就把那片剪瞳草封进龙形玉佩,希望有一天能亲手jiāo给她。不久以后,他受薰夫人之命天涯海角地去寻找冰蚕,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所以,请不要恨当初的摩涯哥哥他并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忘记承诺的是现在的我,重见你这么久,却在昨晚才刚刚想起此事。” 阿柠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佩,心里积年的委屈翻涌上来,但真真切切的欢喜也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原来他为自己摘了剪瞳草!原来他一直把它保存在贴身的玉佩里!他找不到自己,是因为自己被薰夫人贬为杂役,每天深夜才能从下人房出来擦地啊! “摩涯哥哥有那么多事要担当,想不起也合情合理……”阿柠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热泪却无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丫头,别哭了。来,我帮你把剪瞳草贴到眼睛上!”摩涯柔声道。 阿柠抽噎着,只是不停地点头,点头。 时间慢慢流逝。天幕,已完全变成了血一样刺目的红。 阿柠用手掩住了脸,等光明给眼睛带来的刺痛渐渐减退,才再次睁开眼睛。 一张极为古怪丑陋的男人的脸,正咧着嘴冲着自己笑。 “你……”阿柠一怔,这就是现在的摩涯吗? 摩涯摸了摸自己的脸,呵呵一笑,竟然几把将一张口鼻歪斜的脸皮撕了下来!这可怖的画面令阿柠几乎惊叫出声,但立刻想起,摩涯曾被镜先生易容为郎中,这几天变故频频,无暇顾及,妆容自然也就变得古怪吓人了。 一张干净、亲切、俊朗的男子面容终于出现在眼前。虽然蓄着络腮的虬须,可那含笑凝视的眼眸,与当年雪街上的初见毫无二致。 阿柠心中不禁一跳,微笑道:“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呢。我一直就觉得摩涯哥哥是个高高的清瘦男子,只是没想到你还留着络腮胡。” 摩涯故作惊讶道:“呃?阿柠这么厉害?” 阿柠脸一红,不说话。 不知不觉间,十二个时辰已快要过去。 姑获鸟的啸声忽然高亢起来,赤血茧由鲜红色变为更加浓重的深红色。此时,不仅是天幕,就连地面也被染成了血色。 沉重的压抑感让阿柠连呼吸都觉困难。正在无法忍受时,几乎要bào裂的胸腔忽觉一松,久未体验到的轻松畅快重又降临,宛如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清新空气,令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一呼之下,悲哀而迷惘的感受忽然像流水一样涌进心间,阿柠感到自己像个迷途的孩子,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找不到家,找不到归宿。在哪里,在哪里?她的心里空空dàngdàng,眼中泪水朦胧。仿佛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只要能找到,她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做代价。一股细细的、痒痒的触感,在喉咙里游窜,一次次冲向牙关。 “在哪里,在哪里?”她听见呻吟般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 阿柠倏然惊醒,为自己的失神吓出一身冷汗。显然,刚才自己险些就陷入赤血之念中,被姑获鸟对羽灵的呼唤所同化。 赤血茧的力量已到了夺人心魄的可怕境地! 阿柠转头看向摩涯,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他双眼血红,一丝鲜血正自嘴角渗出。赤血之念侵入了他的伤口!阿柠指尖一弹,想召来一朵白色的朱颜花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摩涯,脑中却一阵眩晕,根本无法使用法术。 脑中一个念头猛然闪过:不好,中了颀无羽的缓兵计了!书中记载赤血茧三日乃成,姑获鸟本已沉睡两天,他又要我们等十二个时辰,是故意拖延时间,等赤血茧形成! 颀无羽依旧在逐一检视着地上的姑获鸟,他的束发锦带已松,几绺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头,脸色比刚才更糟糕,神情却很平和,仿佛浑没发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还没到时间呢。”他平静地道。 阿柠冷冷一指殷红的天幕:“赤血茧马上就要形成,这正中你下怀吧?” 颀无羽一怔,惊讶地抬起脸孔,迎着她怒火燃烧的明眸,柔声问道:“阿柠,你看得见了吗?” 阿柠眉头一皱,却见颀无羽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我苦心搜集的三十六味灵yào,却始终也比不上一根小小的剪瞳草……” 阿柠冷冷地道:“我先杀了你,再一只一只杀了这些姑获鸟。姑获鸟一旦死去,它们的念力也就消失了,赤血茧也将不复存在,对不对?” “真不愧是我所欣赏的阿柠,你终于想到了。不错,杀了姑获鸟,你们就安全了。可是,如果你真打算这样做,那我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颀无羽冷酷而悲哀地望着她,“杀了你。你知道,这些姑获鸟是姑shè复兴的全部希望,我就算牺牲一切,也要保护它们!” “那就看看谁能杀了谁!”阿柠冷笑,刀光流转。 笛声悠扬响起,一个蓝色浪头劈头打来,阿柠无力动用法术,避无可避,转眼已被蓝色海浪包裹。 “我们姑shè世代豢养姑获鸟,当然会有些在赤血茧中保存灵力的秘诀。乖乖的别捣乱,我保证会想办法让我们都活着走出这里。”颀无羽停下笛声,伸手扶住昏迷的阿柠,“鬼灯,把她带到薰皇子那边去,好好看着他们!” 颀无羽的办法是催生赤血茧。他用家族古老的秘术,把赤血茧的形成期缩短,成熟的赤血茧会把赤血之念远播,或许可以召来耽搁或沉睡在哪里的羽灵。 颀无羽脸色如冰,沉静专注,动用全部灵力吹奏横笛。在姑获鸟诡异的啸声中,缥缈的笛音若隐若现,宛如幽冥天地间的一豆灯光。转眼间,赤血茧的颜色已经变深了三次,每一次,侵蚀心魂的力量也就增大数倍。 终于,姑获鸟的啸声戛然而止。通红的世界中,万籁俱寂。 天地的红,此时到了浓得化不开的地步,仿佛要一滴一滴渗出腥稠的血来。 颀无羽疲惫的脸上露出激动之色,伸出双臂,仰天祷祝:“赤血神茧已成,永远不可毁灭!羽人之灵,请速现身;吞噬此念,完铸神身!” “永远不可毁灭?”阿柠悠悠醒来,艰难地张口,“那如果找不到羽灵呢?” 颀无羽转过头来看着阿柠,道:“其实,你们答应等我十二个时辰时,便已经错过了毁灭赤血茧的最后时机。现在,我们惟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羽灵出现!” 阿柠咬着牙道:“你这个魔鬼!我杀了你!” 颀无羽微笑:“杀了我,还有谁能召唤羽灵呢?”他吹动横笛,一阵与刚才不同的奇异乐声悠扬地响起,穿透这比血还浓的红,远远地飘dàng开去。 阿柠和摩涯则越发感到难以支撑。红得发暗的赤血茧,仿佛正在伸出无影无形的手,要把他们的元神用力夺扯而去。他们只能尽力抱元守一,凝聚心神。但即便如此,元神还是从头顶隐隐逸出,恍若半透明的白影,游dàng飘忽。 阿柠的头脑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晕,五彩斑斓的星星在眼前恍惚舞动。赤血茧就像一个越握越紧的拳头,几乎要把她的意识都捏碎,身体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模糊中,一双手摸索着握住了自己的手,有个很熟悉的声音执著地不停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就此睡过去的念头终被打断,神智也一点一滴地恢复。阿柠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摩涯一脸焦急地冲自己喊着:“阿柠,坚持,坚持住!千万不要睡过去!” 阿柠心里一酸,眼泪涌出:“对不起,我把你带入险境,却救不了你……” “傻丫头,跟我说话,不要再睡过去了!” “我不怕死,可我希望你能永远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摩涯心里一震,呆呆看着阿柠,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阿柠喘息了两大口,忽然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把我从街边带回浮果?” “你那么孤单弱小,我想保护你。”摩涯恍惚又看见街边那个孤苦的小盲女。 “那么,会一直保护下去吗?” 摩涯点头:“会的!” 阿柠眼中一亮,露出孩子般的期待眼神:“一辈子?” “一辈子!” 阿柠温柔地长叹一口气:“如果我死了,你要记得今天的话。” 摩涯喝道:“别胡说!” 阿柠只觉得浑身虚弱,眼皮难以控制地越来越沉重,摩涯的嘶喊声越来越远,自己的身体也慢慢往黑暗无边的宇宙深处飘去。 蓦地,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一个激灵,再次清醒过来。和上次在豆蔻村时一样,当灵力衰微时,疼痛就会降临,但这次却误打误撞地救了阿柠的命。 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摩涯一把捞住身边一棵百影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正滚向远处的阿柠。 大地倾斜,天空旋转,仿佛是末日降临。 伫立在树木轰倒、石块乱走的一片混乱中,颀无羽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更加专注地吹奏横笛。笛声如温暖张开的双臂,在殷切地召唤着什么。 远处隐隐传来一声清亮的鸣叫声。当鸣叫声再度响起时,已然近在咫尺。不见其身,却仿佛就在头顶不停盘旋。 震动更为猛烈。庞大的赤血茧就仿佛是一个玩具水晶球,正被一个顽皮的小孩猛烈地摇晃着,让里面的世界一片翻江倒海。 忽然,血红的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羽灵终于出现了! 从越撕越大的裂缝中,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只巨大的雪白姑获鸟正愤怒地撕扯着赤血茧。它奋力扇动着双翼,似乎想把赤血茧连根拔起,但两相比较起来,赤血茧显然是过于庞大了。羽灵越发狂躁,嘴里发出一连串清越高昂的长鸣。 颀无羽紧盯着羽灵,笛声变得缓慢幽远,仿佛清泉一滴一滴落在林中寂寞的青石上。羽灵的情绪似是得到了安抚,叫声也温和下来。盘旋数次后,忽然昂首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双翼一振,急速地飞高,直到变成天际的一个小白点。 随即,又尖啸着猛冲下来! 赤血茧发出“哧哧”的声响,血红色的光影流动,就仿佛是厚重的幕布被什么力量从上空拉起一般。 终于,一声巨响,赤血茧腾空而起! 旋转,撕扯,变幻。经历一番挣扎,赤血茧逐渐开始有规律地旋转起来,每转一圈,体积就缩小一轮。最终,在空中凝结成一颗光华夺目的血红色宝珠。 羽灵从高空俯冲而下,一口把宝珠吞下,浑身雪白的羽毛顿时透出艳艳红光,照亮了方圆百里。但它却似乎十分痛苦,上下翻飞着,发出凄厉的叫声。 颀无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羽灵,笛声更见温柔,仿佛母亲的手在轻轻抚摩着它的羽毛。羽灵的情绪似乎稍稍得到平复,在上空一圈一圈地旋转,鸣叫声逐渐低下来。 赤血茧残留的殷红光影依然笼罩空中,如浮云般徐徐降落。这些血色光影一旦簌簌落地,便立刻腾地燃起熊熊火光。百影木最是干燥怕火,顿时有相当一片都被点燃。鬼灯急忙以“玄冰之术”召来薄冰灭火,但这火是赤血之念引燃,竟然扑之不灭。鬼灯只好不管百影木,集中全力把依然沉睡的姑获鸟保护起来。 摩涯眯起眼睛,隐隐望见火光之外,一片人影黑压压地围拢上来是包围在赤血茧外的黑甲士!他们保持着整齐的队形,无声地将包围圈慢慢地缩紧。 赤血茧在谢府形成三日,耀红了整个沧浪城的上空,当然早已惊动了魇皇。而魇皇显然也很清楚,该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失控的姑获鸟。碧幽幽的火箭,在黑甲士们弓弦绷紧的强弩上跳动着妖娆的焰光用采自碧焰海的火焰来对付姑获鸟,的确是最有效也最恶dú的办法。 作者: 雨 2006-12-1 23:02   回复此发言 -------------------------------------------------------------------------------- 50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谢三爷,陛下早已料到会有此变,我等已埋伏多时了!”一员黑甲将高声道。 “很好,有劳鹗将军了。”发间冰屑犹存的谢三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转头对颀无羽嘿嘿一笑道:“魇皇陛下可是一直希望得到一支真正的羽人部队呢!有劳姑shè少主把羽灵往这个黑圈里引,不然你也明白,碧焰箭对姑获鸟意味着什么吧?”说着,他仰天张开五指,一个黑圈慢慢在半空中浮现,圈中间同样隐隐有个“谢”字。 颀无羽并未停止吹奏,但脸色已经变了。如果把羽灵引进黑圈,则等于把它拱手让给沧澜;但如果不照他说的做,恐怕包括羽灵、所有的姑获鸟和自己一行,都得死。有心宁为玉碎,但现在自己和鬼灯又都分不开身。正绝望间,忽然瞥见远远躲在角落里的摩涯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笛声旋律再变。 谢三爷负着手,满意地看着羽灵在乐声的抚慰下,顺从地朝黑圈靠近。蓦地,颈间一紧,脖子已被一条金光灿灿的灵蛇死死缠住。他看着不知何时已悄悄靠近的摩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好快剑!”鬼灯朝摩涯竖起大拇指。 “放箭!”鹗将军不管谢三爷死活,猛然挥动令旗。无数枝碧焰箭带着强劲的风声,shè向空中的羽灵。 本已渐渐平静下来的羽灵受到攻击,顿时勃然大怒,旋风般在空中盘旋飞舞,灵巧地避开碧焰的灼烧。闪过一波箭雨,它一拍翅膀,无数透明的粉红色冰棱自翼间shè出,将鹗将军及一排黑甲士钉在了燃烧的树上。冰棱融化,寒气顿时弥漫开来,黑甲士们身上的铠甲瞬间被冻住,一挣扎就狼狈地跌倒一片,秩序井然的队形一片大乱。 局势转眼逆转,颀无羽眼中却依旧一片焦虑,忧心忡忡地继续吹奏横笛。但羽灵显然已不再接受笛声安抚,狂躁地不断俯冲翻飞,暴戾地厉声鸣叫着。 “姑shè少主运气不好,遇到这只羽灵如此年幼,又被碧焰的dú气灼伤灵魂,恐怕很难顺利地化用那颗赤血珠了。”阿柠冷眼旁观,对当下形势已经了然于胸。 摩涯本就一直在打量着羽灵,听到“年幼”二字眼前一亮,立刻飞身掠起,如箭一般向羽灵靠近。 阿柠大惊,叫道:“千万别靠近它,它发起疯来会打得你魂飞魄散啊!” “不会的,它是小欢!”摩涯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阿柠看着摩涯在羽灵面前顿住身形,灵蛇金剑缓缓游动,首尾相衔,变作一个灵光浮动的圆。 “他想用灵蛇金剑的灵力帮助羽灵化用赤血珠?可是他怎么能手无寸铁地面对一只发疯的羽灵呢?”阿柠脸色惨白地自语道。 羽灵见有人靠近,颈上的白毛根根竖起,猛然bào发出一声极具威胁xìng的嘹亮长鸣。摩涯却举起双手,敞开怀抱,慢慢向羽灵靠近。阿柠咬着嘴唇,看着他做着手势,嘴里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劝羽灵走进灵蛇金剑的金圈。 羽灵停止了鸣叫和躁动,瞪着摩涯,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摩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羽灵的头顶。羽灵颇为温顺,竟乖乖地被摩涯拉着向金圈飞去。 阿柠长吁了一口气,看来羽灵确是小欢。 火势渐消,一阵风吹过,阳光终于穿云而出。眼看仅差丈许就要飞入金圈的羽灵,被阳光一晃,猛然打了一个哆嗦,摩涯刚想安抚它,却忽觉胸口传来一股无法言喻的疼痛。他瞪大眼睛低下头,看见胸前多出了一根晶莹剔透、夹杂着殷红血丝的粉红色冰棱。 在失去意识前一刻,摩涯用尽残余的力量把羽灵推入金圈…… 楔 子 月光下的海水闪耀着细碎的银色光芒,蓝莹莹的冰山蒸腾着迷梦般的氤氲之气。 身材颀长的男子,面朝大海,盘膝而坐。他沉静的面庞被月光镀成银灰色,在九龙冠上狰狞吐信的群龙映衬下,如同带有一丝邪魅的天神。 黑色的长发拂过他不再年轻的脸颊,娇媚的侍妾藤枝一般恋慕地依偎着他。他却心无旁骛,紧闭双目,苍白修长的手指铮然划过膝上的锦瑟之弦。 脚下这片苍茫大地、浩dàng仙境,全都属于他。 魇皇,这个名字,足以令整个人间凛然敬畏。 只是,再可怕的人也有过去。有过去,就会有柔软之处。 他低低的吟叹声在天籁般的锦瑟声中,远远弥漫开去。 歌曰: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在一刹那间,往事如眼前破碎的月光零零碎碎地袭上心头,歌声中的悲哀也仿佛浸润了心灵深处。 琴声戛然而止,魇皇陡然睁开双目,shè出两道凌厉的闪电。这是他的领地,他的结界。没有他的允许,谁能擅入? “昆仑!”他冷冷喝令。 一只大鹏鸟般的身影遽然从他身后的黑影中呼啸而起,风一般掠向远方。巨大的双翼在月光下的海上收拢,原来是一个大氅飘飞的男子。 悄无声息地扰乱了魇皇内心的小小物件漂浮在远方,在月色下映shè出清冷的白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被唤作昆仑的黑氅男子手臂一挥,墨蓝色的海浪一跃而起,如海之巨手,轻柔地托着它,送到魇皇面前。 昆仑跪拜复命:“陛下,只是一具浮棺而已。” 隔海便是东洲,沿海居民素有海葬习俗。据说,死去的人躯壳归于大海,魂魄才会得到安宁。只是海面辽远,东洲浮棺竟能漂到沧澜,也算奇迹。 棺是水晶棺,剔透如冰。 一个少女安静地躺在棺中。为她打造这具水晶棺的人,或许也是怀着极度惋惜的心情,希望让海中诸神也来领略她最后的美貌,那样的容颜,的确可以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真是美得不可思议,居然就这样死去了……” 魇皇的手轻轻抚过水晶棺。 作者: 雨 2006-12-1 22:13   回复此发言 -------------------------------------------------------------------------------- 2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第一章 无子村 东洲,黄昏。 袅袅炊烟伴着甜甜的饭香飘dàng在田野,农人三三两两荷锄而归,一边擦着汗珠,一边大声说笑,紫黑的脸上充满疲惫和满足。 一袭青衫,牵一匹瘦马慢慢行来的男子,对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然生活也露出欣然倾慕的神色。浓眉下的黑眸坚毅澄净,高而瘦削的身形,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坚定。淡金色阳光下,这青衫客虽风尘仆仆、满脸虬须,倒不显得落拓。 在一户农家门前停下脚步,青衫客朝场院中闲坐的老汉稽首道:“老丈,可方便讨碗水喝?” 老汉点点头,转身舀一碗井水出来,一眼瞥见青衫客的瘦马,不由眼前一亮,失声道:“好马!” 青衫客咕噜噜一口把水饮尽,有些意外地看着老汉:“老丈好眼力!可知这是什么马吗?” 这马瘦骨嶙峋,同主人一样肮脏不堪,连毛色都已看不大出来,惟有琥珀般的眼眸顾盼有神。老汉摸摸胡子,沉吟半晌道:“莫非竟是赤骥①?” 青衫客微微一笑:“老丈可听说过蚕马?” 老汉悚然变色:“那种上古神马竟真的存在?” 青衫客拈须微笑不语。 老汉想了想,道:“有关蚕马的传说多不胜数,最著名的莫过于那则痴马的故事。说是太古时,一匹马爱上了主人的女儿。它默默仰慕她的温柔美丽,并不因为自己是匹马,就停止渴望这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一天,女儿担忧参军远征的父亲,便跟马开玩笑道,‘马儿马儿,如果你能把父亲带回来,我就嫁给你!’那马一听欢喜异常,奋起挣脱缰绳,绝尘而去。数日后,真的把主人从乱军中救回。主人得知原委后,以为有辱家门,竟用弓箭将马shè死,剥下马皮挂在院子里。后来,女儿出入庭院时,蓦然被马皮卷起腾空而去,栖于大树,共同化身为蚕。” 青衫客的眼底隐隐浮出旷远的忧伤,低声道:“正是因为这个故事,我才特意找来蚕马。作为一匹马爱上一个人的绝望心情,我也可以体会。” 传说中的神马突然降临,老汉不禁惊喜万端地抚摸着瘦马线条流畅的脖子,感受着皮毛下坚实的肌ròu,口中喃喃道:“除传说外,《三洲志异东洲篇》也记载着,蚕马乃是极具灵xìng的上古神马,不但能日行万里,踏水入火,其聪颖绝lún、通晓人xìng更是其他名马不可比拟的。” 青衫客打量着老汉,道:“老丈博闻广识,道骨仙风,想必是隐居于此地的世外高人?” 老汉呵呵笑着收起羡慕神色,慢腾腾地转身回屋:“我啊,就是个山野村夫。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要到哪里去啊?” “在下摩涯,浪迹四方之人,下一步到哪里还说不上来。”青衫客跟随老汉进屋。 老汉看着他,道:“我倒看你不像是浪dàng客呢!” 摩涯闻言,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黢黢的小匣子。他这一身邋遢的衣服并不比乞丐强多少,可这匣子古朴温润,分明极为珍贵。匣盖打开,只见厚厚的黄绫上睡着一只胖蚕,通体泛着柔和的蓝莹莹的光泽。摩涯抬头问道:“借问老丈,可曾见过这种蚕?” 老汉仔细地看了又看,终于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没见过。长相如此奇特,这是什么蚕?” “不瞒老丈说,这些年来,我几乎已经踏遍整个东洲,这大概已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得到‘没见过’的回答了。” 摩涯叹口气合上盖子,“这是冰蚕。” 老汉的眼皮猛然一眨。 摩涯将他的异样尽收眼底,却只是慢慢收好黑匣:“可惜,我这一只也并非冰蚕,只不过是巧匠用海底美玉雕成的而已。” “天色不早,不如就在寒舍歇息一晚吧!”老汉转身,从灶台上的大锅中端出些饭菜,“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岂敢岂敢,多谢老丈了!”摩涯思忖了一下,便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蓦地,一声女子绝望的尖嚎划破这静谧的黄昏。 作者: 雨 2006-12-1 22:14   回复此发言 -------------------------------------------------------------------------------- 3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青瓦小院,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门上的对联和影壁上的山水都显示出主人的书卷气。此刻,小院里已挤满了村民。人群的中央,一个少fù紧紧抱着襁褓,哭得声嘶力竭,本来清秀的面孔,因为惊怖和绝望已变得扭曲。 老汉挤进人群,向失魂落魄的男主人问道:“王秀才,出了什么事?” 王秀才的嘴唇哆嗦着,把妻子手里的婴孩送到他眼前,带着哭腔道:“殷先生,我儿子的xìng命已危在旦夕了呀!” 一句话刺激了刚刚平静了一些的女主人,她扯着头发尖叫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下午我忘记把孩子抱回屋里,只一会儿工夫,就被点上了记号啊!” 身材瘦高的摩涯一昂下巴,视线便越过人群,果见那婴儿胖嘟嘟粉团儿似的小脸上,眉间点着一个鲜红yù滴的圆点。东洲习俗,在幼孩眉间点朱砂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这孩子的红点光泽异常鲜艳,且微微凸出皮肤,倒像是一滴鲜红闪亮的琥珀。看见这个红点,殷老汉也不禁脸色煞白,不发一言。周遭村民更是神色悲戚,就像这孩子立刻要死去一般。 “红点而已,我小时候也点过,王兄怕什么?”对面人群里挤出一个书生。只见他身着一袭淡紫的长衫,头上一条淡紫色束发锦带更衬得他容颜俊美,如果不是嘴角隐隐挂着一丝邪气,便飘然宛若天神了。 摩涯仔细打量这些村民,心中猛然一动:“一个正常的村落,难道不应该有很多蹦蹦跳跳的放牛娃和读书郎吗?” 围观村民几乎同时打了个激灵,几十道惨淡的目光立刻shè向摩涯。 那紫衣书生恍然大悟,用一根雕刻精美的竹笛敲着额头:“对哦,难怪我一直觉得怪怪的!” 王秀才惨笑道:“无羽公子还不知道这个村落的名字吧?此村名叫无子村。我这个刚满月的小儿,现在已是这个村里惟一的小孩了!” 无羽公子讶然:“怎会这样?” “我们这里本叫上元村。十年前,一个小孩额上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红点,当天夜里便神秘失踪。”殷老汉长叹一声道,“之后,这种情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被点了朱砂的孩子,无一幸免!” 王秀才紧紧搂住因为恐惧而哽咽的妻子:“这不怪你,这是命。无子村,是受了诅咒的啊!” 静默,伴着夕阳西下,小院中yīn森森的寒意愈发浓重。 仿佛再也无法承受这沉重的气氛,一个村民红着眼睛提起一把斧头,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咱就守在这里,看看这个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谁来?” “我来!” “我也来!” “算咱一个!” 呼应声不绝于耳。一个共同的念头清晰地写在这些淳朴的村民脸上:守住最后一个孩子,守住这小村最后的希望。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无羽公子俯首查看着婴孩额上的红点,看他的神情,与其说是关切,倒不如说是在兴致勃勃地研究。看了一会儿,他直起身,负着手开始东逛西晃。走到蚕马跟前,只看了一眼,便打了个呼哨,满脸艳羡之色地朝摩涯道:“拥有一匹蚕马,是爱马之人毕生的心愿啊!找到它一定很不容易吧?” 摩涯一怔,随即颔首道:“是。在群玉山里蹲了三个月才捉住。” “有意思!”无羽公子一笑,抱拳稽首,“在下颀无羽,日前刚刚游历至此。” 摩涯起身还礼:“在下摩涯。” “兄台不是准备走,怎么改变主意了?”颀无羽双眸仿佛时时含笑,却又很难一眼看穿。 摩涯应道:“这样一个害人的诅咒,我倒想试着管管。” 作者: 雨 2006-12-1 22:14   回复此发言 -------------------------------------------------------------------------------- 4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无月之夜,无边的寂静。 远远地,响起奇异的啸声。开始时,细若游丝,一转眼便响彻耳鼓,仿佛是突然降临的梦魇。 一根稻草被风卷起。 “它来了!”摩涯浓眉一挑,遽然睁开眼。 可是,没有回应。刚才还手持各色菜刀木棒的村民,竟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只有颀无羽笑吟吟地伸了个懒腰:“他们都睡着了,现在就看你的了。”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黑影便蓦然出现在屋子中央,径直向放婴孩的摇篮弯下腰去,背后两片黑影一开一合,倒像是一对柔软的翅膀。 摩涯无声无息地潜过去,右臂中倏地飞出一道宛如游蛇的金光。 带着“诅咒”降临的妖灵显然没想到会被偷袭,“呱”地惨叫一声,翅膀猛然一扇,一道劲风如刀锋般削来。摩涯一闪身,风刃堪堪擦过脸颊。 这妖灵身上带着一种怪异的冰寒之气,翅膀呼扇之间,屋内空气也变得寒冷而凝滞。又一道风刃落空,重重砍在已结了一层厚霜的墙上,整间房已是摇摇yù倒。 “小小妖灵,竟如此猖狂!”摩涯从容一笑,手中的金蛇“嘶”地一声,已缠上妖灵的翅膀。 霎时间,金剑嗡鸣,羽毛翻飞,明艳如琥珀的鲜血沥沥落下。妖灵呱呱大叫,猛然一扇翅膀,整个屋顶已被轰然掀飞。一道白影破空而上,转瞬间已逃得杳然无踪。 “溜得倒挺快!可不捉住你,无子村就永无宁日!”摩涯飞身跃上蚕马,闪电般冲出村庄。 此时已近午夜,村庄后山中一片yīn风惨惨。摩涯心念一动,袖中的金剑跃上半空,首尾相衔,如一轮金环,把黑暗的群山辉映得如同白昼。 琥珀色的血迹到了一处悬崖边时,却突然没了踪迹。 摩涯跳下马背,在附近仔细察看一番,然后扯住一根粗藤往崖下滑去。不多久,果见脚下崖壁上凸出一块丈许方圆的石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在石台尽头。摩涯一松手,轻轻落在石台上。 正要迈步,忽然感到头顶上方风声隆隆,显然是有重物正落下来。摩涯向前一扑,贴地滚进洞里,虽然姿势算不上潇洒,可要换作别人,早就被砸下深谷了! 摩涯回头一看,不禁愕然:“怎么是你?” 砸下来的,赫然竟是那位无羽公子。 “这还用问吗?本公子当然是来捉妖怪的!”他拍拍身上的土,理直气壮地道。 洞穴深处隐隐传来“噗、噗”的轻响。摩涯不再理他,自顾迈步慢慢往里走去。 寒气慢慢侵袭而来,仿佛走进了一个大冰窖。越往里空气越冷,到后来简直已呵气成冰。颀无羽环抱双臂,跟在摩涯后面,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洞穴深处,立刻响起一声厉啸。一道凌厉的风刃将洞穴石壁刮得星火四溅,一块凸出的巨大青石倏然扬为粉末! 摩涯左手一划,面前竖起一道“雾墙”,那开山裂石的风刃便好像撞入一片厚棉絮一般,无声地消失。右袖中,金剑如游蛇般飞速击出,幻出万道金光,如罗网一般将随后袭来的白影罩住。 石洞之中,妖灵不能重施掀翻屋顶逃脱的故伎。“呱呱”乱叫中,硕大的翅膀扑闪挣扎,良久终于力尽,伏在地上再也不动。 摩涯上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美丽的白色大鸟。双手一探,各抓住大鸟两个翅膀的根部,把它拎了起来。 “小心,别动它!”刚才连影子都不见的颀无羽,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话音未落,一道光影一闪而逝。摩涯只觉手中一轻,竟只剩一袭鸟羽而已! 摩涯一惊,举起鸟羽仔细查看,浓眉下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难道这是……”他突然住了口,望向幽暗洞穴深处的目光陡然显得复杂。 作者: 雨 2006-12-1 22:15   回复此发言 -------------------------------------------------------------------------------- 5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小心翼翼地再往前走了一段,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摩涯和颀无羽不约而同仰起脸来。 这与其说是一个极高极深的洞穴,还不如说是一个顶如穹庐的宏大殿堂。一个个宛如摇篮的鸟巢高高低低地吊在半空中,而每个鸟巢中,都有一个沉睡的幼孩! 摩涯飞身而起,足尖轻轻点在一个个粗藤鸟巢的边缘,于半空穿梭。每个幼孩都笼罩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一层薄薄的青气中,本来幼嫩的脸颊看来分外诡异,而且稍稍靠近就感到奇寒刺骨。 摩涯反复回旋,细细查看。半晌,视线终于落在一个孩子身上。这孩子大约五六岁,长相极为俊美,跟其他孩子一样正闭目沉睡。摩涯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探手把他抱了起来,落在地上。 “喀!”不知哪个角落里,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 “谁?”摩涯与颀无羽异口同声喝问。 正在此时,怀中男孩蓦然睁开双眸,眼珠竟是纯纯的冰绿色!摩涯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袭来,不禁打了个冷战。“小妖灵,怎的如此凶顽!”两道浓眉一扬,衣袖一卷,已把那男孩远远摔到对面洞壁上。那小男孩翻身爬起蹲在地上,凶狠而渴望地瞪着他手中的羽衣,短短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 摩涯嘴角微微一歪,朗声喝道,“妖灵,小小年纪便造下如此深重罪孽,休怪我无情了!”随着话音,袖中的灵蛇剑金光暴涨,直直击向男孩的眉心! 小男孩浑身都笼罩在金光中,就像被牢牢捆住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惊恐的冰绿色眼睛,等待这致命一击的降临。 蓦地,一道身影飞扑过来,挡在小男孩的身前。“噗”地一声,一蓬血雾zhà开,那个佝偻的身影颓然倒下。 “殷老汉!” “好快的剑!”殷老汉的眼睛大大地睁着,鲜血从口中不断地涌出。 摩涯叹息一声:“你这是何苦?它……它只是一只鸟而已啊!” “没错,这孩子的确是一只鸟。”殷老汉表情复杂地看着摩涯,“年轻人,你故意出此重手,就是要逼我出来吧?” “不错。因为我听说,每一只姑获鸟都有主人。