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来是个宝 上下》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ANNA】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村花原来是个宝 上下》作者:千寻 内容简介 费玉清,你真是害人不浅啊……好啦,是她牵拖, 明明就是她个xìng痞爱学人家说话不正经,穿越到古代不懂装懂, 把《三字经》解释成xìng教育的教材,被这大胡子男笑话也是刚好而已, 唉,古人不好当啊,在农村里讨生活更是不容易, 父亲刚死,一切得省着花,这也就罢了,亲戚都想来分她家田产一杯羹, 她可是答应这身子原主要好好照顾母亲与弟弟,改变大家的命运, 这家子也命太苦,她十四岁母丧,十五岁弟亡,自己二十岁小命了结, 可喜的是一家人感情好,母明理、弟上进,她也不算穿得太冤, 靠着本身好厨艺,她做出让古人疯狂的甜点赚大钱不是问题, 摆平那些恶亲戚更是小菜一碟,让他们害她家不成反自个儿遭殃, 瞧瞧,变身为远近驰名的金鸡母,连之前悔婚的娃娃亲都回头重新订亲, 只是会让她心头小鹿乱乱撞的好像不是原主的初恋, 而是那个助她到赌坊赚到第一桶金、觉得凡事他都会支持她的大胡子, 在她一时大意没防备让母亲遇害後,也是他给灰心的她再度对抗宿命的勇气, 但怎麽办──不是担心自己变心解除婚约会被浸猪笼, 只因原主记忆里他再两年就会死!她怎麽来到古代都专爱阎罗王看上的人…… 《村花原来是个宝 下》作者:千寻 内容简介 金贤重,你也穿越到古代了啊……好啦,口水擦擦, 实在不能怪她见到貌似「欧巴」的大帅哥就这么不矜持, 谁知道贺瘸子其实脚是好的,轻功了得,没了一把大胡子美得能倾国倾城, 更吸睛的是,他还是寿王世子,而且超级无敌挺她, 她娘死了,是他用「美貌」这个真面目来换她的秘密,转移她的难过, 她想离开秀水村这个伤心地,是他金钱无限资助她到京城落脚, 她新开张的糖果铺子店小无名气,他便带来九五至尊捧场兼宣传, 哄得贵人开开心心,她叫皇帝「大叔」好像在叫隔壁阿伯, 连她的未婚夫负心要去尚公主了,他也都说我喜欢你,来,把我夹去配! 可是她能放心爱上他吗?自穿越后,答应原主要守护的人没一个守得住的, 先是娘,再来弟弟还是烧死在一场大火里,接下来该是他了吧? 他会死在战场上,她凭什么觉得老天爷会给她优待,可以改变一串人的命运, 她放弃了,自愿回到安平王府当寄名嫡女,顺着前世轨迹嫁给二皇子, 熬个五年,然后便能跟这世界说拜拜,谢谢不联络…… 怎么回事?弟弟没死,她娘也没死,他更是得战功回来说要娶她, 不过她的婚事如今是皇帝手下一步棋,喜堂上想换新郎?得想些yīn招了…… 序言 编辑推荐:一句话的蝴蝶效应 你有没有过一种经验,到一家从没去过的餐厅或是商店,店面装潢十分别致、店内设计也很是奇趣,偏偏,它里头古怪的机关不少,不是水龙头开法特别,就是试衣间关门方式和别家的不一样。你跟那些机关搏斗许久,弄得满头大汗、暗生闷气却还是不得其门而入,突然,店员轻巧的为你解了难题,你于是有些羞赧的微笑道谢,暗道自己怎么这么不开窍。 这回千寻的《村花原来是个宝》,就有给我这样的感觉。 女主角钟凌穿越到天烨皇朝,哪知她附身的身子钟子芳的原主魂魄从二十岁死去那年回到十三岁这年也想重生一回,可身躯被占走了,无奈的她只好「yīnyīn」嘱咐钟凌要替自己和家人们改变惨死的命运,她们以为只要做与过去那一世不一样的事情一切就会不一样了,殊不知命运的难以捉摸,该死的人还是在那个时间、以不一样的方式死去。 很像电影「绝命终结站」对不?所以钟凌十分难过,她已经把这个时代的娘亲与弟弟当成真正的家人,她对待她好的贺澧也真心回报,不希望他的娘在几年后还是承受了丧子之痛,所以她努力的作为,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种情境,拚命的或压或转的开水龙头,店员一来,才恍然大悟这是感应式水龙头,所做不过徒劳。 想改变命运,有时候不必这么用力,只需要一句话的工夫就行。 就像诗人说:「南半球蝴蝶一万只翅膀的拍动,造成北回归线附近被爱追逐又背弃爱的女子夏日午梦的台风。」一句话的蝴蝶效应让许多事的结局有了变化钟凌本以为只要能嫁给原主钟子芳喜欢的男子,就能避开前世嫁给二皇子最后惨死的下场;钟凌不像钟子芳那么讨厌贺澧,于是贺澧所做的一切点点滴滴刻进她心头,终究造成她情感上的旋风,吹得大乱,他俩像是两片磁石,相合的脾xìng让他们紧紧相吸。 钟凌做尽所有事不想让贺澧死,而原来,她无心地跟皇帝说的一句「攻其不备」,就解了所有难题。 故事的好看也就在这里,读者在掩卷时便能满足的叹口气啊,大团圆结局,真好。千寻布局细腻,我们也看得满意。 不要小看一个不起眼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它在别人或自己的生命里会不会掀起什么风暴,让生命一番洗涤后重新开始,有了不一样的面貌。 《村花原来是个宝》里说过的有意思的话还很多,希望你能细细品味,也许它将在你的未来里,带来美丽又幸福的改变。 第一章 要替原主扛责任 春天初至,空气里传来淡淡的青草香,院子中,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低头寻着虫子,一个八岁男童正拿着书册默默背诵,偶尔抬头望着天空,微怔,眼底有着红丝。 不大的厅堂里,一名穿着白色衣服的美丽女子静静地坐着,她的发间chā了朵白色绒花,憔悴的面容上带着疲惫的神色,坐在面前的粗壮fù人聒噪地说个不停,一壶茶都快喝光了,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说来可怜,三叔就这样撒手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往後日子要怎麽过啊?唉,阿芳那丫头,素日里是个灵巧的,只是亲眼看见她爹的死之後,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傻里傻气,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往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好起来,弟妹,你这命,苦呐。」fù人抽抽答答地放声哭起来。 看着大嫂张氏似真似假的泪水,卢氏满脸无奈,啜一口茶水,低声道:「大嫂,您别难过,阿芳会好的。」 「可不是,阿芳得好起来才行,她是三叔最疼爱的丫头啊。三叔啊,你在天上看着,得好好保佑小婶子和两个孩子。」张氏双掌合起,朝天膜拜。 卢氏苦笑,无从接话,她低头,姣美的颈项垂下,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看得张氏心头一阵嫉妒。 卢氏是他们村里最美的女人,别说已婚fù人,就是没出嫁的姑娘家也挑不出胜得过她的,小叔是怎麽形容他这个妻子的?哦,什麽眉毛眼睛像画画,天仙似的人物。 自从卢氏嫁进他们钟家,除家事之外,什麽活儿也不肯让她动手,真把她当菩萨给供起来了,满村子的媳fù谁不羡慕她,嫁个有能耐又疼媳fù的好男人,可惜啊!好人不长命,小叔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还死得莫名其妙,这往後看她还当不当得成菩萨。 下葬那天,这卢氏抱着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她那二弟妹王氏话说得难听,刻薄道:「男人都没了,还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要给谁看呐?克夫名头都担上了,我可不信还有哪个不怕死的男人还会给她勾了魂。我倒是不介意有男人不怕死,只要那男人不是我家里那个就成。说实话,嫁了也好,看她那副风流模样,也不是个守得住的,但钟家的财产可不能跟着她一起嫁了。」 小叔子骨未寒呢,讲这话忒歹dú,也不知道王氏怎麽会这样痛恨卢氏,打从人家嫁进钟家就处处针对,偏偏还三不五时求上人家门前,要求接济,她那脸皮之厚谁比得上? 不过王氏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小叔子是个擅长营生的,这些年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银子,瞧卢氏那副病弱的模样……唉,肥水可别落入外人田地啊。 「阿芳她娘,前儿个我同你提的事儿,你考虑得怎麽样?你别多心,我这全是为你好,你不是不知道,寡fù门前是非多,若咱们不是亲戚,你大伯还不肯担上这个干系呢。你是个聪明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比起咱们乡下丫头见过的世面多,大嫂相信你会了解嫂嫂的一片苦心。」张氏拉起卢氏的手,苦口婆心的道。 「是,多谢大嫂。」卢氏面上半点不失礼,可她心底比谁都明白,对方想要什麽。 「虽然你这屋子是新的,可到底不大,里里外外就四间房,咱们家孩子多,不像弟妹就生阿芳、阿静两个,日後搬进来逼仄得很,何况我们家阿东马上就要娶媳fù,总得腾出房来,不如弟妹搬过去和阿芳住一间屋子,阿南、阿民、阿文几个小的和阿静挤一挤,勉强凑合,我和你大伯子就住偏屋,你说怎样?」 张氏嘴巴说得客气,眼睛却四下扫着,心底盘算要怎麽把小婶子压箱底的钱给挖出来,拆了两家中间的墙,把老屋那边给拆了重盖。 卢氏终於被惹恼,这些天,亲戚一个两个轮番上门,不是安慰,没有帮助,满心算计的都是三房的好处。 丈夫哪还有留下什麽?他再会营生养的可不是一家人,而是三家人呐。 大伯子老实忠厚,但家里孩子多,田里出产的根本不够嚼用,再加上大房老二阿南是个yào罐子,请大夫抓yào哪里不用钱?多年来若不是靠三房接济,几个儿子能平安长大? 二房更不用说,二伯子染上赌,每次赌坊的打手闹上门,喊打喊杀的,哪次不是丈夫抱着银子去救命?更别说一家子吃喝全摊在三房头上。丈夫兄弟情深,不喊苦、不埋怨,她嫁鸡随鸡,也跟着吞忍,没想到丈夫才入土多久,他们就惦记上了。 「大嫂说笑,阿东成亲自然要住在自己家里,搬到婶娘家算什麽事儿?怕是亲家那头知道也会觉得奇怪呢。」 「啪」的一声,重重的ròu掌撞击桌面。「合着我说老半天,弟妹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知道大嫂好意,但钟家三房早就分家,现在又凑在一块儿,怎麽听都不对味儿。」 「你没听明白吗?阿芳是个丫头,阿静才八岁,弟妹又是这副身子骨,做不得粗重活计,你说说,三叔留下来的田地要让谁来耕作?能不倚仗你大伯子? 「不是我夸奖自家男人,这村子里你大伯子可是种庄稼的第一把好手,难不成你想把田让给你二伯子做?你二伯子是什麽德xìng你不明白?偷鸡摸狗行,吃苦流汗?没门儿!日後,你们母子能够依靠的也只有我们大房。」 「大嫂放心,我正考虑把田租出去。」她算过了,十几亩田收些租子,自己再做点刺绣,拮据辛苦些,日子总也能过得下去。 「什麽 你一个寡fù人家要和那些男人打jiāo道,传出去阿静还有没有脸?以後阿芳还要不要说亲事?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村里那些男人……」 眼见张氏越说越不像话,卢氏正了神色,愠怒道:「这些事不劳大嫂费心!天色不早,大嫂该回去淘米洗菜了。」 平时柔柔弱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卢氏,居然敢这般对她说话,这是反了吗?好歹,她也是大嫂! 一时间,面子下不来,张氏口不择言。 「你这是在赶我?也不看自己是什麽货色,长得一脸妖精相,哪个男人看见不想偷上两口,你还想同他们去打jiāo道呢,也别怪二弟妹说话难听了,你这种fù人真能守得住?谁晓得我从前门出去,有多少男人妄想着从後门摸进来。你以为我爱瞎cāo心?你让多少男人摸了去关我啥事?要不是可怜小叔子留下的两个孩子,我忙活啥 」 这话说得赤luǒluǒ,卢氏再也憋不住满腹委屈,一把抓起张氏的手。「相公刚走,大嫂便这般污辱弟妹名声?大嫂这是想逼死我?旁的事也就罢了,事关贞节,我不能假装没听见,大嫂还是同我到大哥那儿论个子丑寅卯。」 张氏听见这话,心头一惊,甩开卢氏的手,急急往外走,还真怕这事儿闹出来,家里那口子不会放过自己。 猛地,重重摔门声传来,阿芳心头一惊,差点儿跳起来,紧接着她听见一声叹息,然後是闷声哭泣,哭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把桌面整理好,走往後头的厨房。 阿芳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偷偷往外一觑,人都走了。 呼……长叹,她重新躺回床上,缩着身子,抓起棉被把自己整个裹起。 穿越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直到现在,她还无法适应新环境。她没有任何这身子原主的记忆,只好不说话,一路装傻到底。 从棉被底下抽出自己的小手看着,二十几岁的大学生变成十三岁的悲情小姑娘,刚醒来的时候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穿越後没几天,她参与了一场丧事 钟子芳父亲的丧事。 乡下人生活无趣,发生一点事儿都能说上好几天,何况是死了个大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人,他们说现在、挖过去,钟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前前後後的事,她光是听就能接收到不少讯息。 钟子芳的父亲钟明是村子里少数的读书人,可惜考运不好,考上秀才之後,就无法再上一层楼,後来到京城里当大户人家的帐房,他勤勉刻苦,脑子又灵活,几年下来成了铺子管事,在村子里也算得上头一份儿的人物。 钟明有两个哥哥,大哥钟达xìng子实诚安分,娶张氏为妻,张氏的娘家不错,哥哥是里正,她xìng子不怎样,倒是肚子很争气,年头一个、年尾一个,接连生下四个儿子,钟子东、钟子南、钟子民、钟子文。 二哥钟理从小就聪明却偷懒耍滑、投机取巧,他不肯吃苦,手上有点银子就往赌场送,後来娶王氏为妻,膝下有一子二女,钟子华、钟子兰、钟子薇。 这些小孩的名字全是钟明取的,钟明对家人重情重义,把几个侄子都当成自己的那般疼爱,并无偏颇。 原本钟明的爹娘掌家时,家里日子过得还不错,这才能让老二、老三进学堂念书,可惜钟理xìng子活脱,根本坐不住,只读一年书就放弃。 後来钟明在京城里做事,挣得的每分钱都寄回老家,几年下来,家里也置办起几十亩田地,也有了聘金替两个哥哥风风光光娶媳fù。 後来钟明的爹过世,孩子一个个出生,日子就越发紧迫了,尤其是钟理沾上赌之後,钟家更是一落千里,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赌坑呐。 张氏忍不过去,闹着分家,钟明的娘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让小儿子回家一趟,把田地和屋宅给分了。 钟明只意思意思分五亩田地和两间旧房子,其他的一概不分,他说:「当年爹娘和哥哥们挣钱让我上学堂,如今才能得个好营生,我怎能再多拿。」 就这样,三个兄弟分了家,大房、二房各分得十五亩田地、一百两现银,以及三分之一的老宅,三房的田契则收在钟明的娘那里,由大房耕种,至於钟明的娘吃喝全归大房负责。 没想到短短一年,二房不但把钱花完,田地也全卖光,甚至偷走三房放在母亲那里的地契。 此事闹出来,张氏不依,说是母亲得由三兄弟轮流供养,但二房自己连吃饭都成问题,怎麽供养? 她闹得凶了,钟达脾气大发,狠狠揍了自家婆娘一顿,吓唬她道:「钟家不需要这等不孝媳fù。」说着硬要把她赶回娘家,事情这才平息。 事後,钟明还是悄悄地塞了银两给大嫂,家里才平和下来。 只不过老人家为此事几乎哭瞎眼睛,从那之後,身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两年後,钟明做事的那户人家放一批丫头出来,钟明求娶,他带着分家後积攒下来的银子和妻子回老家。 他见老宅逼仄,买了十几亩田,又买下老家旁边的地,连着老家盖了一间宽敞大屋,村人见着无不心生羡慕。 新屋盖好,钟明的媳fù卢氏生下女儿,坐完月子便接母亲到家里住,之後,钟母过上几年好日子才弃世。 大户人家的丫头比乡下粗头粗脸的村姑可是差上好几个等级,卢氏不光是长相水灵,行为举止比起大家千金半点不差,还能识文断字、弹琴作画,看在村人眼里简直就是神仙下凡了,尤其她那副温柔xìng子,更是让满村男人打心底羡慕。 钟家三房虽然不是说多宽裕,但是父慈子孝、夫妻情深,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谁知那日钟明和钟子芳上山采菇挖笋,父女俩兴高采烈地出门,直到黄昏都没回家,卢氏心急,请了大伯子去找,这一找,竟找到钟明的体和後脑撞破一个窟窿的钟子芳。 回家後,钟子芳连日发高烧,昏迷不醒,然後钟凌穿越了,取代钟子芳存活下来。 她自眼睛张开後,所有人全围着她问当天的情况,可她要是能知道就好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又怎能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钟明的丧事过後,张氏、王氏轮流上门,话里话外都是相同的意思,两家人都想搬到三房、都想替小婶子打理那十几亩田地。 卢氏xìng子柔弱却不胡涂,她不哭闹,但一次次给嫂嫂们碰软钉子。 只是为钱连生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女人,毅力惊人。 被打脸?没关系,回去喘两下再卷土重来,她们的字典里没有「死心」,只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一次一次又一次,让偷听的钟凌很无奈。 天渐渐黑了,夜色游进屋里,钟凌缩着身,背贴靠在墙壁上,丝丝的凉意从背脊传来,忍不住叹气。 她是清楚的,自己可以傻几天,不能傻一世,寡fù是这个世界的弱势团体,如果她不帮着撑起门户,钟明留下的这一点点东西早晚要被人吃乾抹净,恐怕到最後,面容姣好的卢氏也会遭人觊觎,张氏、王氏的嘴巴虽然坏,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只是,该怎麽做呢?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啊! 垮下肩膀,她满脸无奈,一把抓住棉被蒙住自己的头脸。 正深感无奈时,突然,第六感出现 有人站在床边。 没有道理地,她的背脊窜上一阵yīn凉,她不敢拉开棉被一探究竟,却是清楚,「她」在看着自己,且「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东西很冷、很yīn、很……不是人…… 那不是人类可以营造出来的气势。 被子底下,钟凌握紧拳头,眼睛闭得死紧,心底不断默念阿弥陀佛,脑袋里泰国鬼片的精华镜头一幕幕飞快闪过。 心跳一下跳得比一下快,望着她的「好姊妹」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害得她紧闭的眼睛上头睫毛抖个不停。 冷不防的,她觉得自己被撞了一下,又被撞一下,对方力气不大,不是很痛,只不过每被撞一次,她的鸡皮疙瘩就往上冒几公分,冷啊! 她没看见,但是知道对方的每个动作。 知道「她」爬上床、知道「她」坐在自己对面了、知道「她」拉起棉被一角、知道「她」钻进棉被里……知道「她」的手放哪里……贴上她的手背…… 啊!救命! 她想尖叫,却喊不出声,鬼的手很冷,冷得她……全身冒汗水! 这是怎样?想对她不轨吗? 她很想大气的吼叫道:「好啊!来啊!谁怕谁!」反正她最近的经验又新鲜又刺激,穿越玩过、傻子当过,再搞个同xìng恋也不坏,还是升级版的呢,就让世间人见证什麽叫作连yīn阳都无法隔绝的爱恋。 对啊,她不怕!一、点、都、不、怕! 咬牙,下决心,钟凌猛然张开眼睛,拉开棉被,挺身迎上前,「好姊妹」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往後一退,差点仰倒。 哈哈,鬼被她吓到了!磁场问题嘛!Who怕Who! 「好姊妹」身形轻灵,肯定是练过的,不过一转眼工夫,她回复原来的姿势,然後两个人面对面,棉被再次盖在两人身上。 瞅了对方半天,她松口气,鬼没想像的可怕嘛,就是脸色青一点、眼睛大一点、眼眶黑一点、气场冰一点,然後和自己……像了一点点…… 「你是谁?」 「好姊妹」发问,呵出来的气能教人全身结冰,她抚抚手臂,想把那阵寒气给抚去。 「钟子芳。」她的口气带着两分犹豫。 「你不是!」「好姊妹」冷眼一瞅,似笑非笑地说。 这麽强,鬼姊妹的特异功能里有看透灵魂这一项?「你怎麽知道我不是?」 「因为我才是钟子芳,二十岁的钟子芳。」她答得斩钉截铁、不容否认。 什麽?钟子芳不是十三岁吗?为什麽会出现一个二十岁的钟子芳鬼?就算她是被自己驱逐出境的钟子芳本魂,也没道理老了那麽多岁啊。 钟凌无奈的叹气,「这位姊姊,我不笨,我的智力成绩是一百二十七,但是你、把我、弄笨了。」 听见她的话,「好姊妹」钟子芳面无表情,拉过了棉被,把自己缩进棉被里,深吸一口气,说:「好怀念这个味道。」 怀念棉被的味道?这是特殊嗜好吗? 「所以呢?要我把棉被送给你吗?」钟凌痞痞的问道。 钟子芳摇头,没和她打嘴pào的望,凝眸望向窗外,缓慢说道:「我是钟子芳,十三岁父丧,十四岁母丧,十五岁弟亡,十五岁那年进入安平王府,从此过着富贵生活,二十岁殁。」 啊!这麽短寿?穿越到钟子芳的身子里也没捞到多少好处啊,想到自己只剩下短短的七年,她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哀? 因为决定喜悲的关键是後续,如果这边死了可以穿回现代就是「喜」,如果穿不回去就是「悲」,所以……是喜是悲?实在不得而知。 钟子芳转头望向她,似乎在等待她对这个人生的评价。 她只好开口了,有些言不由衷,「嗯,好……」她不知道该怎麽形容,卡半天硬挤出一句,「好丰富、灿烂以及……好短暂的一生。」 「前面那些很虚伪,只有短暂是真的。」钟子芳瞪她一眼。 「什麽虚伪?是客套。」真不会说话,这种人怎麽拓展良好的社jiāo圈? 「不管虚伪还是客套,我已经jiāo代过自己,你可以老实说说自己是谁吧?」偏着头,钟子芳上上下下打量她。 点头,她不痞了。「我叫钟凌,二十一世纪人士,祖籍台湾,二十一岁,餐饮科三年级学生,有乙级厨师执照,也擅长西点烘焙,家中有一母,无兄无弟无姊妹,独生女一枚,我的优点是勤劳,缺点是xìng子有些痞,讲的话虚虚实实,痞得常让老爸、老妈跳脚。 「我家父母离异,母亲是女强人,年薪超过六百万,无奈生下资质鲁钝、个xìng顽劣、冥顽不灵的女儿,正所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老天爷给你开了扇门就会关闭所有窗户,所以她的事业运好到不行,婚姻和儿女运却烂到bào,幸好,她长得有几分姿色,桃花不断,勉强可以安慰一颗寂寞芳心。介绍完了!」 提到老妈,钟凌想起出事前,她和老妈趁假日开车去新光三越周年庆大采购,没想到一部没长眼的大卡车撞过来。 「砰」!在震得耳膜破裂的声响之後,她的灵魂被撞出去,她的ròu体到底是死了还是变成植物人还真不知道,总之下一步她就发觉自己穿越了。 她穿越了,那老妈呢?要是老妈也惨遭不幸,会不会也穿越?那妈拚死拚活买的房子、她的名牌衣、名牌鞋以及巨额存款会爽到谁?无良舅舅吗?如果老妈没事,那麽摆脱她这个拖油瓶,肯定很容易把自己嫁出去吧? 唉,老妈没骂错,她果真是不孝女,都已经穿越一个多月了,这才想到这个。 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吗?钟子芳听着她的话,忍不住莞尔。 笑声把钟凌从自怨自艾当中拉回来,抬眉望对方,她脸上添上几笔哀怨。 「可有婚配?」钟子芳又问。 「在我们那里,除非是不小心玩出人命,否则很少人会在二十岁结婚,美妙人生还没开始就直接进入婚姻坟墓?傻B吗?」 婚姻坟墓?钟子芳皱眉。 钟凌明白对方很难理解,就像她也无法理解为什麽一大群亲戚对钟明的遗产虎视眈眈,卢氏却不能控告他们意图侵占?为什麽卢氏明知山有虎,还非在虎山住?行李款一款和这群贪得无餍的老虎断绝关系,不就得了吗? 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多,真的不必留在这里当别人的口水鸡啊! 钟凌挥挥手,道:「别说那有的没的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我不是来找你,我是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我想要重生,想要改变我娘和我弟弟的命运,可是你占住我的身体,我……」她满脸失望,垂下头,掉下泪水。 很好,她才想着要告人侵占,自己就先被控诉侵占了。 「所以……」钟凌指指自己,「我需要把身体还给你吗?」 钟子芳摇头,一头长发被她摇得像风中柳叶,没有美感,只觉凄凉。「我试过了,进不去。」 意思是刚刚那几下不重不轻的撞击力道,是她企图撞飞自己的灵魂?傻了哦,凭她那两下怎麽够,至少要开辆卡车来才够看啊! 钟子芳泪水流不停,直滑落颊边,才一下子工夫就在棉被上晕出一块水痕。 「别哭别哭,你说怎麽办就怎麽办,我完全配合。」钟凌举双手投降,最怕美女洒泪花了,她又不是贾宝玉,对这种事很束手无策的说。 於是一个没有主意的鬼,和一个百分百配合的侵占者,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办。 因为不知道、所以装无辜,但钟凌的无辜看在对方眼里就是个痞字。 钟子芳被她气得没力,怒眼瞪她。 但她能怎办?吵架吗?大喊冤枉吗?这种事传出去,会不会破坏名声是不知道啦,但她肯定别人口中的「傻子」会改个字,叫她「疯子」。 唉,她喜欢穿越吗?她爱好穿越吗?非吾心悦,吾不得已也。 好半天,钟子芳终於下定决心,开口道:「既然你占住我的身体,你就必须替我完成两件事,那是你的责任。」 「完成什麽事?」 以穿越女身分,让钟子芳三个字留名青史?还是想尽办法拐个桃花爷,让自己成为不朽传奇? 「我要我娘和弟弟好好活下来。」 「什麽 」 她怎麽能办得到,这太为难人了吧,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她娘明年死、她弟後年死,生生死死的关键握在阎王爷手里啊,找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咖帮忙,这位「好姊妹」是脑子坏掉还是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神错乱? 她宁愿选择名留青史,背几首古诗,把自己弄成才女,发明几双爱迪达、弄几个LV包,赚得富得流油,要不提早把《shè雕英雄传》弄成剧本,搬到舞台上……怎麽搞都比和阎王爷抢生意容易啊! 如果她可以定人生死,又怎麽会沦落到这里,买五千送五百的优惠还在等待她的信用卡咧! 听到她大喝一声,钟子芳瞠大双眼,青色的鬼气上脸,凌厉的眼神像要把她给拆吞入腹,顿时,那柔美的脸庞变得狰狞,贞子算什麽?她哪有人家的气场。 钟凌的气势瞬间弱下,带着巴结的笑容讨好说道:「不是不肯帮忙啊,人孤力单的,我不是不为,是难为啊,要不咱们讨论讨论……这样吧,你说你娘只能活到明年,你要不要有点耐心,再等个一年,重生到你娘身上,团结力量大,我们携手同心,合力抢救你弟弟……你瞧,这主意怎麽样?」 钟子芳被她几句话气得满脸青气转成红气,两只眼睛红丝密布,看来不是害羞,而是火大了。 这钟凌讲的是清清楚楚的废话、明明白白的推托,她气她怨她更恨她,自己的身体怎麽就被这种没责没任、没道没德的女人给占了去? 钟子芳仰望苍天,yù哭无泪。 瞬间,她的头发飞起来,她的衣袖像武林高手那样充满空气,寒冷气息钻进钟凌的每根骨头里,她的血都快冻成猪血糕了。 被钟子芳的张扬怒气给吓到,钟凌心脏血管紧缩,害得她胸口一阵一阵疼痛,她想像下一刻自己的身子腾空飞起,再重重摔落,接连几个回合之後,自己被摔成ròu泥……身子抖了抖,她连忙替自己解释几句。 「钟子芳小姐,不是我不帮忙,我不知道你娘碰到什麽事?不晓得你弟弟怎麽会死?我又不是未卜先知,怎麽能够帮你解决这种事?难道你要我成天对你娘说:『不要死哦、不要死哦,你千万不要死!』她就能够不死?不可能嘛,又不是天方夜谭,对不?她只会当我这个女儿疯了。」 很显然,她说服「好姊妹」了,钟子芳头发垂下,衣袖收缩,那股寒气顿时消失无踪。 钟凌松口气,拍拍自己可怜的小心肝。 对咩,傻子才会没事跑去承担责任,但一口气才松下没多久,被子底下的手腕又是一阵紧绷! 夭寿!哪个没道德的,拿冰块上她的手? 冷啊、冷啊,严重冻伤是要截肢的。 钟凌想缩回手却缩不回来,她猛地拉开棉被,低头一看。哪里是冰块,是冰手啦!「好姊妹」拉住她的手死死不放,害得她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後往外冒,一层接一层,像连绵的山峰、像起伏的波浪。 突然,在起伏的波浪间,几丝银白丝线往上钻,从钟凌的手腕、手臂、手肘到肩膀再到脖子直到脑袋,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放声尖叫,陷入昏迷…… 钟凌没有被点穴,也没有石化,但她的肌ròu是硬的,她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她确定自己的神经可以指挥得了四肢,可她不想动,因为脑浆正在沸腾中,她像刚刚被灌完新软体的电脑,必须先关机再开机。 她知道了钟子芳的一生,从出生到二十岁,所有的记忆钜细靡遗。 如果想要控告「脑子被鬼魂强jiān」,不知道应该到哪里按铃,阎王殿吗?阎罗王会不会因为公务繁忙,不愿受理? 因为脑筋被强暴了,所以,她拥有钟子芳的所有情绪。 她突然觉得卢氏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妈咪,钟子静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弟弟,她无法不爱这样的妈咪和弟弟,无法不想对那些企图侵占的亲戚们下符咒,无法不想把那些害她的人一个个拽下地狱。 被xìng侵的女人会心灵受伤、会发疯,那脑子被强暴的呢?也会吗? 对,她觉得自己出现人格分裂的症状,这一刻,她告诉自己,「那些情绪都是不理智的,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下一刻,她又对自己说:「他们是我最亲的亲人,失去他们,我无法活下去。」 就这样,反反覆覆地,脑子里的战争开打,而她,任由战况热烈。 不久後,钟凌的百万雄兵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而举着钟子芳大旗的将领据地为王,她很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置身事外了。 这个晚上,钟凌顺利地和钟子芳融为一体。 第二章 休想霸占我家家产 天刚擦亮,她已经清醒,钟凌想睡懒觉,不愿勤奋,但「不再单纯」的脑子逼她起床、逼她进厨房,还逼她煮饭做菜、劈柴打水。 唉,yù哭无泪啊,她半点都不想穿越。 可抗议无效,人类一切行为都由脑子作主,而她的脑子被钟子芳「作」了,再数度反抗均不得成效之后,她认命! 认命地爱家爱母爱兄弟,认命地自我发誓,要尽全力保住卢氏和钟子静。 走进厨房,看着简陋的厨具,再叹一口气,她鼓吹自己,「乙级厨师不是考假的,我的厨艺摆在这个时代肯定是金字级,小小厨房如何能够为难得了我。」 是咩,熬稀饭的小撇步是什么?酱菜如何摆盘?如何炒出色香味的好菜?她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啊!小事、小事,她可不是钟子芳那个傻B。 念头才起,她连忙转头看看左右,找找有没有一缕幽魂在四处飘dàng。 很好!没事,傻B不在。 拿起砧板,把找得到的食材通通翻出来,拍蒜、切菜,蔬菜可以留到上桌前再大火烹炒,鲜绿的颜色才能引得人食指大动。 光是炒豆芽不好看,加一点木耳、添一点红萝卜丝再补两段葱,红黑白绿全有,做菜嘛,就是要人人都爱吃、都想吃才是高手。 她把泡好的米放进锅子里熬煮,再把整理好的菜一盘盘排在旁边,准备进屋叫大家起床,这是平日里从前那个钟子芳做惯了的。 走出厨房,她发现钟子静已经蹲在水井边洗脸,他洗得既仔细又认真,每个步骤都不随便,忍不住想起前辈子的自己,她汗颜呐,同样的年纪,她还在赖床,在床上哀哀叫着「我肚子痛,我不要上学,老师是坏蛋,同学会霸凌我」。 走上前,她蹲到弟弟身旁,笑问道:「阿静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还早呢!」 「爹说早起念书最好了,读多少都能记得住!」亮亮的眼睛却在下一瞬变得黯淡。 她明白,阿静想起爹了。 伸手搂过弟弟肩膀,她笑着说道:「将来我们家阿静一定会考上进士,给爹爹争颜面,对不?」 她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怜爱和钟子芳有没有关系,但对阿静,她是真的心疼,这么乖巧的好孩子有权利好好长大。 「对,我要当大官,给爹爹争一口气。」他用力点头,对着钟凌一笑。 「好孩子。」她揉揉他的头,满脸温柔。 「姐,你病好了吗?」 「嗯,姐姐不生病了,以后会好好照顾阿静、照顾娘,把那些欺负咱们的人通通赶出去。」 「太好了,姐,二堂姐把你摺给我的螳螂抢走了。」钟子静告状,这才像个八岁孩童。 钟凌知道阿静口中的二堂姐是二房的小女儿钟子薇,只比钟子芳大几个月,长得挺标致的,总认为自己是秀水村的第一美人,可钟子芳越大越美,于是她对钟子芳便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嫉妒。 「那点小玩意儿就给他们吧。」至于这宅子、田地,他们碰都别想碰! 「对,给他们,我长大了,不玩那些了。」 「那阿静想玩什么?姐姐想办法做给你。」 「阿静要读书考秀才,爹爹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钟凌呵呵大笑,掐了掐他的小脸。「我们家阿静已经开始想玩颜如玉啦?想怎么玩?正着玩、反着玩?从上往下玩还是从下面往上玩?」她忍不住开黄腔,吃定阿静年纪太小,听不懂她的隐喻。 他急急住她的嘴,说:「姐,小点儿声,娘才刚刚睡下。」 「才刚睡下?」她奇怪的问。 「娘哭了一夜,昨儿个我起来三、四次,娘都在哭。」 钟凌轻叹,怎么能不哭?母亲还不到三十岁,若是在现代,这个年龄的女生还在找男人谈恋爱,她已经守寡,还成为两个孩子的单亲妈妈,更别提这里的人对寡fù有多苛刻,想独立撑起门户,谈何容易。 「知道了,姐先给阿静煎两颗荷包蛋,阿静先吃一点再去念书,等娘起床,再炒两道菜,我们就一起吃饭。」 「要不,我把书拿来这里读,姐姐教阿静?」 「行!」她的功课普普,考试成绩不上不下,她奉行老二哲学,什么都不让自己太出众,所以人缘好得不得了。 虽然书念得不怎样,但不过教个八岁孩子嘛,有啥困难的,看她的! 听见姐姐允下,钟子静飞快地跑进屋里拿书,钟凌也快手快脚进厨房煎两个蛋出来。荷包蛋要怎样才好吃?很简单,蛋白周围要微焦,蛋黄要七分熟,起锅后上面淋一点点酱油,厚,那个香哦,母鸡闻到也会大义灭亲。 钟凌把盘子jiāo给弟弟,钟子静则把一叠书jiāo给姐姐。 她接过手一看,啥?哪有什么国语数学自然社会,全是四书五经,杀她吧、砍她吧,文言文认得她,她可和文言文不熟啊。 这里的教育目的是残害民族幼苗吗?年纪轻轻怎么读这个,不是应该读「天这么黑,风这么大,爸爸捕鱼去,为什么还不回家」吗? 她挑三拣四,终于挑到一本入门款《三字经》。 很好,她知道这本书,很红的嘛,古代专门用来教小孩子启蒙……问题是,她是新时代小孩,三岁学中文、英文,上国小多学了个乡土教学,国中哈韩,又学几句韩文,样样学的下场就是样样不通。 何况她还是个电脑族,用电脑写文章都还能挑出几个错字,用手工书写嘛,大概不只几个,在这种情况下让她教弟弟文言文?唉…… 「阿静,这些书你都读过了吗?」 他扬起笑脸,满面自信的回答,「全背熟了!爹爹说,等我背熟,就教我里头的意思,可是……」 可是爹不在了。钟凌在心里接下他未竟的话,拍拍他的肩,称赞道:「阿静真不简单,能认识这么多字,不晓得意思还能背得起来,换了姐姐,肯定办不到。」 「姐姐又不考状元。」他可是很认真的,会念、会写、会背,连爹爹都说他厉害呢。 「是啊,姐姐不考状元,不必读这些。」 「所以姐姐也不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意思?」 见他表情沮丧,钟凌超心疼,她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打开书,指着第一个字。 「这个字叫作人。人类啊、人xìng、人情的人;这个字叫作之,之后、之前的之;这个字叫初,初夜的……呃不对,是悔不当初的初。」 她暗暗提醒自己,这个开黄腔的习惯要改掉。 都是无良阿舅的错,他喜欢费玉清,从小就把她抱在怀里看他的节目,结果她没学到费玉清的唱腔,却学到他的开黄腔。 三岁看大,教育啊教育,环境教育真的很重要。 吞吞口水,她继续说道:「人之初,xìng本善,xìng相近,习相远,意思呢就是说,人类在最初最初的时候,想到xìng呢,都是单纯善良的,呃,每个人的xìng……行为都是很相近的,可是透过不同学习,那个xìng……嗯,行为啊,就会出现……那个改变……」 娘的,这是什么鬼教材,这么小就教导xìng行为,还说古人保守咧,xìng乃迁,意思是异xìng恋会透过引导或教育变成同xìng恋吗?这么开放大胆,教她这种天真善良的小姑娘怎么向弟弟解释? 难怪古代不让女人读书,他们只把xìng主权jiāo到男人手上…… 钟凌发现弟弟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充满疑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解。 「这个苟不教,xìng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就是说,如果你不好好教育小孩子,他对于xìng的看法就会改变,至于这个xìng教育最重要的道理,就是要专一,千万不能看上一个爱一个……」 还好、还好,终于讲到正途,这才是精华嘛,原来《三字经》就是一夫一妻制的发源地,回头应该拿毛笔把「教之道、贵以专」圈起来,这是必考题! 提起精神继续往下看,啥?她瞠大眼睛,这又是什么鬼?!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哇咧,古时的孟母居然是因为自己是寡fù,做不好xìng教育,特地找好邻居来相处?她儿子生气说:「我不要学、我不要学!」她还切断机杼?那个机杼不会是某种器官的隐喻吧……^ 「啪」的一声,她用力阖上书,深吸气,笑着对弟弟说:「其实呢,姐姐对《三字经》比较不在行。」 「那姐姐对什么比较在行?」钟子静天真的小脸望向钟凌。 「四书五经,没错,就是这几本,下次姐姐再给你讲解哦!」 噗哧! 钟凌一顿,侧耳倾听。「阿静,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阿静摇摇头,吃着盘子里的荷包蛋。好好吃哦,他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荷包蛋呢,姐姐真是厉害,可以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没有吗?」难道是她神经质?她明明听到有人在笑啊! 「没有。」阿静笃定说。 「好吧,姐姐去看看稀饭熬得怎样了。」 墙外,一名紫衫男子笑得直不了腰,站在旁边的青衫男子用手肘推推他,严肃的目光暗示他适可而止。 住嘴巴,他尽可能抑住笑意,读那么多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书,他还真不晓得,原来《三字经》竟是这样解释的,不知道那些香艳小说是不是从中取得灵感。 清风走近,对笑到弯腰的男人道:「爷,那日死的就是这家的男主人钟明,他曾经考上秀才,后来到了京城,在安平王手下做管事,据说颇得王爷看重,几年下来挣得一片家业,后来带着新婚妻子返回故乡,置下几笔田地,安安静静过日子。」 「既然是读过书的,女儿怎会教成这副德xìng?」 那个被喊作爷的紫衫男子,身材颀长,浓眉俊颜,脸庞白皙,一派的斯文风流,那身打扮就是两个字贵气。 至于态度严肃,有强烈面瘫嫌疑的男子,有着一双不怒自威的深邃眸子,脸上留着一把大胡子,他穿着青布衣,布料不太好,却是干净整齐,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价质不菲。 「在乡间,女子不需要念书。」面瘫男接话。 清风续言,「钟明一死,两房亲戚都想从中得到好处,这一家子往后日子还不晓得要怎么过。爷,咱们要不要帮他们一把?」 是该帮,不过……他挺期待这个为《三字经》做新注解的小丫头,会怎么处理她那帮子亲戚? 「先别动手,先看看状况再说。」 面瘫男没有发表意见,却投出一个不苟同的眼神。 贵气男道:「卢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身材窈窕,容貌姣好,又是从大户人家里放出来的,气度自然与一般乡下fù人不同,不晓得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钟家三房应该很快就会被吞得干干净净吧。」 心里分明说该帮,但他嘴上却讲着残忍的话,想看好戏似的。 清风叹气,这就是他家主子啊,嘴巴、心里各是一码。 「主子,钟明的棺木才抬出门呢,明里暗里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算计,外头算计也就罢了,偏偏自家人也不省心,前有狼、后有虎,咱们不帮手,几个fù孺还能活下去?」清风试着说动主子。 「啪」的一声,贵气男的摺扇往清风头上一敲,「你倒是挺关心的,怎么?看上那丫头了?」 瞥一眼清风,爱笑的双眼shè出两把刀,他立时收起多余的同情。 「爷,那丫头还小呢,属下是心底有愧,当时要不是属下疏忽,这家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贵气男挑挑眉,不接话,转身离开。 保持沉默的面瘫男在两人离开后,一抬手,一道黑影疾shè而来,站到他跟前。 「主子!」 「你让阿四、阿五过来盯着钟家,有事立刻回报。」 「是,主子!」 和主子一样面瘫的黑影在下一瞬间失去踪影。 阿六离开,面瘫男随着贵气男的脚步离去,两人并肩走过一段路后,贵气男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木头,你觉得让丫头继续教下去,那小家伙还能考上进士?」话问完,噗哧一声,他自己又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应该……有点难。」面瘫男认真考虑好半晌后回答。 清风不满地撇撇嘴。当朝哪个进士是女子教出来的,主子这是为难人嘛。 「木头,如果你有心,就先帮那个小子找位好先生吧。」勾起好友的肩,他在对方耳畔低言。 面瘫男没答话只是点头,算是应下此事。 贵气男拉开双眉,笑得没心没肺,也不挥手道别,迳自坐上马车,但当车帘拉上那刻,爱笑的面具滑下他和好友一样面瘫! 钟凌到河边洗完衣服才刚回来,遇见大房的二堂兄钟子南和四堂兄钟子文,他们把她拉到一旁,在她耳边低声说:「阿芳,你回去让三婶娘小心点,千万要把田契给收好。」 「怎么了?」她看一眼堂哥们,他们神情有些紧张。 「我大舅昨儿个来过了,和娘在屋里说话,我听到他们好几次提到三房的田地,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钟子文面露赧色,心里抱怨,真不晓得娘在想什么,三叔对自己一家这么好,那时日子难挨,哪次不是三叔出手帮一把?现在三叔过世,不帮着扶着已经够过分,怎么还能落井下石、贪得无餍? 相处久了,钟凌渐渐明白,大房一家四个儿子,除老大脾气随了张氏比较自私刻薄以外,其他三个都像钟达,xìng子实诚善良,他们记得三房对他们的好,时不时塞点小东西给三房这对小堂妹、小堂弟,也偷偷帮他们做点事。 听见钟子文的话,钟凌抿唇一笑。张氏的大哥是里正,他们不知道自家娘亲和舅舅在打什么主意,她可是心知肚明。「我知道了,回去会提醒娘,谢谢二哥哥、四哥哥。」 钟子文点点头,偷偷往她手里塞两文钱。「这是我今儿个卖柴火多的,你先存起来,三婶娘入秋就咳得厉害,抓yào的钱不能省。」 钟凌望着钟子文方方正正、忠厚老实的一张脸上,却镶着一对聪明伶俐的眼睛,她对他微微一笑,用力点头,说道:「四哥哥,我会记住你的好,以后有机会,阿芳会报答你的。」 「傻丫头,自家人说什么报答?你快回去,我娘正在你家屋里,不知道会不会又说话惹三婶娘生气。」 「嗯,二哥哥、四哥哥再见!」 钟凌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家,心里想着,有这样的亲戚真好,却不料一进门,就发现家里热闹得很。 钟凌快步进屋,发现张氏不是普通过分,她竟然连商量都不商量,就带着新媳fù家请的工匠过来丈量三房的屋子,准备订制嫁妆。 「小婶子,你说你这屋子什么时候能挪出来,陈师傅手工好、动作快,不到两个月,新柜子、新床铺就能搬进来了。」张氏笑咪咪地勾着卢氏的手,东指指、西划划,真把这里当成自家屋子。 卢氏被她气得连声咳嗽,推开她的手喘息不已。 真当她软弱没脾气?真以为钟家三房是块人人都能啃几口的肥ròu?抚着胸口,她指住张氏,满脸怒容。 钟凌深吸气,提醒自己,她是痞子嘛,痞子就有痞子的应对方法,对付没脸皮的人,只能比她更不要脸。 扶着母亲坐下,钟凌倒给她一杯温水,在她耳际轻声道:「娘别急,一切有我呢。」 钟凌盈盈笑着,走到正在丈量的陈师傅面前道:「大叔,您能做可以伸缩的柜子、床铺吗?」 「你这丫头在说什么,天底下哪有那种东西?快走开,别耽误陈师傅做事。」张氏伸手要把她拉开。 钟凌不理会她,身子一闪,又转到陈师傅跟前,一脸天真无害地问:「大叔不会做伸缩柜啊,那可怎么办才好?堂哥的新房比我娘的房间小多了,连一半大都没有呢,到时堂嫂的嫁妆怎么摆得下?」 「新房不是要设在这里?」陈师傅这会儿终于停下手头的工作,转头问张氏。 钟凌不给张氏说话的机会,急忙抢道:「大叔说话真有趣,是堂哥要娶媳fù,又不是我爹要冥婚,新房怎么会设在我爹娘的屋子里?」 「死丫头,你触什么霉头啊,你大堂哥要办喜事,你竟说要冥婚?!呸呸呸,童言无忌。」张氏顺手就往她身上拍了两下。 钟凌吃痛,却依然扬起笑眉问:「既然是大堂哥要办喜事,就该办在大伯父家里呀,怎么跑到我家来办?爹爹才过世不久,我们家还在服孝,连白灯笼都还没有取下呢,真不晓得是谁在触霉头。」 「走开、走开,小孩子家不懂,我已经和你娘说好,你别在这里捣乱。」 「说好什么?哦,大伯母指的是上次那回事吗?」 张氏不想理会钟凌,一把推开她,随口敷衍道:「对,就是上回那件事。」 「大伯母,你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不会吧,大伯母竟是这种人!」钟凌突然扬起嗓门大喊,把陈师傅和张氏都给吓一大跳。 「死丫头,你在胡闹什么?想吓死人啊!」 张氏比钟凌更大声,企图把她的气势给压下去,没想到钟凌压根儿没打算和她比气势。 毫无预警的,钟凌双手起自己的小脸,放声大哭。「大伯母,你真的要霸占我们家的房子和田地?我爹爹才刚入土啊,你就迫不及待要把我们赶出去,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大叔,您别急着量尺寸了,快回去和新娘子说,这门亲事万万结不得,我爹爹前脚才抬出去呢,大伯母见我家里只有寡母带着一双儿女,便心急火燎地想侵占我爹的遗产,听说新娘子家的情况和我们差不多,指不定往后大伯母也要强迫新娘子回去和弟弟争产,身为长姐无法扶持幼弟已是罪过,还要强占他的家产,那不是人做得出来的呐。」 张氏闻言心惊,这是光明正大往她头上泼脏水啊,她怎么能够忍下? 肥掌一把抓起钟凌,接连几下往她身上、脸上招呼,她一面打,一面喊,「我让你满口胡唛!我让你满口胡唛!」 钟凌刻意挨上几下,顺势放声大哭。 卢氏见状,抢过来护住自己女儿。「大嫂,孩子不会说话,你别打她,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站在门外的钟子静也冲了进来,他像只小老虎似的龇牙咧嘴,两个漂亮的眼珠子死死瞪住张氏,「你不要打我姐姐。」 钟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泣道:「方才明明是伯母自己承认的啊,这秀水村里,谁不知道钟家大房、二房、三房早在十几年前就分了家?别说当时分家,田地、银钱全落入大房、二房口袋里,三房连一毛钱都没拿到,就说这些年,爹爹暗地里接济大房、二房的银子,就不知道有多少?如今爹爹不在了,家里过得窘迫,咱们也没上门讨债,还不是看在亲戚分上,宁可自己枢省些,也不愿让亲戚失了颜面。 「人人都晓得,三房的屋子、田地全是爹爹亲手挣下的,和大房、二房毫无关系,怎地爹爹才走,骨未寒呢,大伯母就急巴巴地上门抢屋子?白灯笼都还没取下,就迫不及待在我家里办喜事。大叔,您说说,这不是抢夺、不是霸占,是什么? 「今儿个确实是阿芳出言无状,冒犯大伯母,我挨上几下没关系,可话也得说明白,事情要弄得清清楚楚才是,否则明儿个我们母子三个怕就要被人赶到大街上当乞儿。 「大伯母,你实话说了吧,你是不是非要谋光三房财产才肯放过我们?」 这番话让张氏脸上下不来,急忙对卢氏说道:「还越说越真了?谁说要霸占三房财产,你们是打哪里听来的混话?小丫头不明白前因后果,你这做娘的也不好好教教。」 「大伯母,所以是阿芳听错了吗?」钟凌见好就收,抹去眼泪可怜巴巴地问。 「自然是你听错了。」张氏硬是转口解释,「这件事是在你爹生前就说好的,咱们那边的屋子旧,怕新嫁娘不自在,要借你家里办喜事,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大房要抢你家屋子了?」 「既然只是借地方办喜事,为什么大堂嫂的嫁妆要来量我爹娘的房间?成亲后,新床、新柜子要挪地方,不是挺不方便的,何况尺寸还不合呢。」钟凌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就算陈师傅想装傻听不懂也装不来。 可张氏非要把话给拗回来。「咱们家人手多,哪会不方便,大房第一次办喜事,总是要办得风风光光,让满村子都羡慕。」 「是这样的吗?」 「可不就是这样。你啊,听不明白就别胡说,这话要是传出去,你大伯还要不要做人?」 张氏咬牙暗恨,她使了多大力气才说服丈夫搬进三房,现在……眼见成不了事,满肚子火气呐。 她告诉丈夫,三房需要人扶持,咱们当长兄长嫂的,难道能不理不顾?怎么样也得把小叔子的两个孩子给教养chéng rén,何况田里的事咱们不帮衬,难道让外人去占孤儿寡母的便宜? 占便宜也就罢了,万一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是是非非,你这做长兄的,死了以后还有脸面见小叔子?咱们一家搬进去,挤是挤了点,好歹大伙儿有个照应,那些有心思的男人才不敢做得太过分。 她算准卢氏xìng子弱,只敢给软钉子碰,没胆量和大房硬碰硬,只要把嫁妆做好抬进来,哪还能反对?难不成卢氏肯拿银子给新媳fù重打一副合适大房旧宅的嫁妆?何况往后,三房还得靠大房扶持呢。 眼见就要事成,谁知竟会搞成这样,这坏事的死丫头! 钟凌抚抚胸口,松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大伯母,这事儿虽然是我爹生前亲口应下的,但我爹刚过世,我和阿静都要守孝呢,在这儿办喜事怕是会冲撞了,我想大堂嫂肯定能够体谅夫家,大叔,您说对不?」 她沉静的眸子望向陈师傅,似笑非笑地等他回话。 明明只是个小丫头,可那气势竟是压得他无法反驳,一个没讲好,弄到最后会不会成了他伙同钟家大房合谋三房财产? 「小丫头这话在理,要不,钟家大嫂,我回去帮你问问,如果新娘家里不介意的话,还是在老宅办喜事的好。」 话说到这里,张氏再恼火也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只好退一步道:「就依你说的办吧。」 临行,张氏恨恨地瞪钟凌一眼,不过钟凌不介意,笑了笑,做事情她向来只看结局。 送走大伯母和陈师傅,钟凌打胜仗似的,雄赳赳、气昂昂,一个旋身,发现母亲倍感安慰的目光,她笑着迎上前,做出一副小女儿情状,扑进母亲怀里。 卢氏抱住她,心疼地轻抚着她被打红的脸颊。「娘没用,今天幸好有你,要不,还不知道要闹成怎样。」 钟凌懂,请神容易送神难,要真是让大伯母一家搬进来,到最后要搬出去的肯定是他们母子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娘,爹爹教过我一句话。」 「你爹说什么?」 「爹说,碰到无耻的人,得比他更无耻。大伯母连脸皮都不要了,咱们还替她护着颜面就是咱们傻。」 「别听你爹的,那是在做生意,做人做事还是良善些的好。」卢氏笑了,把一双儿女抱在怀里。 「娘,阿芳已经长大了,以后有担子您别一个人挑,阿芳和您一起承担。」 听见女儿这样说话,她满脸欣慰,「娘知道。」 钟子静听着,也抬起头说:「娘,阿静也长大了,阿静可以保护娘。」 「好,我们家阿芳、阿静都长大了,以后娘有凭仗,再不害怕了。」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但钟凌心底清楚,这只是中场休息,接下来的事还多得很,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她握住母亲微凉的手,轻声道:「娘,您猜猜,为什么大伯母非要搬进咱们家?」 「你知道?」 「嗯,爹爹和阿芳提过,爹爹说娘的身子不爽利,这种事就别教娘cāo心了,让我别对娘说。」 卢氏轻叹,「你爹总是顾着我,反倒是让阿芳cāo心了。」 「阿芳不cāo心,爹在,天大的事儿有爹顶着,只是如今……」她眨了眨微湿的睫毛,轻声道:「娘,大伯母是看中爹爹给咱们留下的那些地了,听说有京里的大官看中咱们秀水村的风水,说这里地灵人杰、风水极佳,辞官后想在这里置办土地建屋宅,县太爷周大人便让里正帮忙找土地,那里正就是大伯母的娘家兄弟。」 「你爹怎么会知道这事儿?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她不能回答,这件事在半年后,村子上下无人不知,只能继续往爹爹身上栽赃。「我不知道爹是从哪里听说的,但那天上山时,爹爹亲口告诉我,他还说,如果卖了地,是不是该搬进城里做点营生。」 「你记得那天的事了?那你想起你爹是怎么发生意外的吗?」卢氏心中一急,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问,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她心里那关始终过不去。 钟凌摇头,满脸歉意,「娘,对不起。」 她想不起来,钟子芳给了她一堆记忆,却独独空出那一段,她也很想弄清楚事实真相,但都快把脑浆给刨出来了,也挖不出那段经历。 卢氏失望。 垂下头,好半晌后问:「你爹说了,要把地卖掉?」 「是,爹说我们得罪不起那大官,何况那几亩田不是祖产,不值得为它们冒险。我知道娘想把它租给农户,往后靠田租过日子,但如果这么做,难保不与外男接触,怕有那些心思不正的会传些闲言闲语,毁娘名声,与其闹上一圈后这地依旧保不住,不如……」 「不如就此卖掉?」卢氏闭眼,无奈叹息,可恨自己生成这副模样,教人有机会说嘴。 「娘,你别难受,我承诺,今儿个咱们卖掉一亩田,日后我会买回十亩。」钟凌见状,连忙安慰。 卢氏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苦笑,「娘又不是庄稼人,要这么多田做什么?留着几亩田地不过是担心日后你们姐弟没倚仗罢了。」 「娘放心,我们会过得越来越好的,就是为了天上的爹爹,咱们都得这么做。」钟凌双眼绽放出光芒,她说得信心满满、自信笃定,鼓吹得连钟子静也相信自己的姐姐有这份本事。 「嗯,娘把地契jiāo给你,明儿个你就拿去里正那里卖了吧。」 钟凌摇头,「不,我直接拿去卖给县太爷,这件事是贵人请县太爷帮忙张罗的。」 钟子芳前世的记忆告诉她,里正在村里搜购的土地以约一点七倍的价钱卖出,当初爹娘用五十两买回的上地,里正卖给周大人八十五两,他jiāo给张氏五十两,但银子到达母亲手里时只剩下二十两。 所有人都想在钟家三房刮下一层油,只是,她干么遂他们的意? 「你一个人去城里?不行,我不放心。」卢氏反对,县太爷是什么身分,岂是想见就能见着的人物。 「娘,我们一起进城吧,我去衙门,阿静陪您去看大夫,这哮喘症一定得治好,您自己亲眼看到的,爹不在,别人是怎么欺负咱们,若是哪天你也离开……我和阿静还能活吗? 「所以眼下,什么都不重要,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什么风风雨雨都打不垮。」 钟凌冲着母亲一笑,笑容自信且坚强,从容的模样落在卢氏眼里,她仿佛看见女儿一夕chéng rén,这孩子比起软绵的自己强得太多。 钟子静也握住母亲的手,认真说道:「娘,姐姐说得对,您得把身子养好。」 第三章 不得不出这个头 天蒙蒙亮起,钟家母子三人就起床了,漱洗过,吃顿简单的早饭,把东西收拾好,锁上大门便出发前往城里去。 秀水村离县城不算远,约莫一个时辰的脚程,如果有马车坐的话就更快了。 做农事不比在大户人家当管事,钟明辛辛苦苦耕种了这么些年,也不过多置办几亩田地,其他的就顾不上了,不过,这当中也有一大部分是因为必须接济两个哥哥的缘故。 钟凌走不到半个时辰,看见两辆嚣张的马车把他们远远抛在后头,就在心底暗暗发誓,日后挣足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要买辆马车代步,虽说走路运动身体好,可长年用捷运、摩托车代步习惯的她,怎么受得了? 不满归不满,她还是乖乖和母亲、弟弟进城。 到了城里,钟凌和两人要分道走。 临行前,母亲不放心,拉着她多嘱咐了几句。「若是田地卖不成,千万别勉强,了不起回村里卖给里正,要是得罪官大爷才是得不偿失,知道不?」 钟凌点头应下,便带着地契往衙门走去。 县太爷姓周,叫周玉通,行事跳脱,不拘泥形式,他不像一般酸儒,顶着满口的圣人之言却狗眼看人低,在地方上着实做了不少好事,颇得百姓称颂。 周玉通最脍炙人口的事是,他刚任县府大人时不识庶务,曾经为农田水利之事扮过农夫、住在乡间,不耻下问地四处向老农请教。 此举让他深得民心,从此任何要在地方上推行的政务,都做得比别的县太爷更快更好,因为在老百姓心目中,他不是「官大人」而是「自己人」。 另外,他破案屡用「奇招」,那些奇招在钟凌眼底不算什么,「包青天」多看两集,就会发觉包青天要比他厉害得多,但这些奇招在老百姓眼底,已经是可以拿来当话本的题材了。 总而言之,周玉通是个好官,他勤于政事,专注民生,不古板迂腐,日后官位一升再升…… 钟子芳前世的记忆里,有不少笔关于他的资讯,她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也不知道「不古板」是否代表能接受「新奇」?如果两者相等,那么她要用怎样的华丽登场才能吸引对方注意? 又走上一刻钟,钟凌才看见衙门口。 她加快脚步往前行,到达衙门前时,发现前面围了几十个人。 怎么?有热闹可以看?衙门也举办年终演唱会? 钟凌使出抢演唱会摇滚区的精神,挤到最前面,小小的个头力气不小,推推挤挤间有人转头瞪她几眼,这时候就是厚脸皮派上用场的时机了,她装出一脸无知稚女的神情,专心一意地往前挤。 一名高挑硕壮的胡子男被她挤开,他扬起粗墨浓眉,深邃的眼珠子盯着她的背影,嘴角轻抿。 阿五、阿四回报,从钟家大房算计三房田产的消息传来,他就想着这丫头会怎么护住家里的几亩地,没想到她想出的方法竟是提早一步把田给卖掉,重点是,她想卖的对象不是有亲戚关系的张里正,而是县太爷。 于是一大早他特地进城,因为很想知道,一个小丫头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如何和县太爷牵上线,又怎能把田地卖给县太爷? 也不知道是太迟钝还心里挂着事儿,钟凌完全没发现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女主角,她挤到最前头,踮起脚尖,拚命往里头瞧。 看清楚了,并不是举办演唱会,如果是的话,她就要重新铨释「古代」两字。 衙门大堂里有人在告官,双方都振振有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至于县太爷高坐明堂,尚未作出判决。 「县老爷冤枉啊,我家相公是好心,哪知道会惹出一身骚?昨儿个李健上门,说自己错过宿头,民fù见他单身一个人,便告诉他县城里有间兴隆客栈,兴隆客栈里有大通铺,一个晚上只要一百文钱。 「可他说兴隆客栈已经住满,他听人说,我家相公仁慈,经常接待错过宿头的旅人,便过来投宿,没想到、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冤枉啊。」 一名三、四十岁的fù人一开口就哇啦哇啦地讲不停,经过旁观者的「介绍」,钟凌知道她是王忠的妻子。 这场官司的被告是王忠,原告是李健,情节很简单,就是李健到王忠家投宿,隔天身上带的五千两银子不翼而飞,他认定王忠窃财,便告到官衙里。 「仁慈?说得真好听,你让我去兴隆客栈投宿,不过是看我衣裳寒酸罢了,可见到我从袋子里掏出二两银子,你们马上变副嘴脸,迎我进门。在你们那儿住一夜,要比城里的客栈贵得多,要不是我带着五千两银子,不想招惹别人的眼,谁会去当这个冤大头。」 王忠反驳道:「你别胡说八道,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可没求你非得住在我家里。」 「是,你没求我,全是我自愿的,但我可没自愿让你偷走我的银子。」李健振振有词,他抬头看着堂上的县太爷,满脸愤恨。「那晚,草民把银钱收好,谁知道一觉到天亮后,竟发现那五千两银子不翼而飞,草民正觉得奇怪呢,平时草民很警觉的,夜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可昨儿个怎么睡得那么沉? 「发现银子不见后,草民在炭火里找到了一块没燃完的安息香……大老爷得替草民作主啊,王忠开的是贼窝。」 「胡说,谁偷了你的银子?讲话要有凭有据,如果我家是贼窝,这些年投宿的人那么多,我早就发财了,哪还需要辛辛苦苦开书铺营生。」 「谁管你开不开书铺,我只晓得我的五千两银子不见了,那是我要去梁州城买马的银子,现在你让我怎么办?」 「你说我拿了你的钱,证据呢?」 「昨儿个我住在你屋子里,银子就是在你家不见的,难道银子会长翅膀飞了?如果不是你想做坏事,何必在炉子里放安息香?各位乡亲,你们说句公道话,平日王忠是不是抠门得很,今儿个是不是一大早就到各处去花银子?买金买银买首饰,还订了个上好的楠木柜子。」 他一问完,站在门口观望的几个人纷纷点了头。 「冤枉啊,大老爷,那是我女儿出嫁,要给她置办嫁妆的呀!」 「那也未免太凑巧,什么时候不置办,我丢掉五千两银子,你们家就置办起嫁妆。」李健冷哼一声。「各位乡亲,如果你们肯站进来当证人,证明王忠今天当了散财童子,若能将银子追回来,愿意作证的人我一人赠银十两。」 听见十两银子,马上有人眼睛发光,飞快走进衙门里,钟凌略略一想,也跟着走进去。 见钟凌动作,那胡子男忍不住皱眉。她缺钱缺得这么紧?不怕作伪证? 周玉通让这些出头的人一个个轮流说话,他们描述王忠平日里的小气吝啬,以及今日花银子的慷慨大方,说得活灵活现的,好像所有人都在事发现场,甚至有人一口咬定,要不是发了笔意外之财,王忠绝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 当所有人都说完话,钟凌才站出来,她不像旁人那般,一开始就指控王忠,而是走到县太爷跟前,恭恭敬敬的请教一句,「大老爷,我可以问几句话吗?」 周玉通瞧着身量尚小,长得眉清目秀、双眼清澈的钟凌,心底觉得有趣。 问几句话?她想当问案的青天大老爷吗?