但是,你并不是我预想中的那个人……”摩涯向四周看了看,颀无羽不知何时又不见了踪影。 殷老汉惨然一笑:“每一只姑获鸟都有主人,从前的确如此。可现在,无数的姑获鸟已经飞离故乡,飘零在外了!虽然我并非这只姑获鸟的主人,但我们姑shè人自古和姑获鸟唇齿相依,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杀死啊!” 摩涯伸手搭了搭殷老汉的脉搏,两条浓眉拧成一团:“你被灵蛇金剑的剑气贯胸而出,连我也无法医治。但我可用蚕马带你回浮果山庄,那里有个医术高明的人,说不定可以救你。” 殷老汉眼中光芒一闪:“浮果?浮果……即是复国之意吧?你,莫非是沧澜故人?” “沧澜故人……”摩涯喃喃重复,沧澜,的确是他的故国。 作者: 雨 2006-12-1 22:16   回复此发言 -------------------------------------------------------------------------------- 6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时维盛世,天下三分为东洲、沧澜洲和姑shè洲。 东洲安宁富庶,多为凡人所居。 姑shè和沧澜同为域外两大仙洲,处于云海缥缈间。传说那里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遍地,人人皆能御剑飞行长生不死,凡人可遇而不可刻意求一见。只是姑shè和沧澜一直颇有龃龉,但由于双方势均力敌,数百年来,互有胜负,彼此制衡。 然而沧澜人没有想到,自己没有被强敌击倒,却被内部哗变终结。二十年前,沧澜薰朝大将军苍梧突然倒戈篡位,血洗都城沧浪,几乎将薰朝的宗亲重臣尽数灭族。今日沧浪城中,位居至高皇位的,便是满手鲜血的魇皇苍梧! 世事变幻,回首前尘,令人徒生感慨。摩涯不禁黯然道:“老丈好眼力!” “果然如此……”殷老汉委顿不堪地靠到洞壁上,“我听闻冰蚕是薰朝至宝,摩涯公子为何四处寻找呢?” 摩涯也往壁上一靠,反问道:“姑获鸟也一直是姑shè独有,现在又为何飘零在外呢?” 殷老汉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摩涯公子真是犀利!唉……我也不必隐瞒了。魇皇在十多年前,假意派人到姑shè修好,暗中却设计把姑获鸟栖息的神木尽数砍伐,并纵火烧山。失去了家园的姑获鸟纷纷外逃,姑shè洲最强大的羽人部队便从此消失殆尽了。” 摩涯也叹息一声道:“冰蚕在灭国时便被魇皇劫掠烧杀,如今由于缺乏冰蚕丝织成的战袍,海人部队根本无法出战!” 两人不禁相视苦笑。昔日的对头,可现在却不过是相逢一笑的天涯过客罢了。 殷老汉眼光从摩涯脸上划过:“公子似乎yù言又止,可是想让我带你去姑shè吗?” 摩涯微一点头道:“不错。魇皇野心勃勃,早晚会向姑shè出兵。我们两支力量何不联手起来,共同对抗魇皇呢?” 殷老汉大笑:“好,好!年轻人,你很有胸襟啊!可惜……只怕已经晚了。” 摩涯一惊:“难道姑shè也已失陷?” “那倒不是。只是我离开的时候,恐惧魇皇威慑而赞成逃亡的人已占了大多数,现在姑shè的地脉恐怕已经被他们斩断,沦为一块海上浮洲了!” 摩涯长叹一声,这么说来,和姑shè联盟的事情还没开头就已沦为泡影。 “沧澜‘黑甲士’悍勇无比,没有了羽人部队,姑shè只能任他们宰割。所以,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吧……” “可老丈还是对这样的决定感到羞耻,才愤然出走,是吧?” 殷老汉黯淡的眼眸里慢慢凝聚起金戈铁马的豪迈之气,重重点头长叹:“没想到我被本国捐弃,知我心意的却是薰皇朝的人!”说着嘴角含笑,声音却越来越低,“有生之年,得一同道知己,我能死在你剑下,也可瞑目了……” “老丈!”摩涯伸手探去,殷老汉鼻翼下却再也没有呼吸。不料他竟死也不肯接受自己的救助,摩涯握拳长叹,想必,他从前是姑shè国一位铮铮铁骨的将军,也许这样的方式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作者: 雨 2006-12-1 22:16   回复此发言 -------------------------------------------------------------------------------- 7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小姑获鸟跳过来,咕咕低声哀鸣着,用鼻尖恋恋不舍地蹭着老人的脸颊。蓦地,它转过头来,一口狠狠咬在了摩涯的手上。 摩涯叹了口气,灵蛇金剑一声长鸣自袖中shè出。金光一闪。山壁上碎石滚滚落下,将殷老汉掩埋。 摩涯从怀里掏出刚才夺来的雪白鸟羽,小姑获鸟轻轻咕咕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羽衣,一万个想要,却又不敢上来抢。伸手抚摸上去,羽毛丰厚,温软柔滑。突然发现一袭白羽中,隐蔽地夹杂着一根嫩绿色的羽毛,形状仿佛一片椭圆形的叶子,毛茸茸的,色泽如翡翠一样由明而暗。 摩涯忍不住伸出指尖。 “兄台!等一下!”神出鬼没的颀无羽忽然又出现了。 摩涯闻声抬头,但指尖已经碰到那片嫩绿羽毛。倏然间,那羽毛就仿佛雪一样融化了。而摩涯的右手食指指甲上,却赫然印上了一根绿色羽毛!这诡异的色泽很像是中dú,但指尖却并没有麻木、酥痒或疼痛的感觉。 小姑获鸟惊讶地看着碧羽消失,懊丧而失望地低声叫道:“噢咕咕!” 颀无羽呆了一呆,长长叹了口气,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指甲上的碧羽,是身为姑获鸟主人的标记。从此你就是这只小姑获鸟的主人了!” 摩涯愕然提着那袭羽衣:“主人?我?” 颀无羽点头道:“不错!神奇的姑获鸟,可是‘脱羽为人,着羽为鸟’呢。只要一直看好这袭羽衣,直到驯服了才还给它,你就可以一直控制它了。” “无羽公子真是博闻广识啊!”摩涯浓眉一挑,“公子刚才哪里去了?” 颀无羽用横笛在摩涯眼前晃了晃,笑道:“不急不急!我明白,你有话要问。不过,这件事情要先解决吧”他指指半空中密密悬挂的鸟窝,“这些孩子并没有死,只是被‘玄冰之术’封住了。救出他们可是大功德一件哦这还得看我的!” 说着,他笑眯眯地走到小姑获鸟面前,俯身问道:“小姑获鸟,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获鸟郁闷地低声咕咕两声。 “你还没有名字?”颀无羽眨眨眼睛,“那你叫小欢,好不好?” 小姑获鸟大声咕咕两声,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有名字是件很高兴的事。但它却转头望着摩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认他为主人的模样。 摩涯不知颀无羽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便道:“无所谓,小欢就小欢吧!” 颀无羽问小欢:“小欢,你为什么捉这些小孩来?” 小欢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小声咕咕几下。 颀无羽仿佛真能明白,煞有介事地对摩涯解释道:“它说,这十年来,它一个人住在山里,很孤独,所以捉些小孩来陪它玩。对不对,小欢?” 小欢猛点头,表情上分明在说自己其实也很可怜。 “那你为什么要用冰封住他们?” 小欢露出愤愤的神色,大声咕咕地叫着,仿佛很生气。 颀无羽侧耳倾听,然后摇头道:“哦,这可是你不对啦!就算是吵了架,也不能封住别人啊!这样就没人跟你玩了,而且他们的父母也会很担心。你说,是不是应该放了他们呢?” 小欢委屈地点点头,转头见摩涯也冲自己点头,便向着那些幼孩伸出双手。凝结在孩子们周身的青色寒气,一个个慢慢凝固成冰棱状,最后全“哗啦哗啦”收回小欢的手心。而那些孩子们则仿佛睡了一场大觉似的醒来,洞穴里顿时响起一片咿咿呀呀的吵闹声。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纷纷从鸟巢里探出头来,有哭有笑有打有闹,场面蔚为壮观。更有些爬高爬低,似乎想从半空中跳下来,惊险万状。 “这个,这个……这下麻烦了!”摩涯满脸苦笑。 只听颀无羽的笑声从洞口远远传来:“剩下的事就有劳兄台了!顺便说一声,既然兄台已经得到姑获鸟,那么另一件宝物不给小弟实在说不过去啊……” 摩涯头大如斗,根本就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等到把这一大群闹闹喳喳仿佛蜜蜂军团的小孩送回无子村后,忙得头昏脑涨的脑袋才猛然一激灵:“哎呀,我的蚕马!” 待再找时,颀无羽却早已不知所踪。 小欢龇牙咧嘴地咕咕大叫,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摩涯懊恼无比,用力揪揪自己的虬髯。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匆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龙形玉佩,纳闷道:“浮果为何急令我回去,难道出事了?” 作者: 雨 2006-12-1 22:17   回复此发言 -------------------------------------------------------------------------------- 8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第二章 浮果山庄 黄骠马深一步浅一步地在逼仄的丛林小路上艰难前行。没了蚕马,摩涯也曾颇为头痛,无奈之下,只好到附近的城镇里买了一匹黄骠马,虽说还算神骏,但比起蚕马来,就像麻雀之于苍鹰,不可相提并论了。 不知走了多久,从一个藤条缠绕的大树洞中间钻出来时,眼前终于豁然开朗。阳光像透明的流水一样倾泻而下,湛蓝的天空澄然如一块巨大的宝石。大地舒展地延伸向远方,视线尽头,艳若玫瑰的红霞在薄薄的白雾中若隐若现,恍如仙境。 摩涯精神一振,摇醒怀里呼呼大睡的小欢,遥指前方道:“那里就是浮果山庄,我们要回家喽!” 小欢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像只鸟一样哗啦哗啦地使劲摇摇脑袋。 摩涯轻念了一句口诀,驱马往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落下,脚下仿佛dàng出了一片涟漪。而随着这涟漪一圈圈的扩大,一幅奇妙的画卷倏然展开。原来开启浮果山庄大门的钥匙,便是这句奇特的咒语。 黄骠马缓缓走着,小欢新鲜地瞪大了眼睛。 那片红霞原来竟是成片的花树。树干、树枝是青玉般的颜色,上面却结着艳红的花朵,硕大、柔软、芬芳,恰似少女的容颜。一条冰蓝色的溪流绕过树林,寒气氤氲,如薄纱一般轻罩在清冽的溪水之上。 朱颜树,冰溪,太公鸟,珠冥鱼…… 摩涯闭上眼睛,深深一吸,仿佛要把这浮果山庄独有的空气全都吸入肺中。可惜现在不是秋天,否则树上就会结满火红耀眼的朱颜果了。自己离开的五年里,恐怕这些寂寞的朱颜果,全部都“咕咚”一声掉进冰溪里去了吧。 “终年寒气氤氲的冰溪上,漂浮着一颗颗鲜艳触目的朱颜果,这是天下最美丽的景色了……”曾经有个女孩子说,那时,她的脸颊也像朱颜花一般娇艳而柔和。 可惜如今的朱颜树下空空dàngdàng,早已没有昔日的倩影了。摩涯苦涩地一笑,努力把儿女情长的哀伤抛开。一旦专注于眼前,他就立刻感到一股诡异而陌生的气息。眼前的浮果山庄,竟忽然让他浑身难受起来。 一阵微风掠地而过。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围了过来。 摩涯拉住马缰,环视四周。按照八卦的方位,每方两个人,一共是十六人。他们穿着浮果侍卫的黑色劲装,却四肢僵硬,脸色蜡黄,眼神茫然。 没有任何语言,迎面的两个黑衣侍卫翻着白愣愣的眼睛,伸直了双臂猛然chā向摩涯的胸腹之间!奇长的手指干枯尖利,带着凌厉的风声,他们看似僵硬,可速度却着实迅速。摩涯招架不及,只得一纵身跃下马背。黄骠马一声哀鸣,黑衣侍卫锋利的手指竟然生生chā入马颈中! 作者: 雨 2006-12-1 22:18   回复此发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 9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其余的黑衣侍卫也从四面八方,以各种姿势和角度袭来。摩涯收敛心神,一面在人丛中穿梭闪躲,一边抽空打量这些对手。他们每一个都仿佛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互相配合,彼此呼应,一进一退都极有章法,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旋涡。 摩涯长啸一声,袖中的灵蛇金剑嗡然游动出击。而这些黑衣侍卫毫无惧色,围成一个圆圈,伸长青色的利爪迎着金光而上。在剑光的冲击下,残肢断臂四散飞落,他们却仿佛不知疼痛,依然摇摇晃晃围逼过来。更为诡异的是,他们的伤口处竟没有一丝血迹! 摩涯皱起眉头,浮果山庄怎么会出现这么一群怪物? 在黑衣侍卫顽强围成的圆圈中,光影一阵波动,一个如古松般佝偻的身形突然出现在摩涯面前,竟是一个形容可怖的老人,仿若骷髅的脸颊上眼窝深陷,更露出长长的黄牙,森然一笑。摩涯一凛,灵蛇金剑寒光暴涨,一摆尾,瞬息间便向那奇丑老人袭去。 老人乱晃着满头白发,惊恐地连连摆手道:“薰皇子住手!是我!” “镜先生?” 金光一敛,灵蛇金剑又缠回摩涯右臂上。确实是镜先生,夕日薰朝老臣,如今浮果山庄的老管家。只是五年未见,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摩涯指指和自己纠缠了半天的黑衣侍卫道:“这群怪物是怎么回事?” 镜先生粲然而笑:“年纪大了,腿脚愈发不灵便喽。才晚了片刻,这些木人险些就被拆光了,薰皇子的剑术是越来越惊人了哟!”说着,他慢腾腾地向黑衣侍卫一挥手,一道淡淡的白光过后,那些侍卫的身体顿时复原如初。他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两行,过来恭恭敬敬地跪下,齐声说道:“参见薰皇子殿下!” 摩涯看了又看,皱眉道:“你刚才说……木人?” 镜先生面露得色,又一挥手,那些侍卫已经全部变成穿着黑衣的木人。 摩涯眼睛一亮:“镜先生,你真是奇才!这种‘幻物术’当今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掌握啊!” 镜先生莫测高深地摇摇头,忽然看到小欢,讶然问道:“这个莫非是姑获鸟?” 摩涯微笑:“先生果然不愧是天下学识最渊博的人!” 镜先生得意地大笑:“哦,真的是姑获鸟?那么皇子找到姑shè人了吗?” 摩涯想起殷老汉,黯然叹口气道:“本来找到,可又没了。” “哦……我们回山庄再详谈吧,皇子走错路了。”镜先生闭目轻念了几声口诀,眼前的地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银色八卦阵。 怪不得会受到黑衣木人的袭击,摩涯这才发现他们所站的位置,原来正是阵法的死门!却见镜先生一脚踏入潺潺流动的冰溪,然后消失在两棵高大的朱颜树之中。 摩涯怔忡半晌,摇头跟上。小欢却还在研究那几个木人,它快手快脚地拿了个木人,想偷偷揣在衣服里。不想那些木人突然一跳,腾地又变作黑衣侍卫了。小欢悚然一惊,吐吐舌头,赶快追上摩涯。 没错,这里才是真正的浮果山庄。望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摩涯终于松了口气。看上去与以前惟一不同的就是,山庄里也有许多和刚才一样的黑衣侍卫四散走动着。想起它们不过是一群小木人,摩涯不禁呵呵一笑,提起小欢的领口甩给他们:“jiāo给我的侍女柔姬,让她把这个臭臭的小家伙洗洗干净!”说完转身问镜先生道:“先生为何布个阵在门口,莫非是在钻研阵法?” “哦,柠姑娘做这些布置是有原因的……” “柠姑娘?”摩涯一怔,“这么说,那些花样不是你弄的?” 镜先生老脸一红,小声道:“这些……都是柠姑娘布置的。那些木人是柠姑娘用‘幻物术’做出来看守大门的;门口的阵法也是柠姑娘布下的。唉,老朽资质有限,钻研半生也无法达到这种造诣了!” “阿柠?”摩涯眼前浮现出一个黄发稀疏、身量瘦小的盲眼小姑娘。记得她总是沉默寡言,一脸倔强,却不料天分竟如此之高。 “柠姑娘是我生平所见最具天赋之人!”镜先生眼中现出赞叹之色,“薰皇子回来,也是她叫我来迎接的。” 作者: 雨 2006-12-1 22:18   回复此发言 -------------------------------------------------------------------------------- 10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聆音阁。 半掩的门扉上,雕刻成月光鸢尾的镂空图案,一弯一曲都熟稔于心。摩涯记得幼年时曾无数次守在聆音阁门外,等待薰夫人议事完毕,好带自己去冰溪边玩耍。他轻轻推开了门,跨步走进去。屋里熟悉的摆设就像微风一样,轻轻击中他的心房。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连脚下的百鸟朝凤毯都仍是他离开前的那一块,只是已在时光里褪色,不复当时的华丽。青玉石椅在堂上整齐地排成两列,尽头是一方宽大的紫檀木案,沁出紫幽幽、沉甸甸的光泽。 摩涯双唇微张,迟疑着不敢上前。从前薰夫人议事时常坐的锦墩上,此刻端坐的分明是一个仙女。月光般的长裙优雅曳地,肌肤虽略显苍白,却给人一种晶莹透彻之感。若不是那双异常之大的瞳仁,可当真是认不出了。摩涯惊讶而赞叹地打量着阿柠,光yīn的鬼斧神工,让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变成了一朵怒放的鲜花。她空洞幽深的眼眸没有表情,却奇怪地给人以明显的倔强感。这感觉如此强烈,竟足以穿越时空的距离,让他确认这就是当年那个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 阿柠的脸转向摩涯,微微绽出矜持端庄的笑容:“阿柠有失远迎,请薰皇子恕罪!” 连称呼也变了呢,摩涯依然记得,阿柠小时候常常在自己身后追着叫“摩涯哥哥”的,岁月确实让人改变了很多啊。 “数年不见,阿柠现在真是出息了呢。镜先生不停口地夸你博闻强记,智谋无双,精通兵法、奇门、幻术、医术。难怪连薰夫人也放心把浮果全盘jiāo给你,自己专心闭关修炼去了。” 阿柠秀眉一挑:“几年不见,向来口拙的薰皇子,也学会拍马了?” 摩涯被她看穿,无可辩解,满脸尴尬的笑连浓密的虬髯都无法遮掩。 “薰皇子找到冰蚕了吗?”阿柠转过话头。 “那个……还没。” 阿柠眉心淡淡蹙起,叹息道:“刚才的事我已知道,薰皇子的剑术是更上一层楼了。可是,只是一心一意地沉溺在剑术中,对你自己的天下,是否也应该多上些心呢?” 几年不见,阿柠不但变美,而且眉眼之间去尽青涩,透出仿似薰夫人的精明杀伐之气。听到她仿佛薰夫人的责备,摩涯不禁垂下头,半晌才道:“这五年我几乎是绕地三匝。我那包袱里,收罗了各种稀世罕见的衣料绿鲤鱼的鳍,火麒麟的皮……可惜,只是没有冰蚕丝。”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这次我还找到了一只姑获鸟!” “姑获鸟?嗯,那还算有点儿用处。” “是啊,我正要去追踪姑shè人,却被十万火急地召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阿柠叹口气,低声道:“浮果出事了。” 作者: 雨 2006-12-1 22:18   回复此发言 -------------------------------------------------------------------------------- 11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薰夫人苦心孤诣寻觅多年,终于发现一处地窍。浮果山庄建于此灵脉之上,不需任何法术加持,也能自动遁形。可是,不久前还在清晨睡梦中的浮果,却遭到了黑甲士的突袭。魇皇多年来就盼望着将薰朝的余党斩草除根,这下终于重创了浮果。 阿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声缓慢:“那天,天犹未亮。五万黑甲士悄无声息地穿越了地窍灵气的护佑,如同噩梦一般降临了。我们毫无觉察,许多战士还在睡梦里就被斩为两段。那一战,浮果血流成河,此后经月都飘散着挥之不散的血腥气息!” “这么说,我们的战士都……” 阿柠指着殿外侍立的黑衣侍卫道:“如今浮果内外都只能靠木人守卫了,我们的战士……拼掉沧澜五万人,他们死亦为鬼雄了!” “那薰夫人呢?海人呢?”摩涯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 “薰夫人在雪洞里闭关,很安全。而如果不是还有海人,你今天已经看不到浮果山庄了。只可惜……” 阿柠没有继续说下去,摩涯却已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没有冰蚕丝战衣,海人的身体是几无防御之力的,我们也早晚难逃被赶尽杀绝的命运。” “五万士兵有去无回,沧浪城一定还会再派人来的。虽然我做了些布置,修改了进入浮果的口诀,可未必真能抵御下一次攻击。”阿柠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这次魇皇人马能轻而易举地杀进浮果,恐怕凌沧也难逃此劫了!” “凌沧不是在沧澜?他……”摩涯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阿柠轻移莲步来到摩涯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摩涯不知何意,脸上微微发热。阿柠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忸怩,冷冰冰的神情中也不由流露出些许尴尬:“这是为了让薰皇子能够进入我的‘心镜’,洞悉最新搜集到的意念残片。” “哦,你还修了‘心镜’?”摩涯释然。 阿柠的手清凉柔软,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让摩涯的四肢百骸彻底放松,转瞬间进入她的意念之中。 白烟缭绕之中一泓水波,明净澄澈。“心镜”已相当成形,显示出阿柠造诣匪浅。 一间茅草屋渐渐清晰起来。茅屋四面的土地则忽然变得透明。摩涯看见,地下埋伏着许多黑甲士,全都手执雪亮的弯刀。 一个书生的背影出现,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近茅草屋。他的脸偶然一侧,正是凌沧。摩涯不由想提醒凌沧,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凌沧毫无戒心地踏入黑甲士的包围。顿时,刀光如雪,血光四溅。 摩涯的心悬了起来,眼前景象也立刻变得模糊不清。他连忙定住心神,却见一柄弯刀已斜斜刺进了凌沧的胸膛。凌沧一个踉跄,无数弯刀立刻劈了下去……一声凄厉的长号,伴着无数的回声响彻摩涯的耳际:“叛徒!叛徒!叛徒……” “心镜”蓦然碎裂,一切景象都如泡沫般飞散湮灭。摩涯惊醒,一把抓住阿柠的肩膀:“凌沧他到底怎样了?”凌沧不仅是浮果安置在沧澜的一枚重要棋子,更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两人连用的剑都是一对,摩涯是灵蛇金剑,凌沧是灵蛇银剑。薰夫人曾说,这是要他们记住“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情急之下,摩涯手上力道足以把石头捏碎。阿柠语调却依旧平缓淡然:“我派镜先生冒险前往沧澜,只搜集到了这些残片。毫无疑问,凌沧和以往一样去拿情报,却中了埋伏。我想他很可能是被出卖了。” “被出卖?你是说浮果之内……” 阿柠点点头:“沧浪城戒备森严,二十年来,浮果山庄只有一个人成功地打入其中。而凌沧则一直与这个人单线联系,把写在鲛绡上的密报带回山庄。如果凌沧被捕,那山庄打入沧澜最具威胁xìng的一颗棋子,很可能就此被顺藤摸瓜地查出来。这样的话,本已处于劣势的浮果山庄,就完全没有和沧澜对抗的砝码了!” “浮果的所在,凌沧的身份,都是绝顶的秘密,沧澜人怎么会知道?” 阿柠空空的双瞳看着他,反问道:“薰皇子以为呢?” “谁是……jiān细?”摩涯的手无力地垂下,终于从干涩的嘴里挤出“jiān细”这两个字。经过那场浩劫,薰朝已只剩下这一脉。这么多年过去了,山庄中随便一个人,摩涯都能说出他曾经为浮果付出过多少艰辛和牺牲。他真不愿相信,这中间还会有jiān细。 “薰皇子看看就知道了。”阿柠面无表情地道。 作者: 雨 2006-12-1 22:19   回复此发言 -------------------------------------------------------------------------------- 12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冰溪的源头,即是浮果山庄的水牢。 阿柠从头上拔下一根弯弯的发簪,素手在空中轻轻一划,蓝光一闪,水面顿时为之中分。 摩涯想起,这支灵犀簪,自己曾多次向薰夫人求取,原来是留给阿柠了。他还记得,有一次凌沧去查探沧澜黑甲士的动向,便特蒙薰夫人赐给灵犀簪护身。自己那时尚且年幼,每天的功课只是到寒冷刺骨的冰溪里面捉一百条珠冥鱼,枯燥而艰苦。那时对凌沧手握神奇的灵犀簪出门办事的威风,实在是十二分的艳羡。等自己终于也出门,才知相比起来,捉珠冥鱼实在是容易多了。而一想到凌沧,摩涯的心头又沉重起来。 走了一段,水路中央出现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两条白影鬼魅般倏地出现,脸孔煞白,模样古怪,却原来是两只看守水牢的海人。摩涯朝它们挥挥手:“好久不见,我可都分不清你们哪个是哪个啦!” 海人却只认得阿柠,亲热地朝她“哇哇”叫着,似乎在抱怨她好几天不来了。它们并不像小欢那样长得像人类的小孩,倒像是奇异的小老头,瘦小而且满脸皱纹,眼睛像一对大大的黑葡萄。它们浑身的肌肤则是雪白透明的,连皮肤下血管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阿柠拿出铜匙开了门,一股yīn暗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 “带过来。”阿柠吩咐道。 两个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衣侍卫咯吱咯吱地拎来一个“东西”,“吧嗒”一声扔在他们脚下。 片刻之后,那“东西”轻轻蠕动起来。原来竟是一个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神色惨然,艰难地抬起眼睛,口齿不清地道:“薰皇子,救我……救我!” “柔姬?”摩涯终于辨出,这个血人便是自己的侍女柔姬。柔姬秉xìng柔弱,与人无争,怎会招致这样的dú手? 摩涯俯下身,托起她的脸,可这么轻的动作也让柔姬疼得浑身一颤。她满口血污,原本编贝般的皓齿已然全部断裂破碎,而葱管般的纤纤玉指也被夹棍折磨得不成形状。摩涯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闷哑地问道:“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的?” 柔姬眼泪涌出,浑身战栗,恐惧地看向他的身后。 “是我。”阿柠冷冷地道,“薰皇子,你这位水一般温柔的侍女,可是沧浪城派来的jiān细呢!” 作者: 雨 2006-12-1 22:19   回复此发言 -------------------------------------------------------------------------------- 13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你真的做过背叛浮果的事?”摩涯直直地盯着柔姬的眼睛。 柔姬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哀哀凝望着他,无声地俯身拜下,久久不动。 摩涯一声长叹。两年前,在一个繁华的城镇里,柔姬卖身葬父。摩涯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跪在路边,眼神悲戚,宛如清泉。他把她带回浮果。可在山庄门前看到盛开的朱颜花时,他又忽然失却了回家的勇气。只让人把柔姬带进去,自己则掉头而去。 摩涯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死去的浮果战士。正是那些故国忠贞不二之士,在沧浪城沦陷时拼死保护薰夫人和自己逃出火海。他们的子弟,很多都是自己童年的玩伴,曾一同被提着耳朵训练,一同钻到冰溪下摸鱼。而眼前这弱女子,就这么赤手空拳、不动声色地葬送了他们。不仅让浮果失去两万精兵,失去了凌沧,也切断了与惟一的内线的联系。 可看到柔姬流泪的样子,摩涯心里便浮现出另一道倩影,另一幅凄绝的画面。 阿柠仿佛看穿了摩涯的心思,冷冷地道:“她都认了。她还算倔强,但骨头还没有硬到家。” 摩涯默默看了一会儿柔姬,柔声道:“既然真是你做的,早晚都是要认的,又何必白白多受这么多罪呢?”说着慢慢伸出一只手,一道小小的金色禁符印上她的嘴唇,随即消失。柔姬呜呜叫着,却已不能再说话。 摩涯站起身,负手道:“走吧!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柔姬讶然瞪视着摩涯,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竟保住了xìng命,连叩谢也忘记,爬起身夺门而逃。 阿柠连忙阻止:“不能放!” 摩涯伸手拦住她:“阿柠,我已经封印了她说话的能力,她不会再说出浮果的秘密了。” 阿柠不可思议地反问:“不会说,难道不会写?浮果遭此大劫,这仇难道不报?” 摩涯目送柔姬跌跌撞撞地逃远,这才长叹一声道:“她想必也是身不由己,请成全我的心愿!” 阿柠嘴唇抿得煞白,蓦然直直地面向摩涯,大声道:“就因为柔姬哭的时候有一点像花曦吗?” 摩涯心里猛然一痛:是的。正因为此,当初自己才不顾一切把她带回浮果。她哭泣的眼神那么像花曦,现在自己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摩涯缓步走出水牢,恍惚中又看见一个姣若鲜花、艳若晨曦的少女,在前面不远处嬉戏,咯咯地笑着回眸道:“摩涯哥哥,快来捉我!” 阿柠脸色如冰,美丽而空洞的眼睛冷冷对着摩涯离去的方向。 一种奇异的咒语,如异域的音符,从她嘴里流水般吟咏而出。 作者: 雨 2006-12-1 22:20   回复此发言 -------------------------------------------------------------------------------- 14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宽大明净的檀木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小木人。因为阿柠看不见,这些木人都是镜先生代为雕刻。它们毫无二致地穿着黑衣,五官精致,表情却呆滞,毫无生气。 阿柠神情肃然,手掌按在一个小木人头上,喃喃念动口诀。小木人的脸慢慢发生变化,仿佛变得柔软起来。当阿柠的口诀念完,它猛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白光一闪,转瞬又闭上。它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宁静安详,仿佛是陷入睡眠一样,已经和其他木人截然不同了。 阿柠“幻物术”的造诣已不在闭关前的薰夫人之下了,摩涯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趁这个间歇,他又提起刚才的话题:“这么说,你估计黑甲士这两天还会来?” 阿柠点点头,用绢帕擦了擦额角,道:“不错,应该不出三天。快的话……” 话音未落,镜先生已急匆匆地走进来:“柠姑娘,黑甲士又来了!” “来了多少?”阿柠端坐在檀木案之后,气定神闲地问道。 “哦,据老朽目测,大概是上次的百分之一。” “只有五百人?这好办,jiāo给我和小欢就可以。”摩涯松了口气,他知道,现在的浮果山庄已经几无抵抗之力了。同时,他心中也为阿柠的料事如神吃惊不已。 “不必。”阿柠阻止道,“我们不但不杀他们,还要让他们一根头发都不少地回沧澜去!” “呃?”摩涯愕然,镜先生也是一脸疑惑。 阿柠从容地道:“沧澜派出这样少的人来,一定是来查探上次那五万人的下落。这说明,他们并不知道那支队伍已经全被歼灭了。这一点对我们很有利。但如果这支队伍又如泥牛入海,恐怕过不了多久,魇皇就会派出十万大军来踏平浮果了。所以,这五百人我们绝对不能杀。” “可是,”镜先生挠挠头,“给他们发现浮果回去报信,沧澜还是会派出十万大军来扫dàng我们啊!” “我正是要他们回去报信。”阿柠嘴角绽出一丝微笑。 她闭上双眼,双唇微动。大厅地面上,慢慢凸显出一个巨大的银色八卦阵。摩涯认出,这本是布置来隐藏山庄入口的。阿柠伸手一招,巨大的银八卦便在一瞬间缩小,飞入她手心。与此同时,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守卫浮果的黑衣侍卫鱼贯而入,一一走到阿柠面前,啪嗒躺倒,还原成一个个小木人。 阿柠道:“劳烦薰皇子和镜先生将这些木人收起来。”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浮果山庄已撤除了所有防御!摩涯转头看看阿柠,只见她脸色平静,丝毫不见任何的异样。 作者: 雨 2006-12-1 22:20   回复此发言 -------------------------------------------------------------------------------- 15 回复:【转帖】柠香倾城 作者: 一盏茶的工夫。铿锵的马蹄声中,一队黑盔黑甲黑马的士兵出现在冰溪前。领头的将领同样一身黑,只是眉间勒着一根大红抹额,唇上留着两撇整齐的髭须。 大门洞开的浮果山庄,静立在冰溪对岸。 他们本已在银八卦的幻象中迷途良久,此刻陡然有了新发现,心中难免喜疑参半。 