才多大年纪的丫头,就算她是个fù人,进了衙门瞧见这阵仗,怕也是要吓得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吧,居然还想问上几句?她能问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周玉通起了兴致,他本就不是迂腐之人,还真想听听她能问出什么名堂?「好,你问。」 钟凌走到李健面前,微笑地问:「大叔,王忠真的一个晚上收你一两银子啊?」 「可不是,要不是没办法,谁肯上门让他痛宰,挣银子可不容易。」 「我上回听说,王忠抠门,连炭火都舍不得给足,有人半夜给冻醒了呢。」钟凌脆生生的清亮嗓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小姑娘也听说过?没错,就是这回事儿,也不想想收人家多少钱,居然做出这等黑心事。」见钟凌替自己说话,李健精神来了,唱作俱佳地卯足劲儿猛表演。 「可不是嘛,王忠这般吝啬的人竟舍得用上昂贵的安息香,肯定知道大叔身上带很多银子。」 「小丫头,你真聪明,大叔要是像你这么精明,昨儿个就会多留几分心。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希望青天大老爷能帮我把银子给追回来。」 李健垂头丧气,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得意,别人没看见,个子还没长足的钟凌站在他身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 「大叔,梁州城的马贵吗?」 钟凌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李健怔了怔,不明白话头怎么会绕到这里,他抬头看一眼堂上的县太爷,压下心头的不解,回话道:「这得分马的好坏,有上等马、中等马、劣等马,不同的马不同价。」 「在那儿买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不能赊帐的吧?」 「当然不能,要是能赊我怎会急得跳脚,在那里做买卖得一手jiāo钱一手jiāo货,连半两银子都欠不得,规矩紧得很。」他一双眼睛溜溜地转着,隐约察觉自己要落入什么陷阱,可偏又想不出怎么回事。 「半两银子都欠不得呀,那就得给现银了,银票有时候还拆不开呢。」钟凌自然而然地接下他的话。 「对啊,小丫头很懂门道,家里也是做这行的?」 钟凌莞尔,续道:「既然如此,大叔昨儿个投宿肯定带着一大箱银子,难怪王忠会见财起意,只是五千两银子得有多重啊,大叔一个人扛得动?」 话一出,李健怔愣住,但钟凌才不让他有机会反口,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可是说不通啊,既然王忠知道大叔有钱,怎么会见大叔衣裳寒酸拒绝你进门?我可闹胡涂了呢。」 李健终于明白,陷阱在这儿等着呢,心头一急,急忙改口,「不,我带的是银票,所谓财不露白,我刻意穿得不起眼。」 话说完,他急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因为此话一出,后面的赃全栽不上了。 李健又窘又急的表情落入周玉通眼底,他忍不住弯了眉毛。真是个聪慧的丫头啊,几句话就把人给套住。嘴角微翘,他眼底流露出一抹欣赏。 同样的欣赏也落入衙门口的胡子男眼底。他竟是误会小丫头了,还以为她看上区区十两银子。 「哦,原来是银票啊?」 「是,就是银票。」这会儿,李健再也顾不得后头的布局,只求眼前能够全身而退就行。 问题是钟凌并没打算让他全身而退,纤细的食指在颊边点了点,娇俏一笑,又道:「既然是银票,就不难追查,不知道大叔带的是哪家钱庄的银票,面额多少?确定之后就可以去查查今儿个王忠花的钱是现银还是银票,若是现银,就得去钱庄查,王忠今儿个有没有拿银票去兑现银,再看看那银票能不能与大叔说的对上,要真对不上,就得将王忠家里里外外翻一遍,昨儿个半夜才偷的银票,今儿个一早就被告上了,能藏到哪儿?还有啊……」 还有?没有了!没有了啦!李健一张脸吓得惨白,盯着钟凌的目光像看着鬼魅似的。 钟凌偏着头,似笑非笑地望了李健一眼。「真是奇怪呢,五千两银子被偷,大叔不先报官,倒有闲情逸致去调查王忠往哪儿花钱去,是不相信县太爷能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还是大叔知道王忠把那些银子给藏在哪里?」 前路后路全教人给堵死,李健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一个跪不稳,他瘫倒在地上。 这会儿王忠知道自己有救了,急忙说:「不必查了,今儿个草民订的各色锦缎布疋共三十五疋,花银十八两,楠木床二十八两,还有头面首饰六十八两,我付的全是平日积攒下来的现银。 「青天大老爷,草民给的多数是散碎银子,只有首饰头面那里付十三锭五两银子和三锭一两银,那是因为锦记首饰铺的老板说,如果我付整银就便宜我三两。」 将碎银熔掉铸成整锭的银两会造成部分损失,而王忠是锱铢必较之人,能用碎银子付帐的话自然不会拿出整银。 至于李健,试问:谁会搬着五千两的散碎银子到处跑? 话说到这里,真相呼之yù出,只不过李健为什么要诬告王忠,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理由。 钟凌转头对上周玉通,「县太爷,听说皇帝为了端正民风,下了严令,诬告他人者以砍头论罪,这是真的吗?」 闻言,周玉通忍俊不住,轻掩嘴巴,用咳嗽掩去笑意,回道:「小姑娘,没这么严重,只会判流放充军,不过说来结果也差不多就是,这会儿北边正在和蛮族打仗,流放的罪民自然要摆在最前头和蛮族打,就算有一身好武功,怕是也得战死在沙场上。」 周玉通此话一出,李健吓得胆破心惊,他不过拿了人家几两银子办事,何必为此搭上一条命。他顿时双手扶地,不断磕头,一五一十地把事实给招了。 事实是,城里恶霸许开看上王忠那月铺子,便设下此局,让李健上门投宿闹事,并趁夜将五千两银子埋在王家后院。 许开清楚,王忠就算把整副身家全数jiāo代也凑不出五千两,因此绝对不可能拿钱息事宁人,不息事宁人就只有告官一途。 李健言之凿凿,再加上几位乡亲为王忠的吝啬作见证,县太爷只能到王忠家里搜查,衙役里已经有人得到好处,到时候带着人往后院走,铲子挖个几下,便是罪证确凿,然后王忠被抓进大牢里关个三、五年,王忠无子,独生女出嫁在即,他那个婆娘又是个昏聩的,三、五年的时间,那铺子足够让人吞了。 若是没有钟凌跳出来搅局问那些话,李健也不至于自打嘴巴,前言不对后语,导致阵脚大乱,最后什么都得招了。 事情水落石出,周玉通便命捕快去捉拿许开,将李健收押,王忠无罪释放,至于那五千两,自然是收归府库。 案子结束,众人纷纷退去,那些帮李健说话的人别说十两银子摸不着,还碰了一鼻子灰。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全议论着王忠这场无妄之灾,唯有那个自始至终盯着钟凌看的胡子男,浓浓的双眉勾起两道兴味。 王忠松了口气,走到钟凌面前道:「小姑娘,多谢你的帮忙,以后有事就到王氏书铺来……」 话刚出口,王忠的妻子急急拉他一把,他看清钟凌身上穿着粗布衣裳,担心她上门借银子,连忙改口,「大叔那里别的没有,就是书多,小姑娘想看书尽管来借。」 钟凌理解地点点头,道声谢,转身发现周玉通已经退堂。 柳眉微蹙,心想周大人怎么走得这么快,还以为出这个头,会让对方对自己有几分兴趣呢,没想到会是这样,该寻个衙役替自己传话吗? 她在心底暗忖,尚未付出行动,便有衙役过来,说周大人有请。 眼睛一亮,宾果!这个头,出对了! 钟凌开开心心地随着衙役往后堂走,压根不知道那双盯着自己的深邃大眼,自始至终盯住自己不放。 「主子。」人走光了,阿五轻声提醒。 「阿六,你去衙门后堂,听听那丫头怎么卖掉田地。」 「是。」阿六领命,纵身一跃,窜上衙门屋顶。 「主子,那我们呢?」 「我们……等她去。」 大胡子微翘,阿五看出自家主子在笑,脸上有几分不敢置信,转过头,朝钟凌离去的背影望去。 周玉通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她一身粗布素衣,头上戴着朵白色小绒花,可见得家里有人新丧,这种时候若不是情非得已,家里人怎会让个小丫头出门? 她不是来帮自己办案的,没猜错的话,定是有求于己。 在他审视钟凌的同时,钟凌也在观察对方。 这位周大人三十几岁人,长相温雅斯文,深邃的双眸里饱含智慧,难怪在未来的若干年里他的官运亨通,一路成为三品大员。 在钟子芳原主的记忆里,他除了是个县太爷之外,还教了两个学生,一个叫徐伍辉,一个叫贺澧。 徐伍辉早在几年前已经考上秀才,明年将参加秋闱,他不但会通过乡试,还拿了第一名成为解元,一时间声名大噪。 紧接后年春闱,他通过会试、殿试,成为探花郎,深得皇帝和皇子倚重,短短几年官越做越大,在钟子芳死前,他已经当上礼部侍郎,依这种速度下去,将来定会入阁拜相。 徐伍辉长得相当好,眉清目朗、神采飞扬,一脸阳光似的笑脸,教人看着便心神dàng漾,虽然他的个子不高,但男人嘛,在没有偶像男星的世界里,有能耐远远比有身高重要,重点是他xìng情稳重,脾气亲和,在尚未发达之前和钟子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郎有情、妹有意,在钟明尚未离世时,两家的长辈有意思促成小儿女的婚事。 可惜她陆续父死、母丧,孤儿寡母已经够惨,弄到后来还成为孤姐幼弟,这样的情况下就算钟子芳再温良能干,都不会有人想摊上这个克父克母的女子,更何况徐伍辉还有一对势利的长辈,怎么肯让大有前途的儿子娶个没有娘家的女人? 因此在钟明办丧事期间,徐家大娘过来帮手时,便话里话外暗示卢氏,当初两家的口头约定作罢。 卢氏是个懂事慧颖的,她明白得很,婚事不能强求,否则就算夫婿前程再好,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至于贺澧,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年纪约莫二十初头,七、八年前他和父母迁居到秀水村,搬来后盖了间大宅子,又置下近百亩地租给村民耕作,这份家当在村子里算得上头一份,后来他父亲不知何故离开,再没有回来。 贺澧不太和村人打jiāo道,而村人对他多数怀有几分敬畏,因为他身材壮硕、浓眉大眼、长相严肃,还留着一把大胡子,若不是瘸了腿,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大将军,提着一把大刀、横扫千军万马的那种。 钟凌没记错的话,前世的贺大娘将会在今年底向卢氏探口风,想促成钟子芳和贺澧的婚事,但钟子芳害怕看起来凶恶的贺澧,哭死哭活的怎么都不愿意嫁到贺家。 也是,好好一个人干么把自己弄得像蓝胡子,钟子芳当然会害怕自己变chéng rén家的粮食。 后来此事作罢,隔年钟子芳丧母,再隔年弟亡,在钟子芳进京时,贺澧过世的消息传到她耳里,贺大娘哭倒在大雨中…… 所以这辈子,贺大娘还会来向母亲提婚事吗? 回神,钟凌向周玉通盈盈一拜,道:「民女钟子芳问大人安。」 周玉通喜欢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好像在她跟前的不是官老爷,只是个普通长辈。可以这般自若、不容易啊!他莞尔道:「今儿个的案子多亏你了。」 「大人客气,就算没有民女出头,大人也能将案情审出真相大白,只是……民女不得不出这个头。」 「不得不?」显摆还有理儿了?周玉通勾起嘴角。 「是,子芳不过是个小丫头,大人日理万机,哪有余暇听民女说话,若非是李健开口,要乡亲为他作证,民女怎能得此机会站到大人跟前?」 周玉通诧异,他想过她定然有求于自己,还猜着她会如何迂回,慢慢透露出所求之事,没想到她竟会大方坦白自己的心思。 「你找本官有事?」 「是。爹爹过世之前曾经听闻风声,周大人要在秀水村里买地。我爹于月前亡故,娘身子虚弱,弟弟年幼,再加上爹爹的丧事……银子像水般流出去,可是娘的病情不能延宕,若非别无他法,民女也不愿将田地出卖……」 说完,她从怀里拿出地契,放在桌面上。 「此事我已托给当地里正,你直接把地契jiāo给里正就可以了。」 她摇头,迟疑道:「周大人是宽厚人,上等田一亩以十两收购,中等田七两,下等田三两,但里正上等田只愿用六两成jiāo、中等田四两、下等田更是只有一两银子,这笔钱于旁人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民女一家却是救命银钱,必须精打细算。」 周玉通闻言色变。他没想到张里正居然从中收取这么大的回扣,那么这上千亩地张罗下来,他可不是成了富翁? 「你怎么知道这事?」他凝声问道。 钟凌紧咬下唇,犹豫半晌,回道:「不瞒周大人,秀水村的张里正是民女大伯母的兄长,他与大伯母谋议此事时恰巧被民女听到。 「也许周大人不相信民女所言,但此事并不难求证,秀水村已经有几户人家将田地卖给里正,只要稍作打听,便能知道此事是真是伪。 「父亲过世,母亲舍不得父亲心血,迟迟不愿卖地,为此事曾与大伯母几度争执,大伯母甚至想带着一家子强行住进我家,民女心知,孤儿寡母如何能斗得过大伯母和里正,方才劝母亲卖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了田地可争,或许大伯母再不会再四处生事。」 周玉通一双浓眉皱起。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里正也能鱼ròu乡民,天底下的官怎能不贪? 「你大伯父知不知道此事?」 「大伯父不知,他还一心想着帮我们耕作农事。」 「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你大伯父?难道他还能让你家吃亏?」 「此事尚未成定局,民女所讲的每一句都可以被斥为谎言,民女毕竟年稚,说的话有几个人能够相信?再者,大伯母再坏终究是大伯父的结发妻子,民女总不能闹得大伯父家宅不宁,再三思忖,唯有将此事先悄悄解决了,待大伯母知道田地已经不在时,就算要闹也掀不起风波。 「三来,费心算计必因有利可图,我已与母亲商议,过段时间给大伯父、二伯父透个风,就说爹爹早已将田地抵押,收得一笔钱财准备出外做生意,却没想到爹爹意外身亡,过世时身上的银票竟不翼而飞。只要我们母子身无横财,伯母们自然不会时刻盯着我们家里。」 周玉通听着她的话,心底暗惊,她是个心思缜密、xìng情纯善的,自家大伯母这般对待,她居然还为对方考虑周全,且处处全算计到了,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小丫头敢直接把田地卖给县太爷,地契不在,亲戚自然相信抵押之事,此后,谁还会把多余心思用在孤儿寡母身上? 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很难相信,如此年幼的丫头怎能想得这般通透,且一出口字字句句皆条理? 钟凌说完话便微低下头,半晌不出声,无限的委屈在脸上张扬,周玉通静静看着她,轻摇头,如果是个男孩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好了。 「丫头,你有多少田地要卖?」 他同意了!钟凌抬起头,满脸喜悦。 第四章 费玉清你害人不浅 揣着预计中的八十五两银子从衙门里出来,钟凌满脸喜气,走起路来,耳边春风一阵阵吹拂,她大大吸口气,把肺叶给涨得饱饱的再用力吐掉。 唉,装模作样扮端庄还真累,她本xìng就是个痞子啊!不过端庄有好处可拿的话,偶尔装几下还是可以接受的啦。 周大人慷慨,想凑个整数给她,但她心底暗自盘算了下,决定不贪那五两银子,以后需要依靠周大人的地方还多得是,与其要那五两银子,不如留给人家一个好印象。 男人嘛,谁不喜欢济弱扶倾、助人危急?何况一个爱护名声、喜欢当善人的县太爷。 因此钟凌满脸正气地回道:「爹爹在世时曾教导民女,为人处世不可贪心,民女只拿自己该得的。」 然后不意外地,她在他眼底找到两分欣赏。 卖地之事进行顺利,钟凌回到yào铺,她与母亲、弟弟约好在这里碰头。 走进yào铺逛两圈,没看见人,她脸上浮起疑问,又走出yào铺四下张望,一名yào僮发现她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找什么,朝她走来,问:「小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一位大婶和小弟弟?」 「小哥看见他们了吗?」钟凌连连点头,笑脸问道。 「是,小姑娘,你往左边走,细数第二条巷子拐进去,有辆马车停在那里,大婶和小弟弟在马车上等你。」 马车?来的路上,娘打死也不肯花钱雇马车,这会儿怎么肯了?难道是她的病情严重,大夫医嘱的?可也不差这一时片刻的呀,还是有人知道她从县衙出来,身怀巨款,企图拐她上马车行抢夺之事? 又或者是……不会吧,想抢夺王忠铺子的许开,气恨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挟怨报复? 如果是娘叫的马车,为什么不直接停在yào铺门口,难道路边有划红线? 满脑子疑虑,不能怪她,都是电影的错,她还看过进酒吧喝杯酒,醒来整个人泡在冰水里,肾脏少一颗的桥段。 越想越挫,犹豫间,她还是带着一堆乱七八糟念头走向第二条巷口,她不能不去看看,万一就是单纯的她家娘亲想当一次大爷,却因为自己生xìng多疑,让母亲在那里等,自己在这里候,岂不是很傻? 拐进巷子后很好,她果然很傻,刚走进巷子里,就看见弟弟和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那里说话。 发现姐姐的身影,钟子静快步跑过来。「姐!」 牵起他的手,她低头问:「娘呢?」 「娘在马车里休息。姐,那田地……」 她对弟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钟子静点点头,拉起她走到车边。「姐,这是贺大哥,你认得吗?」 当然认得,那把只有歹徒为蒙蔽真面目才会留的大胡子很容易辨认,无敌铁金刚似的壮硕身材也很容易认,他一瘸一瘸的走路动作更教人一眼就认出他是俗名贺瘸子、学名贺澧的家伙。 不过,前辈子的钟子芳是在他上门求娶时才认出他的,否则之前对他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所以现在…… 钟凌微蹙眉心,装林黛玉,优雅地摇两下头,柔声问道:「这位公子是……」 好吧!她承认自己又算计上了,如果这家伙真会在后年Say good-bye,他可是有上百亩田地的丰厚身家呢,当个有钱有田的地主婆很不错,如果这辈子他还是肯向钟家提亲的话,她肯定不会哭死哭活的,就算不嫁,当个备胎也不错,秀水村里要比他富有的还挑不出三、两个。 钟子静接过话,「姐,贺大哥和我们同住在秀水村,贺大娘很会做腌菜,你爱得紧,每餐都要上桌。」 贺澧向前走来,看见他一瘸一瘸的步伐,她适时地做出认出人来的恍然大悟表情。 「问贺公子安。」她屈膝问安,礼仪全是从电视剧「甄传」里学来的。 她端庄,但对方无礼,贺澧只冷冷地点了个头,道:「上车吧!」 是,他不满意她的虚伪作假,分明就不是大家闺秀,装什么装,画虎不成反类犬! 钟凌被他的态度弄傻了。啊就这样?半句话也不多聊?不然客套两声也行啊,难怪原主钟子芳会被他吓得半死,一听到他家上门求亲就打死不肯嫁。 她傻望着他的背影,方才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看得太真确,但脑海中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是清晰。 有人说看人看眼,眼睛是人类第二个灵魂,jiān佞之人眼神狡诈,虚伪之人目光闪烁,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拥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肯定正直诚实。她不禁有些不懂了,这样的男人怎会让钟子芳吓得半死? 钟子静拉拉她的衣袖,低声问:「姐,地卖了没?」 钟凌笑着点点头,他也跟着笑了,钟凌低声在弟弟耳边说话,「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大伯母和二伯母,贵人明年初春才要整地,县太爷答应,让我们今年把田地上的庄稼给收了。」 「真的?县太爷真是大好人!」 可不是吗?收成虽然不多,却能安下大房的心思,一来,让县太爷有时间调查张里正,若能扳倒他,大伯母没娘家仗恃,往后就不敢对他们家这般颐指气使。二来,钓钓二伯母,如果可以顺利除去那根刺的话,或许娘真的可以逃过一死…… 钟凌轻叹,自从脑袋被强暴过后,她变成货真价实的钟子芳,一门心思全扑在如何让母亲和弟弟过好日子上头了。 「你们怎么会碰上贺公子?」 「我和娘看完大夫在yào铺门口等姐姐,恰巧碰到贺大哥去帮贺大娘抓yào,贺大哥说拿完yào便要回村子,可以顺道载我们一程,我和娘就跟过来了。」 「你们等很久吗?」 「没有,不到一盏茶工夫。」 「你和贺公子很熟?」 「以前没见过,是爹过世之后才熟的。」 「怎么说?」 「爹爹死去那日,家里乱烘烘的,姐姐被抬回家里,一直昏迷不醒,娘哭得昏倒好几次,村人离开后,大伯母和二伯母就伸手跟娘要银子,说是要替爹办后事,娘那时哪有心情理会她们?只是抱着爹的身子,哭得说不出话。」 「后来呢?」 「我受不了她们要银子的嘴脸,拿着扫把要赶人,二伯母冷笑,说:『人家把咱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她们走了,家里安静下来,娘还在哭,姐姐还在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蹲在门口放声大哭,恰好碰到贺大哥经过,贺大哥问我怎么回事,我倒豆子似的把满肚子委屈全告诉他。他点点头,吩咐身边的人,才一会儿工夫就有人抬棺木到家里,给爹爹收殓、布置灵堂,也有大夫来家里给姐姐看病。不多久,大伯父和几个堂兄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才接手爹爹的丧事。」 钟凌明白了,那时候她还在穿越的「惊喜」中尚未恢复,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全充耳不闻,原来这位贺澧还是钟家贵人。 车帘子掀起,卢氏对着两姐弟招呼,「阿静、阿芳,怎么不赶快上车?」 「哦,来了!」钟凌拉起弟弟,往马车方向快走,她没想到临上车时,弟弟会很天才地迸出一句 「姐,贺大哥解释的《三字经》和你说的不一样耶。」 不一样?是她弄错,《三字经》不是xìng教育初级教本? 抬头,她对上贺澧的目光,他的脸被一把大胡子占掉一半,没被占住的另一半看起来很冰、很冷、很……低温保存,可是现在,他眼底带着两分笑意……不会吧!阿静将她的错解全招了? 蓦地,她的小脸bào红。洞在哪里?哪里有洞?让她死了吧,费玉清……你害人不浅! 恨恨咬牙,在母亲的招呼下,两姐弟坐上马车,马车很宽敞,也许是为了不让身材比熊还占位子的贺澧舒服些,车厢比一般马车要大上些。 在秀水村里,有马车的人家只有两户,贺家和李大户家里,后来帮县太爷买地赚了不少银子,张里正盖新家后也买进一辆,马车进村子那天,他骄傲得尾巴快要飞上天,很没知识地在门口挂一大串鞭pào,马车进门鞭pào声便轰轰响起,吓得马儿乱窜乱跳,踩伤了两个人。 这个笑话在钟凌脑子里印象深刻,只不过这一世,他还有没有足够的本钱买马车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分坐两排,钟凌和卢氏在一边,贺澧、钟子静在另一边,并且非常不幸地,钟凌坐在贺澧正对面,一抬眼就会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然后她就会联想到自己解读的《三字经》。 她是痞子,所以很能够宽慰自己的精神状态,她自我催眠:贺澧那号表情不叫似笑非笑而是友善亲近,自己之所以把它当成揶揄,纯粹是她作贼心虚。 她轻轻叹息,暗骂自己,不懂装什么懂啊,孔老夫子不是说过,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然的话看起来会很无知。 什么?孔老夫子没说过别人无知?管他的,总之,她现在就是很无知。 侧过脸,钟凌轻描淡写地把卖地的经过说给母亲知道,贺澧侧耳偷听,眼底含笑,瞄了她一眼,看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丫头。 钟凌报告结束后,贺澧突如其来地开口,「钟三婶,您有没有想过帮阿静找位先生?」 此话一出,钟凌猛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这会儿她看清楚了,没有也许、不是作贼心虚,他真真确确地在嘲笑自己。 她不禁皱眉,假端庄被她踢到九霄云外,她不满意,她噘嘴批判,喊什么大婶嘛,他那把大胡子看起来比她家的年轻俏妈咪还老气,懂礼貌的就该喊声大姐,会做人的就叫声同学,谄媚的就喊美眉,叫大婶?他是不是「捐特们」? 小心眼?没错,她就是! 钟凌替自家老妈打抱不平,但她家娘亲半点不觉得怪异,只是用一贯的温柔口吻说道:「以前阿静的功课都是他爹教的,自从……阿澧说得对,我是该另外替他找个好先生。」 提起丈夫,卢氏轻喟,眼眶微微泛红。 钟子静望向娘亲,他年纪虽然小,但爹爹不在后,左邻右舍的闲语闲语那么多,他怎么不清楚,没有爹爹的家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姐姐年纪也还小、娘身子弱,日后要用到钱的地方多得是,得省着点花。「娘,您别担心,阿静会好好用功读书,不找先生也没关系。」 贺澧看着懂事的男孩,眉心微柔,是个好孩子。 「怎么可以,你爹指望着你光耀门楣。」卢氏揉揉儿子的发辫,心头微酸,阿静是他爹的希望,再苦再难都要将他教养成才。 见母亲和弟弟那样,钟凌被强暴的脑袋冒出泛滥温情。 她握紧母亲的手,对弟弟道:「放心,姐姐会挣银子给阿静请最好的先生。」 忍不住,贺澧扬起眉头。她知道什么是好先生?满脑子不雅念头的小丫头! 贺澧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惹毛了钟凌。了不起是错解《三字经》,很严重吗?哈哈!他可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不知道星星比月亮大,不知道太阳会自转、月球会公转,不知道恐龙灭绝于人类之前呢。 不服气吗?贺澧失笑。不过他更喜欢她把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的模样,大家闺秀不是她装得来的。 「我有个好友徐伍辉,钟三婶也认识的,他现在虽然只是个秀才,但确实有才华,家里住得离钟三婶家也不远,不如让他当阿静的先生。」这是伍辉拜托自己的事,他也趁此机会再试探她一回。 「你说伍辉?」卢氏顿时有些尴尬,阿芳她爹死的时候,徐家人来吊唁,话里话外的意思全是撇清,她不怨对方,世间情分本是如此,只是怕女儿心底难受,她便刻意不提,现在贺澧说起这荏,她忍不住看女儿一眼。 接收到母亲的眼光,钟凌很清楚,钟子芳对徐伍辉有情也有心,想起那个明媚的男人,钟凌轻浅一笑,视觉是人类认识世界的第一个环节,那样的男人很难教人不动心。 只不过钟凌和钟子芳不同,她见识过的男人很多,并且深刻了解一个原则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她不会傻得去指望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更不会相信爱情可以靠抢夺得到手,「爱情抢夺论」是用来骗女人去当小三的。 至于徐伍辉,他对钟子芳有没有罪恶感呐?如果能利用这点,替阿静找到免费家教,何乐而不为? 她于是大方一笑,说道:「这个主意好,如果贺大哥可以帮这个忙的话再好不过。」她随着阿静喊贺大哥,把两人关系拉近一步,关系近了,人脉便有了,她家孤儿寡母的,需要许多有力支援。 「阿芳,你不知道,徐大娘……」卢氏为难地看贺澧一眼。 「娘,我明白,您不过是担心我胡思乱想罢了。咱们家和徐家是多年邻居,当时孩子年幼,长辈们兴致一来说些笑话无可厚非,如今年岁渐长,徐大哥又是个长进出息的,日后自然会找个合适的好嫂嫂,咱们怎能将当年戏话当真?又何必为戏话闹得彼此心存疙瘩?」 钟凌的话让贺澧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心里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钟子芳居然这般豁达? 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清楚,错在徐家,过去徐钟两家jiāo好,钟明还是伍辉的启蒙老师,娃娃亲是自小约定的,可自从伍辉考上秀才之后,徐家态度便有所转变,而钟明一死,徐家更是避之不及。 伍辉注重孝道,无法在明面上违抗长辈之命,虽心中有歉,几次想助钟家,却又无颜见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人,他托自己做这件事,无非是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在家里,他尽管无法抗命,但只要考上进士,说话自然有足够分量,到时就算父母不乐意,他也有本事说服爹娘,最后顶多带着钟子芳上任,等孩子生下来,看在儿孙的分上,徐家双老大概不会再多有刁难。 至于钟家这方面,他必须确保钟子芳不会对他死心,确保钟家不会在他考上进士之前替钟子芳定下亲事。 所以当自己提到要替钟子静找位先生时,他立刻毛遂自荐,希望自己能为他周全。 自己本以为得多费些口舌,才能说服钟子芳,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篇豁达之言,伍辉知道,怕是要担心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卢氏讶然。她清楚女儿有多在乎徐伍辉,感情怎能说放就放,会不会只是强撑着? 钟凌勾住她娘的手臂,把头靠在她肩上。「是,现在女儿心里只有娘和弟弟,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 这话说得够清楚了,贺澧明白,她不是对徐伍辉无心,只是向现实低头。 「如果钟三婶不反对,这件事就让小侄安排吧。」 「这段时间老是麻烦你,阿澧,婶婶跟你道谢了。」 「千万别这样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说话间,马车突然停下,钟凌拉开车帘探头往外看,道路被一堆人给堵住,过不去了,所有人全挤在一家大铺子前面,她看一眼招牌,是金日昌赌坊。 赌坊新开张,红色的花球悬挂在店门口,满地都是bào竹碎屑,热热闹,锣鼓喧天,冷不防人群中bào出一阵喧,有句话清清楚地传进钟凌耳里 「又开大,六次了,连续六次开大!」 另一人扬声道:「快进去押小,一赔三呢,老子就不信,下一把它还能开大。」 对话钻进钟凌脑海,一个记忆立即跳了出来金日昌赌坊开张当天连续开出十八次大! 这段记忆出现,千百个计划从脑中狂奔而来。 钟凌心中呐喊着:只要赢这一回,她就可以翻盘接下来的生活,她答应钟子芳的事就有更大的赢面。 对!赢得这一盘!她必须赢这盘。 钟凌心头一震,面露喜色,转头对母亲说:「娘,你和阿静先回去,我下去看看。」 「下去看看?你要看什么?赌坊吗?姑娘家怎么可以进出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卢氏抓住钟凌的手,不允许她下车,脸上尽是不解,平日里一个懂分寸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想去赌坊? 钟凌回头,发现母亲眼底的坚持。 她忘记了,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年代,爸爸妈妈不但不会带孩子到拉斯维加斯,还会把进赌场的儿子给打断两条腿儿子都不行了,何况是女儿? 钟凌很无奈却不愿放弃,口袋里有足够的钱,她才能带母亲和弟弟远离危险,那个秀水村风水再好,都将成为母亲和阿静的亡命之地,只要有机会离开,情况肯定会好转。 压下紧张,她缓和自己的态度,想想该怎么说才能改变母亲的态度。 将钟子芳前世和赌坊有关的事在脑海里转过两圈,整理出逻辑后她缓缓开口,「娘,金日昌赌坊早在开张之前,就有道士预言,赌坊开张当天将会开出二十七支小,现在大开得越多,接下来开小的机率就越大,所以人人都跑过来押小,才会将路上给挤得水泄不通。」 「所以呢?你也心急着想同他们一样跑去押小?」卢氏怒瞪女儿,「赌这种东西怎么能沾?多少人因此而倾家dàng产,你以为我们家有恒产可以让你下注?还是说,这就是你让我和阿静过好日子的方式?」 「不,娘,我不是想赌大或赌小,我想赌的是人xìng,如果没料错的话,不管是道士或预言全是花招,目的只是招揽客人。 「我猜『金日昌』定有与其他赌坊不同之处,因此主家才需要以此为噱头吸引顾客上门,这些人将在日后以口耳相传的方式替他们招来更多客人。 「既然是要玩噱头,肯定会越玩越大,所以接下来肯定会连开十三、十五或十八次大,以便吸引来更多的顾客上门,等所有顾客相信道士所言只是胡言乱语,放弃继续下注之后,赌坊才会陆续开出小。」 眉弯、眼笑,一个无法隐藏的笑容在他脸庞慢慢扩大。 这小丫头居然能够轻易看透那家伙的心思?他为这个计策可是花不少工夫,没想到…… 钟凌没注意到贺澧的表情,她还在说服卢氏,扯着母亲的衣袖耍赖、撒娇,样样功夫全用上。 「娘,我身上有八十五两银子,留下五十两,我只带三十五两进去,我发誓,只赌三把,不管输赢,立刻收手。」她伸出五指,向天发誓。 「胡搅蛮缠什么,你怎就听不懂我的意思,不管输赢,赌博这件事就是错的,就算你猜得对,也绝对不可以去碰,你是姑娘家,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还需要我提醒你?」卢氏恼怒,满脸的无可商量。 「娘,这是好机会啊,如果成功,我们就有足够的银子可以在城里买间屋宅,可以做点小生意,再也不必面对大伯母和二伯母的虎视眈眈。」 「不可以。」卢氏否决女儿,这种事没得妥协。 「娘,我绝对不会沉迷赌博,我发誓,真的!如果我沉迷于赌,就让我不得好死!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钟凌不知道这时代是不得好死比较严重,还是嫁不出去更厉害,她只能挑最狠的说。 「你这是在诅咒自己还是在诅咒娘?」卢氏气大了,哪个当女儿的诅咒自己,当娘的会开心? 「不是,都不是,我只是在表明决心。娘,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咱们有了银子就可以搬离开秀水村,在哪儿落户都成,至少不会有那群虎狼亲戚环伺。」 「你以为离开秀水村就会没事?错了,光我们母女这副长相,走到哪里都会惹事,在村子里至少他们是亲戚,还得顾及名声,离开秀水村,怕是咱们会被啃得骨不存。」 她长得很美吗?穿越到这里,她还没照过镜子,只在水里模模糊糊的倒影中发现,自己的五官还算整齐,有到骨不存的地步?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娘,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钟凌问。 卢氏不回答,看都不看女儿一眼,迳自轻声对贺澧说道:「我们绕路吧,阿澧,能不能让马车调头?」 「娘,不要这样,我是对的,我不会猜错,这些钱绝不会丢掉。」钟凌握紧拳头,说得信誓旦旦。 「就算八十五两会变成一千两,你也不许去,别忘记,你爹刚过世,难不成你要让你爹被人戳脊梁骨,说他养女不教?」 「我不是皇后娘娘,更不是什么名门千金,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这个小丫头的。」 「你怎么知道赌坊里面没有秀水村的人?」 两母女越说,口气越僵。 「娘,您真的宁愿过这种生活,不肯冒险一次?」 「别把生活说得这么可怕,秀水村是你爹的老家、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和你大伯母、二房之间有些口角争端,他们都是我们的亲戚。」 「娘,你不知道……」才开口,她立即闭上嘴。 是啊,娘怎么能够知道,知道她将在二伯父和二伯母的陷害之下,不得不让二伯母的兄弟当上门女婿,而那个肮脏龌龊的王水木将会霸占三房家产,虐死母亲? 然后阿静渐长,越发明眸皓齿,王水木竟趁自己不在,将他卖给变态老爷为娈童,阿静想要逃出来,却被活活打死,她赶着去收的时候,看着七孔流血、死不瞑目的弟弟,yù哭无泪。 气、恨!钟凌用手蒙住自己的脸,吐不出口的怨气在胸腹间冲撞,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钟子静看看生气的母亲,再望向愤怒姐姐,他左右为难,轻扯钟凌的衣袖说道:「姐,娘身子不好呢,你别惹她生气。」 她知道。伴随着一声长叹,钟凌垂下头,强烈的无力感让她红了眼眶。 「娘,您别气姐姐,她只是想让我们日子过得好一些。」 「娘知道,但不义之财不可取,爹爹的教训你们要牢记。」 卢氏看着钟凌那副模样,心疼。她何尝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可是路不能走歪,尤其是姑娘家,一旦走错路,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就如同……如同自己这样。 「阿澧,让马车调头吧!」 「是。」贺澧下车,帮着赶车的阿六将马车调头。 待贺澧上车后,车子再行,钟凌咬着牙,无限心痛,她痛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平空掉下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溜走,这算什么事啊! 只要给她一点点自由、一点点空间,她就能够翻转局面,为什么老天爷把机会晾在面前,却着她不允许她碰? 原来身不由己是这种感觉,原来呼吸不到自由空气真的会让人窒息,她在民主自由的年代活一辈子,习惯不杀人放火就不会有人来管你的生活,突然间……她好怀念带自己到拉斯维加斯狂赌的老妈。 不说话、不动作,像死鱼似的靠在车厢上,钟凌用沉默来抗议不民主,用绝望来表达不自由毋宁死的沉恸,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们,她终于明白他们有多伟大。 望着她满脸的绝望,贺澧眼底笑意再度悄悄攀上。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是少赌了一把。 马车里头谁都不再说话,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钟子静看姐姐那模样,心里有愧,都是他劝姐姐听话的。 车行不过片刻,马车又停下来,阿六在车外扬声道:「少爷,大黑又闹脾气了。」 闻言,贺澧皱眉,低声道:「钟三婶见谅,这马娇养惯了,驮得重些就闹脾气。」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带一双儿女下车。 「不,钟三婶,我还想买点纸墨书籍,不如让阿六先送你们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 买书?!钟凌目光迅速往贺澧脸上扫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接话,「家里那几本书阿静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是该买些新书,否则徐大哥怎么上课?我去买吧,阿静,你陪娘回家。」 「事情还没定下呢,你急什么?」卢氏觑女儿一眼。 「这件事不会有问题的,钟三婶放心。」 「娘,咱们难得进城一次,不如把事情给办齐全。」 「就你一个人……」卢氏犹豫地看着窗外。 「有贺大哥在,娘不必担心。」钟子静见姐姐又能笑了,急忙附和。 卢氏看一眼傻儿子。就是孤男寡女的才担心啊。 不过阿澧是个好的,虽然不爱说话,不太与人打jiāo道,年纪大了些又瘸了腿,但他做事实在,家境又不坏,是个可以信赖的。 钟凌见母亲久久不发一语,还以为她不肯放自己下车,急得给贺澧使眼色。 「钟三婶别担心,阿六送您回去后就会过来接我们,我会把钟妹妹平安送回去。」 贺澧出言,卢氏失笑。她在想什么啊,阿芳才十三岁呢,阿澧都二十了,对他来说女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知道了。阿芳,把银票给娘。」 钟凌噘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将八十五两的银票jiāo给母亲,又从母亲手里接走二两碎银。 她跟着贺澧下车,眼看马车走远,她急道:「贺大哥请自便!」 丢下话,她匆匆转身离去,就怕十八次大全开完,致富机会消失。 见她那副猴急模样,他哪还有不明白的?贺澧一把将她抓了回来,问:「去哪里?」 「赌坊。」钟凌不想欺骗他,因为像他这种长着一双聪明眼睛的男人不好蒙骗,而现在时间很赶,她没心思说谎。 「就靠那二两碎银?」他轻嗤一声。 钟凌知道自己被不屑了。「不然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身怀巨额赌资啊。」 「金日昌没那么好进的,身上至少要有三十两,伙计才会放人进去。」 「有这条规定?」 好得很,她可以确定秀水村的村人们不会在金日昌遇到自己,因为大家都穷,而且她也进不了门。 钟凌仰天长叹、无声大喊:上帝,祢在耍我吗?给了我一座金库,却不给我钥匙,这算什么嘛!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她好恨自己不是阿里巴巴! 第五章 攒起私房钱 在她怨天、怨地、怨命运时,一句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三十两,我有。」 猛地,她把高抬的头转到贺澧脸上这个方向。 奇怪,怎么一个转眼,他突然变帅了?瞧瞧,那双眼睛多贺军翔、那把胡子多时尚,连一瘸一瘸的步伐看起来都xìng感得让她说不出话。 什么叫男人,像他这样儿的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所以……贺大哥的意思,是要把三十两借给小妹吗?」 「你确定赌坊会开十几次大?」他再确定一回。 「我……」当然确定!十八次,整整十八次!但此话万万不能说出口,难得地,她谦逊了笑容,「七成把握。」 「我借你三十两,赌四把,照你对钟三婶所言,前三把赢了算你的,第四把赢了算我的。」他从怀里抽银票。 「若是前三把赢了,第四把却输了呢?」 钟凌嘴上说着话,两颗眼珠子却紧紧盯在银票上,满脸的兴奋张扬,让贺澧忍不住又想笑开。他不爱笑的,但是今天一次、两次、三次……他因为她,有了想笑的yù望。 「如果第四把输了,第三把你赢多少,我贴给你。」 这么好?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输赢,也想赌一回人xìng?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成jiāo!」 钟凌飞快抽走银票,转身走人,但还没走两步,又被贺澧拉回来。 转身望向他,她满脸不解,心急得很,这人是在磨蹭什么,要是十八次大全数开完就没戏可唱了。 心急火燎,她想骂人,但当看见他从她头上抽出白色绒花那刻,她心里只剩下满满感激,感激他的细心。他想得周到,没人会在父亲新丧的时候进出赌场,如果她这样子进去,就算没碰到秀水村的人,事情也会传扬出去。 当他们第二次回到赌坊门前时,已经连续开出十三次大。 钟凌深吸气,很好,赶上了! 贺澧误会她的深呼吸,以为她犹豫了,在接连开出十三次大之后,恐怕她的自信心会缩水几分。 但她只是吸气、吐气,下一刻,她抬头挺胸,带着银票走进赌坊。 现在,押大已经从一赔三改成一赔五,钟凌换过筹码走到赌桌前,把银票放在赌桌上后,闭上眼,低声道:钟子芳,你的记忆最好没错。 她握紧双手默祷,身子微微颤抖,有赌客见她那模样,忍不住失笑。「丫头,这会儿求神拜佛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开十三把大,不会再开大了!」 「小丫头,可别这一把下去,把嫁妆全给输得精光。」 此起彼落的讪笑声四起,直到贺澧怒眉向众人扫去,大伙儿才噤了声。 众人纷纷下注,庄家轻摇骰子,喧闹的喊叫声响起小!小!小!赌徒疯狂大喊,气氛热烈,贪婪的yù望在每个人心底张扬。 「大?居然又是大?怎么可能?第十四把大了!」 「谢天谢地!」钟凌松口气,紧张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她回头,望了贺澧一眼,满脸都是笑,感动的、感激的,无数的复杂情绪在她脸上,jiāo织出动人表情。 转眼,三十两变成一百五十两。 再押、又押,当她把三千七百多两压在大时,已经有人受不了,啧啧道 「小丫头好胆色,都十六把了还敢押大?」 她咬牙,半句话都不回应,小脸惨白着,其实她已经不害怕了,三千多两入袋,足够她完成计划,至于这一把,不管记忆有没有出错都无所谓,但还是得假装,她可不想走出这里之后人人喊她赌神。 骰盅开出,又是大!接连十七把大!天呐!有人无声哀号。 钟凌捧着满手的筹码,笑得说不出话。 「怎样?小丫头、还要不要再押?」庄家瞪着她的眼睛快要喷出火花。 「押!小丫头全押下去,这回大叔陪你押大!」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豪气的把一百两银子押在大上头。 钟凌摇头,神色镇定,回答对方,「大叔,我不押了。」 「为什么不押?再押一把,如果这回又赢,第四把赢的全归你。」贺澧在她耳边怂恿,他倒想看她能多贪心。 但钟凌不傻,树大招风啊,赢走一万多两银子已经够呛人了,再赢下去,就算老板不发飙,暗地找杀手砍人,她也怕自己一出金日昌就被赌客围堵,来个过海关、抽大税。 贪心?可以,但得有足够本钱,她的脖子不够硬、身手不够好,又没有唐门dúyào傍身,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那男人见钟凌不押,手一伸一缩,把银子从大那边推到小字上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没想到这回开出来又是大,所有人全放声取笑那男子,「有人天生没财运,明明钱都要入口袋了,偏下一刻又没啦。」 也有人取笑钟凌,「小丫头,怎么错过这回呢?要是再押下去,你就十辈子不愁吃穿钟凌不计较众人的奚落,兑了筹码立刻走人。 贺澧再鼓吹她一回。「不想再玩一把?这次只押五千两,反正都是赢来的,你也不亏。」 钟凌郑重摇头。「我答应过娘,只赌三把,第四把是贺大哥要的。」嘴上说得漂亮,心底却是暗笑,第十九把开始,就是大大小小变幻莫测了呀! 贺澧挑眉,对钟凌越加欣赏,欣赏她不贪心、意志坚定、不易动摇,对她的好感再度上扬。 贺澧点点头,不再多说,陪着她走出赌坊。 两人缓步前行,谁也没说话,钟凌忙着筹划她的大计,而贺澧则忙着欣赏她丰富多变的表情。 走了好半天,贺澧出声,「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 「笔墨纸买了吗?阿静上课用的书买了吗?」 「对哦!」 她对他微笑,再次讶异于他的细心。 当他们从王记书铺走出来时,贺澧看着钟凌怀里捧着的十几本书,除了他挑的两本之外,其他的全是与科考无关的杂书,有游记、传记、地方志……总之,对钟子静没什么大用途。 并且那些书还不是买的,是借的,早上她帮了王忠,现在是回馈。 贺澧问她借这些书要做什么,她笑得满脸贼,说:「我要做盗版业先驱。」 盗版业先驱?什么东西?他不懂,但看她笑出说不尽的喜悦时,他的心也跟着愉快起来。 这天,他有了许多过去不曾有过的经验,他为她说谎,也为她而欢愉。 说谎?是的,他家大黑并不骄纵,只是她的失落让他看在眼里、不舒服在心底,于是他下车,助阿六调转马车方向时,吩咐阿六说谎。 更严重的是,他半点也不后悔做这件事。 迎面,自家的马车驶来,阿六熟练地停下马车,他快速言道:「钟姑娘,阿静让你快点回去,你家二伯母来了!」 钟凌飞快地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家里,还没走进屋里呢,就听见二伯母说那些不上道的话,噌地,一把火往脑门窜上! 「……难不成小婶子还想嫁给京城贵公子?也不想想自己是哪门子货色,都是二婚的人,孩子也生了两个,心里还想着攀高枝吗?我就不信,真有那些个豪门公子喜欢穿破鞋! 「不过话也难说,谁不晓得小婶子有手段,把我那小叔子拢得不知东南西北,一回老家就急着分家,还把两个哥哥当贼防,生怕被咱们坑了似的,如今又拢着哪个男人啦?怎地出一趟门,回程就有马车接送?难不成今儿个小婶子进城不是去看病,而是寻男人去了?!」 钟凌气笑了,有见过颠倒黑白的,但没见过这么高段班的。 当初分家,早在钟明娶妻回乡之前就办妥,只不过见那边屋子窄、人多,钟明才让出自己分到的两间房,另外筑屋而居,没想到吞下暗亏,还得被抹上两笔黑。 什么兄弟?早在祖母过世那年,爹爹就该带着老婆孩子远走高飞! 在钟凌狠狠瞪着王氏背影同时,王氏也冷眼看着卢氏,她和卢氏接触不多,过去往三房这里顺手拿几个鸡蛋、摸两斤ròu、掏几斗米,也没见她怎么计较,想定她是个xìng子绵软的,没想到小叔子一走,她不知道吃了哪路的神仙丸,xìng子居然硬了起来,让自己和大嫂都讨不了好。 她宁可把丧事托给贺瘸子办,也不肯让他们赚几个辛苦钱,大嫂那是什么样的xìng子啊,是鸡过不留毛、连苍蝇腿上都能刮下几滴油的人,竟然也没办法在她手上占得半分便宜,上回大儿子的亲事还差点儿闹没了。 看来得再下点重手,才能把小叔子留下来的东西给刨出来。 卢氏被这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一句句诬蔑之词让她头晕,可她不能倒下,如今丈夫没了,她是儿子女儿唯一的靠山,若她顺了这些人的意,真想不开寻了短,阿芳、阿静两姐弟会落个什么下场? 她比谁都清楚,丈夫不在了,为了孩子,她必须坚强。 吸气,她咬紧牙根逼自己开口,「二嫂竟还知道喊我一声小婶子,既是如此,小叔子过世,身为伯母不帮着已是苛刻,如今还端着脏水往我身上泼,我真弄不清楚你是亲戚还是仇敌?」 不过短短几句话,站在门外的钟凌好想给她一个爱的鼓励,好强、好棒,他们家娘亲终于展现身为母亲的强悍,没错!就是要这样,假以时日谁还敢掐他们? 「我端着脏水往你身上泼?这话说得不地道,当初你嫁进钟家大门,才八个月阿芳就落了地,她那眉眼鼻唇可没有一处像我家小叔的。大户人家的丫头?哼!我是没念过什么书,旁的不知,却也晓得大户人家的丫头都想爬上主子的床,妄想当上姨娘,当初小婶子怕是不规矩,被主子给赶出门的吧!」 这些话噎得卢氏脸上惨白,半晌回不出话。 王氏见卢氏被气得喘息不定,乐了!扬起眉头,继续往下说:「小婶子怎么说我没帮忙呢,要不是想帮你们这一家子丧门星,我会让我堂弟当倒chā门女婿,万一他八字不够重被你克死,我娘家伯母还不上门找我理论?我这可是真心让人当成驴肝肺了,要不是挂念当初小叔子的好,我何必上门招人嫌,弄得里外不是人?」 这话够教人憋屈了,钟子静急得跳脚,钟凌拍拍弟弟的肩膀,丢给他一个安慰笑脸要他稍安勿躁。 走进厅堂里,钟凌接下王氏的话。 「是啊,我也弄不懂呢,怎么就有人这么喜欢讨人嫌,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往别人家墙上泼大粪,也不想想粪还没泼上呢,就弄得自己一身臭,何苦来哉?」 「你说什么?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 钟凌脸上不见半分怒气,反而笑得更欢,又对着母亲道:「娘,二伯母说我长得不像爹呢,也是,我和阿静都像您,从前爹瞅着我们姐弟的模样可得意着呢,说阿静长大后定是相貌堂堂的贵公子,而我肯定比千金小姐更美貌。 「至于五堂哥和两个堂姐,可没一个像二伯父、二伯母啊,我瞧着,倒有几分像李大户,这李大户xìng子风流、妻妾成群,二伯父家里又常缺银钱,这堂哥堂姐不会是……」 话没说完,王氏已经气得冲上前怒指钟凌。 钟凌没说错,二房的几个孩子确实不像爹也不像娘,王氏还为此暗暗得意,自家孩子模样好。 明明是好事,可进了这个侄女的口就转了样儿,怎不教人生气? 王氏手指颤抖得厉害,连说话声音也抖个不停,怒火快把她给烧干了,烤焦的脑子挤不出能用的话,反反覆覆说着同一句,「你不要满口胡说,你不要满口胡说……」 「这话不是二伯母开的头吗?我还没说二伯母心心念念着想爬李大户的床呢,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阿芳!」见女儿越说越不像样,卢氏出声阻止,虽然女儿是为自己说话,可她也不愿意女儿学得粗鄙下流。 钟凌见好就收,走到母亲身边扶她坐下,软声道:「娘,您别急,什么倒不倒chā门的,咱们家不需要,就算真要挑赘婿,也挑不上二伯母家的。 「姓王的男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个个数过来,哪个不是好吃懒做、沉迷赌博的?男人不思上进就罢了,偏偏女人嫁出门还把风气往外带。 「瞧瞧二伯父,本来一个多能干俐落的男子,偏就娶了王氏女,如今田没啦、家败啦,还得靠咱们三房接济才能开灶洗锅,可怜我那五堂哥,万一好的不学学坏的,日后长成一株歪苗子,这二房可就没了指望。 「哦,对!听说今儿个城里有间新赌坊开张,不晓得二伯父又摸了多少家当去试试手气呢。」 前世,二伯母使诈,让卢氏不得不嫁给她的堂弟王水木,短短一年便赌光三房财产,卢氏气得吐血而亡。这辈子,她甭想得逞。 王氏狠狠拍了下桌面,怒道:「什么心肠歹dú的娘就教出什么样的女儿,竟然这般污你伯父名声,居心何在?」 「二伯母说得好,心肠歹dú的家庭就养出什么样的女儿,竟然这般污人名声,居心何在?不过,也不难猜,二伯母不过是想把自家兄弟往我家里塞,好来个内神通外鬼,把我家的田产屋宅存银全给收进自己兜里。」 弯弯绕绕做什么,说穿了不过就是要钱别人家的钱! 「没凭没据的事,你也说得出口。」 「是啊,没凭没据的事,二伯母怎么就说得出口?敢问二伯母,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娘进城偷男人?要不要找大夫给你治治?若是治不好,要不要直接挖了喂猪,免得成天戴在脸上挺重的。哦!提醒二伯母一声,脑子也挺沉的,有心带出门,就别空摆着不用,否则留在家里就得了。」 「你!」 嘴巴说不过,王氏抢上前想甩钟凌一巴掌,却发现门外贺澧铁柱子似的杵在那儿,瞬间脸上扬起暧昧不明的笑。 「呦,这么快就变成一家人啦!小婶子,不是我说你,就算你那张脸长得有几分好模样,贺瘸子还小着你几岁呢,如今你新丧,人家不过是图个新鲜玩上几天,难不成他还能帮你耕田下地、替你养儿养女?别傻了,想耕田下地,那腿瘸着呢。」 钟凌双手横胸,慢条斯理、满脸痞笑地说道:「什么瘸子啊,不过就是废了腿,不对,腿是用来走路的,贺大哥的腿还能走呢,一点都不废。 「唉,咱们二伯父和王家上上下下的男人就可怜了,废了心、废了身、废了脑子,里里外外无一不废,活着不过是为着糟蹋米粮。钟家不幸,祖父、祖母挑媳fù的眼光着实不怎样,幸好,我娘是爹爹自个儿挑的。」 「钟子芳!」王氏大吼一声,钟凌充耳不闻。「你敢这样批评长辈?!」 王氏越火大,钟凌越心爽,扬起笑脸,自顾自地往下说:「娘,您千万别为这种小事生气,明知道是狗吠,何必扰得自己心神不宁,畜生就是畜生,你还同它说道理,岂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白白浪费口舌。 「谁做了哪些事,爹都张大眼睛看着呢,看他那些亲人是怎么糟蹋您、糟蹋他的子女,举头三尺有神明,爹这会儿也算得上半个神明了,该报应自会报应,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咱们耐心候着呗!」 「你这没教养的死丫头!我今儿个就代替你爹好好教你!」 王氏恼羞成怒,一巴掌就要往钟凌头上打下去,钟凌直觉想闪开,却又想起自己一躲,巴掌就得落在娘身上,于是硬咬住唇,闭上眼,预备生生挨下。 可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未出现,她张开眼,发现贺澧抓住王氏的手,一个施力,王氏鸡猫子喊叫起来。 他沉默着,光是静静地看着王氏,王氏就被他吓得把尖叫声给塞回肚子里。 贺澧冷笑,松开她的手,王氏的手腕上多一圈瘀青。 「好得很!你们现在成了一家子,联手起来对付钟家人。我倒要看看,大家要怎么看你这个yínfù!」王氏恨恨离开。 她离开后,屋子安静下来,卢氏噙着泪,全身发抖,钟凌见着不忍,这就是她想离开秀水村的原因。 「娘……」 她开口,卢氏拍拍她的手背,转头对贺澧说道:「她的话,阿澧听见了,这件丑事明天必定传遍秀水村,为你好、也为钟家三房的名声,过去你为我们家做的,日后有机会,阿静必定回报,以后为避免那些闲言闲语,阿澧还是别往家里来了。」 贺澧深沉的眸子里一簇怒火跳动着,「我明白,但阿静的课业不能因此落下,他是钟三叔的希望。」 话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凝视着他的背影,卢氏轻叹。 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里,钟凌突然觉得,心空了起来。 钟子静到贺家上课去了,那是卢氏几经考虑后的结果。 原本徐伍辉怕家里弟妹吵闹,就经常到贺家,和贺澧一起研究学问,现在钟子静一大早就过去,徐家长辈也没看见,不会多想。 贺澧特意整理出一间屋子供两人上课,几天下来,钟子静说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懂了。 贺澧也不时给予提点,而钟凌则是一有机会就到王记书铺里借书、抄书,自己读,也让弟弟读,她认为不能光读科考书目,必须涉猎多方学问,才能将所学灵活运用。 钟子静也相当努力,他很清楚自己是全家人的希望,八岁的孩子,乖觉得令人心疼。 而王氏的诬蔑让卢氏深居简出,她成天待在家里做家事,喂鸡、养鸭、种菜,根本足不出户,多数时间拿来绣花,她的手艺好,绣的帕子、香囊在铺子里很抢手,因此每隔几天时间,钟凌就会在四堂哥卖柴火时跟着一起进城,把绣品卖了。 日子就这样顺顺当当的过了下来,春天过去,迎来夏季,钟凌不急着赚钱,赌博赢来的三千七百五十两银票还缝在她的旧棉衣里,有它们在,她倍感安心。 卢氏也心安,因为她也存着卖地的银子半文未花,那些钱她打算用来让儿子进京赴考,家里吃喝俭省,后院里的菜、养的鸡鸭以及卖绣品的银子,足够一家三口嚼用。 穿越数月,住的穿的用的,钟凌渐渐习惯了,就是吃的……让她有点小难受,长在不缺食、不缺粮的二十一世纪台湾,走到哪里都有7-11、夜市、小吃店、餐厅……她活到二十出头岁,还没过饥饿的感觉,唯一的一次是她在朋友的怂恿下去参加饥饿三十活动。 现在每天却得对着稀饭酱菜,没有下午茶、布丁甜点的日子,嘴巴憋得难受。 为了吃,她天天在厨房里瞎琢磨,想尽办法将一颗蛋、一把菜,弄出好几种吃法。母亲见她这样,明白孩子嘴馋,也不阻止,只不过巧fù难为无米之炊,再折腾也有限,于是她大起胆子,决定往外张罗吃食。 这回进城卖绣品,她夹带了张面额十两的银票进城,兑了银子后,快手快脚趁四堂哥叫卖柴火时,先将娘jiāo代的东西买了、绣品卖掉,再跑几间铺子买下一堆杏仁花生瓜子之类的干果,再买糖、麦芽糖、面粉……最后挑一篮子鸡蛋,回到四堂哥卖柴火的地方。 钟子文见她背了个篓子,两手满满、全提满东西时吓一大跳,担心着她这样花钱,小婶子不知道会不会心痛骂人? 「阿芳,你这是做什么?」钟子文急忙接过她手上的篮子。 「全是娘jiāo代的东西呀,我瞧这么多东西,不如雇辆马车,好不?」 钟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第一次花自己的银子,她大手大脚,那感觉像是回到百货周年庆,等东西全买齐了,才晓得能把自己给压垮。 「雇马车……可这卖柴火的钱,我娘心里有数。」这会儿轮到钟子文感到不好意思,他都十五岁的人了,可花银子这回事儿还得经过娘的允许。 钟凌发现他的窘困,微微一笑。张氏为人俭吝,这xìng子是好也是坏,坏处嘛,就是村里人见着她总是闪闪躲躲,怕一不小心自家的东西会变成她家的,至于好处……多了! 要不是她这样抠抠俭俭的,大房吃饭的嘴巴多得很,哪有法子攒下银子,听说前阵子大房又买了块地。 提到田地的事儿,那年钟明返家,置下的田地几乎都在村北,不像大房的地买得早,全在离家近的村南,家在南、地在北,钟明每天出门耕作得多走上半个时辰。 没想到那些地入了贵人眼,全让她给卖掉,周大人心慈,反正屋子明年才开始盖,便让她家收完地上的粮。 钟凌为了笼络大房共同对付二房,便把那些地jiāo给大房耕作,约定好秋收缴完税后,粮米以三七分帐,三房收三成,出力的大房收七成。张氏没想到三房会这么慷慨,之前的搬家争执立即一笔勾消,两房亲热起来。 后来二房对外传出难听谣言,被张氏骂骂咧咧地数落一通,村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钟理本就声名狼籍,现在霸占弟弟产业的话传出去,连几个孩子都不敢在外头走动了。 「四哥哥,你别担心,雇马车的银子自然是我出,只是要劳烦四哥哥陪我一起回去。」 有免费马车可以坐,他怎会不肯? 钟子文说道:「阿芳在这里等等,我去雇车,马上回来。」 看着四堂哥远去的身影,钟凌淡淡一笑。大房里,大堂哥xìng子像张氏,凡事斤斤计较,但其他几个哥哥像大伯父,不太会说话,可做人做事都是好的,因此她倒也乐意和几个堂哥打jiāo道。 至于二房的堂哥堂姐就免了吧,虽然钟子华、钟子兰还可以,但钟子薇心眼多,成天到晚算计,钟理好赌,不事生产,王氏尖酸,眼里看着别人的碗底,好像「你家就是我家」,天底下人全欠他们似的,那一家子还是少沾少惹少麻烦。 「阿芳,车子来了。」 钟子文雇来马车,堂兄妹俩坐着车一路闲聊地回到家里。 见钟子文帮着把一堆东西送进家里,卢氏惊诧,却是顾着女儿的颜面,没当场发作。 待他走出家门后,钟凌才笑着把荷包jiāo给母亲,说道:「娘,您别担心,我没乱花钱,是今天上街我瞧见一位老nǎinǎi突然昏倒在地,赶紧把她给送进医馆里。大夫说,幸好送得及时,不然老nǎinǎi怕是没命了。 「不多久老nǎinǎi的儿子媳fù过来,知道这件事,他们连声谢我,听说他们家里开了几间铺子,这些东西全是他们送的,只有那十来张油纸是我买的。」 这会儿卢氏没话可说,淡淡说一句,「帮助别人是应该的,下回别收人家的礼。」 「我知道的,推了好久呢,可老nǎinǎi说,要是我不肯收下这些东西,就不让我走。今天害四哥哥等好久,我心里过意不去,怕他被大伯母责备,才忍痛雇马车回来。娘,您别生阿芳的气。」她满脸歉意地望向母亲。 卢氏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说道:「没事,娘没生气。饭已经做好,去洗洗脸,等阿静回来就开饭。」 「好。」钟凌笑着应了,瞧时辰还早便道:「我去给阿静弄点好吃的,他正长个儿,嘴馋着呢。」 「自己嘴馋,别赖到弟弟身上。」卢氏一指戳上她的额头。 她笑着搂了搂母亲,回嘴道:「娘真了解我。」 抱着那些大包小包,钟凌走进厨房,舀水洗净双手,准备大展身手。 她先炒熟杏仁和花生,摆在一旁放凉,再将麦芽糖和砂糖炒成糖浆,不断搅动,直到糖浆滴在水里能够立即结成硬块后,将锅子放到一旁降温。 在糖锅降温的同时,她把一把筷子绑在一起,做成简易的打蛋器,使了劲儿把蛋白打成硬xìng发泡,再徐徐将糖浆倒进去,拚命揽打。 这时候,她真怀念厨房里那把电动打蛋器。 终于糖浆渐渐失去光泽,她将糖浆分成两半,各自加入杏仁和花生,充分搅拌后,倒进油纸里包裹好,再用擀面棍压成一点五公分左右的扁扁长方形,等冷却成形后,再用菜刀切成长条形,用剪好的油纸给包起来。 不难做,就是费工,这不是钟凌第一次做牛轧糖,前辈子她一口气做过两千多个,送到义卖团体,换得一张感谢状,学校为此记她一支小功。 拿起切下来的碎屑放进嘴里,滋味和记忆中一样美妙,其实她并不担心口感,对于自己的专业技术她还是有点把握的。 钟凌把做好的糖用小篮子装上,拿到前厅。 「娘,您试试。」她拨开油纸,送到母亲嘴边。 卢氏咬一口,表情有些惊艳,她没想到女儿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还行吗?娘。」 「好吃。」她顺顺女儿的鬓发,笑道:「从小,你爹就老说你是只馋猫儿,一天到晚老爱在厨房里钻进钻出,没想到还真让你钻出些手艺。」 「这叫天分,娘的肚子能干,生出一个有做菜天分的丫头和有念书天分的儿子,这辈子呀,您吃穿不愁了。」钟凌逗得母亲抿唇轻笑。 「是啊,等你们姐弟成才,娘就要当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 「才十指不沾阳春水?娘的十根手指头全要戴上宝石翡翠,闪得大家都睁不开眼。」钟凌靠到卢氏身上,抓起她的手,细细描着母亲白皙的手指头。她娘还真得天独厚啊,做这么多家事也不见手粗。 「那得多重啊!」 「再重也得戴着,那是面子,我的面子、阿静的面子!」她痞笑着说。 卢氏拍拍女儿的头,说:「娘等着,等着阿芳、阿静给娘过好日子。」 她环着母亲的腰,低声说道:「娘,我想带这些糖果上街去卖,你说好不?」 挣不挣钱在其次,她总得先铺陈,生意一步一步做,越做越发达,最后才能拿出她的「横财」在城里买下宅子铺面,把母亲和弟弟带离秀水村。她想得单纯,认定只要离开秀水村就能避开恶运。 「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娘不放心。」虽然她的糖真的做得很好吃,不愁卖不出去。 「如果让四哥哥陪我去呢?咱们一天给四堂哥几十文工钱,让他帮着我一起卖糖,娘能够放心吗?」 卢氏沉吟不语。 钟凌再添把火。「我盘算过了,就算阿静考试顺利,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通通都一次就过了,咱们省吃俭用再加上卖地的那些银子,顶多能供他考上进士,但一个小小七品官月银才多少,若是皇帝看重,留京为官,日后人情往来、租房吃饭,样样都得花银子,咱们不能光顾着前项不想后头呀。」 女儿的话说动了卢氏,她思索片刻,问道:「你说,这些糖能挣多少银子?」 「不知道,得卖了才晓得这门生意能不能成功,但聚少成多、积沙成塔,娘的女红好,能让咱们吃饱穿暖,我的糖能赚多少就甭管了,反正赚一文存一文,赚十文存十文,就算不能给阿静买屋买宅,至少能够贴补些许。 「娘,您想想,徐家还有二、三十几亩地在租人呢,徐大娘怎么不好好待在家里服侍老的、照顾小的,何必和徐伯父进城批货卖货,到处走街串巷?不也是为了徐大哥的将来着想吗?」 「你说的娘都明白,只是……」犹豫半晌,卢氏道:「你大伯母能同意阿文帮你?」 「肯定能,要不是四哥哥农事做得糟糕,大伯母干么每天让他上山打柴后进城里卖?还不是图那十几文钱,依我看啊,四哥哥的xìng子倒像咱爹,挺会做生意的,要是有他帮忙,我只要在旁数银子,吆喝客人的事儿全jiāo给四哥哥了。 「不过这门生意娘先别说出去吧,反正四哥哥天天进城卖柴火,我先跟着就是,工钱的事我私底下跟四哥哥算。」 「还是怕你大伯母不同意吗?」 「不是,我是怕大伯母也想分一杯羹,做糖不难,难的是秘方,我们把门关上,就不怕外人偷学了,但咱们家和大房只隔着一道墙,她三探五探的,把功夫偷学了去,我们还能赚吗?」 卢氏点点头,说:「好吧,你年纪大了,事事心里有主意,娘只嘱你一句,在外头做事为人都得小心在意,别让人说嘴。如果阿文肯帮你,咱们才做这门生意,若是他不肯,这生意就算了,千万不可以勉强,要知道,女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娘,我知道的,没有四哥哥帮忙,我也会怕呀!」 「那就好,先进去换身衣服吧,阿静该回来了。」 钟凌进屋,卢氏剥了一块糖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很甜、很香,却勾起她淡淡的惆怅。 那些年在京里,什么糖没吃过,她还以为可以这样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辈子,哪里知道,命运从来不由人。 第六章 白玉糖皇帝都爱吃 钟凌换过干净衣服出来,钟子静还没回家,都过午时了。 「娘,阿静还没回来?」 「是啊,饭菜都凉了。你去贺家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好,我去看看。」应了声,钟凌转身出门,卢氏却又唤住她。 卢氏快手快脚用油纸包了两包糖递给她,「阿芳,阿静一直麻烦阿澧,伍辉也不肯收下束修,你送点糖过去,权充咱们的心意了。」 「我知道。」钟凌收下糖又多拿了一包,走出大门。 天有点yīn,风吹来,微微的凉,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农人都回家午休去了,稻田里的禾苗已经开始结穗,再过不久,就能收割了。 她心底盘算着,待这季米粮收成,卖地的事就瞒不住,到时大房那边,四哥哥还沾着自家的利,应该不至于反目,但二房……上回的事已经传遍秀水村,她还有胆子再生事吗? 钟凌心里有事,低头忖度。 贺澧在她身后跟着,几次见她差点儿摔进田里,忍不住摇头,有人这样走路的吗?果然钟凌没注意到路面上的石头,一个磕绊,整个人往前摔,贺澧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往后一拽,钟凌重心不稳,跌进他怀里。 抬起头,她先看见的是他那把浓密的大胡子,直到他低下头,她才遇见他的眼睛。「贺大哥,是你,谢了!」 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唉,xìng子这么闷,她虽然痞,可也得有对手才能痞得起来,他这样一声不响的,难不成要她来说篇《西游记》缓和气氛? 她刻意放慢脚步,配合他微瘸的腿,然而他不在意似的,依然照着自己的速度前进。 「阿静还没回家,娘让我去贺大哥家里找找。」她终算找出一句话来说。 「伍辉今天来得晚,课还没上完。」 因为迟到所以补课?钟凌恍然大悟。记忆里,徐伍辉是个一板一眼、很有责任的男人,也是这种xìng格才会蒙得今上赞赏提拔。前世他违背承诺,与钟子芳绝义,但后来两人在京城里碰上,心存罪恶感的他暗地帮钟子芳好几次。 「原来如此,我还担心阿静上课不认真受罚了呢,这不,我带了糖想贿赂先生。」她笑咪咪地把糖送到他跟前。 她带了三份,预备送给徐伍辉、贺澧,再请贺澧带一份送给周大人。 他盯她一眼,正经八百地道:「阿静很好,不必贿赂。」 这男人分不清玩笑和正经话?她叹气,对付直来直往的人,得适时收敛自己的痞气。 「贿赂是玩笑话,我想上街去卖糖,这是刚试做出来的,贺大哥帮我,如果可以的话,这两天我打算到城里去卖,若能卖出一点口碑,也许过年前可以多做出几种新口味,听说这儿的年节糕糖卖来卖去就那几样,如果我能做些别人没有的,也许生意会不错。」 古代人的吃食还真简单,只管饱,不管好。 「听说?」他挑出她话里的语病。 是啊,都住十几年了,对这里早该熟悉得很,年节糕糖卖些什么,怎么会只是听说? 钟凌赶紧想办法圆过来。「可不是吗?以前老想上街看热闹,但是娘不放心,直到爹爹不在了,我才能帮着家里进城买卖东西,本以为是爹娘俭省,舍不得买些好吃的干果甜品,可这段日子进城次数多了,也没见着什么好东西,听四哥哥说,年节糕糖卖来卖去就是那几样,没有旁的。」 点点头,贺澧说道:「是没有旁的。」 但京城有,许多老字号的铺子有自己的秘方,如果不怕花钱,倒是可以到许多好味道。 「所以喽,贺大哥帮我,看这些糖能不能卖钱?」 「上次的银子花完了?」 「还没怎么动用呢,贺大哥怎么这样问?」钟凌不解。 「不然为什么要动脑筋赚钱?」 钟凌听明白了,笑着解释,「哪里敢花呀,我藏着,就怕娘问起,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这生意非做不行,我不想坐吃山空,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而且有入帐,娘才会舍得吃yào,不然像现在吃一天休三天的,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 「钟三婶的yào好像不对症,吃那么久也不见好转。」 「可不是嘛。」 「我娘过去的病症和钟三婶很相似,吃了很多yào也不见好转,后来京里来了个大夫把我娘的病给医好,要不要试试我娘的yào方?」 「好啊、好啊,再不快点治好,我担心到冬天娘又要咳得喘不过气。」 「回头我把yào方单子给你。」 「谢谢贺大哥,你真是我家的贵人。」 对,是贵人,第一次见面,他帮她赚足三千多两,第二次见面,赠她yào方,前世钟子芳要是别怕他、怕得那么厉害,有他的帮助,也许结局不会那么惨。 钟凌打开布包,拿出一颗牛轧糖,剥开油纸,请他品。 贺澧把糖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当杏仁的香气和麦芽糖的芳香在嘴里融合,无从想像的香甜让他弯了眉毛。 真好吃,比他过的任何味道都要好。 钟凌迫不及待地问:「怎样?好吃吗?」 他点点头,嘴角的笑意被隐藏在大胡子后面。 「既然如此,明天我就把家里的糖拿去卖,先试试水温。十五颗糖一包卖三十文……会不会太贵?」她转头询问贺澧的意见,这价钱似乎有些高,一颗馒头也不过三文钱,而且馒头能管饱,糖可不能。 「可以再试着贵一点。」 「真的吗?」 「真的。」他答得笃定。 贺澧的话给了她充足信心,只不过……她考虑半晌,摇头。「再贵,我怕没人肯买。」 「别担心,卖五十文试试看。」 「真的可以?」 她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浓眉和深邃大眼像能给人安定的力量似的,看着看着,她还真相信自己的糖能卖到五十文。 于是她用力点头,笑道:「行,就照贺大哥说的试试。」 她笑开怀,嫩嫩的粉颊在阳光的照映下透着青春的光彩。 心,微挑,他努力用胡子把笑容隐住,但不成功,因为笑意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钟凌把牛轧糖塞进贺澧怀里,却扳起手指头,当着他的面盘算起自己的糖果生意。「这个糖果生意要是做成功,我打算每隔一段时间就推出一种新甜品,运气好的话,也许明年可以说服娘搬进城里,到时贺大哥再帮我个忙吧,帮我寻一间连着住宅的铺面……」她担心着呢,这里的律法会不会有「未成年少女不得买房」这一条? 「你不喜欢秀水村?」这是她第二次提及搬家,莫非钟家大房、二房真给了她这么大的压力? 「也不至于不喜欢,这里确实山明水秀、地灵人杰,只不过家里的地已经卖掉,就剩下那间宅子,反正口袋里有钱,不如搬到城里,在那里要替阿静寻个好先生也容易些,总不能老是麻烦徐大哥,万一他因为阿静的学业而分心没考上进士,徐大娘那副xìng子我娘可招架不住。」 哇啦哇啦的,她还真把他当成自己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除了明后年钟家三房将面临的惨事之外,能说的她全讲了。 「伍辉不会让人知道阿静在这里念书。」如果不是他太忙,他会把阿静带在身边教导,他喜欢那个孩子,沉稳、懂事。 「天底下没有绝对的秘密,这件事可以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何况要是一切顺利,再过不久徐大哥就会进京赴考,到时阿静的课业总不能停下来吧?我总觉得,这世间没有谁该平白无故对人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来靠去还是得自立自强的好。」 说话间,两人走到贺家门前。 钟家三房的屋子,当初钟明是花了大把心血,特地为新婚妻子盖的,那屋子在秀水村里可算得上不差了,但比起贺家的四合院,又明显不是一个等级。 贺家只有母子两人和几个小厮丫头,却足足盖上十几间屋子,间间宽敞明亮。贺澧特地收拾给钟子静上课的屋子,就在他的书房旁边、屋子里书架、书桌一应俱全。 贺澧和钟凌进屋时,钟子静已经在收拾书本,准备下课了。 在见到徐伍辉之前,钟凌并没想过面对他会有什么不相同,她认定,那是钟子芳的感情,与自己无关。 但人算不如天算,被强暴过的脑就是和正常的不一样。 在徐伍辉走到她面前,两人视线相接的那瞬间,心,不由自主地震颤着,像是谁在胸口泼上一盆醋汁似的,酸得她无法不皱眉。 看见她,徐伍辉微微笑开,风光霁月的笑容挤进钟凌的脑袋,刨刨挖挖,挖出她脑海中无数段记忆。 他一身干净的青色袍子,腰间系着陈旧的粉色香囊,上面绣着梅花,绣工乱七八糟,比起自己的烂手艺不遑多让,但就一眼,她便记起那是钟子芳送给他的定情礼。 送出礼物那天,他对钟子芳说:二生一世一双人。」 誓言许得轻易,谁知转眼情况变了、环境变了,态度也跟着转变。 钟凌半点都不想哭,那段恋情与她无关,但鼻子就是酸了、眼睛就是红了,那颗无法控制的心脏兀自抽痛个不停。 恨恨地低下头,她讨厌这种突然冒出来的莫名情绪。 她的哀愁让本就沉默的贺澧更加沉默。 这丫头只是固执强撑,她把话说得大声,不让母亲为自己担心,可终究……放不下那段过去。见她死死抿住双唇,不教悲伤外显,贺澧轻叹,何必呢,才多大的年纪,在喜欢的男子面前示弱有什么关系? 「阿静,快回家了,娘在等你吃饭。」她飞快收拾哽咽,转身面对门外。 她那模样,徐伍辉有什么不懂的,他抢上前,一把抓住钟凌的手臂,低声道:「阿芳,我有话对你说。」 贺澧看了两人一眼,带着钟子静走到门外,将屋子留给两人。 徐伍辉走到她面前,握住她软软的小手,笑道:「阿芳,对不住,惹你伤心了。」 屁!她才不伤心,她只是……脑子里面的「徐伍辉」余dú尚未清理干净,给她一点时间调整心情,她就会做出最合宜的表现。 钟凌转身,再度背对他,她努力保持脑袋清晰,努力让理智压过感xìng,可是,一颗心怦怦乱跳,脑子里恍惚不已,一时间,她分不清自己是钟凌还是钟子芳,她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灵异现象」。 她不喜欢徐伍辉的呀,于她,他就是个陌生人,怎么会他心急,她就为他发慌?怎会他爽朗一笑,她的心就泡了蜜糖? 她比谁都清楚两人之间没有任何jiāo集,怎么他一靠近,她全身就不断发热,像是费洛蒙分泌过量,像是自己没事掉进烘衣机里转个不停? 徐伍辉不允许她逃避,扳过她的身子,勾起她的下巴,他让她与自己面对面。 才短短几个月不见,她竟长得如此美丽,那双眼睛里有着过去没有的清灵,那张小脸上挂起过去不曾有过的坚毅,她聪敏颖慧的模样一下子攫住他的心。 他是喜欢她的,从她出生的时候就喜欢了,他没见过那样漂亮可爱的小女娃儿,一有时间,他就溜到钟家陪她说话。人人都说她长大肯定会和钟三婶一样漂亮,可他总觉得她会比钟三婶更美。 那年,钟三叔对他说:「伍辉要好好念书,我们家阿芳将来要嫁给大官的。」 钟三叔一句话,让他没日没夜地念书,勤奋的态度让爹娘脸上有光。 那年他考秀才,钟三叔拎了一壶酒到他家里来,与他父子二人对饮,钟三叔对他说:「好孩子,三叔做不到的事,你得帮三叔做到,三叔指望你给阿芳争个诰命。」 他应下了,心底却明白,钟三叔是极有才学的,只是时运不济。 那天钟三叔还说,等他中了进士,就把阿芳许给他,言犹在耳,谁知钟三叔再也看不到这一切。 自从自己考上秀才,爹娘对钟家这门亲事就颇有微词,暗地里埋怨着,早知道自家儿子有造化,当年就不应该随口允亲。钟三叔过世后,娘更是急忙否决这门口头亲事,可他不想啊,他想娶阿芳,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阿芳,你不要为我爹娘的态度伤心,你等我,等我考上进士、能作主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娶你进门。」他的口气有些迫切,这段时日她时时躲着他,竟是再见一面也难,好不容易见面,她却是半句话都不肯对他说。 钟凌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更没想到自己的眼睛会发神经,掉下两行泪水,她疯了、傻了! 「我发誓,我心里只有阿芳,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你不要介意我爹娘,你只要相信我!」 徐伍辉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钟凌感受到他的心脏狂乱地跳着,那是少年郎的真心意,无伪虚。 心暖也心软了,她不喜欢身不由己的感觉,却也无法推开这个情真意切的男人,微微的恍惚,她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的糖被贺澧赞美了,钟凌回到家,吃饱饭后立刻钻进厨房,又多做上一、两百颗牛轧糖,全部的糖分成二十五包,再切一些试吃糖,挑了个家里最漂亮的盘子给装上,隔天一大字就跟着钟子文进城,占到好地方,开始叫卖起来。 她给牛轧糖取个响亮的名字白玉糖,还大言不惭夸口,说那是御厨流出来的秘方。 这年头人人都想皇帝,却又人人当不了皇帝,那么坐不了龙椅,吃吃皇帝糖不为过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反正天高皇帝远,皇帝又被关在高高的紫禁城…… 等等,对不起,她不晓得这年头的皇帝住的地方是不是叫作紫禁城,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藉皇帝的名头大赚一笔。 才开卖不多久,钟凌就发现四堂哥很有行商天分。 照理说十几颗糖卖五十文实在不像样,馒头都没这么贵,就算添上皇帝名头,也不见得能卖出去,但钟子文嘴巴甜,nǎinǎi叫阿姨、阿姨叫大姐,不过是卖个糖,却把人人夸成天仙美人,很明显地没节cāo,不过把节cāo和银子放在天秤上,怎么看都是银子重了点。 于是在钟子文的「教导」下,钟凌豁出脸皮,扯起嗓子喊叫。 「这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哥哥,买点白玉糖吧,这可是皇帝最爱的点心呢,您先试试,不买不打紧,只是大哥哥非得试试这味儿。」 「怎地,为啥非得试试?」 「大哥哥看起来雍容贵气,咱们家的糖让您过,身价肯定得涨。」 面上话说得甜,她心底却羞得没味儿,这话,讲得牙酸呐。 可,讲是不讲?当然得讲!男人为什么乐意在酒店里砸钱?不就是想听年轻貌美的小女生哥哥长、哥哥短的,听她们一句句不真实的夸奖,好一扫在外头被贬低的怨气。 所以啊,买几颗糖送两句赞美,划得来。 果然,「雍容贵气的大哥哥」被捧得很爽,豪迈地掏出一百文钱,买下两包糖。 就这样,两个时辰糖就卖光了,一千两百五十文钱入袋,钟凌脸上乐得开出花,她心满意足地数了一百文钱给四堂哥。 钟子文接到钱,惊得说不出话,平日里卖一柴也不过一、二十文钱,下午还得花时间上山砍柴呢,没想到才一个早上就赚了这么多。 不行,爹爹说过,和自家堂妹出门得帮着、护着、照顾着,怎能拿她的钱,他赶紧把钱还给堂妹。 「别给我钱,我也得卖柴火,不过是帮妹妹吆喝两句,不值钱的。」 「谁说不值钱,如果没有四哥哥,我还不敢这样吆喝生意呢,幸好有四哥哥在,我才能把糖给卖光。」她把一百文钱硬塞进钟子文手里。 「可这……不好。」那些钱在手里像会烫人似的,他局促不安。 「四哥哥,你听我说,今儿个不过是试卖,等卖熟了,我还想卖更多东西,往后两个时辰卖不完,得花三、四个时辰,四哥哥总不能一路帮下去吧?你愿意,大伯母还不肯呢。 「倘若你肯收下银子,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让四哥哥帮忙,况且四哥哥不爱农事喜欢做生意,若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还有银子赚,岂不是好事一桩?」 「我回去后立刻把钱jiāo给娘,以后我晚些回去,娘就不会说话了。」 「千万别,四哥哥,银子你先收着,别告诉大伯母,我怕大伯母也想做这门生意,我现在还没站稳脚跟呢,如果大伯母也想做,我让是不让?」 钟凌的话让钟子文红了脸。他娘肯定是会抢这门生意的,前次要不是堂妹态度强硬,说不准现在他们全家人都搬进三叔家里,虽是口口声声帮忙,可他了解自家的娘,她是贪图三叔的屋子,借着、借着怕是不会还了。 「对不住。」钟子文羞愧道。 「大伯母不过是处处替家里着想,怨不得她,可我这门生意是想长长久久做下去的,四哥哥也晓得,我娘身子不好,成天窝在家里做女红,别说眼睛,连身子都要给熬坏了,所以我才害怕这时候有人chā一脚。四哥哥……」她恳求地望向钟子文。 他点头道:「就依你说的,我谁都不讲。」 解决了这边,她急忙收拾好东西,家里的糖和干果都还有,便多买几十张油纸,为着让四哥哥能够早点回到家,免得大伯母问东问西,她又雇了辆马车赶回秀水村。 在马车上,钟凌盘算着,今天初试啼声就卖得一两多银子,扣掉本钱,还能赚到七百多文,明天再做多一点,若是一个月能存个二、三十两,也许不到一年就能说动母亲到城里租间铺子。 她叹气,希望一切顺利。 撩开车帘,望向田里的农天,再过些日子田里的作物就要收成了,到时大伯父肯定会问问明年种稻的事,卖地的事自然瞒不住,那个时候再提雇用四哥哥的事吧,大房如此肯定是能够笼络住了,至于二房…… 钟凌苦笑,谁说未卜先知是好事,知道未来如何,就会时刻挂心,防这、防那,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这种日子真辛苦。 钟子文也拉开他那边的车窗帘子往外探去,兜里那一百文钱热呼呼的,烘得他的心也跟着发热,长这么大,身上还没有过这么多钱呢,就是过年娘也顶多给个十几二十文压岁钱。 娘老说:「银子攒着,将来好给你们兄弟娶媳fù。」 二哥不依,气娘吝啬,说村里的好姑娘知道有这么一个吝啬婆婆,谁还敢嫁进来? 他知道,二哥看上马小花,马小花爱吃又爱漂亮,和二哥进一趟城,就把他借给二哥的五十文钱全给花光,钱花完了还想买东西,可二哥拿不出钱,面子下不来,只能回家对娘撒气。 娘火大了,出门就骂骂咧咧,说马家养了个会吞银子的扫帚星。这一骂,马小花的娘气zhà了,没几天就给马小花说上一门亲事,听说明年开春就要出嫁,害得二哥成天在家里生闷气,跟谁都不说话。 要是自己能像堂妹这么能干会赚钱,二哥就能把马小花给娶进门了吧? 「阿芳,是徐家老大!」钟子文指着马车外。 他的声音引得徐伍辉注意,连同他身边的贺澧也转过头来,钟凌透过车窗看见他们了,脸一红,低下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恋情,却是教人情不自禁,她已经分析过无数次,理智告诉自己,他喜欢的人是钟子芳不是钟凌,他胡涂,她却是清楚,怦然心动不对、脸红心跳也不对、对他动情更不对,但都已经明白清楚的事,她还是无法不在想起他的时候脸涨红。 一次两次,她骂过自己无数次,她甚至嘲笑他那篇告白太老套,没有美眉会因此上钩,但……理智和荷尔蒙对抗的过程让她不舒服,她只好劝说自己,年纪还小呢,怎么样也得安置了娘和弟弟才能替自己打算。 可是她害羞低头的模样,全落入徐伍辉和贺澧眼底,徐伍辉忍不住幸福洋溢,举起手朝马车挥了挥。 隔天晚上,钟凌收到一张画,是弟弟jiāo给她的,徐伍辉画了马车里的她,羞怯而美丽。 看到画,心脏再次狂跳,她越来越无法解释自己。 贵气男斜坐在软榻上,一壶酒喝掉大半,微紧的双眉拉出不欢,北边的鲁国蠢蠢yù动,想必战事将起,他曾经会过鲁国新将鲁鑫,他是个极有能耐的,放眼朝廷上下,还真找不出能与他抗衡之人。 最有趣的是,居然有人提议让寿王出马?叔父那个身子还能上战场? 提出这话,目的是想帮那个人铺路吧?哼!不知死活,他们以为鲁鑫是吃素的吗?十个上官肇平都不够人家下酒。 门开,贺澧从外头进来,看见他,贵气男眉间郁色拉开,嘴角勾出一抹邪昵笑意。 坐正身子,他笑眼眯眯,「木头,你欠我一个jiāo代。」 「jiāo代?」贺澧挑眉看向他。 「你想帮钟家母子无可厚非,可也不该带她去金日昌,一万八千多两银子啊,那天赚的几乎全赔进去了,木头,你真不把钱当钱看?」「啪」的一声,扇子打开,他了两。 「她只拿走三千七百五十两。」 金日昌是他和上官肇阳合开的铺子,那天的收入将近二万两,之后更因为连开十八次大打响名声,天天高朋满座。 金日昌不似一般赌坊,更有三层楼十二间房,每间房各有不同的赌法,最不同的地方是他们不让人赊欠、不写欠条,不让人闹得家产尽空,如果赌光身上所有银钱,出门时店家会还给赌客一些赌资,让赌客不至于口袋空空地走出店门。 「现在可好了,你带她闹上那一出,满城百姓都相信自己有小丫头的好运道,能从赌坊大捞一票,早上门刚开,就有一堆人在门口排队。」 这不是他们的初衷,开赌坊赚钱是其次,目的在于钓鱼,他们打算花一年时间钓条大肥鱼,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也许半年不到鱼就会自动往砧板上躺,唉,他的砧板菜刀都还没准备好呢。 贺澧没理会上官肇阳的埋怨,低声回道:「我会提早准备。」 上官肇阳点点头,「是该早点做准备,这边不收线,我怎么能放心到北边?」 他的话让贺澧心头微惊,望了他一眼,「朝廷里连个能用的人都没了?」居然需要他亲自领兵? 「要是有可用之人,我会这么忧愁吗?瞧瞧,我都愁白了头发。」勾起一撮青丝,他调戏似的往贺澧脸上拂去。 贺澧身子往后倾,冷脸道:「你眼睛有病。」哪有半根白头发? 他莞尔道:「阿澧,这次,随我上战场吧?」 贺澧盯住上官肇阳,久久不发一语。 他不说话,没点头也不摇头,上官肇阳微微一笑,知道贺澧是个深思熟虑的家伙,需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 上官肇阳向在旁服侍的清风招招手,清风把匣子送到爷面前,拿出一颗白玉糖,剥开油纸,递给爷。 他笑盈盈把糖放进嘴里,对贺澧说:「这是钟家丫头卖的糖。」 贺澧顺手也从匣子里拿出糖,拆了油纸,细细品。 香甜的口感让上官肇阳微眯双眼,他是个嗜甜的,很喜欢这些糖,也喜欢外头包装的纸袋第一次去买的时候,十五颗糖光用一张粗粗黄黄的油纸包着,第二次去买,已经换上白玉纸,第三次,纸上印了只在吃糖的小老鼠,两个大耳朵能风似的,旁边还有「唐轩」两个字。 他不禁觉得好笑,不过是个路边摊子,还取上店名,没弄明白的以为她生意做多大。 第四次买,白玉纸包外面了条编着年年有余图样的绳结,模样别致讨喜。 派去买糖的清风道:「钟姑娘说,这是送礼用的,里头有二十颗糖,贵了点,卖八十五文钱。」 他细细一算,这丫头果真会做生意,这样一个绳结在外头买不过五文钱就有,十五颗糖五十文,二十颗了不起六、七十文,再加上绳结也就七十多文,她一口气卖到八十五文,多出来的十几文钱全是白赚的。 「阿澧,你看这图样是怎么印上去的?」 「印章?」他摸摸纸袋上面的图样,可爱得教人爱不释手。 「可不是吗?这是我第一次见有人在印章上刻图不刻字,这么大的印章……大概只有玉玺、将军印才拚得过了。那丫头,满脑子鬼灵精。」 贺澧微哂,她确实是。 伍辉告诉他,钟三叔过世后,她似乎有些地方和以前不一样,她变得更聪慧、更伶俐,也更让人另眼相待,伍辉说她问的问题,好几次他都答不上来。 她问:「科考不能作弊吗?只要买通考官,认认字迹,就能挑中贿赂的学子,给个好成绩,不是?」 他急出一身汗,辩驳道:「没有真才实力,哪能把官给做好?」 她嗤笑一声,「背背书算得上什么实力,了不起是记xìng比旁人好一些,我可不相信,背好那些东西就能做好官,真正的好官得不耻下问,得以百姓所思所想为政,得走遍五湖四海,阅历广阔,得触类旁通不拘泥。」 她说一大堆,说得伍辉满头大汗,伍辉转述她的话时,他心底有着形容不出的激动,她真是个小丫头吗?为什么见识看法不像个小丫头? 在伍辉的转述中,他也明白,这两人的感情渐渐恢复过往。 想到什么似的,上官肇阳大笑出声,「阿澧,你知不知道,钟家丫头到处诓人,说这是皇帝最爱的糖。有一次我亲自去买糖,问她:『你怎么知道皇帝最喜爱这种糖?你又不是皇帝。』她居然反问我:『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这是皇帝最喜爱的糖?』几句话把我绕晕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我后悔死了,当时就该说:『因为我住在皇宫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有哪个御厨会做这个糖。』」 「你想吓死她?」贺澧皱眉,口气森冷。 「她会被吓死?才怪!她胆子大得很。那时我说:『我的朋友是皇子,他可从来没吃过这号东西。』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回答道:『建议您,冒充皇子比冒充皇子的朋友更有说服力。』你说,这是一个小丫头能说出来的话吗?」 笑容一个没藏住,贺澧咧起嘴巴大笑,看得上官肇阳心惊胆颤。 他会笑?阿澧又会笑了?自从五岁过后,再没见过的笑容重现江湖,那丫头……他上心了吗? 心里有了人,是不是代表他又有感情,又能……回到从前? 语气微沉,上官肇阳一掌拍上贺澧的肩,凝声道:「如果你喜欢那个丫头,就别把她往外让,徐伍辉虽然有能耐,可瞧着却不是个能对女人有担当的。」 贺澧没回话,只是敛起笑容,静静地望向他。 上官肇阳表情很认真,他郑重说道:「你不会讨女子欢心,不如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贺澧的表情一样认真,盯住他的脸,语带警告地说:「别多事,那丫头喜欢伍辉。」 抛下话,贺澧转身往外走。 他的步伐特别沉重,他的背影带着一股意味不明的萧索,上官肇阳挑了挑眉梢。看样子,是真的喜欢上了。 第七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害人不成反害己 「我还真是看轻阿芳了呢,谁想得到咱们钟家丫头这般厉害,独个儿就往县太爷跟前凑,别说你大伯父,便是你堂哥们也没这个胆子。我也不是说不能卖地,卖地这事儿还是我同你娘提的,怎地,悄悄把地给卖了,还不教人知晓,这是在防谁啊?防咱们大房还是防你里正舅舅?难不成我们还能贪你们家那几两银子……」 钟凌无奈轻叹,可不就是怕他们贪吗? 上辈子他们拿到手里的,不过区区三十两,王水木进门为赘婿后,发现田地卖掉,觉得自己亏大了,一阵吵闹dú打,将她娘藏的银两全部抢走,消失了几天,再出现,不干活、不做事,成天打骂娘亲,吵着生活过不下去,逼娘想办法赚钱,还闹着要卖屋宅、卖儿女。 前世的钟家三房,说是被大房、二房合力灭掉的,不为过。 骂上老半天后,张氏发现钟凌不发一语,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训,可钟凌才不是乖巧恭谨,而是一门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张氏叹气,既然地谋不得,不如就…… 她换上一张脸,笑嘻嘻地拉住钟凌的小胳膊,说道:「阿芳啊,你娘那副身子板确实做不来农事,田卖了也好,可那银子摆在箱里可生不出小银子,不如jiāo给大伯母,大伯母替你放利钱,那利钱可多着呐,一年可生两分利……你也别担心钱会不见……」 看着张氏开开阖阖的嘴,钟凌头痛,早知道会惹来不痛快,却没想到骂完之后张氏满心想着的还是他们家的卖地钱。 钟凌扯回自己的手,正色道:「大伯母,卖地的银子我娘绝对不会拿出来,那是要留给阿静读书用的。」 听到这里,张氏脸色转变,竖目横眉的,一副要打架的架式。 钟凌不理她,自顾自地往下说:「今儿个过来,除了和大伯父说说田地的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麻烦四哥哥,我和娘做了点糖果点心,想拿到街上卖,可娘担心我一个小丫头出门在外会被人欺负,就想着四哥哥每天都要进城卖柴火,不如也帮着卖。 「刚开始生意怎样、能不能赚钱还不知道,娘的意思是一天先给四哥哥五十文钱,若以后生意好了,再多给四哥哥一点,不知道大伯母想法怎么样?」 张氏脸色数变,听到钟凌一天要给五十文,那么一个月就有一两半,一年十八两,这可比种田要好得多,原本沉怒的脸立刻斜挑起两道眉毛,带上按捺不住的笑。 她拉起钟凌的手,态度重新热络起来,「行!自己家的人怎么能不帮?有什么需要你四哥哥的地方尽管支使他去做。」 「谢谢大伯母,有您这句话,娘就不担心了。」 「可不,你娘那副身子可禁不得吓。对了,有空让你娘过来一趟,我有事想问问她的想法。」 「什么事啊?」 「就是小狗子家里那只母猪生下一窝小猪崽,明儿个我要过去挑两只,如果你娘也有意思养猪添补家用的话,可以合计合计把两家的墙给拆了,在中间建个猪舍。对了,你娘可以一起同我去挑猪崽,她好久没出门了,有大伯母跟着,不怕别人说闲话。」 「多谢大伯母关心,若娘能跟大伯母到外头走走,再好不过了。」 钟凌嘴里应着,心里笑着,大伯母小气重利,施与小惠就能赢得维护,有大房关照着,比什么都强,只是……拆墙建猪舍?得好好考虑,一个不小心两家变成一家,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什么谢,多生分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今天晚上李大户的娘过六十大寿,请城里的戏班子到咱们这里唱戏,回去劝劝你娘,跟咱们出去松散松散,成天关在家里不是回事儿,晚些你们过来,咱们一起去看戏。」 张氏的话让钟凌头皮发麻,心脏一紧一缩的。这李大户的娘过六十大寿,请城里的戏班子…… 所以,是今天?! 钟凌挤出一抹笑,说道:「知道了,我回去跟娘说说。」 张氏没把她送出门外,坐在屋子里扬声道:「别忘记提建猪舍的事!」 钟凌没应声,心里急得很。 转身,跨出大门,她加快脚步奔回家里,满脑子想的全是「今天」,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下却不敢歇息,直到跑进家门,看见卢氏那刻,她才心头笃定。 就是今天! 靠在门边,她弯下腰,喘几口大气。 王氏拿着杯盏笑道:「小婶子,你这茶是打哪儿买的?真是香啊。」 「是阿芳上次进城带回来的,二嫂喜欢,待会儿带一点回去。」卢氏说道。 「小婶子真大方。」她端起茶喝一口,又道:「小婶子不喝吗?你试试,味道真好,好几年没喝到这么香的茶呢。」 王氏极力鼓吹卢氏喝茶,这让钟凌脑中的疑团豁然开朗,原来答案就在这杯茶里,难怪好端端的会生出那场横祸。只是,迷yào在什么时候加进去的?买回来就有吗?不可能,二房早已败落,哪有银子买通茶铺伙计,何况王氏自己也喝了不是? 听着王氏的夸赞,卢氏没想太多,拿起茶盏要就口 钟凌抓紧时机,大步跨进屋里,喊一声,「娘,大伯母让你现在过去找她。」 卢氏放下茶杯,钟凌望见王氏脸上掩也掩不住的失望,心底冷笑。 「大嫂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大伯母好像挺急的。娘,您先过去看看吧!」 「好,我过去看看。二嫂,你坐坐。」卢氏打过招呼后离开家门。 卢氏前脚走,王氏便拉住钟凌的手臂问:「阿芳,你大伯母找你娘有什么事?」 「不是谈明年把家里的田留给大房耕种,就是要把墙给拆了,两家变成一家吧。大伯母说得没错,寡fù门前是非多,外面的人睁大眼准备抓我们家的错处呢,要是有大伯父、大伯母帮衬着,娘可以少cāo点心。」 钟凌一面说,一面观察王氏变化不定的表情。 王氏确实担心,如果大房、三房合为一家,就算今日事成,好处也全给大房占了,二房能落个什么好? 不行!这事得阻止。 丢下钟凌,王氏也往大房那边走去。 王氏离开,钟凌马上拿起母亲的杯盏,对着阳光细细观察细看,这才发觉,母亲的杯底有一点细碎粉粒,再端起王氏的杯子,杯底干干净净,只有些许茶叶渣子。 换言之,是王氏趁母亲不注意时加进去的,因没有足够时间搅拌,yào粉尚未完全溶解? 她端过母亲的杯子,从里面倒出两口茶水,与王氏杯子里的剩茶齐高,再用筷子搅拌几下,直到再也看不见细碎粉粒,接着她收掉王氏喝过的杯子,另取一个相同的干净杯子,注满新茶,放在母亲位子边。 布置好一切,她好整以暇地走进厨房里,把糖果分装好。 钟凌神情愉悦,耐心等待,听见脚步声往自己家里折返时,她放下糖果,悄悄走到厅堂窗边。 王氏唠唠叨叨地说道:「小婶子,你可别让大嫂给骗了,拆掉墙,大房可就登堂入室了。你没听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咬上你家这块大肥ròu,要是不吃干抹净,大房哪里舍得松口,拆墙这回事你千万别应。」 「多谢二嫂,我也知道此事不妥,但养两只猪,家里确实可以节省许多开销,我再考虑考虑吧!」 卢氏拿起杯子,喝一口茶水,王氏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 傻了她,担心什么啊,今晚事成,马上就让水木住进来,大房想占便宜还得过水木那关呢,卢氏xìng子软,挡不了大房,水木可不是好欺负的,到时三房成了自家的囊中物,说啥、做啥不全是她说了算。 想着想着,心里乐开花,方才在大房那里争得面红耳赤,连口清水都没喝上,可不像三房这里,还有好茶叶呢。 人人都知道钟家老三善于营生,当初回乡,分家的田地、屋宅全让大房、二房给占去,但短短几年时间,屋子盖起来,田也买下了,连儿子都能读上书,可见得卢氏手里不知攒着多少身家,怎么说,肥水都不能往别人家田里流。 想到这里,她把杯子里的茶全喝光了,又端起茶壶倒茶,都来这一趟了,不把满壶好茶全填进自己肚子里,多浪费。 她拉拉杂杂说一堆话,等着卢氏昏倒,却没想到卢氏精神看起来一直都不错,自己却有些头昏眼花,看着卢氏的身子在自己眼前摇来晃去,她还不知道自己着了道,以为是迷yào生效,卢氏快晕了呢。 她得意地笑出满口黄板牙,想张口说话,却不料「咕咚」一声,一颗头往桌面上撞去。 卢氏见王氏晕倒,一惊,推着她的手臂,想把她给摇醒,「二嫂,你怎么了?」 成事了,钟凌面上一喜,走进厅堂里,对母亲说道:「娘,您别担心,二伯母这是吃了自己的迷yào了。」 「你说什么?」卢氏没听懂意思。 「娘,我方才进门,就觉得二伯母好奇怪,时不时瞄你手上那杯茶,难不成她疑心娘把好茶留给自己?二伯母跟着娘去大房后,我把两杯茶拿来细对一下,发觉……」 钟凌把事情经过讲一遍,卢氏这才觉得心惊胆颤。 可二嫂为什么要迷昏自己?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卢氏百思不得其解。 钟凌见状,轻叹,经过那些事,娘还是相信人xìng本善?还是认定亲戚血缘不可断?善良是好品xìng,但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啊。 「今日李大户请了戏班子来村里演大戏,平日里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定会心疼阿芳和弟弟,让我们随伯母堂兄出去看热闹,如果娘一个人在家,昏迷不醒,如果二伯母那个吃喝嫖赌样样会的堂弟上门……」说到这里,她便抿唇不语了。 卢氏xìng情柔弱,却不是个傻子,看着昏迷的王氏还有什么不懂的?她面上一片凛然,说道:「阿芳,你去请大伯母过来。」 钟凌反对,「娘,事情还没发生,讲再多都只是咱们的猜测,谁会相信二伯母存着坏心眼?怎么说咱们都是亲戚啊,何况堵住这回,谁晓得有没有下次?」 「可这件事不能这样算了。」同样的事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她顾虑亲戚情分,但人家是不是也这样想? 「当然不能!才多久前,二伯母到咱们家闹过一场,现在又上门……娘总想着那是爹的亲戚,不好拒于门外,可现在连迷yào都用上了,下回还会有什么更狠dú的招真是不得而知,咱们总不能千日防贼吧。 「娘,不如将错就错,咱们把二伯母扶到娘的屋子里,晚上娘就带我和阿静去看戏,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当阿芳是小人肚肠、防人过度,如果有事……我还真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卢氏想了想,点头允了。 两人合力把王氏扶到床上,又细细讨论了接下来的事,待钟子静回家,三人就往大房走去。 钟凌多了个心眼,她顺手把家里的蜡烛全收进自己屋里,再拉过被子,把王氏全身裹紧。 临出门前,她淡淡一哂,对好人好、对恶人恶,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的谅解,可以无限制使用,没道理做坏事的人永远得不到坏报应。 戏开场,剧情有点老套,但乡下人没看过什么好戏,还是乐津津地一面看、一面说笑。 梆子声响起,戏台上的五娘以袖掩面,哭得正精彩,再过一会儿,五娘就要收拾包袱,送丈夫远行。 前世的记忆在脑海里翻腾,再三幕!钟凌心中细数着。 前世,再过不久就会有人匆匆跑过来,喊大伯父、大伯母回去,然后发现母亲和王水木的jiān情。上辈子的卢氏百口莫辩,二房极力替三房说话,说是为两个子女的未来,卢氏不能沉塘,于是王水木成为钟家赘婿,所有悲剧从此展开。 这一世,她不会放任同样的事发生。 钟凌扯了扯坐在身边的张氏,低声在她耳边说:「大伯母,我那糖果也不知道好不好卖,不如趁今天晚上大家都在这里,四哥哥和我回家,拿一些来试卖看看。今晚,我就不给四哥哥工钱了,卖多少全算哥哥的,你说好不?」 卖多少全算阿文的?有这种好事当然好啊! 「行,咱们今儿个晚上就开张。」 张氏乐歪嘴,拉了钟子文一把,让他和小侄女回去拿糖,可是想了想,阿文这小子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拿太多,这可不是客气的时候。 见小儿子和小侄女走了几步,张氏急急忙忙追上前去,拉起钟凌的手说:「大伯母和你们一起回去,也阿芳做的糖味道好不好。」 钟凌笑着满口应了,她就知道这话肯定能把大伯母给钓上。 大房、二房长久以来都不和,二房不满意大房耕三房的地,大房不满意二房偷走三房的地契,祖父祖母过世,两房中间就筑起一道墙,谁也不见谁,若是今天让大房发现二房的龌龊心思,二房能有好果子吃? 三人一路往钟家三房走去,钟凌装模作样指点钟子文怎么卖糖,一份糖卖多少钱、怎么吆喝,说得张氏心头发痒。 可听着听着,钟子文忽地拧眉,指着前头低声说:「三叔家里怎么有灯火?不是没人在家吗?」 顺着儿子的手望去,张氏惊道:「不会是小偷吧?阿文,你脚程快,跑回去找人过来帮忙。阿芳,咱们悄点声,看看是不是真有小偷。」 「好。」 钟子文加快速度往回跑,张氏和钟凌放轻脚步,悄悄回到三房家里。 这时,贼人才刚走进厅堂,两三盏灯笼摇摇晃晃地照着厅里摆设,一行人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确无误地往卢氏的房间走去。 钟凌站在厅外,等待里头的动静,张氏手脚俐落,转进厨房里寻了两根粗木柴过来,递了钟凌一根。 不久,她们听见屋里传来钟理的声音。 他大声斥喝,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拉大嗓门怒吼,「好个卢氏,我弟弟才死去多久,你就与人苟合?你把钟家人的脸往哪里放?钟家容不得你这等贱fù。来,把这对jiān夫yínfù给我绑起来!」 钟凌轻蹙柳眉,不一样,和记忆里不太一样,前世的钟理没绑人,他让人去找来钟家大房,一屋子围的全是钟家人。大伯父知道此事,虽然心痛,却为了顾全钟家颜面,决定以大化小,让王水木入赘进三房。 是哪里不对了? 张氏听见钟理的声音,直觉想往屋里冲,这原本是钟凌的计划,但这会儿不确定了,她xìng子谨慎,一点点的不对劲便让她却步。 她再三忖度,钟理这么做肯定是想把事情闹大,可闹大的话王水木定要遭殃,那可是二房的自己人呀。 匆忙间,钟凌拉住张氏的手,在她耳边轻道:「再等会儿,等四哥哥把人招来。」 张氏想了想,同意,里面都是大男人,她们可别在这里吃了亏。 钟凌没想到,钟子文做事俐落,竟召来将近二十个人,他们一进到院子里,钟凌就和张氏连袂出现,引着他们进屋,一下子,人全挤进卢氏的屋子里。 钟凌没跟着,她跑回到自己房里,把所有的蜡烛全数取出点亮,她抓起一大把烛火走进屋子里,逢人就发。 原本只有两个小灯笼,看什么都模模糊糊。 钟理只见被子里裹着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露在被子外头,便认定躺在床上的是卢氏,她的yào力还没退,李大户才刚爽过一回,两人脸上肯定含春,只要几句话工夫,就能唬得李大户拿钱遮羞,要是条件谈得拢,就是要把卢氏送过去当小妾又何妨?反正三房没大人,阿芳、阿静两个小孩能顶什么用,还不是任他想搓圆就搓圆、揉扁就揉扁。 这才是一石二鸟的完美计划,哪像王氏这个蠢的,一心想把王水木给弄进三房,也不想想她那个堂弟是什么货色,银子吞进去还肯吐出来?要不是上回她和三房闹过,他还不晓得她那份笨心思呢。 可……怎么突然进来这么多人?亮晃晃的烛光照得他的头有点昏。 他心里烦得厉害,想不出怎么回事,是谁找来这么多人?这会儿他想私底下和李大户谈条件也不能了。 懊恼!钟理转头望去,发现大哥也在时,恨恨咬牙,这下子可好,谋划老半天,这个俏生生的嫩弟媳还是卖不成,他顶多能向李大户要点遮羞费。 算了,既然状况不同,做法自然得变,先讹一笔银子再说,等钱落进三房口袋,再让婆娘用言语逼得卢氏上吊,钱还不是一样拿得到手。 打定主意,他狰狞起脸色,望向李大户。 烛光照在李大户圆滚滚的身子上,他拚命往床里缩,看见来了那么多人,吓得扯起棉被盖住自己的xià tǐ,却把女人的大腿给露在外头。 他满肚子懊悔,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听自己那随身小厮的话,趁今儿个热闹,村里人都聚在戏棚子底下,暗暗跑到钟家三房来偷香,这会儿可怎么收场? 「好个李大户,竟趁着四下无人,跑到这里行逼jiān之事,要是不把你抓进官府,怎对得起我那个苦命的弟弟。」说着说着,钟理唱作俱佳,大哭起来。 一旁的乡亲也是各个义愤填膺,张口就骂 「欺负孤儿寡母,良心被狗啃了吗?」 「谁不知道他老早就对卢氏有肮脏心思,真是下流、无耻!」 「难怪纳七、八个小妾还下不了半个崽,肯定是坏事做尽,断子绝孙。」 「这厮不能轻饶,否则咱们秀水村里头脚稍整齐的媳fù姑娘都不敢在外头行走了。」 挞伐声此起彼落,吓得李大户手足无措。 「别!千万别,我只是喝醉酒,一时胡涂……钟理,你帮帮我,你欠赌坊的一百两银子我替你还了!」 目光转一圈,李大户觉得满屋子只有钟理可以说动,便把视线投在他身上。 「鬼话!我是那种为钱出卖亲人的不义之徒吗?你可别污蔑我。」他嘴上这样说,可表情却透出一丝喜意。 李大户发现了。 他会发财可不是没原因,jiān商做那么多年,怎么瞧不出自己踩进别人的陷阱里?他是想偷香,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钟家三房没半个人,卢氏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一朵好花任由他蹂躏,这不是套儿还能是什么? 可没事别人干么给他下套?他有什么值得别人贪的,说来说去,不就是图他的财,只要是能花银子解决的就是小事,他李大户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想通这一点,他心头大定。 「各位乡亲,我也不知道自个儿是犯了什么邪,胡里胡涂地走到这里,一阵头昏,就、就……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我也是无辜的呀,你们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我们饶你天不饶!」沉默的钟达开口,重重的一声敲在李大户心头,他猛然抬眼,对上钟达严肃的五官,心头一阵抖。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肯定是被人下了yào,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子,我死了,他们怎么办?何况这件事发生得蹊跷,定是有想害我和钟三嫂子,冤枉我不打紧,钟三嫂子还有子女要照顾呢。要不,我出钱,村里各家各户都发二十两,至于钟家三房我出一千两,让钟明的儿女以后有好日子过?」 这是公然贿赂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钟凌还看不清楚就有鬼了。 原来是觉得三房家底不够厚,得再拖个李大户进来才赚得饱,足足一千两呐。确实,高价卖掉三房所有地也不过是八十几两,娘、阿静和自己全数卖掉也凑不到二百两,瞧,李大户多富,不诓他要诓谁呢? 钟凌朝钟理瞧去,冷冷一笑,李大户有没有被人设计不知道,但这个结果绝对是钟理想要的。长进了嘛,前世还没这么聪明呢,这一世他已经懂得两边赚,要了李大户的,再夺三房财产,难怪他不喊钟家人来。 但是不管怎样,李大户这条件确实激起涟漪。 人穷志短,一个村子上百户,能存下银两的只是少数,能存上二十两更是稀有动物,此话一出,再加上给三房的一千两,别说旁人,怕是连张氏都动了心思。 撒钱政策果然是好政策,有事没事钱说话,出了事金钱站出来围事,保证大家都平安无事。 满屋子人不说话,但嘴上沉默,心里大概都答应了,只不过谁都不想应上第一声。 这时钟达开口,怒道:「不行!谁都别想欺负钟家人,就算三弟走了,三房还有我这个大哥。」 听见此话,钟理急忙说道:「大哥,事情已经发生,就算扭他送官也没办法挽回,何况衙府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银莫进来,李大户有得是银子,进了衙门也不过是几板子的事。与其把钱送到县太爷口袋里,不如留在咱们秀水村,何况有那一千两,以后弟妹和阿芳、阿静的日子不是能够好过些?」 钟凌微笑,轮到她出场了,她把手上的蜡烛jiāo给钟子文,大步走到钟理跟前,轻声问道:「二伯父这是答应了?」 直到此刻,钟理才发现侄女也在屋里,他讨好地拉起钟凌的手,劝说道:「阿芳,你可别误会,二伯父全是为三房着想,就算不提银钱,今晚的事要是传出去,你娘丢了名声,日后你想说亲事恐怕没有人敢上门,咱们掩下此事,对你和阿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钟凌乖巧地点点头,转身对钟达说:「既然二伯父同意,大伯父何必反对,这是二房的事,自然该由二伯父作主。」 「你说什么?」钟理一时没法理解她的话。 「躺在床上的是二伯母啊,阿芳不明白,二伯父干么口口声声提我娘,我娘和阿静在看戏呢!」钟凌故作天真地道。 张氏闻言一巴掌打上自己的头。可不是吗?怎么忘记这一荏,小婶子明明就在戏棚下。 「是啊,刚刚我们还坐在一处,床上这个肯定不是小婶子。」 钟理闻言大惊,冲上前一把拉开女人身上的被子,这下子所有人全看清楚了,哪里是卢氏,明明就是王氏嘛! 王氏早就清醒,她背对众人,本想将错就错,把污名赖到卢氏头上,但这会儿……还能怎么赖,一张丑脸涨成猪肝色,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理一口闷气吐不出,扬手就朝王氏身上拳打脚踢,他恨这个蠢货,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见状,村民哄堂大笑。 钟子文见小堂妹笑得满脸悦色,挺身道:「既然二伯父决定这么做,就定下了。阿狗,你快去找李大户的管家过来,各位叔叔、伯伯、大哥,你们装作没事,回去好好看戏,待会儿李大户会藉母亲高寿的事儿,一户发二十两银子喜钱,大伙儿拿了银钱,可得发发好心,千万别把今晚的事给传出去。」 赵大叔笑着道:「那是,二十两的封口费呢,谁的嘴巴不闭紧,我第一个不依。」 不多久,众人散去,钟理恨恨瞪了王氏一眼,走出屋子。 李大户和王氏趁着没人,也飞快地拿起衣服往身上套,中间李大户还不满地踹了王氏两脚,花三千多两银子嫖了个母夜叉,谁能够心平气和。 走进厅堂,钟达转身,二话不说拳头就往弟弟脸上揍去,钟理向来最怕这个哥哥,被打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说!怎么回事?」钟达怒道。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钟理作贼心虚,垂着眉眼不敢看大哥。 「你不知道?不知道你会领着几个人到弟妹家里抓jiān?不知道你会赞成李大户的提议?你当人人都是傻子不成!」 钟达恨铁不成钢,当年这个弟弟气死爹,自己立誓不和他来往,但后来心软,两房有了jiāo往,总想着弟弟年纪大了,会渐渐懂事,没想到现在连三房的孤儿寡母都算计上。 钟理被骂得低头不语,现在他满脑里装的不是羞愧,而是即将到手的一千两银子。 有钱还怕没女人?王氏又胖又丑,换个新的进门也不错,现在是她自己犯错,哪敢对自己大小声,拿了银子,他想娶谁就娶谁……钟理越想越得意,根本不在乎大哥是不是生气,只不过脸颊热辣辣地,还痛着。 「阿芳,你来说,二伯母怎么会在你娘屋子里?」 「下午二伯母来家里找娘说话,娘泡茶请二伯母,后来娘去大伯家里问事儿,也不知道二伯母为什么巴巴地跟过去。」 这事钟达是知道的,王氏怕卢氏被大房坑了,一进屋就闹得不可开jiāo,大声阻拦卢氏拆墙盖猪舍,然后把大房每个人全骂一通,骂得口干舌燥,最后还是在卢氏的规劝下才离开。 「后来呢?」 「二伯母是气着了吧,回到厅里,一个顺手拿起娘的杯子仰头就喝,喝完了还紧张大叫说:『糟糕,喝错了!』我心里还觉得奇怪呢,喝错就喝错,娘又不是请不起一杯好茶,二伯母干么吓成那样? 「后来,二伯母急急忙忙想赶回家,娘也没留二伯母,可是二伯母还没走出大厅就晕过去了,我们这才想起二伯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茶水里加了料,二伯母本想让我娘昏倒的?可是,娘昏倒对二伯母有什么好处啊? 「我们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却也不能让二伯母一直躺在地上,要是受了风寒可就糟糕,于是我和我娘扶二伯母回屋里躺下,谁知道后面竟然还会有这出。」 钟凌说得很详尽,就算再笨的人也听明白了。 王氏是被张氏气得头昏,回到三房,错喝自己下yào的茶水,害人不成反害己。 钟达看着弟弟,满脸失望。 钟凌瞄一眼钟理,她个子小,抬头看见的不是钟理的悔不当初,而是满脸算计。他是在算即将入袋的一千两银子吧,这人没救了。 她走到张氏身边,拉拉她的手,怯生生道:「大伯母,你得帮帮五堂哥和堂姐们。」 「有这种爹,你要我怎么帮?」 张氏轻嗤一声,这人还有半点手足亲情吗?当年小叔子的田契被他偷走,小叔子没计较,这些年还不时接济三房,谁知到头来养了只白眼狼。 「我刚听见李大户说二伯父赌输一百两银子,要是李大户的一千两全给了二伯父,怕是会越赌越大,万一赌上瘾,银子输光便罢,就怕日后二伯父想起今日之事,迁怒二伯母,常常听说,赌徒会卖妻卖女卖儿子,万一……」 钟凌一提点,张氏乐开眉,她是个聪明人,尤其在算计银子这方面。 是啊,这钱落在钟理手里,不过是几天舒心,若是待在自己手里,不管是买田买地放利钱,肯定能钱滚钱、利滚利。 张氏摸摸钟凌的头,夸奖道:「还是你懂得替哥哥姐姐着想,行!就算担着恶名,我也要把银子给攒在手里,不让二叔子把子女给误了。」 听见张氏的话,钟理猛然抬眼,恶狠狠地瞪向张氏和钟凌。 一千两银子进了大房口袋,张氏大手大脚地花起来。 她给二房买地盖新屋,就盖在阿狗家后面那片地儿,新屋盖得又高又大,虽然称不上豪华美观,却比之前一家子人挤在三间小房里要强得多,她里里外外地张罗着,赢得美誉,也赢得二房子女的感激。 钟子华、钟子兰、钟子薇心里何尝不清楚,那些钱掉进亲爹口袋,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几天就没影儿了。 二房搬走,大房立刻把两家中间的土墙给拆掉,多出三间屋子,几个儿子再不必挤在一块,还多了片地盖猪圈。 张氏从哥哥张里正嘴里知道京里大官想买地,想尽办法抢在哥哥之前先置下几十亩,预备转手卖给县太爷,如果价钱谈得拢,少赚一点富了自家哥哥,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她没算到,年底县太爷查出张里正低价买田高价卖,收取中间回扣的事,一怒之下打了他三十板子,夺去他的里正职务。 钱没赚到,命倒去了半条,张氏见状,吓得以买价为卖价,半分不赚,把地给了县太爷,最终空忙一场,这是后话。 另外,她也帮二房买下二十几亩地。 二房就一个儿子,能耕上三、五亩就算厉害了,多余的田自然得靠大房帮忙大房别的不多,就是儿子多,帮着种种田有什么难的。 买田、盖屋,再加上张氏抠下的回扣后,还剩下七百五十两银子,一本帐册记得清清楚楚,钟达把二房的三个子女叫到跟前,让他们签名按指印。 「你们二房现在有田、有屋,日后吃穿不成问题,子兰、子薇出嫁时,大伯父会从这里各拿出一百五十两给你们当嫁妆,剩下的全给子华。子华你已经定下亲事,等新媳fù进门,你们大伯母会把四百五十两jiāo给你媳fù,你们觉得怎样?还是想把房契、银子带在身边,自己管着?」 钟子薇听见大伯父这样分派,心里不满,为什么不是三人平分,为什么要把钱jiāo给未过门的嫂嫂而不是娘? 她低下头,噘起嘴,心头愠怒,但她什么话都不能多说,只想着回去之后怎么撺掇她娘把新嫂子的钱接管起来,日后自己也才能多分一点。 钟子兰与钟子华是晓事的,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清楚,要是把钱和地契带回去,不管是在他们或娘手里,爹爹一顿板子就能把东西给榨出来,送进赌场,怎么样也得留在大房,好歹爹爹还惧怕大伯父几分。 至于颜面,爹娘做出这档子事,钟家二房早就没了面子。 虽然村人不在明面上说,私底下传得可凶了,整个秀水村谁不晓得爹娘想讹诈李大户、戕害三婶,以至于偷鸡不着蚀把米。 钟子华道:「地契、田契和银子还是留在大伯母这边吧,大伯母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到时肯定能把银子留给妹妹办嫁妆,若是我们带回去,依娘那xìng子怕是留不了太久。」 钟达点头道:「好,你们兄妹能够看得明白最好。至于你爹那xìng子,怕是不会改了,供着他一碗饭,别让他饿死就是。」 「是,大伯。」 「这次的事,你们别怨上三房,他们也不晓得会变成这样,大概是你们三叔在天上保佑吧,才会yīn错阳差,让他们逃过劫难。」 「大伯父别担心,我们知道是非对错,不会迁怒别人。」 「那就好,回去吧,要是你爹娘闹得厉害,就过来找大伯父。」 钟子兰上前一步,跪地磕头,满心感激地说道:「谢谢大伯父,幸好有大伯父在,子兰会牢记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恩情。」 张氏心头得意了,赢得里子又赢了面子,她把钟子兰拉起来,说:「小孩子家的,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一家人,真要怪,也得怪你大伯父,当初我就说这门亲事不好,偏偏你爹就是喜欢王家人,和你们几个舅舅感情好得很。唉,当年你爹娶你娘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赌呢,全是让那些舅爷们给带坏。」 她就怕王家想来分一杯羹,怎么样也得拢好了这几个小的才行。 「讲这些做什么?!」钟达横了妻子一眼,她这是在离间人家母子感情吗? 「我能不讲吗?记不记那个小舅爷还带阿华进赌场?那时阿华才多大啊,娘为那件事气得吐血。别说大伯母心狠,你们还是别认那门亲戚的好。」 张氏哇啦说了一大串,钟达拿她没办法。 钟子华回答,「谢谢大伯母提醒,我们知道的。」 这些年,他也被打怕了,每次爹爹输掉银子,回家便喊打喊杀,他们一家从早做到晚,手起了茧子,挣得一点银钱,还没换到粮呢,爹转眼就拿去输在赌桌上,要不是三叔,他们一家子不知道怎么能活到今天。 可爹娘不知道感恩图报,竟还谋算三房,这让他们以后怎么面对小婶子和堂弟、堂妹? 赌,害人不浅。 二房的事就此落幕,但大房开始忙活了。 钟达向来不管家里事,他知道妻子精明,只叮咛她几句,二房的钱绝对不能给贪了,张氏点头应下,乐乎乎地开始作她的赚钱大梦。 二房经过这一次,再不敢打三房的主意,而大伯母手中有几百两银子,也不会再盯着三房那点蝇头小利看,过了这个坎后,母亲应是无恙,终究王水木没进三房的门,接二连三的祸事应是与他们无缘。 这个结果让钟凌松口气,日子突然明媚起来。 第八章 定下终身 贺澧给的yào方很好用,往年一入秋,卢氏就会开始犯哮喘症,但今年还没发作过,光为这个,钟凌就觉得钱花得值。 那yào一帖将近一两银子,一个月得用三十两养着,要不是糖果的生意不错,卢氏是怎么都不肯吞下那帖yào的。 钟凌的糖果现在每天可以卖掉将近一百包,除花生、杏仁之外,她陆续加入核桃、瓜子仁口味,附近的点心铺子见她的生意好,几次想买她的秘方。 钟凌当然不肯卖,她并没有野心把生意做太大,只要能养活母亲和阿静,让他们不必忧心衣食就够。 流动摊贩的生意不稳定,有时候进城较晚,没地方可摆摊,或是刮风下雨也得停市,像上次,一口气就停卖五天,所以她下一步计划是用赌坊里赢来的钱在城里买下铺子,举家搬迁。 但母亲做事保守,想劝她搬家不容易,至少得用「非凡」的收入才能鼓吹得动,因此光是卖牛轧糖还不够,她又花时间「研发」出小林煎饼。 煎饼不难做,把糖和蛋打散,加入面粉、酱油和nǎi油,但她找不到nǎi油,只能先用花生油代替,最后加入炒熟的花生,把面团压平,用碗口当模子,压在面团上,取出圆形面皮,放在锅子里慢煎熟。 钟凌试做出来后,口感很好,但锅子是圆的,很难煎得出平整的小圆饼,她趁着进城卖糖时,到铁铺打造几口长形平板煎锅以及一些模具,又买回一车砖头,让钟子文帮着在家里后院砌出几个长方形小灶。 灶矮矮的,长度宽度比煎锅差不多,煎锅摆上,用文火慢慢煎烤出来的圆饼,因为火候平均,煎得又酥又香。 煎饼和牛轧糖不一样,牛轧糖没人见过,做法更是旁人学不来,但煎饼只要是善于厨艺的人琢磨个几回就能做出几分模样,且煎饼成本太低,一个能卖一文钱就不错了,到市场试卖几天,虽然买的人不少,但钟凌总觉得花那么多时间只赚一点点小钱,不划算。 若是为了轻省,找两个fù人回来帮忙,倒是轻松些,不过做法肯定会流传出去,除非她手上有别人家没有的nǎi油,否则,她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做。 幸好母亲发现卖糖果比卖绣品好赚,也跟进厨房,帮她煎饼干、包糖果,减轻她的工作量。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闷,心里琢磨着再做一些不必用烤箱就能做出来的小西点,可她也清楚,不能表现得太能干,尤其母亲在一旁看着,自家女儿肚子里有多少东西,自己能不知道? 钟凌继续揉面团,让母亲将小圆饼放在铁盘里煎熟,她不得不承认,古代女人对厨事比现代女生厉害,也许是因为她们一辈子都在厨房里推敲着下一餐吧! 「娘、姐姐,我回来了!」钟子静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不一会儿工夫,他寻着香味摸进厨房,看到刚起锅的煎饼,也不怕烫,抓起一个就往嘴巴塞。「徐大哥,你也吃一个。」 这时,钟凌才看见徐伍辉。 脸微微涨红,以前老说自己的脑袋被钟子芳强暴,才会生出不理智念头,可一次两次下来,徐伍辉的殷勤劲儿全用在她身上,能不动心才怪。 前辈子,可没有一个斯文男人在她身上花工夫。 但即便如此,她对他的心思并不像钟子芳那样深刻,她喜欢徐伍辉,只是淡淡的喜欢、微微的心动,以及几分与对旁人不同的好感。 这样算是恋爱了吗?也许。 「你怎么过来了?你娘知道吗?」卢氏问。 「知道,我爹娘都知道的。」 话出口,徐伍辉面上有些微尴尬,他知道自家爹娘多现实,钟三叔过世时,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太伤人,现在却又催着他有空就往钟家三房多走走,让他……很为难。 钟凌也觉得讶异,徐家爹娘怎会态度大转变?转头望向他,她眼底的询问让他羞愧。 徐家夫fù每个月都要进城补货,他们专挑特产,送到吴县去卖,再从吴县买城里少见的东西运回来卖,一来一往,很辛苦,光是路程就得耗掉十来天,再加上买货、卖货,一个月到头能在家里歇歇腿的日子不过两、三天。 运气好的话,来回一趟能赚个三、五两银子,若是运气背,就算赔钱,有些放不得的货也得贱价卖掉。 这次他们到吴县,有个富商管家特地让他们下回带十包白玉糖过去。 这白玉糖是什么东西啊?他们虽然不知道,还是满口应承下来,因此一回到城里,货物卖掉,就到处打听白玉糖。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晓得,小小一包糖才十五颗就要卖五十文?还不如去抢劫呢! 这还不算惊吓,更教他们惊吓的是,卖白玉糖的竟是他们家不想娶进门的媳fù。 那天他们找到钟凌的摊位,躲在一旁慢慢数着,发现光是一个早上他们就能卖掉将近一百包糖,一包五十文,一百包就是五两银子。他们攒着抠着,一年到头能存下二十几两银,在村里多买几亩地,就已经够厉害,阿芳那丫头居然一天能挣那么多钱?惊人呐! 既然她那么有能耐,就算没爹又怎样,以后娶进门,光靠那个糖就能赚得钵满盆溢,徐家还能不变成大地主? 算盘拨了整整一夜,今儿个大清早,儿子还没出门,两夫妻就把儿子拦下来,把这主意说给他听。 