此刻的浮果山庄,一丝法术的气息都没有,平凡如普通农庄。那将领思虑再三,终于一挥手,下令道:“无论如何,也务必要找出薰党余孽的踪迹,查明我五万将士的踪迹。大家仔细搜查!” 众军士齐声应道:“是,卮将军!” 黑甲士迅速地冲进山庄。里里外外搜查一番,却一无所获。 “这里难道已被遗弃?”卮将军策马缓缓围着院落逡巡着,感知的触须像藤蔓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不对,这种气息很不寻常,难道这里竟然有……海人!”他的眼睛像发现了猎物的野兽一般眯了起来。 隐身在聆音阁顶的阿柠指尖轻轻一弹,一朵朵巨大而娇艳的朱颜花凭空绽放。在阳光中,艳丽的红色花瓣清澈而透明,却又散发着充满蛊惑气息的芬芳,悄无声息地从高空飘落。 散落在浮果山庄内的沧澜士兵同时停止脚步,失魂落魄地垂下头。 “……空无一人的废弃山庄,死尸遍地,泥土红赤。你们所见所闻,就是如此。” 阿柠以一种古怪的旋律吟哦着,仿似古老的梵唱,声音如柔纱一般自聆音阁高耸的穹顶上披下来,弥漫到山庄的每一个角落。摩涯恍然,亏她想得出,也亏她能做到! 忽然,摩涯发现仍有一个人在活动卮将军,虽然眼神中透着茫然,可依然执著地穿越重重院落,向海人藏身处摸去。摩涯正要提醒阿柠,却忽见他脸色明显地一呆,像是意外地看见了什么,然后翻身下马,兜头跪倒,以沧澜极为隆重的礼仪拜下去。摩涯运足目力望去,见卮将军跪拜的,却是自己屋里的一幅画像。 一个少女在朱颜树下巧笑倩兮,那是花曦的画像! 这个沧澜将军,为什么要拜花曦的画像?摩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阿柠已然觉察出有漏网之鱼,一朵朱颜花直接降落在卮将军的头顶。 “等等!”摩涯失声阻拦,却已见卮将军遭遇二度袭击,顿时垂下头颅,目光也终于变得一片茫然。 阿柠愕然回首:“施法如泼水,怎么可以等呢?出了什么事?” 面对她怔然空洞的双眸,摩涯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得郁闷地扯了扯胡子,心不在焉地道:“没什么。阿柠果真聪明绝顶,这一招兵不血刃,却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这也没什么。”阿柠淡淡地道,“眼下的问题已解决,薰皇子还是快去向薰夫人道别吧!” “道别?” “因为,你马上就要去沧澜了。”注视着黑甲士离去的身影,阿柠头也不回地道,“现在虽然暂时缓解了浮果的危机,但绝瞒不过魇皇太久。我们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拿到制胜的关键。” “你是说……冰蚕?” “对。从前段时间凌沧带回来的密报看,他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冰蚕的线索。” “所以你让我去沧澜,去寻找凌沧的下落?” “或者是接替凌沧,”阿柠点头道,“如果他已然暴露的话。” 薰夫人闭关的雪洞,是白色山岩中的一个洞穴。据说洞内终年飘雪,宜于静修。 摩涯跪在雪洞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薰夫人,孩儿又要走啦,您多保重!” 薰夫人不是摩涯的亲娘。可当年在血染海水的屠城中,是她拼死救出了年幼的薰皇子,并花费偌大心力来栽培他。也是薰夫人在隔海的东洲建立起了浮果山庄,艰难地一点点积聚复国的实力。她当年只是薰皇身边最年轻的妃子,如今却已成为复国的灵魂!所以,在摩涯心中,她就是世界上最值得感激和热爱的亲人。 雪洞中静悄悄地没有声音,想必是薰夫人已进入闭目塞听的境界,无法回答。 阿柠轻轻提醒道:“薰皇子,走吧,该去向花曦告别了。” “唔。”摩涯站起身来。阿柠真是很了解他,知道他此刻的心意。 透明的冰魄棺中,花曦宛如沉睡一般,容颜依然娇艳如生。 摩涯静静地看着花曦的容颜。他无比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缺了一块。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走遍天涯海角,尝遍酸甜苦辣,可每次回到这里,看到花曦一如往昔的容颜,他就会发现,那缺了一块的地方,依旧是空dàngdàng的。 “我要去一趟沧澜。”摩涯柔声告诉花曦,“凌沧……我得去带他回来。我会尽快回来陪你的。” 出来时,摩涯意外地发现阿柠依旧若有所思地站在门旁,于是他振作起精神,朗声道:“我走了!那么,浮果就jiāo给你了!” 第三章 八月槎 从这惟一的酒肆望出去,千里烟波,一片浩渺。 从东洲到沧澜的惟一途径,便是在乘坐八月槎出海。在传说中,八月槎是从人间通往仙界的渡船,但只有每年八月才出现一次。而通往沧澜的八月槎虽然不至于一年才一往返,但也是来去无定,快则几日,慢则数月,想要渡海,惟有等待。 摩涯已在滞留半月。令他郁闷的是,明明有一艘巨大无比的八月槎在海边停着,却一直不开船,据说是要等什么大人物。 摩涯收回目光:“小二,老样子,一大碗海带汤,外加两碗白饭。” 店小二年纪很轻,眼神机灵,笑容满面地高声应道:“好咧!稍等啊客官!” 摩涯伸手摸摸胡子,心中更是郁闷。原本蓬松有型的络腮大胡子,已被镜先生熨成了直直的山羊胡,自己生生被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游方郎中。小欢的冰绿色眼眸也被镜先生用yào水暂时变作黑色,扮一个哑巴小孩,倒也玉雪可爱。 摩涯呼噜噜喝一口汤,想起镜先生的叮嘱:“易容的精髓不在于形,而在于神。”于是手捻长须,摇头晃脑地曼声哀叹道:“yù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拿腔拿调,仿佛真是个牢骚满腹的酸郎中,引得一脸孩子气的店小二捂嘴直笑。 忽然听见旁边桌的人喊:“郎中,管管你家小孩啊!” 只见小欢垂涎yù滴地趴在邻桌客人的香鱼辣ròu边,鼻子已快探进盘子里去了。摩涯忙一边赔罪,一边把它提回座位。小欢一看又是海带汤,小鼻子一皱,都快哭了出来。摩涯低声道:“你是鸟,又不是猫,怎么那么爱吃鱼啊?要知道我现在是穷困的游方郎中,怎么可以天天吃一两银子一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的大鱼大ròu?” 训完小欢,他心安理得地又端起碗,大喝了一口海带汤。正呼噜间,窗外忽然传来“希聿聿”一声长嘶。摩涯一怔,转头向外看去,只见一匹雪青色的瘦马四蹄甫歇,正仰天长啸,神俊非凡。正是自己那匹蚕马!摩涯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地掉落地上。 店小二恰好路过,殷勤地拾起筷子,顺着摩涯的目光看到窗外的蚕马,眼里也散发出艳羡的目光:“啧啧,可真不是一般的漂亮啊!”说着把毛巾往肩上一搭,一溜烟地跑出去看稀奇去了。 骗走蚕马的“无赖”依然一身纨绔子弟般的淡紫绸衣,潇洒万端地从蚕马上跃下,怜惜地摸了摸马的鬃毛,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摩涯无声地苦笑,他清楚自己此刻肩负重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举妄动的。 “可以上船喽!可以上船喽!”店小二冲进来大声叫道。 原来让大家等了半个月的大人物,就是这位无羽公子。酒肆里久等的旅人们都欢喜地骚动起来,纷纷收拾行李准备动身。摩涯也背起大大的yào箱,和小欢一起往八月槎走去。 “郎中,你忘拿东西啦!”店小二大叫着追上来,递上来一个蓝色的小包裹。 摩涯一愣,忽然看见店小二一脸讨好的笑容下,明亮的眼睛难以察觉地微微一眨。 摩涯心里一动,不露声色地呵呵笑道:“看我这老糊涂,多谢小哥儿!”他伸手接过包裹,只觉掌心一硬,除了包裹外,还多了一个小纸团。 店小二若无其事地笑着,挥挥手走回酒肆。毫无疑问,他是浮果山庄的人,如此冒险传讯,必有大事相告。摩涯蹲在路边,把小欢扯过来,装作给它整理衣襟,迅速地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潦草的字:危险,快走! 摩涯四下打量,一切看起来都是平静寻常。但那店小二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住以目示意,惶急之情已经很明显。 蓦地,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凭空响起,又戛然而止。随即是人群惊恐嘈杂的喧嚷。摩涯抬头一望,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只见八月槎周围的海水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一团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像潮水一般涌出海面。它们迟缓而又渴望地向靠近八月槎的旅人包裹过去。一个年轻女人已倒在地上,变作一具暗绿色的僵尸,显然是刚刚被吸吮了元神。 黑影不断从海水里涌出,多得令人发毛。 海鬼!摩涯的脸不由僵硬起来,这种脏东西,只要沾上一点儿就会变成绿毛僵尸! 据说海鬼是生活在海底淤泥里的幽灵,一旦被通晓邪术的术士召唤,就会成群结队地从海面浮出,所向披靡地把一切生物变作恶心的暗绿色僵尸。 男女老少尖叫着,裹缠着摩涯跑回酒肆。大门“砰”一声紧紧关上,试图把缓缓迫近的海鬼挡在门外。可是,门能挡住的东西还能叫鬼吗?摩涯摇头苦笑。 不过,奇怪的是,海鬼们把旅人逼入酒肆以后,竟真的围在外面不再靠近了。 八月槎紧闭的舱门窗忽然打开,几个人鱼贯而出,步履铿锵地走进酒肆。他们身上的黑色铠甲在黯淡的天色中闪耀着狰狞的微光是沧澜黑甲士! 原来,这些海鬼是沧澜人召唤来的。捏着店小二给自己的纸条,摩涯开始觉得事情不对,莫非冲自己来的?但自己一路易容,悄悄行来,行踪是绝对保密的啊! 大概是感应到了海鬼的yīn冷之气,小欢的身体像筛糠似的抖起来。摩涯吃了一惊,生怕它失控咕咕乱叫,赶紧做害怕状,把它紧紧搂在怀里。这一转眼间却发现,原来所有人都蹲在酒肆中央,统统在发抖。 一个红须环眼的黑甲将军,轻蔑地环扫了众人一眼,冷然道:“本将军接到密报,这里有薰党逆贼潜伏。今日这的人通通不许走!” 果然是冲自己来的!摩涯浓眉紧锁,自己前脚刚到,黑甲士后脚就杀到,难道说,浮果山庄潜伏的jiān细不只柔姬一个? 红须将军目光如刀,倏地用大刀一指:“你,出来!你是不是jiān细?” 一个高大俊朗的旅人站出来,脸色惨白,拼命摇头。那将军哼一声,手指一勾,一团黑影蠕动过来,抱住那个人。半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地上又多了一具僵尸。 红须将军一转头:“你,到这边来!”指的正是那个通风报信的店小二! 店小二赔着笑迎上去:“将军,小人在这儿已经六年了,只是干些端茶送水的粗活,绝对不是jiān细啊!” 红胡子哼了一声,又勾了勾手指。海鬼慢慢向店小二蠕动过去。店小二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却挺直了脊梁,一眼也没有朝摩涯这边看。 摩涯瞄一眼酒肆内外涌动的黑影,这些海鬼恐怕不下数百。一边估算着,一边灵蛇金剑已在袖笼中隐隐探出头。 “燕将军,请稍等!” 颀无羽飘然走进来,正好和摩涯打了个照面。摩涯心里一突,一转念,镜先生的易容术举世无双,于是坦然回视。 不过颀无羽看的却不是摩涯这个“郎中”,摩涯暗叫糟糕,颀无羽是认得小欢的! 果然,颀无羽脸上露出微笑:“这位小弟弟……” 摩涯赶紧挡在它前面:“它是个哑巴。” 颀无羽身形微微一晃,已笑眯眯地蹲在小欢面前:“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欢?” 小欢一愣,咧开嘴朝他笑了笑。 摩涯背心一凉,金蛇剑却暗暗瞄准颀无羽的头顶。束着淡紫锦带的发髻下,就是天灵穴,一旦情况有变就只能先杀他,再图解决那位燕将军了。 颀无羽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站起身,指着摩涯的鼻子道:“胡神医,你不认识我了吗?上次我跌下山崖擦破了点儿皮,你足足给我治了三个月啊!怎么你们也要去沧澜吗?” 摩涯一愣,但马上也作出恍然大悟状,大声道:“无羽公子,原来是你!我这不是去沧澜买点儿yào,那个,提高一下医术什么的嘛!” “你都是神医了还提高什么!”颀无羽哈哈笑着一手搀着摩涯的胳膊,一手搂着小欢,对瞪大眼睛的红须将军道:“燕将军,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请他们吃饭去了啊!” 燕将军急忙将颀无羽扯到一边,赔笑道:“无羽公子,这可不行!陛下有令,这之人统统得杀掉,一个都不能放过!” “行!”颀无羽用横笛敲了敲脑门,转身就走,“你杀了我的恩人吧,我也不去沧澜了!” “你不能走啊,谢三爷眼巴巴地等着你哪!”燕将军搓着手两头为难,见颀无羽毫无妥协之意,终于“咳”地一跺脚,“好,我就放了这一老一小,你带他们上船吧!” 摩涯被颀无羽往八月槎上拖,耳畔听见燕将军大嗓门喝道:“把海鬼赶进来,把这些人处理掉,我们好开船返航!”摩涯吃了一惊,停下来看着颀无羽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但既然你有这个本事,不如把那些人一起救了吧!” 颀无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头痛的表情,然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快步走开。摩涯正要追上去,忽觉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抓住了自己。 “爹,不要为难无羽公子了,我们赶路要紧!” 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女儿来啊?摩涯回头看清来人,竖起的毫毛才慢慢平复。 “你怎么会来的?” 一上船,摩涯便一把将“女儿”塞进房间。船舱里光线很暗,桌上琉璃盏的灯光,把她清秀的脸颊和雪白的衣衫,都剖为明暗两半。 阿柠灯光下的半边脸明亮地一笑:“我思来想去,还是跟你一起去沧澜比较有照应。” “这个……不好吧?你跟我走,那浮果谁照看?” “薰夫人出关了。”阿柠微微侧过头,脸颊顿时没入yīn影里,“是她叫我来帮你的。” 摩涯这才展颜道:“好,你足智多谋,先想个办法把酒肆里那些人救了吧?” 阿柠摇头叹气道:“薰皇子怎么还是这样心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最要紧的就是偷偷潜入沧澜。如果打草惊蛇,可会误了大事呢!” “话虽如此,可怎能眼看着这些无辜的人死去?我们复国就是要让沧澜百姓重新过上安稳快乐的日子,如果为达目的就不顾百姓死活,那和魇皇有什么区别?” 阿柠低头无语,幽黑的双眸中虽没有表情,但心里显然正在算计挣扎。 “不如我出去,把这里的黑甲士杀光灭口,这样还是可以潜入沧澜的。”摩涯转身便yù开门,却立刻被阿柠拉住。只听她叹口气道:“这件事jiāo给我吧。但薰皇子要答应我,不能再chā手了。” 摩涯大喜点头。于是阿柠推开舱门,唤道:“无羽公子!” 远远站着的颀无羽赶紧走过来。他显然已料到是什么事,没等阿柠开口,就先愁眉苦脸地道:“姑娘,别难为我了,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沧澜十三郎’中坐第五把jiāo椅的燕五啊!能从他手上抢下这一老一小,已是卖给我天大的面子了!” 阿柠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颀无羽立刻住口,异样地瞅了阿柠一眼,又朝摩涯一笑,便转身匆匆下船去了。 摩涯再度对阿柠刮目相看。同是碰上颀无羽,自己被拐走了爱驹,而她却能令其低眉顺耳。这可真应了薰夫人打小就对自己叹着气说的那句话:“摩涯啊,你禀xìng本来聪明,可怎么我每次试探你都会上当?唉,看来日后我真得挑个人来辅佐你!”想必,薰夫人挑的人就是阿柠了。 不过,颀无羽看阿柠时熠熠发光的双眸,倒让摩涯有所醒悟:昔日的黄毛丫头已经长大了啊! 八月槎驶出近海,海水渐渐由碧蓝变成了奇异的绿色。 “我们已快进入碧焰海了。”摩涯仔细关好舱窗,对阿柠道。 沧澜洲之外,环绕着紫泥海和碧焰海。无论是从东洲还是姑shè前往沧澜,都必须穿越这两片奇异的海洋。紫泥海的紫泥是海人的致命弱点,仅仅一桶就足以让一个海人死去;碧焰海千里海面燃烧着冲天的绿色火焰,姑获鸟即便从高空飞过,也会被烧焦灵魂。 两大灵兽尚且如此,普通人就更不必说了。所以,只有八月槎这种极品大舰才能穿过这两片死亡之海。八月槎不同于普通船只,而是用深山乌木制成,坚硬如铁,能辟百dú。每间船舱都密不透风,才能防止紫泥海和碧焰海的dú气侵袭人体。 检查完门窗,摩涯打开了店小二塞给他的蓝布包裹。里面只有一件残破的血衣。血迹斑斑的衣襟上,用手指蘸血写着五个大字: 冰蚕 豆蔻村 “这血衣是凌沧的,”摩涯的手有些抖,“难道他终究还是……” “我看未必。”阿柠安慰道,“上次我们通过‘心镜’只看到凌沧被偷袭,是生是死还未可知。现在看来,他不但找到了冰蚕的下落,还能设法和我们联络,可见他还活着。” “笃,笃笃!” 厚实的舱门上传来沉闷的叩击声。摩涯急忙收好血衣站起身。 一开门,凛冽而微腥的海风扑面而来。摩涯用衣袖遮住口鼻,只见船外已是碧焰冲天,颀无羽站在走廊,紫衣被狂风吹得翩然飞起,脸也被冻得有些发青。见到摩涯,哆哆嗦嗦面带讨好地笑着,怀里还暖着三碗热汤:“八月槎已到碧焰海,我怕dú气让你们晕船,特地送了三碗雪莲羹来,可辟dú暖身呢。” “请进!”因为颀无羽救了自己,又救了的旅人,摩涯也不再计较蚕马之事了,“嘿,连小欢都有一碗,无羽公子真周到啊!” 澄碧清香,甜糯可口,果然是难得的上等雪莲。小欢早已眼冒幽光,开始狼吞虎咽了。摩涯笑笑,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颀无羽瞟着冷冷端坐的阿柠,柔声道:“阔海明月,如此良辰美景,可否有幸邀请柠姑娘与在下一起观赏?” 摩涯不禁大摇其头,颀无羽看来像聪明人,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呢?阿柠脸沉得发黑,周围又是这样见鬼的环境,竟然还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来约她! “也好。吹过海风,却从没吹过碧焰海的风。”没想到阿柠站起身就往门外走。颀无羽面露喜色,紧紧跟在她身后。摩涯看着他们的背影,愕然揪着自己的胡子。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桌上阿柠的那碗雪莲羹,也已被小欢偷偷喝得底朝天了。 碧幽幽的海水,在月光下明灭闪耀。风很大。阿柠长发白衣凭栏而立,宛如一朵静静开放的百合。 “柠姑娘……”颀无羽温柔地叫了一声,眼睛却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她。 阿柠冷冷地道:“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颀无羽吓了一跳,咋舌道:“你不是看不见吗?” “我虽看不见,却会读心。”阿柠表情肃然,苍白的脸颊,被碧焰映shè得碧莹莹的。她伸出手,手心里浮现出一根白色的细线。突然,白线仿佛活了一般,“嗖”地蹿起来,直直扎入颀无羽的心口。 白线一寸一寸地变黑,而颀无羽脸上的青气却一分一分地减少。 终于,白线吸足了青气,“啪嗒”掉在地上。 第四章 杏黄笺 沧浪城,果然不愧是海外仙洲的都城。 街道不知用什么材质建造,同镜面一般,青光莹泽,光可鉴人。平民房屋用青石建成,雕饰以百花造型,精致美丽。贵族大臣的府邸则以青玉修砌,以丹朱之树为大门。街上行人虽不像姑shè人全都相貌俊美,却也骨骼清奇,体态飘逸。街道尽头,宽阔的御河宛如一条玉带,围绕着高耸入云的龙渊宫。 市列珠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盈罗绮。这繁华瑰丽的沧浪,让小欢兴奋得两眼发光,在人群里一蹦一跳地东张西望。摩涯只得紧紧揪着它的衣领,以防它半路跑丢。忽然,小欢奇怪地蹲下身子,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咕咕低叫,仿佛是本能地威胁。 半空中,两个朱颜皓齿的半luǒ美女舒展着白色的羽翼优雅地飞来,下半身却是鱼身,布满银白色的鳞片。她们仿佛听见了小欢的声音,忽然浑身发抖,身体在空中蜷缩起来,美丽的眼睛惊恐警惕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摩涯急忙暗用“隐沦之道”遮盖住小欢蓦然散发出的灵力,低声道:“金吾鸟,形似美人,有尾似鱼,有两翼,其xìng通灵,不寐。想不到,魇皇竟能把它们变成巡逻兵!” 阿柠点头:“难怪,姑获鸟乃鸟中神灵,所以金吾鸟听见小欢的声音会感到惊恐。” 小欢的灵力被压住,两只金吾鸟恢复了常态,在半空徘徊一阵,终于振翅飞走。 祥福客栈。 “我要两间上房。”摩涯走到柜台前,对瘦得皮包骨头的掌柜道。 “两间上房,一晚五百文。”掌柜头也不抬,没精打采地道。 摩涯微笑道:“掌柜的,借问一声,沧浪城中有卖‘冲天香’这味yào的吗?” 冲天香,是凌沧的代号。 瘦掌柜眼皮一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硬邦邦地道:“客官,您买yào上yào铺问去,我这儿开的可是客栈。” 摩涯叹了口气,摸出一两银子丢在柜台上,随小二走上楼去。 “看来,祥福客栈这个据点也没了。”摩涯关上房门,不无担心地道。 “不知道他们是主动撤离的,还是被端掉的。”阿柠也秀眉微蹙,“如果是后者,现在这里想必已经安chā了很多眼线,我们需要时时当心才行。” “我看还是换家客栈吧!” “不行。一来,我们刚住进来就要走,容易引人怀疑;二来,整个沧浪都布满魇皇眼线,我们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想,如果对方已经掌握了详细情报而有所准备的话,刚才就应该假冒线人跟我们接头了。现在看来,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我们还是应当先沉住气,静观其变。” “客官,茶!”小二托着茶盘推门进来,来到桌前,将茶壶茶碗摆好。 “有劳了!”摩涯点头称谢。 “这里还有一封信,说是给这位客官的。” “我的?”摩涯一愣,接过书信。 “小心有dú。”待小二关门走远,阿柠小声提醒道。 摩涯仔细检查一番,确认只是一封普通的杏黄笺。暗黄的信纸上,墨迹尚且未干,只写着一句话: 不要追踪奇怪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奇怪的人’又指谁?笔迹也从未见过……”摩涯摸着胡子,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门“砰”一声被撞开,小欢头发倒竖,双眼发亮,一下跳到摩涯腿上,对着他咕咕大叫。摩涯大手一抬把它的脸整个捂住,低声道:“别乱叫,小心让人听见了!”小欢发不出声,两只小手拼命拽他衣襟,显然是要他出去。 摩涯被小欢拉着走到客栈门口,顺着它的眼神往街上一看,心下也不由一震:两个男子正从客栈门口经过。其中一个挺着大肚腩,满脸福相;而另一个男子面容俊美,一双眼眸却散发着碧莹莹的诡异光芒。 熟悉的冰绿色,和小欢一样的冰绿色! 摩涯快步回到房间,把小欢往阿柠怀里一塞:“我发现一只成年的姑获鸟。看来姑shè人的确和沧澜有来往。我跟去看看,你在客栈等我!” 小欢在阿柠怀里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叫着。阿柠想了想道:“不如带着小欢吧,我们对姑获鸟的了解并不多,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许它能帮得上忙。对不对,小欢?” 看到转机,小欢急忙使劲点头。 “那好吧!不过你必须乖乖听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摩涯带上小欢追出客栈。经过这番耽误,那个大肚腩和成年姑获鸟已经走远,不过好在还没出视线范围。摩涯扯着小欢快步跟上,穿过几条街之后,终见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深门大户。 跟到朱漆大门前,摩涯心中就隐隐一凛。这座宅子内,显然隐藏着一个无比强烈的气场。这股力量强大得不可思议,自己是绝对无法与之抗衡的。身边的小欢似乎也有些异样,眼睛里发出渴望的莹莹光泽,脖子拼命地朝前伸着,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的低沉声响,像是受到了什么诱惑和召唤,就要身不由己地跟进去。 这时掉头回去应该是最明智的,但姑shè和沧澜的jiāo往情况实在太重要了,而谜底就在这扇门里。摩涯迟疑了一下,运起“隐沦之术”,使自己和小欢的形体瞬间消失于无形之中,迈步走入大门。一瞬间,摩涯心中蓦然浮现出刚才那张杏黄笺,这只姑获鸟大概也算得上是一个“奇怪的人”了吧? 大肚腩地位仿佛颇高,沿途不时有人对他恭敬行礼,口称“谢三爷”。这个称谓有些耳熟,但这种环境下摩涯实在无暇多想。一路跟到后花园门前,只见谢三爷从腰间摸出钥匙,喀嚓一声打开锁,然后领着姑获鸟走了进去。 气场越来越强烈,摩涯努力把气息翻腾的感觉压下去,跟着走进园门。一望之下,眼前情景顿时令他目瞪口呆。没想到花园里聚集了这么多人!他们统统穿着麻布短衣,手脚上戴着细细的镣铐,正像农夫一样挥汗如雨地开垦播种着。听见门开,少数几个抬起眼睛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埋头耕锄土地。 全都是冰绿色的眼睛和异样俊美的外貌,这么多农夫般的人,竟然全部都是姑获鸟! 这些法力高强的灵兽,此刻虽然被禁锢,但它们的灵力仍然汇聚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摩涯勉力维持着“隐沦之术”又观察了一番,然后慢慢移动脚步,准备退出去。 他的手在身边一划,却摸了个空小欢本应紧紧跟在身边的,现在却不见了!摩涯四下张望,却不见它小小的身影。而此刻,谢三爷身旁的那只姑获鸟忽然回头,冰绿色的眼睛直直看向摩涯。摩涯立时觉得奇寒的空气像一根根尖刺,刺穿他业已薄弱的防御。姑获鸟的“玄冰之术”,怎么可能强大到如此程度!摩涯屏息凝神,慢慢朝门外移动,却见那双冰绿色的眼睛狡黠而得意地微笑起来。 谢三爷极其敏感地回过头来:“鬼灯,你在袭击谁?” “咕咕!”名叫“鬼灯”的姑获鸟摇了摇头。 摩涯趁着这一间隙,一闪身已退出花园。 祥福客栈。 听着摩涯和小欢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远去,阿柠抽出一支红色的香,悠然焚起。不多久,轻轻的叩门声便响了起来。 “进来吧。”阿柠淡淡地道。 一根横笛轻轻点开门,颀无羽缓步而入。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温声道:“柠姑娘有何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阿柠眉头紧锁,道:“我要你去一个地方,帮我找一件东西。” “何处?何物?” “豆蔻村,冰蚕。” 颀无羽的双眸里蓦然闪过一道奇异的亮光,口中却沉吟不语。 阿柠秀眉一挑:“怎么,你不愿意?” 颀无羽叹口气道:“姑娘叫我做的事,我哪有不愿意的?只是,那个……” 阿柠轻蔑地一笑:“我明白了,又到十日了吗?” 她笑得虽然冷酷,颀无羽却依旧色授神与地望着她:“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阿柠手心里又浮现出一股莹白色的细线,手掌一翻,缓缓把白线推进颀无羽的眉心。做完这一切,她的声音微微显得有些疲累:“好了,十日内你xìng命无忧。去吧!” 颀无羽却毫无动身的意思。 阿柠把脸一沉:“还不走!” “柠姑娘,你一直就这么凶巴巴的吗?”颀无羽悠然笑道,“你可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姑娘!” 阿柠对他的放肆微感诧异,却只淡然道:“当命攥在别人手里时,就应学会小心说话。” “如果那天不是我好心载你一程,就不会中你的三花针暗算了。当时柠姑娘在路边对我挥手的样子,真是孤零柔弱,教我不怜香惜玉也难!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然这三花针dú发作起来实在够人消受,但能借此和姑娘相识,我倒也觉值得。只是,姑娘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我能帮你呢?” 阿柠嘴角一翘:“不是一眼,是早听过公子的大名。要怪,只怪公子还骑着那匹蚕马。”说起蚕马,摩涯总是遗憾不已。而阿柠听完此事,就明白颀无羽来历不凡。那天她赶往,恰巧听见蚕马独特的嘶鸣声,立刻便决定出手。 “万一骑马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普通人呢?” “那就算他倒霉。”阿柠冷冷地道。说话间,毫无预兆地,她已一掌按在颀无羽头顶上他今天有恃无恐的模样,着实令她不安,她打算用“心镜”读读他的心思。 但“心镜”所到之处一片灰暗,就仿佛进入了一片雾蒙蒙不知有多大的旷野中一样!阿柠心中一凛,正待收手,忽觉背心一阵剧痛,自己的头脑开始一阵一阵地眩晕。 颀无羽竟然会使用“夺心术”,比她的“心镜”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阿柠脸色变得苍白,瞪大不能视物的双眸,樱唇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意识缥缈中,只听耳边颀无羽用呓语般的声音道:“你读我心,不如我读你心。卿本佳人,奈何行事如此狠dú?” 阿柠感到意识越发模糊,而往昔的记忆却从心底缓缓泛起,如氤氲蒸腾,尽数落入颀无羽的掌心之中。 半晌,阿柠紧闭的双眼猛地一霎。颀无羽收起了“夺心术”,默默看着已昏迷过去的阿柠,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傻瓜,真是个傻瓜……不过,你的心思也锁得真紧,竟然这样也无法获悉浮果的全部秘密!” “掌柜的,有没有看见跟我同来的盲姑娘出去?”摩涯带着满腹惊疑回到客栈,却发现连阿柠也不见了踪影。 瘦掌柜翻起一双白眼想了半晌,才道:“哦,她和一位公子亲亲热热地走啦!” 公子?亲亲热热?以阿柠的xìng格……难道是凌沧? 摩涯急忙追问道:“他们说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要去什么……豆蔻村。” 豆蔻村?看来没错了! “对了,”掌柜叫住正要出门的摩涯,“你这人事还真多,喏,又有你一封信!” 摩涯一怔,接过来一看,又是一封杏黄笺。上面仍然只是一句话: 不要去豆蔻村 摩涯只觉一股寒意顿时从脊梁后升起。环目四望,店里,几桌人在埋头吃饭;店外,街市喧哗,人流如织。究竟是谁,如同鬼魅般不动声色地跟着自己? 写信的人似是善意警示自己,这样想来,只有凌沧有可能这样做。但如果杏黄笺是凌沧写的,那和阿柠一起去豆蔻村的人又是谁呢? 豆蔻村,如此美妙的名字足以引起无穷遐想。也许以前,这里确曾是山灵水秀的世外桃源,但现在山花依旧,却荒草丛生,断壁残垣,杳无人烟。 一踏入这荒村,摩涯就觉得有些眼熟。当眼前出现一座衰草堆砌成的茅屋时,摩涯猛然想起,在阿柠的“心镜”中,凌沧中伏的地方就是这里! 右臂上的灵蛇金剑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颤动起来。这种熟悉的嗡鸣声让摩涯心头一热:这是灵蛇金剑感应到了凌沧的灵蛇银剑的独特表现,爱剑如命的凌沧,从来都是“人不离剑,剑不离人”的,这意味着凌沧也在这里! 推开门,屋里简陋凌乱。摩涯的眼光立刻被破木桌上的那片夺目的光华所吸引。灵蛇银剑,宛如一泓银光,静静流淌在桌上。 “凌沧?” 没有人回应。摩涯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凝视不远处那柄灵蛇银剑。臂上的灵蛇金剑蠢蠢yù动,催促着要去和银剑会合。 这柄剑确是真的灵蛇银剑无疑。摩涯再次四处打量一番,平静简陋的小屋,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他迈步慢慢走过去。 正待向桌上的剑伸出手时,地面忽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大口子!就仿佛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发出沉闷的嘿嘿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旋转着,要把摩涯牵扯着吸进去。与此同时,成千上万条暗色光影,发出“嗖嗖”的尖锐呼啸声,从屋顶俯冲而下,就像一个黑色的盖子从天而降。 摩涯感到自己被旋涡之力牢牢吸住,几乎难以抗拒那巨力。黑色大嘴得意而刺耳的笑声,离耳畔越来越近。 摩涯一边奋力稳住身形,一边凝聚心神。眼下惟有使自己和灵蛇金剑合二为一灵蛇移行,这一招他还从未用过。 “走!”摩涯喝道。 瞬间,他的身影凭空消失。一道道俯冲而下的光影扑了个空,全都张皇失措地尖叫着扎进了旋涡。 “好厉害的‘玄黑乾坤洞’!”摩涯的身形出现在门口,一缕细细的金光迅速地收回到他的袖中。 “没想到,”那黑洞洞的大嘴一张一合地旋转着,“你竟然已经练成了‘灵蛇移行’!”说完,黑洞迅速瘪了下去,转眼便消弭无踪。 摩涯并未追踪。“玄黑乾坤洞”实质上是一种幻术,施法者可能就在附近,但也可能远在千里之外。他定了定神,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剑。此时剑光已经黯淡,宛如一条干死的灰蛇。 但这的确是凌沧的灵蛇银剑。 摩涯叹了口气,收好剑走出茅屋。 荒凉的村落里,野草疯长,寒鸦乱飞。大部分茅草屋都已经倒塌,剩下几间也摇摇yù坠。仔细地检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过几遍,既没有冰蚕的线索,也没有阿柠来过的痕迹。 