徐伍辉虽然看不惯父母亲的势利,但能够和阿芳在一起,他心底是欢喜的,于是上完课便和钟子静一起回来了。 「三婶,我爹娘说,要我同您道声歉,过去是他们不对,还让我邀三婶有空到我家里坐坐。」 道歉?这话吓得卢氏不轻。徐家过去对他们确实是挺好的,尤其在丈夫帮伍辉启蒙那段日子,两家人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都要寻事儿过来一趟,说叨几句家常,两个孩子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了默契。 钟明说:「伍辉是个出息的孩子。」 这句话,让她心头熨贴极了,一心一意盼着两个孩子好,没想到丈夫离世,徐家立刻转变嘴脸,这会儿……又是为什么?眉心微蹙,她还真是想不透。 钟凌一样不明白,只能想到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只是,她这个没爹的孤女,有什么能教人惦记上的? 她xìng子实际,不会幻想琼瑶式爱情,压根不相信徐伍辉会为了自己,在父母亲面前哭死哭活、请求成全,所以徐家父母到底犯了什么浑,居然在这当头认起错来? 放下揉到一半的面团,她对徐伍辉说道:「徐大哥,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抛给母亲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卢氏点点头,由她去了。 两人走出家门,她想寻个话头,问问怎么回事,而徐伍辉是个伶俐的,无须多说,便明白她想知道什么。 「我爹娘进城卖货时,看见你与子文在叫卖糖果。」 钟凌一听,恍然大悟,怕不只是看见,还待上好一阵子,说不定把他们一个早上的营收都给算清楚了,难怪态度转变得这样快。 她娘原也不认为糖果能这么好赚,要不是帐册上的收支记得一清二楚,她还不舍喝那副昂贵的yào呢。 「之前我想着,等我考上进士,再与爹娘摊牌,那个时候我成了官大人,说话自然掷地有声,这下子好了,爹娘那边不是问题,阿芳你……」 她就更该没问题?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钟凌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不舒服归不舒服,他并没有过度自大,未来徐伍辉确实官途顺遂,是整个村子里最风光的人物,不嫁丈夫便罢,要挑丈夫除了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何况若是她不早点将亲事订下,会不会……十五岁的钟子芳,依旧得走进那扇富丽堂皇的大门? 摇头,她郑重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走进那个嵌金镶银的地狱。 片段的记忆跳上脑际,她沉下脸。 「阿芳,你在气我爹娘吗?」徐伍辉拉起她的手。 侧过头,钟凌微笑以对。 他果然是个白信满满的男人,就这么算准他在她心里是一百分,能教她心存疙瘩的只有他那对不着调的父母? 也罢,就这样了,他是个好男人、有出息的好男人,这种男人不嫁还要嫁谁?这不是可以上网徵婚的年代,也许她的一辈子能见到的雄xìng生物就这么几个。 摇摇头,她轻笑,「这种事怎么能够问我?」 见到她羞怯的模样,他的心情飞扬,想像着她成为自己的妻子,想像着洞房花烛夜里红盖头下的粉颜,心,失速。 偏过头,钟凌看见他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她浅哂,这样就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个喜欢自己,并且有本事保护自己的男人,她不能贪求更多。 转开话题,她问:「阿静说,你很喜欢煎饼?」 「很喜欢,我常托人去买,怎么都吃不腻,贺澧笑话我,又不是吃了那个就能当状元。」 他只是随口说说,但他的话触动了钟凌的按钮。 一个弹指,她笑容满面对他说:「谢谢你,我想到好主意了!」 这天过去不久,徐家正氏向钟家提亲。 因为钟明刚去世,钟凌必须为父守孝三年,眼前只能先jiāo换庚帖、议定亲事,大定小定都得延后,何况她还小呢,不急。 这话,卢氏说得在情在理,谁也不能反驳,心急着把钟凌娶进门好赚大钱的徐大娘,也只能按捺下这份心思,不过她担心钟凌被旁人抢去,三、五天内就把这桩亲事传得秀水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件事让钟凌反覆思忖,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改变钟家人的命运?还是因为自己和钟子芳截然不同的作为,改变了命运?她分明记得,在这个时候向钟家提亲的是贺澧而不是徐伍辉。 她不理解原因,却可以肯定,如果这一世向钟家求亲的是贺澧,她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又哭又闹,也许……也许会留下考虑空间,即便她很清楚,两年后,他将损命。 天气渐冷,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薄薄的一片,太阳出来就全化了。 贺澧负着手走出家门,经过书房时,听见钟子静朗朗的默书声。 这小子学问越来越有长进,亏他替他找了个好先生,否则要是让他那个姐姐教下去,怕是糟蹋。 想起钟凌,贺澧脸上有着掩也掩不去的笑意。那丫头总有本事让他惊讶,在暗处守着钟家的阿四回报了钟家二房的事,从头到尾、钜细靡遗,那丫头的敏锐与手段让他惊艳不已。 阿六看见贺澧走来,起身迎上,问:「爷要出门吗?我去套车。」 「不必,我到后山走走。」 阿六点头,退开两步,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心里暗道:没见过哪个瘸子这么喜欢爬山的,这事传出去还用演吗? 贺澧走进家后头的山林,运起内功,凝目远望。 确定四下无人后,提气、纵身,飞掠上一棵百年老树,他挑了根粗壮的树干坐下,呼吸吐纳,修习内功。 林子里一片静默,偶有几只寒鸦飞过。 随着充沛的内息在体内运转,贺澧内力增进,再睁眼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双手画圆,吸气,收功,精神充盈,通体舒畅。 他并没有飞身下树,依然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垂眉敛目,心里想着事。 魏康生的那个老匹夫已经中套,再过不久,朝堂上就会有弹劾陆景的摺子了吧?但这不过是普通的私人纷争,要怎么弄才能扩大成皇子之争、党派纷争? 金日昌赌坊开张第一天,连开十八次大,背后原因,被钟子芳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任凭钟子芳再聪明也想不出来!他们要钓鱼,钓魏康生这条大鱼。 金日昌的名声大了,引来魏康生天xìng好赌的老父亲,一把一把往里头丢钱,在他的暗许之下,魏老头先赢后输。 赢了钱做啥?除了赌,自然是要买美人、置外室,都六十几岁的人了,还能天天换着花样折腾美人,恰可证明他老当益壮。 但那美人是花大把银子调教出来的,不管怎么折腾,还是能把枕头风吹得呼呼响。 于是一个不起眼的外室,点燃魏府后院那把火,外室有孕的消息更是惹恼魏家的悍夫人,她一脚踹开外室大门,硬是把孩子给打下来。魏老头火大,箱箱笼笼一收,把所有家产全送到外室家里,再不回头。 家产在手,银子一箱箱往金日昌搬,钱撒得越痛快,外室夸奖得越起劲,短短几个月,家产就去了十之八九。 当魏老夫人惊觉家里几十间铺子只剩下两间时,哭闹不休,直奔京城,投靠亲儿。 魏康生是个睚眦必报的,哪个平头百姓敢招惹他?他可是太子少傅呢,跺一下脚,不少人得跌倒,一个小县城的小赌坊,竟敢弄得他家宅不宁,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何况,成大事者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银子! 这些年为了帮太子弄钱,魏康生在京城开了好几家赌坊,自己是专门骗人银子的,没想到自家老爹的银子却教旁人给坑了。 他能不查不办?他当然想知道,是谁嫌自己命大,非要在老虎嘴上拔毛,在细细查证之后,他将会查出金日昌是陆景开的赌坊! 陆景是谁?是皇四子上官肇阳的亲舅舅,陆家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每一辈子孙里总会出现一两个善于经营的,几代下来,实力不容小觑。既然都富成这副样子了,干么还弄间赌坊来敛财? 除非是想图谋大事,是想和太子别苗头,是想拉拢群臣,是想……任何事,只要加上想像就可以无限制扩大。 眼下朝廷局势,太子之位稳当,全因皇后娘家势力大,而几个皇子都没有与之争锋的意思。皇后强势,造就后宫众皇子从小得夹着尾巴做人,低眉顺眼的,不敢表现得太出色,若是不小心入了皇帝的眼,立刻遭打压。 二皇子无法人事、五皇子传出好男风流言、四皇子强抢民女、三皇子的生母淑妃暴毙身亡……每个敲打都打得皇子们像蔫头菜瓜。 人人知皇后厉害,有她扶持,太子必定能顺利登基,只不过既然是人嘛,就有因果、有轮回、有报应,坏事千万不能做太多,老祖宗说的话大家都要好好听。 这不,皇后生了场怪病,成天疑神疑鬼、呼来骂去,满宫的小宫女被她吓得连走路都不敢抬头,上个月还听说皇后被鬼神冲撞,夜里见到已逝世的宫中嫔妃回来索命。 皇后作恶梦关小宫女什么事?当然无关,纯粹是作贼心虚、良心受谴,可即便如此,还是杖毙十几个太监宫女,还频频请了得道高僧进后宫,为皇后祈福念经。 这是后宫,前朝也不平静,皇后娘家父兄结党成派、门生满布朝廷,每个施政要是国丈不点头,谁也不敢倾向皇帝那边,这张龙椅皇帝坐得有些憋屈。 现在他们就等着魏康生派人到井风城来查赌坊,等着陆景被参,等着事情一路扩大,魏康生在京城开赌坊之事连泥带根地拔出来,最后查出金日昌赌坊之事不过是太子不满有人生意做得比自己大,嫉妒之下一路打压。 接下来就是皇帝派的钦差大人登场,他将查出金日昌赌坊的老板不是陆景、上官肇阳,而是贺礼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贺澧抿紧双唇,眼底闪过厉色。不知道他这个小人物登场,有多少大人物要中箭落马? 远远地,他看见钟子芳往山的这边走来,是问过阿六,特地来寻他的? 这些日子,钟子芳和伍辉经常在一起,伍辉殷勤小意,逗得她很开心。 上官肇阳说,所有女人都吃这套,还意有所指地说:「如果你对那丫头有意思,就早点下手,否则虫子被早起的鸟儿吃了,恐怕有人得饿肚子。」 伍辉是他的好朋友,他清楚,伍辉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钟子芳能跟着伍辉,是福气。至于自己……前途未卜、未来难测,能不能留下一条命还不好说,怎么能够害人? 他曾经想过,如果卢氏护不了一双儿女,而徐家双亲态度坚持,伍辉无力反抗,他便让母亲向钟家提亲,至少贺家有田有钱,就算哪天自己惨遭不幸,还有母亲和阿六他们可以护他们母子三人,生活不虞匮乏,待钟子静有长进,她的一生也就有了依靠。 然而,伍辉心意不改,他愿意为她努力……这样,很好。 心底想着很好,嘴里却到微微的苦涩,他真的觉得好吗?不知道,也许终其一生,他都不会好了。 身子一掠,贺澧飞身下树,一瘸一瘸地走到钟凌面前。 看见他,钟凌一张因为运动而泛起红晕的小脸勾起明媚笑脸。 比起钟明刚过世时的苍白,现在的她很漂亮,相信再过两年眉眼长开后,她会比京城名媛更加动人。 「找我?」贺澧开口。 「对,阿六哥哥说你在这里。」 「有事?」 「快要过年,我做了些礼盒,想卖给人当伴手礼,请你帮我评监评监。」她把手中的提盒递到他跟前。 不过是糖果,需要用到「评监」这么重的词?她当在考核百官吗? 他没笑,但眼底透出笑意,钟凌看得清楚分明,以前老是埋怨他用一把胡子挡住所有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的心,但几次接触,越来越熟悉,她渐渐能够分辨他的情绪。 「别不以为然,不管士农工商各行各业,只要用心就会脱颖而出,就比如天底下读书人这么多,为什么有人可以当状元、榜眼,有的人连秀才都考不上?除资质运气之外,用心也很重要,满街上卖糕糖的人多了去,怎地我的糖那么贵却天天供不应求,原因无它,就是多了用心二字而已。」 不过是一点点表情,竟勾出她一大篇道理? 笑容更盛,胡子被脸皮带动,钟凌在他眼里找到温柔,笑了,她和他一样开心。 贺澧是同意她的,她不只用心,还很努力。 小煎饼好吃,但耗工,赚的钱又少,因此她变了法子,在小煎饼中间用模子印出几个字,有的写状元,有的写榜眼、探花、二甲进士、举子、秀才……等等,然后十个一包,用大喜的红色榜纸包起来,包装上用毛笔写着「进士榜」。 每天未时末,钟子文会拿到学堂去卖,一包二十文,在市场上,小煎饼一个才卖一文钱,装进进士榜里,身价立刻翻涨一倍,生意却好到令人眼红。 现在每天学生们一出学堂就抢着去买煎饼,试试手气,看能不能买到状元,由此,进士榜渐渐打出名号,学子们趋之若鹜。 一举成功之后,她又翻出新法子,同样的把煎饼十片一包,只不过上面印的是大吉、小吉、大发、小发、平平……等等,外包装上面写着「发财包」。 这次不是在学堂,而是拿到金日昌赌坊门口叫卖。 且这会儿,二十文不够,得花三十文才买得到,偏偏光看发财包三个字,赌客就是买帐。 贺澧把提盒从袋子里拿出来,袋子是喜气的红色布袋,外面用银线绣着大大的「富贵吉祥」,左下角则绣着铺名唐轩。没错的话,那针线是卢氏的手艺,他问过阿四她的女红如何,阿四济眉弄眼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惨不忍睹。 打开粉色纸盒,他望了一眼她。 钟凌马上说道:「这个盒子很贵,做到好,老闻开价一百八十文,讨价还价老半天,最后一百五十文成jiāo。」 讲到一百五十文,她ròu痛得很,幸好做出来的成品够精致,否则这钱……会要了娘的命。 盒子是她凭印象设计的,那年中秋节,她学会做月饼,连盒子都自己处理了,做出几十盒,让她家老妈带着炫耀口吻到处送礼。 送者大方、受者实惠,大家吃着无添加、纯天然的月饼,好话纷纷出笼,还有人预估她将会比吴宝春更红。 这时代没有厚纸板,只能用薄木板,外头糊上纸,再包一层粉色轻绸,要不是金色绸缎太贵,又是皇帝专属,她更倾向选用金色。 盒子里面有六格,分别装着四袋不同口味的牛轧糖和一袋发财包,最后一个格子里面放着两个贺澧没见过的饼。 他拿出其中一个,左右看了看、形状有点怪。「这是什么?」 「幸运饼干,你从两端掰开。」她指挥他吃饼步骤。 贺澧照她的话做了,饼干里面竟藏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面写着福星高照,今年会遇到贵人。 钟凌看着字句,装出一脸惊讶,接连拍了好几下手,笑道:「恭喜贺大哥,明年福星高照,必定事事平安顺利。」 装傻呢她,纸条是她写的,她还做出这副惊讶表情?贺澧莞尔。 「怎么做的?」他问。 「很简单,先在纸条写上吉祥句子,然后把蛋白打成泡沫,再放进面粉、糖、盐和磨成粉的茶叶,打成湿面糊,用汤匙舀进热热的铁板煎盘里画成圆形,等边边煎成金黄色就铲起来,把纸条放在中间,对折成半圆形,再靠在杯沿折凹,顺带把开口给密封起来,最后放进碗里定型,幸运饼干就完成了。」 饼干容易做,麻烦的是字条,这里没有0.3的细字原子笔,光是这几个字她就差点写到疯掉。 她指指饼干说:「试试,有茶叶的香味。」 他咬一口,确实满口茶香,他知道茶叶可以泡,却不知也可以磨成粉,更不知道它能够让饼变得美味。 「好吃吗?」她歪着头看他。 少女的天真娇憨,引得他的心蠢蠢yù动,垂眉,再抬眼,他没点评饼的滋味,而是反问她,「你把秘方说出来,好吗?」 阿四回报,小丫头贼心眼,处处防着大房来偷白玉糖的秘方,每天都搞到戌时才肯进厨房,现在,她竟把这幸运饼干的秘方晾在自己眼前? 「你会去做来卖吗?」她不答反问。 「不会。」 「那就是喽,我只防对手,不防朋友。」 「所以你也把秘方告诉伍辉?」话甫出口,他暗骂自己无聊,这种比较有什么意思,难道她说了没有,就代表她对自己比对伍辉更亲密? 「没有。」 明明知道这种比较很无聊,明知道就算她说没有也不代表两人关系更亲近,但是没办法,他就是开心,不由自主的眉也弯、心也乐,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个人精神充盈,像是又练过一个时辰的内功。「为什么不告诉他?」 「徐大哥后面还有一对好爹娘呢,要是让他知道做法……」她干笑两声,压低声音说道:「我何必替自己找对手?」 希望真能如徐伍辉说的那样,婚后,他带她到外地做官,不必面对婆媳问题,否则她还真不是什么宅斗高手。想完,觉得不好意思,她飞快挥两下手,把话题给带开,「贺大哥,还有一个幸运饼呢,你打开看看。」 看着她一脸的期待,他顺应要求,拿起幸运饼掰开。 这次里面的小签写着有贵人助、长命百岁。 这是钟凌的愿望,虽然没有嫁给他,虽然两人缘分不深,也虽然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男人,但她总在不经意间遇见他的温柔。 所以她希望他遇见贵人,希望贵人能助他长命百岁。 他在她眼里找到真诚,他笑,她也笑了,两人相视而笑,明明都没有说话,他们却在彼此的笑容里找到温馨幸福,这是种奇特的经验,不管对钟凌或对贺澧都是。 「谢谢。」他说。 钟凌用力点头,说道:「有没有听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贺大哥收了我的好处,是不是该给点回馈?」 「回馈?再带你进金日昌?」 不必了,她可摸不准接下来人家会不会连出十八次大或小,没事拿钱去填别人家的口袋,她没这种嗜好。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运?有那三千多两银子可以压箱底,我已经很满意,这辈子我再不会进出赌坊。」 「才赢三千多两,这么容易满足?」 「钱不必多,够花就好,馔玉炊金是过日子,清茶淡饭也是过日子,只要不匮乏,基本上我觉得银子的用途没那么大。」 像她前世,有个会赚钱的老妈又如何,她还不是一个意外就结束一切;像原主钟子芳进入豪门,以为从此穿金戴银、富贵一生,却不料是熬身熬心,活生生熬死自己,有什么意思?人呐,还是求一个平安顺利最实际。 「矛盾。」他瞅她一眼。 「贺大哥是指我口是心非,嘴里说银子用途不大却又拚命赚钱吧!我哪里是喜欢赚钱,我喜欢的是努力之后的回馈,那会让人对未来感觉到希望。你没发现,我娘身子骨好很多了吗?贺大哥的yào方居首功,但这门生意也功不可没,它带给我娘的精神激励可大着呢。」 他同意这个话,阿四回禀,卢氏喜欢看帐本,经常反覆算着盒子里的银两,算着算着满脸笑。当初钟明刚过世,她形容枯槁、了无生趣的模样已不复见。 「不光是我娘,阿静也受了影响。我并不喜欢唱高调,卖糖的事一藏再藏,就怕有恶霸欺上门,抢夺我的秘方,可人算不如天算,有大伯母和徐大娘的推波助澜,现在秀水村里大概没有人不知道我生意做得不差了。 「但天下事有一弊必有一利,事情传出去也有好处,至少村人对我们家的态度不一样了,以前对我们避如蛇,生怕门户败落的钟家三房会求上门,现在却不时过来串串门子,带点糖果饼干回去吃。说他们势利也好,现实也罢,不管怎样,都让阿静不再自卑,恢复信心。」 再加上徐伍辉这个秀才的光环笼罩,钟子静都笑着说:「姐,现在我都可以横着走了!」 贺澧点头,把话题绕回原处,「不要我带你进金日昌,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买个店铺,再买几个下人。」 「钟三婶同意搬到城里了?」 「目前还没有,但先把铺子置办下来,我再告诉我娘,有人低价出租,希望到时候能够说动她。」 「为什么想买下人?」 「煎饼和幸运饼干材料不贵,但做工麻烦,马上就要过年,我想多做一些礼盒卖卖看,我不想找村里的婶子、姐姐帮忙,因为做法不难,很容易就被学走,所以我想买几个人。另外我还想租地,盖牛舍、种牧草养牛,不过这件事得用贺大哥的名义。」 这种事她不是应该找伍辉更合理?不过他没问,反问了另外一句,「你想养牛?」 「我在书里看过,牛nǎi可以做成nǎi油,nǎi油很香,用来做饼干肯定会比我现在做出来的味道更好,如果要说做饼干有秘方,nǎi油才真正算。」 「我没听过这种东西。」 「听说西北边有,但我们这里不容易买到,总之我想照着书上说的做做看。」 「知道了,我会处理。」 「谢谢贺大哥。」 「你这礼盒怎么卖?」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帮点小忙。 她吐吐舌头,有点心虚地道:「一两银子。」 她当然心虚,一个个拆开卖,四包糖两百文,一包发财包加上几个幸运饼干就算五十文好了,再加上盒子外袋也不过五百文钱,这还是连赚的都算进去了,可她一口气又加上五百文钱,简直就是抢劫。 贺澧对上她心虚的目光,忍不住想笑。 钟凌急急替自己辩驳,「我这可不是贪心,东西的价值决定于它的位置,一条鱼在河边小村是可以随手相赠的小东西,到了城里十几文可以买卖,但鱼进了饭馆可就是几十文的事儿,若是跑进京城知名的天香楼,不卖个一两银子还真过意不去呢。」 是吗?东西的价值决定于它的位置?那么人呢?也是吗?她的话落入他的脑中,引发他的深思。 钟凌笑道:「回头我多送两个礼盒到贺大哥那里,麻烦贺大哥转jiāo给周大人。」 贺澧回神。每回她往自己这里送礼,总没忘记周玉通的一份,说是感激买地之恩也太过了,她手上又没其他的地要卖,真不晓得这么尽心做什么。 「你倒是巴结。」他闷声道。 「什么巴结?这叫人脉。」 清脆笑声响起,灿亮的笑颜亮了他的眼,再次重申,她是个吸引人的美丽女子。 第九章 有了合伙人 徐大娘来得殷勤,才几天光景,两家又恢复过去的热络。 这份热络过去在钟子芳心底是熨贴舒服的,可是落在此时钟凌眼底,总觉得带着几分现实势利。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再不喜欢,总是未来的婆婆,能不打好关系?因此她勉强自己微笑,迎客、待客、送客,临行还不忘记送上一包糖。 徐大娘乐津津地走了,离开前没忘记顺走桌上那盘她试做的花生麻。 钟凌自我安慰,人穷难免心贪,就像大伯母,严格说起来不是什么坏人,也就是穷怕了才会吃着自己碗里的、还望着别人碗底。 天越来越冷,眼见就要进入腊月,雪一场一场地下,今年的雪比去年多,大伯父看着天,预估明年会有好收成。 可不是吗?都说瑞雪兆丰年,大家荷包越满,就越舍得花钱满足口腹之yù,希望明年的生意可以更上一层楼。 搓搓手,钟凌在掌心呵口热气。 铺面还没有寻着,贺澧倒是先送来两个丫头小春、小夏,一个十四、一个十五岁。通常大户人家买丫头都会挑十岁上下,买回来慢慢调教,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些没人买,才会以五两银子的价钱便宜广钟凌。 两人的容貌不算好,但赢在有一把力气,xìng格勤劳又肯学习,短短几天就能用上手,有她们帮忙,饼干糖果的产量增加不少。 现在卢氏不必进厨房,只要专心打绳结、缝布袋,负责包装的部分就成,而钟凌也能抽出一点时间研究新甜点,只可惜没有烤箱和nǎi油,许多东西就是做不成。 年关将近,越靠近新年,采买年货的人越多,钟凌有心在这个年关让她娘见证做生意的魅力。 送徐大娘出门后,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还能推出什么新口味?却不知不觉地走远了。 「阿芳。」 一声呼唤,钟凌转身,看见迎面而来的徐伍辉、贺澧、钟子静和阿六。 钟子静看见姐姐,加快脚步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问:「姐,你要去哪里?」 「没有,四处走走。」 贺澧看着她被冻得红通通的脸颊,心下不快,这丫头出门,不能多穿件厚袄子吗?他心里如此想着,却没开口。 徐伍辉没顾忌,走上前,摸摸她冻得发红的手,说:「天冷了,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说着,他脱下自己的皮袄子,套在她身上。 「没事,我想事情想出了神,我带阿静跑回去,一下子就到了。」 她把皮袄子还给徐伍辉,他没接,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温着,她害羞,想缩回来,他却是不肯。 「别急着回去!」徐伍辉说道,他想和她走一段,这阵子忙,很久没和她说说话了。 但是一抬头,发现贺澧和钟子静在,顿时觉得自己的主意很糟,连忙松开她的手,皮袄子掉到雪地上。 钟凌没想太多,捡起袄子,拍掉上面的雪,jiāo回他手上。 「有事吗?」她问。 接过袄子,他有几些尴尬,悄悄瞄了贺澧一眼后,若无其事地把衣服穿回身上。「我想明年二月让阿静参加府试。」 「府试?阿静过了年才九岁,这么小,可以吗?」她直觉回答。 「可以!阿静勤勉,学问不输当年的我,我想,府试肯定会上。」徐伍辉拍胸脯保证,脸上有着为人师表的骄傲。 钟凌看一眼弟弟,这么小的孩子,她舍不得他承担这么大的压力,于是目光里便带上几分忧心。 徐伍辉错解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担心钟子静考不上,便又添上话,「别担心,如果府试顺利,四月,我还打算让他参加院试。」 徐伍辉这话落进贺澧耳里,低头一哂。伍辉太急着在心上人面前表现,阿静考童生没问题,但考生员就有些勉强了。 「院试过了,不就是秀才了?」钟凌问。 考上秀才就算有了功名、有了特权,可以见知县不跪、不用刑具、免徭役,公家还会按月发粮食,好处多多啊。 只是,有必要吗?为那些东西,让一个九岁小孩背负这么大的压力?她摸摸弟弟的头问:「阿静想考吗?不考的话也没关系,姐养得起你。」 钟子静抬起头,笑得满脸自信,回答笃定,「我要考!」 将近一年,汤汤水水养下来,他长ròu也长个儿了,和自己刚穿越时看见的那个小猴儿截然不同。 她不是个有大志向的,只想一家人稳稳妥妥地生活在一起,只是,她是她、阿静是阿静,她不能阻了他的理想。 「你想清楚,考试很累的,你现在还小,晚个几年再考也没关系。」 「姐姐,我不怕辛苦,如果我可以考得上,娘肯定会很高兴,娘一高兴,身子骨就会好起来。」钟子静的逻辑很简单,他把书读好和姐姐把生意做好一样,都能讨得母亲欢心,母亲心里高兴、身体健康,他们一家人也就和乐圆满了。 「既然如此,就要多麻烦徐大哥了。」 钟子静看看姐姐,再看向徐伍辉,调皮地吐吐舌头,笑道:「什么徐大哥,明明就是姐夫,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丢下话,他敞开脚步往家跑去,钟凌被他说得羞涩不已,只好向贺澧和徐伍辉道声再见,转身追弟弟去了。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徐伍辉脸上笑意不停,贺澧轻拍他的肩膀道:「接下来,徐兄,真要辛苦了。」 丢下话,贺澧转身从另一条小路上走去,他低声对身后的阿六说:「去告诉肇阳,明年四月阿静要考上生员。」 嗄?为一个小小的秀才,主子要找四皇子去说项,这会不会……太超过? 见阿六迟迟不动作,贺澧目光扫去,寒声问:「有问题?」 「没、没,奴才立刻去禀告四爷。」话一落,人立刻消失,他的轻功不只是随口说说。 五天后,阿六带回消息时,贺澧正坐在窗边看书。 「四爷让奴才带几句话。第一:御史上了不少摺子,对陆大人相当不利,也许过了年,朝廷会派钦差下来查金日昌,最慢的话三、四月爷就得进京。」 三、四月……这么快。 眉微紧,他低声道:「知道了,还有呢?」 「四爷这两天会到井风城一趟,还说生员的事没问题,但是让奴才问四爷一声,这事儿钟姑娘知不知道,如果她不知道,这份殷勤可是拱手让徐少爷献了去。」 贺澧微笑,他放下手上的书册,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那次她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即使自己不幸,但看见她开心,便会觉得自己幸福。」 想到钟子静考上秀才的消息传出,小丫头满眼止不住的笑意……光是想像她的快乐,他已经深感幸福。 这样,就够了吧! 进入腊月,钟凌的礼盒开卖。 之前,她设计一张能够折叠、拼装的桌子,一到城里,挑到好地段,拼接好桌子,铺上漂亮桌布,就开始卖糖卖饼。 因为今天要接受礼盒预约,她就让小春跟着来帮忙,留下小夏和娘在家里继续做煎饼,等这里卖完后,下午再让四哥哥到金日昌赌坊前卖发财包。 她把四哥哥的薪水给涨了,除了jiāo给大伯母的五十文外,还可以积攒不少,前日他拿着存下的十三两银子,问她可不可以批一些白玉糖,一起带到金日昌卖?她爽快同意了,一包糖用四十文批发价给他。 他乐津津说道:「我就知道,跟着妹妹会发财,以后不管妹妹要做什么生意,都要带着我。」 现在每天进城,他们都搭贺家的马车,钟凌心里过意不去,要算银子给贺澧。 贺澧却说:「你帮我赢了一万多两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是买上百辆马车都够。」 言简意赅,态度严正,他摆明不收银子,钟凌也不敢坚持,生怕自己进赌坊的事被她娘知道,事情可就大了。 因此,她经常做些新鲜吃食送给贺大娘,贺大娘对她也亲切热情,每次见到她都要拉着她说上老半天话。 桌子摆正,钟凌做好桌面布置,左边放糖、右边放煎饼,中间摆三个礼盒,最里面那盒装在提袋里,「富贵吉祥」四个字绣在正中央,中间那盒是粉色印花的纸盒,精致得教人爱不释手,最外面那盒则是打开盖子,亮出里面的内容物,今天他们只带这三盒出门。 摆好货品,把剩下的往桌子底下塞去,钟凌拿出长板凳充当桌子,再坐在矮凳上,帐本摆好,开始接受礼盒预约。 平心而论,一两银子不算少,大概没有多少户人家舍得拿来买糖,所以她也不敢订太多盒子,就做五十份。这两天有小春、小夏帮手,纸盒外的提袋也绣好、缝好,就等开卖。 「来哦,来买白玉糖,吃了会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年年有余、鸿运当头的皇帝糖。你想发财吗?你想升官吗?那就快来吃皇帝也喜欢的白玉糖! 「客人啊,老板说了,今儿个花三百文的顾客送一块幸运饼,买二两银子送一包白玉糖,定要让旧雨新知过个快乐年。快来!快来买糖,当皇帝的滋味,过个好年!」 源源不断的叫卖声从钟子文嘴里说出来,顺溜到不行,他花上一个晚上才背起来的。 没有多久,有老顾客上门,听完他一大串叫卖后问:「什么是幸运饼?」 钟子文看一眼问话的大叔,再看看左右围观的人,咧开嘴巴笑着说:「就是吃了会幸运的饼干啊。陈五叔,你可是咱们的老顾客,看在您老那么捧场的面子上,这五文钱我出了,阿文送您一个幸运饼味道。」 说着,他唱作俱佳地从口袋里掏出五文钱,jiāo给小春,小春打开装满幸运饼干的盒子说:「陈五叔,请挑一个。」 陈五叔左选右挑,选了个最大的,小春指导他抓住饼干两角,往外一掰,里头出现一张小纸条。 钟凌接过纸条,念出上头的字,「广结善缘,明年会有好运道!」 旁边一个熟识的,大掌拍上陈五叔的肩膀说道:「陈五哥有好运道呐,明年咱们兄弟可要靠陈五哥多提携了。」 「可不,陈五哥是再善心不过的人,咱们左右邻居谁没受过你的帮助?」 「恭喜恭喜,好人有好报,陈五叔来年一定会身体健康、财源广进、事事如意。」钟凌笑着蹦出一串吉利话。 大家一阵夸奖,陈五叔不好意思,掏出一百文,买下两包糖。 就这样,一个时辰吆喝下来,桌面上的东西卖掉大半,礼盒也卖出两个,小春赶紧从桌子底下拿出新货补上。 有不少人冲着那个幸运饼,想买几个回家试试手气,可惜幸运饼只送不卖。 「小丫头,我要订一百盒富贵吉祥。」 钟凌正蹲在地上帮忙补货,突然听到一百盒,还以为自己幻听,抬起头,发现上官肇阳站在桌前,拿起礼盒左看右看,专注仔细的神情好像盒子里装的不是糖果而是钻石。 她见过他,在生意刚做不久时,他曾经出现过,糖买得不多,废话倒是不少,她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与众不同,不管是气质谈吐、穿着打扮或者气势,都不是普通人。 但人家想玩微服出巡的戏码,她也不会闲到去拆穿,于是扯扯说说,讲一堆屁话,她摆明自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不过她倒没傻到想和这号人物亲近,因为老祖先有说过,野狼对于披羊皮,有着变态的热忱。 目光转过,钟凌看见站在贵气男身后的清风。 扬起笑脸,这男子她就熟了,他是大客户,每次来没有十包也有五包,她和四哥哥都喜欢他,喜欢得紧,原来……这男子是贵气男的属下? 「一百盒?」她站起身,勾起十足十的生意笑脸,问道:「公子,你确定是一百盒?」 「这种事很难确定吗?」 双手负在身后,上官肇阳上上下下打量钟凌。这丫头越发清丽可人了啊,难怪会把阿澧的魂给勾走!他要自己买一百盒?他是想吃坏牙口吗? 钟子文直觉问道:「公子买这么多糖做什么?」 是啊,他也不知道买这么多做什么? 上官肇阳盯着钟凌,态度自然地说:「很多吗?送几盒给皇上、送几盒给皇太后,各宫娘娘也送一些,对了,公主皇子也得送一点,免得日后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吃过白玉糖,万一怪罪御膳房,小丫头岂非害人不浅呐。」 贵气男这是在恐吓她,假冒皇帝名声做不实广告啊。 钟凌笑得眉弯眼眯,一张灿烂的笑脸杵在上官肇阳面前。 她恭谨回答,「公子说什么呢,我哪里害人不浅,我说皇上喜欢白玉糖,可没说是当今皇上,我指的是三皇五帝,是黄帝唐虞夏商周、秦汉三国晋隋唐,里头的几个皇帝怎么会和御膳房的大人扯上关系?那时,他们可还没出生呢,yù加之罪,何患无词?」她这段日子来书可不是白看的,早把这里的时代背景给摸得一清二楚,基本上她刚说的那些朝代在这里都是有的,只是历史的洪流大约在明朝之后分了岔,才有了如今的天烨皇朝。 几句话就让她换了场面,果然有几分机智!上官肇阳挑眉,满脸的兴味。 「小丫头,口齿挺伶俐的。」 钟凌可不是傻顶,她一面顶嘴、一面察言观色,见他乐得眼睛都眯成月牙儿了,可以见得他开心得很。 她没猜错的话,这人大概缺少被语言暴力的经验,于是她越顶,他越乐。好吧,赚人家一百两,总得多点客服。 顺着他的话,她满脸痞笑地往下接,「大叔,口齿还算清晰。」 什么大叔?什么口齿还算清晰? 当然清晰!她以为他中风吗?上官肇阳满额头全是黑线,人人夸他心机重、城府深,熟悉他的人都说他的脑子与众不同,与他斗是自找死路。既然他这么聪敏,为什么每回耍嘴皮都耍不赢这个笨丫头? 他可不信邪了,提起精神、扬起斗志,再战一回合。 「小丫头这么会说话,卖糖太浪费,要不要随我回京,爷介绍你进玉枫堂,保证两、三年内把你捧成红牌,唱一出戏挣得够你卖一年糖。」 说她适合当戏子? 如果她是古代人,肯定会气到头顶冒青烟,可惜她是来自有都教授的未来人类,在那里演艺圈是人人都向往的行业,她怎么会把他的话当成轻贱?当然不,她拿它当奉承! 「大叔这么会与人寻衅,当个爷太浪费,要不要随我回村里,小丫头介绍你认识些三姑六婆,保证短时间内您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从村头到村尾,所有的泼fù都甘拜下风。」她照样造句,学他的语法讽刺人。 她、她!她说四爷是泼fù? 噗,清风忍不住笑出声,捧着肚子还想笑得更夸张些,却被自家的爷凤眼一瞪,笑容立刻收拾得干干净净。 上官肇阳本想再斗上几句,却看见有个「瘸子」安步当车地往这里走来,人未至,两道杀人眼光先到,害他不得不偃旗息鼓。 可惜了,下次还有机会和这个有趣的丫头磨嘴皮子吗? 上官肇阳脸上深表遗憾,钟凌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发现他盯着的那个人她恰好认识,他们两个人没对话,却用眼神厮杀了一回。 钟凌低头,假装没看见,飞快写下订单,问:「公子,请问你什么时候取货?」 「五天后,我到贵府取货,你住哪里?」 「秀水村,离这里不远,进村子问钟家三房住哪里,就会有人给公子指路。不过,不好意思,得请公子先付一成订金。」 她还怕他跑了?小家子气。 上官肇阳一点头,笑容还没有收敛的清风连忙上前,把银票jiāo给钟凌。 钟凌看着上面的数字,咧开了嘴。「一百两全付清!公子真豪爽,既然如此,我也不小气,公子把白玉糖全送给皇亲国戚,自己没留下一些可不行,过年嘛,总要甜甜嘴,我免费送公子十包白玉糖。」 写好取货单,她慷慨地取出十包糖,用纸袋装了递给清风,鞠躬、哈腰,一谢再谢。 她巴结的模样抚平了上官肇阳的不平,他点点头,觑了贺澧一眼,张扬地指指那盒幸运饼。 看在一百两分上,小春赶紧把盒子打开,让他挑一块饼,教他怎么掰开。 上官肇阳拿出小纸条,上面写着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他吃惊地望向钟凌。有这么神?父皇才想给他指一门亲事呢…… 贺澧走过他身边,瞄一眼上头的字,背过身,嘴角在胡子底下微扬。 上官肇阳若有所思地离开钟凌的摊位,直到转个弯看不见了,清风才低声提醒 「四爷,咱们亏了。」 「亏什么?」 「那丫头在桌边立了张牌子,买二两送一包白玉糖,咱们买了一百两……」 「你怎么不早说!」他爱极这味道,像上瘾似的,几天不吃就想。 「贺爷听见小丫头要送十包的时候,就悄悄把立牌给收走了。」 「什么?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亏他们还是jiāo往了一辈子的好朋友!他「嗤」的一声,「好啊,这家伙这样对我,就让他看得到吃不到,不帮他这一把了。」 上官肇阳说得咬牙切齿,清风挑动活泼热情的两道眉,心底笑道:不帮才怪!惯会撂狠话的主儿。 可说也奇怪,怎么爷在小丫头面前吃瘪,他竟会感到这么畅快?莫非是平日里被欺压太甚,心里不正常了? 摊位上,钟凌笑着跳到贺澧跟前。「贺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刚接下一百盒订单,她像吃了yáo tóu wán,整个人轻飘飘的,有说不出的欢快。 「对。」贺澧见她这副模样,要不是路上人多,真想往她头上敲一把,教她清醒清醒。 「有事吗?」 「铺面已经找到,想不想过去看看?」 这么快?太好了! 她连忙在心底盘算了下,拿起笔,飞快写下做糖的材料,把纸张jiāo给四哥哥,对他和小春说:「小春,别再接订单了,这些够咱们忙上好几天。四哥哥,东西卖完,收了摊子,你们去铺子里把材料补齐,我很快就回来。」 钟子文和小春点头应下,钟凌便跟着贺澧离开。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多数时候都是钟凌在问他回答,气氛融洽。 「铺子离这里远吗?」钟凌问。 「不远。」他回答得简便。 「那最好,免得老客户找不到地方。是新屋还是旧铺?」 「七成新,之前是卖南北货的,听说家里发生变故,急着卖铺子。」 「开价多少?」 「一千三百五十两,估计可以再砍一点儿价。」 钟凌东问西问,问到没话可问了,她才问:「那位贵公子和贺大哥是旧识吧?」 他惊讶于她敏锐的观察力,却反问:「为什么这样想?」 「我猜错了吗?那位贵公子出身不凡,应是目高之人,没道理会青睐我这个小摊子,说他挑衅嘛,也不像,倒像是寻我取乐似的,好端端的我怎么就入了他的眼?肯定是贺大哥的帮衬,他是贺大哥介绍的大客户吧?」 「别想太多,他生xìng顽皮,喜欢寻事儿,但没恶意。」他替上官肇阳说好话。 「我知道,不过……贺大哥,如果可以的话,你别同他往来了吧。」 「为什么?他把你惹恼了?」贺澧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她不是个心存偏见之人,也非心胸狭隘之辈,何况肇阳才刚给她一笔好处不是? 「我没猜错的话,他并不如表面那样亲切和善,他是个……」话在嘴里斟酌半天,她才挑出安全字眼,说道:「有企图心的复杂男人,我怕他会给贺大哥带来危险。」 此话一出,贺澧震惊,他知道她聪明伶俐、知道她善良机灵,却不知道她有如此的识人之明。 那年,肇阳找到秀水村,把他丢掉的记忆挖出来。 他狂怒,想讨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肇阳说:「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想清楚,一旦与我为伍,你很可能会陷入无止境的危机里,我不能保障你的xìng命,你必须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活下去。」 他想清楚了,没有肇阳的帮忙,无法讨回他要的公道,即便是饮鸩止渴,他也必须把这杯鸩酒吞下去,于是他站到他的队伍里。 他的确危险,这些年,他经历的危险够多,而最近的那次……钟明因他而死。 他惊诧的眼光让钟凌明白,自己蒙对了。她这样一步步猜、一步步准,神一般的第六感让自己很困扰。 从两人的眉来眼去,她猜出两人相识,从贵气男的打扮气度,她猜出他出身不凡,一个不凡的男人为什么要和一个乡下瘸子来往?而瘸子为什么可以给贵气男眼色看? 很简单,他身上有对方要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钱?田地?当然不是,对方要的是忠诚、是xìng命,她不知道贺澧确切的死期,只晓得是后年,贺大娘哭着、号啕着,说她的儿子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命运,她只知道,自己强烈希望他活下来。「贺大哥……」 眉一弯,难得地,他露出明显笑意,「放心,不会的。」 那么多年,风里火里全闯dàng过来,眼下的局势越来越好,他没道理死在此时,就算要死,也只会在……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他摇掉那丝烦躁不安。 他柔柔的声音莫名地令她安心,只是她很清楚,命运之轮将会怎么运转对不起,她无法拥有他的乐观。 钟凌忖度着,还能讲出什么更清楚的话来提醒他,但他举起手,打断她。 「铺子到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知他无意深谈,钟凌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暂且放弃。「进去吧。」 走进铺子,一个伙计等在里头,老板已经回乡,留下他处理铺子的事。 铺面不大,但卖点心足够了,钟凌打算在门口处摆一个小柜台,专门发价目表给顾客,两旁摆上陈列架,专提供人试吃,若客人有需要,服务人员就在价目表上面做记号,决定好要买的品项及数量后,就到柜台排队结帐并领取商品。 预定的结帐处后面有一扇门,走出门便是个院子,里头有口井,井水甘甜,院子比铺面要来得大,足够钟凌盖一间烘焙厨房。 院子的最里面是栋两层的楼房,木制地板,古色古香,上下共八间房,旁边还有净房、茅房和厨房、柴房,设施不豪华,却是齐备。 楼房的后面还有一小块院子,并排着晒衣架。 「怎样,合适吗?」贺澧随着她转过一圈后问。 「合适,谢谢贺大哥。」 「那就好,咱们去和伙计谈谈,找一天过来付银子,就可以带地契到周大人那里办理过户。」 「办过户需要很久吗?」 「周大人吃你那么多糖糖饼饼,他怎好意思耗你时间?」 难得的愉快轻松,难得地,她在他的话里听见幽默。 「说得也是。」她笑着附和。 「租地的事就别找人了,我那里有二十几亩地,你挑个两、三亩,开春后就开始盖牛舍吧,刚买来的桑子、二牛、阿黄都出生农家,侍弄几只牛不会太困难,不过你讲的nǎi油要怎么做,你得找时间教他们。」 「贺大哥,既然地是你的、人是你买,那个牛场就当是咱们合股的吧。」 她想的是,若事业做得够大,他就可以留在秀水村里过安定生活,不必去冒那个未知的危险,却不知道,他冒险求的并不只是一份安定的生活。 「不必,地是租你的,你每年还得缴租金供我嚼用。」 「我保证,合伙后,贺大哥收获的肯定比收租更多。」她极力劝说。 「我不做搞不懂的东西。」 「很简单的,没什么好搞懂的,养牛、挤牛nǎi,做成nǎi油和起司,那些东西是我饼干行里需要的原料,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做出来的成品绝对不怕滞销。」 了不起再开个披萨店,她绝对会让他赚到钱。 这里还没有人喝牛nǎi,不知道它的香浓美味,等她开发出来,就会晓得牛nǎi有多珍贵,这是个能致富的途径,她很确定。 她的热烈邀请看在他眼里,满满地,感动在心。 她猜得出他会遭遇危险,他又怎猜不出她邀请自己合伙的目的?她是想把他留下来,远离肇阳吧?! 望着她热情的双眸,他退一步,妥协道:「你确定?」 「确定、十成确定、一百成确定,确定到不能再确定了。怎样?咱们合伙好吗?」 「好,合伙。盖牛舍的银子我出,买牛只的银子你出,各占股五成。」 「没问题。」钟凌爽快回答。 所以……她已经把他留下了吗?他不会离开了吗? 笑容在眼底,掩去里头的一丝不确定,钟凌不知道能不能心想事成,但她真的希望他远离危险。 第十章 狼虎般的恶亲戚 接下来五天,全家人赶工赶得热火朝天,连钟凌热衷的「文化盗版业」都暂停下来,不过无妨,她已经存上几十本书,够弟弟细细品读。 「新任合伙人」送钟凌一套笔墨,砚台和墨块没什么了不起,顶多就是墨块比一般的香了些,厉害的是那管毛笔,笔尖之细根本就是毛笔界的0.3,有了它,钟凌下笔神速。 纸盒老板接到这笔生意,连夜赶工,赶着在出货的前一天jiāo货,钟子文下午也不进城卖糖卖饼了,加上其他人订的一百一十三个礼盒,他们光靠白天的几个时辰根本生产不出来,何况还要分出时间做外包装的红色布袋,袋子不难做,难的是刺绣,那是水磨功夫,要不是之前早已备下五十个成品袋,钟凌真想找人加工。 很累、超累,累得几个年轻人两只眼睛冒红丝。 不过那张百两银票,提供了大家无穷无尽的精力,因此除每天被逼着准点入睡的卢氏之外,这些天没有人睡足两个时辰过。 当那个无良的贵气男,在第五天的一大早就进秀水村取货时,钟凌对自己神准的第六感有着无比感激。 她猜测无良贵气男,早晚会发现自己讹了他四十包赠品,说好五天,他肯定会一大早出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讨价还价,再拗她一笔。 实话说,对乐意付一百两银票的大客户慷慨些也没什么,只不过想到他施以小惠,就要贺澧为他卖命,这个公道她明里暗里都得替贺澧讨一点回来。 货送上车,钟凌又是鞠躬哈腰,又是笑脸频频,这些不必花钱的表面功夫,她给得很殷勤,至于其他的?对不起,谢谢再联络。 贵气男心头不舒坦,非要和她斗嘴,讨点蝇头小利,可她不买帐,动不动就侧过脸打个呵欠,还直道对不起,说为了出这批货,昨儿个熬到寅时初才完工。 言下之意是,您老有心挑剔也卖力些,昨天凌晨一点已经是第五天,那时候出现,我们的货还没齐备呢。 不管怎样,贵气男走了、银票收下了,卢氏为犒劳他们几个,早餐煮上满满一大桌。 捧着碗,一个个狼吞虎咽,像几辈子没吃饱过似的。 钟凌打铁趁热,问:「娘,看来糖果饼干这门生意确实可以做,要不,咱们在城里租间铺子,你说怎样?」 「若是没接到这张订单,一天卖的扣掉本钱也不过挣个三两多一些,就算天天不休,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百两左右,我听你徐大娘说,好的铺面一个月要十几、二十两银子租金,你赚钱这么辛苦,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话是这么说,可若有一间铺子,咱们就可以卖更多种的饼干糖果,何况有间遮风避雨的店,就可以天天开张。娘忘记吗?十月那时连下十几天的雨,不能出去做生意,娘愁得眉毛都快打结。」 「阿芳这话说得在理,三婶,我发觉现在进士榜和发财包没之前好卖了,客人多少都有些失了新鲜感,所以说种类越多,生意才能更好。可我们出门摆摊,位置就这么大,哪能卖多少种,旁边的摊位见我们生意好,还会寻衅呢,如果有间自己的铺子,就不会碰到这些问题。」钟子文加入劝说阵营,他也有心把生意做大。 卢氏是保守派主席,怎么也不肯松口,她对钟子文说道:「咱们家现在人手就这么多,能做多少东西出去卖?瞧,才几天工夫,你们一个个都瘦了一圈,银子要赚,身子也得顾着,要是像三婶这样,可就得不偿失。何况京里的宅子贵着呢,一开价就是几千、几万两,若是阿静争气,真能考上进士当京官,咱们得慢慢把银子给攒起来,到时不至于连几片屋瓦都买不起。」 她是打定主意,一年存一千两,用十年时间给儿子存一间京宅。 眼见说不动母亲,钟凌叹气,也罢。 钟子文和钟凌互望一眼,眼底都有些无奈,但长辈做事求的是个稳字,哪肯像他们这样拚了命地往前冲。 钟子静看看姐姐,再看看娘,他知道姐姐那表情是妥协了,他替姐姐夹一颗煎蛋,顺道把台阶跟着搬过来。 「姐,我二月就要下场考试了,要是搬进城里,徐大哥给我上课多不方便啊,还是住在这里的好。」 他的话让卢氏心暖,不管怎样,儿子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钟凌瞪他一眼,这个小滑头,真懂得挑时间讨好母亲。 吃过饭,卢氏不让他们动手,赶着他们进屋睡觉去。 「都好好睡,不是说明天还要进城做生意吗?今儿个下午得起来做糖……」 卢氏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张氏的嚷嚷声 「弟妹,阿芳、阿文,快点来帮帮手,有人打上二房了。」 「什么?」 这二房怎么就不消停,好日子才过几天呢,又惹事了? 「娘,怎么啦?」钟子文跑上前问。 「你们二叔赌输了,借一堆银子,现在赌坊的打手到家里要拉子兰、子薇去抵债呢!」 赌输?打手?怎么可能?若是去年这话还说得通,今年……那就是没影儿的事了。 上回的算计,卢氏还没忘怀呢,她沉下脸,皱起双眉,不愿意去二房,钟凌看她那模样也不勉强。 「阿静,这事儿你别理,吃过饭就准备去贺大哥家读书。小春、小夏,你们待在家里陪我娘,我和四哥哥、大伯母过去看看。」 二房遭事,若他们家连一个人都不出面,明儿个村人背后定会嚼舌根。古人重lún理亲情,就算是一窝子烂草莓,搭上血缘关系也不能不理。 至于大伯母……大概是担心自己那七百多两周转银子得提早吐出来吧,听说除了买地之外,她还拿去放利,若是现在拿回来,怕半毛利息都挣不到。 钟凌和张氏匆匆往二房的新家跑,人还没到,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二房门前,她与张氏互视一眼,两人加快脚步走近。 人墙里,有五、六个横眉怒眼的粗汉子围成圈,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刀架在钟理的脖子上,另外两人动手去拉扯钟子兰两姐妹。 王氏和两个女儿哭得震天价响,钟子华不断磕头求饶,所有人都吓得紧张兮兮的,只有钟理一脸无关紧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 钟凌忍不住叹气,这是亲人还是仇人?为了银子可以没人xìng到这等地步,摊上这种爹,真是不幸。 「号什么号?把银子拿出来jiāo代了便是。」一个脸上有疤的黝黑粗汉骂道。 「我们身上没有钱,就算把我们逼死也拿不出钱啊。」王氏打定主意,绝不把钱吐出去,好不容易能好好过几天日子,再不用担心下一餐在哪儿,她打死也不要回到过去。 「没钱?上回你与人通jiān,李大户给的一千两遮羞费呢?」粗汉口无遮拦,话出口立即引得乡人窃窃私语。 这世间除了病dú细菌之外,就是八卦传得最快,那天晚上的事,虽然家家户户都得到好处,讲好不往外传,可总是有几个嘴上不带把的,暗地里到处传,老公告诉老婆、老婆告诉娘家,一讲二讲,传遍秀水村上下,恐怕连邻近几个村也都知道这桩八卦。 这会儿粗汉张口就说,把王氏一张老脸憋成猪肝色,却是不敢有半句反驳,于是有些原本对谣言心存疑虑的,全认定这件事是事实,钟家二房果然图谋三房,害人不成反害己,果真是天理昭彰啊。 「钱不在家里,咱们要用也动不得,你们就是把我们逼死也逼不出半文钱,有本事到钟家大房去榨银子啊,找我们一屋子穷人做什么?」几句话,王氏把火引到大房头上。 这件事她也不满,凭什么自家银子要掌在别人手里,口口声声为他们好,说到底还不是想拿她家的钱去放利息,有利息她干么不自己赚留给别人赚? 这话听得张氏火冒三丈,手一甩就要上前理论。 钟凌连忙拉她一把,在她耳畔低声道:「大伯母别担心,先听听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钱是你家的,你去拿啊,爷就坐在这里等你把银子要回来,除非你宁可把闺女卖到那见不得人的下作地方。」粗汉一把推开钟子华,勾起钟子薇的下巴,笑得让人作呕。 「钱进了人家口袋,哪还要得回来?难不成你们吞了银子还会吐出来?」王氏豁出去了,虽没明说,却是句句指控,指控大房昧了二房的钱。 这话说得好没良心,也不想想他们现在有屋子住、有田收粮,是谁的功劳?要是没有大房帮着,他们现在全要进城当乞丐去。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张氏越听越闹心,要不是钟凌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老早就冲出去。 「话说成这样,你是打定主意不要你家男人的命了吗?也行,他欠下六百两,一根手指头抵五十两,直接砍了便是。」粗汉晃了两下手上的借据。 「大哥,那还差一百两。」一个流着口水的汉子,讨好地对粗汉道。 「啪」!一巴掌甩来,他被打得满头星。「缺一百两不会砍脚指头。」 钟理见儿女妻子听到他们的恐吓却没半分表情,难不成他被砍了也没关系?这会儿波澜不兴的脸上出现忿忿不平,儿子女儿全白生了,早知道养大会变成这样,不如一生下就捏死算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大房要钱啊,难道你们心里只想着银子,不管老子的死活了?」 钟子华、钟子兰、钟子薇说什么也不肯松口,兀自低着头啜泣抹泪,谁也不愿意去大房要钱。 钟理见状真的火了,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冲上前推倒王氏,往她心窝子狠狠踹一脚。 「他妈的,你生养的好畜生,老子有难还一心想着银钱,那可是我的钱,我卖老婆的钱!」他啥都不顾了,一嗓子嚷嚷出来。 王氏被踹得狠了,抹掉嘴边的唾沫星子,豁出去怒道:「你在这里发什么横,卖我?你想卖的是三房那个狐狸精吧!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 「你的钱?我呸!不要脸,那是我的皮ròu钱,吃亏的是我,难不成是你躺在床上让那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死胖子折腾?儿子女儿都是我的,他们再坏、好歹是个人,不像你,谁都能算计、谁都能卖,老婆算啥?儿子女儿算啥?你这黑心肝烂肠肚的贱货,被剁成七、八十块才好,谁耐烦拿银子救你这条烂命!」 狐狸精?钟凌翻白眼,她真想转身回去,不理会这摊子烂事,要不是怕那笔钱没了,大房、二房的眼睛又齐齐往三房盯,她真是不想管。 不光她想跑,便是二房几个子女见父母这样闹,也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只当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烂命一条,好!今天我这条烂命就换了你们这四条贵命!」 「啪」的一声,钟理一个巴掌往王氏呼去,眨眼工夫她的脸肿成大猪头,但她岂是个好欺负的,一头往钟理撞去,指甲不断往他身上挠,要不了多久,钟理脸上就多上几道血痕,王氏又撕扯拉咬,把所有的泼辣劲全往他身上发作。 钟理哪能容许她撒泼,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往后拽。 王氏重心不稳,仰头倒去,「叩」的一声,头撞上台阶,鲜血从脑门滑下,王氏伸手一摸,看见满掌心的鲜红热血,惨叫一声,坐在地上,再不顾形象地扯衣服、抓头发,撒泼哭号。 「你这个死王八,当初,我爹娘把我嫁进钟家,还以为嫁的是会念书、会挣钱的钟老三,欢欢喜喜嫁过来,才发现嫁的竟是你这破烂货色,跟着你,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赌博喝酒,回到家里不是打就是骂,哪里像个男人? 「你偷走三房的地契,气死公婆,还赖到我身上,为了赌,你想尽法子弄钱,你偷大房家的猪,偷三房的银子,自家人不跟你计较,你还越发上瘾,竟勾结李大户,想把卢氏给卖掉,再谋夺小叔子留下来的东西。 「你还说,阿芳、阿静两姐弟长得一副好模样,养个几年就能卖到好价钱,现在没本事卖别人家的孩子,就想卖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老天爷,祢睁睁眼啊,该死的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我那个好小叔子啊……」 弄明白了!钟凌终于懂了,为什么王氏那样记恨她娘,原来是嫉妒啊! 之前她老是搞不清楚,没道理王氏老趁着他爹在家的时候往三房跑,想借钱、借粮,不是应该私底下向弟妹开口吗?女人对女人不是比较好讲话? 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家爹爹xìng子好,有求必应,谁想得到爹竟是王氏的梦中情人。 钟凌听不下去,决定挺身结束这场闹剧。 可这时,却听见钟理对着粗汉大叫,「去把钟子薇、钟子兰抓起来,他们什么时候把房契、银子送过来,你们什么时候放人。」 钟理话出口,乡亲们再也忍耐不住,怒道:「有人这样当父亲的吗?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卖,还有没有天良!」 村人围上,那几个粗汉有几下子,才jiāo手就有人被推倒在地上。 「住手!」钟凌大喊出声,声音脆亮,粗汉们竟还真的住了手。 她往前走几步,脸上非但无惧,还带着淡淡笑意,问:「这几位大叔、大哥,请教,我家二伯父在你们赌坊里欠下银子是吗?」 见开口的是个水灵漂亮的小丫头,粗汉们眼睛一亮,都觉得有趣极了,眼珠子在钟凌身上四下打量,口气软和下来。「可不是吗?大伙儿都劝他,手气不好就别玩这么大,他偏偏不听,这会儿欠下这笔债,老板发话,咱们当手下的也不能不上门讨要,你说是吧?」 钟凌点点头,附和对方,「是这个理儿,不知道我家二伯父欠赌坊多少银子?」 钟理瞄她一眼。难道这丫头想帮自己还银子?可不是,听说她卖糖赚了不少钱,若她的xìng子随了她爹,懂得照应自家这帮子亲戚,倒也是好事。 想至此,他脸上的狰狞微褪,添上些许笑意。 「他欠下六百两,可那是今天还,若是再拖个几天,利上加利,恐怕就不只这个钱了。」那粗汉哼两声,想吓吓这丫头,却没想到对方还是一贯的微笑,态度沉稳得不像个孩子。 「是,赌坊规矩嘛,这我明白,可以请问我家二伯父是在哪个赌坊里欠下的赌债?」 钟凌一问,钟理更加得意了。这丫头肯定是想替自己还钱,果然是弟弟的好女儿,宅心仁厚、宽和善良,他的好弟弟啊,是哪个没天良的害死他? 鼻子酸酸的,这会儿他想起弟弟的好,还真有那么两分伤心,可也就两分,再多的就没了,下一刻,他算计起侄女,如果能傍上这棵摇钱树,不愁花用的日子又回来了。,弟弟可真是替他留下一个好侄女呐。 钟理想也不想,抢着回答,「自然是城里最大的金日昌。」 金日昌赌坊的规矩是一进门就得换筹码,而最小的筹码是三十两,荷包不够的人还进不去。说起金日昌,他不自觉地抬高下巴,能进得了那里的可全是贵人,直到现在他连那扇大门都还没能摸上一把呢。 闻言,钟凌心喜。 前几天,无意间听见客人闲话,说城里原有的几间赌坊都歇业了,因为金日昌实力坚强,环境优、赌法多,竟是把大客户全数抢走,没了大客户,光靠那些只拿得出几两银子的小赌客,怎撑得起场面、雇得来打手? 于是他们决定在过年后合资,开间大赌坊,同金日昌打对台,所以钟理想赌,也只能往金日昌去,不过他身上哪来那么多银子,因此钟凌猜测,今天这回事,才不是赌坊打手闹上门,纯粹是钟理自导自演的勒索案。 而钟理的答案,证实了她的猜测。 「二伯父确定是金日昌?不是别家?」钟凌瞠大双眼望他,好像不相信自家二伯父进得了那等富贵地方。 围过来看钟家二房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徐伍辉和贺澧也在里面。 徐伍辉气恼了两道眉,对贺澧说:「阿芳竟敢出这个头,忒大胆了。」 贺澧回望他一眼。从小一起长大,他难道不知道她的胆子有多大?胆子不大,她能进赌坊、能卖糖、能瞒着家中长辈买下铺面? 不过,当钟凌一再确定钟理是在哪里赌的时候,贺澧就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我能不确定?城里就那么一家赌坊,除了那里我还能去哪儿赌?」钟理不耐烦地瞪了钟凌一眼。一问再问,是看不起他有那个身价,进金日昌当几次贵人吗?有心帮忙,直接把银子拿出来就好,何必罗罗唆唆唠叨半天。 「如果是在金日昌赌,二伯父就不可能欠下那么一大笔债务了,二伯父不知道吗?金日昌是不叫客人签借据的,而且若是客人身上的银子全部输光,出门时,还可以把自己买筹码的单据送到柜上,柜上会奉送客人一成赌资,不会让客人光着荷包出门。」 这是金日昌赌坊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卷走大量赌客的原因,可不光光是人家的客服做得好,这种贴心设计谁不想上门? 只是钟凌不晓得这个贴心设计,是专门为喜欢贪小便宜的魏老太爷量身打造的。 「你、你怎么知道?是胡说八道的吧!」钟理怒道。 「二伯父忘记了?我在城里卖糖,许多客人都提过这件事呢,我只是不懂,既然金日昌不教人签借据,不晓得二伯父这张借据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伙着旁人来讹诈自己的妻小? 如果真是这样,二伯父就太失德了,身为男子不负起养家活口的责任已是过分,现在见妻小日子安稳,就打起自家人的主意,这算什么道理? 「方才我二伯母说的,大家都听见了,二伯父偷走我家地契,气死我祖父祖母已是不孝,如今又为银子伙同外人买卖儿女,是谓不慈。二伯父,您摸摸良心说句实话,这些年来我爹是不是总顾念着兄弟情谊,您和二伯母到家里借钱,从没教你们空手而返?几次家里的米缸被你们掏空,爹娘无半句怨言,可我们这般对待,你却在我爹过世后图谋我家财产,设计谋害我娘,这样的二伯父…… 「各位爷爷、nǎinǎi、叔叔、伯伯,不是阿芳心狠,这门狼虎般的亲戚我们是万万不敢再认了,弟弟年幼、母亲体弱,阿芳未及笄就得撑起一家子生计,身上要承担的已经太多,无力再负担一个狼子野心的二伯父,阿芳相信,即使在天上的爹爹知道此事也不会怪阿芳的。」 她一句句说得义愤填膺,她是打定主意利用这次彻底和二房切断关系。 前世没有这笔一千两的意外之财,王氏的堂弟顺利进到三房,透过王水木的手,逼迫得三房家破人亡,而钟子薇看上徐伍辉,想尽办法凑到他跟前。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让钟子薇上手的,徐伍辉在进京赶考前,先迎娶钟子薇为妾。不过尽管是个侍妾,王氏和钟理却张扬地让她以正妻之姿出嫁,大红花轿、大红嫁裳,前世的钟子薇在成亲前甚至还跑到家里来,硬是抢走母亲留给钟子芳的遗物。 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贫穷背后生出非分心思,别说钟理,就是王氏和钟子薇都不是好相与之辈,能够和他们疏远是再好不过的事。 事实拆穿,被众人指指点点,无地自容的钟理心头大怒,竟抓起粗汉手上的匕首朝钟凌挥去 徐伍辉发现他的小动作,眼明手快地冲上前,一把护住钟凌,那刀子停不下来,刷地一下,竟在徐伍辉的手臂上划上一刀。 注意力一直定在钟凌身上的贺澧这才发现情况有变,一声吆喝,和阿六两人抢上来,几个俐落招式,东打西踹、一阵混乱之后,钟理和粗壮大汉们一个个被打倒在地。 贺澧懊悔自己的大意,差一点点小丫头就要受伤了,怒目一扫,他扬声道:「各位乡亲,钟理伙同恶匪伤了徐秀才,请大家帮忙将他们起,送往衙门。」 秀才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平头百姓持刀行凶,又是现行犯,能不抓进去吃牢饭?这下子钟理可惨了。 不过这并不是出现在钟凌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贺澧和阿六居然是身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哎呀,徐秀才见血了,这杀千刀的!」王氏扬起嗓子尖叫。 钟子薇快步迎上前,拉起徐伍辉的手检查伤势,口气柔得掐得出水,说道:「徐大哥,伤口不小呢,要不要先进屋里上yào?」 「不必,我到贺家上yào。」他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多看钟子薇一眼。 徐伍辉的态度冷漠,钟子薇伤了心,一脸的泫然yù泣。她不懂怎会这样,她都是学小婶婶的啊。 娘说:「男人就是吃卢氏那一套,装可怜、扮柔弱,娇喊个两声,男人的骨头就会软成一滩水,要不是这样,你三叔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会让她给勾了魂,把这个克夫的娶进门?」 她学了也装了,每次遇见徐大哥,她都努力扮演娇娇女,为什么他视而不见?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阿芳,她恨得咬牙,一双美目里盛满恨意。 眼看他们就要走了,钟子薇不死心,上前再次扶起徐伍辉的手。「徐大哥,天这么冷,贺公子家里还有一段路呢,走到那里伤口都要结冻了,不如先进我家屋里,妹妹帮你上yào,很快就好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连妹妹两个字都出口了!钟凌直想翻白眼。前世她就是靠这一套爬上徐伍辉的床吗? 徐伍辉不理她,握起钟凌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见他拉着钟凌走了,钟子薇愤恨的眼光紧紧追着钟凌的背影,而贺澧双手横胸地看着她,等她意识到转过头时,他那双冷厉的目光,惊出她一身冷汗。 钟凌乖乖地跟着徐伍辉走,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痛还是气她乱出头,他的表情非常不友善。 她讨好地对他微笑,他视而不见,她轻唤两声「徐大哥」,他充耳不闻。 钟凌不会撒娇讨饶,试过几次无功而返后,她长叹一口气,耸耸肩说:「我没辙了,等徐大哥气完,我们再讨论吧。」 这样就放弃?真没耐心,光凭着一股冲动,怎么能够成事? 她放弃,徐伍辉却不依了,握起她的手开始叨念,「你做事能仔细些吗?勇敢是好事,但莽撞就不是了,那些粗汉是来要钱、不是来说道理的,二房的事与你无关,哪里需要你来仗义执言?如果今天我和贺大哥不在,你岂不是要吃亏了……」 他念个不停,与平日的斯文稳重截然不同,但听得她心头微甜,明白他这是关心呢。 低头,她乖乖认错,「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钟凌认完错,偏过头,却瞧见贺澧弯着眉毛,眼睛透出些许笑意。 她嘟嘴不依,两手叉腰,「贺大哥,你也在笑话我吗?」 「不敢。」他回答钟凌之后,对徐伍辉说:「你以为钟姑娘莽撞?错了,人家可是胸有丘壑、心里算计着呢。」 钟凌微怔。他看出来了?他知道自己的用意和目的?目光朝他望去,就见他似有似无的笑意在眼角扩大。 第十一章 她的身世 这次,钟家二房总算与三房切断关系,以后只要远着、淡着,就不会再有瓜葛纠纷。 那天王氏口不择言,把话给说穿,应该再没脸再寻上门了,至于他们偷猪一事揭穿后,张氏见着王氏都爱理不理的,迎头碰上便把脸给撇开,要不是七百多两银子还在她手上,恐怕当场她也要跳出来和二房切断关系。 徐伍辉的伤不重,所以钟理几人只判二十大板,但每板都结结实实的,几乎打掉他半条命,从此风平浪静了好一段日子。 料理过二房,钟凌以为霉运走到这里已经到头,接下来的只剩下好事了,没想到人生啊,就是不断碰壁、不断解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连串过程。 越接近过年,大家口袋里都有些银子,因此摊贩的生意越做越好,许多农家fù人也会做点东西到城里去卖,但城街就那么几条,允许摆摊的也就那两、三处地方,粥少僧多,为了抢地盘,经常有人起口角。 因为这个,钟凌、钟子文和小春一天得比一天更早出门。 冬天太阳出来得晚,三人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暗着呢,卢氏看着心疼,却也没办法说些什么。 今天起床,北风一阵阵的刮,钟凌哆哆嗦嗦地从棉被里爬起来,洗脸、刷牙,一路就听见她嘶嘶嘶,冷得不断倒抽气的声音,好不容易一碗热稀饭下肚,这才好些。 进了城,钟凌不好意思地向阿六道谢,人家为了送他们这段路,每天都得早起,实在说不过去,要不是家里地方小盖不了马厩,她还真想说服母亲买一辆马车。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摆摊,阿六帮着张罗过后,说道:「我瞧着人越来越多,怕中午时马车进不来,要不你们辛苦些,我在城门口接你们。」 「没问题,午时二刻我们到城门口等阿六哥,谢谢阿六哥帮忙,天这么冷,一大早就把你给挖起来。」 「没事。」说完,阿六驾着马车走了。 钟凌把摊子布置好,钟子文已经开始在招呼客人。 离过年只剩下五天,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只是摊子生意好,他们还腾不出手大扫除,母亲原打算再做两天生意就歇了,但小春、小夏和四哥哥都不肯,直说要做到小年夜,把荷包给赚足了过个好年。 见大家这样兴致勃勃,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起早贪晚,一天收拾一点儿,慢慢打扫家里。 但怎么说,都得腾出手去采办年货,鸡鸭不必买,家里养着,糖糕饼干也不买,自己会生产,倒是得买些鱼啊菜的,冬天菜价贵,能买到的也就那两三样,天天吃着特别想念那些脆绿叶子。 要不建牛舍时,顺便盖间暖房种蔬菜,到时再以贺大哥的名义送到家里,满足自己的嘴巴? 钟凌正想着,突地听得一声大喝,她抬头,发现有个男孩抓起扁担,一把往他们的摊子上砸过来。 钟子文怎能允许他这么做,手一挡,扁担便落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的一下,他痛得整个人缩倒在地,原先聚在摊前的客人们也吓得纷纷退避一旁,就怕碰上个疯子,遭到池鱼之殃。 钟凌心里害怕,却不能不挺身,她一面扶起四哥哥、一面上下打量对方,是个十来岁的清秀男孩,他太激动了,满脸通红,眼睛里也布满红丝,他死死抓住扁担,瘦骨嶙峋的手臂上浮着青筋。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抓住男孩的另一只手,不教他冲动,老人家左臂手肘处以下不见了,空dàngdàng的袖子在肘间打了个结,他的身子枯瘦黝黑,脸上的纹路斑驳,看起来是个实诚的庄稼汉子,不像是收了人家银子,刻意来找麻烦的。 「这位弟弟,遇到事情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动手动脚,你把人给打伤了怎么办?」 那孩子也没想到钟子文会出手挡,心头一急,竟吓得放声大哭,弄得像是钟凌在欺负人似的。 「小姑娘见谅,是这孩子冲动了。」老人的口气里满是无奈。 钟凌把四哥哥jiāo给小春,走上前问:「老爷爷,你说说,小弟弟为什么冲动,好端端为什么要砸咱们家的摊子?」 男孩抢声道:「你们生意这么好,客人挤来挤去,把我们家的鸡都给踩死了,我娘还等着我们卖了鸡抓yào回去,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他转身,抓起被踩扁的鸡笼,里面两只母鸡和几只小鸡已经奄奄一息,他气得全身发抖,眼底闪着泪光。 轻喟,是无妄之灾啊,别说他们摊位前人多,就算摊位前没人,满街往来办年货的人这么多,而他们又是摆在地上卖鸡,怎么可能不被踩。 「这种事可以好好说的,何必动手?」她转头看小春和钟子文一眼。「四哥哥,还好吗?」 「我没事。」他回道。 「手没断,但得看大夫。」小春补上两句。 知道四哥哥的手没断,钟凌这才放下心,说道:「老爷爷,那两只鸡多少钱,我买下了。」 男孩没想到自己打了人,对方能这么好说话,竟还肯买他的鸡,泪水一个憋不住,滚了下来。 是辛苦人呐!钟凌又道:「老爷爷,我身上没多少钱,这一两银子您先收着,帮媳fù抓yào要紧,如果不够的话,到秀水村来找我,我是钟家三房的阿芳,你到村里一问,村民就会给你指路。」 两只鸡能卖一百文,他就很高兴了,没想这个小姑娘……老人家满心感激,嘴里却说不出话,只能频频点头道谢。 老人把鸡笼jiāo给钟凌,便拉着孙子去抓yào。 钟凌见老人小孩离去,笑着对客人们说道:「各位哥哥姐姐、大叔大婶,你们也看见了,我家四哥哥得看大夫,这几天就不出来做生意了,如果大家想买糖,对不住,就剩桌上这些。」 客人听见,过了今天就买不到,急忙上前来抢货,钟凌连礼盒订单也不接,和小春两人飞快把带来的货给卖掉,收了摊,陪钟子文去看大夫。 幸而钟子文的伤势没有她们想像中那么严重,大夫敷上yào后,又开了两帖活血化瘀的方子便说好了。 但刚刚走出yào馆,钟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钟子文给扶回去,再次出来时,他的手臂上包了好大一包,小春手上也多提了几帖补yào。 三个人像作贼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路憋着笑,回到家里。 进屋,钟子文对着自己的手臂苦笑摇头,卢氏看见他的伤势吃惊不已,钟凌和小春两人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经过形容一遍,惊险处也不过那么一点点,可从她们嘴里说出来,钟子文好像冒了一回生死险才护住钟凌、小春。 「娘,大夫吩咐,这几天四哥哥的手不能动,我想就不去摆摊了,生意再好、赚再多银子也没有命重要,是不?」 卢氏点头,如果早知道会碰见这种事,就不让他们出门了,今儿个砸到的是阿文,万一砸到阿芳或小春,女孩子骨头细,说不定真会断手断脚,万一落下残疾可怎么办才好? 「我和太太早上又做了一百多包糖呢,不出去卖的话,能吃得完吗?不如我和小春明天去卖吧。」小夏觉得可惜。 「不行,阿文都这样了,你们两个丫头出门我哪能放心。」卢氏反对。 钟凌想了想,说道:「一部分留着待客,剩下的装成礼盒,送给亲戚邻居吧。」 「就这么办。」卢氏同意。 定案,钟凌挑眉向钟子文投去一眼,三人早在马车上商议过说词。 「三婶,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钟子文期期艾艾。 「你说。」 「今天发生这件事之后,我担心我娘不会让我再同妹妹进城卖糖,现在除了自家的田外还有二伯父家的田要耕种,爹和三个哥哥忙得团团转,娘已经好几次同我提起,让我回家种庄稼……」他越说越小声,最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小春接口,「今儿个这事,恐怕不会只发生一次,这几天我听见好几个摊位的姐姐、叔叔说,做生意比做工来得轻省,银子又赚得多,日后干脆改行。假使不是随口说说,那抢位置的事肯定还会发生。」 「我倒不担心这个,了不起提早半个时辰出门就是,我倒是比较担心……」说到这里,钟凌刻意沉吟。 卢氏心急接问:「担心什么?」 「担心我们的生意好,遭人眼红,叔叔、伯伯嘴上编排几句就算了,比较让人头痛的是那些大娘、姐姐的,她们见我们年纪小,老是凑过来,拿糖、拿饼都算了,想尽办法从我们嘴里套问秘方。咱们卖的是吃食,万一她们在饼干上动点手脚,害人吃坏了肚子……」 钟凌抬头望向母亲,看着母亲面上的纠结,心里隐隐含着期待。 她以为会等到母亲松口,却没想到母亲进一趟房间,出来后,手里拿着两个红封。 卢氏说:「阿文,这五两银子你收着,另外这十两银子是要给你娘的,就当是这一年赚了钱,三婶给的红利。种田的事还不急,反正过完年也不能播种,三婶先送你回去,向你娘道声歉。小夏,去装两个礼盒过来,阿芳,去换身衣服,随我去大伯母那里坐坐。」 卢氏一连串的指令,让钟子文、小春和钟凌面面相觑,还是不成吗?他们都小看卢氏的固执了。 在钟凌放弃这次计划后,接下来三天,她和小春、小夏在卢氏的指挥下,把屋里屋外打扫得焕然一新,又上街采买一堆年货,将厨房给堆得满满当当。 直到全家人围着桌子包水饺时,卢氏旧事重提。 她对钟凌说:「以前娘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想搬到城里去住,是因为怕被大房、二房欺负吗? 「打从你小时候起,你常问你爹,『为什么咱们辛辛苦苦赚的银子要分给大伯母和二伯母?』你爹说:『因为咱们是亲戚,是亲戚就没有不帮衬的道理。』你心里不满,问我,『为什么子兰、子薇从咱们家借了银子,可以扯新布做新衣,你却只能穿堂姐们穿不下的旧衣裳?』当时娘是怎么对你说的,还记得吗?」 「记得,娘说人世间就是这样的,有些情分不能舍、不能丢,就算对方做得过了,宁可被人欺负也不能负人。」 「对,二房是过分了,所以你当着众人说的那番话,娘没有追究,但娘还是要提醒你,哪日他们山穷水尽,咱们还有余裕,就得接济周全,终究他们是你爹的亲人。」这份心,为的是丈夫。 这话钟凌听不下去,当他们是亲人?可人家拿他们当亲人吗?不,他们只当三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库。 钟凌放下手中的饺子,满脸不服气,「娘,如果那天不是我机警,调换您和二伯母的茶水,情况一路往下发展,我们会有什么下场?您会不会成了李大户的妾,而二伯父在卖掉两个堂姐之前,先把我和阿静卖掉。这样的亲戚,当真非认不可?我同意做人应该当好人,但不能做乡愿。」她不认同母亲的观念,太迂腐! 「他们终究没成功不是,人在做,天在看着呢,老天爷会保佑善良的人。」 钟凌苦笑,他们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你的女儿死了,因为她占据钟子芳的身体,并且拥有她的记忆,更因为她对钟子芳有着承诺,才不是因为老天爷的什么眷顾。 见女儿不语,卢氏续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满,但这就是扯不断的人lún关系,那天你把话说绝了,说再不认二房这门亲戚,你二伯母三番两次上门哭诉,我连碗茶都没请,就让小夏送客,并不是因为娘觉得你做得对,而是娘……不得不为你和阿静的未来着想。 「眼下虽然有你大伯父挡着,二房不至于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但我怕你二伯父恼上,暗地里寻咱们的麻烦,阿静马上要考试,不应该为这种事情分心,至于你……」 卢氏话说一半留一半,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 阿薇最近经常往他们家里来,她可以对二嫂、二伯子摆脸色,但几个小的总还喊她一声小婶婶,她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而阿薇每次从这里出去就会绕进徐家,陪徐大娘说话,有时送一双鞋面、有时送几方帕子或荷包,都是小东西,却让喜欢占人便宜的徐家大娘对她赞不绝口。 且徐大娘还开口闭口说:「等我们阿辉当了官,就给他娶几房小妾回来煮饭捶腿,让我享享老太君的福气。」 小妾?女儿那xìng子能忍得下吗?堂姐妹共事一夫她能接受?万一阿薇的xìng子随了她家爹娘,自己的女儿怎么办? 退亲无妨,她苦恼的是,若伍辉和女儿感情深厚,婚事不成,女儿心里头得有多苦? 她并不指望女儿高嫁,一心只希望女儿过得平顺幸福,像自己这样,遇到一个好人,接受她所有的不堪,诚心照顾她一辈子。 见母亲久久不说话,钟凌以为她心疼自己迎风顶日、辛苦地做生意,她笑着安慰道:「娘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 「再能干,你都得嫁人,娘家得力,你在婆家才能直起腰杆子。」 「娘怕徐大哥欺负我?」 卢氏笑而不语,顺了顺她颊边碎发,轻声道:「咱们还是搬家吧,到城里租个铺面,不必太好,租金便宜些,能过得去就行,咱们只是卖糖。」 二房和阿薇的事让她开始考虑搬家提议,但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还是阿文的伤。 她不傻,知道女儿和小春夸张了当时情况,但和那些三大五粗的汉子抢地盘,本来就是危险的事,阿文再机灵总是吃亏在年纪小。 钟凌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她都已经放弃了……她顿时喜出望外,跳了起来,投进母亲怀里,又叫又笑地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赚很多钱,让你和阿静过好日子,一定!」 卢氏苦笑,她哪里是要女儿赚大钱,她是想隔开女儿和伍辉,如果退婚之事无法避免,她希望将来女儿能够少伤点心,也希望能够有别的事情教她分心,不至于钻进死胡同里绕不出来。 一个新铺子,能分去她许多心思吧? 祭拜过祖先后,钟子静已经熬得两眼通红,还坚持拿本书,陪娘和姐姐守岁。 钟凌心疼,逼他上床,一个九岁小儿应该吵闹闯祸,不应该像他这样懂事乖觉,他越是听话乖巧,她越是心疼不舍。 在钟凌的强势下,钟子静乖乖回房,只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下两个母女对着灯,拿起针线,促膝长谈。 「娘,你为什么会嫁给爹爹?」钟凌找来话题。 「因为迫不得已。」 卢氏苦苦一笑,把绣花绷子放在旁边,拉起女儿的手,细细看着她如画眉眼。这孩子越大长得越像玉娘,日后定会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迫不得已?娘不喜欢爹爹吗?」钟凌追问。 「傻孩子,你爹是个很好的男人,能嫁给他,是娘命好。」 「可是娘说……」 卢氏轻拍她的手,说道:「阿芳,娘没用,这段日子以来,家几乎是你在撑着的,娘看在眼里,既骄傲又心疼,我的丫头长大了呢,像个大人似的,可以承担责任,面对问题,哪天就算娘不在了,你也可以把这个家给扛起来。」 「娘别胡思乱想,您现在的身子好得多,等新铺子开张,娘有得忙了,精神会更好。」 卢氏点点头,又道:「你原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她轻抚女儿水灵细致的脸庞,深吸一口气,决定告诉她身世真相。「阿芳,你不是你爹的女儿。」 震撼弹投下,钟凌受到强烈惊吓! 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钟子芳的身世,只不过……不是母亲在这个时候说的,前世的钟子芳是在进了安平王府才晓得自己的身世,这个改变意味着什么? 见女儿久久不语,卢氏苦笑,年纪还是太小了吗?也对,女儿的独立早慧让自己误以为她已经大到可以接受所有的事。 太早了点,应该过两年再告诉她的。 心里有些懊悔,但无法回头。 卢氏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轻轻放在女儿掌心里。 「阿芳,你说如果二房的陷害成真,卖掉我之后,必定会再卖掉你和阿静,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放心,他们没那个胆子,他就是卖阿静也不敢卖你,因为,你是安平王的女儿。」安平王以异姓封王,可以想见其功勋盖世,权势滔天。 倒抽口气,她终于明白了,难怪前世王水木不敢卖她却卖掉阿静,因为他知道钟子芳的身世啊,那么之后……把安平王府的人找来,也是他?他一样卖掉钟子芳,只不过卖的对象要高级得多? 所以这一世剔除了王水木这个杂碎,安平王府那条线就断了吗? 卢氏误解钟凌的倒抽口气,以为她饱受惊吓。 抱过女儿,轻拍她的背,卢氏柔声说道:「大家都说阿芳像我,其实不是的,阿芳像姑姑梁玉娘,你姑姑是个很好的人,你爹刚过世时,我担心自己撑不下去,想让你带着阿静去投奔她……」她顿了顿,微笑道:「现在不用了,我们可以自己过得很好。」 「对,我们可以自己过得很好。」钟凌连忙点头,她打死都不要搅进安平王府那淌浑水。 女儿的表现让卢氏很满意,她不是个攀附权贵的,金窟银窟也吸引不了她。 「可天有不测风云,你还是得牢牢记住,你的姑姑嫁给镇北将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带着阿静去找她,告诉她你的娘是卢清华,她会收留你们的。」 钟凌打心底的苦笑一记。 梁玉娘已经死了,在生第二胎时难产离世,前世,钟子芳想尽办法去见这位姑姑,得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消息。这是钟子芳进入安平王府的第一个不幸,之后……钟子芳的不幸接踵而至。 「怎不说话?迷糊了吗?来,娘说故事给你听。」 卢氏笑着让女儿趴在自己腿上,娓娓道来。 「我和你爹对外说,我是大户人家的婢女,事实上并不是,我是老安平王正室夫人的远房侄女,本是小康之家,却因为一场瘟疫夺走所有亲人xìng命,娘临终前,嘱咐我进京投靠姑母。 「王妃是个宽厚人,将我留在府里教养长大,待遇和亲生女儿玉娘一般无二,我与玉娘同寝同居、无话不谈,像亲姐妹似的一起长大,那时我们常常说笑,说以后要嫁进同一府里,当过姐妹,再当妯娌。 「可大户人家后院多少龌龊事,数也数不清,妻妾勾心斗角、互相残害,手段尽出,那些事本与我一个没家世背景的表姑娘无关,谁知……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就算脏水不是对你泼,也难保不受波及。」 「发生了什么事?」钟凌明知故问。 「皇上赐婚安平王府,将安平王世子与华恩公主配成对,但王府的胡姨娘想替自己儿子争取这门婚事,便使计破坏世子名声。她在安平王寿辰宴请勋贵大臣时,在我和世子爷身上下yào,以至于两人铸下大错。她本想将此事闹开,破坏皇上赐婚,幸而王妃处置妥当,没让事情传扬出去。 「安平王本想选户好人家,给一笔丰厚嫁妆把我嫁出去,却不料我竟会怀上身子,眼见世子爷成亲在即,而华恩公主的悍名在外,王妃担心如果公主知道我有身孕,别说孩子,怕是连我的xìng命也保不住。 「当时你爹是安平王府的管事,王爷让我先跟了他。王爷允诺,日后生下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梁家都会找个旁支亲戚认下,让孩子过着衣食无缺的富裕生活,至于我,待孩子生下之后再另做安排。 「那年娘不过十五岁,没经历过事,只晓得害怕,王爷、王妃怎么安排,只能乖乖照办。我想,最坏不过是进庵里当姑子罢了,当年若没有王爷、王妃收留,也许我根本无法长大,而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他们乐见的,帮不了他们至少不能造成王府的困扰。 「于是我搬到你爹的屋子,我一心想把孩子稳稳妥妥地生下来,并无其他心思,谁晓得世子爷成亲前日,两名蒙面黑盗闯入,他们想杀死我,却不料你爹替我挨下一刀。 「匆忙间,我们连夜出京,王妃给我的首饰头面、金银财帛全都没带,幸好你爹身上还有些银票。离开京城之后,我便跟了你爹,他把你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他是个好男人,此生受我拖累太多,若有来世,我愿倾尽一生回报。」 故事说完,卢氏吁口气,多年来压在心底的石头仿佛轻了几分。 「娘知道,当时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也许是未过门的悍公主,也许是护女心切的皇上,也许是事情水落石出后,被杖责、送到庄子上的胡姨娘,也许是……也许是胡姨娘的儿子,梁玉骥。」想起印象中那个孤傲的少年,她不愿意相信是他,但钟明说,他四处打探她的下落。 「娘,如果想害你的是王府里的人,你怎么能够让我和阿静去投奔?」 「世子爷……不,表哥现在已经是安平王了,他很好,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当年发生这件事,他根本无意隐藏,而是想上奏皇帝迎我为妾,是王爷与他分析朝堂局势,苦口婆心地力劝才压下他这个想法。 「娘认为,他能够护得你们姐弟周全,何况还有玉娘呢,若真有那么一天,娘不在了,你又只是个女子,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不是吗?华恩公主心胸再狭隘也不会对一个无名无分的庶女动手。」 「娘。」钟凌垂首,面容坚决,「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想认那个爹,我和阿静的爹比他更好、更有担当。」 这话没有置疑余地,她永远只会是钟明的女儿。 「阿芳……」 钟凌比谁都清楚,后来华恩公主为什么要带她回去,重点不是认祖归宗,而是联姻。 华恩公主是太子党,但皇帝为平衡朝堂,硬要将她的嫡女赐婚给二皇子,这样一来,她该怎么站队?怎么对皇后嫂嫂表达忠诚? 如果安平王府有几个庶女,事情还好办些,偏偏她生育困难,膝下无子,就梁雨欢这么一个嫡亲女儿,以至于后来不得不让丈夫收几个通房,几年下来也就多一个庶子而已。 面对皇帝赐婚,最好的方法就是寻回钟子芳,将她嫁给二皇子为侧妃。这样一来,在皇帝跟前能够jiāo代,在皇后面前也讨得了好。 不过二皇子又不是傻瓜,没事干么娶一个私生女?怎么样都是娶嫡女才划算,因此对安平王府这番作为,他认定是轻贱。 前世,钟子芳傻傻地以为自己jiāo到好运,走上富贵人生,根本不知道朝堂局势,更不知道自己承担了怎么样的风险,一颗心全数jiāo付,再回头已是百年身,二十岁那年便香消玉须,空余憾恨。 重来一回,她想尽办法改变她娘和阿静的命运,又怎肯让自己随波逐流? 卢氏摇头苦笑道:「固执,真不知道是像了谁。」 「看不出来吗?我像爹啊,像爹一样顾家,像爹一样爱娘爱弟弟,像爹一样勇敢、有责任,像爹爹一样会做生意,也像爹一样固执。」 卢氏被她一连串的话给闹笑了,细抚她的脸颊说道:「是啊,我在担心什么呢,我们家阿芳多能干,小小年纪就能照顾弟弟、照顾娘,能够让家人衣食无虞,这样的孩子哪还需要我悉心盘算。」 「娘,您要信我,我不是夸口,更不是虚张声势,我是真的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钟凌从没这么想当女强人过,上辈子有老妈挡在前面,她只要轻轻松松当个小公主就行,现在她的肩膀上有了责任,灵魂里老妈的基因发挥作用,她必须努力。 「我信我的女儿,她一定会比她爹更强。」 「爹在天上要哭了,娘变心得真快。」 钟凌呜呜假哭两声,卢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抱住她,轻轻摇晃,又道:「这种时候,真想你爹,如果他在的话……」 「就会给我发压岁钱,爹小气,几文钱还东藏西藏,让我和阿静到处去挖宝藏……」 说起从前,母女俩有聊不完的话,卢氏的笑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温柔。 钟凌不禁衷心希望,母亲长命百岁,这不只是对钟子芳的承诺,更因为她已经融入这个身体,爱上这个家,爱上身边的家人。 第十二章 我要走了 大年初一,走一趟大房,领过压岁钱后,钟凌又带着弟弟到处拜年。 卢氏不出门的,她说:「寡fù出门易惹是非。」 钟凌说:「嘴巴本来就是用来说是非的,连点是非都不让人说太为难人,娘肯把自家的是非由着人说是种福田,以后要到菩萨身边当仙女的。」 听听,这是什么女儿,居然要亲娘提供八卦与人说嘴。 在钟凌的嘻笑痞话与大伯母的怂恿下,娘也肯跟着大伯母往几户邻居家里拜年了。 钟凌带着钟子静一路,提着小篮子,姐弟俩手牵手,像小孩子踏青郊游似的,就只差没唱「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小手……」了。 「等我考上进士,我定要给姐姐争个诰命。」钟子静信誓旦旦地道。 这小子!他的态度把钟凌感动得一塌胡涂,揉揉他的头,她说道:「阿静,你喜欢念书就好好念书,将来考不考进士不打紧、当不当官也无所谓,总之,姐姐有一碗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若你喜欢当官,真有本事替亲人争诰命,也得紧着娘、紧着你未来的娘子,就别考虑姐姐了。」 「说得好,你抢什么?你姐姐的诰命有我来替她挣。」一个声音chā进来,两姐弟双双转头。 是徐伍辉和贺澧,徐伍辉的话让钟凌微微脸红。这家伙,自从徐大娘把两家的婚事到处传遍之后,举止越发大胆了。 「姐夫说得对,我干么抢啊?有姐夫在,姐姐才等不及我呢。」钟子静笑着回答,诰命还没挣到,先挣到钟凌一个大白眼。 「恭喜恭喜新年好。」钟凌飞快转移话题。 「你们要去哪里?」贺澧问。 「去拜年啊!」钟凌把篮子往上提了提。「本来要往贺大哥家里去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去贺大哥家里拜年?那我家呢?去拜过年了吗?」家里的弟弟妹妹可喜欢极了阿芳的糖。 「去过了,一大早就去过,徐大哥可得赶快回去,否则那一大篮子的糖就没影儿了。」 钟子静chā话。 「我家那几个弟弟妹妹在抢糖吗?真是的,早跟他们讲过,等你姐姐嫁过来,他们就有吃不完的糖,还一个比一个贪嘴!」徐伍辉说着,眼底带着几分骄傲,有意无意朝好友瞄去一眼。 是男人的直觉吧,直觉阿澧对阿芳有好感,这种好感对他而言是危机,旁人不知道阿澧的能耐、只看见他是个瘸子,但身为好友,他很清楚阿澧的才学在他之上,若不是因为残疾无法参加科考,秀水村的头一份风光轮不到自己来占。 气闷了,钟凌鼓起腮帮子。徐伍辉嘴上越发没把了,这种话能到处说? 别过头,不睬他,如果这是在二十一世纪,让她同他当众热情拥抱也没关系,可这是哪里啊?是古代,是会把女人抓去浸猪笼不民主的年代。 见钟凌不高兴,徐伍辉脸上讪讪的,转头与钟子静说话。 钟凌把篮子jiāo给贺澧,说:「我又做了种新糖果,贺大哥试试,给点意见吧。粉红色那一包是要给阿六哥哥的,谢谢他替我们赶车,再过不久就不必再麻烦阿六哥了。」 「为什么?」贺澧问。 钟子文挨打的事让这丫头胆怯了?她不打算做生意了?不,她不是轻易退缩的女子,遇风遇雨只会卯足劲往前快奔,不会停滞不前寻找遮蔽。 她喜孜孜地压低嗓音,在他耳边说:「我娘答应了!」忍不住地,她眉头飞扬,整张小脸随之灿亮起来。 「答应搬进城里?」 「对,过完年我得假装进城找铺面,这段时间得麻烦贺大哥帮我找几个泥水匠、木匠,我想在中院里盖一间专做饼干的烘焙灶房,再把铺面整理整理,对了!铺子开下去,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买几个下人,我不会挑人,还是要麻烦贺大哥,小春、小夏很好。」 她乐津津地扳动手指,说起自己的计划,眼底光彩闪耀,本就是个清秀俏佳人,自信笃定的神情让她看起来更形美丽,还是个小丫头呢,却有了勾引人心的本事。 「知道,我会让阿六去办。」 「又要麻烦阿六哥哥,下回得多做点东西贿赂他才行。」 「只想到贿赂阿六,怎么没想到贿赂我?」 「贿赂贺大哥?那可不必,咱们又不是外人,是自己人嘛。」她笑得满脸贼,好像占贺澧便宜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自己人?」眉头微弯,贺澧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三个字的。 「可不是吗,贺大哥忘记了吗?咱们可是要合伙养牛的,以后nǎi油和起司要是大量生产的话,那个利润才惊人。」 「又还没卖,你怎么知道利润惊人?」不晓得这丫头哪里来的自信。 「有没有听过物以稀为贵?东西少,价格自然高……」 「你们在聊什么?讲得这么高兴。」徐伍辉凑过来,觑着两人。 贺澧望钟凌一眼,那一眼的意思是自己的未婚夫自己处理。 钟凌挑挑眉,意思是处理就处理,小Case。 两人眼波流转,默契十足,看在徐伍辉眼里,有着说不出的郁郁。 转头望向徐伍辉,钟凌笑道:「我想请贺大哥再帮我买三、四个丫头,他挑丫头的眼光挺好,我们家小春、小夏就很厉害。贺大哥说让阿六哥哥去办,那我就得再动动脑子,做点好吃的东西贿赂阿六哥哥。」 「贿赂他?不如贿赂我,我陪你去挑丫头。」徐伍辉把事儿给揽了。 「徐大哥也会挑丫头?」钟子静问。 「不就是挑人?」 他们一路说,一路往钟家三房走,还没进门,远远地他们看见一老一少的两个身影朝他们走来。 那男孩发现钟凌,指了指她,两人兴奋地加快脚步。 找她吗?钟凌细细辨认,认出是那天闹事的爷孙俩。 怎么会找来了?今儿个是大年初一,若非有急事,这对祖孙不会挑在这种时候上门,所以……钟凌直觉抛下众人,朝老人的方向跑去。 发现钟凌没有假装不认识他们,反而朝自己跑来,瞬间,那男孩涕泗纵横,老人家也红了眼眶,直到她来到两人跟前,老人家拉着孙子的手就要跪下。 男孩伏地大哭,「姐姐,求你救救我娘,阿志愿意给姐姐当奴才……」 「别哭,先起来,地上还有雪呢,要是跪坏了怎么办?」钟凌急忙把老人家扶起来。 钟子静跟着跑来,一把扶起那男孩。「小哥哥,你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哭啊!」 「老爷爷、小兄弟,这是我弟弟阿静,有什么事先到我家里再说好不好?我家就在前面。」钟凌见两人身上衣裳单薄,忙道。 老人没反对,但贺澧、徐伍辉不放心陌生人到钟家,便抬脚跟上。 走在最后头的贺澧保持沉默,一双眼睛盯着老人和阿志的脚步,眉心微皱。 一群人进屋,钟凌吩咐小春去煮一壶姜茶。 热茶下肚后,祖孙俩身子热了起来,阿志才开口说起原委。 当初爹爹过世,祖孙向人借了二两银子办丧事,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好,勉强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能还得上钱。 去年阿志的娘缠绵病榻,一家人更是过得苦哈哈,还得缩衣节食给阿志的娘买yào,那债竟是越欠越多。 年前债主上门,说过完年要是还不上钱就得搬家,若只是普通无赖,他们倒是不怕,只是听人家说,看上他们家那片山地的不是普通人,是京里的大官,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惹,他们心里有数,所以搬家是必然的,只是天气这么冷,身边又没有银子,临时哪有地方可以住,阿志的娘还病着呢,要是被赶出来,他们一家子还能不能活? 祖孙两个商量半天,这才决定来找钟凌。 来的时候两人心中惴惴,不晓得那天钟凌的话是真是假,说不定只是沽名钓誉,专讲给那些客人听的,他们根本不住在秀水村,没想到钟凌不诓人,她是真心想帮助他们,这让祖孙俩怎能不感动? 萍水相逢呐,何况他们还打了人! 知道这对祖孙的困难,钟凌进屋拿了张十两银票,犹豫一下子,最终还是写下城中铺面的地址,一起装进荷包。 她提醒自己,得告诉徐伍辉,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到徐家,若徐大娘知道她轻易把钱借给陌生人,不知道要想多少事呢。 走出客厅,她把荷包jiāo给阿志。「老爷爷、阿志,这里有十两银子,你们先拿回去使,如果不够再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们不要担心,别的事先搁着,把婶婶的病治好了再说。」 「谢谢姐姐,签契书吧,我愿意当姐姐的奴才,给姐姐做牛做马,还姐姐的恩情。」阿志说着,又要跪下来。 钟凌拦住他,不让他下跪。「别说这种话,你娘的病还要你照顾呢,丢下你爷爷和你娘到我这里算什么孝顺。」 「可是姐姐……」 「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机会报恩?小春,你去厨房拿点粮食和ròu,用筐子装了,给爷爷带回去。」 「是。」 小春应下,不多久,带来满箩筐食物,让阿志背了,祖孙俩又是谢、又是感恩后,钟凌将他们送出门。 贺澧跟着两人一起离开,送到大路上,贺澧方才开口说道:「老人家,钟姑娘和阿志一样,也是个没爹的孩子,她一个人照顾寡母和幼弟,生活不容易,日后若是有机会,烦请老人家多照顾照顾钟姑娘。」 他就要离开了,阿四、阿五、阿六几个得跟着他走,伍辉是个文弱书生,没有人在她身边照应,他放心不下。 「公子,你这是……」 老人不明白对方怎么会同自己说这种话,他们这般落魄,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什么本事帮钟姑娘一把? 贺澧解下腰间玉佩,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jiāo给老人家,续道:「虽然钟姑娘不愿待你们为仆,但相信老人家看得出来,钟姑娘是个心善的,能跟着她,是老人家的福气,以后不管老人家有任何需要或者钟姑娘有需要,您可以拿着这枚玉佩到城里的金日昌赌坊找一位项管事,他会帮忙的。」 定眼望住贺澧,半晌,刘星堂明白了,早年他也曾闯dàng过江湖,阅历无数,若不是被废了一只胳臂,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称不上火眼金睛,但对方这气度怕也不是凡夫俗子,人家肯定早就看出自己的底细,想把他们留在钟姑娘身边吧?也罢,五十两银子可以买下十对他们这种祖孙了,何况离了老家,他们也不知道要落脚何处,而媳fù那个身子,怕是撑不了太久。 「公子是要远行?」刘星堂反问。 贺澧笑而不答。他没猜错,这个老人够敏锐,值得托付。 像是自问自答似的,刘星堂又说:「也是,不然何必特意托嘱老朽照顾钟姑娘。公子放心,有我刘星堂在,必尽全力,不教钟姑娘受委屈。」 「我信老人家!」一拱手,没有白纸黑字,两人已订下契约。 依钟凌的计划进行着,在找到「租金相当便宜的房子」之后,她开始盖烘焙厨房,那厨房又宽敞又明亮,最了不起的是那个与众不同的烤炉,是用砖瓦砌成的,从上到下有五层,一、三、五层用来燃炭,二、四层用来烤饼干蛋糕,她还做了十几个大铁盘和许多模具。 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虽然比不上上辈子她老妈为她打造的五星级厨房,但和钟家厨房相较,简直不是同一个等级可比拟的。 一月底,钟家三房正式搬离秀水村,住进新宅子。 钟凌把老宅用三十两便宜卖给大房,张氏终于能够住进梦想多年的屋子,心情之畅快,笔墨难以形容。 新家有八间房,卢氏、钟子静、钟凌、钟子文各占一间,再分出一间待客厅堂,剩下三间恰好几个丫头分一分。 在徐伍辉的陪同下,钟凌买了新丫头,小秋、小冬、小冰和小暖,小秋和小冬是徐伍辉挑的,模样秀丽、形容风流,听说小秋还是个没落的官家千金。 挑这样的人,钟凌不满意,她想要的丫头是像小春、小夏那样,耐cāo耐用、手脚伶俐、脑袋聪明,才不需要美貌温柔的。 她似笑非笑地问:「徐大哥不是在替自己挑通房丫头吧,我可先把话说了,今儿个挑的人我是要留在铺子里的,不会陪我出嫁。」 徐伍辉气了,捏捏她的小脸,说:「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既然要站在店门口招揽生意,当然要挑模样整齐、能文识字的。」 这话在理,于是小秋、小冬成了钟家的一分子。 这段日子,钟凌忙惨了,除了搬家、准备新铺子开张之外,她时不时得往贺家跑,牛栏盖得很快,过完年不久,桑子、阿黄挑的牛就陆续送来了,五、六头都是刚生产完的牛,rǔ汁充沛。 贺澧建议,「你那里鸡蛋用得多,不如再盖间鸡舍。」 钟凌同意,然后在鸡舍旁增盖一间暖房,反正现成的鸡屎肥,不用也是浪费。 离牛舍不远处有一整排屋子,扣掉桑子、二牛和阿黄住的以外,剩下的全用来做储放牛nǎi、制作nǎi油的地方。 这里没有分离机,钟凌只好让光yīn来取代机器,静待牛nǎi发酵,刚开始的产量不多,但足够她的新铺子使用。 有nǎi油、有鲜nǎi、烤炉以及源源不断的鸡蛋,制作各种饼干的利器全都具备,钟凌心情激奋、大展身手,天天在厨房里摆弄。 手工饼干出炉了、葡式蛋挞出世了,各种不同的蛋糕纷纷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可惜没有冷藏设备,钟凌不得不放弃鲜nǎi油蛋糕。 但她不想一次把东西推出来,她打算一月一新款,慢慢拉拢老客户、开发新客源。因此新铺子开张那天,除了原有的煎饼、牛轧糖之外,只多了几种口味不同的手工饼干。 二月初一,新铺子开张,钟子静心痒痒,也想出来看热闹,但难为了这么个小小孩,硬是压住自己的yù望,只在前头多瞧了几眼,就回屋子里准备即将到来的府试。 钟凌没学过行销,懂的也就那两招,幸好钟子文这段日子磨练得够了,领着小春和小秋在铺面上招呼客人。 生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却也不差,一天结算下来,扣掉人事成本和「房租」,也还有二、三两银子的盈余,和摆摊位时差不多,但胜在不怕风雨、胜在安稳,日后假使生意做得不错,东西全卖完了,厨房就在中院,可以随时供得上货。 钟子文担心钟凌难受,安慰她,「别怕,熟客还不晓得咱们搬家,这两天我让小秋到咱们摆摊的老地方给熟客指路。」 在钟凌搬家、准备新铺子开张的同时,秀水村里京城大官的屋宅也开始建了,规模很大,请的工匠不少,村人不播种、chā秧的,全跑去帮忙,听说给的工钱很不错,还供了两餐,每餐都有汤有ròu。 大官的屋子成了村人的谈资,偶尔徐伍辉进城会绕过来,说几件新鲜事给钟凌听听。 很快地,迎来钟子静府试的日子。 卢氏如临大敌似的,什么东西都备下,还催着女儿给弟弟做甜食。 钟凌拒绝了,她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吃得清淡,万一在里面闹肚子可怎么办?」 她总不能说甜食吃太多,会影响脑细胞,越变越笨吧!这样以后她的甜食要卖给谁去! 考试那天,徐伍辉特地赶早来家里接钟子静。 卢氏送了儿子后,就关在屋里拜佛,连饭都不吃了。 钟凌好说歹说劝上老半天,叹道:「娘这样,阿静看见能不担心?倘若这次运气好,考上童生,四月还得再考一场,您也知道阿静是再孝顺不过的,总不能让阿静心里头一面担心考试、一面还要担心您在家里不吃不喝吧!」 这话终于把卢氏劝转了心意。 之后,在钟子静考试结束,家里又是一阵忙乱,炖汤、熬yào,非要把他丢掉的那几两ròu给补回来不可。 钟凌没估错,对个九岁的孩子而言,接连参加府试、院试,压力实在太大。 钟子静考完,回到家里并没有放松精神,隔天又拿起书开始念。 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府试必过,开始准备院试,还是心里没把握,打算提早准备,明年再参加一次府试。 钟凌心疼不已,背地里不时叹气,压力太大是会长不高的,但望子成龙是当娘的无法改变的心态,而光耀门楣更是钟子静的终生志业,她没法改变两人,只好变着法子给弟弟放松心情。 几天后,成绩下来,钟子静果然通过府试,有了童生资格。 一百多名童生当中,他的年纪最小,一时间竟传出「神童」的名号,幸好他是个不骄不奢的好孩子,两耳一闭不管窗外事,一心一意准备即将到来的院试。 铺子开张一个多月后,唐轩的生意渐有起色,钟凌给大家加了月银,钟子文更是一口气提到八两,他上jiāo一半到母亲手中,乐得张氏嘴巴几乎咧到后脑杓了,接连好几次试探钟凌可不可以把老二、老三都送过来? 很快地,四月院试到来,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镇定多了。 送走弟弟,钟凌眼皮突然一阵乱跳,她没有二尖瓣脱垂的毛病,可是突然间觉得喘不过气,仰头喝掉一大杯温茶水,深吸气再深呼气,她试图让自己平静。 她告诉自己,「没事,就算阿静没考上秀才也无所谓,他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纪还小。」 可是心跳依然一阵强过一阵。 她安抚自己,「没关系,生意不好再想办法就行。」 但莫名其妙的,手脚发起抖来,她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直到……直到贺澧走到她面前。 他定定望着她,试着露出一丝笑容,说:「我要走了。」 然后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心悸、为什么喘不过气、为什么眼皮造反、为什么哀伤在她胸口挖出一个大洞…… 钟凌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只有母亲屋子里传来的单调木鱼声,一下一下,那木槌不是敲在木鱼上,是敲在她心头。 他要走了,他说、他要走了! 前世、去年底,王水木进了钟家三房,把卖田的银子全数赌光,贺澧向钟子芳提亲,约定好聘金五十两。王水木点头,允下这门亲事,她大哭大闹,之后王水木不明原因,不再坚持亲事,他大约是在那个时候知道钟子芳的身世。 推掉亲事之后,钟子芳再不理会贺家任何消息,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贺澧什么时候离开秀水村。 紧接着,今年八月母亲病亡,明年四月阿静被卖,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六月,她进安平王府……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紧接而来,她脑海中没有任何和贺家有关的记忆,她只晓得钟子芳离开钟家老宅那天,贺大娘疯狂地哭喊着阿澧死了。 她记得那天,天很yīn,刮起阵阵yīn风,无预警地一场大雨落了下来,马车经过贺家门口,她看见贺大娘哭倒在泥泞里。 思绪回到眼前,所以他要走了,他将走入危机,一年多后,离开人间? 心里被撞得疼痛,像是谁伸长了手在她心窝子里掏掏挖挖,疼痛的感觉迫得她说不出话,两颗泪珠子就这样当着贺澧的面啪答落下。 她的泪珠子像是会灼人似的,烧了他的心,他慌乱了手脚,急着用衣袖拭去她的泪。 「你怎么了?别哭啊,我只是来向你道别。」他不会安慰人,几句话说得坑坑疤疤,男女授受不亲的,可他没办法阻止自己的手捧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重复为她拭泪。 「别哭,我会给你写信,我叮嘱过桑子几个了,他们会把牛舍的事处理好,半点不需要你担心。我跟周大人提过,他说会关照你。对了,房子留给你,我那田地也留给你,如果你想扩建牛舍,不必担心土地……」 他说了一大堆,全是对她的安排,像是怕她担心他离去后她会失去照应,可她怕的不是这个啊,她的事他都安排好了,那他呢?他怎么办? 明年六月……她要怎么告诉他,他会死?她要怎么对他说,你留下来吧,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的丰功伟业值得用命去闯? 耍赖有用吗?哭闹有用吗?如果有用,她不介意丢脸一回。 她半句话不说,只是冲着他哭,哭得他心乱、哭得他无措,哭得他不知道怎么说话。 「你讲讲话,别光是哭,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比起她的眼泪,千军万马大概还好应对一些。 「你呢?那你呢?」 钟凌开口了,说的却是让人一头雾水的五个字,任贺澧再聪明也猜不出要怎么解释。 她是在怪他,这阵子很少出现吗?可他不能老实对她说,钦差大人来查金日昌赌坊的底,查到他这个幂后老板,他必须随对方回京。 他不能说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是掀起朝堂的狂风巨浪,在未来的一、两年内,京城里将因为自己这号人物而动dàng。 不能说的话太多,但他能够阻止她的泪水。 贺澧勾起她的下巴,他拧起严肃的双眉,怒道:「不许再哭了!把话说清楚!」 可他不能说清楚,她又如何能够? 说她有灵异体质,能预知明年的事吗?还是说她有通天眼,看得出来他明年会死? 一阵混乱,她随口胡说:「你把我的事都弄好了,那你呢?你怎么办?」 乱七八糟的胡话,但这回贺澧听懂了,原来是担心他啊,微微一笑,连他的大胡子都温柔起来。 「我没有怎么办,我会好好的,男人总是要游走四方、建功立业,不能关在这个小地方。」他试着用温暖的口吻哄她,当她是三岁小孩似的。 钟凌恼火了,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骗我!你是要跟那个很危险的贵公子走吧?有没有听过蛇鼠一窝?和dú蛇在一起就算不被他的dú牙啃,也会受他朋友的dú牙波及、受他敌人的dú爪攻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怎么明知道那堵墙会倒,却偏要往那墙下站?天底下安全的地方那么多,你何必与危墙为伍?别告诉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端端的你要虎子做什么?虎鞭还没长齐、虎皮太小张、虎胆不够泡酒、虎ròu没几两,知不知道吃青菜才会长命百岁,没事别去虎穴挖宝……」 哇啦哇啦,她讲一大串,讲得飞快,乱得她自己也整理不出逻辑,但她很确定自己的目的她要阻止他和贵气男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全数落在屋顶上揭瓦偷看的那位贵气男耳里,激得他差点儿从屋顶上跳下来抓住她痛责一番。 蛇鼠一窝,她这是在骂他吗? 鬼话!没见识的女人!男人怎么可以庸庸碌碌过一生?不创下一番事业名留青史,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高堂双亲? 上官肇阳深刻怀疑,这丫头是卖糖还是卖dú的,怎么嘴巴不甜还dú得厉害。 贺澧叹气,虽然她胡扯一通,他却能组织并理解她的心意,她不了解上官肇阳的身分,却清楚这人将给他带来危险,她这是在担心他的安全呐。 确实,此行并非坦途,危险必定相随,但人生有许多事是避不开的,他必须正面迎上,否则日后将会憾恨,他不想给自己这种机会。 「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错,你会出事!」话脱口而出,她想阻止自己已经来不及。 很白痴?对!但如果能够因为自己的白痴而改变他的既定命运,那么就白痴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吧! 「你为什么这样说?」浓眉打结,难道她也知道…… 「我梦见了,我梦见你在道贞二十一年六月死了,我梦见贺大娘放声大哭,哭倒在泥泞地里,我梦见你消失了,再也再也不回来了!」藉口烂透了,但她想不出其他藉口。「贺大哥,你不要离开好吗?你留下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反正圣人没咱们的分儿,也别妄想去当伟人,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过完一辈子不好吗? 「都说富贵险中求,可谁知道,没了命富贵滔天又有什么用?贺大哥,你是好人,我希望你长命百岁,我希望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阿芳……」 贺澧不再客气而疏离地喊她钟姑娘了,实实在在的一句「阿芳」,那是他心中,自己与她的距离。 她不理他的叫唤,紧紧拽住他的衣袖,蛮横而无理地要求,「不要走,我不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要和你永别,我不是贪图贺大哥给我的帮助,不是想赖着贺大哥继续让我依靠,我只是想以后能够、继续、每天、见着你。」 要不是他的xìng情太坚强,他会让她这几句话逼出热泪盈眶。 要不是他太理智,记着还有一个徐伍辉,他几乎想将她抱在怀里,认真叮嘱她一声,「等我回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能够、继续、每天、见着我』。」 可是他既坚强又理智,所以在沉默片刻后,他凝声道:「你不必担心我母亲,我安排了人照顾她,不久之后我会接她进京,田契、房契还有桑子几个人的身契都在这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放在桌面上。 钟凌不敢置信,凝眉望着他,她说了那么多,他竟连半句都没听进去?还是要jiāo代、还是要进京、还是要和那个贵气男一起去拚命? 「在我母亲还在秀水村时,贺家宅子先让她住了,等她离开,你再派人去收拾。不必担心会麻烦周大人,有任何需要就去找他,他会为你出头。 「阿静这次考试,你也不必想太多,他是个上进的孩子,定会金榜题名,与其担心他会不会考上院试,倒不如cāo心他会不会少年心xìng,骄奢了xìng情。 「你大伯父那里,有空就去打声招呼、走走亲戚;再不耐烦徐大娘,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你不擅针线,但好在有银子,买两疋布、送点纸墨都好。 「至于钟家二房,你少沾惹,但路上碰见也别扭头就走,面子这东西最没用、也最好用,给他一点面子,日后出了什么事,旁人不至于往你身上说嘴……」 琐琐碎碎的,不擅言语的他说了一大篇,让她更加错觉他在jiāo代遗言,害得她泪水一颗颗一串串,渐渐流成河。 钟凌怒极,一把住他的嘴,急道:「你是顾左右而言他,还是智缺脑残?我不担心阿静,他才九岁,考不考得上秀才都没关系;我不担心你的房子田地,我有双手,需要钱会自己赚;有四哥哥在,不管怎样,大房都会和我们串成一气;钱都不在自己兜里,二房还能对我们怎样?至于徐大娘,她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反正日久见人心,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嫁的人是徐大哥不是她。你别跟我唠叨那个,我担心的是你、贺澧!听懂了吗?笨蛋贺澧!」 最后那两个字,她是怒吼出来的,一通骂完,钟凌恨铁不成钢似的望向他,而屋顶上那个被她恨到咬牙的贵气男差点儿摔下来。 贺澧被她一吼,所有话全讲不出来了,愣愣地望住她,看着她泪流满面,又是无措、又是心疼,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用粗粗的指头,一下一下拭去她的眼泪。 屋顶上的那位更是满头雾水,男女授受不亲,他们这样……好吗?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卢氏,看着两人不合宜的举动,出声喝道。 闻言,贺澧急忙松手,退开两步,有些狼狈地朝卢氏拱手说道:「钟三婶,对不住,方才和钟姑娘吵嘴吓着您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钟凌还没反应过来,突觉身边刮过一阵风,等她回神,只捕捉到一个远去的背影。 卢氏也盯着同一道背影,阿澧是瘸子,可那个逃离现场的速度……怎么半点都不瘸?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卢氏回身望向哭得双眼通红的女儿,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同阿澧这么熟的?」 钟凌揉着眼睛,没听见母亲的问话,只觉满脑子混乱。都一样吗?不管怎样他都躲不过宿命吗?该死的人终究会死,她再努力都是个屎! 哭得乱七八糟,脑子像烧糊的南瓜浓汤,钟凌抱住母亲、哭得越发不能自已。 「怎么了?阿澧招惹你了吗?」她担心女儿吃亏。「你说话啊!」 「娘,贺大哥不听我的劝,一心一意要去寻死,我真不明白,明明可以改变的,他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为什么非要自找死路,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去追随那个杀千刀的贵气男……」 杀千刀的贵气男!阿六缓缓吐气,悄悄替钟凌捏了把冷汗。幸好,幸好四爷早走一步。 第十三章 从大自然里学来 贺澧走了,钟凌脑袋也清醒了,止住哭泣后,雇一辆马车回到秀水村,路赶得很急,但是她到达贺家时,贺澧已经早一步离开,只留下贺大娘以及服侍她的丫鬟和管家。 看见钟凌,贺大娘亲亲热热地拉起她的手说:「阿芳,你找阿澧?他去京里办事,得一年半载才会回来。」 他还会回来吗?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吗?一阵寒栗自心底生起,像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关于他的黑幕笼罩上她的头顶。望向贺大娘,回想前世她在泥泞中捶胸顿足的景况,鼻子酸了、眼睛也发酸,沉恸侵袭。 回握贺大娘的手,她脱口而出,「大娘,城里的铺子刚开张,生意还可以,来来往往的人多,挺热的,既然贺大哥不在家,不如贺大娘搬到我家吧,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贺大娘不是最喜欢阿芳做的饼吗?阿芳现在又做了许多种新鲜口味呢。」 她的话逗得贺大娘笑盈盈的,拍拍她的手背道:「好丫头,阿澧没看错,你是个善心的姑娘,是担心大娘没人照应吗?不怕,大娘有阿翠、阿香呢,若真是挂心,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大娘。」 「大娘,村子离城里有段路,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住在城里找大夫也方便,不说旁人,我娘现在有城里的大夫天天调理着,身子强健了许多。」 「傻丫头,不是贺大娘夸口,久病成良医,那些小病痛贺大娘开的yào比大夫还对症呢。」 钟凌又劝说了半天,但贺大娘固执,非要住在家里等贺澧回来,钟凌无办法,只好时时提醒自己,有空多回来看看贺大娘,也常让四哥哥回家时捎点东西过来。 贺澧走得很彻底,像蒸发了似的,说什么要写信,全是唬人的。 院试放榜,果如贺澧所言,钟子静高中了,钟凌记取贺澧的话,对他道德劝说。 她神色凝重,对喜不自胜的弟弟道:「阿静,你平心而论,这次考上是侥悻,还是以你的学识本该有如此结果?」 姐姐的话像冷水,兜头一泼,瞬间让钟子静醒觉。 他嗫嚅说道:「是侥幸,院试和府试不同,卷子发下来,看着考题我心里没有太大把握。」 「既然如此,你真的觉得自己有本事参加乡试吗?徐大哥考中秀才隔年,周大人便说他或可下场一试,也许能考上举子,那是周大人认为他有才学、有能力,不该只是个秀才。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但徐大哥半点不敢大意,战战兢兢、勤勉读书,直到明年才决定下场,这几年你可见他松懈过一日?可见他为了考上秀才沾沾自喜?若你一心沉醉在秀才的身分上头不思进取,你今日有多得意,几年后就会有多失意。」 她不想给弟弟压力,他不当官也没关系,从来,她都认为当官的上天堂与下地狱的比例是一比九十九,对于人生目标,她求的就是个平安妥当。 钟子静被敲醒了,这几天确实太过喜形于色,他用力一点头,说道:「姐姐,我明白了,这几天是阿静不对,我太得意忘形了。」 「姐并不认为你非得在科举上闯出一条路,当官也不见得是多好的事儿,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是只有当官才是成功的人生,但如果读书出仕是你一心追逐的梦想,你就必须为梦想而努力,你现在正走在半路上,不过是风光美妙了些,没道理就此歇下脚步,以此为满足,对不?」 他听不懂什么叫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明白她想阐述的道理。「姐姐教训得对。」 姐弟俩的对话,让原本想回秀水村、大宴亲朋好友的卢氏歇了想法。 可不是吗?就是个秀才,何必得意张扬,当年丈夫难道没有得意过?可后来他眼底掩也掩不住的失望遗憾,她怎会看不出来? 于是,钟子静考上秀才这件喜事,不过是在家里摆了桌酒,全家人乐一乐罢了。 几天后,钟子静在周玉通的举荐下,成了潜山先生的学生。 许吉泰别号潜山先生,当年三元及第、深受皇恩,一路当到一朝之相,六十高龄之时告老还乡。 确定此事时,钟凌特地备下糖果礼盒,还烤了蛋挞和椰子蛋糕,在送弟弟去潜山先生宅第时一起送过去。 一大早,厨房里,卢氏开始指挥小夏、小暖和小冰忙着,新货在开店前必须一一上架,铺面上有钟子文领着小春、小秋和小冬,人手够用了。 钟凌把她娘打包了好几日的箱笼再清点一次,送上马车,陪着弟弟回秀水村。 谁能想得到,世事这般巧,当初周玉通替朝中大官买地,这位大官是谁?就是潜山先生。 周玉通在举荐钟子静时,提及这个买地的小chā曲,潜山先生听到一个小村姑竟有这等胆量与见识,不禁对钟子静起了兴趣,并让钟凌来见自己一面。 前几日,在周玉通的陪同下,潜山先生已经考校过钟子静,他的学问尚可,但可喜的是xìng子稳重得不像个九岁孩童,乖觉懂事、体贴善良,长得粉妆玉琢就不在话下了,这样的孩子任谁见着都会喜欢。 钟子静拜了师,就得搬进潜山先生的宅子里,卢氏不舍,已经哭过好几回,还是钟子静懂事,安慰道:「往后每旬放假,我都会回来看娘。」才让母亲收拾了眼泪。 钟凌掀开车帘,让外头的风吹进来,她静静看着窗外,像是给自己鼓吹打气似的,心里想着:不一样了!这一世与前辈子已经不一样。 前世的阿静没有潜山先生指导,更没有考上秀才,他成天往后山跑,抓鱼、采果、拔野菜,想尽办法替母亲和姐姐加餐饭。 前辈子的钟子芳和母亲天天在灯下熬着,做绣品、做衣服,做所有能够挣小钱的事,她们的手指扎满针孔,身上全是王水木的施暴痕迹,他们母子三人无力反抗,只能诅咒王水木,希望他死在外头…… 但现在所有情况都已经改变,王水木没有进钟家当赘婿,阿静考上秀才,他们有了赚钱铺面,他们一家人不再因为几文钱伤脑筋,而娘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容貌比过去显得更年轻,他们和大房维持良好的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不一样了,所以她再不必担心,今年母亲会生病死去,阿静将会好好长大,感激徐大娘的势利,她会顺利嫁给徐伍辉,而贺澧……他也能顺利的建功立业、风风光光回到秀水村吧? 后面这个想像,让她心情飞扬。 恣意了,她把头伸出车窗外,任由暖暖的微风在脸上吹拂,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吸吸吐吐间,再对自己确定一次这辈子,大家都会活得好好的! 马车进入秀水村,几个小顽童在村口追逐嬉戏,看见马车行来,追逐着马车一路奔跑,有人认出钟凌和钟子静,挥着手大声喊叫。 「阿芳姐姐、阿静哥哥!」小童们欢乐的笑声逗得钟凌姐弟心情晴朗,钟凌让车夫停车,拉开车帘,向孩子们打招呼,几个孩子挤到车厢旁,钟子静打开荷包,一个人分两块糖,乐得他们嘻笑不止。 「阿芳姐姐,徐秀才在贵人家前等你们。」 徐伍辉也去了潜山先生家里?微愣后,她失笑,可不是吗?徐伍辉是周玉通的学生,自然要过去拜会,何况秋闱在即,能得先生几句指点可是胜过一切,潜山先生等同于现代的考前解题大全。 马车再次前进,钟凌看着分明坐立不安却故作冷静的弟弟,笑着挪了挪身子,坐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坐着。 他羞赧地向姐姐投去一眼,道:「阿静不稳重了。」 她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阿静很紧张吧?」 「是。」 「上次先生不是已经考校过你的功课?」 他点点头,「先生不太满意,给了功课让我回家做。」 「这几天你埋头苦读,是担心先生对你不满意吗?」 「我怕先生嫌我笨,不肯教导。」 「阿静一点都不笨,何况……姐姐看过一本书,书上的故事很有趣,你想听吗?」 「是从王记书铺借来的书吗?姐姐抄下了吗?如果抄下,我自己看就好了。」他心疼姐姐喉咙沙哑,她的风寒还没好完全呢。 「故事很长,姐姐这阵子太忙,没时间抄。姐姐说给阿静听吧!」 「好。」他点头,把怀里的薄荷糖递一块给她。 钟凌伸手接了,含进嘴里,凉凉的感觉瞬间窜进喉咙。 「从前从前有两个人,一个浓眉大眼、资质鲁钝,没有爹爹养大,只有寡母帮人牧羊为生,他的名字叫作郭靖,另一个叫作杨康,他是王府的小王爷,从小聪明伶俐,懂得忖度时势,是大家捧在掌心的宝贝。 「当时江湖上的高人丘处机和江南七怪约定,他们各自挑选一个孩子教养长大,十八年后,再让两个孩子互相比试,一较上下。 「郭靖笨,加上江南七怪xìng子古怪,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不知道要怎么教导孩子,动辄打骂,幸好郭靖xìng子纯良,一心敬爱师父,江南七怪再恨,最终也真心疼他、教他。 「相反的,杨康运气好得多,不但能得丘处机亲自教导,王爷还给杨康请最好的师父指导武艺,而他结jiāo三教九流,竟让他碰到令江湖人士闻名色变的梅超风,习得九yīn白骨爪。阿静来猜猜,到最后谁会成了武林一代宗师?」 「当然是杨康,他又聪明,运气又好。」钟子静答得斩钉截铁。 「不,是郭靖,他虽然笨,但勤能补拙,他虽然运气不好,但他有一股傲然正气,而杨康自恃身分与运气,处处投机,到最后落了个惨死的下场,世间事终是要盖棺方能论定输赢,输在起跑点不要紧,输在半途也不害怕。」 