豆蔻村在沧澜洲的北端,距离八月槎出入的豆蔻码头不远,但离地处沧澜洲中北的沧浪城还是有相当远的距离。来的时候满怀希望,而现在,一无所获之下,便觉这一路也着实不近了。 黄昏时分,晚霞中终于看到了龙渊宫。 摩涯收了“移行术”,缓步走入城中。为今之计只好先回祥福客栈,看看有没有阿柠的消息。如果还找不到阿柠,也得设法先把小欢寻回来。 熙来攘往的街市,依然繁华如昨。有人搬了小船那么大的一颗花生叫卖,声称饥荒时足够吃上一年。还有人坐在一个五彩蚌壳上,吆喝着里面有八十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叫价万金。至于贩卖凤毛、麟角、龙涎、龟丹等珍贵yào材的,更是多不胜数。 “郎中!郎中!”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摩涯愕然回头,却见一个小孩怯怯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等摩涯发问,小孩把一封信硬塞到他手里转身便跑,瘦小的身子如泥鳅一般在人流中三扭两扭就消失不见了。 摩涯低头,又是一封杏黄笺! 不要看云梦珠 云梦珠?摩涯皱紧眉头,不但没见过,连听也是头一次听到。现在看来,凡是杏黄笺警示过的,都一一应验了:自己追踪了“奇怪的人”,也去了豆蔻村,结果都险遭不测。 指点自己去豆蔻村的,是凌沧留在蓝布包裹里的血衣。如果这是一个诱使自己上当的局,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凌沧不可能害自己,那么可以推断出那件血衣是假的;血衣若是假的,那么店小二就应该是沧澜的人。摩涯摇摇头,想起店小二年轻、聪明、善良的脸庞,实在不愿相信他竟也是个叛徒。 正沉思间,忽觉肩膀被重重一拍。摩涯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胖胖的小贩,满脸堆笑道:“俗话说,生平不见云梦珠,虽到沧浪也枉然啊!郎中,来买颗云梦珠吧!” “云梦珠?”摩涯心中猛然一跳。 “就是能让人见到心中最美妙梦境的宝珠啊!”胖小贩神秘地一笑,变魔术般拈起鸽蛋大小的一颗珠子。只见珠子通体浑圆,脂光流溢,内里似有一团迷茫的烟雾在缓缓凝转。小贩呼地吹了一口气,那团烟雾忽然扩散,劈头盖脸地罩来! 摩涯疾退几步,凝神护体。预料中暴风骤雨般的袭击却并没有出现,烟雾慢慢散去,街道依旧。只是,那神秘的小贩已不见踪影。 不仅如此,整条街上的人,竟全如云烟一般消失无踪! 摩涯愕然凝立良久,索xìng闭目盘膝坐在街头,静待其变。 斜阳已落入龙渊宫的飞檐之后,风若有若无地拂过面颊。船大的花生,五彩的贝壳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整座沧浪城仿佛只剩下摩涯一人。 终于,死一般的静谧中,隐隐传来环佩丁冬。 摩涯睁开眼睛,只见一队云鬓宫装的美貌少女手提冰玉灯笼,出现在笔直的青石街尽头。 香雾阵阵中,四名少年抬着一张金丝软榻款款走来。一个女子,幽然独坐榻上。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稚嫩的吟唱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软榻直直地向着摩涯而来。夕阳余晖中,他渐渐看清了榻上女子,脸庞仿如泛着胭脂色的晶莹白玉,眼眸宛若幽深的潭水,那张绝美的脸庞足以使所有人迷醉。 “花曦……”摩涯仿佛听到“轰”一声巨响,眼前立刻一片模糊,不由向那个恍若仙子的女子伸出手去。 这一瞬间,摩涯忘记了凝神护体的基本要义,他失神了。 转眼间,眼前的一切开始急速旋转。摩涯呼唤着花曦的名字,拼命伸出手去。他已经明白眼前不过是幻觉的陷阱,可他依然希望借这个机会能再多看她一眼,能再握一握她柔软的小手。 黑洞洞的大嘴无声地笑着,摩涯终于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黑色的旋涡。 阿柠从昏迷中渐渐醒来。 她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竟能看见眼前的事物! 一条长长的街道,天上飘着雪,路上寒冷泥泞。恍惚中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很熟悉。一个幼小的女孩,衣衫褴褛地蜷缩在街角,手脚上满是冻得裂开的口子,灰青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却黯淡无神。 小女孩的盲眼直直望入了阿柠的心里,让她的心蓦然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隐痛! 进入浮果之前的往事,陡然鲜明起来。那些年,她一直独自流浪,不知被谁遗弃,也没人可以依靠。她是那么弱小,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但她却像杂草一样不可思议地活了下来。她记得自己抢过大黄狗的食物,捡过霉烂的干菜,想起这些,她嘴里仿佛又泛起那种腐烂的酸臭味道。最终,她没有饿死,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彻底失去了对幸福的感知。她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孩子可以幸福地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下,而自己却要像狗一样生存。 她心里充溢着憎恨和愤怒,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 阿柠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小男孩,穿着刺绣精美的白袍,静静地伫立在街边的小女孩面前。 小男孩俯下身,把脸凑到她跟前:“小妹妹的眼睛好像两颗葡萄呢,跟我回家吧!” 他的眼睛像溪水一样清澈,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小女孩却倔强地昂起头:“不!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在这儿会饿死的。跟我回家吧,我娶你当老婆!”小男孩大声说着,牵起小女孩,硬把她拖上马车。他捧着她破烂不堪的一双手,轻轻地呵着热气:“你的手好冷啊!这样会不会好点?” 小女孩冻僵的双手,慢慢开始温暖。心,却忽然酸楚起来。当没人理睬的时候,受再多苦也不觉得怎么样,可一旦被人宠爱着,呵护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阿柠看着这些遥远的往事。她可以忘记那些苦难的童年,却会永远铭记这一天。这一天,薰皇子把自己捡回了浮果,把自己从无边的黑夜拉进鸟语花香的明媚春天。从那一天起,那个浑身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小男孩,就成为她小心翼翼珍藏在内心深处最美好的秘密。 阿柠还记得,小时候的薰皇子异常喜欢她这个小盲女的陪伴,整日不离左右。他偷偷把一大堆好吃好玩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堆在她面前。他牵着她的手来到浮果山庄后的峭壁前,仰着脸告诉她:“我听薰夫人说起过,这座山上有一种‘剪瞳草’,用它的汁液来擦眼睛,盲人就可以重见天日了!我一定要好好练习‘移行术’,摘下‘剪瞳草’来给你治眼睛!” 后来他真的试了好多次,可是他实在太年幼,峭壁实在太陡峭,每次摔得鼻青脸肿,依然没能到达最高处。 “等你长大了再去吧,我会耐心地等着。”每次她都这样心疼地劝阻,用自己已恢复柔嫩的小手帮他搽yào。 “嗯,等我长大了,一定就有能力上去了。到时你就可以看见东西了。”薰皇子认真地道。 可是,当薰皇子慢慢长成少年,“移行术”也越来越强的时候,一切却发生了变化。 那天,她陪着薰皇子去见客。当一个细碎的脚步款款走来时,殿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她感到握住自己的薰皇子的手,突然整个僵住了。过了半晌,她才听见薰夫人轻轻叹道:“小小年纪,竟然已美得如此不祥!” 那是花曦来到浮果的第一天。 从那以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薰皇子童年时的玩伴,而花曦,才是他情感萌动的开始。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前者如流水般温柔,后者却如火焰般炽热。 情窦初开的岁月无声流逝,她重新跌回到孤独之中。只是这一次,有很多很多的眼泪。她越来越少听见薰皇子来招呼她去玩的脚步,却越来越多地听见花曦清脆的笑声。 薰皇子已经长成一个俊秀的少年,山庄里的人都jiāo口称赞他在剑术上的天资。他能在一瞬间移动到最高的那棵朱颜树梢,摘下最美的那朵朱颜花给花曦,却早已忘却了为往昔的同伴许下的诺言。 她便持续地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摸索前行。 后来,她慢慢沦为最卑微的小奴婢。白天,她被责令远离主人出入之所;晚上,则必须在日落之后、月落之前,跪着擦遍整座聆音阁的地板。这样,她便再也没有机会遇见薰皇子了。偶尔,她会在卑贱的下人居处,听见花曦娇软清脆的欢笑声。可惜看不见花曦的模样,据说她已美得不可思议。 有一天夜晚,她照例提着一大桶冰溪水,准备去擦地。因为看不见,她走得特别慢特别小心。忽然,她听见一个柔软的声音对自己说:“我们一起提吧。你看不见呢,真可怜!”一股清甜的气息靠近她,手上的重量随即减轻一半。 那个声音她无比熟悉,是花曦!她们一边擦地,一边说话,花曦如此温柔可亲,几乎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 这时,薰夫人温和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花曦,这么晚了不去香浴,还在这里干什么?”花曦咯咯笑着撒娇,很快走了。薰夫人立刻变了一副腔调,厌恶地对阿柠道:“我没说过吗?花曦的手,一点儿粗活都不能做!”薰夫人一脚踢翻水桶,转身而去。冰凉彻骨的冰溪水,漫过跪伏在地上的阿柠的手臂和膝盖。她瑟瑟发抖,心中有无数的屈辱、怨恨和不甘。 阿柠记得,那时自己是如何躲在屋子里刻苦钻研奇门法术的。她痴痴地想,如果自己能够帮助薰皇子夺回他的国土,他就会带着阳光般的味道回到她身边,还会迎娶自己做他的妃子。 有时她也想,如果花曦不存在……这个念头像dú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有一个机会……” 阿柠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眼前的景象突然乱晃起来,金星乱舞。她捧着头,跌跌撞撞地挣扎前行。花曦惊恐痛苦的哽咽哭泣,薰皇子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在耳边旋转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无边无尽的黑暗。 阿柠长吁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冷汗淋漓的脸颊,知道自己终于从颀无羽的“夺心术”中清醒了过来。她摸索着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被困在大雪蛛的网中。 阿柠立刻恢复了神智,冷笑一声,从头上摘下灵犀簪,注入灵力,将它祭在蛛网前。虽然这只雪蛛的丝远韧于普通雪蛛,但有灵犀簪在,半日工夫也就能融化了。 四周一片宁静,只有蛛丝融化的细微的“咝咝”声。阿柠抱膝坐下,回味起刚才被唤醒的往事,身上不由泛起一阵清幽幽的冷。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怀里的龙形玉佩蓦然传来一阵灼热感,阿柠一惊,顿时醒来。这一对龙形玉佩是浮果山庄互相联络之用,摩涯一块,薰夫人的一块给了阿柠。此时,玉佩通体烫如火炭,这说明摩涯的灵力已然受困,生命力正在逐渐流逝,已到达最危急的时刻! 阿柠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一口咬破指尖,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浸入灵犀簪。每滴入一滴血,阿柠的脸就苍白一分,而灵犀簪幽蓝的光芒则更盛一分。 终于,灵犀簪呼啸而起,蓝光一闪,雪蛛网被劈成两半。 当一切静止下来时,摩涯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破落的荒村里。 他又回到了豆蔻村。 “你输了。”面前的稻草墙上,慢慢凸显出一个人形。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吧?”摩涯淡淡地道。 稻草人冷笑一声:“上次你能逃走,是凭明净之心洞悉生路所在;而这一次你的心却在动dàng。一个内心动dàng的战士,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差别?” 话音中,稻草人忽然粉碎,浑身的稻草化作万道利刃般的光芒,天罗地网般地向摩涯罩来。 一道金光自袖中shè出,化作一个金罩,将摩涯严严罩住,稻草人的第一波攻势顿时被挡在外围。摩涯定了定神,箭一般跃向半空,整个人转眼已和灵蛇金剑合二为一,金光大盛,突然向身后疾shè而去他已然洞悉,稻草人刚才虽在前方说话,瞬间却已以无形之影之身绕到自己身后准备偷袭了。 果然,一条淡淡的青色影子正逐渐显现出来。 灵蛇剑金光曜曜,宛如游蛇吐信般猛然击出。这一击几乎倾尽了摩涯的全力,他自信,除了传闻中天下第一的昆仑,最多再加上一个孤竹,再没人能抵挡自己这一剑! 青色人影的脸庞蓦然清晰起来。一双如春水般温软迷蒙的星眸,含笑凝视着摩涯,雪白的额头坦然迎向厉啸的剑尖。 “花曦!” 来不及多想,摩涯立刻放开灵蛇金剑,飞身挡在花曦身前,单指一划,“雾墙”便宛如一片以极坚韧之丝织成的棉絮无声地展开。 然而,灵蛇金剑本是天地神物,而且来势凶猛无匹,即便是摩涯自己也不能抵挡。 “噗”的一声,灵蛇金剑刺破“雾墙”,轻快地chā入摩涯的左胸。剑身微微颤动,发出低低的悲鸣声。灵蛇金剑已有灵xìng,身不由己地伤害了自己的主人,也备感难过。 血,迅速洇出来。痛,使摩涯脑中一个激灵:我做了什么?花曦早已死去了啊! 摩涯忍痛回头,却见那张酷似花曦的面庞仿佛波纹般变幻不定,惟一不变的,只有满脸yīn鸷之色。 摩涯苦笑道:“你不是。” “当然不是。”青色人影yīn恻恻地笑道,手中一柄同样青色的幻剑,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啸着向他刺来。 “风四郎!”清亮的喝声忽然响起。 青色人影一怔,剑势也为之一滞。摩涯勉强撑起眼皮,看见一朵硕大的白色朱颜花在自己的身前绽放开来,花瓣柔软,却坚决地挡住了幻剑的袭击。 是阿柠。 “原来是救兵到了。你既知道我的名字,那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吗?”青色的身影一错,转眼间化一为十,把阿柠和摩涯团团围住。 每条青色人影都在大笑,每个笑声都是一样的疯狂。 阿柠侧耳倾听,沉吟道:“‘沧澜十三郎’中的四郎风将军,当然是以幻术见长。此刻使的应该是幻术中的‘分身之道’。虽然名为分身,实际却只有一个真身。” 其中一个风四郎停住笑:“哦?你这小丫头的见识倒也不薄!那么,你倒来猜猜,哪一个才是我的真身呢?” 右边一个风四郎也嘻嘻笑着接口道:“小丫头,当心些,猜错了可就没命了哦!” 身后的风四郎手持青色幻剑,遽然向阿柠刺来,大声叫道:“你猜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前方的风四郎也蓦然逼近,叹息道:“你知道吗?看过我真身的,都已成了死人!” 阿柠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青色人影此起彼伏的攻击一一被朱颜花挡了回去。但被幻剑刺伤多次后,洁白的花瓣也慢慢开始枯萎蜷缩。 “快些猜!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风四郎们更为嚣张地狂笑。 阿柠一挥手,十个小木人飞出来,一落地便变成指甲锋利的黑衣侍卫,僵直却迅速地和青色人影们纠缠在一起。 “幻物术?”一个风四郎停手道,“不简单!真有点儿舍不得杀你了!” 另一个风四郎却挥剑削断了一个黑衣侍卫的脖子。 阿柠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站在中央,凝神思索,或者说是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黑衣侍卫们毫无畏惧,凶悍地追逐着飘忽的青色身影,不断尝试用尖利的长指甲去触碰和攻击对方的身体。这招式如此单调,当然很容易就被一个个斩落在地。 在最后一名黑衣侍卫被斩首时,白影一闪,阿柠飞身而出。待她飘然落地时,所有青色身影又已合而为一。 “怎么可能?” 风四郎一脸惊诧,“我的幻术独步天下,绝不可能有人识破!” 阿柠脸上掠过一丝疲惫:“风将军的幻术,或许的确是天下第一,但是对我的影响却十分有限。” “为什么?”风四郎一脸迷惑。 “有时候,看见得越多,离真相就越远。”阿柠微微一笑,“风将军,我是盲人。” 风四郎蓦然醒悟,怔怔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让木人来触碰我,原来是凭声音来分辨血ròu之躯和幻象。” “不,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幻象。”阿柠纠正道,“木人只是在确定风将军不断变换的位置而已。” 风四郎默然半晌,怆然长叹:“小妹,看来我是不能为你报仇了!” “小妹?” “我的妹妹,名叫柔姬。”风四郎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怜爱,“当初,她有幸从一百名才貌双全的女子中脱颖而出,被陛下选中远赴浮果,这是我的骄傲。她不负陛下重望,利用冰溪送出宝贵情报,即使最后献出生命也是值得的!所以,作为她的哥哥,我惟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报仇!” 摩涯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风四郎道:“柔姬,她并没有死。” “不必安慰我了,”风四郎摇头,手艰难地伸进怀里,“妹妹的灵灯都已熄灭……” 阿柠手指一弹,风四郎咽喉处蓦然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色朱颜花。风四郎张大了嘴,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把手从怀里伸了出来。 一枝响箭尖叫着直冲上云霄,在高空中砰然zhà开一朵美丽的花火。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阿柠脸色一变,正要过去搀扶摩涯,忽然身子一晃,险些软倒。 摩涯一惊,不顾自己肩上鲜血淋漓,挣扎着挪到她身边:“刚才那一战,灵力消耗得太大了吧?赶快打坐恢复一下,不然于身体有害!”他知道白色朱颜花和cāo纵木人都需要损耗大量灵力。可他不知道,阿柠之前强行冲破大雪蛛网,就已经耗费了一小半灵力。 “我没事!”阿柠摇摇头,她看不见摩涯胸襟前那一大片淋漓的血渍,但搀扶他时却觉得无比沉重,“薰皇子伤得很重吗?是被什么所伤?” 摩涯勉强撑着站起来,惭愧地道:“是我被幻术蒙蔽,伤在自己的灵蛇金剑下了。” “什么?!”阿柠脸色大变,停下脚步,“那必须立刻疗伤!”说着,聚起最后一股灵力,指尖弹出一朵白色朱颜花。花虽只有一握大小,却在瞬间便使伤口愈合,惟见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贯穿前胸后背。 摩涯轻吐了一口气:“真想不到,你的医术也如此高明!” 阿柠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微喘着道:“只是暂时控制住伤势而已,要痊愈也只好等元气慢慢恢复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向村外走去。摩涯边走边回想着刚才在幻境中见到的花曦,模模糊糊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出来。 忽然,胳膊上一沉,阿柠脸色异常苍白,痛苦地捂住胸口软软跪倒在地。摩涯拼力想架住她,一扯之下,伤口处又渗出鲜血,手一软,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地。 “阿柠,你怎么样?”摩涯勉强支起上身,让阿柠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肩头。 阿柠贝齿紧紧咬住嘴唇,显然正在忍耐着很大的痛苦。 摩涯急道:“是受伤了吗?伤在哪里,快告诉我!” “不是受伤。只是……心口突如其来地痛!”阿柠艰难地喘了口气,“一会儿就会好的。” “抓住我的手,别怕!”摩涯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知道,能让倔强的阿柠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绝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折磨。 阿柠听话地紧紧抓住他,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看着她紧蹙眉心咬牙忍耐的模样,脆弱却又顽强,摩涯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样子,心底不由泛起那种久已不曾有过的怜惜。 远处,潮湿、腥臭、yīn森的大片黑影慢慢涌动过来。 “是……敌人的援军追上来了吗?”阿柠轻声问道。 “是海鬼。看来今天要变成绿毛僵尸了!”摩涯一笑,“丫头,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阿柠浑身一震,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丫头。我小时候总是这样叫你的,你都忘了吧?这次回来你变了很多,我便不敢唐突了。” 海鬼的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在yīn寒腥气的逼迫中,阿柠却仿佛又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清新芬芳。 “我很喜欢薰皇子这样叫我。”她回答,心口难耐的疼痛似乎在慢慢消减。 “你小时候真倔强,却也很可爱……”摩涯奇怪自己在生死关头竟悠然回忆起很多往事。 颈间遽然一凉,阿柠感到一只海鬼已轻柔地抚上了自己的脖子。可她嘴角反而优美地扬起,因为她此刻终于知道,记得那些往事的并不是只有自己。 寒冷侵袭着身体和神智,阿柠却因为握着摩涯的大手而感到温暖。 第五章 百影木 祥福客栈的客房内,温暖如春。 颀无羽嘴角含笑,趴在床边脸对脸地盯着沉睡的阿柠。 “即便是美女,这样看也未免失礼啊!” 颀无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俊脸微红地转过头,只见摩涯披着衣服,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颀无羽忙干咳一声道:“这个……我是在想,为什么你只是脚被咬绿,就一副龇牙咧嘴翻白眼的模样,而阿柠脖子都绿了,却笑得跟捡到了金元宝一样呢?” “哦?我不大可能表现得那样差吧?”摩涯摸摸胡子,颇有些怀疑颀无羽的话。低头看看,阿柠气色已好了许多,脸色莹洁,神情纯真宛如婴孩,不禁由衷道:“真没想这次又是你救了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颀无羽嘿嘿一笑:“是你们运气好。我恰巧路过那里,恰巧身边又有对症的灵yào,不然,即使把你们抢下来,现在恐怕也早都长出绿毛来了。” 摩涯暗自运功,发现伤口已经不痛,元气也恢复了大半,体内的剑气也已被消融得只剩细细一线,即便是动用法术,应也没有太大问题。 “我看你恐怕不是‘恰巧路过’吧?这种专治海鬼咬伤的灵yào一般人也不会‘恰巧’就带在身边吧?你到底是谁?”不知何时阿柠也已醒来,第一句便道出摩涯心中疑问。 “唉,你们居然猜不到?”颀无羽仰面长叹一声,“我当然就是玉树临风芳华绝代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才貌双全天下无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姑shè洲的少主啦!” “喔!”摩涯恍然大悟。 “哼!”阿柠不动声色。 “你们是不是奇怪堂堂姑shè洲的少主,怎么会和沧澜人混在一起?” “不错。”摩涯点头,“难道姑shè打算和沧澜合作?你真相信魇皇会真心和你们合作?” 颀无羽扬起嘴角:“你是担心姑shè和沧澜会结盟吧?那样你们可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的确如此。”摩涯摸摸自己的胡子,坦然答道。 阿柠却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可是浮果被消灭以后,姑shè又会是什么下场呢?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想,你也不愿意当只傻乎乎的走狗吧,否则又何必偷偷摸摸地来救我们呢?” 颀无羽眼里露出欣赏的光芒,大笑起来。 原来,魇皇一直担心拥有羽人的姑shè会威胁到自己,在稳住大局不久,便派人潜到了姑shè,串通了洲内主和一派,暗地里把姑获鸟栖息的树木全都烧死。失去家园的姑获鸟们无法生活,便纷纷飞离了姑shè。 “原来如此!”摩涯恍然,“小欢大概就是那时流落到无子村的。而且我在沧澜也看到了姑获鸟,很大一群,大概有几百只之多!” 颀无羽点头道:“我正是为此而来。不怕说出来让你们见笑,自从魇皇势力大增之后,姑shè内部便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十年来父皇病体沉重,朝中大权已全然被主和派把持,他们更切断地脉,使姑shè沦为无根之浮洲。但魇皇依然步步紧逼,姑shè已无路可退。这些年来,我卧薪尝胆,积蓄力量,但没有羽人部队,别说与沧澜抗衡,就连姑shè大权都无法夺回。最近我收到消息,魇皇在悄悄培养羽人部队,所以便假意屈服,过来察看。” “培养羽人部队?”摩涯不禁悚然动容。 “鬼灯!” 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应声推门而入。摩涯一怔,这不是谢三爷身边那只偷袭自己的姑获鸟吗?心念微动间,灵蛇金剑已自动脱袖而出! 颀无羽横笛一划,铮然嗡鸣,灵蛇金剑已被阻住。摩涯心里一凛,这是他和颀无羽第一次正面jiāo手,虽然自己只用了二成功力,但颀无羽显然也只是随手一挡。 “我先来介绍一下,鬼灯是我安chā在沧澜的密探。”颀无羽若无其事地微笑道,“鬼灯,还不拜见贵客?” 鬼灯粲然一笑,叩首道:“鬼灯见过薰皇子、柠姑娘!” “它怎么会说人话?” 颀无羽哈哈大笑道:“鬼灯本来就是人啊。他本是我朝中大将,为刺探羽人部队之事,特意苦练‘玄冰之术’。来沧澜之前,他在姑获鸟的旧巢里足足呆了三个月,连发根都浸满鸟味,又用yào水将眼眸变绿,这才骗过谢三爷那只老狐狸。” 摩涯这才想起,原来那个不起眼的矮胖富人,竟是“沧澜十三郎”中排名第三的谢三爷。 “难怪你能识破我的‘隐沦之道’,‘玄冰之术’又异常凛冽,原来是姑shè的高手!” 鬼灯稽首微笑道:“那天薰皇子孤身深入,境况危险,鬼灯迫不得已才略加警示,得罪了!” “带来了吗?”颀无羽问鬼灯。 鬼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片叶子,翠绿圆润,与平常的树叶没有什么不同。颀无羽也是小心翼翼地接过,对摩涯道:“请看那边……” 摩涯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片孤叶被阳光投shè在墙上的影子,竟然层层叠叠,仿佛有数百片之多,而且影子呈淡绿色,异常绚烂美丽。 颀无羽也眯起双眼,难得地露出亲切之色:“这就是百影叶,是从姑获鸟栖息的百影木上摘下来的。鬼灯历尽千辛万苦,才获得了这么一片,根本不足以成活。可在魇皇的秘密花园里,却有数百只姑获鸟在为他栽种大片的百影木你知道,有百影木,才有羽人部队;就像有冰蚕丝,才有海人部队一样!” “原来如此!”摩涯顿觉如同醍醐灌顶,浑身冰凉。 颀无羽盯着摩涯道:“你想必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总也找不到冰蚕。只因为,冰蚕已经全部被搜罗到了魇皇手中!就在这沧浪城中的哪个角落,他可能也正在秘密培养海人部队呢!” 颀无羽眼光真诚,缓缓向摩涯伸出手:“眼下,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结盟!” 如果真如他所言,那么,等待浮果和姑shè的,都将是灭顶之灾。摩涯心里本早有和姑shè结盟之意,此刻再不犹豫,大手重重击上颀无羽的手掌:“好!我们一起去找百影木和冰蚕。无论谁找到了,都一起合力对付魇皇!” “我们这是水木之盟!”颀无羽沉声道,“为表诚意,鬼灯,你尽快把小欢找回来。小欢是我命名的,用的正是我的rǔ名,找回来还给薰皇子权作见面礼!” 鬼灯低头领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转身便走。 “等等!”颀无羽叫住他,又附耳询问了几句,鬼灯也耳语回答。颀无羽这才长吁了口气道:“顺利就好!为免夜长梦多,一定要尽快拿到手!” 阿柠一直在一旁默默聆听,并未chā话,此时忽然微微一笑。 目送鬼灯走后,颀无羽回身道:“我们既然已经是盟友,也就不必隐瞒了,我是要鬼灯尽快把这三百只姑获鸟的羽衣偷出来。如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拿到手了。谢三爷地位虽高,对于姑获鸟却是外行,他只知道藏起羽衣不让它们飞走,却还不知道成为它们主人的办法。”颀无羽眼里掠过一丝狡黠,不动声色地查看着摩涯和阿柠的神情。 “无羽公子请放心,我虽然知道这个秘密,却决不会告诉旁人。姑获鸟是姑shè的灵兽,我偶然做了小欢的主人,已经僭越了,决不会觊觎其他姑获鸟!” 颀无羽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敬重:“好!我没看错,薰皇子果然值得一jiāo!时候不早,两位身体又刚刚恢复,应多加休息,我先告辞,改日再来相扰!” “我来送送无羽公子。”阿柠起身下床。 颀无羽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异。摩涯暗忖,她定是有话要对他说,便对颀无羽拱拱手,留在屋中。 来到院中,阿柠冷冷地道:“那些杏黄笺是出自无羽公子之手吧?” 颀无羽一怔,随即笑道:“柠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我这不也是好心提醒薰皇子不要涉险吗?” “杏黄笺看似好心,却暗藏歹意。yù擒故纵,故意引诱薰皇子上当,你明明在旁边却见死不救。而且……你还对我行凶!” 颀无羽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道:“既然你觉得我如此坏,为什么不当着薰皇子的面揭穿我?” 阿柠顿时语塞。 颀无羽温柔地一笑:“可见,你还是相信我合作的诚意的。我纵然使了些小小的手段,也只是为了看看你们是否值得结盟。现在看来,实力勉强过得去,历经三劫才被打倒。只不过……”他忽然把嘴凑到阿柠耳畔,“你们两个人都有严重的心魔哦。你是不是因为被我用‘夺心术’知道了秘密,才这样恨我?” 阿柠咬住嘴唇:“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颀无羽哈哈大笑,又静静看了她半晌才道:“他不会爱你,早点儿死心吧!”说着飘然离去。 阿柠怔怔立在院中。良久,才回到客房。一进门,便对摩涯道:“我想,我们该再去谢三爷的宅子看看。” “为什么?那地方相当危险,鬼灯也提醒我们不要去。”摩涯有些不解。 “颀无羽行事鬼祟,似乎还有很多事瞒着我们。和姑shè结盟,这是大事,总该去查查他的底细,看看他说的是否属实吧?还有,他虽然答应帮忙找小欢,但我们自己也不能全然不管啊。” 摩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实际上,我是愿意相信颀无羽结盟的诚意的。这是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大概我和他处境相当,所以惺惺相惜吧!” 阿柠微笑不语。其实,她提议去谢府的真正用意,主要是觊觎颀无羽说起的三百件羽衣。二来,她一直奇怪,在八月槎上颀无羽还俯首帖耳,可一到沧澜就变得有恃无恐,还出其不意地对自己用了“夺心术”。显然,是有高人帮他解开了三花针的附骨之dú。 “那就明天晚上去吧,今天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摩涯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却又迟疑着回过头来,“阿柠,我有句话,也许在你听来无妄可笑,但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 阿柠一怔,随即微笑道:“说来听听?” “你相不相信,花曦其实并没有死?” 笑容在阿柠的脸上凝固。 摩涯认真地看着阿柠:“我总共见到了两次花曦的幻象,一次是云梦珠所幻,一次是风四郎所幻。