「只要赢在终点,便是真正的赢?」钟子静兴奋地接下她的话。 钟凌摇头,回道:「不,就算在终点处还是输了,也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他不解。 「是没关系,只要你一路跑得尽心,只要你细细观赏了沿途的好风景,只要你无愧于天、无怍于地,只要你对得起自己的生命,在人生最后一段旅程时没有遗憾,那么便是赢了。」 「没考上进士、没出人头地、没有当人上人,怎么能够算赢?」 她揉揉阿静的头,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赢,一山还有一山高,天底下哪有什么第一,人上人又是以什么做标准?大伯父种田是第一把好手、四哥哥却是经商的好手,你能分得出谁赢谁输吗? 「每个人都有优于旁人的地方,但不可能十全十美,何况这个『第一』就是最没意思的话,徐大哥是咱们秀水村的头一份儿,到了城里还是吗?进了京还是吗?就算他考上状元,也不会是第一,你先生还是三元及第呢,这种比较只会让人失却本心,失去最原始的真善美,半点意义都没有。 「阿静,姐姐让你来跟着先生读书,是要你学会做人做事的道理,不是要让你来争强斗胜,抢那个莫须有的第一名。考进士、当大官,为朝廷国家贡献你的能力,若是你最大的梦想的话,你便按部就班,慢慢努力,但千万别以为有了先生这个光环,自己就是神仙,更别以为多读了两本书便瞧不起人,天底下最真实的道理就是谦逊,你瞧,越是结起饱满颗粒的稻禾头越低……」 钟子静明白了,接下她的话,笑道:「阿静懂,这就是姐姐常说的,人类所有道理都是从大自然里学习来的。」 两姐弟说得高兴,竟不晓得马车已经停下来很久,直到车厢外掌声响起,他们才发现早已经到达潜山先生家门前。 钟子静撩起车帘跳下车,转身扶钟凌,姐弟俩就这样出现在许吉泰面前。 好个姿色明媚的丫头,眉眼如画、五官鲜活,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人物似的,但教他吃惊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那些让人心胸豁然开朗的话。 唉,难怪那小子这般看重她,非给他这个老人家找麻烦不可。 许吉泰在审视她的同时,钟凌也在观察对方,五、六十岁的老人,却没有半分龙钟老态,他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完全找不出因病致仕、退隐朝堂的理由,他和贺澧一样,有双能看透人般的眼睛,光是被他这样看着,她就觉得自己身上快要烧出几个洞了。 都说能够三元及第的男子是文曲星降世,就算他不是,大概也差不多,那是个饱藏智慧的老人家,阿静能跟着他学习是他的运气。 短短片刻,她便给许吉泰作出评语。 「先生好,徐大哥好。」 她看一眼许吉泰身边的徐伍辉,他调皮地朝她眨眨眼,她低下头,微微笑起。 两人的眉来眼去尽落入许吉泰眼底,他心头微叹,都名花有主了,真不晓得那家伙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钟姑娘,你方才说,所有的道理都是人们从大自然里学来的,这话可有根据?」烁厉目光望向钟凌,他想追出她另一番道理。 「不是吗?老祖宗们从蜘蛛身上学得结网捕鱼,从老虎锐利的牙齿、爪子学会制作刀具,从动物厚厚的御寒毛皮上学会穿衣,从蜜蜂身上学得群居,从蚂蚁身上学会分工合作,因为天有不测风云,所以人们学会预做准备,因为四季分明,学会春耕秋收……哪样道理不是从大自然学来的?」 钟凌的话让许吉泰捻须而笑。这丫头不容小觑! 「说得好!小丫头,你想不想跟着老夫读书?」 心动,能跟着这位智慧长者,肯定能够学到不少东西,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拒绝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 「如果有机会,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只是家中还有母亲和铺子要照顾,不过弟弟能受先生教导,返家后阿芳定要他将从先生身上学得的道理传给我,我便受益匪浅。」 好个进退有度的丫头,她这模样分明是大家闺秀,哪里是什么乡野村姑?只是,可惜了……他看看钟凌再看看徐伍辉,心头一阵轻叹。 「小子,回去有没有好好备课?」目光一转,许吉泰的视线落在钟子静身上。 钟子静顿时不自觉地挺胸站直,见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许吉泰心想,有这种姐姐,这绝对不会是株歪苗子。 「回先生,有!」钟子静恭谨回答。 「好得很。阿忠,让人把这孩子给安置妥当了,再带他到书房去。」 「是,老爷。」阿忠唤来下人,把满车子的东西全张罗下去。 眼见弟弟就要跟着人进屋,钟凌心头一酸,从穿越到现在,阿静跟前跟后,总在她身边团团转,现代的她没有兄弟姐妹,而他给了她浓厚的亲情。 握住他的肩膀,她弯下头对他说:「你长大了,娘和姐姐不在身边,你要学着独立,好好听先生的话,念书这回事尽力就好,别过了头,若三年后考不上,咱们就六年后再考,身子要紧,知道不?」 「知道。」他乖巧地点点头。「姐姐,娘xìng子节省,常想着连yào钱都省下,你得盯着她。」 「我会注意。月底,姐姐再来接你回去。」 「好,姐姐也要保重身体,赚钱重要,身子一样重要。」 几句再家常不过的话,让许吉泰和徐伍辉看见人世间最真挚的感情,许吉泰叹气,在京里待久了、富贵久了,什么东西都见识过,反倒是这种再真切不过的亲情少见。 送走钟子静,许吉泰又和钟凌聊过几句。眼见对方不打算请自己进屋里坐坐,钟凌心里觉得奇怪,脑子里跑出一堆网路上虐童、强暴儿童的画面,可认真想了想,不禁失笑,她的心思很不纯正啊。 门关上,许吉泰负着手,缓缓往大厅走去,还没到呢,身后一阵风吹来,贺澧已经站在他身后。 「为什么不让她进屋?」贺澧冷着脸问。 他穿着一身黑,脸上的大胡子不见了,露出一张漂亮得近乎张扬的脸孔,若不是那双泼墨似的大粗眉和深邃黑眼,多少带了几分英气,根本就像个女娃儿。他快步跟在许吉泰身后,脚也不瘸了,行走如风。 「为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么要让她进屋?」 许吉泰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盯着这小子,分明是一张出色绝尘的好容颜,偏偏生出一副比石头还硬的臭脾气,要不是那身分,他能有安生日子过? 「这不是待客之道!」 呵,还同他讲起规矩了! 「我让她进来做什么,让你偷偷看她几眼?还是光明正大的让她认认你现在的新样貌,然后呢?那丫头有主了,你没看到伍辉那双眼睛,一看到丫头就黏上去,拔不下来,她也是含羞带怯,一脸春意,人家是郎有情、妹有意,你就是想横chā一脚也chā不进去。 「省省吧!趁现在皇上对你有补偿心态,想替你赐婚,你赶紧找个实力雄厚的好岳家,将来能够帮衬你,也能帮帮四皇子。」 贺澧低头,沉默,心里顿时压上千斤重石,沉得他说不出话。 看一眼贺澧,拍拍他的肩膀,许吉泰叹道:「现在不是看重男女之情的时候。」 贺澧闷声回答,「阿芳心思细、想法多,你不让她进门,她会想像这宅子里藏污纳垢,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不应该把阿静jiāo给你。」 藏污纳垢……许吉泰脸色顿时黑了。他堂堂的宰相大人,被皇帝赞誉品xìng端方、温良恭俭的许大人,居然说他藏污纳垢…… 眼看许家大宅的门当着自己的面关上,钟凌暗暗骂自己一声胡思乱想后,转头看向徐伍辉。 甜甜一笑,她明年才十五岁呢,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就要嫁给这个男人,结婚生子是多么重大的责任,她真能扛得起来? 「同先生谈得怎样?」钟凌问。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九月就要参加乡试了,紧不紧张?」 「还好。」 嘴上客气着,但目光却是笃定,钟凌看出来了,也难怪他笃定,明年的他就是誉满京城的探花郎呢。 「听起来信心满满呢。」 「有吗?还好吧。」 「这么谦虚?」 「天底下最真实的道理就是谦逊,越是结起饱满颗粒的稻禾头越低嘛!」 几句话说得钟凌脸红。「你们到底偷听了多少?」 「不少。」 「从哪里开始?」 「从『只要你一路跑得尽心,只要你细细观赏了沿途的好风景……那么便是赢了』开始。」 「还真的是不少。」她敲了自己的头一下。「我在做什么啊,怎么没注意到车子已经停下,你怎么就不出声提醒我?」 「你喜欢训阿静,而先生喜欢听,让你多说个几句有什么关系?」 他满脸骄傲,阿芳再不久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瞧!他的眼光多好,那番话可不是寻常女子能说得出的,连先生都折服不是? 「可是……我想挖洞了。」钟凌起脸,再让她说下去,她大概连「全世界最有钱的人也不能把财富带进棺材中,夜晚入睡前能为自己达到的美好成就喝彩更重要得多」这类贾伯斯名言都讲出来。 「挖洞?你这道理是向谁学习的?穿山甲还是蟋蟀?」 「徐伍辉!」她娇嗔一声,乐得徐伍辉盈盈笑起。 「要回去了吗?」 「不。」她转身往马车里取出几个纸盒后,让车夫先到村口等她。 马车离开,她把纸盒分成两份,装进提袋里,将其中一份jiāo给徐伍辉。「这是我新做的手工饼干和蛋糕,你拿回去给弟弟妹妹吃吧。」 「我自己回去?你不跟我一起?」 「不了,我赶紧把这些送去给贺大娘,就得回家。」 「你经常往贺家去,却不大肯到我家里?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娘?」 「你别多心,我只是……」只是每次见到徐大娘,她不是问那铺子一个月能赚多少、给堂哥多少月银、小丫头一天干活几个时辰,就是暗示日后她嫁进徐家,嫁妆里至少要有铺子的五成股份才行。 这种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傻笑,就怕对方当真以为她会带着铺子嫁进徐家,到时嫁妆单上找不到股份,不知道会气成怎样,所以现在能避自然就避了。 「你二堂姐经常到我家里,陪我娘说话,帮我娘做家事,她们感情不差。」 意外!她还以为已经不一样了,原来该进行的事儿还是进行着。 「徐大哥,是不是徐大娘对你说了什么?」 「你能猜得出来,何必问我。」 「所以是真的说了?说什么?嗯……说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先纳个妾收在房里,日后陪你赴京赶考,你在外头,身边有个人照应着比较好。还是说,哪个当官的没有妻妻妾妾好几个,那不只是排场,也是身分。 「或许徐大娘说:阿芳那丫头脑子机灵,挺能赚钱的,可她这么忙,怕是不能把你服侍周全,不如纳个小妾,一个照应外头、一个照顾家里?」 她越说,徐伍辉越是瞠大眼睛,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瞪着她说:「你偷听我娘说话?」 「偷听?你太小看我了,只需要几个小推敲就猜出来的事儿,还用得着偷听?只是我真不明白你娘,如果徐伯父把大娘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拿去养小妾,不知道她会不会也觉得理所当然?她不喜欢的事为什么要加诸在媳fù身上?唉,这后院家宅为什么事多,总归而言就是一句话。」 「哪句话?」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摇头,叹气,夸张的无奈表情让他失笑不已。 「我用你的话顶过我娘了,问她乐不乐意让我爹娶个年轻貌美的姨娘进门。」 「真的?徐大娘怎么同你说?」肯定是火冒三丈,大骂他不孝子吧! 「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不不不,你看错了,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感同身受。」她连连摇头,却笑得娇俏可人,摆明就是幸灾乐祸。 他觑她一眼,说道:「你不是很会推敲吗?你来推敲看看,我娘会怎么说。」 她还真推敲了,想过半晌,她缓慢说:「徐大娘应该会说:『那怎么一样,你爹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吃饱饭都成问题了,哪能讲究排场。你可不同,将来是要当大官的,家里不多摆几个花瓶,会教人小瞧了去。』」 说完,她望着他,发现他脸上憋也憋不住的笑意,噗地,两人一起笑开。 「不会吧,我全猜对了?我怎么这么神仙。」 「没全猜对,我娘没说花瓶。」 「不然呢?」 「她说的是女人。」并且那个女人有可观的嫁妆,娘指望着未来媳fù把嫁妆拿出来供自己进京赴考,她就不必把银子拿出来。 「有差吗?人总是得陇望蜀,肚子饿时想着有饭吃就好,能吃饱了,就想要是多点银子可以花销花销多好。有了银子就想当官,当官了就想娶妻纳妾,想在身边凑个唐伯虎的八美图,可,这样真能快乐吗?」复杂的人生怎能享受单纯的快乐? 「你问倒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追求的人事物,可谁也不知道追求到手后会不会发现那不过是一场空。」 钟凌满意地点点头,喜欢他的话。「所以呢,徐大哥,你想要迎妾纳通房吗?」 徐伍辉停下脚步,对着她郑重道:「有阿芳,一个就够,如果没有阿芳,就是娶八个、十个,心里还是虚的。」 这话很甜,甜得她嘴里心里沾满蜂蜜,两人并肩走着,红扑扑的两张脸傻傻地笑着。 他们走到分岔路口,徐家往右,贺家往左,他再邀一次,「要不要上我家?」 「下回吧,下回再去坐坐,今儿个太晚,还是先去看看贺大娘。」 「你很照顾贺大娘?」 她挤眉弄眼,歪着脖子对他说:「有人翻倒醋瓶儿了吗?我怎么闻到醋味。」 「是翻了,翻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胸口道:「没弄清楚的还以为你是贺家媳fù。」 「错了,不是贺家媳fù,是贺家女儿,贺大娘前几天认了我。」 「真的假的?」 她举五指发誓,「童叟无欺。」 「好吧,我吃醋无所谓,谁让我喜欢你,喜欢得再醋也得吞下去,可要是让我娘醋了,以后她不挑剔你就真有鬼。」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收起痞笑,再认真不过地说:「徐大哥,这件事我不能不做,当初人人避我家如蛇,都怕被我家给沾了也摊上霉运,只有贺大哥不怕,他帮我们家办丧事、帮我起家、帮我对付我二伯母。再说、如果不是他,阿静怎么能接受你的教导,我和徐大哥又怎么……能够在一起?之前,我当真认定,缘分断了就是断了的,逼迫自己不可妄想。」她垂下头,脸上有着伤心。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应该在你身边的。」他后悔,那时候为什么不多些坚持? 「不干徐大哥的事,你也是身不由己。总之,贺大哥帮了我这么多,现在他不在,我能做的不过是送点东西,偶尔陪贺大娘聊聊天罢了,我总想着,人一世千万别欠下太多,该还的还、该报的报,所有的恩怨情仇最好能在这一世终了,别带到来世。」 徐伍辉挑起她的下巴,暗暗立誓,嘴上也坚定道:「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受委屈。」 钟凌点头,一笑,郑重道:「我信你!」 一个是认真承诺、一个是认真相信,这刻,他们都相信,两人会肩并肩,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走过冬天、走过无数个四季风情,相信他们的未来会充满光明,就算有险难阻碍,他们也会帮着彼此冲过去。 却没想到,所有的想像都只是镜花水月,空幻一场。 第十四章 他曾是寿王世子 五月,天渐渐热了,生意没有过去那么好,钟凌做了些果冻,才让生意好转一些。 这天钟凌在厨房研发些爽口的小点心时,小秋进来。 「小姐,有人找你。」 找她?会是谁?徐伍辉吗?不可能,他正在闭门念书,出门唯一的去处是先生家里,听说先生对他评语很高,预估他今年九月定会通过乡试,明年的春闱至少能考上二甲进士。 他的预言,很是让徐伍辉松了口气。 钟凌笑着鼓励他,递给他一袋进士榜,上面每个饼干都印着「探花郎」,她夸口道:「什么二甲进士,我怎么看徐大哥都是一甲探花郎的命。」 他问:「为什么不是状元、榜眼,而是探花郎?」 她猛摇头说:「不行,咱们做人要低调,壮元、榜眼太招人目光,万一被皇帝招去当驸马,我到哪里再找个徐大哥嫁?」 她的话让他很开心,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问:「探花郎很低调吗?」 钟凌说到做到,自从答应过徐伍辉后,每半个月到秀水村接弟弟时都会提早出门,先绕到徐家坐坐,和徐大娘说说话,只不过让人很气闷的是,几乎每次都会遇见她的二堂姐。 直到上一回没见到她的身影,钟凌还疑惑说:「她怎么不来了?」 徐伍辉说:「我恐吓过我娘,说我每次见了她都会心浮气躁,读不下书,要是她害我没考上,就得再等上三年。」 他的恐吓成功制止徐大娘和钟子薇的感情jiāo流。 但不是徐伍辉来找会是谁呢?钟凌走出厨房往前面铺子走去,前脚才跨进去,就看见刘星堂和阿志,她赶紧快步上前,急急问:「老爷爷、阿志,你们怎么来了?是婶婶的病更重了吗?」 阿志垂下头,眼睛红红的,低声说道:「小姐,我娘死了,房子被占了,想求小姐收留我和爷爷。」他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身契,jiāo给钟凌。 她看看祖孙两人,叹气,把身契jiāo还给阿志,说道:「爷爷、阿志,先进来吧!」 小暖、小冰烧热水给两祖孙洗过澡,又做了简单的饭菜让两人暖胃,小春和钟凌急忙给两人腾屋子,屋子里全住满人了,丫鬟们住的那几间本就空间小,再教她们挤一挤也太过没人xìng,钟凌想了想,决定自己搬进她娘屋里,把她的房间让给刘爷爷和阿志,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后,钟凌才把这对祖孙的遭遇说给母亲知道。 他们自己是吃过苦头的,能帮人一把卢氏怎会不肯帮,于是两祖孙住了下来。 几天后钟子静返家,他发现刘星堂和阿志都有一身好武功,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姐姐了。钟凌忖度再三,和刘星堂讨论过后,决定让阿志陪着钟子静住到先生家里,她这是在替明年铺路,如果钟子静那一劫还存在的话。 钟子静和阿志两人感情很好,在刘星堂的嘱咐下,阿志负责每天盯钟子静练一套拳法,就算不能退敌,能够强身也是好的。从此钟子静在每天早起念书之前,养成练一个时辰武功的习惯。 至于刘星堂,他建议钟凌买一辆马车,不但可以往返秀水村运载牛rǔ、nǎi油、鸡蛋,也可以把铺里卖不完的东西卖到别的城里。 这段时间生意清减些,确实可以这么做,但过了秋后,生意会渐渐好转,就不能供应别的铺子了,就怕契约一签订,到时没有足够的人手,何况去年的礼盒今年还要大推呢。 刘星堂说:「那就别签约,用零卖的方式,把咱们多做的压点价拿出去卖。」 钟凌觉得可行,便每天和刘星堂载着糖果饼干到邻县卖。这一来一往得花上三个时辰,因此钟凌得起早睡晚,短短两个月,圆圆的下巴尖了,更显得两颗眼睛大得惊人。 这天清晨,她和刘星堂把货品摆进马车里,六月天了,天气太热,她在马车里坐不住,索xìng换上男装,坐在刘星堂身旁。 也没见刘爷爷有什么大动作,手腕轻轻一挥,马鞭便俐落地催动黑马,马车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地驶向前去。 「刘爷爷,我看过一本小说,里头有一段描述武功高强的人,说她手腕轻轻一催就能挥动马鞭,就像刘爷爷这样,爷爷的武功很高强吗?」她讲的是陶红英,九难师太还在当长平公主时的宫女,后来韦小宝认的姑姑。 刘星堂微微一笑。是啊!当时年轻气盛,到处找人比试,企图称霸武林,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招惹了不少人,引得几帮人联手追杀,他的眼睛差点儿没了,手断了,那刻他才晓得什么狗屁天下第一,能够活命才是真的。 从此改名换姓,退隐江湖,不再逞凶斗狠。 他日日修习内功,倒不是想再回到当年风光时,只是想要保命,想在恶霸欺上头时吓吓人。不过对于那些觊觎自家土地之人,他忍住不动手是因为不想招惹无穷后患,那些当官的手段多,要是惹上官非,害孙子亡命天涯就不好了。 阿志那孩子根骨好,他想过让他去考个武状元,却又担心现在朝廷之争日盛,怕将来阿志投军会遭牵连,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当个默默无闻的贩夫走卒。 「刘爷爷,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爷爷是武林盟主?」说着,钟凌双眼放光,脸上的笑怎么也关不住。 「我这身武功哪能称得上武林盟主,光是比你那个贺大哥就不知道输多少。」 贺澧……对哦,差点儿忘记,二伯父诈财那日,她就发现他和阿六哥哥都有武功,只是当时情况混乱,又被徐伍辉骂一顿,竟将这件事给抛到脑后。 所以她可不可以推论,因为他武功好,身边还有个阿六,他定会远离危险、平安返回? 笑开颜,她喜欢这个推论。 「丫头,贺公子对你很好。」 「你怎么知道?你不过见过贺大哥一面。」 「那天他和我一起离开你家,他发觉我有武功,让我日后来投你为主,护你一家安全。」 后来他葬了媳fù,带着孙子进城,凭着贺澧给的玉牌找到项管事,许多当日贺澧没说的话,项管事全讲了。 贺澧希望他护钟子芳一家,希望他对她保密金日昌赌坊之事,希望他每月都投书一封,细述钟家母子身边发生的大小事,并允诺以阿志的日后前程作为jiāo换。 这是多此一举了,江湖人受人点滴、涌泉相报,钟子芳两次救急,就算没有贺澧的承诺,他也考虑投身到她手下,还了此恩。 「你说贺大哥他……」他连这个都替自己想到了,那么周大人的引荐有没有贺大哥的手笔? 没错,若是周大人自己的意思,那么他更该引荐的不应该是徐大哥吗?怎么看,他都比阿静更像个人才。 有没有可能,周大人只是个幌子,是先生找上周大人,托他做中人?那么谁能请得动退休宰相?贵气男?是贺澧求他帮的忙? 一堆问号敲着她的脑袋,钟凌只是胡思乱想,却没想到层层推敲竟让她给推出七、八分真相。 「他说你会是个好主子。」 钟凌苦了眉头,他事事都帮她想到,而她明知道结局,却无法助他什么,他们这对朋友只有她在占他的便宜。「我和贺大哥是很好的朋友。」她咬唇低声道。 「只是朋友?」刘星堂反问。 「不然呢?」 是啊,她已经和人订亲,将是别人家的媳fù了,就算贺澧有再多的心思,也与她无关。 刘星堂点点头,同意道:「是,只是朋友。」 进了港县,刘星堂驾着马车,熟门熟路地前往这些日子打过jiāo道的商铺。 「刘爷爷,每次想问都忘记,您似乎对港县很熟,以前住过这里吗?」 「对,住了几十年,哪条街、哪个巷子都摸得熟透。」 「这里离井风城挺远的,您那一笼子鸡,干么拿那么远去卖?」 「当初东拼西凑,想把借的银子给还了,哪知道人家打的算盘不是要我们还钱,而是想要图谋我们家那片山林地。一开始不知道,把猎来的狐狸、獐子拿到县城里卖,没想到走到哪儿、场子被砸到哪儿,到最后只好贱卖,于是日子越过越艰难,别说还上银子,就是连媳fù的yào也买不起。 「那回是迫不得已,才会一路迢迢跑到井风城去卖,天还没亮,我和阿志顶着寒风、饿着肚子,带着家里最后的两只鸡和一窝小鸡去摆摊,没想到去得迟了,找不到摊位,硬是挤半天才弄出一小块地,谁知道鸡被踩,阿志一时气不过,才会……老头子欠小姐一句对不住。」 原来如此,是又饿又累,委屈极了,才会打那一棍子吧,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那棍子,也许他们到现在还无法搬进城里。 「阿志武功不错,那日也是手下留情了,爷爷,您以后别喊我小姐,听着别扭,不如爷爷认下我这个孙女,以后阿志就是我的弟弟,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住在一起,好不?」她亲亲热热地提议道。 听见钟凌这话,刘星堂深感意外,「小姐这样,让老头子怎么过意得去?」 「爷爷看不上阿芳,不肯认我这个小孙女吗?」她鼓起腮帮子装萌。 「什么话、胡说!小姐这般人品,谁能看不上?」 「既然如此,爷爷就别小姐小姐的喊,叫我一声丫头还是阿芳,才顺耳呢。人生相逢自是有缘,爷爷和阿芳的缘分早在去年就定下了,否则阿志为什么会一棒子打上四哥哥?否则爷爷怎就信了阿芳,肯到秀水村求助?既然命莲把咱们拴在一起,为什么不顺水推舟?」 刘星堂不是小气之人,听了她这番话,笑了,他摸摸钟凌的头说道:「知道了,丫头!以后有什么事给爷爷说,爷爷虽然年纪大,但还有几分本事,别什么委屈都往心里憋。」 「是啊,从今以后,我可是有爷爷护着的人呢。」 刘星堂忍不住满脸笑意,他现在也是有孙女可以撒娇的长辈了。 钟凌又问:「爷爷,那些人为什么要图谋你家的山林地?」 那里有玉矿?地底下蕴藏丰富的煤铁铜矿?既然如此,用笔银子买下啊,干么躲躲藏藏非要把人给逼到没路走? 「说是要在那片地上挖温泉眼,可以治百病的。」 「真有温泉?」 「才怪,老头子在那里住了十几年,哪有那种东西。」 「知道是谁要的吗?」 「听说是皇后的娘家人。」那是他潜入知府衙门偷听到的。 钟凌对朝堂事所知不多,可了不起的皇后娘家人,她倒是略有耳闻。 听说庄家人权柄大过天,皇帝要用谁还得经过老丈人同意,一个皇帝做到这样,也算窝囊了。 「既是皇后的娘家人,有得是钱,多给爷爷一点钱不就得了,何必弄得像见不得人似的?」 「吃这闷亏的不只有老头子,住在那座山的邻居都……」他叹气,续道:「走的走、散的散,前几日想回去迁儿子的坟地,却发现被圈围起来,几个江湖人看守着,谁也进不去。」 果然是想做见不得人的事,否则用手下兵将就行了,何必雇用江湖人,这庄家人是想做什么啊,女儿都已经当到皇后了还不满足,难不成想要更高位儿? 皇后之上……钟凌倒抽气。哇塞,不会吧!心这么大,难道皇帝是吃素的,能让他们为所yù为? 不像,弟弟受潜山先生教导后,几次提到当今皇上的种种施政与作为,不像个昏庸愚昧的啊。 「爷爷别烦,月盈则亏,这世间还有公道,不会纵着那些坏人为所yù为。就算老天爷不管,还有皇上呢,还有千千万万对百姓朝廷有抱负的能人,有他们在,就会有人帮爷爷向那些恶人讨回公道。」 刘星堂被她的话说笑了。 「小丫头对这朝堂还真有信心。」一辆马车从后头跟上,车帘挑起,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隔着窗说话。 钟凌朝对方望去,那人眉目虽是舒展,却隐含着一股不容人挑战的威严,清晨的日光投shè到他面上,柔和了他冷峻的线条,但她还是觉得此人属于……「生人勿近」那类。 不管他的身分如何,光看他车驾前前后后几个看起来很「武林盟主」的男人,就知道他出身不凡。 她还在打量对方呢,那人「啪」的一声,打开扇子,过几下,金黄色扇面亮了出来。 金黄色?哪个人可以用这种颜色,她再没知识水准,也猜出大叔是何方人士,心一抖,她的脚也跟着抖起来,自己的运气也未免太好,卖一趟糖果都能碰到大咖。 钟凌深吸一口气,挑起下巴,微笑道:「哪个国家的百姓不对朝堂有信心?何况我日子过得舒服,自然对朝廷心存感激。」 「百姓日子过得好,就会对朝廷心存感激?」 「当然,百姓求的不过是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和美,能顺心遂意自会谢天、谢地、谢皇上;相反地,如果朝廷年年加税,百姓口袋的银子被掏空,吃完这一顿没了下一顿,谁能不心生埋怨? 「百姓根本不在乎谁当头,只要能带着百姓过好日子,就会受到推崇。当今朝堂到底好不好?说实话,我还真不明白,只晓得里正伯伯、村里的叔叔爷爷jiāo口赞扬,直说现在的日子比起祖辈那几代是越过越好了,哥哥弟弟们都能上学堂念书,日后有机会当官。所以我就晓得,这皇帝定是个好的。」 她的马屁捧得微服出巡的皇帝乐呵呵地,笑个不停,问:「小丫头是哪里人?」 「老家在秀水村,不过这两年日子过得好了,在井风城租一间铺子做生意。」 「家里做什么生意?」 「卖糖果饼干,大叔,您想不想吃一点?」 「好啊!」 钟凌让刘星堂停下车,转到车厢里,拿一堆牛轧糖和手工饼干,一个样貌斯文的男人走过来接了,递给她一锭金元宝,钟凌笑盈盈地道声谢谢。 车驾离开,钟凌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下来,她长长地吐口气,一摸额头,才发觉自己惊出满身汗。 直到对方的车子离得够远了,刘星堂才低声道:「丫头,那人身分不简单。」跟在车驾前后的那群侍卫,一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能人。 「何止不简单,没猜错的话,马车里的那位大叔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钟凌压低嗓音说。 刘星堂惊诧,谁想得到今日出门会有这番际遇。「幸好没说错话。」 「是啊!」不但没说错,还把马屁捧得恰恰好,开心的摸了摸手上的金元宝,不过,这种好运还是别再来了吧! 一个月后,这件事透过金日昌的人手传进京城,贺澧将信反覆看了又看,笑容更盛。那丫头果然有能耐,就算没有他,一样可以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上官肇阳一把夺走他手上的信,低头看过,失笑,「不会吧,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父皇遇见的那个有趣丫头竟然是她?!」这事父皇前两天才拿来当笑话,说给几个儿子听。 「你确定?」 「信上不是有写吗?那丫头都看出来了,刘老头也不差,他看出风、云、雷、电的身手,也看见马车上的云纹雕刻,那马车可是我外祖家的。」 贺澧微笑。那丫头总是语出惊人。 「怎么,还不给人家写信?当初你要进京,人家可是哭鼻子了。」上官肇阳用手肘推贺澧一把。 「局势不明,何必害小丫头。」眼睑垂下,盖住他的心思。 「你就是想太多,一封信能害得了谁?」 「不多想一点,我能够活到现在?」 「如果你少想一点,当初会找上我、向我求救,就不会在那个乡下野地过那么多年。」 「那时,你也是自身难保。」何况那时,rǔ母相信想杀害自己的,不是旁人就是皇帝。 贺澧轻哂,没了一把大胡子遮掩,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美艳容貌因他这个笑让人花了眼,上官肇阳摇头叹气,这么好看的男人让满府的女人都失了颜色。 他是寿王世子,曾经。 他的母妃与寿王上官绍是青梅竹马,相伴长大,成亲后夫妻感情甚笃,直到那个事件发生。 没人知道事情是怎么起的头,只晓得谣言传开的时候,寿王的外室、吕尚书庶女已经怀有身孕,事情闹大,上官绍不得不把人纳回家里来,这件事在寿王妃心里划下伤痕,导致夫妻失和,寿王妃一度请求和离。 但两人是先皇赐的婚,怎么能够和离?何况上官绍正深受皇恩,王妃娘家怎么也不肯失去这门亲,于是逼着女儿和女婿和好。 后来外人并不知道两夫妻是怎么解开心结,但在吕侧妃生下庶长子上官肇平的同时,寿王妃也怀上孩子,十月怀胎后上官肇澧出生,从此种种yīn谋、桩桩诡计,轮番在寿王妃和上官肇澧身上演出。 上官肇澧八岁那年,一场诡异的病带走了寿王妃,当时上官绍正在边疆打仗,谣言却在王府里传开。 谣言道:吕侧妃是皇帝的女人,上官肇平是皇上的私生子,日后寿王爵位,必定会传给庶子。 可祖宗礼法一代代传下,爵位传嫡不传庶,除非没有嫡子,否则庶出子女绝无机会承袭爵位,换言之要周全上官肇平的唯一办法,就是赐死上官肇澧。 消息传出,上官肇澧的rǔ母郑氏心惊胆颤,旁人不敢加害寿王世子,因为寿王深得皇帝看重,但如果下手的那个人是皇上,如果皇帝想为自己的私生子扫除障碍…… 一天,假战报传回王府寿王战败身亡。 全心护主的郑氏闻讯心惊,没了王爷,再加上吕侧妃以及皇帝的私心,小主子还有命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于是漏夜催着上官肇澧逃跑。 上官肇澧曾想去投靠上官肇阳,但如果上官肇平真的是皇帝的儿子,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后来吕侧妃发现上官肇澧失踪,抓住郑氏,在她身上施与种种酷刑,企图逼问上官肇澧去向,郑氏宁死不屈。 几天后,王府池塘浮起两具体,在水里浸泡多日,捞出来已是面目全非,郑氏倒很好认,她曾经断了一截小指,而男童身着世子爷服饰,经身边大丫头指认腰间佩环,确定这一大一小是失踪多日的寿王世子以及rǔ母。 此事上奏朝廷,皇帝深感痛心。 几个月后,寿王凯旋归来,皇帝龙心大悦,大肆赏赐,这本来是荣耀门楣的好事,却不料上官绍听到妻死子丧的消息,情绪激动,竟然中风了,从此卧床不起,长达十二年之久。 另一头,吕侧妃虽已设计了寿王世子已死一事,但她仍是不放心出逃在外的上官肇澧,生怕某日他重返京城,一个将要入袋的亲王爵位又被人夺去,因此接连派几拨人寻找暗杀,最后一次,上官肇澧身中数刀,摔入深谷。 杀手完成任务返京覆命,铲除上官肇澧,吕侧妃终于可以高枕无忧。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吕侧妃算不到上官肇澧命不该绝,更算不到他运气好,竟能遇着隐世高人,教他读书,传他一身武艺。 隐世高人姓贺名非,不但文武全才,也擅长命理、术算,他有个痛失爱子、成日疯疯癫癫的妻子乔氏,救了上官肇澧之后,在他身上找到一块刻着「澧」字的玉佩,便为他取名贺澧。 贺澧的伤是乔氏亲手照料的,她自小习医,外号医仙,在没有生病之前,医术极其高明,连太医院都想招揽。 有贺澧在身边安慰,乔氏的病一天比一天好,在她痊后,贺非带着妻子和贺澧迁居秀水村。此时的贺澧记不得前尘往事,他认定贺非和乔氏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就这样,一家三口平平静静地生活了好几年。 直到被童年挚友上官肇阳寻获,贺澧才拾起丢失的过去。 事实禁不起光yīn的推敲,多年来上官绍卧病在床,而上官肇平越长越像寿王的庶弟,当年寿王养的是谁家的儿子,几乎水落石出,要不是上官肇阳把贺澧的话给传回去,到现在皇帝还不晓得自己替上官宇背了个大黑锅。 吕家以这种方式,想助上官宇、上官肇平夺得爵位,取得寿王的兵权,却没想他们料准所有事,独独没算到圣心所向,皇帝与寿王这对堂兄弟自小便情谊深厚,只要他活着的一天,皇帝就不会把爵位给别人。 而吕尚书早就是大皇子的人马,这些年,因为吕氏、上官宇和上官肇平,寿王府和皇后娘家早已紧紧绑在一起。 「我父王还好吗?」贺澧问。 这一趟进京本为认亲而来,他们计划一举将上官宇、吕家给拉下台,顺便让大皇子吃点瘪,但皇帝阻止了,让他们按兵不动,等待指示。 「知道你还活着,皇叔不知道多高兴呢,前两天听说还能下床走几步。」 幸亏当年父皇震怒,对吕侧妃下旨,若寿王没办法恢复健康,亲自走进朝堂请封世子,上官肇平就当一辈子的庶民好了。 没想到,竟是这话救了寿王的命,让他一路苟活至今,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妻儿不在,他再不思振作。 「我想回去看看。」 「行,下次我去探望皇叔的时候,让阿五帮你易容,随我走一趟。不过,你别担心王爷,父皇派御医在他病榻前守着,听说那个吕氏和上官肇平倒是作戏的高手,天天请安,在外颇得贤名。」 「是想父亲心死之余,对他们生出几分感情吧?」如果父王不知道发生在妻儿身上的事,或许吕氏母子几年下来的温言软语、温良孝敬,能融化一个病人的心志,但如今…… 「他们想作戏,就让他们演吧。」贺澧冷笑。 「天底下怎么就是会有人觉得,别人都分不出虚伪或真心?」 「全当旁人是傻子,只有自己最聪明吧。」 「说到真心,那丫头对你娘倒是挺好的。」上官肇阳想起什么似的说。 「嗯。」想起钟凌,那个风光霁月、再真诚不过的丫头,贺澧的笑容扩大。 「清风说她每次回村里接弟弟回家,都会先绕过去陪你娘聊天说话,还会偷偷塞些银两给你娘身边的丫头,嘱咐她们给你娘抓补yào,你娘可喜欢她了。」 贺澧失笑,他娘是医仙乔心,她自己的身子比谁都清楚,哪需要阿芳的叮嘱。这次他进京,母亲千般不舍,但也清楚他这个儿子非池中物,不可能一辈子隐居在乡野莽林。临行,他向母亲承诺,待京中局势明朗、危机尽除,会立刻接她进京。「谁都会喜欢阿芳的。」 「那可不一定,徐伍辉的娘可不太中意她,日后肯定要给丫头委屈受。」 上官肇阳的话勾得他的眉头皱上川字。「伍辉是个聪明的,他自会周旋。」他试着说服自己。 「你确定?我要是你,不会轻易放手。」 贺澧苦笑,不放手又如何,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确定,凭什么不放手? 看着他那号表情,上官肇阳闷坏了。「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悲观,好歹你有我、有父皇护着。」 早些年他还不敢说大话,但这几年,父皇渐渐看清庄家的真面目,他们的胜算较过去大上好几倍了,真不晓得他在害怕什么? 肇澧苦笑,他不是怕,只是知道……知道那丫头的梦不只是梦。 过了盛暑,时序进入八月,唐轩的生意又慢慢好转。 过去几个月,钟凌常和刘星堂送货到港县的铺子上卖,现在不必了,闲下来的时间,她一头钻进厨房里鼓捣,想在过年前再大捞一笔,只是……去年的贵气男还会出现吗? 她不喜欢他,总觉得在他身上嗅到危险,可现在她又希望他能出现,因为贵气男的另一端牵系的是贺澧,是那个说话不算话,说要寄信却杳无音信,又处处替她着想的贺大哥。 他还好吗?只身在外,有没有人在乎他吃饱穿暖?有没有人在他辛苦的时候为他送上几颗甜心甜嘴的糖果?有没有人嘲笑他的瘸腿?有没有人欺负他没背景、没支柱? 她是老二哲学的崇尚者,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为什么他非要出门闯dàng,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上次去先生家里接弟弟,犹豫多时,她再也憋不住,当着弟弟的面问:「先生,真是周大人将阿静举荐给您的吗?」 许吉泰没回答,只有一脸颜面神经受损似的爱笑不笑。 她冲动了,又问:「如果不是周大人,更不可能是徐大哥,所以是贺大哥,还是那位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上官公子对吗?」 话问出同时,她瞠大双眼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 他受到惊吓了,瞳孔快速收缩,虽然片刻便恢复过来,却yù盖弥彰地刻意问一句,「贺大哥是谁?」 他不问上官公子却问贺大哥,所以答案呼之yù出。 那天回家,想跟贺澧说话的念头越来越盛,钟凌猜想,自己一定有强迫症,非要他同意自己「平安就是福」的理念。 她决定不等待,他不写信回来,难道她就不能写过去? 于是她提笔,于是长篇大论,写下一张又一张的信纸,写了想法、写了态度、写出这些日子生活中的琐琐碎碎,但每个琐碎之后的延伸都是要提醒他,世间再美好的事物,没有命就无福可享。 她是个有控制yù的女人。 钟凌让四哥哥回秀水村时,把信送到贺大娘家里,她猜想,贺澧不给自己写信,总不会不给自己的娘亲写信吧! 那么,他会回信吗?就算只是简短回一句「我收到信了,对不起,人各有志。」都好。 至少代表他看过她的信。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三声无奈,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说服得了他? 没错,她是有点矛盾,一方面对弟弟说:「有梦就去追,才不枉少年青春。」另一方面却企图阻止贺澧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如果有哪路神仙肯跳出来向她保证,他会平平安安,她举双手发誓,绝对不对他多说半句废话。 「阿芳,你好了吗?」 卢氏在屋外唤她,她们要一起回秀水村,因为徐伍辉将进京赶考,今天是去送行的。 不管周大人或潜山先生都看好他,认为他此行必中,中举后,他将会留在京里,等待明年三月的会试及四月的殿试,再见面恐怕是明年五月过后的事了。 知道她女红不精,母亲帮着缝了几套衣服、纳几双鞋,准备用她的名义送出去,舍不得吃穿的母亲还拿出一百两银子红封,打算jiāo给徐大哥。 钟凌没有阻止,徐家家境虽然不差,但依徐大娘俭吝的xìng情,舍得拿出几十两就很了不起了,但出门在外,没人帮着,只能靠银钱为胆,多带些,总没错。 「我好了。」钟凌走出门外,笑盈盈地看着母亲。 卢氏对女儿很满意,阿芳是越长越标致了,不只容颜五官,便是气度也不是旁人可以媲美的,她是天生的大家闺秀,什么都不必做,光是站着,那份气韵便是任谁也遮掩不去。 「快走吧,要是晚了见不着人,阿芳心里不知道要怎样懊恼呢。」卢氏取笑她。 钟凌大大方方地接过母亲手上的包袱,勾起她的手,母女俩一路往外走,她边走便说道:「瞧娘说的,最晚明年五月就能见到面了,咱们生意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哪有那么多的懊恼?」 卢氏笑而不语。这孩子是不开窍呢,还是把心事藏得好? 前些天听阿文说:「阿薇丫头为着伍辉要进京,熬夜缝衣纳鞋,还哭红了一双眼睛。」 唉,那丫头怎么就认定了呢?是徐家大娘应承她什么吗? 刘星堂已经赶着马车等在铺子前,钟凌扶卢氏上马车后,自己也跟着进去,两人坐稳,刘星堂「吁」的一声,马车慢慢前行。 「阿芳,你真的喜欢伍辉吗?」 「嗯,喜欢。」钟凌点头,她想自己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男人了。 「如果他当官之后,想娶三妻四妾呢?」 见母亲这般忧心忡忡,她想,娘知道钟子薇的事了,但她并不担心,徐大哥的承诺她还收着呢。 因此她的口气无限大,笑咪咪回道:「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行啊!他三妻四妾,我便五夫六郎,看谁硬得过谁?」 「听听这丫头说什么傻话,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那是肩负着开枝散叶的大道理,女子只能从一而终,恪守fù道。」卢氏拧了女儿的脸颊一把,瞪她乱说话。 「娘,这话不对。您想想,本来徐伯父和徐大娘在爹过世时,便断了与咱们家的关系,只差没敲锣打鼓到处提醒,当年两家的口头约定不算数,可后来怎么又寻上门,重提当年婚事,不就是知道我挺会挣钱的吗? 「徐大娘可是好盘算呢,就算徐大哥考上进士,当个七品县令,一个月俸给有多少?了不起十两银子,比咱们给四哥哥的可多不到哪里。如果娶我进门,铺子多开上几间,穿金戴银的日子指日可待,徐大哥当官是赢在面子上,娶我进门才是赢在骨子里。」 「说大话。」卢氏被女儿逗笑了,可……赢在骨子里?!不是再真确不过的话吗? 「哪是大话,是真真确确的事儿,那些王公大臣,人家有本事,打出生就衔了根金汤匙,爱娶几个就娶几个,反正养得起嘛!但徐大哥可养不起,要我赚钱帮他养小妾?那是想也别想的事,自己的玩物自己养,到时,徐大娘可舍得拿银两出来帮着养?既然舍不得,那些有的没的主意就甭打了。」 「这是你的打算,难不成徐家就没有他们的想法?出嫁从夫,你赚的自然全归夫家。」 「那我不赚了,行不!唐轩是用阿静的名字开的,日后弟弟肯『接济』我多少银两,还得看他姐夫对姐姐是什么态度。」 「满口胡话,唐轩要是没陪嫁过去,徐家肯让你进门才怪。」 「如果少了这笔嫁妆便不让我进门,那还结这门亲事,我就真是个傻子了。娘,你女儿好歹眉是眉、眼是眼,站出去也还算出挑,怎么可能搞到没嫁妆就没人要的地步?」 「若真有那么一天呢?」 「那就甭嫁了。」 「嫁不成伍辉,阿芳不伤心吗?」 认识徐家十几年,徐家长辈是什么模样,她能不知道?只是丈夫太看重伍辉这孩子,相信他的心志品xìng,认定他会是女儿的好归宿,当初她不曾多想,相信有丈夫在的娘家可以替女儿撑腰,如今,她不确定了…… 见卢氏这模样,钟凌撒娇地抱住她,低声道:「娘,我喜欢徐大哥,他聪明能干,真心对女儿好,他说过的,只要女儿一个就够了,我信他的,相信他是说到做到、重视承诺的男子汉。 「但如果真有那天,我会伤心难受,会想尽办法离开他,或许会忿忿不平,质疑天底下男子有没有真感情,或许会闹上几天,哭天抢地,但不至于去死,因为我做不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他不重视我,我还有娘、阿静、爷爷、堂哥……一堆看重我、疼爱我的人,于我而言,他重要,你们也一样重要。 「总之娘别为我担心,我真的相信,我不会让自己活得委屈。」 这番话说得透澈,把卢氏所有的担忧怀疑消弭了,搂过女儿,轻拍她的背,像她小时候那样。 嘴角一抹笑,卢氏说:「是娘多虑了,娘信你,也相信伍辉。」 第十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章 变成孤儿 嘴巴说相信,可是看到钟子薇哭红一双核桃眼,拿徐伍辉当自己老公盯着的模样,钟凌心里还是不舒服的,不过分离在即,她不想为这种事情生气。 徐大娘看到卢氏拿出来的一百两银票,眼睛瞬间绽放光芒,两千瓦的电力电得钟凌全身起颤栗。 徐伍辉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jiāo代的话早已写成厚厚的一封信,但口头上还是不免一再叮嘱,钟凌点头,全应下了。 送走徐伍辉,徐大娘积极留客,连钟子薇也拿徐家当自己家里似的,拉着卢氏劝说道:「小婶婶,一起进来吃个便饭嘛,现在赶回城里太晚了。」 钟凌心里冷笑,不肯应她,倒是对徐大娘说:「大娘,这些天铺子里忙着呢,生意好,东西卖得快,我和娘想早点回去,多做几炉饼干。」 听见赚钱的事儿,徐大娘连忙点头,「这话说得是,做生意重要,可生意这么忙,忙得过来吗?要不,让子薇去帮帮忙,我看她也是个心灵手巧的,有她在,你也可以轻省些。」 「大娘不知道,越是忙越不能用生手,连小夏这个熟手,前两天还烤坏一炉饼呢,害铺子里差点儿jiāo不出货,契约上载明,时间到了jiāo不出货,得赔上十倍银子,这会儿人人都忙得脚跟打上后脑杓,谁有空教导二堂姐,就怕她一去,忙没帮上还得赔钱,也不知道二堂姐有多少嫁妆能赔。」 脑子一转,她不确定这话是钟子薇说动徐大娘的,还是徐大娘自己的计量?想偷学上一招两招和她打擂台?门儿都没有! 钟凌瞄一眼钟子薇,她红着眼,一脸的楚楚可怜,好像被她欺负得多凶似的。唉,怎么哪个年代都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白花? 徐大娘尴尬地干笑两声,说道:「讲什么话嘛,同是姐妹,谈赔钱太伤感情。」 「亲兄弟明算帐嘛,对谁我都是这样的,不信?徐大娘可以去问问我家大伯母,我可有因为四哥哥是自己人,生意差时欠过他一两半两月银的。」 钟凌偏过头打量着钟子薇,见她轻扯徐大娘的衣服猛摇头,委屈得像个小媳fù似的。 哇哩咧,当她的面就算计起来,背着她还得了,她不出手料理,是因为没把钟子薇当一盘菜,这会儿在徐大娘面前给她穿小鞋,当她没眼没耳没脑子吗?钟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看她的黛玉葬花能唱多久。 钟子芳那表情实在教人看不过眼,每次要她答应点小事,她滑不溜丢的,几句话就把事情给转开,什么话都不肯应承,还真当自己是大老板了?对着自己这个未来的婆婆不小意奉承、体贴温柔就罢了,还敢当着自己的面给二堂姐难堪,日后进了门,还尊不尊重她这个婆婆啊? 不行,要是没把她给压下去,日后别说逼出她手里的银子,恐怕自己还得瞧着她的脸色过活。 徐大娘扬起嗓子,说道:「哎呦,你这丫头,xìng子怎么这么拧,你二姐姐不过是好心,想给你帮把手,怎么就牵扯出这么一堆?你们两个可得好好相处,日后是要进了同一个门,得分工合作、同心齐力……」 徐大娘这话把钟凌给惹毛了。 她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她假装没看见便罢,反正徐大哥没把钟子薇放在心上,可他人才走,就想把事情往明面上摆?那也得她肯啊。 「大娘这是什么话?什么进同一个门?我可没听徐大哥提过这件事,难道是二堂姐要嫁给公公,当咱们家的姨娘?大娘,您这也太贤慧大度了,成天风吹雨淋的挣几个钱养家、养孩子多不容易,还肯给伯父养小妾……」 「你说什么?!子薇是要给伍辉做妾的,我已和你二伯母说好,以后你们姐妹得好好服侍伍辉……」 「徐大哥要娶妾?」 「那自然,日后他是要当官的,哪个大官不是三妻四妾?」 「大娘说得好,确实有许多大官是三妻四妾,可问题是,就算徐大哥考上状元也得从七品小官慢慢混啊,徐家又不是皇亲国戚,等做到大官恐怕也得二、三十年后的事,二堂姐能等这么久吗?就算二堂姐能等,恐怕到时候徐大哥也瞧她不上眼了。 「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美,要花同样的银子怎么也得替徐大哥纳个十四、五岁水嫩嫩的小丫头,怎能娶个鹤发鸡皮的老女人呢?」 钟凌痞痞地应着,眼睛往钟子薇身上一勾,这年头,气死人不必偿命的。 「哇」的一声,钟子薇再也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钟凌一阵阵恶心。 徐大娘哪能放任钟凌这样嚣张。还没嫁进门呢就敢这样,往后阿芳进了门,徐家还有她这婆婆立足的地方? 「说到底,你就是个妒fù,你不肯让伍辉纳妾!」 「大娘说笑了,阿芳哪有不肯,只要徐大哥想纳妾,一个、三个、五个……再多个,我都给纳进来,只是大娘得掂量掂量,十两银子的月银能养几个小妾?都拿去养小妾了,拿什么养父母和弟弟妹妹?何况连乡试都还没有过呢,十两银子还不晓得在哪里飞,就打算起侍妾的问题,大娘会不会想太多?」 「你、你这种女子……」 「徐家娶不起吗?没关系,我回去就让人把徐大哥的庚帖送回来,也麻烦大娘把我的庚帖找出来,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也害怕高攀了徐家呢。」 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气到不行,反正她明白得很,徐大哥说的才算数。 她再不看徐大娘和钟子薇一眼,转身走到母亲和刘爷爷身边,又回身屈膝,笑道:「徐太太、徐老爷,我和我娘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在车上,钟凌半句话不说,心里憋闷得很,虽然早已猜着,人家盘算着拿她当免费菲佣,挣银子、给徐家开枝散叶;虽然很清楚,那不过是徐大娘的一相情愿,徐大哥不会让她顺心遂意。 但锣对锣、鼓对鼓,正面敲过,心里究竟不舒服。 卢氏从没见过女儿脸色这么臭,也隐约知道方才徐大娘拉着女儿说话,肯定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可……心疼呐。 卢氏忧心问:「阿芳,你怎么了?」 「娘,没事,您别担心。」 「不教我担心,还摆出这副脸色?」 钟凌回神,摸摸自己的脸,「很臭吗?」 卢氏正想回她几句,却没想到突然听见一阵马鸣,车子猛地停下,母女俩来不及反应,撞到一块儿。 钟凌揉揉发疼的额头,见母亲痛得整张脸全皱在一块儿了,肯定是撞得狠了。 「娘……」 话没来得及说出,她们同时听到刘星堂一声斥喝 「你们要做什么?」 「要命的,就给我滚远点!」粗嗄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便听见拳脚对战的声响,钟凌闻声心惊,打开车帘想看看外头什么状况,可是有人动作比她更快,一把将车帘掀起。 「你们是谁?」钟凌急忙将母亲护在身后。 表情猥琐的大汉看了看钟凌,再望一眼她身后的卢氏,涎着脸笑起来。 真是美得让人心头发痒啊,难怪人家念念不忘,这样一副好皮相,当寡fù太可惜。不过这小丫头也是个美人,不如……抓一个是抓,抓两个也是抓,如果人家不要小的,那就美了他们这群弟兄也无妨。 想着,他眼底流露出yín邪目光。 钟凌不是个孩子,能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眼睛四下转动,她企图在车厢里找到能反击的器具。 倏地,腕间一紧,她被扯落马车,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已经跌落地面,背部直接着地,五腑六脏瞬间像移了位,痛得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空白。 那人扯下她后,又往车子里头抓卢氏。 卢氏拳打脚踢、嘶声大喊救命,钟凌顾不得疼痛,连忙翻身站起,她看见不远处有根粗枯枝,飞身扑上前抓起,回身就往那男子后脑劈去。 她用尽全力了,可惜年纪小、力气弱,这一砸没把人弄晕,反惹得对方大怒,他丢下卢氏,转身朝钟凌走来。 钟凌没有打架经验,急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对方步步进逼,她转眼望向刘星堂。 刘星堂正与五、六个贼匪缠斗,许是对方没料到一个老头子竟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一开始疏忽大意,有两个人着了道。 贼人脸上无光,他们拐着腿、抽出刀,伙同其他人包抄刘星堂。眼下情况紧急,刘星堂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救她们母女。 钟凌知道,不能指望刘爷爷,她只能自救! 才这样想着,下一瞬,她手上的枯木就被对方抓住,一阵拉扯,钟凌失手,枯木被夺。 「一个小丫头也敢暗算爷,命都不要了吗?」贼人怒吼。 像是要给钟凌一点教训似的,他抓住她的脖子,铁箍似的大掌收缩,捏得她吸不着空气,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神智一点一点地丧失。 卢氏狂奔过来,揪住恶贼的衣领拚命捶打,可那点力气哪能奈何得了对方? 母亲哭喊嘶叫的面容让钟凌恢复些许神智,她重重咬了下唇,藉由疼痛提醒自己不能晕过去。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与反应,她一勾脚,用膝盖攻击对方的xià tǐ。 恶贼吃痛,弯身护住下半身,钟凌的颈子被松开,新鲜空气大量涌入,她一边贪婪地吸着空气一边咳嗽,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匪徒,一眨也不眨。 待一阵疼痛过去,恶贼恨恨地朝钟凌走去,凌厉的目光让她心惊。 钟凌赶紧拖着身子往后缩,当对方快步走来,她放声大叫,「娘,快逃……」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对方快她一步,他抬起脚猛地朝钟凌胸口踹去 噗地,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她的身子像破布似的飞起来,重重地撞到身后的树干。 这下子,她失去所有知觉,连疼痛都感受不到,只有在闭上眼那刻,她看见一柄刀chā进刘爷爷的腿…… 后脑一阵阵疼痛,钟凌勉强睁开眼,看见钟子静坐在床边。 这里是先生的家吗?他们被救了吗?太好了,没事了……她松口气,又缓缓闭上眼睛。 没事就好……她不怕劫难,只要没事就好…… 「姐,你不要再睡了,你醒醒好吗?」钟子静哽咽道。 钟凌苦笑,她也想醒啊,只是全身好痛哦,痛得她疲惫。「别怕,姐姐没事,乖,再给姐姐睡一下就好……」 钟子静乖巧地点点头,不再扰她。 只是两滴微温的泪水落在她的手臂上,弟弟的泪,教她心疼。 很累,但是她必须睁开双眼,看着双眼红肿的弟弟,她舔舔干涸的嘴唇,轻声问:「刘爷爷的伤还好吗?」 「上过yào了,但还得休养十几天才能好,大夫说,姐姐的伤更重。」 「不怕的,姐姐是九命怪猫,会活得好好。阿静,帮姐姐告诉大夫,千万别省银子,用最好的yào,爷爷年纪大了,身子得好好保养。」 「阿静知道,大夫是先生请的。」 钟凌点点头,微笑,「阿静,娘呢?娘伤得重吗?」娘肯定也受伤了,否则她定会守在自己床边寸步不离的。 听见姐姐的问话,钟子静再也忍不住恐惧,放声大哭。「姐,娘被坏人掳走了。」 钟凌惊得想跳起来大叫,但是没办法,她的骨头变成棉花,软得撑不住她的任何动作,她能运用的只剩下脑子。 所以不能慌乱,她必须好好想想。 是绑票吗?为什么?他们得罪谁了?钟子薇?可她没买凶的本事吧,就算有,动作也没那么快,他们才刚离开徐家大门呢。 那么是二伯父?不可能,他更穷,上回闹过那场,二伯母算是看透澈了,把几文钱都守得死紧。 不是得罪人,那么,对方是要钱的吧?是看见唐轩生意不差,想捞一票吗? 「他们要钱吗?我给!要多少我都给!是谁抓走娘,恐吓信送来了吗?阿静,你跟他们说他们想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把娘平安送回来……」口气一急,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钟子静俯下身抱住她,哭得不能自已。「先生已经派人去追查娘的下落,周大人也来过了,刘爷爷杀死了几个人,他们是城里的混混,等周大人找到其他同伙的,就可以问出母亲的下落。姐,你别急。」 听见周大人和潜山先生chā手,钟凌松口气,她用力咬住嘴唇,逼自己冷静。「阿静,快告诉我,当时是什么情况?」 「当时,刘爷爷拚着一口气,把姐姐背回先生家里,他全身淌着血,只说一句『太太被劫』就晕了过去,剩下的事全是先生安排的,先生循着原路,发现咱们家的马车倒在路旁,马已经不见踪影,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六具体,就让人请周大人过来。 「刘爷爷到晚上就清醒了,这才告诉我们当时发生的事。他说两个匪人抓住姐姐和娘,上马扬长而去,刘爷爷腿受伤,追赶不及,临时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朝其中一个恶贼背心shè去,恶贼一刀毙命,姐姐也跟着摔下马,等要再救娘时,恶贼已经失去踪影。」 「我昏迷几天了?」 「三天,大夫说……姐姐再不醒……」低下头,他哽咽起来,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姐姐就不在了。 钟凌鼻酸,她的弟弟还这么小,她必须坚强。 像是在催眠自己似的,她不断对自己说:「没事的,有先生和周大人出面,娘很快就能从恶徒手里救回来。」 她一说再说,从不相信说到相信。。 她必须说服自己相信,她努力了这么久,没道理失败,没道理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败垂成,更没道理到头来做什么都是枉费啊!所以娘会好好的,一定。 钟凌抹去他的泪,柔声道:「好阿静,姐姐会好起来,娘也会回来,我们会越过越好,姐姐承诺过你们的,对不对?」 「对!」钟子静忍不住泪水,但还是用力点了头。 「姐姐很有能力,能给你们过好日子的对不对?」 「对!」 钟凌在逼自己相信这只是偶发的意外同时,钟子静也逼自己相信姐姐,因为他必须有信心,不能崩溃。姐姐只剩下他了,他得像个男子汉! 「姐姐说到做到,对不对?姐姐从来不骗人的,对不对?姐姐很厉害、很强大的,对不对?」 一句句「对不对」,问得她鼻酸,也问得他自己泪流满脸。 阿志和许吉泰站在门口,看着两姐弟相对泪垂,胸口涨涨的,说不清的疼痛在里面四处流窜。 许吉泰明白,钟凌不是自夸,她是在提醒自己必须能干厉害又强大,因为接下来还有许多状况等着她面对。 他不禁轻叹,那么小的丫头,有多强壮的肩膀可以承担? 第七天,周玉通终于追查到贼人下落,派出大批人马围捕。 第十天,恶贼被抓到,钟凌在小春、小夏的搀扶下认人。 刑具祭出,恶贼松口,是李大户用五百两雇他们抓走卢氏。 李大户随即被拘提到案,二十大板下去,什么事全招了! 当初他和钟理设计陷害卢氏不成,反赔了一大笔银子,他还不死心,又和钟理合谋起来李大户yù夺卢氏为妾,他认为女人再强硬,驯服个几次也就乖了,至于钟理,他要的更多,既要能挣银子的唐轩,又要能卖银钱的钟子芳、钟子静,没有爹娘的小孩,理所当然归伯父管。 两个人商议几天,钟理打包票,等唐轩入袋后,会归还当初拿走的一千两。 所有的事全在他们的计划内,却没料到,帮她们母女赶车的独臂老头居然有一身好武艺,还能杀得了人,泄露凶徒的身分,更没料到卢氏如此贞烈,居然宁死不从。 卢氏在洞房花烛夜里,用一支簪子伤了李大户后逃出喜房,可她再会逃,终究是个弱女子,怎能逃得出李家的高门大墙?被护院追上时,她目光充满怨怼地望向众人,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那支簪子没入自己胸口。 她死了,李大户怕了,决定毁灭迹,用布一裹,丢到秀水村后山山谷里。 真相出炉,周玉通派衙差到山谷寻找体,依着李大户所道方向,找到用来裹卢氏体的棉布,上头血迹斑斑,体已经不在了,周玉通没放弃,命衙差到处找寻,翻遍每寸土地,最后在山洞里找到一副残缺骨骸。 李元富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逼杀贞fù,判斩刑;钟理三番两次谋害弟妹,罪行可诛,但他没有参与买凶过程,只判五十大板,不过在许吉泰的示意下,那五十大板打得分外结实,钟理熬不过,死了。 案子结束,消息在最后一刻,许吉泰才告诉两姐弟。 听到这个讯息,钟凌久久说不出话,她呆坐在床上,像是灵魂被人强行抽走似的,一动也不动。 钟凌傻了,钟子静也傻了,两姐弟就这样傻着,任由光yīn从他们身上一寸寸滑过。 许吉泰看着两人,什么规劝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再心疼也无法替他们疼,年纪还这么小啊,以后日子要怎么过? 叹气,他转身往外走。 迎面,钟家大房众人走来,向他见礼后,在钟子文的带领下,钟达、张氏、钟子东等几个兄弟走进钟凌的屋里。 钟凌的伤还没好,大夫不允许她下床。 这几天,她乖乖待在床上却是心急火燎,她逼自己耐心等待周大人找到母亲,她不停劝说自己,钟家的恶运已经结束,否极泰来,迎接他们的是光明前途,可,所有的说服到现在成为笑话。 是她的错,她大意了,明知道母亲会命丧在秀水村,怎么还让娘回来? 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个可恶的八月,怎么能够相信身体康健的母亲,再不会因为王水木的虐待香消玉殡,这样就没事了? 没有王水木还有旁人啊!残害母亲的钟家二房还在,可恶的李大户也在,他们不是人、是杀千刀的畜生! 是她的错,如果她不要疏忽、如果她不要大意、如果她把恶运牢牢记住,那么她就能避开所有灾祸。 上次她不是做得很好吗?母亲没被害,害人的反倒害了自己。所以,是她错了,是她害了娘,是她没有遵守对钟子芳的承诺,是她笨、她坏…… 无数的指责像千万针,一下一下戳着她的头、她的心、她的身子,千疮百孔的她连哭都失却力气,罪恶感化成大锤,一下一下把她捣成烂泥,只剩下一颗破碎的心依然跳着扯着痛着。 该死的自己,你没本事就把身体还给钟子芳啊!你凭什么占据别人的身体、凭什么阻断人家重生的道路、凭什么害死人家的娘? 突地她抬起手,拚命捶打自己,失魂的钟子静顿时被她的举动吓坏,紧紧抓住她的手,更是一把抱住她,不允许她伤害自己。 「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姐姐,你醒醒!」 听见钟子静的声音,理智回笼,猛地,她一把抓住弟弟,急道:「阿静,我们逃吧,我们跑得远远的,秀水村不是好地方,这里很危险,爹死了、娘死了,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们了,我们逃走,好不好?」 钟子静被她狂乱的目光吓到,久久无法应声。 「你在说什么?」钟达一声斥喝,惊得两人回神。「这里是你爷爷、你爹的故乡,你要逃去哪里?你和徐家的婚事定下,你已经是徐家的媳fù,你能逃去哪里?你爹、你娘的死,怎么可以怪到秀水村头上,这里住着多少户人家,谁不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他一句接过一句,骂得钟凌无语。 张氏见状,连忙把丈夫拉开,一把抱住钟凌和钟子静,道:「别吓唬孩子,他们心里已经够苦了,哪还受得了你这顿好骂。」 钟子民走过来,拍拍钟子静的肩膀说:「弟弟、妹妹,别害怕,还有我们呢,爹和娘会替你们作主的。」 钟子南也道:「是啊,入土为安,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小婶婶的后事给办了,妹妹的伤还没痊,这件事jiāo给我们,我们会办得周全。」 钟子文紧握钟凌的双肩,发誓似的说:「唐轩的事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你好好把身子养好,如果可以下床了,哥哥马上过来接你回家。」 「对,你们放心,一切有我们,那个杀千刀的钟理居然这样害你们,这门亲戚咱不认了,明儿个我把银子还给他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路上见着也装不认识。」 张氏说得义愤填膺,何尝不是算计唐轩的营生,钟子文觑母亲一眼,心想:这事万万不能做,难道自家妹妹不维护着,还要贪她图她? 钟达也瞪张氏一眼,「说那个做什么,老二已经死了,你要不要把他挖起来鞭。」 「是哦,死啦就一了百了,我可怜的小婶子怎么办?多温良和善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这口气,我吞不下去!」 耳边许多声音嗡嗡响着,钟凌的心思又飘到远方。 所以昵?再努力,结果都一样,那么努力有什么意思?不管她做再多,结论都是要看着母亲、阿静、贺大哥在自己眼前一个一个死去,那么,她干么要辛苦?如果结局无法改变,改变过程有什么意义? 不做了、不想了、不动了,就这样吧,反正到最后都一样,一、二、三、四、五、六……再六年就轮到她了呀。 有什么关系,谁规定穿越女都要混得风生水起?谁说穿越女都有天生优势?她之所以穿越,不过是要见证一段无法改变的历史罢了,不过是要向老天爷证明,人类再有能耐,也敌不过老天大笔一挥。 突然间,她觉得好没有意思,对将来,万念俱灰。 不顾还聚在屋里的亲人,她拉过棉被,侧身躺下,她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地包住,黑暗笼罩了她的眼睛、她的人生,她的一切一切…… 同一封信,贺澧看过数十遍。这个伶俐丫头,还真是让她找到联系自己的法子,可…… 要给她回信吗? 他以为不见面,感情就会渐渐淡掉了,但她时不时托人回去看母亲,时不时带着糕点糖果去陪母亲说话,她把对他的关心全放在母亲身上了,他还能指望她的心淡掉?还能指望哪日自己的死讯传到她耳里,她能冷漠以对? 如果不能指望,是不是……他就可以试着和她联络,反正哪天他不在了,她的身边还会有个徐伍辉。 想了几天,他依然左右为难。 打开信,再读一回。 ……再努力,田地里也种不出千年人,所以环境很重要。 险者,生命虽然精彩,却无法长泰,其实平凡有平凡的幸福,人生的快乐度取决的不是金银美女,而是纯真的心情…… 这丫头是不是很有说服人的能耐?差一点点,他就想不顾一切地回到秀水村,当个平凡却幸福的贺瘸子。 一阵轻轻的敲叩声,贺澧不满思绪被打断,皱起眉头,把信摺好,收进胸口。「进来。」 门打开,进来的是阿六,「爷!秀水村有消息传来。」 「什么消息?」 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钟姑娘的母亲被李大户掳走,为保贞节,自尽了。」 卢氏死了!那丫头岂不是…… 一急,他无法思考,急急起身,「备马。」 什么?在这当头?四爷肯吗? 阿六一句话都还没问出口,贺澧已经飞快离开书房,走几步,发现阿六没跟上来,他扬声怒斥,「不想跟上吗?」 阿六苦着一张脸,他哪有胆子不跟上,只是……「爷,您不易容吗?钟姑娘认不得你的。」 话说完,他低着头,闷声跟着出去,谁知才走到门口,头上一阵风掠过,贺澧又回到屋子里。 不去了吗?太好了!就说嘛,人都死了,爷回到秀水村也没用,大事在即,无论如何爷都不该在这当头离开京城,幸好爷的理智还在,阿六松口气。 可那口气还在嘴巴里呢,就听见贺澧说 「去叫阿五过来,让他把我的高低靴拿来。」 什么?还是要去?厚,如果四爷知道秀水村的消息是他传来的,会不会剥下他一层皮啊? 跪在坟前,钟凌抱着弟弟,静静凝望着母亲的新坟。 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像作梦似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觉得……累,她喊了钟子芳千百次,她叫她趁着自己正虚弱,快来赶走自己的灵魂,可是她没来,钟子芳把她抛弃了。 「阿芳啊,你娘死都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别再难过了,还是赶紧想想以后日子要怎么过才打紧。」 徐大娘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说着,同样的话已经说过无数遍,听得人好腻。 这会儿又像爹死掉那时一样,大房巴过来、二房巴过来,劝劝说说,全是要替他们家「作主」,钟家三房还没死绝呢,怎么就要外人来替他们作主了?可是她好累,累到没力气反驳,没力气耍痞。 「城里那间铺子挺大的,要不,明儿个咱们就搬过去,免得你一个丫头住,心惊胆颤的,要是再发生一次这种事,那还得了?」 「徐家嫂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要撑腰、要搬家,也是我们钟家的事,和徐家有什么关系。」张氏不满,呛她几句。 「怎么没关系,阿芳是我们徐家的媳fù。」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徐家什么时候用八人大轿把我们家阿芳抬进门?媳fù『喊得太早了吧,徐嫂子可是记xìng不好,去年我家小叔子刚过世,徐家立刻翻脸不认人,否认这桩婚事,自己悔约就算了,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我们家阿芳克父。现在我家小婶子遭到不幸,徐嫂子不会又来一回,到处搬弄口舌,说咱们阿芳的命不好吧?」 「钟大嫂子,你可别胡言乱语,我们什么时候毁约?现在整个秀水村谁不晓得我们家徐秀才和阿芳已经jiāo换庚帖,等服过丧就迎娶进门,阿芳可是我们家板上钉钉的媳fù,谁也别想抢。」 「说得好,那也得等服过丧,父丧还没服完呢,接下来还得服母丧,再快,阿芳嫁到你们徐家也是三年后的事,徐嫂子势利眼,秀水村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会不会伍辉考上状元郎,徐嫂子转眼又不认这门亲了?」 「信口雌黄,徐家哪是这样的门风!」 「我瞧着恰恰就是!」两人越吵越大声,徐大娘心头一急,扯住钟凌的衣袖道:「阿芳,你给大娘评评理,徐家可是这样的人?」 张氏冷笑,「徐家是不是这种人,阿芳心里有成算呢,那铺子可是我家阿文的心血,外人想chā手,门儿都没有!」 「不过是一个小伙计,什么心血?!我家阿芳没付月银吗?」 两人吵得热烈,钟凌一句都没听进去,徐大娘见她半句话不说,一个火大,用力推去,钟凌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手肘被泥地上的小石子磨出伤痕,她索xìng不跪了,就这样愣愣地坐在泥地上。 穿越?屁!重生?屁!所有的认真换来的就是一个屁。 她干么呀,好好躺着睡着,一路睡到二十岁,灵魂离开这个倒霉鬼不就成了吗?拚什么拚?汗水不值钱吗?体力不值钱吗?屁屁屁屁屁…… 屁字排一路,屁得她好委屈,像是谁负了自己,刷地,泪水翻飞。 徐大娘不放过她,一把抓起她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怒道:「说话啊,你给我说话!你今天给我把态度给摆明,你是要那成天算计你家的钟家亲戚,还是要我们徐家这门亲?你可得好好想清楚,整个秀水村再找不到一个比咱们家伍辉更俊杰的人物,如果你决定选我们徐家,明儿个我们就搬进去,如果……」 徐大娘还在说个没完,钟子静却再也听不下去,他一怒,跳起身,两个拳头握得死紧。 「不要吵了,那铺面、宅子登记的全是我的名字,和姐姐无关,和徐家人更无关,如果没有铺子当嫁妆就嫁不成徐大哥,那姐姐不嫁了,我养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他转过头对上张氏,「大伯母,铺子那边全都住满,没多余的房间,您还是住在老家吧。」 张氏和徐大娘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小男孩,才多大的娃儿,居然就敢挺身当家了。 「够了,通通回去,要吵回家再吵!」 钟达觉得丢人,一把扯起张氏往回走。 徐大娘看看左右,所有人都离开了,还想蹲下身对钟凌说几句,可是钟子静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冷眼瞪着自己,她歪了歪嘴,最终还是摸摸鼻子走开。 卢氏的坟前只剩下钟凌和钟子静了,一个跪一个坐,胸口满满的全是说不出的伤痛。 钟凌没说话,钟子静也沉默,两人看着爹娘的坟,心事各自在心底沉淀。 慢慢地,太阳落到山的那头,暮色沾染,一点一点的黑游入,夜在两人身上撒下一点晦暗、一把悲哀、一份沉恸…… 渐渐地,月上树梢头,那点皎洁照不亮两份沉重的心情。 双脚麻了,身子似被无形的巨石压得无法喘息,消失的泪水终于诚实地滑落脸颊,钟子静干哑着嗓子,轻声说:「姐姐,我怕。」 钟凌点点头,她也怕,从前对未来的笃定被茫然、恐惧、无助取代。 还以为冲过了瓶颈,就会迎来光明,却没想到还有瓶塞堵在前面,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冲破一道又一道的难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浓厚的罪恶感凌迟至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取代钟子芳而活着。 「没有爹、没有娘,要是姐姐也不在了,阿静怎么办?」 他搂住姐姐,像是抱住枯木似的,可她也是载浮载沉,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在下一个波浪中沉入海底啊。 她看了弟弟一眼,喃喃地重复他的问题,「是啊,怎么办?」 很快地、很快下一个就要轮到阿静,再下一个是贺澧,自己是最后一个,逃不开的,她是陷入流沙的生物,只能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没顶。 「逃不开了吗?」她低声自问。 钟子静仰头,轻轻扯着离了魂似的钟凌。「姐姐……」 望着他斯文秀气的脸庞,想起他前世的遭遇,真的逃不开命运吗?他是这么好的孩子啊,怎么可以死于受欺凌?!不行!不可以,她不想妥协,她不要服输的啊,她认真相信努力就会改变,为什么老天给她这样的结局? 她不服气!真真是不服气啊! 她用力咬唇,用力握紧拳头捶向自己的大腿,她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 就算明知道结局固定,就算明知道会再痛苦伤心,她都要再试一次,为阿静! 她一把拉起弟弟,说:「走,姐姐带你逃,我们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可以让你活下去的地方!」 坐得太久,猛地起身,一阵晕眩,她用力摇头,想甩掉晕眩、甩掉那阵黑暗,她要再试一次,再试一次让阿静活下来! 跌跌撞撞,她拉扯着弟弟往前跑,好几次,她都要摔倒了,可凭着一股意气,她不允许自己跌倒。 阿静只有她了,她要走得比别人稳、站得比别人高,她再不要奉行老二哲学,她要拚尽所有力气,用尽所有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与力量,让阿静活过明年、后年、大后年。 就算她死了!阿静也要好好活下来! 天全黑了,练武的人耳聪目明,老远地,他看见阿芳的踉跄身影。 很伤心吗?支持不住了吗?几次见她差点儿摔进道旁的沟里,一颗心,高高提起。 没办法了,他没办法只待在暗处看着她,没办法放任她伤心。吐一口长气,像是作出什么决定似的,他提起脚步,一瘸一瘸地往前行,越接近那两道身影,心,揪得越紧。 钟凌低着头快跑着,紧紧咬住那口气不肯松掉,像是在对老天抗议似的,拳头握得死紧,突然,钟子静指着前方大叫 「贺大哥!」 贺澧?他回来了?平安无恙回来了?! 猛然抬头,他高大的身形一跛一跛地向白己靠近,紧咬的牙关松了、紧握的拳头开了,钟凌提得高高的双肩倏地垮下,他回来了…… 钟凌手放开,钟子静急急朝贺澧跑去,扑进他怀里。 很幼稚的行为,终究是个孩子,钟凌心里这样想着。她不是孩子,可是,身不由己地,她也朝贺澧跑去,也扑进他怀里。 看着飞奔朝自己跑来的姐弟,贺澧张开双臂,把他们收进自己怀里。 一路行来的惴惴不安被两个小小的身体驱离,他收紧双臂,将他们抱紧,听着他们争先恐后告着老天爷的状。 「二伯父和该死的李大户害死我娘,他们不是人!」钟子静怒道。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不公平!」钟凌把自己缩在贺澧怀里,汲取他的温暖,温热她寒凉的心脏。 「阿静没爹没娘了,大伯母、徐大娘她们像贪婪蝗虫,一一个个都想抢姐姐的唐轩。」 「老天爷不讲道义,应该对努力积极的人宽容,不应该对恶徒包容。」 「阿静好怕,怕姐姐也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也怕,好怕好怕阿静离开我……」 贺澧吐气,眼睛湿湿的,他说:「不怕,有我!」 温暖在一瞬间涌入,所有的恐惧被他四个字驱逐,贺大哥说有他,两姐弟突然有了支柱。 钟凌笑了,明知道命莲还没放过他们,明知道如果老天爷一样过分,贺澧的寿命不会比自己长,但她笑了、不怕了,再拚一次的力量强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但,她要拚! 第十六章 用真心换秘密 没想过自己会像个孩子似的哭闹不休,但钟凌哭了,她在暮色中投入贺澧的怀抱,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恣意、任xìng,她放任自己无限制地宣泄负面情绪。 从来,钟凌都清楚,眼泪帮不了忙,悲伤无法改变现状,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她失去疼爱自己娘亲,也因为她花下大把力气,以为事情必有转机,却没想到命运依旧转动它一成不变的齿轮,结局依然掌握宿命的手里,她,始终无能为力。 深刻的挫败感让她恐惧,她绝望地认定,不管再多努力都没有意义。 像是催狂魔肆虐过,心,沉入地狱,冥冥之中,有人抽走她所有力气,她像是被关进阿兹卡班监狱的囚犯,再看不到未来与希望。 即使理智打出「阿静」两个字不断提醒,即使她很清楚就算明知道结局是悲剧,也得拚搏一回,但她就是提不起劲儿,因为摆在眼前的事全都烂透了,烂得她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改变。 直到看见贺澧,瞬间,阳光透过密布乌云,在漆黑的心底透进些许光明,催狂魔被击退,她又有了奋斗的动力。 于是哭也好、闹也罢、告状也没关系,所有负面情绪尽情在他面前发泄,然后她又敢站在宿命面前向它叫嚣。 贺澧不是心理医生,但他的倾听对钟凌很管用,泪水在他面前流尽、哀伤诉尽,他理解而同情的眼光让她千疮百孔的心脏恢复生机。 夜深了,贺家大宅里,钟子静不敌疲惫地沉沉入睡。 钟凌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小小的脸庞,惊觉弟弟竟瘦了这样多,他的圆脸凹了,眼睛底下出现一片黑晕,结实的手臂浮现青筋,衣服在他身上像套麻袋似的,他瘦得教人心疼。 握上他的手,她满心抱歉。 自从知道娘亲死去的消息后,日子过得浑噩,她忙着哀伤,忙着自怨自艾,忽略阿静也承受多少心理压力,他只是个孩子啊,她在埋怨老天对自己不公平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对阿静不公平? 该振作了! 钟凌仰头朝天,倔强地抿紧双唇,她拍拍自己的脸,企图拍掉满脸泪痕。 再次鼓吹自己,不管未来怎样,她都没有权利不战而降,她要再试、再拚搏、再尽心,她不能放弃肩上的责任,这回,她不是为钟子芳,是为自己,因为阿静是她的弟弟,即便将用罄她的xìng命她也要守护他的命运! 恨恨地,她咬住自己的手背,那里的ròu不见了,剩下松垮垮的一张皮。 见她这样,一直站在门口的贺澧冲上前,握住她发出疼痛警讯的右手。 温暖窜进脑袋,钟凌松口,抬头,触见那双教人安心的黑眸,轻轻一眨,泪水翻落,她以为早已经哭够了,没想到还远远不够。 贺澧的心像是被谁往里头添了把火似的,熊熊火焰烧灼着,痛得他跳脚。 他再不顾男女之防,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大大的掌心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下轻抚、一次次顺过,他企图抚去她心中的不平,企图抹平她的委屈,但…… 他真不懂女人,原本还可以强作坚强的,突然一床暖被出现,她没道理不窝进去,哭个尽兴。 她在哭,然而因为担心吵醒弟弟,拚命压抑啜泣。 他心疼,但他也担心吵醒阿静,所以把所有的安慰之词化成一句气音。「嘘……不哭,我回来了。」 他不是天、不是神,没有强大到令人无法逼视的力量,他连魔法棒要到哪里买都不知道,但奇异地,钟凌的泪水自动收住,她点点头,没说话,而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跳出来,它说:「对啊,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好。」 莫名其妙的信任像一个大笼子,把她的哀恸全数锁进去。 「我们出去谈谈,别吵了阿静?」 贺澧在她耳畔低语,暖暖的气音,暖得她的耳垂染上红晕,暖得她的苍白脸颊浮上红润。 她点点头,帮弟弟把被子掖好,吹灭桌上烛火。 贺澧拉起她的手,领着她慢慢走出房间。贺大娘已经入睡,厅里只有一名婢女,看见少爷小姐进来,把煮好的热姜茶放在桌上后便转身退下。 贺澧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残泪,钟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变得这么熟,但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矫情,不愿意推开他的亲昵,因为,她真的迫切想要这份温馨。 于是她乖顺地让他勾起自己的下巴,慢慢拭净泪痕,他没做过服侍人的事情,手势动作都不及格,但她很享受。 「好一点了吗?」他说。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温柔的声音。钟凌点点头,任由心里的球被几十根针扎破,任由里面的蜜汁渗出来,渍了她的五腑六脏。 原来天地间有这种人,他可以什么都不必做,只站在你身边,就会让你无缘由地感到被宠爱、被呵护,被一团幸福愉悦的氛围给团团包围住。 贺澧把桌上的姜茶端起来,带着强迫意味的目光望住她。 九月的天气,午时过后就会慢慢转冷,在冷冽寒风中吹上大半天还能不生病?阿静听话,回到家里,叫他洗澡就洗澡、叫他吃饭就吃饭,一大碗姜汤,眉头不皱地仰头就喝掉,标准的爷儿们,哪像她,除洗澡之外,吃饭、喝姜汤都不听话,也不知她在和谁过不去,气得他想拿根管子把姜汤往她肚子里面灌。 「喝掉!」他的口气里没有要和她讨论的意思。 钟凌不喜欢这味道,但她也清楚,自己不能再生病,何况……对着那样一双深邃的目光,她没有反抗能力。 低下头,她乖乖喝掉,一口接一口。 贺澧坐到她面前,静望她的脸,越望越气,一把火又烧起来。 他才离开几个月,她竟有本事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想起潜山先生的描述,想她受了重伤又大病一场,想像她听到钟三婶过世消息时痛不yù生的模样……他恨不得亲手将那群恶贼抓到手里,一个个凌虐、一个个挫骨扬灰。 他错了,当初不应该放过钟家二房,更不该误以为李大户丢了一大笔银子便能够从中学到教训,若他别心存fù人之仁,一出手便斩草除根,哪还会出现今日之事?他自责不已。 喝完姜茶,钟凌抬眼,发现贺澧看着自己,眼里有着她不理解的复杂情。不是要谈谈的吗,怎么半句话不说?当她是外星人有本事心电感应吗? 片刻,她想起他是个不擅长聊天的家伙,主动开口,「贺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有事吗?还是回来看干娘的?」 这话真是问倒他了,他该怎么说?因为听说你出事,我便不顾大事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京城里情势正紧张,肇阳布下的网慢慢收起,魏康生的赌坊被查出,御史的摺子如雪片般往皇帝的案前飞,庄皇后、大皇子为求自保断尾求生,自卸魏康生这只臂膀,也断了这项财源。 然而世道再现实不过,没了进帐没银子,想要做什么都掣肘难行,尤其是养进驻港县山上那批军队。 当初庄党撒出大把银子打通关节,占住那片山林地,好让招募的新兵有个隐密的落脚处,否则私蓄兵马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要命的罪。如今没了银子,银粮供给不上,三万士兵要吃要喝,再加上……他看一眼阿芳,想起四皇子口口声声的福星,微微地笑了。 「不能回答吗?不勉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身为现代人的钟凌很重视隐私权,谁都不能偷看她的手机、不能查她的Line,何况都说了是机密任务,哪有碰到人就说的道理。 她豁达地在心里替他解释过了,但还是多少有些郁闷,自己的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他的这个谜、那个机密,又不是在塑造偶像明星。而说透了,他们本来就……不熟。 不熟两个字浮上,心里一阵难受,她不晓得自己竟然这脆弱,居然不熟两个字就能刺伤她,她病了!肯定,而且还病得不轻。 「我只是路过秀水村,待会儿就走。」 这话,说了比不说还教人难受。 可……本来就是啊,自然是巧合,自然是运气好,是刚好她需要情绪宣泄出口时,他出现罢了。 他们没什么大关系,了不起是说得上话的普通朋友,他已经分享她的悲伤、倾听她的忧郁,基于朋友jiāo情,他做得够多了,难不成她还能再贪心?贪心地希望他留下来,贪心地盼着他时刻待在自己身边排忧解难,贪心地想让他成为她的精神支柱,贪心地依赖上能够依赖他的感觉。 不行,这是错的,贪婪的女人只能当坏女配,坏女配的下场都烂到bào,她已经够不幸了,不需要再靠贪婪再把自己往地狱下一层打。 强撑笑意、摆出骄傲,她在两人当中筑起一道墙,就算是说谎,她也要骗过自己。没错!她很厉害的,她可以独立、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守护阿静,即使他不在身边,也行! 她微妙的态度转换,他发觉了;她坐直身子,不动声色地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他也发现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刻意向她靠近一点。 「带阿静离开秀水村。」她想也不想便回答,然后为了宣示自己的独立精神,再离他远一咪咪。 「你已经搬进井风城里。」贺澧提醒。 「不够远,要搬得更远更远。」她垂下头,十根手指头绞着青色裙子,像是谁在逼迫她似的。 「为什么?」 「因为秀水村会带给阿静不幸。」爹娘走了,不久的将来阿静…… 她猛地摇头,不要!她不想负面的事、不低落、不悲观,她该想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避开所有恶运。 贺澧细细琢磨她的话,突然进京城那日,她对他说的话鲜明了起来。 「我梦见了,我梦见你在道贞二十一年六月死掉,我梦见贺大娘放声大哭,哭倒在泥泞地里,我梦见你消失了,再也再也不回来!」 「不要走,我不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要和你永别,我不是贪图贺大哥给我的帮助,不是想赖着贺大哥继续让我依靠,我只是想以后能够、继续、每天、见着你。」 难道是……一个大胆的念头跳出来,贺澧抬头,两道灼灼目光对上钟凌。 那次阿芳进城卖地,在马车上为了赌坊的事她与钟三婶杠上,那个时候她便心心念念想离开秀水村。她到街上摆摊、她买铺子开店,她一步步改变钟三婶的固执,成功搬离秀水村,她所做的一切均是因为…… 她不只预知了他的死亡,也预知母亲和弟弟的死亡?有可能,所以她才会这么痛恨自己,因为早已预知的事,她还是让它发生。她说秀水村会带给阿静不幸,换言之接下来的是阿静,她接下来要做的是防患未然,搬得更远? 他一点一点推敲,一层一层析剖,他推敲出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答案,如果他的答案成立,那么她是如何预测未知之事? 一道光闪过,脑子瞬间清明。 回想起那日在山上,他和肇阳碰上刺客,钟明好意相助却惹祸上身,他们离开时,钟明和钟子芳父女俩分明已经断气…… 是,确定此事的不仅仅是自己,清风、阿五、肇阳,他们几个都是身怀武艺之人,不至于连真死诈死都分辨不清。既然如此,她是怎么死而复活的?她有着什么奇遇,让她能够预知未来事? 心里一个激动,他握住她的手腕,温柔的眼睛shè出两把刀子,想透视人似的。 钟凌被吓到,凝眸回望,一堆奇怪念头跳出来,他要带她和阿静远离秀水村?他要帮助她移民?他有个秘密基地,进了那里的人都会长命?他要……不管念头多怪异,结论都是他要对她情义相挺。 但……不是提醒过自己不能贪婪?怎么到头来她还是忍不住相信,有他,自己就有本事站得又直又稳。糟糕的想法、要不得的念头,应该全力消灭删除!再次,她用力把「独立」两个字刻在脑袋里。 贺澧的脑波无法与她接线,猜不出她混乱的念头。 他低声问:「为什么你知道我离开秀水村会死?为什么你知道秀水村会让阿静不幸?当真只是因为作过恶梦?如果只是作梦,你怎么敢说得斩钉截铁、笃定确实?何况那日……你在山上遇害,明明已经没有呼吸,为什么能够死而复活?」 一句串过一句,他问得钟凌心惊胆颤。他知道什么? 大眼睛对上他的深邃黑眸,心跳得很急,她咬紧双唇,目不转睛地回瞪他,一语不发。 她不在谈判桌上,但全身的细胞紧绷,脑袋出现的场景比前一刻更诡异。 她想到满清十大酷刑,想像着自己跪爬在涂满油脂的铁竿上,竿子下正燃着熊熊大火,只要她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马上就有人可以吃巴BQ。 鬼附身要被烧,那穿越呢?穿越这个词儿比较摩登,会不会待遇好上一点点?比方…… 比方喝了麻沸散再去爬铁竿,或者赏赐一件消防员的防火衣,再让她去尝试横向抢孤? 钟凌越想越恐怖,下唇被自己咬出一圈深深的印子。 他吓到她了,贺澧明白。 四目相对,两人对峙,他期待她的真实答案,她却期待着他放过自己,不再追根究底。 望着她故作坚强、咬唇不语、两颗眼珠子却泛红的模样,看着她悄悄挪开椅子,一堵无形的墙在两人中间竖起,他清楚她对自己的恐惧,清楚她想要逃却逃不掉的丧气,他苦苦一笑,自己在做什么啊? 她凭什么相信他,又凭什么要把秘密透露给他知道?他瞒骗她的事不会比她瞒得少,他在要求她对自己jiāo心同时,又何尝对她jiāo心了? 于是你看我、我望你,两人眼中都带着挣扎、犹豫,在僵持将近一刻钟之后,贺澧作出重大决定。 他长叹气,动手扯掉脸上伪装的大胡子,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英俊脸庞。 那是帅到无法自然天成,需要靠高明的整型医生才能完成的零缺点五官,那是曾经在她梦中出现过很多次,让她想把对方压在床上做出人神共愤举止的偶像,那是会让女人尖叫、让Gay咆哮、让男人想撞墙的脸庞。 天啊!天啊!天啊!谁能想得到,隐藏在一把大胡子下面的会是这样一张脸?圣诞节还没到,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会不会太折寿? 「天……你、你……金贤重……穿、穿穿、越……」钟凌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握住自己的脖子,差点喘不过气。 夭寿!她居然放着这样一个好货色在身边走来走去没下手,钟凌,你真是有眼无珠。 「谁是金贤重?」贺澧皱眉道。 他不知道金贤重?所以他和韩国人没关系?他不知道泡菜和整型? 脑海里的问号还是一大堆,但她发不出半个音节,因为不是每个人每天都可以不花钱就坐在偶像面前,还喝掉他一大杯美味可口的热姜茶恶心的味道瞬间变成美味可口,由此可知一起用餐的对象真的能刺激人类的味觉。 见她久久不发一言,贺澧猜想,她震惊太过,于是不坚持她非开口不可,而她不说,便他来讲,她不敢放心把秘密jiāo付自己,那么,就由他来开这个头。 「我不叫贺澧,我叫上官肇澧,是寿王世子,在我十岁那年……」 他开讲了,讲上官肇澧的故事,从父亲上官绍与当今皇帝这对堂兄弟之间的深厚情谊说起,再到父亲被吕氏算计,纳她为侧妃,到母亲被害,自己因为世子之位遭到追杀,全身伤痕累累,差点儿无法救活。 他说自己摔入谷底,丧失记忆……在一连串悲惨事件之后,终得上天垂怜,他被义父贺非所救,清醒后,他失去记忆,贺非并不因此而嫌弃,反将他当成亲生儿子教养,传授一身高深功夫,最后举家迁至秀水村。 「义父救下我时,发现我身上有一块玉佩,上头刻着『澧』字,因此义父为我取名贺澧。义母本姓乔,自小习医,有人称她为医仙,她有一身高明医术,但亲生儿子却身染怪病,她想尽办法仍旧无法将儿子救回,儿子离世,她伤恸yù绝,疯了。 「我的出现安慰了她,她为我治伤,把全部的母爱灌注在我身上,在我身体渐渐复元的同时,她的心也慢慢痊。」 干娘居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很难想像,干娘对他之慈爱、之关怀,再好的亲生母亲也就这样了。 果然上天垂怜,他的运气非常好。 他脱掉靴子,一高一低的靴子解释了他的腿。 「我们在山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五年,那是我人生中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日子,直到吕氏发现我没死,她是个细心的女人,一天没找到我的体,便一天不敢放下心。」 「她还能认出你?经过五年,你已经不是个孩子。」 「认出我的是肇阳,我的脸和亲生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何况我和肇阳从小就要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旁人认不出我,他肯定能。我失踪那些年,肇阳和吕氏都四处寻我。」 「后来呢?」 「几乎是见到肇阳的同时,遗失的记忆通通回来了,我记得自己是寿王的嫡子,记得自己的母亲怎样被吕氏害死,记得那年如何躲过追杀…… 「肇阳找到我时,正是他处境最艰困的那年,锋芒初露,庄党视他为太子的对手,几次刺杀未果,手段一次比一次凶残。肇阳自知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我,他说:『一旦与我为伍,你很可能陷入无止境的危机里,我不能保障你的xìng命,你必须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活下去。』这话听起来无情,但我义无反顾地追随他,因为我必须替父母亲讨回公道。 「吕氏出自尚书府,吕尚书是庄党人马,且不说我与吕氏的恩怨,光是我投靠肇阳就等同与庄皇后为敌。当时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皇后一派,和肇阳讨论后,我选择死遁,再一次『死』于她派来的人马。」 「这次她相信你死了?」 「对,义父知道我的身世后全力支持,义父易容,扮演杀手,亲自往我身上捅个三、五刀,鲜血飞溅,死状奇惨无比,有一群黑衣人当场见证我的死法。 「但为了安全考量,他还是领着我与义母举家迁移,搬到秀水村,从进村子第一天起,我就穿起高低靴、扮瘸子,再黏一把胡子遮住大半张脸,除了肇阳之外,没有人知道我是上官肇澧。 「当时皇帝对庄党相当倚重,庄皇后在朝堂上的势力堪称二皇帝,明知道他们暗地里做了许多令人发指的事,我们却无力撼动这棵大树。」他叹口气,当年的辛酸回到心里。 钟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光yīn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他失笑,她安慰人的说法还真特殊。「怎么讲?」 「第一:皇后与吕氏会老,你和四皇子会长大,会日渐茁壮。第二:树大枝冗,庄党早晚会让你们抓到错处,当年的四皇子只能孤军奋斗,后来多了你这个生力军,两人同心,其利断金,你们早晚会走出胜局。」 她骄傲地朝他瞥去一眼,那个骄傲不知道是指「瞧,我的分析力很强吧」,还是为他们即将来临的胜利而感到光荣。 他接着往下讲,「你说对了,肇阳在明处,我在暗处,我们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慢慢将庄党背地里的肮脏事,一点一滴透过各种方式暴露于皇帝跟前。 「有些事,皇上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有些事,皇上可以因为当年旧恩,选择视而不见,但一次两次无数次,这些事像细针似的,一根根扎在皇帝心口上,总有一天会忍无可忍……」 然后,他向钟凌分析朝堂动向,他把那个「最高机密」对她说道,再不保留,并非他不知轻重,而是因为收网的时机到了,就算因此事情传了出去,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这篇故事够长,钟凌耐心倾听,慢慢消化他的剧情,最后一声长叹唉,权贵就在你身边,自己怎么这么不知不觉呢? 「我的故事说完了。」 钟凌点点头,望着他,他不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做什么?需要掌声吗?钟凌会意,高举两手,拍拍拍。 上官肇澧无奈,她这是不开窍还是刻意敷衍?但是很抱歉,他的故事不是可以被敷衍的。 「我说完了,你呢?你的秘密是什么?为什么你能预知我的死亡?为什么能……死而复生?」 后面那四个字,把所有她能幻想出来的谎话一次xìng消灭。 他想用自己的秘密jiāo换她的,可她能换吗?会不会听完后,他把她当成妖孽「处理」? 见她沉默,他耐住xìng子,诚挚说道:「阿芳对不起,我说谎了。」 「什么?!你刚才的故事是假的?」钟凌松口气,太棒了!她不必和他玩jiāo换秘密的游戏。 但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又听见他说 「我不是路过秀水村,我是因为你才回来的,我虽然进京城,却在你身边埋下许多眼线,他们答应我,随时把你的消息传进京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眼线?」 「对,刘爷爷是一个,我义母是一个,潜山先生、周大人、小春、小夏……他们都会把你的近况告诉我。我收到钟三婶遇害的消息时,非常担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虽然不确定自己能做什么,但我想,这时候你需要有人在身边,听你说、听你哭、安慰你。阿芳,我希望你可以信任我。」 话说完,他静静凝睇。 金贤重的眼睛看着她,金贤重俊美无俦的脸庞对着她,金贤重的诚恳真挚全给了她,任何美丽的东西都会让人放下戒心,她钟凌也不例外。 所以在犹豫又犹豫,踌躇又踌躇之后,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她决定jiāo代出去了,只不过,如果他的表情不对,站着……逃得比较快。 「接下来的话,很匪夷所思,也许你无法接受,也许你会惊得不知所措,不管是哪一种,我希望听完之后如果你无法拿我当朋友,也别当我是敌人,因为不是我愿意这样的,我无心伤害任何人。重点是,如果无法改变命运的话,钟子芳了不起活到二十岁,不会再多了。」 她的潜台词是,不必劳动您勇猛强健的双手浪费时间去烧巫婆,就任由我自然灭亡吧! 阿芳的结论迫害了他的心,让他感觉窒息,谁说她会伤害人的?谁说他会拿她当敌人,又为什么她「了不起活到二十岁」? 上官肇澧握住她的手背,掌心缩紧,凝声道:「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男子,没那么容易受到惊吓,你说吧!」 她不喜欢姜汤的,但还是捧起桌上的碗想仰头喝光,好表现出壮士断腕的豪情,不过对不起,姜汤喝完了,她只好放下碗,吞两口口水,润润发干的喉咙。 「你说得对,在钟明遇害那天,钟子芳就死了,我不是钟子芳,我的灵魂窃据钟子芳的身体……」 *钟凌大胆的跟个古人坦白自己的来历,究竟对方有没有办法接受?而她极力守护的弟弟、想扭转的命运,到底能不能成功跟命运抢下包含自己的几条人命? 母亲死后,她离开秀水村这个伤心地,来到京城重新开始,可万事起头难,她又要如何混得风生水起? 未完待续 别错过接下来的好戏,蓝海系列《村花原来是个宝》 下,再多说一个秘密,原来,在京城里还即将有个大惊喜等着她…… 《村花原来是个宝 下》作者:千寻 内容简介 金贤重,你也穿越到古代了啊……好啦,口水擦擦, 实在不能怪她见到貌似「欧巴」的大帅哥就这么不矜持, 谁知道贺瘸子其实脚是好的,轻功了得,没了一把大胡子美得能倾国倾城, 更吸睛的是,他还是寿王世子,而且超级无敌挺她, 她娘死了,是他用「美貌」这个真面目来换她的秘密,转移她的难过, 她想离开秀水村这个伤心地,是他金钱无限资助她到京城落脚, 她新开张的糖果铺子店小无名气,他便带来九五至尊捧场兼宣传, 哄得贵人开开心心,她叫皇帝「大叔」好像在叫隔壁阿伯, 连她的未婚夫负心要去尚公主了,他也都说我喜欢你,来,把我夹去配! 可是她能放心爱上他吗?自穿越后,答应原主要守护的人没一个守得住的, 先是娘,再来弟弟还是烧死在一场大火里,接下来该是他了吧? 他会死在战场上,她凭什么觉得老天爷会给她优待,可以改变一串人的命运, 她放弃了,自愿回到安平王府当寄名嫡女,顺着前世轨迹嫁给二皇子, 熬个五年,然后便能跟这世界说拜拜,谢谢不联络…… 怎么回事?弟弟没死,她娘也没死,他更是得战功回来说要娶她, 不过她的婚事如今是皇帝手下一步棋,喜堂上想换新郎?得想些yīn招了…… 第一章 他会一直一直在 钟凌开始说故事,若说上官肇澧的故事是「大宅门加甄传」,她的就是「时空迷航」。 她从刚穿越时的恐慌说起,遇见回来讨要身子的原主钟子芳,说钟子芳如何把自己一生的记忆强行灌入她脑袋里,然后细数钟子芳的一生遭遇,十三岁父丧,十四岁母亡,十五岁弟弟死于非命,她回到安平王府成为嫡女。 「钟子芳坐着安平王府的马车离开秀水村那天,她透过车帘子,看见干娘哭倒在泥泞地中,因为你死了。」 钟凌双目含悲,她痛恨死亡,但穿越一遭,却让她一再遇见。 上官肇澧叹息,原来真的有宿命,义父精通五行八卦、易经命理,他替自己卜卦,算出他将亡于明年六月,因而离家整整三年,亲自去寻找他师父,但求师父能为义子改命换运,避开死劫。 「……钟子芳在二十岁那年,因二皇子后院明争暗斗、波涛汹涌,最后死于妻妾争夺战中,她不甘心,想要重生,亲手改变自己与亲人的命运,可惜她要不回自己的身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把灵魂脱离出去,只好承诺她,尽力改变娘和阿静的命运。可我没做到,是我的疏忽。」 「不要把所有错全算到自己头上,你没那么厉害,如果你连命运都可以改变,玉皇大帝会自动让位。」 钟凌噗地笑出声,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安慰词。「原来是玉皇大帝不想让我太嚣张才打压我的?」 「不要再回头想钟三婶的死,你该往前看。」 她点点头,同意。 「你来自什么地方?」他问。 「一个你无法想像的地方,那是和这里完全不同,如果人类的发明是一代一代累积传承下去,以现在的科技与文明做推估,我出生的世界应该比这里晚个几百年。」 「我听不懂,举个能让我理解的例子。」他有丰盛的好奇心以及强烈的求知yù,企图理解那个无法想像的地方,因为……它和她有关系。 钟凌很开心,他没用许仙看「现出原形的白素贞」的目光看她,没有大喊一声「何方妖孽」,而是要她举例光yīn造成的差距。 她更佩服他了,在此时此刻。 钟凌让他稍等一下,自己往书房走去,取来笔墨纸砚,这里没有投影片,但她需要图片来为自己的讲解加分。 「我们那里出门不坐马车,坐的是汽车、高铁或飞机。马车需要走三天三夜的路程,高铁只要一个时辰就会到,飞机在天上飞,可以横越五大洋、七大洲,而这七大洲上有一、两百个国家。」 她在纸上画出高铁、飞机、汽车,不太像,她擅长做饼干,不擅长画画,但无所谓,反正他也没见过实体,她怎么画都算数。 「我住的地方,那里男男女女都要念书,就算脑子不好也可以念启智学校,我们尊重每个人的人权,不管是大人或小孩,所以『来人,推下去斩了!』、『这个死奴才,给我杖毙!』对不起,这种不文明的话在我们那里是听不到的。」 「你说,男男女女都要念书?」 「没错,从三岁上幼稚园,到二十三岁大学毕业为止,当然也有人不喜欢读书,十九岁后就不念了,有人热爱学问,一路念到三十几岁,拿到博士学位,要看各人的状况而定。」 「读那么久的书?哪来那么多书可念?」 「那你就不懂了,我住的地方是个资讯bàozhà的时代,什么东西都需要学习,我们种出来的萝卜又大又肥,一只鸡从小到大只要养两、三个月,我们的花椰菜不只有绿色的,还有白色、紫色、金黄色。我们基因改造出来的植物不会被虫子咬,我们不需要公羊加上母羊就能做出复制羊。 「你们抬头看的是月亮,想的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但我们抬头看月亮,想到的是第一次登陆月球的阿姆斯壮,是月球反shè太阳光。 「十九岁以前,我们学国英数史地,同样一句谢谢,我会讲『多下』、『阿哩阿豆』、『扛桑哈咪答』、『Thankyou』、『Merci』……各个国家的语言。 「笼子里关四十七只鸡和兔,共有一百一十八只脚,我可以快速算出有三十五只鸡、十二只兔子。有一百一十五个橘子和六十九颗苹、四十六颗桃子,最多可以分给几个人,让每人得到橘子、苹果、桃子一样多?很简单,只要求它们的最大公因数就出来了,答案是二十三人。」 巴啦巴啦一大串,钟凌越讲越得意,上官肇澧的眼睛越听越大颗,那是佩服、是赞美,是说不出口的惊叹。 「你们人人都认识字?连农人、工人、奴婢?」 「原则上是的,不过我们那里没有奴婢,我们强调人权,在我们那里,皇帝、大官的另一个名称叫作公仆,公众的仆人,他们是用来服务百姓大众的。」 哪像这里的皇帝不像话,叫人去死,人家就得乖乖死,她敢保证,那些大臣在说「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心里想的肯定是「快死快死快快死」!这么一推理,就可以解释为何多数皇帝命都不长,应该是被诅咒死的。 上官肇澧相信她,虽说她说的事实在匪夷所思,实在教人无法想像,她住的地方和这里很不一样。像想到什么似的,他反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把《三字经》解释成那样?」 咻!一句话,正在自傲、自信、优越地遨游天际的天使凌,被古到不行的烂弓箭shè中,折翼天使以重力加速度往下摔,黑线以斜向jiāo叉方式在额头上jiāo织成密网。 咳、咳咳,她接连干咳数声后,说道:「我们那里是不读《三字经》的。」 「为什么不读?」 「因为……古圣贤的许多观念已经不符合时代所需。」 「怎么说?」 「比方『三才者,天地人』,你们认为构成生命的基本要素是天地人,这话太不科学,构成生命的是细胞、是染色体、是基因。比方你们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对我们而言是『职业歧视』,而『男尊女卑』是『xìng别歧视』。养不教怎么会是父之过?在我们那里教书的老师多数是女子,而家庭教育的领导者一向是母亲。」 她硬拗着,把那个没念《三字经》的错推到新式教育头上。 他体贴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何况我们学得太多,也实在没时间去学那个,你知道热空气往上、冷空气往下吗?你知道我们住的地球是圆的不是平的吗?我们之所以没有在地球旋转的时候掉下去是因为有地心引力,如果我们在地球可以往上跳一尺,在月球可以跳六尺,因为月亮的引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 她补上一堆话,直到看见赞叹从他眼中慢慢复苏,才闭上嘴巴。 「在那里,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穿越过来的?」 「我叫钟凌,凌晨的凌,母亲生我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整整痛一个白天加上大半个黑夜,她老说自己这么拚命把我生下来,如果我不孝顺,就要把我剁成ròu酱喂狗。可一场车祸后,我穿越了,不知道被车子碾过,我有没有变成ròu酱,但我再没有机会可以孝顺她了。」 钟凌叹气,偶尔午夜想起,她觉得老妈真倒楣,怎么会生到她这个讨债鬼,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拉拔长大,福气还没享到,女儿就飞了。 眼见她的失落,他又握握她的手说:「以后,我喊你钟凌好吗?」 「好。」她松口气。不明所以,在他身边,她总是感觉轻松,好像天塌下来真的会有高个儿顶住。 上官肇澧把话题转回来,问:「你打算带阿静离开?」 「对,这是我唯一想得到,能够避开恶运的方法。」 「依照钟子芳前世记忆,你已经避开王水木,不会有人将阿静卖掉。」 「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没有王水木来抢夺家产,娘不会被逼入绝境,再加上你给的那帖yào方,娘的身体渐渐痊,她没道理死掉的,但是现在……你看!」她摇摇头,贼老天可不是好对付的,总在出其不意时狠狠地给你一拳。「我能想到的关联xìng就是秀水村,如果那天我别让娘跟着回来,就不会出钟理和李大户那档子事,是我疏忽了,如果我再防得更严谨些……」 钟凌忍不住哽咽,这段日子的相处,卢氏不只是钟子芳的娘,也是她的娘,她心中的沉恸是失去亲人的哀愁。 他握住她的双肩,凝声道:「记住我的话,不准把过错全记在自己头上,你不是神。」同样的话,他不得不一说再说。 她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阿静留下来。」 「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姐弟,走到哪里都很危险?万一碰上拐卖人口的贼人怎么办?」他语重心长地问。 「我们有钱。」不管哪个年头,都是有钱人说话。 「钱越多,越危险。」他摇摇头,反对她的天真。 「我让四哥哥陪着我们一起走,我还有小春、小夏她们。」 「一群十几岁的小子、丫头,更好了,迷yào一把,醒来你们各分西东。」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认为我带阿静离开是好主意。」她生气了,哪有朋友不帮忙、不赞声,还处处扯后腿的? 「没错,我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要我把阿静留下来等死?对不起,办不到,我已经失误过一次,绝对不容许自己一错再错。」 他口气严峻起来,怒目横眉,气势吓人。「钟凌!要我讲几次你才明白,钟三婶发生意外不是你的失误。」 「所以呢?是命运?如果是命运,老天爷干么让我穿越,干么让钟子芳把记忆灌注到我脑子里,不就是希望我能够阻止即将到来的不幸?难道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阿静死才是对的?」她着急了,口气不友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命瞪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上官肇澧没有因为她的口气而恼怒,反而放柔音调问:「你先别急,告诉我,你觉得潜山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他以为把话题转开,就能让她忘记阿静的问题?她没那么笨的。 鼓起腮帮子,钟凌半句话都不回。 「外面都说他退隐朝堂,说秀水村风水好,他选择一个好地理颐养晚年。你觉得呢?」 他再次勾她说话,但她生气,硬是不答不说。 倔强丫头!上官肇澧看着她的脸失笑。 她不开口,只好他来接话。 「潜山先生学富五车、高才博学,这样的人在皇帝想扳倒庄党、急需人才的时候,怎可能让他退隐致仕?」 很好,她的注意力终于让他给勾住,钟凌直觉接口,「所以他不是退隐,是到秀水村来替皇帝从事地下工作,他是007?」 他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地下工作,但能够联想得到,至于007,有空再来问清楚。「对,他在这里替皇帝搜集淮南一代庄党党羽的把柄,等朝廷开始动作时,这些党羽自有潜山先生收拾,一个也逃不掉。」 钟凌恍然大悟,难怪他买那么多地,又不是要盖大安森林公园,他是要……藏兵藏马、藏FBI。 「你想告诉我,潜山先生身边有足够的人手,阿静跟在他身边反而安全?」 「没错,只要他待在潜山先生府里,那就是铜墙铁壁,何况还有刘爷爷和阿志在,你完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可是……」 「钟三婶过世的日子和钟子芳记忆中的是同一天吗?」他问。 「对。」 「很好,现在你有两个线索了,第一:事件会发生秀水村。第二:发生的时间日期是一样的。既然如此,是否意谓着在明年四月之前,阿静是安全的?」 「理论上没错。」 「那么在你找不到更好的安排之前,让阿静先跟着潜山先生吧!潜山先生喜欢阿静,有他悉心栽培,阿静的仕途不必cāo心。 「至于你,在未来几个月里好好想清楚,明年四月要把阿静带到哪里,想好、做足安排,到秀水村把阿静接走,等避过灾祸再将阿静送回来,这样也不至于耽误他的功课。」 他的话很具说服力,也分析得条理分明,钟凌认真考虑半天,决定照做。 是,暂且把阿静留下,等找到新的落脚处,建立起安稳生活后,再将阿静接过去,这样既不会耽误他,也不必让他跟着自己冒险。 见钟凌点头,他又问:「那你呢?你想留在井风城或是……」 「我要进京!」 她的回答令他讶异,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选择京城。「你不想躲开安平王府?难道不想避开二皇子了吗?」 「我为什么要躲开?没有王水木的出卖,谁知道谁是我爹娘?就因为我一张像姑母梁玉娘的脸蛋?天底下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我们那里还有综艺节目专门寻找明星脸呢。 「何况前辈子是钟子芳无依无靠,自以为找到亲生父亲和一门好亲事,便飞蛾扑火、高高兴兴地迎上前,我不是钟子芳,我知道未来走向,只要我不承认,谁能勉强我去当安平王的女儿?」 上官肇澧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既然如此,我把阿六留下来,他对京城很熟悉,应该可以帮上你的忙。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而他也该尽快上路,免得肇阳碎碎念。 钟凌不想,因为知道,明天醒来他就不在了,可却也明白,他为她的事专程一趟跑回秀水村,若不是非常非常非常忙,他不必连夜离开。她已经是个大麻烦,若是懂得体贴人,就应该让他早点离开。 因此她乖乖听话,回房里歇下。 这些日子累得太狠,也不知道是情绪倾吐完心宽了,还是有上官肇澧在的屋子,让人多出几分安心,本以为会迟迟睡不着的,却不料几乎一沾到枕头,她便沉沉入睡。 上官肇澧收拾好东西,jiāo代过阿六,千叮咛、万嘱咐,事事谨慎小心,务必让钟凌在京城顺利立足。 阿六应得飞快,现在要他做什么都好,只要主子快点返京,快点回到四爷身边就行。 该jiāo代处理的事都齐备了,上官肇澧换上一身夜行衣,预备返京。 临行,心念动,他转个方向,往钟凌屋里走去,本只打算多看她一眼的,却没想到床上的她正在作恶梦,她汗流浃背,不安地转头挥手,低声喊娘。 唉,她这样,教他怎么走得了? 他弯下腰,用衣袖为她拭去汗水,却在昏黄的烛光下发现她眼角泪滴,心发酸,涩涩的苦味在唇舌里翻搅。 心一阵阵抽疼,眼睛一闭,再张开时,作出决定。 片刻,他离开钟凌的屋子,对阿六道:「你打发人回京城,告诉四爷,就说我在县和他会合。」 啥!主子不走了? 阿六闻言,一个不小心差点没站稳。不会吧,县的事迫在眉睫,与庄党的战争一触即发,主子居然在这当头选择儿女情长? 啊!四爷肯定会剥掉他一层皮啦! 上官肇澧不理会他的哀叹,回到屋里,卸去鞋子躺在钟凌身旁,手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 不多久,钟凌像是闻到令人安心的味道似的,渐渐安静下来,她在他颈窝处寻到一处妥贴的地方,再不辗转反侧,偎着他的体温,熟睡…… 钟凌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样沉,好像几百年来都没有好好睡过一场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贺澧……不,是肇澧,发现他竟然躺在她身旁。 他还没走?还以为一大早醒来就看不到他了,没想到…… 说不清楚内心的感觉,被一个单身男人偷渡上床,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应该不是,但如果那个男人长得像金贤重,如果知道他总是在暗地里关注自己、帮助自己,如果他听见自己孤立无援,便迫不及待从远方赶回来…… 那么,是的,她开心、安心、糖包心,浓浓的幸福感驱逐她连日来的深沉悲哀,力量一点一点在她体内凝聚,因为,他在。 这算不算劈腿? 男未婚、女未嫁,她和他连二垒都没上,即使他偷渡上床,即使她因此而偷笑。以古代的标准,她该浸猪笼,但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不算什么,她钟凌决定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看待此事。 但他呢?他的标准在哪里? 标准决定行动,也许他只是好心,也许他没想过她会提早醒过来,也许他打算天亮就走人,不被她发现,也许……不管哪个也许,她都相信,他并不想坏了她的名声。 钟凌是有chéng rén之美的善良人,于是她决定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她又睡着了,在心存善念之后,这并不困难,因为在他身边,她很容易便能放松自己。 半个时辰过去,上官肇澧醒了,望着钟凌熟睡的脸庞,笑得不像自己,像……被起司砸中的大老鼠。 她越长大、越美丽,一直觉得她与众不同,现在他终于明白她为何不同,因为生长的世代不同,遇事、看事、解决事情的态度从骨子里就不同,她不需要刻意,简单的举动就能吸引他所有的注意。 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臂抽回,他很小心,生怕扰醒钟凌,他放缓动作与脚步,转回屋子打理自己。 洗脸、盥洗、换衣服,他做着每天重复的事时,放任脸部肌ròu被笑意控制,并且满心想像着,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尚未离开,会不会高兴? 第二次清醒,钟凌是被冷醒的,梦中的暖炉被人抢走,北风一阵一阵吹袭,冻得她起鸡皮疙瘩。 坐起,发觉棉被还在身上,可是好冷,她缩缩身子,把自己蜷成一颗球,傻傻地看着空了的半床边,心、失落。 他走了,她想。 她一边失落着,一边安慰自己,他有那么多重要的事该忙,他能为她长路迢迢走这趟,已经很够朋友,她不该期待更多。 深吸口早晨微凉的空气,她鼓励自己下床洗脸更衣,握紧拳头轻喊一声「加油」,是的,没有时间沮丧,她必须振奋。 走出屋子,阵阵笑声传来,那是阿静的。 他的心情也晴朗了?因为肇澧的倾听?因为他和自己一样,一个宽大的怀抱给足了安全感,让人又有勇气往下走? 钟凌端起笑脸,把心头的失落压下去,跨进厅堂里,意外地……看见肇澧! 他没走?一个大大的惊叹号之后,是Line贴图里的大笑脸,顿时,心情飞扬。 「睡得好吗?阿静说,你很多天没睡了。」贺大娘转头对她说。 「睡得很好,谢谢大娘。」答话时,她的视线频频飘向上官肇澧,好像要一再确定他真的没走似的。 看他一回,快乐一点点加上甜蜜一点点再乘以幸福一点点,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数学很厉害,一下子就算出答案,那个答案叫作美满。 贺大娘发现钟凌下意识的视线,忍不住莞尔,说道:「快点坐下来吃饭,别饿着了。」 钟凌这才发现自己很花痴,红了脸,快步走到桌边。 今天早上,上官肇澧又变回贺澧,一把大胡子盖住大半张脸,害她好想念金贤重。 「干娘,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钟凌找话题说。 「是阿静说他在潜山先生那里念书的事儿,潜山先生确实是个好先生,才多久时间,阿静的学问进步很多呢,说不准三年后真能考举人了。」贺大娘满脸慈爱地看着钟子静。 「不行,先生说了,得多等几年,我的年纪小,学问还是实点的好。」他谦虚道。 钟凌眼看弟弟得意骄傲的自信模样,他似乎很喜欢潜山先生,所以把他带离开秀水村的想法,恐怕是自己的一相情愿。 她摸摸阿静的头问:「阿静很喜欢潜山先生?」 「是,先生懂得好多,他告诉我,学问要活用,不能死读书,我很怀疑自己的学识根本不行,怎么能考上秀才?」 他的话让正在喝粥的上官肇澧呛了一下,钟凌抬头望他,他作贼心虚,不敢直视自己。 钟凌想到什么,微惊,不会吧,阿静这个秀才是关说来的? 有可能,他都能让潜山先生收阿静为徒,不过是一个小秀才,寿王世子想关说有何困难?就算他身分尚未亮出来,还有个四皇子在啊。秀才,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 难怪他离开那天,预估阿静能金榜题名,还要她「与其担心他会不会考上院试,倒不如cāo心他会不会少年心xìng,骄奢了xìng情。」 他在背地里,究竟还为她做了多少事? 「姐姐,潜山先生夸你很聪明呢,还说如果你是男子,定要纳你入门下。」 「你这么喜欢先生,如果姐姐想到京城做生意,阿静想跟姐姐离开,还是留下来跟随先生?」 这种二选一的题目很过分,就像问男人我和你妈掉进海里,你救谁?这种题目的形成纯粹是为着为难别人,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和那位先生孰轻孰重? 「姐,以后我会赚很多钱养你,给你置办嫁妆。」 他却回答一句不搭轧的话,但大家都听明白了,他是让姐姐别到远处做生意,是想告诉姐姐她未来会有依靠,也是想表达他虽然还小,但他有肩膀,可以当姐姐的凭恃,重点是:他不想失去先生的教导。 话虽婉转,钟凌却是明白了。 「我知道了。过几天姐姐会进京城一趟,我想在那里开间新铺子,娘一直很在意,如果你考上进士在京城留任,怕咱们的钱不够在京城买屋宅。所以我们分头努力,阿静跟着先生好好念书,姐姐努力赚钱,买屋、买田、买铺子,等阿静当了官,也不怕没有银子应酬官员。」 「可是姐……」他拉拉钟凌的手,不舍得她离开。 「别担心,姐姐会回来看阿静,说不准哪天皇上心血来潮,让你的先生回京任官,咱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钟凌意有所指地朝上官肇澧望去一眼,他点头回应会的,庄党之事落幕,潜山先生定会回京任职,他是皇帝要重用之人。 得到她的应诺,钟凌对弟弟说:「快吃吧,待会儿姐姐送你回先生那里。」 她想清楚了,只要在事发之前把阿静带走,五月再回来就行。 肇澧说得对,时间、地点是关键,那次她避开钟家二房的算计,王氏自作孽不可饶,害人不成反害己,之后他们的生活成功转向,全家不再为金钱所迫,再没有一个王水木出现,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换言之,只要避开关键点,就会一路顺遂。 姐弟俩在贺家叨扰了一夜,临行,钟凌再三向贺大娘道谢,之后上官肇澧和钟凌便坐着马车送钟子静回潜山先生的府邸。 马车上,钟凌把握时间对弟弟谆谆叮咛,要他好好学习,武功也别落下了,有强健的身体才能念好书。 她又说:「我让爷爷和阿志在这里陪着你。」 「不好,姐姐一个人到京城,我不放心。」 「别担心,有贺大哥在呢,还有阿六哥哥。你让爷爷和阿志陪着,我少cāo点心,事情才能做得好。」是习惯也是时机未到,她还是如此称呼他,并未打算改口。 「可是……」钟子静还有话说。 上官肇澧截下他的话,道:「别cāo心,你专心读书就是。京城里我有熟人,自然可以护得你姐姐周全。」 有他的话,钟子静就安心了,他想想,也是,徐大哥在京里,知道姐姐上京城开铺子,定也会多方照看。 见弟弟不再反对,钟凌递给他三个荷包,认真jiāo代,「每个荷包里面有二百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和阿志、爷爷身上各带一个。」 「我用不着银子,吃穿的事先生照看得很周到,姐姐出门在外,身上多带些银子才是正理。」 「这银子不是让你们花的,是让你们用来应付不时之需,比方爷爷这次为了姐姐受重伤,日后还得好好保养爷xìng子倔、好面子,哪里肯向先生讨要补品养身子,阿静要懂得心疼人,有师兄进城,别忘记托他们给爷爷带点补品。再比如,要是碰到先生生辰或是师兄生辰,总得置办点礼物,做官可不是学问好就行的,还得懂人情世故。你把银子收好,如果不够用,就回唐轩跟四哥哥要,银钱的事别吝啬,知道不?」 听着姐姐的殷殷嘱咐,他一字一句牢牢记住。「我明白。」 「娘不在了,阿静得比以前更懂事,要会照顾身体,不可以生病,我们答应过娘的,要把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娘在天上看着咱们呢。」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忍不住哽咽。 钟子静亦然,他低下头,微微一点,泪珠子被甩出眼眶外,坠在青色衣衫上头,印出两个黑点。 钟凌一把抹去泪珠,搂搂他的肩膀说:「阿静,别再伤心了,我们要化悲愤为力量,要活得好好的,要生气盎然,不能教爹娘担心。」 他又点头,再甩出两滴泪。 看两姐弟这副模样,上官肇澧抑不住心疼,一手一个,将他们揽进怀里,承诺道:「别害怕,有贺大哥在的一天,你们姐弟就会平安喜乐。」 钟子静抬起头,腼腆道:「姐,真好,咱们有大哥了。」 钟凌用力点头,用力笑着,附和阿静的话,「对,真好。贺大哥在,一直一直在,我们就不害怕。」 上官肇澧也跟着点头,他明白她为什么说「一直一直在」。他暗暗立誓,为了她,他会更加珍重自己。 第二章 大伯母求救命 送走钟子静,回程路上,钟凌问:「我想到几件事,有些不明白。」 「你说。」 「为什么你知道钟子芳已经死在山上?知道我死而复生?」昨天情绪太激动,事后回想,这才发觉他的话里有漏洞。 她终于追问,上官肇澧早在心里揣测过千百次,自己该怎么回答她才好,但无论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比诚实更好的说词。 「你不是说,钟子芳把她的记忆全给你了,你应该知道的,不是吗?」 「没有,她给的记忆中独独缺漏这段,娘曾经追问过我,问那天我和爹爹在山上碰到什么事,爹是怎么死的?我说不出所以然。」 是因为太害怕,钟子芳刻意遗忘那段?她不知道。 上官肇澧点点头,说道:「我告诉过你,庄党无数次派人刺杀四皇子。」 「对,所以你们一明一暗,互相帮衬。」 「那次肇阳来找我,当时我查到庄道洪盗卖官粮的证据,而他刚刚擒杀了国舅爷庄进成的一名死士,那名死士身上带有燕国太子给庄进成的书信以及大笔银票。」 「燕国太子?那是通敌叛国吗?」 「没那么严重,燕国还算不上咱们天烨皇朝的敌国,但他们国小、地小,容易受邻国欺辱,偏偏国内没有铁矿,生产不了精良武器。」 