我琢磨了很久,总觉得其中一次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花曦!” 阿柠定了定神,道:“哦?” “所谓幻象,并不是施法者真的变幻为他人的样子,而是施法于对象的内心,引导其内心最渴望见到的东西在眼前重现。所以,花曦的幻象就应保持着我记忆中的样子:两条辫子,苹果绿的绣花长裙。风四郎所幻的花曦,的确如此。但是,云梦珠那次却不是这样。”摩涯仔细回想着,“花曦乘坐凤辇路过街市,穿低胸纱衣,梳坠马髻,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装扮。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容颜变得成熟而优雅,已经不再是稚气的少女模样,她跟我们一样在成长!一个死去的人的幻象,又怎么会成长呢?” “你难道忘记了,花曦的遗体,现在还躺在浮果山庄的冰棺里?” 摩涯一怔,半晌,终于垂下眼睑,低声道:“唉,是啊,她的遗体……不瞒你说,多年以来我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花曦她并没有死。会不会是她的灵魂来到了沧澜?” “不,不会的!”阿柠的心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揪住,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屋子里陷入寂静。 良久,摩涯转身拉开门道:“我这只是无妄之语,你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休息吧!” 阿柠躺在床上,只觉得夜晚的空气异常寒冷,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一个少女细细的声音哽咽着:“痛,真的好痛……帮帮我……” 哭声越来越近,最后就像凑在阿柠耳边哭喊:“帮帮我……阿柠……阿柠……” 阿柠蓦然醒来,泪水不知不觉地浸湿了面颊,竟然也是冰冷的。 一阵低低的呜呜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阿柠定定神,抬手拔下发髻上的灵犀簪。黑夜里,莹亮的蓝光诡谲地一闪。她看不见,却能觉出灵犀簪在嗡然颤动,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猛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拿簪子的手不禁微微一震。 是“那个人”! 摩涯并不知道,其实阿柠是知道和“那个人”联系的途径的。之所以不主动去见“那个人”,是怕贸然行动会陷对方于暴露身份的危险中。可是现在,“那个人”却主动找上来,这是不是说明,一直与其保持单线联系的凌沧已然遇害? 阿柠披衣下了床,手中灵犀簪在空中一划,蓝光辐shè出一扇半隐半现的小门。 她走了进去,内心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薰夫人曾派遣了十余个灵力、智谋均属举世罕见的人潜入沧澜,但最长的也不过潜伏了一个月便被魇皇擒杀。而“那个人”却能在沧浪城中平安地卧底数年,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道微风掠过,带起了长发。阿柠心里一紧,她感到“那个人”已站在面前,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一种难言的感觉攫住了阿柠的心。不是恐惧,却是一种不愿面对的胆怯。静默的气氛压迫得她几乎想要转身离去,但在呼吸最为艰难的那一刻,手心里忽然一软,“那个人”把一张鲛绡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阿柠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摩涯接过鲛绡的时候,分明微微地一怔。 阿柠赶忙解释道:“是‘那个人’送来的,趁我睡着放在了窗边。” “知道,你刚才就说过了嘛。”摩涯对她完全没有怀疑,只是自嘲地笑笑,刚才他似乎又闻到了花曦身上特有的那股清甜气息,但转眼却又变作普通的花香。他定定神,展开鲛绡,一看之下不禁奇怪道:“怎么是无字书?” 阿柠皱眉想了想,拔下灵犀簪缓缓在鲛绡前虚划了一下。不多时,果然有淡蓝的印记慢慢凸显出来。摩涯看了半天,却不知是什么文字,摸着胡子苦思良久,也不得要领,只得无奈地道:“这个哑谜我是解不开了,如果你能看见就好了。” 阿柠淡淡微笑道:“或许上面写的根本就不是字?依你所描述,倒似一张地图。” 摩涯摇头道:“不成文,也不成图,更像是天书。” “虽然现在不能领悟,但以后某个时候一定用得上。”阿柠说着把鲛绡收了起来。 “咕咕!”窗外忽然传来轻轻的两声。 “小欢?”摩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叫花子站在窗外。 “咕咕!”小叫花子又怯怯地叫了两声。 “真是小欢!”摩涯喜出望外,一探手直接把它从窗外拎进屋来,却立刻被它身上刺鼻的臭味熏得皱起了眉头,不禁拍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嚯!真有本事,把自己搞得这么臭!” “是刚刚在谢三爷宅子里找到的。”颀无羽笑吟吟地随后出现,“当时小欢像只小流浪狗一样,躲在厨房里面偷吃剩饭,鬼灯就把它捡回来了。” 摩涯对颀无羽一笑,转头郑重其事地对阿柠道:“可不可以麻烦你洗一下这小家伙,臭烘烘的,实在不像话!” 看着阿柠卷起袖子拎着小欢去洗澡,摩涯不禁由衷地赞道:“阿柠,你真是个贤惠的好姑娘!” 阿柠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只觉脸上微微发烫,没想到自己还能和“贤惠”二字搭上边,不由心情大好,一边搓着小欢一边笑问道:“小欢,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的确,平时顽皮好动的小欢,此刻却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乖乖地任阿柠摆布。它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失神状态,仿佛梦游一般,只可惜阿柠无法看见。终于洗完,阿柠给小欢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把它抱到床上。 “柠姑娘,”颀无羽推门走了进来,“我有事找你。” 阿柠听见颀无羽把一大堆东西堆在了桌上,不由皱眉问道:“干什么?” “这里有三十六种灵yào,每一种都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阿柠一怔:“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颀无羽打量着她充满戒备的脸庞,认真地道:“我想治好你的眼睛,让你可以看见我丰神俊朗的外表,然后倾心于我啊!” 阿柠转身就走。 颀无羽一把拉住她,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如此聪明,难道要一生坐等那个人良心发现吗?其实,还有其他男子愿意为你摘剪瞳草呢!” 阿柠身体一僵,苍白的脸蓦然转向他,冷冷地道:“你管得实在太多了!”一挥手,两只黑衣木人猛然向颀无羽扑过去。颀无羽故作害怕,“哇”地一声转身逃走,转眼间,声音已在门外:“好凶啊!有事就来找我,千万别客气!” 桌上的花草yào瓶散发出浓烈的味道。 阿柠怔了半天,一挥衣袖,三十六味灵yào便全都在空中粉碎,化为乌有。 第六章 羽之灵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摩涯摸着小欢红红的脸蛋,皱眉道:“好像在发烧。难道姑获鸟也会生病?” “不必担心,我们很快就可以回来了,还是先探谢宅要紧。”阿柠温言提醒道。 摩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小小一团白茸茸的东西,一抖开,却是一大张雪白的羽衣。“有了羽衣,小欢就不怕别人找麻烦了。”说着,把小欢从头到脚盖住。 阿柠一怔,道:“你把羽衣给它,如果它飞走,岂不是……可惜?” 摩涯微笑道:“如果小欢选择离开,那必定是因为有它更喜欢的生活。不管是人还是灵兽,总是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是吗?” 摩涯看着它蜷缩在厚实的羽衣下,沉沉睡去,拉起阿柠轻轻带上了门。 谢府。 朱漆大门笼罩在昏黄的光线下。 阿柠指尖一弹,一朵硕大的白色朱颜花在两人头顶上慢慢舒展开花瓣。摩涯握住她的手,运起“隐沦之道”,两个人的形体和白色朱颜花,一起渐渐消失。 天空如黑幕,星光璀璨。摩涯的手很温暖。阿柠想,不管环境有多凶险,如果就这样牵着手一直走下去,也很好呢。 那些百影木又长高了一些。树枝上稀疏的叶子,被月光在地上投影成千千万万片绿莹莹的影子。整座花园,就像是一块光影斑驳的巨大翡翠。 星光下,数百只姑获鸟在树影下或蹲或卧,睡得正香。它们的羽衣显然是被夺走了,一个个依旧只穿着麻布单衣。 摩涯悄悄问阿柠道:“一片叶子不行,一枝的话,应能成活了吧?” 阿柠轻轻摇头。百影木如果这样好摘,鬼灯就不会这么久才只搞到一片叶子了。更主要的是,她觉得空气中隐隐有种异样的气息。 百影木纤细的影子在月光下妖娆摆动,看起来唾手可得。摩涯迟疑一下,还是慢慢伸出手去。眼看就要碰到树枝时,他忽然觉得仿佛伸进了一锅滚烫的热汤。他嗖地抽回手,低头看时,只见手心已被烫上了一个圆圆的印记,圆里赫然还有一个“谢”字。 “薰皇子!” 摩涯一惊,转头定睛一看,原来鬼灯恰好就躺在自己背后。鬼灯坐起身来,悄声道:“谢三爷在这些百影木上种了yīn符,腐ròu朽骨,十分厉害。我天天在这里都不敢下手,只捡到过一片落下来的百影叶,薰皇子太大意了!” 一朵白色的朱颜花无声地落进摩涯的手心,如雪花般融入漆黑的“谢”字中,转眼间,那印记竟然慢慢褪色。只听阿柠淡淡地道:“不必担心,我已抑制住这yīn符,等回去再设法把残留的dú素去尽就是了。” “姑娘好医术!”鬼灯不禁赞道。 “喀嚓”一响,花园门开,随即人声喧哗,灯光晃动。鬼灯连忙重新躺下,摩涯则拉着阿柠躲进角落的树影中。向园门望去,只见灯笼火把照处,衣着华丽的谢三爷一脸凝重,似乎在等什么人。 长长的嘶鸣划破夜空,一道雪青色的闪电冲到人群前才猛然止住。颀无羽翻身跳下蚕马,向谢三爷一抱拳。谢三爷立刻满脸堆笑迎上去,恭身回礼道:“这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还把公子请来,实在是……情非得已啊!” 颀无羽微笑道:“三爷差遣,在所不辞。怎么?园子里出事儿了?” 谢三爷长叹一声:“唉,它们……从昨天起忽然全部都陷入沉睡无法醒来了!” 借着微弱的光亮,摩涯仔细打量起脚边的姑获鸟。细看之下,果然发现它们一个个脸颊酡红,神情呆滞,而且仿佛是循着某种不可闻的韵律,眼珠都以同一种节奏缓慢转动着。摩涯心里一动,压低声音对阿柠道:“小欢的情况和它们很像呢!” “是昨天晚上开始的吗,你确定?”颀无羽匆匆冲进花园,语调严厉惶急,谢三爷胖胖的身子紧随其后,连连应“是”。 颀无羽俯身查看了一只沉睡的姑获鸟,站起身时,神情已被少见的凝重取代:“看来我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怎么?” “还有二十四个时辰,”颀无羽掐指算了算,“谢三爷,麻烦你给我准备朱砂、毛笔。我必须挨个查看这些姑获鸟,此事差错不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快!朱砂、毛笔伺候!”谢三爷不敢怠慢,忙吩咐手下,“把姑获鸟抬到这边来,方便无羽公子检查!” 一派忙乱中,一缕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忽然在某个角落响起。颀无羽刚排除了一只姑获鸟,毛笔正要点在它额上,闻声手不禁微微一抖,然后低声喝道:“快,下一只!” 摩涯面前的一只姑获鸟猛然睁开双眼,冰绿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就像一颗诡异的宝石,神情却宛如梦游一般的呆滞。它的双唇微微开启,颤巍巍地发出低低的一声鸣叫,与刚才的叫声相和。 不多时,类似的鸣叫声便在静静的花园里此起彼伏地响起。或高或低,或粗或细,彼此相和,汇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和声。这声音听得摩涯胸中块垒膨胀,一颗心几乎就要bàozhà。热血上涌之际,一朵小小的白色朱颜花在鼻端悄然绽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深入咽喉,顿时压住了烦乱的心神。 摩涯长出了一口气:“阿柠,还是你定力好!” “不是定力好,是预见得早。”阿柠微笑着张开嘴,里面早已含了一朵白色朱颜花。 “阿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个女鬼呢!”摩涯看着阿柠,忽然笑道。由于刚才的失神,“隐沦之道”的效力减弱,阿柠的白衣长发已淡淡显现在夜色中,确是透明缥缈。 “女鬼?”阿柠微微一怔。 “一个美丽的女鬼。”摩涯补充道,同时加强念力,直到阿柠含笑的脸庞又重新隐没。 这么一会儿工夫,姑获鸟诡异的啸声已使一名谢府家丁陷入疯狂,凸着眼珠怪叫着把指甲chā进脸皮里。 “朱砂没有了,再拿些来!”颀无羽仿若一张白纸的脸上毫无表情,一甩手将装朱砂的盘子丢到脑后,把那家丁击昏。 “这情形着实诡异,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摩涯拉起阿柠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却听阿柠在身后幽幽叹了口气,似乎说了一句“现在只怕已经晚了”。摩涯正待发问,脚下已传来异样的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厚厚的棉花上,越接近园门,便越觉吃力,终于仿佛陷入无形的沼泽中,无论如何再难向外迈出半步。 摩涯环顾四周,蓦然发现,银色的月光下,碧绿的百影木上升腾起了一种粉红色的薄雾。粉雾高高地浮在半空不散,宛如穹庐,将整个花园牢牢罩住。 “现在的天空是什么颜色?”阿柠忽然问道。 “浅浅的粉红色。” “看来,姑获鸟的念力已经把这里完全封锁了。”阿柠轻叹一声,“《三洲志异姑shè篇》中记载,姑获鸟在遇到疑难时,就会集体陷入沉睡,然后用念力织成一个血红色的巨茧,叫做‘赤血茧’。在封闭七七四十九天以后,疑难解决,再破茧而出。” 摩涯瞠目道:“这么说,我们现在就在这个巨茧里,七七四十九天都出不去?” “那也未必。”阿柠微微一笑,“《三洲志异姑shè篇》中还说,‘赤血茧,色如艳血,三日乃成’。这样看来,赤血茧还没有形成。而且姑shè少主在这里,他一定可以设法及时为姑获鸟解开疑难。所以,我们暂时不必担心,只要盯着他就好了。” 弯腰,查看,提笔,推开……姑shè少主仍然在一遍遍重复着这单调的举动。他紧紧抿着嘴唇,表情异样凝重,仿佛戴着一个青铜面罩,每在一只姑获鸟额头点上朱砂,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我们只有等待,”阿柠索xìng拉着摩涯退回原地坐下,“最迟明天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冷冷的夜风吹起阿柠的长发,拂在摩涯脸上。他感到阿柠在微微发抖,便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你已经长大,我们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挤着取暖了。有时想来,真是怀念无忧无虑的童年啊!” 只是一袭江湖郎中的旧长衫,阿柠却觉得周身都温暖起来。她忽然想起幼年时,摩涯带自己去摘剪瞳草,曾经在山里迷路,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取暖才熬过一晚。 摩涯轻声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去摘剪瞳草,迷路在山里呆了一个晚上吧?那么冷的天气,居然没把我们两个小孩冻死,真是命大呢!” 阿柠心里一动,却故意道:“有这样的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不记得了啊?”摩涯沉默片刻,“那你还记得我们偷海人的事吧?我们偷了一只小海人出来玩,在冰溪给它洗澡,没想到洗丢了。心惊胆战地回去准备挨骂时,才发现原来它自己从冰溪底下溜回山庄了。” 阿柠隐匿的脸庞上不禁浮现出笑容,却仍然道:“不会吧?我怎么会这样顽皮?” “的确是这样啊,”摩涯语调变得闷闷的,“难道去镜石山谷玩的事你也忘了?镜石山谷里每一块石头,都像是八面玲珑的镜子,照得我头都晕了,最后还是靠眼睛看不见的你把我领出来的。看来阿柠从小时候起,就很能干了呢!” 还以为这些往事只有自己记得呢,阿柠静静听他讲起往事,仿佛又回到了幸福的儿时。等他问自己“还记不记得”时,就一口咬定想不起来。她想,这样的话,他就会绞尽脑汁,再多讲一些往事吧? 不知他会不会想起,还欠自己一个诺言? 摩涯颇感受伤,懊恼地揪了揪胡子道:“我以前对阿柠很好呢,可你却都忘了!” 阿柠没有回答。 摩涯伸出手,在看不见的空气里,摸索她的头发。发丝冰凉柔顺,久违的亲切感慢慢涌起。眼前的女子不再矜持陌生,而是又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心爱的小妹妹。摸着怀里温润的玉佩,摩涯心念一动:“阿柠,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一件事吗?” 阿柠依然没有回答,呼吸均匀,想必已经睡熟。可是,摩涯的手背上却蓦然落下一滴温热的水珠。他愕然抬头,望着泛着粉色的夜空。 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一觉不知多久,摩涯醒来。 颀无羽在花园的另一端弯着腰,还在继续忙碌着,身后,已整齐地躺了几百只姑获鸟。几名跟在颀无羽身后帮忙的黑甲士个个脸色青白,看来已经接近承受的极限。谢三爷则端坐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姑shè少主。 “看来他还没找到解决办法。”摩涯抬头仰望,不见天日,原本粉红色的茧,却已经渐渐变成了血色。 “难道他还没找到?不可能啊。”阿柠语气中也微露不安,“记载中,还没有一例……” “他到底在找什么?” “我还不能肯定,但估计是……” “怎么会这样!”突然bào发的一声大吼,让所有人心头都猛然一颤。颀无羽一把将朱砂笔远远扔出去,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边,颓然抱住头,眼睛发直,口里喃喃道:“在哪里?到底会在哪里?” “他没有找到!”阿柠腾地站起身,“我们必须马上撕开赤血茧,趁它尚未完全形成,否则就来不及了!”说着,她指尖一弹,一朵墨黑色的朱颜花遽然shè上半空。墨黑色的花瓣,一瓣一瓣合拢,最后化作剑一般的花蕾,直指红色天幕中颜色最浅淡的那一点。 “好!”摩涯大喝一声,收了“隐沦之道”,灵蛇金剑“嗖”地从袖中蹿出。半空中,金光与黑色花蕾合二为一,立时光芒大盛,宛如天雷。 这一下变生肘腋,众人都是一呆。 “什么人?”谢三爷喝道,几名黑甲士立刻拔刀冲了过来。虽然被赤血茧的念力逼迫,这几人动作仍是迅捷整齐,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此时,金光和黑光已狠狠冲向红丝游动的赤血茧。赤血茧猛然一亮,一道红色闪电立刻反击下来。摩涯拉起阿柠疾退几步,猛扑上来的黑甲士恰好被红光迎面打个正着,顿时化为焦炭。 这一击之下,姑获鸟们的啸声明显地一弱,阿柠喝道:“不要停,继续!” 金光和黑光再次上冲。 一阵悲凉的笛声忽然响起。一片蓝色海浪漫上天幕,挡住了阿柠和摩涯的攻势。一个浪头猛然从天幕中冲下来,被阿柠用一朵白色朱颜花挡住。 颀无羽放下唇边的笛子,蓝色海浪顿时消失。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疲惫的脸上露出略带惊讶的微笑:“没想到你们也在啊。” 阿柠向他转过脸,冷冷地道:“你很清楚,我们必须趁赤血茧未完成前撕开它,不然我们,包括你,都会死!” 颀无羽叹了口气,坚决地答道:“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们那样做的!”他紫衣上尽是汗渍,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一时之间,看上去竟然有些悲哀和无奈。 阿柠嘴角一挑:“可你并没有找到,不是吗?” “不错。你也知道,赤血茧出现之处就是羽灵所在之处。我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但想必是我有所疏漏。但你不知道的是,赤血茧一旦结成,就一定要羽灵来吞噬这股念力才会消失。如果被撕裂,姑获鸟寻找羽灵的愿望无法达成,赤血之念便会燃起绝望之焰,连神佛都不能幸免!所以,冲撞赤血茧,结果只会两败俱伤我们大家都会被烧成炭灰!” “可此刻赤血茧尚未完成,未必有那么强的威力。” “给我一些时间,一定能找到羽灵!姑获鸟是我们的灵兽,薰皇子,换成你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海人这样死去吧?我只求你们再等十二个时辰,我保证,我们大家都不会死!” 摩涯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好吧!” 颀无羽大喜:“多谢二位手下留情!” 阿柠还要说什么,谢三爷已厉喝一声出现在颀无羽身旁:“他们是什么人?” “事情是这样你问他好了,是他领来的。”颀无羽指指谢三爷身后。 谢三爷依言回头,忽然表情一僵,然后,白色雾气自眉间冒出,由淡到浓,由上及下,臃肿的身体转眼就变成一根冰柱。 鬼灯从他背后露出脸来,粲然一笑。 事已至此,阿柠只得叹息一声道:“但愿他真能想出办法来。是我让薰皇子身陷险境的,无论如何都会设法让你平安离开!” 摩涯微微一笑,轻轻掰开她的手,把一件东西放进她的手心:“昨晚我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我还欠你一件东西。” 手上的东西凉凉的,滑滑的,阿柠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地跳。 “我答应过你,要摘下剪瞳草治好你的眼睛,可是直到今天也没有实现,你一定在怪我,觉得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小男孩是在骗你。” 阿柠想摇头,却只是垂下了头。 摩涯讷讷地道:“其实……那个小男孩第一次能用‘移行术’攀上悬崖时,就去摘了剪瞳草。可是他下来以后却到处都找不到小盲女,于是就把那片剪瞳草封进龙形玉佩,希望有一天能亲手jiāo给她。不久以后,他受薰夫人之命天涯海角地去寻找冰蚕,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所以,请不要恨当初的摩涯哥哥他并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忘记承诺的是现在的我,重见你这么久,却在昨晚才刚刚想起此事。” 阿柠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佩,心里积年的委屈翻涌上来,但真真切切的欢喜也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原来他为自己摘了剪瞳草!原来他一直把它保存在贴身的玉佩里!他找不到自己,是因为自己被薰夫人贬为杂役,每天深夜才能从下人房出来擦地啊! “摩涯哥哥有那么多事要担当,想不起也合情合理……”阿柠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热泪却无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丫头,别哭了。来,我帮你把剪瞳草贴到眼睛上!”摩涯柔声道。 阿柠抽噎着,只是不停地点头,点头。 时间慢慢流逝。天幕,已完全变成了血一样刺目的红。 阿柠用手掩住了脸,等光明给眼睛带来的刺痛渐渐减退,才再次睁开眼睛。 一张极为古怪丑陋的男人的脸,正咧着嘴冲着自己笑。 “你……”阿柠一怔,这就是现在的摩涯吗? 摩涯摸了摸自己的脸,呵呵一笑,竟然几把将一张口鼻歪斜的脸皮撕了下来!这可怖的画面令阿柠几乎惊叫出声,但立刻想起,摩涯曾被镜先生易容为郎中,这几天变故频频,无暇顾及,妆容自然也就变得古怪吓人了。 一张干净、亲切、俊朗的男子面容终于出现在眼前。虽然蓄着络腮的虬须,可那含笑凝视的眼眸,与当年雪街上的初见毫无二致。 阿柠心中不禁一跳,微笑道:“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呢。我一直就觉得摩涯哥哥是个高高的清瘦男子,只是没想到你还留着络腮胡。” 摩涯故作惊讶道:“呃?阿柠这么厉害?” 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柠脸一红,不说话。 不知不觉间,十二个时辰已快要过去。 姑获鸟的啸声忽然高亢起来,赤血茧由鲜红色变为更加浓重的深红色。此时,不仅是天幕,就连地面也被染成了血色。 沉重的压抑感让阿柠连呼吸都觉困难。正在无法忍受时,几乎要bào裂的胸腔忽觉一松,久未体验到的轻松畅快重又降临,宛如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清新空气,令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一呼之下,悲哀而迷惘的感受忽然像流水一样涌进心间,阿柠感到自己像个迷途的孩子,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找不到家,找不到归宿。在哪里,在哪里?她的心里空空dàngdàng,眼中泪水朦胧。仿佛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只要能找到,她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做代价。一股细细的、痒痒的触感,在喉咙里游窜,一次次冲向牙关。 “在哪里,在哪里?”她听见呻吟般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 阿柠倏然惊醒,为自己的失神吓出一身冷汗。显然,刚才自己险些就陷入赤血之念中,被姑获鸟对羽灵的呼唤所同化。 赤血茧的力量已到了夺人心魄的可怕境地! 阿柠转头看向摩涯,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他双眼血红,一丝鲜血正自嘴角渗出。赤血之念侵入了他的伤口!阿柠指尖一弹,想召来一朵白色的朱颜花护住摩涯,脑中却一阵眩晕,根本无法使用法术。 脑中一个念头猛然闪过:不好,中了颀无羽的缓兵计了!书中记载赤血茧三日乃成,姑获鸟本已沉睡两天,他又要我们等十二个时辰,是故意拖延时间,等赤血茧形成! 颀无羽依旧在逐一检视着地上的姑获鸟,他的束发锦带已松,几绺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头,脸色比刚才更糟糕,神情却很平和,仿佛浑没发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还没到时间呢。”他平静地道。 阿柠冷冷一指殷红的天幕:“赤血茧马上就要形成,这正中你下怀吧?” 颀无羽一怔,惊讶地抬起脸孔,迎着她怒火燃烧的明眸,柔声问道:“阿柠,你看得见了吗?” 阿柠眉头一皱,却见颀无羽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我苦心搜集的三十六味灵yào,却始终也比不上一根小小的剪瞳草……” 阿柠冷冷地道:“我先杀了你,再一只一只杀了这些姑获鸟。姑获鸟一旦死去,它们的念力也就消失了,赤血茧也将不复存在,对不对?” “真不愧是我所欣赏的阿柠,你终于想到了。不错,杀了姑获鸟,你们就安全了。可是,如果你真打算这样做,那我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颀无羽冷酷而悲哀地望着她,“杀了你。你知道,这些姑获鸟是姑shè复兴的全部希望,我就算牺牲一切,也要保护它们!” “那就看看谁能杀了谁!”阿柠冷笑,刀光流转。 笛声悠扬响起,一个蓝色浪头劈头打来,阿柠无力动用法术,避无可避,转眼已被蓝色海浪包裹。 “我们姑shè世代豢养姑获鸟,当然会有些在赤血茧中保存灵力的秘诀。乖乖的别捣乱,我保证会想办法让我们都活着走出这里。”颀无羽停下笛声,伸手扶住昏迷的阿柠,“鬼灯,把她带到薰皇子那边去,好好看着他们!” 颀无羽的办法是催生赤血茧。他用家族古老的秘术,把赤血茧的形成期缩短,成熟的赤血茧会把赤血之念远播,或许可以召来耽搁或沉睡在哪里的羽灵。 颀无羽脸色如冰,沉静专注,动用全部灵力吹奏横笛。在姑获鸟诡异的啸声中,缥缈的笛音若隐若现,宛如幽冥天地间的一豆灯光。转眼间,赤血茧的颜色已经变深了三次,每一次,侵蚀心魂的力量也就增大数倍。 终于,姑获鸟的啸声戛然而止。通红的世界中,万籁俱寂。 天地的红,此时到了浓得化不开的地步,仿佛要一滴一滴渗出腥稠的血来。 颀无羽疲惫的脸上露出激动之色,伸出双臂,仰天祷祝:“赤血神茧已成,永远不可毁灭!羽人之灵,请速现身;吞噬此念,完铸神身!” “永远不可毁灭?”阿柠悠悠醒来,艰难地张口,“那如果找不到羽灵呢?” 颀无羽转过头来看着阿柠,道:“其实,你们答应等我十二个时辰时,便已经错过了毁灭赤血茧的最后时机。现在,我们惟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羽灵出现!” 阿柠咬着牙道:“你这个魔鬼!我杀了你!” 颀无羽微笑:“杀了我,还有谁能召唤羽灵呢?”他吹动横笛,一阵与刚才不同的奇异乐声悠扬地响起,穿透这比血还浓的红,远远地飘dàng开去。 阿柠和摩涯则越发感到难以支撑。红得发暗的赤血茧,仿佛正在伸出无影无形的手,要把他们的元神用力夺扯而去。他们只能尽力抱元守一,凝聚心神。但即便如此,元神还是从头顶隐隐逸出,恍若半透明的白影,游dàng飘忽。 阿柠的头脑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晕,五彩斑斓的星星在眼前恍惚舞动。赤血茧就像一个越握越紧的拳头,几乎要把她的意识都捏碎,身体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模糊中,一双手摸索着握住了自己的手,有个很熟悉的声音执著地不停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就此睡过去的念头终被打断,神智也一点一滴地恢复。阿柠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摩涯一脸焦急地冲自己喊着:“阿柠,坚持,坚持住!千万不要睡过去!” 阿柠心里一酸,眼泪涌出:“对不起,我把你带入险境,却救不了你……” “傻丫头,跟我说话,不要再睡过去了!” “我不怕死,可我希望你能永远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摩涯心里一震,呆呆看着阿柠,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阿柠喘息了两大口,忽然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把我从街边带回浮果?” “你那么孤单弱小,我想保护你。”摩涯恍惚又看见街边那个孤苦的小盲女。 “那么,会一直保护下去吗?” 摩涯点头:“会的!” 阿柠眼中一亮,露出孩子般的期待眼神:“一辈子?” “一辈子!” 阿柠温柔地长叹一口气:“如果我死了,你要记得今天的话。” 摩涯喝道:“别胡说!” 阿柠只觉得浑身虚弱,眼皮难以控制地越来越沉重,摩涯的嘶喊声越来越远,自己的身体也慢慢往黑暗无边的宇宙深处飘去。 蓦地,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一个激灵,再次清醒过来。和上次在豆蔻村时一样,当灵力衰微时,疼痛就会降临,但这次却误打误撞地救了阿柠的命。 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摩涯一把捞住身边一棵百影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正滚向远处的阿柠。 大地倾斜,天空旋转,仿佛是末日降临。 伫立在树木轰倒、石块乱走的一片混乱中,颀无羽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更加专注地吹奏横笛。笛声如温暖张开的双臂,在殷切地召唤着什么。 远处隐隐传来一声清亮的鸣叫声。当鸣叫声再度响起时,已然近在咫尺。不见其身,却仿佛就在头顶不停盘旋。 震动更为猛烈。庞大的赤血茧就仿佛是一个玩具水晶球,正被一个顽皮的小孩猛烈地摇晃着,让里面的世界一片翻江倒海。 忽然,血红的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羽灵终于出现了! 从越撕越大的裂缝中,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只巨大的雪白姑获鸟正愤怒地撕扯着赤血茧。它奋力扇动着双翼,似乎想把赤血茧连根拔起,但两相比较起来,赤血茧显然是过于庞大了。羽灵越发狂躁,嘴里发出一连串清越高昂的长鸣。 颀无羽紧盯着羽灵,笛声变得缓慢幽远,仿佛清泉一滴一滴落在林中寂寞的青石上。羽灵的情绪似是得到了安抚,叫声也温和下来。盘旋数次后,忽然昂首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双翼一振,急速地飞高,直到变成天际的一个小白点。 随即,又尖啸着猛冲下来! 赤血茧发出“哧哧”的声响,血红色的光影流动,就仿佛是厚重的幕布被什么力量从上空拉起一般。 终于,一声巨响,赤血茧腾空而起! 旋转,撕扯,变幻。经历一番挣扎,赤血茧逐渐开始有规律地旋转起来,每转一圈,体积就缩小一轮。最终,在空中凝结成一颗光华夺目的血红色宝珠。 羽灵从高空俯冲而下,一口把宝珠吞下,浑身雪白的羽毛顿时透出艳艳红光,照亮了方圆百里。但它却似乎十分痛苦,上下翻飞着,发出凄厉的叫声。 颀无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羽灵,笛声更见温柔,仿佛母亲的手在轻轻抚摩着它的羽毛。羽灵的情绪似乎稍稍得到平复,在上空一圈一圈地旋转,鸣叫声逐渐低下来。 赤血茧残留的殷红光影依然笼罩空中,如浮云般徐徐降落。这些血色光影一旦簌簌落地,便立刻腾地燃起熊熊火光。百影木最是干燥怕火,顿时有相当一片都被点燃。鬼灯急忙以“玄冰之术”召来薄冰灭火,但这火是赤血之念引燃,竟然扑之不灭。鬼灯只好不管百影木,集中全力把依然沉睡的姑获鸟保护起来。 摩涯眯起眼睛,隐隐望见火光之外,一片人影黑压压地围拢上来是包围在赤血茧外的黑甲士!他们保持着整齐的队形,无声地将包围圈慢慢地缩紧。 赤血茧在谢府形成三日,耀红了整个沧浪城的上空,当然早已惊动了魇皇。而魇皇显然也很清楚,该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失控的姑获鸟。碧幽幽的火箭,在黑甲士们弓弦绷紧的强弩上跳动着妖娆的焰光用采自碧焰海的火焰来对付姑获鸟,的确是最有效也最恶dú的办法。 “谢三爷,陛下早已料到会有此变,我等已埋伏多时了!”一员黑甲将高声道。 “很好,有劳鹗将军了。”发间冰屑犹存的谢三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转头对颀无羽嘿嘿一笑道:“魇皇陛下可是一直希望得到一支真正的羽人部队呢!有劳姑shè少主把羽灵往这个黑圈里引,不然你也明白,碧焰箭对姑获鸟意味着什么吧?”说着,他仰天张开五指,一个黑圈慢慢在半空中浮现,圈中间同样隐隐有个“谢”字。 颀无羽并未停止吹奏,但脸色已经变了。如果把羽灵引进黑圈,则等于把它拱手让给沧澜;但如果不照他说的做,恐怕包括羽灵、所有的姑获鸟和自己一行,都得死。有心宁为玉碎,但现在自己和鬼灯又都分不开身。正绝望间,忽然瞥见远远躲在角落里的摩涯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笛声旋律再变。 谢三爷负着手,满意地看着羽灵在乐声的抚慰下,顺从地朝黑圈靠近。蓦地,颈间一紧,脖子已被一条金光灿灿的灵蛇死死缠住。他看着不知何时已悄悄靠近的摩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好快剑!”鬼灯朝摩涯竖起大拇指。 “放箭!”鹗将军不管谢三爷死活,猛然挥动令旗。无数枝碧焰箭带着强劲的风声,shè向空中的羽灵。 本已渐渐平静下来的羽灵受到攻击,顿时勃然大怒,旋风般在空中盘旋飞舞,灵巧地避开碧焰的灼烧。闪过一波箭雨,它一拍翅膀,无数透明的粉红色冰棱自翼间shè出,将鹗将军及一排黑甲士钉在了燃烧的树上。冰棱融化,寒气顿时弥漫开来,黑甲士们身上的铠甲瞬间被冻住,一挣扎就狼狈地跌倒一片,秩序井然的队形一片大乱。 局势转眼逆转,颀无羽眼中却依旧一片焦虑,忧心忡忡地继续吹奏横笛。但羽灵显然已不再接受笛声安抚,狂躁地不断俯冲翻飞,暴戾地厉声鸣叫着。 “姑shè少主运气不好,遇到这只羽灵如此年幼,又被碧焰的dú气灼伤灵魂,恐怕很难顺利地化用那颗赤血珠了。”阿柠冷眼旁观,对当下形势已经了然于胸。 摩涯本就一直在打量着羽灵,听到“年幼”二字眼前一亮,立刻飞身掠起,如箭一般向羽灵靠近。 阿柠大惊,叫道:“千万别靠近它,它发起疯来会打得你魂飞魄散啊!” “不会的,它是小欢!”摩涯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阿柠看着摩涯在羽灵面前顿住身形,灵蛇金剑缓缓游动,首尾相衔,变作一个灵光浮动的圆。 “他想用灵蛇金剑的灵力帮助羽灵化用赤血珠?可是他怎么能手无寸铁地面对一只发疯的羽灵呢?”阿柠脸色惨白地自语道。 羽灵见有人靠近,颈上的白毛根根竖起,猛然bào发出一声极具威胁xìng的嘹亮长鸣。摩涯却举起双手,敞开怀抱,慢慢向羽灵靠近。阿柠咬着嘴唇,看着他做着手势,嘴里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劝羽灵走进灵蛇金剑的金圈。 羽灵停止了鸣叫和躁动,瞪着摩涯,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摩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羽灵的头顶。羽灵颇为温顺,竟乖乖地被摩涯拉着向金圈飞去。 阿柠长吁了一口气,看来羽灵确是小欢。 火势渐消,一阵风吹过,阳光终于穿云而出。眼看仅差丈许就要飞入金圈的羽灵,被阳光一晃,猛然打了一个哆嗦,摩涯刚想安抚它,却忽觉胸口传来一股无法言喻的疼痛。他瞪大眼睛低下头,看见胸前多出了一根晶莹剔透、夹杂着殷红血丝的粉红色冰棱。 在失去意识前一刻,摩涯用尽残余的力量把羽灵推入金圈…… 第十三章 封魂簪 颀无羽果然遵守约定,在很短时间内就调齐了十万精兵。八月槎往返于姑shè和沧澜之间,将这些身穿蓝色铠甲的战士一批一批地运走。阳光下,那一片光华流动的冰蓝色,让阿柠仿佛又看到冰溪一般。 十日后,八月槎的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一趟行程终于展开。 舱内,颀无羽开口对姑shè众将道:“这十万人马需要兵分两路。一路从南部的珠树城开始北上,一路从西部的隆冰镇东进。除我和阿柠率一路外,哪位将军愿统领另一路大军?” 鬼灯朗声道:“末将曾在沧澜卧底多年,愿随良将军一路!” 座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手捋长髯微微颔首。良将军,和隐居在无子村的殷老汉一样,都是姑shè的耆老,他要出马,别人自无异议。 “不!若少主去南线,我便去西线。”阿柠环视众人,“我以为,在座有资格统领一方战事的,也惟有我和少主两个人而已!” 此话一出,满座色变。良将军涨紫了脸皮,霍地站起身道:“夫人莫非是怀疑老夫不能独当一面吗?” 阿柠转头向颀无羽道:“那么,少主来裁度吧!” 颀无羽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我看,就我和鬼灯走南线,良将军和阿柠进攻西线吧!” 良将军白眉一挑:“那谁为统帅,谁为副将呢?” 颀无羽沉吟一下道:“出兵时先不分主次。就以西线第一战为赌注吧,谁先胜,谁便为主帅,如何?” 隆冰镇。 这座沧澜的海边小镇人丁稀少,所辖海域礁石密布,寻常船只很难接近。密报上说,依赖天险,驻军很少,大概只有数千。 但真正到达城外,才发现这个预料中的突破点已是今非昔比。魇皇似已料到姑shè军会从这里登陆,原本的数千守军现在已猛增数倍。不仅如此,守城的将领也指挥有方,弓箭、火pào、滚木、擂石轮番上阵,把简陋低矮的小城墙和一大片海域护得滴水不漏。 “船上的淡水和干粮储备已经不多了。”良将军白眉紧锁,在船舱里来回踱着步,焦急地道,“不出十天,沧澜东部五城的兵力就可以全部到达隆冰镇,若再不破城,恐怕我们将全军覆没啊!” “眼下隆冰镇的守军已达两万,凭借地利的优势,足以将我五万人拒于城外!”地图上,阿柠纤细的手指从隆冰镇滑向旁边的一座城池,轻轻敲了敲,“那么,如果放弃隆冰镇,转而进攻琵琶城,良将军认为如何?” “万万不可!琵琶城的防御本就比隆冰镇更为牢固,即便拨出了一万人马来支援隆冰镇,目前仍有守军四万!无论从哪个方面讲,琵琶城都不是我们的首选!”说完,他重重哼了一声,傲然坐到主帅大椅上。 阿柠一笑,道:“兵书有云,‘夫战,勇气也’。我们久攻不下,除地利因素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沧澜横行三洲多年,不可战胜的骄傲已经深入每个士兵的骨髓,因此,在受到城池陷落威胁时,士兵们反而被激发了决一死战的勇气。”她话锋一转,“而琵琶城就不同了。它的防御实力虽然在隆冰镇之上,但其守军自以为高枕无忧,军心反而容易松懈。出奇方能制胜,我们何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佯装继续攻打隆冰镇,却把主力暗暗调往琵琶城?” 良将军皱起眉头,显然既觉言之有理,却又觉过于冒险。 阿柠眼珠一转:“那么我们就在今晚决胜负吧。五万士兵,一百五十海人,你我各领半数。将军只管继续攻打隆冰镇,我自去攻琵琶城,看谁先取胜,如何?” 良将军沉吟不语。 阿柠傲然道:“怎么,良将军不敢应战吗?” 良将军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一言为定!” 夜幕缓缓降临。 良将军在隆冰镇城下排开阵势。千万点红光和夹杂着青色布匹般的火浣光芒,如急风暴雨般泼向隆冰城头。 而直到天已漆黑,阿柠才率部偷偷拔锚起航。 琵琶城果然不像隆冰镇那样戒备森严,只有几点暗淡的灯光稀稀落落点缀在城楼上。 在夜色和浓雾的掩护下,八月槎无声地滑到城下,近得甚至已经可以听见城上守军的jiāo谈。 “看,隆冰镇那边天都红了啊!” “还是琵琶城好啊,高枕无忧。对了,我那天偷偷听见咱们将军说,魇皇陛下过几天要来,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那是机密,能让我们都听见?不过,娑罗妃子虽然不在了,可魇皇如果要去娑罗宫凭吊一下的话,肯定是要路过咱们琵琶城的。” “我倒觉得魇皇陛下来这里,不见得是为了娑罗妃子。眼下战事吃紧,他倒很可能是去找隆冰镇那主儿!” “那些就不是我们能cāo心的喽,只要琵琶城平安无事就好。兄弟,我睡会儿,你帮我看着点儿啊!” “看啥啊,反正姑shè人只知道盯着隆冰镇,让他们打去吧,过不了多久,就会全军覆没的。” 龙翠在阿柠身后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用惺忪的大葡萄眼睛瞅瞅阿柠,不知她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还是在等待什么。 当启明星从天边升起时,阿柠霍然站起身:“传令,攻城!” 无疑,在黎明来临前的一刻,是天最黑、人最松懈的时候。 整座琵琶城都在沉睡,浑没察觉神出鬼没的海人已偷偷翻越城头,打开了城门。 人衔枚,马裹蹄,两万多名姑shè精兵无声无息地涌入城中。阿柠一马当先来到主将瓠将军府。而这位将军正拥着美人,还睡在云里雾里。 八月槎上一声号pào,已分头包围各处要地的姑shè将士一声呐喊,同时发难。 瓠将军终被惊醒,张开嘴刚想呼唤下人,却发现床前赫然站着一个鬼魅般的白影。他认识,那是一只海人,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额头滚滚而下。 “瓠将军睡得可好?”灯光下,一位绝色女子把玩着手中一朵黑色的鲜花,冷冷地道。 瓠将军眼珠一转,连滚带爬地匍匐到阿柠脚下,如捣蒜般磕起响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也曾是薰皇旧部,我实是……实是忍辱负重,一直都在等着反攻沧澜这一天啊!” “好个忍辱负重啊!”阿柠鄙夷地看着他,“二十年前,苍梧屠城时,薰朝将士大多死战殉国,但其中也不乏贪生怕死之辈。曾有一个瓠将军,伙同麓将军,以好友雅将军满门人头换回自己一条狗命。瓠将军更是继续冒充忠良,三日内,先后暗算薰朝重将十一人。战后,因此跻身‘沧澜十三郎’之列,位列十一,我说得没错吧?” 漆黑的朱颜花,利刃一般穿胸而过,将瓠将军钉在墙上。 “死有余辜!”阿柠站起身,打开房门,“火速派人通知良将军,琵琶城已准备好迎接将军大驾!” 几日后,南线珠树城主帅大营中,颀无羽接到了来自良将军的捷报: 少主文韬武略经天纬地,夫人智谋胆识当世无双,臣五体投地。姑shè复兴大业始于今日矣! 笔画微微发颤,颀无羽能想象得出这位重返沙场的老将写信时老泪纵横的模样。 “这才知道吗?阿柠本就是这世间最聪明的女子!”颀无羽微笑着放下信,提起笔来。 珠树城已经攻下,守将伏诛,我们在南面也已站稳脚跟。 无羽 阿柠读完颀无羽的信,提起朱砂笔在地图南面的珠树城重重点了一点,问道:“嘉城还没有动静吗?浮果还没有出兵?” “没有!”良副将也一脸狐疑,分明是怀疑浮果违背盟约,只是碍着阿柠没敢说。 “哇哇”一声,龙翠手里扬着一封信冲进来,咧着嘴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告西线统帅: 我已到沧澜,嘉城即日可下,一切按计划行事,勿念。 摩涯 阿柠失魂落魄地捏着信。这样的官样文章,是否说明与他之间真的就爱恨两讫,毫无瓜葛了?她又把信仔细看了一遍,忽然在一角发现一行极为细小的字: 天转寒,多保重! 眼泪蓦然就流了出来。虽然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他终究还是牵挂自己的。 阿柠默默走出帅府,无法言说的感触弥漫心间。她轻抚着那块温润的龙形玉佩,摩涯把剪瞳草取出来为自己治眼睛时的幸福,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啊! 不知不觉,路走到尽头。海水拍打岸边,有些熟悉的景色撩拨起阿柠的记忆。她猛然醒悟,对面的岛上就是娑罗宫呢。 娑罗宫萧条依旧。 如果自己没有向薰夫人献“美人计”的话,花曦本可以成为薰皇妃,和摩涯两情相悦,恩爱到老。可花曦却在这里媚然巧笑了六年,默默为心爱的男子消磨了青春、尊严和生命。 沿着弯曲环绕的地宫走廊,阿柠走向地宫的花心。 花曦永沉大海,给地宫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个身材挺拔的背影,默默站在深洞旁,一股股的海底冷风倒灌上来,吹起他的衣襟。 “你是谁?为何来这里?”阿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男子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阿柠几眼,目光异常温和:“你为何来这里,我就为何来这里。” 这男子令阿柠一见就萌生出一股亲切感,不由道:“我来,是想找到让她重生的办法。你也是吗?” “我为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你敢随我来吗?”男子微笑,向阿柠伸出一只手。 阿柠把手放进他手心,点头道:“我跟你去。” 手被握紧,身体一轻,两人竟一起往眼前的无底深洞中坠去。恐惧一瞬间攫住了阿柠的心,但在黑暗和眩晕消失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又站在了和花曦一起坠入海底的那间密室中。 但是,这里已经没有花曦。连一根头发都没有。 “‘红颜骷髅酒’可以使人迅速衰老。如今,花曦想必已经化为灰尘,永远消失在这世间了。”男子叹息般轻轻道,“不过,这墨玉密室有一种非凡魔力,能够凝聚人的精魄。我知道一种魔法,可以搜集起她的魂。” 阿柠痴痴看着前方道:“那么,请你搜集她的精魂吧!” “那需要你给我一件东西。” 男子柔声道,一面说一面慢慢张开手掌,从脑后罩住阿柠的头颅,一丝细细的白烟慢慢飘入他的掌心。 阿柠的神情更为迷惑,呆呆拔下头上的灵犀簪递过去。 男子一怔,接过灵犀簪细细地看了又看。罩在阿柠头上的手掌慢慢放下,那缕白烟又飘回阿柠的头颅里。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阿柠醒来时,脑里依旧莫名地回旋着这两句诗。她霍然站起,发现自己还在娑罗地宫中,那男子却已不知去向。回想起刚才的情形,阿柠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显然是一开始就被控制了心智,因此对那个男子完全没有了戒心。而在一瞬间就能控制住自己,那需要一种何等强大的实力!她想起那天琵琶城士兵的议论,心里一惊:莫非那个男子便是前来凭吊娑罗妃子的魇皇?可如果他是魇皇,又为什么要放过自己? 手心里静静躺着的灵犀簪仿佛比往常沉了许多。难道,里面真的封印了花曦的精魂? 战争一直坚决贯彻着一个“快”字。 颀无羽在南线连下六座城镇,而阿柠的西线自从琵琶城登陆后,也攻下了数个要塞,初步打开了通往沧浪城的路径。可让阿柠头痛的是,隆冰镇始终没有攻克。它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在身后,令姑shè军进退两难。而东线,却迟迟没有传来进一步的消息。摩涯绝不至于说谎,但薰夫人的安排又实在让人难以看透。为今之计,一定要攻下隆冰镇,才能向沧浪城进发。 “隆冰镇的守将不是蛮将军吗?据我了解,他在‘沧澜十三郎’中排名最末,虽有一身蛮力,却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何来这样一手密不透风的守城功夫?”良将军啪地一掌拍在圈圈点点的地图上,神情颇为懊恼。 阿柠淡淡地道:“我要亲自潜入隆冰镇,去摸一摸这位蛮将军的底。” “万万不可啊!”良副将吓了一跳。 阿柠微笑道:“无妨,将军只管守好城池就是。” 良副将“扑通”一声跪在阿柠面前:“少主每封信中都叮嘱我一定要照看好少主夫人,不得让夫人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如果此去有什么闪失,叫老臣如何向少主jiāo代啊!” “我意已决,良副将不必多说。”阿柠转身离去,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暖意。 隆冰镇,将军府。 一个黑甲铮铮的清秀男子,正俯首指点着地图,与另一人细细商量着什么。看打扮,此人应是蛮将军,那么另一个会是谁? 阿柠微微调整一下藏身的位置,迓然发现,那人竟然是个容颜俏丽、肌肤如玉的女子。但见她眉眼间英姿勃勃,气度非凡,莫非是蛮将军的夫人?可蛮将军的神情,温柔中又分明透着敬畏。 擒贼先擒王,把这两人一齐解决掉,隆冰镇也就指日可破了吧?阿柠暗起杀机,然而,朱颜花尚未在指尖绽放,周身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 “嗖!嗖!” 什么东西从脚边破土而出,锋利地擦着脸庞直蹿上来。阿柠心下一凛,发现自己已被数棵凭空冒出的翠竹紧紧夹住,动弹不得。 战争一直坚决贯彻着一个“快”字。 颀无羽在南线连下六座城镇,而阿柠的西线自从琵琶城登陆后,也攻下了数个要塞,初步打开了通往沧浪城的路径。可让阿柠头痛的是,隆冰镇始终没有攻克。它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在身后,令姑shè军进退两难。而东线,却迟迟没有传来进一步的消息。摩涯绝不至于说谎,但薰夫人的安排又实在让人难以看透。为今之计,一定要攻下隆冰镇,才能向沧浪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进发。 “隆冰镇的守将不是蛮将军吗?据我了解,他在‘沧澜十三郎’中排名最末,虽有一身蛮力,却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何来这样一手密不透风的守城功夫?”良将军啪地一掌拍在圈圈点点的地图上,神情颇为懊恼。 阿柠淡淡地道:“我要亲自潜入隆冰镇,去摸一摸这位蛮将军的底。” “万万不可啊!”良副将吓了一跳。 阿柠微笑道:“无妨,将军只管守好城池就是。” 良副将“扑通”一声跪在阿柠面前:“少主每封信中都叮嘱我一定要照看好少主夫人,不得让夫人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如果此去有什么闪失,叫老臣如何向少主jiāo代啊!” “我意已决,良副将不必多说。”阿柠转身离去,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暖意。 隆冰镇,将军府。 一个黑甲铮铮的清秀男子,正俯首指点着地图,与另一人细细商量着什么。看打扮,此人应是蛮将军,那么另一个会是谁? 阿柠微微调整一下藏身的位置,迓然发现,那人竟然是个容颜俏丽、肌肤如玉的女子。但见她眉眼间英姿勃勃,气度非凡,莫非是蛮将军的夫人?可蛮将军的神情,温柔中又分明透着敬畏。 擒贼先擒王,把这两人一齐解决掉,隆冰镇也就指日可破了吧?阿柠暗起杀机,然而,朱颜花尚未在指尖绽放,周身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 “嗖!嗖!” 什么东西从脚边破土而出,锋利地擦着脸庞直蹿上来。阿柠心下一凛,发现自己已被数棵凭空冒出的翠竹紧紧夹住,动弹不得。 阿柠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孤竹将军!” “沧澜十三郎”中,昆仑与孤竹地位超然,一直贴身随侍魇皇。二人虽排名有先后,可一武一文,在朝中向来是平起平坐的。因此,阿柠决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孤竹竟然会出现在这隆冰小镇中,而且竟还是个女子! “不想世间还有人记得我。”孤竹从堂中走出,来到阿柠面前,“就是你逼得我闭门锁城?原来竟是个清秀佳人!” 孤竹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又打量了阿柠几眼,忽然失声道:“你,你的模样……” “杀了她,定可缓解围城之急!”蛮将军拔出雪亮的弯刀。 孤竹抬手拦住,神色异样地看着阿柠,妖媚地挑起嘴角,讥诮的笑容中却又带了一丝无奈:“没想到,率军入侵沧澜的,竟会是你……陛下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究竟谁才对你最忠心耿耿吗?” 蛮将军默默收刀,流露出黯然的神情。 孤竹的话,每一句都让人莫名其妙。阿柠脑筋飞转,眼睛忽然一亮,脱口道:“孤竹将军想必是自作多情了。魇皇不久前才刚刚到娑罗宫去缅怀了娑罗妃子,或许也曾顺道过来安抚一下孤竹将军,那无非是笼络人心,帝王之道的雕虫小技耳!” “你说什么?他,他去了娑罗宫?”孤竹脸色一变,像是心口被chā了一刀。 阿柠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触动了她的心事,便将地宫之中那男子神伤之情绘声绘色地一一道来。 “够了!”传说中智冠天下的孤竹,竟在转瞬间变成了一个泪水涟涟的怨fù,“当初我苦劝他杀了浮棺中的女子,他却被其美色所迷,非但不顾一切地娶她为妃,更嗔怪我天xìng善妒,害我心灰意冷远走隆冰!如今娑罗妃子yīn谋败露被赐死,我还以为他已诚心悔悟,没料到,他居然仍是敷衍我!”说着猛然双眼一翻,厉啸一声,霎时已万竹齐发! 阿柠两眼一闭,知道自己这次只怕在劫难逃了。 一股柔软如春水的感觉忽然包裹了全身,把充满戾气的翠竹挡在身外。正诧异间,耳边已响起悠扬的笛声。阿柠难以置信地回头,只见蓝色水波弥漫间,伫立着一个紫衣飘飞的少年,不是颀无羽却又是谁? 令人窒息的压力一轻,阿柠立刻飞身到颀无羽身边,双手同时往身后挥出一片花雨。颀无羽则趁孤竹心神不宁、蛮将军忙于应付之际,用“移行术”将阿柠带出隆冰镇。 琵琶城。 “你怎会突然赶到的?” 颀无羽yīn沉着脸,良久才道:“路过而已。” “路过?”阿柠哑然,这个谎说得也太过拙劣。 “良副将何在?” “他在巡城,我是西线主帅,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吧!” 颀无羽蓦然抬起头盯着她,深黑的眼眸里隐隐透出怒意,冷冷地道:“我要严惩良副将!因为他稳妥可靠,我才特意让他辅助你,没想到他却任由你孤身犯险!我倒要问问,他以为姑shè少主有几个夫人,可以这样随便浪费的?” 阿柠垂下头,低声道:“我执意要去,良副将又怎能拦得住我?何况,想必他也已及时给你通风报信,不然……” 话没说完,阿柠只觉腰间忽然一紧,已被颀无羽搂在怀里。她愕然抬起脸,却端端正正迎上他眼眸里的思念和渴望。他俯下头,温柔地吻她,从下巴到耳根,最后是嘴唇。阿柠的心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仿佛被一漾一漾的春水包裹。 凉丝丝的风吹来,阿柠蓦然清醒,发现不知何时肩头的衣裳已被褪下。她脸色如火,亦怒亦羞,却见颀无羽似笑非笑,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嘘我帮你把九花针取出来。” “女树花,翳形花,紫鸢尾,桃符花,曼佗罗,青芙花,媒竹芯,照月花……还有翡翠菖蒲。”颀无羽从怀里一根一根地拿出这些花草,眼中含笑,却故意悠悠叹气,“采齐它们可真是不容易啊!你该怎么谢我?” 扎入阿柠肌肤的九花针,针头是一朵有九个花瓣的小花。乍一看,瓣瓣漆黑,但迎着光仔细看,每片花瓣都闪耀着一点幽幽银光。 颀无羽拿起女树花抛向空中,手中浮起一片白光,状若碗钵,女树花一落进去,便倏然粉碎。悬浮的颗粒化为一道细细的粉色光柱,落在阿柠肩上,九花针的一个花瓣顿时黯淡了幽光,蜷缩起来。阿柠又惊又喜,满怀期待地望着颀无羽的一举一动。但他显然存心不良,慢腾腾地故意拖延。 总算,一根又细又长的黑针被举起到她红晕满面的脸前,颀无羽坏笑道:“看,我没骗你不是?” 阿柠立刻掩起衣襟,逃离他远远的,这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九花针的秘密?” “是薰夫人告诉我的啊。”颀无羽笑吟吟地回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露在衣襟外的玉雪肌肤。 阿柠忍无可忍地瞪他一眼:“颀无羽!”威慑xìng质的朱颜花正待出手,颀无羽却一本正经地道:“原来守卫隆冰镇的竟然是威名远扬的孤竹,你有什么打算?” 阿柠白他一眼,坐到主帅案前,研磨提笔。略略想了想,寥寥数句话,一挥而就。 颀无羽在一旁看着,不由抚掌大笑:“孤竹此人,实力异常强大,却为情所困。你这几句话一过去,只怕要伤得她五脏六腑都发酸呢!兵法百般巧妙,攻心却是最高啊!” “过奖了。”阿柠微微一笑,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暗道,苦苦痴恋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心情想必都差不多吧!她用火漆封好写有“孤竹将军亲启”的信封,吩咐弓箭手将信绑在箭上,shè入隆冰镇。 黄昏时分,斥候来报:“隆冰镇中忽然冒起异常绿光,直冲天空,声响震天!” 阿柠微微一笑,看来孤竹已经看到信了。 晚饭后,斥候再报:“隆冰镇中持续升起绿光,发出巨响!” 颀无羽不禁咋舌道:“这位孤竹将军脾气可真不小呢!” 宵夜时,斥候又报:“隆冰镇中一片寂静!” 阿柠拈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吩咐道:“传令,出发!” 姑shè大军迅速地掩向隆冰镇。 马前又跪倒一个斥候:“报隆冰镇忽然城门大开,有大队人马从里面迅速冲出!” 阿柠与颀无羽对视一眼,沉声道:“再探!” 不久后,斥候再报:“报隆冰镇城门一直大开,那支人马不知所踪!” 颀无羽嘿嘿笑道:“有趣,越来越有趣了。阿柠,咱们去看看吧!”说罢扬鞭,蚕马长嘶一声,冲出大队。 果然,往昔紧闭的城门,已坦坦dàngdàng地洞开。城头灯光黯淡,也不见一个人影。城内空空dàngdàng,只有零落几个守军,竟然毫不抵抗,表示愿意投降。 如此轻易地攻下隆冰镇,让阿柠几乎怀疑是个陷阱。她不敢松懈,吩咐良副将全城搜查,自己则带着满腹疑惑走入帅府。 颀无羽已坐在主帅案头前,正低头看着什么。听到阿柠脚步,他抬头微笑,扬了扬手中一页信笺:“来,看看这个!” 信是孤竹写给阿柠的: 阅君信后,吐血三升,幡然醒悟。盖情缘之事,强求无益。君谓我言:有花堪折直须折。我已照行,从此放下过去,与蛮将军天涯海角。并亦以此话回赠。珍重! 阿柠不禁愕然,不料自己恶意的初衷,反倒成就了一段姻缘。颀无羽不知何时走过来,在她耳边故作幽怨地哀叹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阿柠心里一动,却装痴作傻地朝门外走去:“这里哪里有什么花?” 身影一闪,颀无羽不依不饶地挡在她面前:“我啊这么大一朵香喷喷的鲜花你没瞧见么?” 阿柠无语,低着头匆匆开溜。 战事紧迫,颀无羽不得不挥别阿柠回珠树城去。临行前,他拉住阿柠悄声道:“记住,我们在中部的锦绣城会师。据说那座城里有繁花似锦,到时,我必会摘最美的那朵给你!”说罢,跃马扬鞭,一笑而去。 第十四章 锦绣城 戎马倥偬,漫漫长冬渐渐过去,春天眼看就要近了。 “锦绣城的花快要开了吧?”阿柠思念摩涯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变少,甚至会偶尔想起和颀无羽的约定。可是,东线依然没有动静,她不由觉得万分奇怪,怎么颀无羽竟完全不提此事,好像一心要与沧澜决一死战的不是浮果,倒是姑shè一样? 帐帘一掀,良副将大踏步走进来,抬手挥退左右,低声对阿柠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少主他们在锦绣城被围!” 阿柠一惊:“前日战报,南线大军不是还没到达锦绣城吗?” “少主一路急行军抢下锦绣城,将北方的五万援军挡在了城外。一路之上,虽然不断收编沧澜降兵,可因为还要留足够兵力守卫已攻下的城池,所以少主手中可用之兵也不过五万。他本已算好,即使只有五万人马,也足以支撑到我们过去会师。谁知东线突然又有十万黑甲士开来,即日就会兵临城下。若被他们合兵一处,锦绣城危矣!” 阿柠拧起眉头:“哪里出来的十万人马?” “北方的五万人马来自豆蔻码头,就是原先准备偷袭浮果的那支军队,这个我们早就预料到了。可东线过来的十万大军,竟来自嘉城!” 嘉城?这不应该是浮果主攻的吗?摩涯哥哥,你到底在做什么?阿柠的手指不住地敲着地图,自己手上虽约有十万人马,但苦于先前被隆冰镇耽误,进度比南线要慢,现在与锦绣城还隔着两座相当坚固的城池,无论如何是无法赶过去救急了。 良副将急道:“少主夫人,请把海人jiāo给我,让我赶去锦绣城营救少主吧!” 阿柠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绝对不行!” 良副将老泪盈眶,颤巍巍地指着阿柠道:“少主夫人,我一向佩服你用兵如神,可你怎能如此狠心?少主对你一往情深,你竟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吗?” “你会‘移行术’吗?”阿柠瞪起眼睛,“等你慢腾腾地赶去,多半只能见到你家少主的冤魂啦!” 良副将一怔,随即大喜过望,双膝跪倒,叩首道:“多谢少主夫人!” 锦绣城,被夹在东西两座丘陵之间。每到春天,山花烂漫,从高处望去,有如两条锦带裹着的一颗明珠,故此得名。锦绣城通衢南北,城墙虽不高,却是沧浪城南方最后一道门户。 此刻,城北旷野上,已密密麻麻挤满沧澜军营帐,阿柠只得翻过山丘,自西南绕到城后,方得入城。城楼之上,颀无羽一身蓝色铠甲,比平时的淡紫便服更显得英姿勃发。突见阿柠率海人来到,惊喜之余,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含情脉脉地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的生死,千里救夫呢!” 阿柠俏脸一红,冷冷地道:“所谓礼尚往来,你救我一次,我也还你一遭,我们两不相欠。不过,只怕这一关没那么容易过,你有什么打算?” 颀无羽一笑:“城下敌军龟缩不出,想必是要等到东线援军到来。届时敌军兵力三倍于我,恐怕你就要成未亡人啦!” 阿柠长长叹口气:“形势险恶,你还有心情笑!” 颀无羽看着她,笑得更欢:“不笑又能如何?我觉得你越来越在乎我了呢。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阿柠避而不答:“我们现有三百海人,何不让它们做先锋,赶在东线援军到来之前,一鼓作气歼灭他们?” 鬼灯在一旁chā嘴道:“夫人说的这个办法,我家少主早已试过。可对方统帅麓将军似乎早有准备,无数装满紫泥的大桶就安放在营前战壕内,强力喷筒shè程极远,海人没有冰蚕战袍,根本无法靠近!” 正说着,城下传来龙翠咿咿哇哇的哭声。阿柠探身向下一看,龙翠等后来的海人正围着一排海人尸体哭泣。阿柠自小与这群海人一起长大,对它们每一个都了如指掌,见状不由一阵心酸。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传来,斥候来报:“东线大军已到二十里外,预计黄昏便可抵达城下!” 阿柠心里一凉,分明从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无羽眼里也看出隐藏不住的焦虑。想来他心里也很着急,嬉闹调笑的模样,只是为了安慰自己。阿柠忽然有些心疼这个越发瘦削的男子,低声道:“实在不行,就……弃城吧!” 颀无羽沉思片刻,抬头凝视着她:“你在意我的生死吗?” 阿柠一怔,垂头不答。 颀无羽眼神坚硬似铁,语气异乎寻常地严厉:“回答!” 阿柠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不在意,就不会来。” 春天虽然还没到,但城下野地上,已有星星点点的花朵绽放。颀无羽忽然问道:“你看,那朵花,好看吗?” 在两军正中开阔的战场上,一朵粉色的野花傲然绽放在依旧料峭的风中。 沧澜营中,哨兵发现锦绣城门打开,一个男子施施然走出来。他一身天蓝色宝甲,行走起来却挺胸负手,倒像是个倜傥的书生正行走在山水间。 主帅麓将军闻讯来到营门,看了半天,却也一头雾水。 只见那男子走到两军正中,弯下了腰,再直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朵粉色野花。他将花凑到鼻端,似是深嗅了一下,然后抬头一笑。 明艳的阳光下,麓将军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那是……姑shè颀无羽!快,放箭!” 箭如飞蝗,遮天蔽日地从沧澜营中飞出。 颀无羽蓝影一闪,形同鬼魅一般倏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远在数十丈外。身形几闪之后,已回到城下,双臂一张,如一只大鸟般凌空飞起,轻巧地落于城头之上。 “他到底想做什么?”麓将军郁闷地大吼了一声。 “你到底想做什么?”阿柠也疑惑地看着颀无羽。 颀无羽一笑:“记得吗,我说过要给你摘朵锦绣城的鲜花?” “你疯了?”阿柠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颀无羽将手中花chā在阿柠鬓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现在,你带着海人走吧,这里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阿柠愕然:“你不跟我一起?” 颀无羽傲然一笑:“我个人倒很想逃命,可谁叫我顶着姑shè少主的头衔呢?总不能叫人小看了我姑shè!” “你不走,我也不走!”阿柠摇头道。 “我是三军统帅,”颀无羽脸色一沉,“你身为西路主帅,擅离职守已是重罪,若再抗命,军法处置!”说完,坚决地转身而去。 黄昏,残阳如血,给这一片山野平添了几分肃杀。 天边响起闷雷般的轰隆声。一片黑云自地平线上升起,地面也开始有节奏地微颤起来。 颀无羽凭箭楼而立,轻叹一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又何苦陪着我送死呢?” 阿柠一言不发,默默站在他的身旁。 战鼓响起,五万铁甲自营中涌出,在城下列成阵势,麓将军耀武扬威地策马来到三军之前。 颀无羽脸上忽现促狭之色:“这个懦夫,看我来戏弄他一把!”说着,横笛放到嘴边,怪异的旋律蓦地冲上云霄。 听到笛声,麓将军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他身侧的亲兵眼睛忽然鼓得溜圆,一步步退后,尖声道:“将军,你的头顶……” 麓将军猛然抬头,只见一片蓝色波光从天而降,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被兜头浇个正着!他悚然大叫,湿淋淋地跳下马,狼狈万分地作防御状。 颀无羽仰天哈哈大笑。 麓将军这才发现,浇下来的只是寻常海水有哪种法术能在这样远的距离外伤人呢?他抹了把脸,恨恨地指着墙头道:“姑shè小儿,看你还能猖狂多久!”说着又躲回三军之后。 十万大军终于开到阵前。 沉默而雄壮的军队前,是一匹膘肥体壮的白色战马。马上将官的黑色铠甲,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血色。阳光下,头盔眉心处镶嵌的一颗银白色宝石,光芒璀璨。 “原来是白石领军!”阿柠的心更为沉重。如果也是一个麓将军那般的草包,或者还可拼死一搏,但来的是白石,看来锦绣城的确是守不住了! 白石在“沧澜十三郎”中虽然仅排名十二,却是近年来魇皇朝中最受器重的后起之秀,不但血气方刚,骁勇善战,而且善用智谋,用兵多诡诈。魇皇对他颇为赏识,甚至赏他极品宝钻,并赐名白石。 魇皇面前的红人,巴结当然是必要的。麓将军湿漉漉地从军中钻出来,满面堆笑地上前见礼。白石的脸上却一片漠然,只是微微一颔首。这多少令坐第八把jiāo椅的麓将军脸上有些挂不住,马屁也拍得讷讷:“白石将军接到调令不过十天,居然已从东部赶到锦绣城,行军真是神速啊!” 白石傲然道:“闲话少讲,我们这就开始攻城吧!我打头阵,叫你的人立刻后撤一百里,收好弯刀,不要伤了自家兄弟!” 麓将军大喜,假意客气一番,便下令叫自己的队伍往后撤。围城以来,他在颀无羽手上吃了不少苦头,此刻心中倒颇存了些坐山观虎斗,然后乘机抢夺战果的念头。 眼看麓将军的人马一派轻松地转身后撤,白石无声地一笑,高举起手臂,他身后的军队立刻整齐地把一根白布绑在帽缨上。 手臂向下用力一挥,头绑白布的黑甲士立刻迅捷而凶狠地展开攻击,对象竟然是背心暴露的麓军团! 毫无防备之下,麓军团立时一片大乱,本就松散的阵形被冲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麓将军惊怒jiāo集,指着白石气急败坏道:“你疯了?是自己人!” 白石跃下马来,冷冷地看着对手,长啸一声,身体左右忽然幻化出两只斑斓猛虎,白光腾腾,咆哮着朝麓将军冲去! 麓将军两掌急忙推出一圈绿色的光环,幻虎碰到光环立刻消散。麓将军脸色一变:“这是……这是前朝雅将军的‘玄虎幻影’!你怎么会?”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眉目间隐隐看到了昔日同僚的影子。 白石咬着牙,伸手一招,身后又出现五只更为高大的幻虎。麓将军虽然贪生怕死,本领其实并不弱,可白石一副xìng命相搏的架势,一时间却逼得他狼狈不堪。 城头之上,颀无羽和阿柠愕然对视,眼中都流露出惊喜之色。 竹笛一横,高亢古怪的旋律又远远飘扬开去。 麓将军稍一分神,一只幻虎已出现在身后,一口咬住了他惊恐的头颅。 一声号pào,锦绣城城门大开,姑shè军如碧蓝的潮水一样涌出城门。颀无羽一马当先,率队直扑麓军残部,鬼灯则领另一支人马从西面绕过去,和东面白石的部队一道夹击。 三军合围,将麓军团裹住。眼见别无退路,素以凶悍闻名的黑甲士反而红了眼,如困兽一般垂死挣扎。 城楼上,阿柠吩咐龙翠:“敌军已弃营逃跑,报仇的时候到了,去吧!” 龙翠“哇哇”得令,海人们运起“移形术”,如鬼魅一般冲向敌阵。青色绸缎般的火焰,烧向那支本已焦头烂额的部队。 负隅顽抗的麓军团绝望地看到,一片白影裹挟着暴雨般的冰棱从天而降,是羽人! 半空中,一只雪白巨鸟盘旋在战团外,巨鸟背上,端坐的男子远远望向城楼。 只一眼,阿柠的心便猛然一震。他瘦了,可那双眼睛一如往昔,清澈如冰溪水,温和如阳光。恍惚中,视线已经一片模糊。 觥筹jiāo错,笑语喧天,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大败敌军的豪情,洋溢在席间。 颀无羽慨然举杯:“了不起!薰皇子果然高明,这一战真可永载史册了!” 摩涯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这次胜仗,前仗着薰夫人的巧妙安排,后靠着白石将军的仗义出手,这杯酒该敬他们!” “末将只是按计行事罢了,真正了不起的是薰夫人!”脱去黑甲后的白石将军更显得英姿勃发,一改战场上冷淡高傲的神情,眼神机敏,笑容爽朗,一开口,颀无羽就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良将军大声道:“那我们就为女中豪杰薰夫人干一杯!” 众人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阿柠缓缓起身,来到摩涯面前:“薰皇子,别来无恙?” 摩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但转眼就恢复如常。阿柠看到,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温和清亮,不再是那天憎恨决裂的目光。 “我很好。”他道,复杂的眼神中却分明掠过一丝怜爱。这眼光击得阿柠心里一颤,再也掩饰不住内心情感,眷恋和关切的神色流露无遗。 摩涯避开阿柠的眼光,一回身把白石拉过来,哈哈大笑着问:“你们一定猜不到吧?其实我们都早和白石将军打过jiāo道了!” 颀无羽略一思忖,微笑道:“的店小二,就是将军吧?” 白石苦笑道:“那时,我仍在迷途当中,受命和凌沧一起布局,引薰皇子上当。后来薰夫人指点迷津,这才幡然醒悟!”说着双膝向摩涯跪倒,朗声道:“已故雅将军不肖子白石,今率部重归大薰朝,从今以后,赴汤蹈火,誓死效忠我主!” 原来白石竟是雅将军之子。二十年前国破之时,雅将军拼死护国,不料被同为薰朝大将的麓将军暗害,割了满门人头到魇皇跟前邀功请赏。雅将军襁褓中的幼子,在nǎi娘保护下侥幸躲过屠刀。几年以后,nǎi娘身染急病,没来得及说出白石身世便一命归西。年少的白石浪迹市井,却被魇皇发现。魇皇见他聪明伶俐,骨骼清奇,便收为养子。白石长大后果然很快就崭露头角,成为最被魇皇赏识的年轻将领。后来,薰夫人神秘来访,这才揭开他的身世,并叮嘱他忍辱负重,暗掌兵权,待到合适时机再举旗起事。 “我仍有一事不明,”摩涯问道,“即使是凌沧,也不知我那日要去沧澜,你又是从何得知我行踪的呢?” “无论画家、工匠,但凡技艺高超者,均喜在自己成功的作品最不起眼处留一记号。镜先生堪称天下易容第一高手,自也难免有此习惯,他总是会在被易容者后颈固定位置点一颗浅褐色方形的痣,像一枚……小小的印章。凌沧知道浮果定会派人前往沧澜寻他,却并不知道,这次竟是我主亲来。幸亏我主智勇双全,不然,臣……” 摩涯一笑,将白石扶起:“你也是身不由己,此话以后切莫再提!” 一笑泯恩仇。阿柠悄悄看摩涯的笑脸,忽觉茫然,对摩涯那么深挚的依恋,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样烟消云散?一转眼,却看见颀无羽怔怔瞧着自己,眼中竟是亦喜亦悲。 月色如霜。龙形玉佩已被手心攥得温热。可阿柠终究没有敲开摩涯门的勇气。佛说:放下,放下。可过去岂又能轻易放下?他一经出现,那折磨人心的酸楚和柔情便又鲜明如昔。 脚步声慢慢靠近,阿柠惊喜回头,“摩涯哥哥……”但却错了,来的是颀无羽。他把青狐大氅披在她肩上,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春寒料峭,你却穿得这样单薄。” 阿柠有些失望,低头不语。 “扑簌、扑簌”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振翅飞起。阿柠一怔,“这是什么声音?” 颀无羽望着远处的黑暗天空,“是羽人部队。薰皇子连夜带着它们走了。三军已经会师,他急着赶去沧澜城找魇皇报仇。” 阿柠失声说,“他走了……就这样走了?” 颀无羽点点头,“他让我把这封信转jiāo给你。” 阿柠急急展开,信上写着,“阿柠:当日你出嫁我没送行,现在想来很是惭愧。我与你相识于幼年,近来又生死与共,此情此义天地可鉴。我当时却一味怨尤于你,真是狭隘。我和花曦终于yīn阳相隔,想必是上苍的意思,你不必自责。你嫁入故shè本出于无奈。但薰夫人说,颀无羽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倘若如此,我也就心安了。摩涯。” 阿柠的手一抖,信纸翩然落地。 他终于原谅自己,本来应该高兴。但他在到魇皇宫决战前特地这样jiāo代,口气倒像是永诀。阿柠心里难过之极。并肩作战,一起闯龙潭虎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如今他处处回避自己,连当面告别的话都不说一句。 原来自己嫁给颀无羽,他是感到心安的。没有一丝留恋、不舍,更罔论后悔、嫉妒。这比一切冷落回避更让她绝望。她爱得刻骨铭心的那个人,原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去留。 苍白的眼泪簌簌落下。每一滴都是难言的酸楚和绝望。 成为薰皇子的妃子,这个少不更事时起就一直在心里燃烧的愿望,此生恐怕都没有实现的机会了。因为她的摩涯哥哥,已经完全把她推给另一个男人了啊。 一双手臂轻轻搂住她肩膀,温暖而有力。就这么默默地陪着她。 “我强逼你嫁给我,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吧?”不知过了多久,颀无羽叹息说。阿柠从伤心中回过神来,看见他月光下苍白黯淡的笑容,想起他对自己的一片心,隐隐有些歉疚。她想了想,“我不知道。本该恨你的,却不知为何恨不起来。” “恨不起来?”颀无羽皱眉思索,“那你心里,到底对我是怎样的感觉?” 阿柠答不上来。本来她心里除了摩涯,对其他男子都不屑一顾。但不知何时却开始慢慢接受颀无羽。即便他有些轻薄之举,也不觉讨厌。可是却无论如何不能和对摩涯的感激、崇拜、依恋相提并论。因此,终于还是茫然。 摩涯已经走了很久,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魇皇宫里,有天下至灵锦符螭龙,有第一高手昆仑,有老谋深算的魇皇,还有jiān诈狡黠的凌沧。摩涯他应付得来吗?事到如今,阿柠仍然无法克制自己的忧心忡忡,整日引颈遥望城门,盼望可以早日见到报捷的信使。 日复一日,却终是没有。 一日阿柠在锦绣城闲逛时,忽然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现姑shè士兵们都在收拾行装。由于士兵人数太多,锦绣城容纳不下。白石将军的十万大军便在城郊扎营,但姑shè士兵仍在城内驻扎。士兵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小杂物都成捆打包,武器也仔细地包起来了。 阿柠一怔,拉住一个正在收拣炊具的蓝甲士兵问,“怎么又要出发?是进军沧澜城吗?” 蓝甲士兵认得是少主夫人,摇头呵呵笑,“不去沧澜城,咱要动身回姑shè啦!” 阿柠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连忙揪住他问,“谁下的命令?” 蓝甲士兵肩膀奇痛,赶快回答,“是良副将吩咐的啊!” 阿柠急匆匆赶到良副将的营帐,劈头就问,“沧澜城还没有攻陷,为什么下令撤军?” 良副将急忙抬起白须白发,弯腰行礼,“少主夫人,是这样。当初水木之盟说得清楚,姑shè洲只是协助浮果攻打沧澜。如今除沧澜城外,整个沧澜洲基本已被盟军控制。魇皇朝大势已去,这一点毋庸置疑!姑shè仁至义尽,剩下的活儿浮果自己干就行,这时正该撤兵啊!” 阿柠执意反对,“不行!魇皇尚未束手就擒,沧澜城尚未攻下!我们不能撤!” 良副将正要分辩,颀无羽已掀帘而入,“我来跟夫人解释,你先下去吧。” 阿柠回身瞪着颀无羽,“是你下令撤军?” 颀无羽点点头,“不错。良副将说的没错。姑shè现在撤军,已算是履行盟约了。而且姑shè现在十万大军盘踞在沧澜,控制数百个要塞城镇。我再不撤军,恐怕会惹起浮果的猜忌了啊。” 阿柠默然。颀无羽说的的确在理。只是她从来没有站在姑shè的角度上考虑过,所以忽略了。可是她还是说,“可以再等等吗?”摩涯生死未卜,她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颀无羽看着她,忽然做个鬼脸,“好啊。如果你想乘浮果立足未稳抢下沧澜洲,那我不但不撤兵,还要立刻发兵偷袭呢!” 阿柠嗔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颀无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就等薰皇子平安归来再撤兵吧。”说着闷闷掀帘出帐,但蓦然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地回头看着阿柠,“这么说,你是打算跟我一起回沧澜了?”如果阿柠压根不打算跟他走,那么也不必关心他什么时候撤兵了。 阿柠迟疑而缓慢地点了点头。她想:难道今后的沧澜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丁铃铃丁铃铃” 阿柠精神一振,望向城下,果然有一小队人马来到。一个士兵摇着信旗,正是浮果的标志。阿柠急忙命令开门,充满希望地冲到面前。却见马车上一个人掀帘下车,笑容顿时僵住。 那人容颜黯淡,气度却高雅,一双眼睛锐利非凡。正是薰夫人。 桌上香茶热气袅袅,却谁也不开口。终于,薰夫人说,“阿柠,此次我是专程找你的。” 阿柠冷然说,“夫人有何指教?” 薰夫人低声问,“你身上的九花针,解开了吗?” 阿柠一怔,不由不相信,“化解九花针之法,果然是你教给颀无羽的。”薰夫人一向对自己心存芥蒂,这次总不见得是突发善心吧?不知又有什么花样。 薰夫人点点头,目光复杂地盯着她,“九花针一解,你与浮果就再无瓜葛。”她看了阿柠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听说是你执意不肯撤军?” 阿柠脸色苍白,“这场仗还没打完,夫人就要藏良弓、烹走狗了吗?” 薰夫人冷冷看着她,“这场仗虽然没有打完,但胜局已定!姑shè之所以和浮果结盟,是因为都有魇皇朝同一个敌人。浮果的目的是复国,姑shè的目的是除去外患。眼下,魇皇朝几乎已被全歼,请问,姑shè难道还不应该退兵吗?” 阿柠气得指尖不住颤抖,“难道薰夫人怀疑姑shè有其他用意?” 薰夫人冷然垂目,“姑shè十万大军盘踞在沧澜洲,控制了整个西部和南部,令人不得不多想啊。” 阿柠点头说,“好!既然你如此猜疑,等得到薰皇子平安的消息,我们马上就离开!” 薰夫人突然哈哈大笑,“你担心薰皇子会出事?想得太多了!不瞒你说,薰皇子近来颇有异遇。他胸前结集宝珠一颗,内藏巨大灵力。他目前完全控制了宝珠的力量,修为比以前提高数倍!羽人部队对付锦符螭龙已绰绰有余,加上拥有强大灵力的薰皇子,胜算是十分!” 阿柠听她这样说,又惊又喜,“原来他已经控制了宝珠。可是,魇皇宫还有天下第一的昆仑将军啊!” 薰夫人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如何对付昆仑,我早有安排。” 阿柠怀疑说,“什么安排?” 薰夫人笃定地说,“你不必知道。总归是足以致昆仑于死地的安排!” 阿柠仔细审视她冷酷而坚强的脸孔,一直因为忧虑而高悬的心蓦然就放了下来。不错。以薰夫人的xìng格和手段,一定早就作了万无一失的安排。有这样一个强硬有力的母亲的庇护,摩涯已经不需要自己这个“外人”的牵挂了。这么想着,她不禁既欢喜又失落地长叹了一声。 薰夫人不耐烦地冷冷说,“这次我是特意来提醒你:此次薰皇子去找魇皇报仇,是薰皇朝的家务;无论如何你都不必再chā手!请记住:你已不是浮果的人了!从此不要再缠着薰皇子!如果你执意不肯离开,休怪我翻脸无情!” 阿柠浑身一颤,猛然抬起头,狠下心说,“好!真不愧是心比石坚的女中豪杰,连阿柠也自愧不如!你放心,我这就随颀无羽撤军,永生再不见薰夫人!” 说罢拂袖而去。门在身后啪地合上。 她没有看见,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刹那,薰夫人坚硬如铁的神情蓦然融化。她紧紧抿着嘴唇,想要遏制住眼眶里颤动的泪水。但鬓边的白发突然就变得那么明显,仿佛在这一瞬间里就真真正正地变成了一个老人。她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朝城外走去。她尽力挺直自己的背脊,但背上压着的岁月,已使她步履蹒跚。 跟随她身后的镜先生一边摇头一边嘟囔,“哦,夫人何不把真相告诉柠姑娘呢?她若知道夫人这样用心良苦……唉,你们怎么都如此倔强?” 小小一队人马,便如来时一样,慢慢变作远方一个小黑点。 “丁铃铃丁铃铃” 二十七 知己酬 摩涯仓皇离开锦绣城,心里的感触难以言喻。 他给阿柠留了信,但真正想说的话却并未出口:“阿柠,你知道我有多渴望能攻克沧澜!我向来只顾潜心钻研剑术,天生缺乏王者霸气。可是,花曦的死彻底改变了我。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得起她的牺牲,甚至为此不惜一切!我的确是想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可当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不只一样时,就会有顾此失彼的无措。抉择的本质,或许就是放弃。阿柠,我选择了放弃你。在颀无羽要我抉择是要复国的机会,还是要你时。我选择了前者。是因为我是个必须要担当的男子,还是因为不够爱你,连我自己也茫然。” 家仇国恨的血海深仇、青梅竹马的清澈笑容、生死与共的深沉依恋……这一切在他心里纠缠打结,凝成了一滴永远永远也流不出来的泪珠,璀璨而暧昧。恰似胸口的那颗由世间三大灵力凝聚而成的宝珠。他默默想,“阿柠,既然命运如此残酷,我们不如从此相忘于江湖!” 那一天,摩涯听薰夫人说出那个惊天秘密,不觉呆住。 薰夫人流泪说,“阿柠,是你仇人的女儿啊!” 原来,流落街头的孤女阿柠,出身竟然如此高贵:她既流有沧澜魇皇的血脉,也是浮果薰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年,薰夫人是薰皇身边最年幼的妃子。薰皇已年老,而她正青春年少,在朝中大将军的挑逗勾引下,不觉为情所迷,以身相许。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她名沉碧,他名苍梧。 守卫皇宫的锦符螭龙桀骜不驯,生平只向点化它的那个飞仙低头。飞仙过世后,所遗留的一柄拂尘就成了控制它的关键。当时薰皇得到那柄拂尘,成为它的主人。在情人的恳求下,薰夫人把拂尘偷出来玩。谁料想,顷刻间便国破家亡,血洗沧澜。大将军苍梧摇身成了魇皇。她悔痛莫及,带着当时皇后所生的薰皇子以及海人逃到东 洲。指天为誓要报此仇,以一介弱质女流创建浮果山庄。此时,她却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生下的女婴虽然玉雪可爱,但却时时刻刻让她想起痛恨的仇人,竟然狠心将她抛诸大街。 “不料,多年后却又被你带回浮果。我一见她就知道是我的女儿,她长得跟我年幼时一模一样。但天赋惊人、心地冷酷,却像极了她父亲。我为此对她多有戒备之心。” 薰夫人神情迷惘,声音却哽咽,“现在想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 薰夫人拉住他手,恳求说,“我是薰皇朝的罪人,但阿柠却一无所知。她对你迷恋日深绝非好事,对你们二人都有害无益。放手吧,趁此机会让她嫁给颀无羽!我阅人无数,断定这样安排定会让阿柠幸福,你也不必再被这段感情困绕。” 阿柠远嫁那一天,他站在在山石后,远远见她素颜如雪,嫁衣胜火,噙着泪不断回首张望,知道她在寻找自己,俄尔间不觉心如刀割。 此刻在前往魇皇宫的路上,他坐在小欢背上默默想,“阿柠,我利用了你,也欺骗了你。我不但用你去换了复国的机会,还让你心怀愧疚为薰皇朝的复兴征战沙场。你以为,我是不能原谅你的所作所为,才让你离开浮果。其实不是。那些事情,我早就觉察,也早已原谅你。 “关于柔姬,风四郎临死前的话,已经让我猜到她的死了。后来我在浮果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她的头颅。 “关于风烟渡的旅人,那样大一件惨案,我路过风烟渡时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关于花曦,既然我连施行美人计的薰夫人都可以原谅,自然会原谅献计的你。 “关于薰夫人,你以为那是我的母亲,其实是你的母亲。她虽然恨你,但终究血浓于水,爱比恨深。 “阿柠,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你会遗忘,也会幸福!而我,就要出战了,去一决生死!” 盘旋在魇皇宫前的锦符螭龙傲然昂起头颅,冷冷看着无声无息排列于前的羽人部队。 摩涯缓缓一挥衣袖,一片盛大的金光,如流水一样弥漫开来。金蛇宛如一条矫健灵活的金龙,比起在豆蔻码头时又壮大了不少。他深深吸了口气,感到心胸之间灵力充沛。仿佛越是斗志昂扬,灵力便越是浩大。他摸摸小欢的羽毛,轻轻喝一声,“走!” 小欢长鸣一声,盘旋飞起。额前赤血珠光芒吞吐,刹时便变作红光艳艳的羽灵。 亮光映红了身后东一堆、西一簇排列的姑获鸟的羽毛雪白。它们的队形看似随意,实际上暗合奇门之术,杀机无限。是薰夫人在浮果苦心研究训练出来的。 摩涯喝道,“正面!”小欢短促地叫了一声,直面锦符螭龙的那一小队羽人,立刻如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猛然击出,像天堂之光陡然泄露。 对于羽人的第一次进攻,锦符螭龙显得轻蔑,岿然不动。直到羽人扑到面前,才一猛然摆头。粗大的龙须如游弋的长蛇,有力地横扫过羽人。但这支羽人并不跟它正面jiāo手,遽然改变方向,向上空拔起。有一只羽人飞得稍慢,翅膀上就被扫出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急忙扑腾着飞开。这也幸亏是有百影叶增强了防御,不然这一击就足可要了它的命。只可惜冰蚕已被销毁,海人没有足够的防御力来面对锦符螭龙。否则,两大灵兽部队联袂,胜算就大得多了。 摩涯没等锦符螭龙得意太久,又命令道,“脑后!前背!” 随着小欢两声短促的叫声,两队羽人同时无声无息地出击。 其中一队攻击锦符螭龙的后脑,如无数道白光,很快逼近。锦符螭龙的要穴在头顶,对于来自后脑的攻击警惕xìng也很高。于是,立刻扭过头,狠狠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腥臭的巨大气流冲击得羽人顿时踉跄。这队羽人也回避正面冲突,立刻飞开。 与此同时,另一队羽人攻向锦符螭龙的背部。晶莹的白色冰棱,锋利无比地刺向龙身。但锦符螭龙的鳞甲坚硬,任白色冰凌反复攻击,竟怎么都难以穿越。 摩涯思索片刻,低声叫,“小欢!”小欢懂得他的意思,身影一闪,已绕到锦符螭龙身后。羽灵的冰凌,鲜红如血,剔透璀璨,如半隐半现的影魅,倏忽袭出。 “噗”地一声,冰凌已经不着痕迹地没入红鳞,像水一般消失。而红鳞却蓦然喷出鲜血。 一声洪亮的怒吼传来,转眼间,硕大的龙头已经迅疾无比地转了过来。锦符螭龙没料到自恃坚固的鳞甲竟会给人击破,骄傲之心大受刺激,所以恨恨来看是谁干的。由于御河狭窄,它不能调头,便立起上半身,转头过来。巨大的身躯遮蔽天空,光线立刻变暗,十分惊人。 小欢载着摩涯急速飞开,一面发出一声短促叫声。 依然停留在原处的一队羽人,已经擦着地面飞掠而来,无数道白色冰凌攻向锦符螭龙立身而露出的一小片白色腹部。腹部柔软,难挡姑获鸟冰棱的攻击,霎时间鲜血淋漓。锦符螭龙痛叫一声,急忙伏回水中。清冽的河水中,顿时涌起一团一团丝絮般的红晕。 摩涯见这声东击西的计谋得逞,不由大喜,“好!小欢,送我上去!” 小欢伤了对手,心情振奋,嘹亮地“咕咕”大叫一声,奋力向锦符螭龙的头顶飞去。 摩涯清楚,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死锦符螭龙,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夺走它的元丹!上次一战,他亲眼看见,锦符螭龙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凭借元丹疗治复元。现在,虽然设计创伤了锦符螭龙,却仅能达到扰乱它心神的目的,并不能真正致命。所以,他必须设法接近它的头顶。 但锦符螭龙聪明之极,记得上次吃的苦头,明白他们来意不善,防守得分外严密。所以,要靠近它并不容易。单单是龙须和喷嚏就不好对付,何况还有血盆大口和锋利牙齿。小欢幸亏速度奇快,像一道神出鬼没的红光,才没被锦符螭龙掀翻,但也难以靠近它的头顶。 摩涯眉头紧缩,苦思对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不时附嘴到小欢耳边。小欢便根据摩涯的命令,发出短促的叫声,指挥几队羽人互相配合,分别进攻。这几支羽人部队都来去如电,从各个方向袭击。一旦锦符螭龙回击,就立刻飞走;而另一队又悄悄来袭。 羽人终究并非凡物,这样的纠缠骚扰顿时使锦符螭龙焦头烂额,火气冲天。 小欢瞅个空挡,“嗖”地擦着地面飞过去,靠近锦符螭龙时突然向上拔起,箭一般shè向高空。摩涯和小欢已经颇有默契,在小欢电光火石般越过锦符螭龙头边时,用力向龙头上一跃,堪堪抓住龙角。没想到那龙角十分粗大,又滑溜异常,竟然抓不住,“哧溜”地往下滑。 摩涯情急之中,猛蹬了一下锦符螭龙巨大隆起的下眼睑,借了这一下力,好歹翻身上了龙头之顶。定了定神,背心已经浸出一大片冷汗。 锦符螭龙十分敏感,立刻发现有人偷偷进入自己的禁区,顿时恼怒异常。正好瞄见小欢如一道红色闪电从眼前掠走。知道它是帮凶,决定先惩戒它一番。猛然摆头,长长的龙须宛如千钧铁棍,狠狠击向小欢。 小欢成功把摩涯送到目的地,正满心欢畅,“咕咕”放声长鸣。忽然发现身后一股气流雷霆万钧地逼近,不禁毫毛倒竖,紧急折身下坠试图避开。不想下面另一根龙须正悄没声息地等在那里,扫个正着。 小欢惨叫一声,只觉左脚椎心巨痛。想必已经断了。好在几路羽人不断骚扰锦符螭龙,小欢得以扇动翅膀,奋力飞远。落在远处慢慢喘息。 摩涯看见小欢受伤,心里焦急,却已无法顾及。现在已到此战一决生死的时刻,分秒必争。因下一步,锦符螭龙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他。而他对于自己能够支持多久,并无把握。只能拼尽全力。 龙头乱晃,摩涯只觉得五腑六脏都要被摇散。他一手用力抱住龙角,一手用灵蛇金剑朝龙头之顶一下一下地刺。只是因为自己都站不稳,刺得自然没有准头。 锦符螭龙忽然仰天长吟了一声。 与此同时,摩涯感到一阵恍惚。时空在这一刹那仿佛陡然凝固。不能看,不能听,也不能想。迷失在某处。直到心脏处传来一阵纯净的清凉感,摩涯才猛然清醒过来。这时,眼前的光景已经大变。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逼人心魄的紫光。锦符螭龙原先的灿灿红鳞,已变作耀耀深紫。 摩涯心里一沉,自己终究还是没在锦符螭龙召唤锦符前得手,那么机会就变得很小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锦符已经在上空出现!仿佛有无形的笔,流畅地书写一个大大的“临”字。很快,就要完成。一旦锦符压下来,那么,他将无可躲避。 一瞬间,摩涯已经有了决定。他决心要把握锦符尚未完成的一线时机,作最后一搏。 一旦把用作防御的一半灵力撤除,心脏立刻被强大的气息逼迫,如同万蚁啃噬,难受得几乎站立不住。他咬紧牙关,默默忍耐。把这股灵力全都注入手中紧握的灵蛇金剑。 他举起剑,心里眼里,万象皆空。只有锦符螭龙被紫光笼罩的命门。 锦符螭龙仿佛感知到他破釜沉舟的杀气,“临”字锦符猛然回旋一圈,向摩涯狠狠撞来。 摩涯顿时感到手中的剑几乎拿捏不稳。冷汗在后背淋淋浸出。他感到有一点绝望。 由于小欢的负伤,羽人的士气都有些受挫,没精打采;而且没了指挥中心,攻击也杂乱无章。锦符螭龙早已不理会它们,只专心致志要解决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摩涯。 小欢远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着急。于是忍住脚痛,偷偷飞过来,一出手就shè出两道血红色的冰棱,速度和力量无以lún比。 锦符螭龙根本没注意到,忽然红光一闪,巨痛钻心,两眼已经一片漆黑。 那两道冰凌,竟偷袭成功,端端shè中了锦符螭龙的龙眼。小欢一举报了断脚之仇,兴高采烈地高叫一声,意图让自己的兄弟们都振奋起来。 摩涯只听锦符螭龙惨叫一声,“临”字锦符的紫光忽然有些涣散,他来不及多想,抓住这个机会,大喝一声,全部灵力贯注于灵蛇金剑,猛然朝龙头的命门扎下。 由于锦符螭龙猛然摆了一下头,这一剑依然没有刺中那片柔软的命门。而是斜斜击在了坚硬的鳞甲上。但剑力惊人,灵力浩大,紫色鳞甲竟砰然碎裂,长剑直没至剑柄! 锦符螭龙绵长无力地哀叫一声,珍珠色的宝光慢慢从头顶涌出,光芒耀眼的元丹缓缓升起。摩涯大喜,知道这一剑成功。只觉得浑身酸软,扬声叫道,“小欢!把羽人部队带过来!” 最艰难的一步,他已经做到。但事情还没有完。一旦元丹进行自我疗伤,这条打不死的龙浑身的伤便又都愈合如初,那这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 他向巨大的元丹张开双臂,感到灼烫逼人的气流源源流向胸口的那颗“珠子”,一时无法被消化,在体内左突右冲,如受酷刑。但咬牙忍住,绝不离开。 很快,小欢也带领羽人部队一涌而上,瓜分元丹的灵力。它们个个都面露喜色,知道锦符螭龙的元丹珍贵无比,可以在短时间内使修为提高数倍。于是争先恐后。但过了片刻,就尝到苦头,有一些便满脸苦相地溜开。小欢严厉地用宽大的翅膀拍打擅离岗位的姑获鸟,尽心尽责地监督,虽然自己也苦不堪言。只因惟有如此,才能真正使锦符螭龙神力衰竭而死。 多亏羽人们惊人的吸纳力,元丹的光芒一分一分地暗淡下去。 锦符螭龙疲软地趴在御河里,慢慢无力支撑沉重的头颅,终于“咚”地一声栽进已被鲜血染红的河水。但摩涯还来不及体味战胜的喜悦,就感到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天日。一股与锦符螭龙完全不同强大灵力蓦然袭来。 摩涯心中一凛,只见魇皇宫前方的上空,一个身绣凤凰的英伟男子如天神般凝立,漆黑如墨的大氅像夜空的海浪翻涌。身后是他灵力所激dàng出的大片黑影,几乎笼罩了整座宫殿。 摩涯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是传说中天下第一的昆仑吧?久仰了!” 男子的表情如石头雕刻,惟有双目深邃,骄傲深刻,“不敢!这天下第一,恐怕要你我比试过后,才能确定!” 摩涯面朝昆仑,感到深不可测,没有一丝把握能够赢他。经过和锦符螭龙一场大战,灵力损耗严重,头脑微微眩晕。刚刚吸纳的元丹是无法这么快就化用的。他尽力强作镇定,不敢让昆仑看出自己的虚弱。 昆仑冷冷看着白翅飞舞的羽人部队,“好一群扁毛畜生,竟把上古神龙伤得如此沉重!尔等愚昧,哪里知道魇皇早有安排,而上古神龙又岂是这样容易就能杀死的!” “魇皇神机妙算,岂是这等凡夫可以想到的?”淡淡而熟悉的语调,令摩涯心头一震。 那个青衣男子,负着双手,步伐从容地从魇皇宫的正门走出来。嘴角笑容讥诮。 摩涯心里沉黯,“凌沧!我们兄弟一场,今日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凌沧嘿嘿笑,“摩涯,我们兄弟一场,反正你已必死无疑,不如成全我的一场大功吧?”说着,银光一闪,已经拔剑在手。 昆仑责怪地瞪了凌沧一眼,“休要胡闹,你远不是他对手!” 凌沧淡淡说,“那么,摩涯就jiāo给昆仑将军对付。我来处理这群鸟吧。”灵蛇银剑光芒闪耀,突然攻击站立在锦符螭龙身上的羽人。一只姑获鸟猝不及防,胸口被划破,鲜血淋漓。 摩涯见凌沧出手如此绝决,不禁悲愤难过,大叫,“动手吧!我必将闯过你们这关,去斩魇皇人头,洗雪前耻!” 昆仑双目一翻,喝道,“魇皇身份尊贵,前朝败寇要叩见陛下,先过了我这关吧!”说着飞身跃起,原本激dàng在身后的黑影,倏然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手掌,向摩涯按下! 只是一只手掌而已。可却是那样威力宏大,让摩涯倍感自己的渺小和脆弱。他用力一划灵蛇金剑,金光如月光般倾泻开来,护持住周身。黑色巨掌被阻挡住,不能压下来。但却一点一点地缩紧,仿佛要把他像一只蝼蚁般捏碎。 昆仑脸色严肃,显然也没想到摩涯此时还有力量抗衡。所以,又加了两成力量,使足全力。他并不了解,其实摩涯灵力虚空,早已脑中眩晕,眼前金光乱冒。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小欢发现摩涯有难,立刻带领羽人赶来营救。在凌沧的灵蛇银剑中穿梭而上。“玄冰之术”的冰凌铺天盖地地shè向昆仑。 昆仑被冰凌烦扰,不禁微微皱眉。等到小欢至yīn至寒而又至刚至猛的血红冰凌,不可思议地迅疾袭来,他终于吃了一惊,不得不侧身躲避,朝凌沧喝道,“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扁毛畜生解决了!” 凌沧应道,“就来!”伸手招回灵蛇银剑,猛然一咬指尖,以自身鲜血把灵力灌注进去。银蛇立刻涨大一倍,光彩腾空。而且蛇头有一抹红色,妖异非常。 摩涯斜眼看见,不禁吃了一惊。他知道这种“血咒”的邪术,害人害己。没想到凌沧竟然会用这种极端的招数。急忙大喊,“小欢,快走开!绝不能被那柄剑沾到!” 凌沧嘴角挂着鲜血,奇异地微笑,突然一抬手,银光飞起!喝道,“去!” 摩涯仿佛做梦一般,看见逼到自己头顶的黑色巨手猛然一晃,忽然如烟雾散开。 昆仑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鲜红的银锋颤颤,灵蛇银剑已经从背后贯胸而入!昆仑咬牙回头,目眦yù裂,大骂凌沧,“你真是个小人!屡屡叛主,卑鄙无耻!” 说着,散开的黑色灵力赫然又凝聚成巨掌,猛然把凌沧远远震飞! 凌沧“砰”地重重跌在地上,嘴角涌出黑色的血液,脸色却蓦然变得轻松,甚至露出欣慰的淡淡笑容。那个讥诮恶dú的凌沧忽然消失,温和淡定的凌沧又回来了。他微笑说,“能够暗算到天下第一的昆仑将军,纵算担当这‘卑鄙无耻’四字也值得!” 昆仑内心震动,仿佛第一次认识凌沧,“这么说,你一直是假意投降?”他想了想,摇头说,“我不信!没有人能挺过魇皇匪夷所思的酷刑!娑罗妃子被怀疑时,是你出面证实她是浮果的jiān细。如果你忠于浮果,怎会如此狠心出卖自己的同伴?” 提及花曦,凌沧眼中可见往事凄凉,惨然苦笑,“要做成大事,付出的代价总是很凄厉。” 昆仑的眼里慢慢露出敬畏,“原来我一直看错了你!但不要想得太简单,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他聚集灵力,要重新召唤黑色巨掌。他灵力雄浑,虽不及锦符螭龙的元丹能自我疗伤,但也并不把那贯胸一剑放在眼里。 凌沧静静说,“我在灵蛇银剑上下了‘血咒’,将军的灵力将被禁锢,和常人一样死去!” 昆仑脸色一变,果然感到灵力再也无法聚集,而且正在无可挽回地衰微下去!他身体一晃,双目恐惧,“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摩涯怔然看着眼前巨变,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感觉死死堵住喉咙,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飞快地挪动双腿,越过御河,越过锦符螭龙的尸身,来到凌沧跟前。这么短短一段路,他竟走得有些跌撞。俯下身来,看着黑色的血液从凌沧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把青色布衣的前襟染成大片的黑紫色。 凌沧的嘴角浮出一抹微笑,眼里却隐隐浮现润光,“还好有机会告诉你:我终究没辜负了这兄弟二字!当初是因为花曦已经暴露,我才不得不代替花曦卧底在魇皇身边……被误会的滋味真是苦不堪言,向自己兄弟出手的滋味更难受……” 摩涯颤声说,“凌沧,你竟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如果我都不相信你,那该怎么办?” 凌沧笑容苍白微弱,眼睛却明亮无比,“曾经有个女人如母亲一般照顾我,教我用剑,我的手便只会为她杀敌……曾经有个小兄弟,把捉的冰鱼都给了我,自己却挨罚,我的心便永远和他一起……你可相信,终我一生,都是不会背叛浮果的?” 灼热的什么东西滑下嘴唇,摩涯声音嘶哑,“我信,我信!对不起,我竟然会怀疑你出卖了我!我竟然忘记,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啊!” 凌沧感到摩涯的眼泪落在自己脸上,目光便变得严厉,挣扎着说,“不要哭!你身负重任,一定要坚强……还记得吗,薰夫人曾教我们读书……但知有死,不知有降!但只灭奴收复河东西,更不知一身之利害也……幸好今日,我已无愧……”一大口黑血喷出来,他强硬的脖子颓然软倒。 摩涯的眼睛蓦然红了,用力抱住凌沧的肩膀,哽咽得几乎说不话来,“凌沧,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攻下沧澜城了!你一定要等到那一刻!一定要!” 凌沧眼神已逐渐涣散,嘴唇蠕动,艰难叮嘱,“小心……魇皇!他灵力无边,狡诈多谋……比昆仑更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对付……你一定要小心,他已经练成……”声音戛然而止。他唇边还有话还没有jiāo代完,瞪视的眼里还有深重的忧虑,但生命已经耗尽。 摩涯肝胆俱裂,大吼道,“凌沧!”他从小尊敬爱戴的兄长,身体犹温,却已再不会醒来。 要有多大坚韧,才能身受魇皇撕心裂肺的酷刑也不屈服?要有多大的悲悯,才能承受被生死与共的兄弟怀疑憎恨的痛苦?要有多大的忠诚,才能在长久的忍辱偷生后慷慨赴死?这些秘密,已经被凌沧带走,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了解。 “哈哈!”奄奄一息的昆仑bào发出一阵大笑,双目血红,“好汉子!真是一条好汉子!死在你手上也不枉了我昆仑一世英名!”说着摇晃着奋力站起,忽然手腕一翻,把一颗璀然生辉的宝珠掷向锦符螭龙,直直伫立,不再动弹。原来已经死去。 一声洪大而清亮的啸声传来,摩涯遽然从悲哀中清醒,大吃一惊。 原本已经死去的锦符螭龙,仿佛藉由昆仑掷过去的宝珠,完全恢复了生气。它巨大的灵力如波纹般漾开,刚才悠闲站在龙身上的姑获鸟惨叫着铩羽坠落。 其余姑获鸟悚然大惊,立刻展翅飞开。锦符螭龙双目如灯,矫然摆尾。又有两只飞得慢些的姑获鸟被扫中,浑身骨骼粉碎,哀鸣一声,歪斜着落下。 “呜”惊天动地的一声长鸣后,九张锦符忽然自紫光中浮起,团团围成一圈。仿佛有支无形的大笔,依次在那些锦符上写下“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真言。上次锦符螭龙只以一字锦符真言,已几乎使摩涯命丧黄泉;此次写完了全部九字真言,他该靠什么来对抗! 摩涯咬牙挥出灵蛇金剑,金光弥漫。可刹那间,一个紫光腾腾的“阵”字锦符,已像一面墙一般当头盖下。强大的灵力顿时使他的心胸几乎要bào裂,痛苦异常。好在胸口那颗“珠子”流淌出一片清凉舒适的灵力,护住他心脉。 锦符螭龙眼见居然无法杀死摩涯,恼怒地鸣叫了一声。紫光再起,“列”字锦符轰然飞向羽人部队。小欢和姑获鸟群原本碧绿的眼眸,竟泛出红光,苦苦哀鸣。灵力稍差而无法承受的姑获鸟,软软从空中跌落。 摩涯奋力激发出自己全身的灵力,刚刚脱离“阵”字锦符的牵制,但“在”字、“前”字锦符,已经一左一右夹逼而来。 摩涯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惶惑和绝望。他全力以赴,灵力已经用足十二分;可复生后的锦符螭龙的灵力却有一百二十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不断有支持不住的姑获鸟从空中掉落,摩涯终于叫道,“小欢,带羽人部队离开!”他需要为浮果保存实力。五张锦符牢牢禁锢着他,他自己是不可能逃走了。 小欢朝着他凄然长鸣,终于挣扎着飞走…… 二十八 人去也 姑shè大军从豆蔻码头班师回朝。三百艘八月槎整齐列队,近七万蓝甲士兵鱼贯而上,场面雄伟壮观。姑shè军在沧澜一役,于南线和西线,共计斩杀虏获黑甲军三十余万。以少胜多,战功赫赫。但代价也不菲。逾三万姑shè士兵血溅疆场,永埋异乡! 巨大的船帆被海风鼓得圆满。扬帆起锚。 对于阿柠突然同意撤军,颀无羽颇感意外,但也欣然相从。他决定帮助浮果出兵沧澜,无非出于两点考虑:一是铲除野心勃勃的魇皇朝,还姑shè以安宁;二是完成阿柠襄助浮果的心愿。如今眼看大局已定,阿柠愿意跟自己回姑shè,自然是求之不得。本来他还在迟疑:如果阿柠要回到摩涯身边,那么是不顾一切留下她,还是放手让她走? 颀无羽站在海边,紫衫在风中飘拂飞扬,微笑着向阿柠伸出手。 阿柠恋恋回望沧澜洲。这片她征战一年的土地,鲜血和汗水都浸满。如今终于如她所愿,从此成为薰皇子的天下。可是,却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她惟有离去。 幽幽叹了口气,阿柠终于拉住颀无羽的手,上了船。这一去姑shè,生活便从此不同。她心里却是一片迷惘:自己真能放下摩涯,放下过去,接受身边这个男子吗? 行速如风。八月槎的舱门都紧紧关闭了。但阿柠一直站在船头眺望,看着船驶过蔚蓝的宽阔海洋,驶过紫光潋滟的紫泥海,进入绿色火焰冲天的碧焰海。 离开的速度,如此之快。她默默想。 碧焰蹿起老高,在她苍白的脸颊前嚣张地吐舌。 “八月槎已到碧焰海,我怕dú气让你晕船,特地送了雪莲羹送来,可辟dú暖身呢。”熟悉的腔调在身后响起。阿柠回头,看见颀无羽笑吟吟地端着一碗雪莲羹,模仿当日讨好她以求解三花针的模样,不禁一笑。 低下头喝一口澄碧清香的雪莲羹,心里感觉有些温暖。“很好喝。”她微笑说。 凝视着她的笑容,颀无羽也不由从心底里喜悦,“我还有件东西要送给你,你等着!”淡紫的衣衫遽然飘动,他已经如幻影般跑回船舱了。 阿柠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也许,幸福不是在云端,而是在身边。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嘹亮凄厉的叫声。阿柠急忙抬头,只见一道白影猛然降落在甲板上,正是小欢!它的脖子上拉了一道大口子,翅膀也沾满鲜血,对着阿柠凄然哀叫。 阿柠心里一震,手中的雪莲羹砰然落地,“小欢,摩涯哥哥出事了,是不是?” 小欢咕咕低叫,一瘸一拐,用嘴叼着阿柠的衣服拼命往外拉。 它虽然不会说话,但阿柠已经完全明白了它的意思。一定是摩涯进攻魇皇宫时遇到了危险,小欢是死里逃生出来搬救兵的!能把灵力接近神佛的羽灵,和修为提高数倍的摩涯,以及羽人部队困住的,该是怎样可怕的对手? 阿柠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小欢的背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摩涯哥哥有难,我必须要救他! 小欢长啸一声,振翅飞起。 大风把她的长发吹得翻飞如黑色蝴蝶。她回眸八月槎,看见颀无羽冲向甲板,手里擎着一朵雪白晶莹的花朵,柔软的花瓣周围曳动着钻石般的光芒。那是“游光优昙”啊!传说中世上最美的花朵,一百年只绽放一次! 颀无羽曾说过,要摘最美的花给她。如今他真的摘来了,可她却不得不离开。 阿柠回眸遥视,歉然挥手,“摩涯哥哥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你先回姑shè,我会去找你的!” 颀无羽站在行速如风的八月槎船头,望着阿柠越飞越远,终于看不见了。心里失落而苦涩,喃喃说,“你终归还是要回头,我们本来是可以很幸福的……” 碧焰海离沧澜皇宫虽远,但对于羽灵而言,只是一盏茶工夫。 远远看见魇皇宫紫光腾腾,半空中祭着一圈光彩耀耀的锦符,已写完全部“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个大字。逼近紫光,小欢浑身因为恐惧而猛然抖动起来,头顶的白毛根根如针竖起。刚才它从这里拼命逃出报信,想必是吃尽了苦头。 阿柠倒吸一口冷气,心里一沉,“锦符螭龙祭起全部锦符真言,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啊!” 她紧紧盯着前方,手掌焦灼地握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手心。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和无助,凉浸浸地在心里升腾而起。她曾经面临过数不清的危机时刻,即便是命悬一刻,也终于化险为夷。因她可依靠敏锐的直觉避开危险深渊,又可依靠过人的智谋巧妙过关。 可这一次,挡在眼前的是锦符螭龙,她无法用兵书上的计策对付一条龙。因它不懂。 阿柠隐隐闻到绝望的气息,“摩涯哥哥,我该怎么做?”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硬闯! 只是,锦符螭龙如此强大的灵力,世间大概没有谁能抵挡。如果说,以羽灵和摩涯这样至高的灵力,被锦符螭龙袭击都将伤及骨髓,九死一生。那么其他人根本就无异于飞蛾扑火! 这一点,阿柠清晰无比。 可是,困在里面的是摩涯。是那个如同树一般沉默的男子,是那个浑身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小男孩。他应该好好活着,统治薰皇朝的万世江山。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死在这里。 阿柠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唤道,“小欢!” 小欢明白她的意思,却战栗着久久盘旋,一圈又一圈。它也需要克服心里的恐惧。最终,它激越地长鸣一声,如箭一般shè出,冲向锦符螭龙灵力浩大的紫光结界。 锦符螭龙双目宛如巨灯,荧荧发亮,发现他们冲来,顿时怒声咆哮。在半空中团团旋绕的十字锦符真言忽然猛然排成“一”字状,如一道紫色闪电朝阿柠飞过来。 阿柠和小欢被强大的气流掀得飘飞,如滔天怒浪中的小舟。阿柠吃了一惊,感到锦符螭龙的力量比上次jiāo手时更强了百倍!她艰难地凝聚心神,弹出一朵白色朱颜花。 朱颜花刚刚扭曲着绽放,就被紫光挤压得支离破碎。破碎的白色花瓣对于锦符真言几乎没有防御作用。微微阻挡一下,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随着沉闷洪大的龙鸣声,紫光狰狞的九字真言呼啸而至,势不可挡。 九张锦符上下翻腾,组成了一张网。把阿柠和小欢困于中央,无处逃脱。 阿柠觉得自己宛如站在巨浪之颠,即将被冲走。紫气冲击,几乎无法站稳身形。她咬紧牙根,努力挪动身形,躲避和锦符真言正面遭遇。小欢还可以飞翔于高空,阿柠却只能在地面躲闪。好几次,数张锦符同时夹击时,都险些被击中! 更要命的是,她感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这是因为灵力损耗巨大。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支撑多久。脚下一个踉跄,恰好躲过了迎面袭来的“斗”字锦符。 一声凄厉而惶急的叫声却蓦然响起,是小欢!阿柠看见,它绝望地瞪大了冰绿色的双眼,猛然振动翅膀,拼命叫着向自己这边飞来。她疑惑地想:出什么事了? 此时,身体侧面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 刹那间,紫光灭顶。“前”字锦符穿过她的身体,呼啸而过。 一种盛大而空洞的痛楚在体内盛放。在那一瞬间,万籁俱寂。眼花缭乱的紫光和锦符无影无踪,耳畔惊心动魄的龙吟也突然消失。 她只听见清脆的一声。那是自己倒下时,头颅撞在地面的声音。 她依然有些疑惑地想:出什么事了? 恍惚中,听见小欢在凄然呜呜悲鸣。从来没有听到它哭得那么伤心。可是,这一切却都慢慢地,慢慢地模糊了。在一片混沌中,她身不由己地离开。要去向某处。 身体如羽毛般飘忽。一个紫衣飞扬的男子站在前方,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我要给你摘最美的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们会很幸福、很幸福……” 阿柠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心里却有一个念头固执地回旋:不!不能就这样走!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摩涯哥哥还在危险中,他需要我去带他出来!他需要我…… 凛然一惊,阿柠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于半空。 脚下,刚才不可一世的锦符螭龙,此时却颓然躺卧,宛如破旧暗淡的大堆锦幔。 阿柠一时有些迷惑,怔然半晌,苍白的嘴角恍然浮出一丝异样的笑容,“原来如此,真是高明!可惜我明白得太晚……” 不远处,小欢伏在一个白衣女子身边,呜呜地用脖颈的羽毛挨擦她苍白的容颜,用力摇晃她的身体,似想唤醒她。无边的空旷寂静中,它哀哀的哭泣声,宛如幼孩。 阿柠哀伤地望着那死去的女子。苍白的脸颊上,眼睛微微睁着,黑色瞳仁异常之大。美丽而茫然。似乎还未了解,既然生命终止,那么一切就都与己无关。无论是苦苦深爱,抑或是深深憎恨,一切都已无法带走。 她的躯体静静躺卧地上,却已永远失去,再也无法返回。 世间没有人,能够承受锦符螭龙的一击。阿柠也不能。 “小欢,”她轻轻叫,“别哭了。” 小欢遽然回头,看见阿柠安然站立,惊喜之色一掠而过。但转眼就醒悟过来,那并非阿柠,而只是魂魄。于是它凄惨地叫了一声,眼里弥漫起更浓重的悲哀,冰绿色眼泪划过脸颊。 阿柠俯身看着那张痛苦而疲惫的脸庞,轻轻叫道,“摩涯哥哥,摩涯哥哥!” 摩涯艰难地睁开双眼,看见她满脸惊讶,“阿柠,你怎么会来?” 阿柠平静地微笑,“因为你有难,所以我就来了。” 摩涯挣扎着坐起来,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姑获鸟,有的陷入昏迷,有的已经死去。他挡到阿柠身前,紧张地望着氤氲在紫气里的锦符螭龙,“真是傻瓜!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 阿柠轻轻一笑,摇头说,“这不过是幻术的小把戏,快清醒过来吧!锦符螭龙已经死了!” 摩涯瞪大眼睛,看看前方紫光耀目、张牙舞爪的锦符螭龙,又看看一如往常自信笃定的阿柠,不知该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眼睛。 阿柠说,“开始我也以为锦符螭龙祭起十字真言,但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幻像。昆仑临死前,用某种灵力强大的媒介,把你和小欢它们全部带入了幻境。而这是一个可以杀人的幻境!你们以为锦符螭龙复活,它便真的复活,甚至可以要了你们的命。但只要你坚信,这一切这是幻象,就能安然走出这里了。” 摩涯一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厉害!那我们快离开这里!” 急急起身,却发现阿柠并没有跟上。回过头来,却看见她幽幽望着自己,黑色瞳仁异常之大,隐隐有泪光沁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摩涯觉得她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只是柔声问,“阿柠,你怎么哭了?” 阿柠深深地凝望他,“让我好好看看你,也许今后……再也见不到了。” 摩涯以为她是说,追随颀无羽回姑shè洲后,见面就很难。心里一动,也觉得黯然。“阿柠,我以后会去看你的。” 阿柠低下头,思绪仿佛飘回久远的过去,“你知道吗?我从不记得母亲温暖地拥抱过我,只记得从小孤零,人世严酷。直到你出现,如同一道阳光,照亮我的生活。我才知道,我并没有被所有人抛弃。摩涯哥哥,你是那个把我从黑暗荒凉中救赎的人。所以,我用尽一切力量来爱你。从小就盼着,能成为摩涯哥哥的妃子……” 摩涯看着她,觉得有些伤感,“阿柠,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阿柠继续说,“即便不能如愿,也希望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可是,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小女孩的一个迷梦罢了。只是当我长大时,没有人告诉我应该醒来了!所以,我一直不顾一切地强求摩涯哥哥的爱。可是,即便我如此固执,如今也不得不离开了……” 摩涯心里一痛,“阿柠,我对你并非没有感觉。可你不明白,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阿柠缓缓从头上拔下灵犀簪,沉甸甸地jiāo到摩涯手上,“抱歉因为我的嫉妒,害得你和花曦分离。她的魂魄就封印在这簪子里,你设法替她寻觅一个躯体吧。这样,花曦依然能做你的薰皇妃。” 摩涯心里震动,“花曦的魂魄?阿柠,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柠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显得忧伤而遥远,“答应我,从今以后,要一直好好地活着。一定要幸福。”说着慢慢倒退,朝锦符螭龙走去。在靠近紫光时,倏然就不见了。 摩涯吃了一惊,顾不得锦符螭龙威力可怖,连忙追上去。耳边仿佛还有阿柠轻轻的语声,“答应我,一定要幸福……”脚下一滑,便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小欢蹲在角落,看见阿柠的魂魄慢慢飘远。急忙追上去,凄然叫了一声,挡在她面前。 它明白,人的魂魄由念力凝聚。慢慢地,就会消散。它仰头望着这个神情冷酷而忧伤的女子,知道以后永远也无法再见。 阿柠蹲下来,微笑却伤感地摸摸它的头。然后,就仿佛透明一般,穿过它走远了。 小欢徒然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力挽留,只能呜呜悲鸣。冰绿色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羽毛上,如同翡翠。 阿柠倒下时的模样,深深刻在小欢脑海里。 很多年以后,当摩涯苍老的手,迟缓地抚摩着它健壮的翅膀,喃喃地提起阿柠时。它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倒下时,乌黑如墨的长发在锦符灵力的激dàng下翩然飞舞,苍白如雪的长裙流淌了满地。她的面庞皎洁,漆黑如星的眼眸怔怔望着前方,仿佛在临死前蓦然领悟了什么。支离破碎的朱颜花片片飞落,转眼如泡影般消散。它想告诉摩涯,此后它再未见过这般优美的死。只是无法讲出来,惟有咕咕地叫两声,看着摩涯萧索走开的衰老背影。 大海蔚蓝,如一滴硕大的眼泪。 阿柠的魂魄茫然逡巡飘dàng,黑发白衣都淡淡透明。她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多事,都已经忘记。甚至想不起来,怎会不知不觉来到海面? 只觉得前方,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吸引她。仿佛抵达那里,就会受到坚定的守护。不再飘零。不再是独自一个人。 所以,她由随自己的心意,像飞鸟一般穿越海域。 只是,记忆如同她的身影般渐渐淡漠。前方到底是哪里,已经很难想起来。 海水,无边无际。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这路程却过于漫长。 终于,她看见了一大片黑影。那是成群结队的八月槎。一个男子伫立在飞逝如梭的船尾,淡紫的衣衫猎猎飘动。他神色黯然,忧戚地望向海之彼端。 阿柠忽然想起来,这就是自己在被锦符击中的那一刹那,浮现于她心中的那个男子!他含笑对她说,“我要给你摘最美的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们会很幸福、很幸福……” “颀无羽……”她意识浅淡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名字,明白他就是让她感到温暖的那个人。于是,她伸出淡不可见的手指,想要触摸他眼里浓重的悲哀。 然而就在一转眼间,她已如一股青烟在空气里袅娜升腾,随风消散。 “颀无羽……” 一滴青烟的眼泪落下来,转眼也湮灭无踪。 不留一点痕迹,宛如未曾来过这世界。但是,在某些人的心上,却已被深深镌刻。 此时,远在浮果的薰夫人蓦然从梦中惊醒,直直地坐起来,泪流满面,“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女儿死了啊!” 摩涯的意识恢复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恢弘华美的宫殿里。 前方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个戴九龙冠的男子,表情淡漠,目光逼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坐着,也令人感到一种威仪。 摩涯的瞳孔霍然缩小,腾地站起来,“叛将苍梧,你可知我是谁吗?” 苍梧,是魇皇的名字。魇皇看着他,“走过重重关卡来到我面前的薰皇子,我当然认识。我真是低估了你啊,在风烟渡、豆蔻村和你jiāo手时,还以为你不堪一击呢!” 摩涯说,“能走到你面前,并不是我有多了不起。这一路上,有无数曾和我并肩战斗的人倒下了。我来这里,就是要为他们复仇!要为我的父母族人复仇!要为二十年前被你屠城的百姓复仇!出手吧!” 魇皇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薰皇子此刻灵力惊人,但见识却如此浅薄。难道你感觉不到,我已经全无灵力了吗?” 摩涯并没有放松警惕,“我当然感觉到了。怎么?这难道不是灵力接近神佛的魇皇用来迷惑我的把戏吗?” 魇皇说,“你早就被迷惑了。如果不是我的女儿点破玄机,你已经死了!那个复活的锦符螭龙,就是我用‘心魄’营造的大幻局。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逼真、威力最大的幻境了!即便是灵力强大如薰皇子和羽灵,也无法脱身!可惜……”他长长叹息一声,容颜似乎转眼便苍老了许多。 摩涯听他的意思,似乎昆仑临死前扔向锦符螭龙的宝珠,便是所谓“心魄”,从而启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幻局。这个幻局竟能杀死那么多姑获鸟,其cāo纵者的灵力的确是要接近神佛了!他不由隐隐对魇皇生出心情复杂的敬畏。 魇皇忽然说,“你站着的位置,就是花曦第一次为我跳舞的地方。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纯洁而美妙的舞姿,那一刻我便决心要她成为我的妃子。即便,她的出现是那么可疑。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不得不处死她时,我不是不难过的!”看得见的皱纹飞速蔓延过他的脸庞。 摩涯心里一痛,手捏成了一团。手心里有什么硬硬的东西。 魇皇问,“我的女儿把灵犀簪jiāo给你了吧?” 摩涯一怔,“阿柠?不错!” 魇皇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苦涩,“让花曦复生是她的心愿,所以我帮她封印了花曦的魂魄。我只有这唯一一个女儿,也只能帮她达成这唯一一个心愿……这根簪子,还是当年我送给她母亲的。”他苍老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岁月。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魇皇就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垂垂老者。 摩涯赫然醒悟,“你喝了‘红颜骷髅酒’!” 魇皇苍老的眼里,依然有凌厉的英气,“不错。既然大势已去,我宁愿在瞬间化为尘埃!” 摩涯曾无数次设想复仇时的快意,但此刻眼看着一代帝王在眼前慢慢老朽消失。心里竟然没有丝毫快乐,反而感到悲哀和敬畏。 是非恩怨,荣辱兴亡。一切的一切,在时光面前,都会一样地老朽消失。 他茫然想:我已经完成薰皇子的使命,从此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吗? 尾章 “滴答滴答” 沿着屋檐落下的雨珠已经稀落。天色渐渐明亮,刚才的滂沱大雨已经停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在热闹的小酒馆中央舞剑,翩然翻飞,剑光如雪,姿态潇洒无比。 围观的人群不时哄然叫好。 喧闹的人声中,却有一个声音清晰地浮现,“这样的剑,根本伤不了对手。” 少年恼怒地停下来,涨红了脸看向黯淡角落里的那桌客人。留着蓬松大胡子的客人,目光平静,却仿佛有穿透力,“你想做一个剑术高手,对不对?” 少年傲然点头,“那当然!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剑术高手!” 客人微笑,“如果是这样,那你就要明白:剑不在手上,而在心里。”说着,他右手轻轻一挥,一片柔和的金光弥漫了整个酒馆。 满酒馆的人目眩神迷,宛如在做一个瑰丽的梦。醒来后,发现酒馆里的桌椅板凳,被风一吹,忽然都化为粉末。酒菜杯碗却完好地落在地上。 少年张大了嘴,“你是谁?” 客人淡淡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我说这番话,只是不想看见你浪费天分。” 少年若有所悟,“剑不在手上,而在心里。”闭上双眼,手中的剑忽然“砰”地纵向裂开。 客人颇为赞许地点头微笑,“你的确很有悟xìng!”衣袖飘然,已转身走出酒馆。一个小男孩尾随他出门,脸庞俊美,冰绿色的眼眸冷冷扫过。 围观的人群有一个人叫起来,“那个小孩是绿眼睛!” 少年猛然想到什么,激动无比,“身边有小姑获鸟跟随?难道说,那竟是天下第一剑术高手、沧澜洲至高无上的薰皇陛下吗?”情不自禁地跟出去,仰慕的目光遥遥追随。只听见清越的鸣声掠过,一只雪白的美丽大鸟翅膀宽阔,冲天而起,转眼已如一道白光划过天边。 自从摩涯闯过几乎不可战胜的锦符螭龙和昆仑两关,逼死威名远震的魇皇,重建薰皇朝。他的名字就在三洲之内远远传扬。但他自己却只感到落寞。因为他明白,薰皇的宝座,是被鲜血托浮起来的。 每当他身披华美的龙袍,走过宏大华丽的殿堂,就感到难以言喻的孤独。空气里似乎飘dàng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是死在沧澜土地上的数万战士。还有,他深深怀念的,那些伙伴。 所以,他很少呆在薰皇宫,把大部分政务都jiāo给镜先生和白石处理。 这次来到东 洲,是探望薰夫人。攻下沧澜城后,薰夫人忽然在一夜间白发,不肯再踏入沧澜皇宫,终身在浮果山庄诵经念佛。摩涯没有强求她。他明白,薰夫人或许是和他一样,无法忘却一些事。这次看见她,她的容颜更为苍老,目光也没有了以往的犀利,而是流露出老人的伤感。他看着窗外娇艳的朱颜花,轻轻说,“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浮果的童年,该有多好。”薰夫人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透过脚下丝絮般的浮云,摩涯看见大海如一块晶莹的宝石。 对于如今的小欢而言,从东 洲到姑shè洲,只在须臾之间,已不费吹灰之力。这些年,羽人部队虽然早已归还给姑shè,小欢却仍然常常飞到沧澜看望摩涯,并随他东游西dàng。 仅从这一点来说,摩涯也深为欣赏颀无羽的胸襟。 到姑shè后,并没有立刻见到颀无羽。他即将登临姑shè洲的大位,现在正忙于筹备登基大典。金箔滚边的请柬早已由小欢带到沧澜。沧澜向来与姑shèjiāo好,遇此盛事当然要来祝贺。 摩涯一个人,默默起身走出皇宫内堂。弯弯曲曲走了好远,远远看见青山绿水,花红如云。这里,竟然也种满了朱颜花,此时正开得绚烂。 绕过朱颜树,就看见青色的墓碑。 摩涯隐隐觉得眼角酸涩,手指颤抖,轻轻抚摩过墓碑上刻的字: 爱妻阿柠之墓。颀无羽立。 字字深刻,印入心灵。他想起当年知道阿柠的死讯时,是如何地青天霹雳,不敢置信。一直逼镜先生承认是谎报军情。直到如今,他仍然不相信阿柠会真的死去。他一直以为,所有人都可能死去,惟有阿柠不会。因为她是那样不可思议地强大,总是可以在绝境中创造奇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失却自己的生命? 可是,手指触及,冰冷一片。她的确,已经变作这冷冷的石碑。 他不知自己对于阿柠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终归浓重无比,渗入骨髓。想起会心痛。 拖曳着钻石般光芒的雪白花朵,被一只坚硬有力的手放到墓前。 摩涯回过头,看见俊逸沉稳的颀无羽。 “最后一次见到阿柠,是在八月槎上。”颀无羽凝视墓碑,眼里淡淡悲伤,“我恍惚中见到阿柠倏然在空中浮现,但转眼间就如青烟般消散了。我那时忽然明白,我再也没有机会带她去看姑获鸟的旧巢,给她戴上这朵‘游光优昙’了。薰皇,你和阿柠有一点相同:就是都不懂得珍惜。” 登基大典上,摩涯看见颀无羽登上王座,俊美威严,已有一代帝王的气质。可是神情落寞,望向人群之外的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典之后,有歌伎来献歌助兴,据说来自远方之国。名曰大唐。歌伎低眉吟唱,琴瑟泠泠,唱腔幽幽。歌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摩涯咀嚼“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句,想起阿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忽然心里就被一丝细微而尖锐的疼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住。 (完) ------------------------------------------------------- 访问小说分享者(倾城倾城)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444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