「这个钱,国舅爷赚了?」 「对。」 「铁矿不都是归属朝廷的吗?他怎么买卖?」 「很简单,户部、兵部里多得是他的人,每回朝廷铸造兵器送往各个军营时,五千把弓大笔一挥便变成三千把,一万柄qiāng剩下六千,多余的便以丝绸茶业的名目送往燕国牟利。」 「经年累月的,那可是一大笔惊人的银子。」古人贪污的能耐不输现代人,难怪俗语说,做官不贪衰三代。 为什么要忍受十年寒窗?求的就是个贪污条件! 「还是无本生意。」上官肇澧笑着补上一句。 「连朝廷的东西都敢盗卖,国库通家库,国舅爷把朝廷当成他们家开的?比起来,盗卖官粮的庄道洪还真不算什么。」钟凌叹为观止。 「没错,庄进成食髓知味,在全国各地派人探勘挖掘,看看能不能挖出铜铁金银。」 「所以呢?挖到了吗?」 「挖到了,这是后话。当时肇阳擒杀庄进成的死士,搜走他身上的书信,却没料到庄进成为人小心,送信人后头还会派十数人暗中保护。书信的内容让他惊诧不已,他顺路往秀水村来,想与我商议此事,没想到保护死士的那几人一路集结同党,追杀过来,他们在山林中找到我和肇阳。 「当时,我身边只有阿六,肇阳身边只有清风,以四对数十人,我们屈居下风,若不是对方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引来地方官的注意,恐怕那次我们凶多吉少。」 肇阳之所以急着寻他商讨主意,是因为皇帝心思缜密,若由肇阳亲自将线索jiāo上去,怕会造成皇帝不好的印象,认定是肇阳想将太子拉下台,暗地动的手脚。 因此这些年来,庄党的恶行恶状,他们都必须迂回谋算,让不同的人、藉由各种不同的状况闹到皇帝跟前,一是不教自己成为庄党的目中钉,一是不让帝心起疑。 「后来呢?」 「我们且战且退,退到山坳处,遇见钟明和钟子芳父女,钟明是认得我的,他很热心,将我们四人藏身在一个隐密的洞穴中,若是无人带领,很难被发现。我们藏好后,他承诺进城找周大人来救我们。 「但是他们离开不久,便遇见庄进成的人。钟明xìng格沉稳,几句话哄得敌人相信,一路行来他并未见到任何人,但是钟子芳心虚,几句话就被哄出真相,虽然她及时住嘴,没透露我们藏身的地方,但对手哪里肯就此放过。」 「然后呢?」 「他们想哄钟子芳领人找到我们,钟明企图阻止,对方不耐烦,一剑穿胸,当场杀死钟明,钟子芳见状吓疯了,她扑在钟明身上放声大哭,任对方再怎样威言恐吓,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们吓她、抓住她,强逼她带路,突地她发起狠,狠狠咬上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对方吃痛将她推开,不料,她没站稳,一路从山腰处往下滚,撞到大树树根方才停止。」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口气,钟家父女与那些人对峙的地方离他们的藏身处虽不远,仍能见到身影和隐约的说话声,但对方的动作太快,杀了钟明后他一度想冲出去救钟子芳,可肇阳拦着他,低低提醒,就算他们现身,那小丫头最终还是活不了。 「她死了,无人可以逼供,他们把附近都搜遍也找不到我们,只好往后山一路寻去。敌人离开后,我们确定钟明和钟子芳已经没了气息才离开的。」 钟凌明白了,钟子芳是因为罪恶感,认定是自己害死父亲,才刻意遗忘那段经历,也是因着那番遭遇,以至于潜意识里她对肇澧避之唯恐不及,宁死也不愿与他结亲? 上辈子钟子芳捡回一条命,却还是在二十岁那年香消玉殒,这一世换成了自己的灵魂,她一定要改变结局。 「为什么不帮他们收?」钟凌问。 「我不想让对方猜到,我和秀水村的村民有关系,生怕日后村民不得安宁。你无法想像,庄进成的手段有多残忍,他曾经道听涂说,说紫河车能让男人重振雄风、延年益寿,居然在一夜之间杀死一个村里的五个孕fù,剖腹好得胞衣。事发当地的里正、县官不忍百姓受苦,想往上举报此事,庄进成闻讯竟一把大火将整个村子三十七户人家连同县官全数烧死。」 一阵阵鸡皮疙瘩浮上来,钟凌可以想像,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杀害一对父女,若是能逼迫上官肇澧出面,杀戮一村子的百姓又算得了什么事? 「他把人命当蝼蚁看待?」 「庄进成的父亲庄德文是二皇帝,你说他是什么?二太子!」 上官肇澧嘴边露出一丝冷笑。连一个小小的吕氏,一只他手下养的狗,都敢祸害寿王府,他有什么不敢的?寿王不是普通百姓,他可是皇帝的好兄弟呐。 这会儿钟凌彻底明白了,所以他为她爹爹的丧事伸出援手,他听闻她娘的死讯急赶而来,他为阿静的课业尽心,他处处帮助自己,他给的温暖,为的是……报恩?抱歉? 这样解释很合理,可是合理的推测,却推测得她心情低落。 摇摇头,她撇开低落,她明白自己之所以低落,是因为要求太多。 她要求友谊纯粹,要求他对自己的好没有背后原因,可这天底下哪有平白无故的好,他已经是个大好人了,愿意为自己的罪恶感默默付出,她还能要求什么? 苦苦一笑,她问:「不是说要回京的吗?」 「考虑再三后,我决定直接到港县和肇阳碰面。」她这是不想看见他? 他的想像力让自己心情郁郁,只不过掩饰得很好。 「港县?你们到那里做什么?」 港县是刘爷爷的家乡,那时他们住的那座山林被皇后的娘家人占据,当地官府不但没有为百姓伸冤,反倒助纣为虐,迫得刘爷爷不得不带着病重的媳fù和阿志离开老家。 「讲到这个,我们欠你一句谢谢。」 「怎么说?」 「当今圣上喜欢微服出巡,那回到淮县本是经过,却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你和刘爷爷,你们的对话引起他的重视,皇上暗地派人到那座山里探查消息,一探二探,探得庄家在那里开采铁矿、制造兵器,还蓄养了三万士兵。」 这件事让皇帝下定决心将庄党全数铲除。 皇帝可以忍受庄家贪财、贪权、贪势,终究当年若无庄家的全力扶持,他不但无法平安长大,更甭想登基为帝,因此不管多少刺扎在心头,只要不动摇国本,皇帝都给予庄家极大的包容。 皇帝甚至向朝臣百官透露过,只想削去党羽、保住庄家,可蓄养兵马之事一经查出,就不再是小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蓄养兵马?除了谋朝篡位,还有其他可能?这可不就是动摇国本了? 上官肇澧和上官肇阳早探得此事,只是还没找到适合的法子透露给皇帝知道,此事牵连甚广,倘若处理不好,怕会连自己都搭进去。 谁知天上掉下大好事,皇上会在出游途中遇见钟凌和刘星堂,更没想到一老一小口无遮拦地谈论此事,一个巧字,钟凌成为上官肇阳嘴里的福星。 「那座山中真有铁矿?」钟凌吐舌头,她果真是神机妙算刘伯温吗?居然随便蒙几句也让她给猜中。 「对,那座山里只住着十来家猎户,山地取得并不难。」 他们认为,庄家开采铁矿不见得是要谋朝篡位,顶多是庄皇后的两手准备,毕竟朝上有庄德文把持、后宫有庄皇后坐镇,太子虽庸碌,却也在位多年,庄家的地位稳若泰山,没道理谋反。 庄家许是想把兵器买卖的生意做大,至于招募的那些士兵,是为着开采、制造、运送,想必那座山的铁矿蕴藏量相当丰富。 但他们不能让皇帝往银钱那方面想,只能收买皇帝的身边人,要他们将庄家yù谋朝篡位的念头深植皇帝心中。 既是谋朝篡位,事情就大了,除动用武力之外,无法将其根除。 然而庄德文位居高位,一旦知道皇帝想动用军队围攻港县,自然晓得事迹败露,要不是想尽办法动之以情,说服皇帝庄家无乱臣贼子之心,就是干脆闹大,直接造反,庄家党羽众多,数年来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早已盘据朝堂各个角落,真要动用军事,皇帝不见得稳赢。 几经盘算,皇帝决定混淆视听,下令让四皇子上官肇阳领军前往西方练兵。 西边的鲁国有大将军鲁鑫,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几年鲁国周边几个小国被他们打得无招架之力,隐隐有往天烨皇朝进击的趋势。 眼下朝堂无人能应战,最后派了上官肇阳派出马,只不过他尚未领过军,因此皇帝予以一万兵马,让他演练。 得知圣意,庄德文、庄进成父子自然乐意附和,多年来他们几次对上官肇阳动手,却一回回让他平安躲过,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得天庇佑,或者他是个难缠的精明人物。 鲁国大将鲁鑫并非简单人物,面对即将bào发的战事,朝堂根本无人可以出战,上官肇阳肯挺身而出是再好不过的,若他能战死沙场,更是大好消息,少了个可以威胁太子之位的人。 「是啊又不难,一户给一点钱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强取豪夺,泯灭人xìng?」听刘爷爷说,有猎户死守家园,被庄家的人拦腰砍死。 「如果用买卖jiāo易,容易把事情传开、闹大。」上官肇澧解释道。 「你的说法有问题,我怎么想都觉得庄家占地为王才更会引起骚动。」 「你想想,谁没事会拿白花花的银子去jiāo换一片山地?又不能犁平了种田,没有收益的事谁愿意做?再说猎户本就是占山落户,没有房契、地契,且他们世代居住在那里,若是给的银子少了,必定不肯搬,要是给得多,谁不猜疑那座山里有什么好物,否则干么砸大把银子买下? 「天底下的聪明人多了去,一猜二猜难保不会猜不出几分道理,不如用权势逼人,一句温泉眼就把事情给遮掩过去,反正占地为主这种事权贵们做得多了。」 上官肇澧一篇话将钟凌给收服,错误的事在他嘴里翻了盘,这天底下哪里来的公平正义? 「你这次奉皇命要夺回那座铁矿山?」 「对,原本我和肇阳在京城会师,领军前往港县,后来我想,不如直接到港县与他们碰面,便不必来回奔波。」 他不提钟凌作恶梦的事,不说自己为她而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软,反说了自己不愿奔波,是因为……因为她有徐伍辉,更因为那个未知的预言,前辈子的自己确实是死了,不是吗? 他还是想娶她,但动机已经不一样。 过去他想在死后,把自己的身家留给她,保她不受别人迫害,现在想娶,是因为喜欢她、爱她,既是喜欢就没道理让她受伤的对不?如果他的死亡是无法避免的结局,他怎么舍她为自己守寡一辈子。 钟凌心里想的和他不同,她缓缓摇头,拧紧的眉头间添上忧郁。 「怎么了?」他问。 叹口气,她道:「他们有主场优势,又有精良武器,你们有多少人?」 「一万人。」他回答,即便不理解何谓主场优势。 「一万对三万,又是在别人的地界上,岂不是白白送死?不行,这场仗不能明着打,只能暗着打。」她扣着两手顶在颔下,细细推敲。 她后面两句话,让上官肇澧扬起眉心。 她真是个聪慧丫头,没错,他们就是打算暗着打,前头领着cāo演大旗,经过港县便化整为零,一万军队分成数百股,从各地往山下集结后,再将庄进成一举成擒。 「你们想要山上那些铸造好的武器吗?」钟凌又问。 他不知道她的思绪怎么会跳到这里,这种事有什么好讨论,如果打赢,那些武器自然归朝廷,如果打输,啥也不必谈。 不过,他回答,「要。」 「如果你们想要,自然不能一把火把山给烧掉,如果你们不要,法子就简单得多。」 她郑重的态度,让他觉得好笑,好像她真懂得战争似的。「你们那里,每个人也都学习战事吗?」 「除非念军校,没事谁会学习战事,何况我们那边的战争没这么麻烦,两颗原子弹就能让敌军俯首称臣。不过我看过不少小说,我胡乱说说,你就胡乱听听,若可以派得上用场就好,如果不行就当听了一场说书,好不?」 这话充分发挥她的痞子精神,意思是:我有才,不过呢这才用不用得上,您自个儿斟酌着办,本姑娘不承担责任的。 她说得精彩,他听得乐,弯起眉笑着回答,「行,我就当听说书,你说吧,我洗耳恭德。 「打仗的目的只有一个赢,至于过程没那么重要,如果可以攻心,不一定非得歼人xìng命。眼下朝廷是个怎样的状况,人人心里有数,虽称不上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世皇朝,却也是个太平时代,所以傻瓜才会想要造反,又不是吃不饱穿不暖,不造反就活不下去。 「因此庄进成招募的三万士兵,大约都是图一份薪饷,混个好吃穿的平头百姓,挑不出几个胸怀大志、想当乱世枭雄的人物。既然如此,向心力约莫就不高。」她沉吟须臾,脸上浮起一抹笑,问道:「有没有可能围山?」 「围山?山上有没有存粮不好说,但那里的山产丰富,有树有林有动物,光吃那些野味也能撑上一段日子。」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因为接下来还有更大的一场战争在等待他们。 「围山的重点不是将他们困在里面,而是要他们与外面断了讯息。你想想,如果他们误以为庄党已经被朝廷给铲除了呢?如果他们相信自己依附的势力已经dàng然无存,是否还会誓死效命?」 上官肇澧闻言觉得有趣,问道:「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埋内jiān、传递假消息,但庄进成肯定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上那么稳,皇帝不可能也不敢对庄家动手,因此听到谣言,定会派亲信下山返京,确定消息是否属实。 「围山要抓的就是这些人,抓住他们,在他们面前演戏,最后再不小心被他们潜逃回营,藉由他们的嘴巴去散布谣言『皇帝派大军埋伏,企图将庄党最后势力一网成擒。』想想,多可怕啊!好端端的,自己就变成『最后』势力,逃都来不及了,谁还有心打仗?」 他大笑,如果钟凌的世界里人人都这么聪明,多穿越几个过来,恐怕就能改朝换代了。 这件事他们早就在做,在庄进成招募新兵的时候,肇阳便已经往里面埋进数百人,那些人负责的就是钟凌嘴里的任务散布谣言。 「众口铄金,只要庄进成心生动摇、潜逃下山,不管是抓他威胁庄德文,还是杀鸡儆猴,群龙无首的情况下逃离的人只会更多不会少,那么那座山就不难攻破。 「但是不管怎样,终是要短兵相接,打起丛林战你们不需要战马、长剑,需要的是更多的匕首、蛇yào、吹箭、陷阱,你们要将敌暗我明的局势扭转过来,方能以少胜多。」 「吹箭?那是什么?」 钟凌连忙比手画脚地详细解说,「用一条细竹管,前端放进淬dú的短箭,趁其不备,朝敌人吹去,中箭同时也中dú……」 「敌人怎么能让你近身却没发现?」 「伪装喽,身着绿色、褐色……与森林颜色相近的衣服,上面chā点绿叶、树枝,伪装成树,当他们靠近到敌人能发现时,已经被dú箭所伤,何况以吹箭取人命的动作很小,更不易被发现。你们这里有能够吸引蛇虫的yào粉吗?」 「有!」 「太好了,有了内jiān,在战事开打前,将蛇yào洒于士兵住处,不管有没有真的引了蛇来被蛇咬,对军心都是一大打击,再传出一点『真龙天子自有上苍庇佑』之类的鬼话,弄点神,对方若还打得下去就真的有鬼了。」 「神?」 「比方用几面镜子,放在不同的角度,把山下的人像给投shè到山上去,再放一点狼烟,模模糊糊的,虽然杀不了人,吓人倒是挺好用。」看着上官肇澧越睁越大的眼睛,钟凌笑着挥挥手,满脸痞笑道:「不要太佩服我。」 他摇头,不是佩服,是觉得有趣,她的想法虽然稍嫌幼稚,但一个没经历过战事的女子能想到这么多,不容易了。 他不介意给她一点信心,于是揉揉她的头发,说:「你说得很好。」 「开玩笑,穿越女呢!只有赢的分儿,没有输的理。」可像她这样,不当王、不成后、不进权贵后院勾心斗角,还能混到这么衰的烂咖,大概也不多见。 「你打算停留多久?」 「三天吧,你什么时候进京?」 「尽快,和四哥哥谈过后,我就带着小春、小夏进京。」 「带她们?不带你堂哥?」上官肇澧以为她不过有做甜食的好手艺,生意这块还得仰仗钟子文。 「四哥哥能够独当一面,我想让他留在这里坐镇,如果我在京里搞砸了,至少根还在,随时可以从头……」 话没说完,唐轩已经到了,一阵吵嚷声从车外传来,夹杂着fù人的哭声。 钟凌皱眉,拉开车帘,她从车窗往外一看。 铺子前有一堆人围着,发生什么事了?她急忙跳下马车。 车帘子方掀起,上官肇澧便一把握住她的手,她回头,看见他冲着她笑,温和低醇的嗓音从大胡子后头传出来 「没事的,有我!」 看见他弯弯的双眉,明明没多了不起的话,可自己的整个心情竟因为他一句,顿时心定、从容。 是啊,还能有多严重的事?她答,「我知道。」 进入唐轩,闹得正凶的张氏发现钟凌,她顿时排开众人,快步抢奔过来,二话不说,拉住她的手臂,哭天抢地起来,围观的客人见状指指点点,悄声说着话,看戏似的。 小春、小夏已经领着众人挡在门口,却挡不住大家的好奇心,店铺不大,竟也挤进一、二十人。 「大伯母,怎么了?」 钟凌举目望向钟子文,他垂肩垮背,一颗头都快往地板栽进去,一脸的无可奈何,羞愧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氏不管儿子的态度,紧抓住钟凌像是抓到救命浮木似的,力量之大,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上官肇澧见状不满意了,两道浓眉横飞,一把架开张氏的手,把钟凌护在自己身后。 「有话好好说。」 他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撒泼的张氏倏地停下哭声,粗粗的袖口一抹,抹掉满脸泪痕。 她隔着上官肇澧,对钟凌说:「阿芳,求求你救大伯母一命,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大伯母这是走投无路了,不然绝对不会厚着脸皮找到这里。」 「娘,你别这个样儿,铺子里有客人,你再闹,今天生意都甭做了。」 钟子文心急火燎的冲上前,拽住张氏就要往外走,可张氏是个农fù,粗重活儿做得多了,很有一把力气,他哪能一下子把人给拉走。 张氏见自己的儿子见死不救,收住的哭声再度响起。 「你从小到大我把你拉拔长大,你竟然这样对你老娘,早知道你这么不孝,当年一生下就该把你掐死,免得我浪费那么多米粮……」她嘴巴说着,手也没歇下,啪啪啪地几个清脆巴掌往儿子脸上、身上不断招呼。 老娘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儿子可不能还手,否则光口水都能把钟子文给淹死,可她越闹越不像话,围观的人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钟凌看不下去,急急分开张氏母子,说道:「大伯母你先别急,我们到后面好好说话去,这里让四哥哥做生意。」 「我不想好好说吗?我也是要脸子的啊,要不是儿子不孝……」 眼看张氏又要唱大戏,钟凌连忙丢给钟子文一个眼色,和小春、小夏连拖带拉地把张氏拽到后头厅堂里。 他们离开,眼见没好戏看了,围观的人纷纷散去,钟子文这才抹了眼角湿气,硬着头皮继续吆喝生意。 来到厅堂,小春、小夏乖觉地退出去,张氏豁出去老脸皮,不管上官肇澧是不是在场,当着钟凌的面就要跪下 见状,钟凌连忙拦住她,「大伯母,你别这样,先坐下来,有事好好讲。」 她不知道张氏今儿个吃错什么yào,平日里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连面子都不要,当众哭闹,这事要是传回秀水村,她都甭出门了。 张氏没坐,倒是上官肇澧像个没事人似的坐下来,替自己斟茶。他不满意张氏的态度,摆出那副大阵仗,那哪是求人帮忙,根本就是吃定钟凌。 钟家大房、二房都不是省油的灯,旁的时候就算了,今儿个他在,谁能让钟凌吃亏? 钟凌压着张氏坐下,再问一句,「大伯母,你说吧,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她不问,张氏也要说,这事儿紧急,她的屁股都快被火烧了。一把拉起侄女的手,张氏急道:「阿芳,你知道李大户和王氏那档子肮脏事的,当初二房怕银子被钟理赌光,托大房把银子存着,你大伯心善,宁可被钟理埋怨,也要替二房出头,大伯母心里不也这样想,都是亲戚嘛,再难都得帮衬……你记得的吧,那时我拿出两百多两,跑断了腿、说破了嘴,到处拜托人家,帮他们又买地、又盖屋,还把吃食全给备上……」 眼看她要长篇大论讲述自己对二房的恩德,钟凌赶紧岔开话,「大伯母,这件事阿芳知道,不是说好等两位堂姐成亲,各给她们一百五十两当嫁妆,再将剩余的四百多两jiāo给未来的五堂嫂吗?」 「可不就是这样,只是我盘算着,钱存在箱底,不如拿出去生点银子,就拿二百五十两去买地,本想转手卖给周大人,赚点蝇头小利,可你里正舅舅为了田地的事儿,连里正都丢了,我哪敢赚啊?到最后只能照原价转给周大人,白忙一场。 「尽管如此,子兰才定下亲事,我立刻把一百五十两给二房送过去,半天工夫也没耽误,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说到的话是一定要做到的。没想到钟理才死,王氏就急急忙忙上门讨钱,嗓门扯得比铜锣声还响,叫叫嚷嚷的,左右邻居还以为我黑心肝,贪了二房的银子……」 张氏比手画脚的,再加上声音表情,比唱戏还精彩,要不是时间紧迫,钟凌倒不急着叫她闭嘴。 可惜她忙得很,于是第二次截下张氏的话。「当初大伯父留下那笔银子,防的就是二伯父,如今二伯父不在,二伯母把银子拿回去也没错。」 听见钟凌的话,张氏瞬间愁了脸,凌人的气势也弱了下来,呐呐说道:「我也知道没错,可我把剩下的五百两拿去放利钱了,钱在别人那里,也不是说抽就可以抽回来的,总得给点时间,可王氏铁了心,非要立刻看到银子,我都已经把剩下的一百两给她了,她还坚持把剩下的全讨要回去,这不是为难人吗?」 「这是突发状况,好好去同放利钱的人讲,难道要不回来吗?了不起咱们不要利钱。」 白赚好几个月的利息,对方没有道理不允吧? 「这话……我也说过了,可……可……」 张氏一句话卡上老半天,钟凌等不及地问:「那人不还钱吗?」 「当初说好那笔银子是送到京城借给贵人的,可那贵人眼下拿不出钱还,我再催再讨,中间人也没办法,只叫我再等一等。」 「既是贵人,哪看得上咱们小老百姓这点钱,大伯母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不会、不会,阿芳信我,借银子的是魏老头的儿子魏康生,他可是太子的老师,有太子背书,怎么可能骗人?」 「大伯母确定是魏康生,不是旁人扯着他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 「再确定不过,不会弄错的。」 「那现在怎么办?」 「王氏警告我,要是今日再不把五百两银子还给她,就要进城告官,告大房侵占二房的财产,这件事要是让你大伯父知道还得了,闹个不好说不定会把我赶回娘家。 「阿芳,你得救救大伯母,大伯母向来对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房好,我也不是个胡乱花钱的,要不是迫不得已怎会拉下面子向你伸手?」说到后来,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几乎坐不住椅子了。 钟凌忖度,这件事不能坐视不理,万一大房闹得家宅不安,四哥哥哪有心情做生意,眼下自己就要进京,这铺子得仰仗四哥哥,她犹豫半晌后,问:「我知道了,大伯母那里还欠多少?」 听见钟凌这样说,张氏忍不住笑出一朵花儿来,完全看不见方才的悲极仇深。心里暗想,阿芳的意思是……要多少、给多少? 「阿芳能拿出多少?」张氏满面贪婪,误以为自己掉进钱窟窿,要多少便能搬多少。 钟凌霍地明白自己说错话,一块红烧ròu引出张氏肚子里的大馋虫,她肯定认为自己ròu嫩汁多味鲜美,无限量供应。 她换上一脸苦笑地问:「大伯母,你说呢?这铺子才开张多久,又碰上娘的后事,我手里的全掏出来怕还凑不齐大伯母要的。」 张氏以为钟凌要缩回去,急道:「大伯母要的不多,就缺五百两,我回去把这洞给填了,待拿了利钱再慢慢还给你就是。」 这话说得艺术,钟凌却听得明白,意思是没打算把本钱抽回来还债,而是要用利钱分期付款偿还,但钟凌不打算和她计较,只想快点把人给送走,她还有一堆事要忙。 她心中算盘敲两下,五百两?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钟凌说错一回话,学一次乖,她皱眉,装出满脸心疼,望向张氏的目光yù言又止。 张氏见状,急道:「四百三十五两也行,我那里还可以凑出六十五两,再多就没有了。」 钟凌叹口长气,说:「大伯母稍坐,我进屋子里凑凑,总得先把这件事给处理了再说。」 望着钟凌进屋的背影,张氏这时才松下心。 钟凌进屋拿出娘的木匣子,轻抚盒身,回想过去娘每天都要摸上好几遍,开开关关,每次看着里面越堆越多的银票,笑容不断。 睹物思人,钟凌忍不住心酸。 用力拍两下脸,不能再想了,没有时间心酸,她必须把所有的心力用来盘算未来。 从里面数出四百三十五两银子、银票,她用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打发。 临行,张氏千恩万谢,直说阿芳是个有良心的,和她爹一样,将来三房肯定会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谁晓得呢,好人一定有好报?如果这个理论正确,那她前辈子做错什么,闹得这世会没爹疼、缺娘爱,年纪轻轻就得扛起一个家?是jiān人妻女、刨人祖坟?还是杀人放火、通敌叛国? 送走张氏,钟凌发现上官肇澧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在笑我?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她指指自己。 摇头,他不让张氏欺负钟凌,但区区银钱小事算不得欺负,最重要的是钟凌现在需要收买钟子文,几百两银子散出去,钟子文是个厚道xìng子,日后对这间铺子只会更尽心力,因此他不阻止钟凌。 「不,我笑,是因为你大伯母那笔银子拿不回来了。」 「为什么?魏康生是太子少傅,怎么样也不会吞这点小钱吧?!」 「光你大伯母一笔,确实是小钱,但如果有成千上万笔呢?」 「你的意思……他卷款潜逃?」 他没回答她,却问了另一句,「还记得金日昌吗?」 「当然,那是我赚得人生第一桶金的好地方。」也是他们结缘、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信任的地方。 「金日昌是我和肇阳合开的,只不过记在义父名下。」 「嗄?你带我去自己的地盘赚钱?」 他淡淡一笑又不正面回答。「连开十八次大是肇阳的筹谋,没想到会被你识破。」 「我没那么聪明,是钟子芳的记忆告诉我,金日昌开幕那天连开十八次大。」连穿越大事都招供了,骗钱只是小事,她不介意实话实说。 「没错,但她的记忆没告诉你,道士的预言全是噱头花招,『大』开得越多,接下来开『小』的机率就越大,我们打算用这一招吸引更多赌客,更不会告诉你金日昌有与其他赌坊不同之处,才需要以此为噱头吸引顾客上门。」他赞叹的是她的分析推理能力。 看着他满意的眼神,钟凌笑得满脸痞,捧住自己的脸,三三八八地忸怩两下,笑说:「好吧,我同意自己很聪明,可你能不能别这么崇拜我,我会害羞的。」 她的痞惹得他大笑不已。「客气什么,你不知道能被我崇拜是件多光荣的事。」 「知道!看见了吗?」她指指自己的头顶笑道:「那里戴了顶金光闪闪的皇冠。」 两人相视一笑,她又道:「行了,别卖关子,金日昌和我大伯母的银子有什么关系?」 「开金日昌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为了钓魏康生的父亲,魏老头嗜赌……」 他将魏老头宠爱小妾、败光家产,将鹤发老妻气得进京投奔儿子,魏康生如何不服气,想摘了金日昌,却不料一步错、步步差,不但没灭了金日昌,反把自己在京城里开的赌坊给曝光,并且将自己引到皇帝面前。 太子为此被皇上怒斥,所有的银两全进了国库,以至于港县那三万兵要吃要喝,各项用度变得拮据。 「若非如此,魏康生怎么会想到放利钱、筹银子?不过张氏的消息太慢,她还不知道皇上一路查到魏康生头上,太子早已自卸臂膀,放弃魏康生这枚棋子了。」 确定张氏的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儿,钟凌叹道:「大伯母拿到那一千两银子时多乐啊,说是连作梦都梦见家里起大屋,银子、金子堆满仓库,现在这个样儿……古人诚不欺我,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也别为她难受,你四哥哥是个能干的,其他几个也刻苦耐劳,只要她脚踏实地,别再作那些无谓的发财梦,钟家大房的日子应该不会差。」 「希望这次的事能让她得到一点教训。」 上官肇澧知道接下来她有得忙,便起身道:「既然已经到城里,我就去金日昌绕绕。」 当初开的时候,没想到它是只金鸡母,这一年多来赚的银子让他们堂兄弟富得流油,要不是有太子的事儿摆在那儿,必须低调行事,肇阳还想扩展,到各地多开个几家分号。 「晚点,我再过来接你。」 「好。」 第三章 带你去儿童乐园 上官肇澧离开后,钟凌把帐目清算过,最早在金日昌赚得的三、四千两银子,买铺子开店之后只剩下两千多两,再加上卖糖赚的,扣掉给阿静的六百两和大伯母的五百两,细数桌上的银票和银两,她忍不住叹气,三千五百多两能做什么,想在京城买间铺子很困难吧! 但她不能不去。 钟凌承认,虽然不想和皇子权贵扯上关系,但去年那一百个礼盒的经验太美妙,有寿王世子和四皇子的人脉,她在哪里开铺子都不会比在京城里开占便宜,即使那边有个讨人厌的安平王府。 进京后,井风城的铺面得jiāo给四哥哥,眼下铺子里只有白玉糖、幸运饼、进士榜和几样手工饼干和蛋塔、果冻,她扳动手指算一算,到明年四月之前回来,若每月推出一项新点心,至少得准备六、七个品项……卖什么新品好呢? 她拿出纸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千层派、法式薄饼、杏仁瓦片…… 她正专注想事情时,钟子文走进厅里,他二话不说将一纸欠条放在钟凌面前,退两步,拱手朝她九十度大鞠躬。 钟凌连忙上前扶起他问:「四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娘给阿芳添麻烦了。」他脸上惭色未褪。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四哥哥未免见外。」 「爹常说大房应该多照应二三房,可长久以来,一直是三叔在照应我们,现在三叔不在,又是阿芳赏我一口饭,娘又……」 「没事的,四哥哥,你先坐坐,我有事想与你商量。」钟凌拉着他坐下,给他斟上一杯热茶。 他没等钟凌开口,急着把话说清楚。「阿芳,我娘拿走的银子我一定会还的,我那里还有一百多两,明儿个先送过来,剩下的等年底娘把放利钱的银子收回来,马上还。」 钟凌苦笑不已,实在狠不下心浇他冷水,说大伯母那笔钱拿不回来了,于是转开话题道:「钱的事不急,另外有件事,我得快点和四哥哥讨论。」 「什么事?」 「我打算到京城里开间唐轩分号,想从这里带几个人过去。」 听见钟凌的话,钟予文眼底瞬间浮上光影,只差没高举双手大喊:选我选我选我! 钟凌读出他发shè出来的讯息,但……实在对不起。 她低了低头后,说道:「四哥哥,我打算带小春和小夏过去,她们很能干,顶得上半个管事,进京后,一个管厨房,一个管铺面,我可以省事许多。 「四哥哥得留下来替我张罗这间铺子,有你主事我放心,何况井风城离秀水村近,听说大伯母要替四哥哥相媳fù了,所以四哥哥还是留下吧,终身大事比什么都重要。」 瞬间,他沉下眉头,失望尽显。「我不过比阿芳大一岁,又是男人,晚点说亲事无妨,阿芳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带我一起进京?」 「四哥哥真那么想到京城?」 「是,可以吗?」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钟凌着实看不得别人失望,但四哥哥也走,这里还有谁可以挑得起? 「四哥哥,你听我说,以后我不在,铺子里大小事都要您承担起来,jiāo给别人我着实不放心,而且还有牛场那里要照看呢,所以我打算分给四哥哥两成股份,以后这间铺子就是咱门的合夥事业,想让四哥哥多尽尽心,这样好不好?」 她处处替他盘算,即使大伯母那四百多两银子拿不回来,铺子的红利再加上四哥哥的月银,最慢一、两年的时间就能够还清,四哥哥的脾气不愿欠人,没这笔负债,心情会轻松得多。 何况他成为唐轩的小老板,肯定有更多的人家愿意说这门亲事,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她猜想钟子文一定会喜出望外、喜上眉梢,哪里知道她的好心撞上墙壁,钟子文非但不喜还发了一通火气。 他怒目迎视钟凌,口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冷。「阿芳是不信任我吗?不信就算没有那两成股我也会为铺子竭尽全力?把你的股收回去,我不需要拿钱收买,我会尽自己的本分。」 钟凌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踩了人家的自尊,赶紧嘻皮笑脸地圆场,「哪里是收买?这明明是托付!四哥哥误会我了。」 钟子文发拗,侧过脸不愿意看她,钟凌扯扯他的衣袖,递给他一张大笑脸,他不理人,钟凌撒娇,一句句四哥哥别生气,他连听也不听。 钟凌的痞法用尽,人家硬是不吃这套,没辙了。她退一步,问:「四哥哥真的那么想随我进京?大伯母能同意?」 「我娘还欠着阿芳银子呢,她敢不同意?」他闷声道,板起脸和平日里和气生财的模样差上何止千里。 「好,知道了,要不四哥哥暂时留在这里,替我训练一个掌柜,只要他有足够能力把铺面给撑起来能够顶替你,四哥哥就到京里来找我吧,我把掌柜的位置给你留着。」 「真的?」有转圜余地?他的脸色瞬间转变,臭脸张飞转眼变成笑面弥勒。 「真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钟凌无奈道。 「我可以让三哥过来试试吗?」他兴致勃勃,精气神旺盛。 「如果你觉得三哥哥可以的话,我不反对,往后这也是四哥哥的店,万一挣不了钱,四哥哥肯定比我心痛。」 钟凌的话让钟子文乐到无法形容,他信誓旦旦地高举右手道:「如果没把三哥哥一身本事练出来,就算阿芳让我进京,我也是不愿意的。」 这样就改口?谁说男人不好哄! 钟凌续道:「牛场那里,我瞧着桑子倒是个能顶事的,你让他试试看,如果可以的话,牛场就全权jiāo给他负责,四哥哥也不必两边忙。」 「桑子确实能干,二牛、阿黄也挺不错,把那些牛一只只养得又肥又大,连那几十只鸡也像吃了补yào似的,下的蛋硬是比别人家的香,还有,暖房里用鸡粪、牛粪种出来的菜又嫩又绿,大到让人羡慕。 「上回桑子同我说,旁边还有一些土地,牛场这一年赚了些银子,想多盖几间牛棚,有几只母牛快不出rǔ汁了,想买两只公牛回来,等下了牛崽子,才能再出rǔ。另外,场里的鸡养得好,每天都下蛋,咱们这里用不完的可不可以拿去市集里卖?否则他们天天吃蛋,吃得有些怕了。」 知道自己有机会进京,钟子文说话又麻溜起来,钟凌忍不住想笑。 「旁边那两块地都能用,想怎么盖,把图纸给我看过后就动工吧!牛确实要多养几只,京城的铺子也要用,我担心nǎi油和起司供应不足,顺便让桑子买辆马车,这两天我要进京,鸡蛋先预留着,这次我会先带一些nǎi油、起司和鸡蛋过去,如果还有剩下,再拿去市集里卖。」 「好,我会吩咐下去。」 「再多养些牛的话,怕牛场那边人手不够,四哥哥陪桑子到牙婆那里再挑几个人吧,要签死契,这门手艺不能外传。」 「这种小事你别挂心,我会处理。」 「我教会小暖和小冰两样新点心之后再走,四哥哥等我的信儿,下一趟牛场送东西进京时,你就让她们其中一个跟着过去,我再教她们其他的点心。」 「好,我让她们轮着去。」 该jiāo代的事差不多了,钟凌从袖子里拿出三房的屋契递给钟子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大伯母一直希望能够住大宅子,才会心急着想赚更多的钱,既然如此,这屋子不如给大房住了,免得大伯母又乱想法子攒钱。」 「怎么可以,这是三叔为三婶盖的,不行!」像是拿到烫手山芋似的,钟子文忙把屋契推还给钟凌。 「四哥哥说得对,那屋子是我爹的心血,所以……难免触景伤情,我和阿静不会回秀水村了,房子没人住怕坏得快,你让大伯母整理整理住进去吧,就当帮我们照看房子,日后,留个念想。」 「阿芳……」他心一急,说不出话来。 她笑着说:「四哥哥,你别太感动,日后我还指望着你帮我赚大钱呢!」 钟子文一阵用力点头,拍胸脯保证,「一定会的,我一定努力帮阿芳赚钱,阿芳对四哥哥的恩情,我、我……」 眼见钟子文激动得快要掉泪,钟凌不好意思,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她笑得贼,凑近他问:「四哥哥,说实话吧,你想跟我到京城,是不是不喜欢大伯母替你相中的媳fù?」 她不过是胡扯,没想到竟是误打误撞,瞬间钟子文脸红得厉害,他垂下眉,嗫嚅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想进京,娶一个像三婶那样的女人。」 话说完,他飞快地转身跑掉,留下满脸错愕的钟凌。 钟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少男怀情呐。 偷得浮生半日闲,进京前,钟凌和上官肇澧去了一趟后山。 这两天,钟凌多数时间待在贺家,看着上官肇澧和贺大娘之间的互动,她认为,亲生母子也就这样了,母慈子孝,两人在一处,温馨自然而然流露。 「为什么不将干娘送进京里?」 「京里情势不明,我尚未正了身分回到寿王府,即使父王在御医的悉心诊治下病体已渐渐痊,也得装病哄过吕氏和上官肇平,也顾全不了别人。义母留在这里,一来环境熟悉、住得习惯,二来是要等义父回来。」 「贺伯父去哪里了?」钟凌从未见过贺非,就是原主钟子芳也与贺家不熟。 「钟子芳说,我将死于明年六月?」上官肇澧没回答,反问起另一件事。 钟凌不爱想那件事,但他郑重提起,她无法不答,勉强点点头,挣扎似的回答,「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死,我只晓得钟子芳离开秀水村那日,贺大娘因为你的死讯哭倒在泥泞中。」 之后她进入安平王府,被关在府里直到嫁给二皇子为侧妃,四面墙禁锢了她的一生,外界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为什么问这个?」 「义父精通五行八卦,他算出我有一个生死劫,于是离家去寻找他的师父,希望师祖能够为我避开劫难。」 「既然知道自己将会遭遇危险,为什么你还要离开秀水村?为什么要去争……」话说到一半,她突地沉默下来。 笨!忘记了吗?他还有个亲爹陷在京城里,他必须为亲娘和自己报仇,他有大业想要完成,他没有任何道理不去冒险。 垂下头,钟凌知错认错,闷闷地说声,「对不起。」 「我会好好的,不要替我担心。」上官肇澧站定,和她面对面,勾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睛,认真说话。 光是为了能够继续当她的依赖,他也会想尽办法平安归来。 钟凌苦笑,前辈子的他在出门前,难道不想全须全尾、活跳跳回来?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罢了,他的承诺没有说服力。 钟凌本想驳他两句,最终还是沉默。 「怎不说话?」他问。 「嘴巴是用来吃饭、沟通的,不是用来让别人讨厌我。」她比谁都清楚,唠叨的女人有多令人生厌。 「你本来想说的话,会让人讨厌吗?」他本不是多话的男人,但他不喜欢她的沉默,于是以话引话,企图引出她的唠叨。 「对,浇冷水的话,没人爱听。」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我不会,我知道你是因为关心。」而他喜欢被她关心。 钟凌摇头,既然势在必行,她何必惹得大家不开心,于是她换了话题道:「贺大哥,如果你方便的话,就给我捎封信吧,收到信我会安心一点。」 「好,有时间我给你写信。」 「没时间,就写上『我很平安』四个字就行。好不?」她进一步要求道。 望见她眉目间的郁色,心微动,她相当在乎他的「死讯」?唉,他何尝不在乎,可他无法因为在乎便裹足不前,人的一生总有一些事是明知不可为也要做的。「钟凌,你的事告诉伍辉了吗?」 「没有。」话甫出口,她急急补充道:「现在还没有。」 从他离开秀水村那天,她的人生就是一团混乱。 先是和徐大娘、钟子薇一场唇qiāng舌战,然后母亲遭难、自己受伤,接着办丧事……她差点儿连自己都放弃了,哪有心力再去想徐伍辉的事。 至于往后,恐怕联络更难,她不知道他在京城的落脚处,而她即将离开秀水村,何况考试在即,徐伯父、徐大娘也不乐意自己去烦他的吧,恐怕自己母亲过世这件事,徐家都还瞒着他,也是啊,他正需要一心一意专注课业,所以……「还是等明年春试过后再说吧!」 上官肇澧不同意,现在的她正需要关心,自己马上要离开,他不放心她一个人。 「我知道他在京城的住处,你进京后,让阿六陪你去找他。」 话说得正大光明,殊不知他心里有把钝刀子在割,隐隐的痛、隐隐的扯住他眉头。他何尝不想说大话、不想要求她等自己回来?他何尝不愿意她心里只装着自己,只是……不,他想要她平安喜乐,再不经历风波。 她微笑,没有回应。 他加强口气道:「伍辉是个值得信赖的男子,跟着他,你会过得很好。」 「母亲新丧,就算要成亲也得等三年后。」 钟凌心里对这桩亲事越发没有把握了,娘亲下葬那日,徐大娘的态度让她退缩,亲人不是该理解你、体贴你,在悲伤时支持你走过困境的人吗?怎会是落井下石,在落魄悲伤时还要踹你一脚的人?这样的人……可以成为亲人? 这段日子,身子不动,脑袋却飞转个不停,她将穿越过后的每一天回想起。 钟凌自问,允诺和徐伍辉的婚事,有没有一部分是为了「与前世不同」,自己是否在潜意识里制造蝴蝶效应,以为与徐家定下亲事,开启一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序幕,命运便会像漩涡,重新启动新机制? 「三年相当长,那时伍辉已经二十岁……」在沉吟间,他打住话头。 可他不说下去不代表她猜测不出。没错,徐伍辉已属大龄剩男,多少男人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儿子,让他再为自己等三年,徐大娘能允?更别说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钟子薇,会否到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到前世那个点?会否他未娶妻先迎妾?会否他最后娶的还是前世那个女人? 如果徐伍辉让钟子薇入门为妾,自己还能委身? 摇头,对不起,她对感情有洁癖,无法忍受小三就在自己身边,对于爱情,她既小气又吝啬,分享是她办不到的范畴。 「贺大哥,你有心仪的女子吗?」 「有。」 他回答得又快又精准,却不知自己的答案像根筷子,还是武林盟主手中的筷子,咻地一下飞快地戳入她的心脏,瞬间,她喘不过气,那个震惊比想像徐伍辉纳钟子薇为妾更痛人心。 眼睛张得大大的,她努力不让泪水往下流,但心里已经流出一汪泪海,那水既苦又涩味,麻了她的唇舌,痛了她的知觉。 她疯了!这种情绪是不对的,身为义妹,她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嫉妒,她疯了,绝对是! 强压下不该存在的念头,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给娶进门?」 他摇头苦笑,「我不想让她甫进门就守寡。」 「你说要好好回来的,她怎么会守寡?」 「我习惯在做最淋漓尽致的准备同时,做最坏的打算。」 他说得没错,唯有时刻提醒自己危机四伏,才会小心翼翼于每个环节,但她不喜欢听这话,于是转开话题,「贺大哥打算娶几个妻子?」 「几个?」他挑挑眉,一脸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等收下庄进成的三万大军后,你就要恢复寿王世子的身分了吧?世子爷呢,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犯傻吗?当初我娘怎么死的,自己怎样被追杀?归咎其因,祸根不就是一个吕氏,我还会傻得重蹈覆辙?」 他比谁都清楚,多妻多妾是家祸乱源,父王本没打算纳妾的,要不是心机深重的吕氏算计到父王头上…… 狠戾了双目,他不会放过她,也不会一刀斩了她,因为她适合凌迟处死! 他的「不重蹈覆辙」让钟凌为他心悦的那个女子高兴,真心的。 「知道吗?人类不像老虎猛兽有利爪可以捕食,跑得不够快、跳得不够高,又不能飞,很难避免被捕食,于是用群居方式来提高生存机率。 「既是群居,为了沟通,便发展出语言,为了自娱娱人,于是发展出艺术,然后发展出文明,创造出更多的新物品,模仿、学习、竞争……越来越复杂的行为模式出现在人类身上。」 「然后?」 「竞争就有输有赢,在远古的时候,人类不能输,因为一输,自己就会落入虎口,成为待宰羔羊,害怕、恐惧,惊惶于紧接下来的痛苦与死亡。所有人都喜欢赢,因为赢就代表取得更多、更好的猎物,替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生存空间。」 「所以……」他不懂话题怎么会拉到这里,不过他习惯在她面前耐心倾听。 「这推论出人类喜欢猎捕、不喜欢被猎捕。」 「这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男人是种笨到让人难以理解的生物!」说完,她忍不住想为自己拍手喝彩,完美的推理! 这结语让上官肇澧备受惊吓,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她竟敢说男人笨?「你这是推论还是偏见?」 「推论。多妻多妾就是把一群女人关在后院里,而唯一的猎物是把她们娶进门来的男人,为了生存,于是她们必须竞争、必须残忍,于是她们用尽心机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好替自己和自己生的孩子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因此荼dú别的女人、别的孩子就成了理所当然。 「你听过兔子会对猎人说,快来抓我、快来杀我,我心甘情愿当你的猎物吗?没有吧!但男人却喜欢置身一堆女人中间,成为她们的猎物,让她们各耍手段、以心计论真章。」 她的话惹笑了他,「听起来,你很不屑这种男人?」 「嗯哼!」她点点头。 「你也不会允许伍辉三妻四妾?」 「嗯哼!」她再度点点头。 「如果世事不如人意呢?」 这话问得有点唱衰人的意思,但钟凌明白,他没这个心思。 「通常你们这里的女人碰到这种事,会怎么处理?」她反问。 「她们会表现得宽怀大度,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表现在脸上,惹得夫婿不乐意。」 「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宽怀?为什么明明就不乐意,还要妥协?」 「因为她们熟读《女诫》、遵守fù德,因为所有的女人都这么做,因为无方圆不成规矩。」 他出口的,是这个社会的标准答案,可钟凌另有看法。 她似笑非笑地回望他,半晌,缓缓摇头道:「不对,是因为别无选择,离开丈夫后,她们便无法活得好,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欺凌,她们不得不妥协,因为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假设所有的女人能不依傍男人便可以活得精彩万分,那么这个世界即将翻转。」 「你们的世界是被翻转的吗?」 「是。」她点头,笑出满脸自信。「我们那时代的女人挑男人也挑工作,这个不好换一个,第二个不行还有一堆备胎可以选择,没有人需要被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问我,如果世事不尽如人意的话,我怎么办?很简单,我会替自己找到窗口,我擅长做糖果饼干、擅长想像谋划、擅长独立自主,就是不擅长委屈自己。」 上官肇澧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的贺大哥。」 她很感动、很安心,因为他的笑,也因为他的温暖。 她痞痞地送他一个飞吻,笑道:「你以为逃得了?哈哈,我早已经巴上你这棵大树,你想撂下我?想都别想!什么贺大哥而已,我已经认了干娘,你是我的干哥哥、澧哥哥、好哥哥……」她越说越三八,越讲越不像样。 她这是不守礼节、是逾越,但他却不愿意阻止,因为……她的笑容很美,她叫好哥哥的表情很生动,所以他喜欢被她逾越,掐掐她瘦棱棱的脸颊,他说:「叫澧哥哥吧,这个好听。」 有啥问题!她勾住他的手,笑出满眼春花。 「哩哥哥、梨哥哥、理哥哥、利哥哥,哩梨理利、利理梨哩,我摊上一位好哥哥,妹子以后全仰仗您啦。」 很放肆、很欠教养的话,可是她的放肆让他心花怒放,他握住她勾上自己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个动作太亲密,突地,放肆的小丫头红了脸庞,呐呐地想找出几句话解释自己的失态。 他哪里肯?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并且适时地找出一句话,解除她的尴尬。「你们那里,闲余时间都做什么?」 「旅游啊,我们有飞机捷运,只要想要就可以到很远的地方玩,如果怕累,也可以坐在电脑、电视前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萤幕里的人又哭又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她最喜欢谈自己的文明生活,更喜欢他听着听着,眼底浮上的好奇与赞叹,那让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伟大的演说家。 于是她东拉西扯,说一堆网路笑话,讲几个很有寓意的故事,说得他满脸羡慕,几乎爱上她的世界。 「你呢?你闲余时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 一个不小心,她想深了,她想起爹地答应她的儿童乐园…… 强人爸爸、强人妈,明明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却因为同样强势而分手。 那天,天有些yīn,爸爸在家门前用力搂抱她,信誓旦旦地说:「凌凌别怕,就算我和妈咪离婚,你还是爹地的宝贝女儿。」 他们依依不舍,拥抱很久,然后约定好下一个假期去儿童乐园。 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假期过去,他们始终没成行,爸爸再婚,新弟弟、新妹妹陆续出生,她不知道儿童乐园的小主角是不是换成弟弟、妹妹,但她是再固执不过的女孩子,没有爹地的游乐园,她不希罕。 穿越后,不希罕的游乐园成了永恒的想像。 「怎不说话?是喜欢的地方太多,还是哪里都不喜欢?」 「我喜欢六福村,喜欢云霄飞车,喜欢咖啡杯,喜欢……」她花很多的力气去形容那些游乐设施,形容坐在上面的感觉,即使她从来没有坐过,感觉只是凭空想像。 「所以你很想坐云霄飞车吗?」 「想、很想、非常想!」 她期待的表情里带着几分娇憨,让他的心甜了起来,拉起她的手,将她负在自己背上,下一瞬,她被他背起,他纵身一跳,窜上树梢,突如其来的高飞,引出她的尖叫!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袭着,他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到她耳畔,他问:「像吗?」 她尚未回答,他已经背着她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她笑着叫着,大声问:「像什么?」 「像云霄飞车!」他也迎着风,大声回答。 钟凌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她害怕自己摔下来,脸颊贴着他的,打死不肯拉开半点距离,因为靠着他,很安全,拉开距离,安全会随之离去,于是她闭上眼睛,于是她靠得他很近,于是她汲取他的体温同时,想像着爹地,想像来不及成行的游乐园,也想像着被人疼爱的美好未来。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她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感受她软软的身子紧密贴合在自己背上,那是信任,是全心全意将自己托付。 微笑,浓密的假须下,红红的嘴唇扬起,第一次,他感觉被人全心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美好。 于是,他背着她飞上躐下,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绿绿的大树,人ròu云霄飞车带着钟凌经历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妙的旅程,她很快乐,快乐得想唱歌,快乐的想告诉他:遇见你,是我穿越以来,最大的幸福。 这个下午,在上官肇澧、在钟凌的人生中,都是最美好丰富的一页。 临行,钟凌去潜山先生的府里看过弟弟,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刘星堂拉住她的手,眼眶微湿,她明白刘爷爷始终没放下,他认定是自己的错失,导致卢氏香消玉损。他心头抑郁,分明伤势不比钟凌轻微,却不肯好好将养,本就有了年纪,现在看起来更加衰老。 钟凌搂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心酸酸的。「爷爷,对不起。」 「傻丫头,是爷爷对不起你。」 摇摇头,她把泪水蹭在他衣襟上,哽咽道:「我只顾着自己伤心,没想到你们也不好受。阿静瘦了、爷爷病了,阿志无精打彩,都是我太自私。」 刘星堂拍拍她的背,胸口噎得难受。「这事怎么也怪不到阿芳的头上,是爷爷无能,辜负你的托付。」 「谁说的,如果没有您,阿芳早就没命了。爷爷快点把身子养好吧,我和阿静、阿志已经没了爹娘,不能再没有爷爷,您是我们最后的依靠啊。」她扭着头在刘爷爷的胸前又蹭几下。 刘星堂没有女儿、没有孙女,从来没个女娃儿向他撒娇,听着她清脆的甜人嗓音,他心软了,搂着她说道:「知道了,是爷爷不好,爷爷没想清楚,让阿芳担心了。」 钟凌顺着他的话,噘嘴告状,「嗯,爷爷坏,碰到事,阿芳心里头慌,可爷爷身子不好,我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没有。您不知道,我被人欺负了,娘才走,所有人都想要唐轩,想从我们姐弟身上分一杯羹!」 刘星堂点头,这些事他知道,阿静早已告过恶状,只不过那些人是他们姐弟的亲戚,是阿芳未来的婆家,他还真不好下暗手。 「知道了,爷爷会尽快好起来,当阿芳的倚仗。」 这是承诺,钟凌郑重把弟弟托付给刘爷爷。 中午,上官肇澧和钟凌在秀水村口分手,一往南、一往北,他们有各自的任务,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聚。 钟凌心情沉重,却不愿意自己的沉重重了他的心,唯有沉默,唯有低着头,盯着他的高低靴,心里头乱糟糟地想着,老是这样走路,很累吧? 上官肇澧不舍,却是用笑容安慰她,他握住她双肩,认真道:「京城是个好地方,好好开你的唐轩,会生意兴隆的。」 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她回给他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回来,完整无缺的回来!」 「好,完整无缺的回来。」他伸手将她的散发顺到耳后,从怀里取出一块幸运饼干递给她。 他不再说话,飞身上马。 他的姿势很帅气,但她看着看着,眼睛红了,在阿六的催促下,她坐上马车,莫名其妙的抑郁在心头,她着脸哭上好一阵,小春、小夏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她家小姐哭个够。 哭累了,她想起澧哥哥的饼干,眼睛湿湿的,抹掉满脸泪水的掌心也是湿的,牢牢握紧的饼干吸收她的泪水,不脆了。 两手一掰,饼干断得不干脆,但里头的字条还是露了出来。她打开,上面写着不许哭,我喜欢你的笑,来!笑着祝福我,马到成功! 那字没有魔法,可是她笑了,拉开车帘子,望向道路两旁黄澄澄的秋稻,她圈起嘴巴,对着蔚蓝的天空大喊一声,「澧哥哥,马到成功!」 迎着爽飒秋风,钟凌咬起饼干,增添了咸涩味儿的饼干味道变质,可她一口一口吃个精光,因为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饼。 驾车的阿六被她的一嗓子喊得大吃一惊,但下一刻,甩动鞭子的手势多了两分矫情,那是高兴,为他的主子感到欢欣。 往南的官道上,上官肇澧突然间扯住缰绳,身下神骏的黑马「嘶」的一声,停下,他抬头,侧耳倾听,明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听见了,听见钟凌的祝福声。 微微一哂,转头北望,他但愿他的丫头不再悲伤,但愿她幸福顺遂。 深吸一口气,再次策马扬鞭,他下定决心尽快结束战事,他要争取更多的时间……驻足在小丫头身边。 第四章 钱从哪里来 几天后,钟凌一行人终于来到京城。 京城比她想像的更繁荣,处处民生富足、一派安和乐利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上官肇澧嘴里的暗潮汹涌,若不是皇帝太有才,就是庄党没有想像中那样十恶不赦,再不就是……天子脚下,没人敢放肆。 甫进京,钟凌和阿六便分头行事。 阿六去寻找落脚处,钟凌带着小春、小夏去做田野调查,双方约定好申时在分手的地方见面。 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钟凌雇上马车,将京城里繁华的几条商业街逐一逛过,阿六更厉害,竟在短短的两个时辰之内便找到一处宅子,并且承租下来。 宅子很小,比钟家三房老屋的地坪还小,却隔出七、八间屋子,不管怎样足够四个人住了。 钟凌很满意阿六的办事效率,但不满意京城的房租,十两耶,一间偏僻、老旧、离闹市有点远的小鬼屋,居然要十两月租,去抢劫不是比较快? 钟凌的反应让阿六无语问苍天,他是个干脆人,不会为一点小钱和人讨价还价,十两租金已经是他拿主子给的银子补贴大半后的价码,小丫头竟还嫌人家抢劫?真是乡下人进城! 但满不满意是其次,重点是他们安顿下来了。 这个晚上,也许是换了床,也许是对未来的计划多到不像样,钟凌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她下床,拿起笔,将这段日子发生过的事一一记下来。 这是一封信,写给上官肇澧的,信里面没有说「想你想你」,没有说「思念无边无际」,写的全是再平实不过的事情。 她写了半路上一场临时来的大雨,把他们淋成落汤鸡,阿六急着想找地方落脚,她却任xìng地跳下马车,在雨中散步、跳舞。 很疯狂?嗯,有点,但她想起幼稚园时期,爹地撑着伞去接她,她跳舞唱歌,唱着「淅沥淅沥哗啦哗啦雨下来了,我的爸爸拿着雨伞来接我」。 她用力踩着每个小水洼,把爹地的西装裤弄得满是泥泞,爹地没生气,还笑着带她回公司见客户,大大方方告诉客户,「这是我女儿弄的。」她很认真地对客户叔叔说:「叔叔,你一定要跟我爸爸做生意。」叔叔反问:「为什么一定要?」她毫不犹豫回答,「因为我爹地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写完一封长长的信后,她反覆读过,不禁失笑自问:难道我把澧哥哥当成爹地?在他身上找寻我打小缺乏的父爱? 她不确定是不是这样,但确定的是,她想他,很想,非常想…… 半个月后,上官肇澧收到信,他也是反覆读过,读一遍,笑一回。 然后,意外地碰上一场雨,他没有穿上雨具,迳自走出营帐,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唱歌跳舞,他唱「淅沥淅沥哗啦哗啦雨下来了,我的爸爸拿着雨伞来接我」,他不知道音律,是自己瞎编的,他用力踩过每个小水洼,把自己的衣裳溅出点点污泥,他玩得自在自得且恣意自乐。 他旁若无人地开心着,却不知道上官肇阳在远处偷窥。 上官肇阳嘴角眉梢往上轻扬,他也高兴,因为吃尽苦头的堂弟恢复了小时候的心境,能够再为一件单纯而微小的事情而幸福洋溢。 隔天钟凌醒来时,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块幸运饼干。 Surprise!她冲上前抓起饼干,这回饼干是脆的,「喀」的一声!掰开,抽出纸条,展开,上官肇澧熟悉的字迹跳了出来你是笑着的吗?别忘记,带着笑容迎向新的开始。 字条仿佛又带上魔力,看着它,她情不自禁地笑出满脸欢愉。 不追究饼干怎么来的,她一口口咬着饼,享受饼干在嘴巴里发出「喀滋喀滋」的声音,想像澧哥哥一笔一笔写下幸运小纸条的模样。 笑,更灿烂甜蜜。 小春、小夏躲在窗边,悄悄觑着钟凌的笑颜。 小春悄悄在小夏耳边说:「写个飞鸽传书吧,告诉主子小姐有多喜欢幸运饼干。」 两人对视一眼,小夏用力点了下头,她们可以想像主子在接到这样一张飞鸽传书时,会有多高兴。 再次分工合作。 钟凌和阿六去找合适的铺面,小春、小夏去找人牙子,买几个丫头和小厮。 钟凌急着在明年四月之前安定下来到时不管会不会发生某些事,她都要把弟弟带到京城,因此铺子得尽快开张,生意得安定,住处要整理好,如果阿静愿意待下来,连授业先生也得找到。 也许找不到比潜山先生更好的老师,但比起课业,xìng命更重要,她宁可阿静考不上状元,也要他平安活到老。 七、八天后,钟凌终于看上一间铺子,不是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而是更合适的铺子,贵到让人咬牙切齿,她手边银钱不多,选择有限。 跳下马车,进铺子前,钟凌细心叮咛,「阿六哥哥,待会儿你半句都不要说,我来跟他杀价。」 杀价?!她竟要做这种掉身分的事? 人家不过开价五千两,他们已经问过附近商家好几遍,五千两是再公道不过的了,她居然还要去做……不公道的事?阿六忍不住翻白眼,主子为什么要留他下来啊,他比较喜欢上战场。 见阿六不回答,钟凌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正满脸纠结。钟凌苦笑,不只他难受,她也心痛啊! 这些天相处下来,阿六的大手大脚她全看在眼里,进饭馆不问价钱就点满桌菜,吃吃喝喝给完饭钱还要给小费,他当这里是白人的地盘吗?出手这么阔绰,人家又不会喊他Gutentleman? 可她才开口念过一回,从此他就快手快脚把银子给付掉,不听她唠叨,迳自到门外等她吃饱。 好吧,有钱的是大爷,她无话可说,反正吃人嘴软,付钱的人最大,可这买铺子是自己的事,她可不能让阿六在旁敲边鼓,万一人家以为她很阔,不狠狠敲一笔对不起自己,到时她要往哪里哭去? 所以就算他纠结,她也要坚持! 她望向阿六,表情没有半点让步,口气不容置疑地道:「我是说真的,阿六哥哥,你半句话都别讲,好吗?」 阿六与她四目相对,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就确定了她有多坚持,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一下头,算是应允。 钟凌满意地屈膝为礼,算作是感激,然后领着阿六走进铺子里。 铺子的老板姓涂,本来是做酱料生意的,已经做二、三十年,生意不算差,直到附近的酒楼越盖越大、越盖越高,两层楼的小铺面被夹在中间,几乎快要被淹没。 这已经够不幸了,偏偏隔壁的「客香居」想扩大营业,处心积虑地想以低价吃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这间铺子,竟从年中开始贩卖独门酱料,这一卖,涂老板还能得个好?生意自然是一天天往下掉。 强撑几个月,涂老板再也撑不下去,但凭着一股意气,他宁可自己卖铺子,也不愿意把铺子转给客香居。 只是客香居能开这么大,能没有几分手段?他们买通人牙子,没有人肯出面帮涂老板卖铺子,他只好在门口贴个「售」字,但上门打听的买家一走出铺子大门,没几天工夫,客香居的管事就会到人家那里「喝茶」,这茶一喝,买卖自然没了下文。 钟凌打听过了,客香居想用二千两买下铺面,这个价钱就算钟凌再痞、再没脸皮,也说不出口。 看见钟凌进门,涂老板拉起笑脸,说道:「小姑娘,你又来啦,是不是觉得我这铺子不差对吧!」 「涂老板说得是,满京城转过两三圈,怎么看还是涂老板这铺子顺眼,只不过……」她叹气,把视线转往旁边。 「不过什么?」 「涂老板,实不相瞒,您这里虽然窄了点,我的人住进来有些逼仄,但我实在喜欢您后面腌菜的院子和那口井,我打算在那边盖个厨房,因此作出决定后,便想着今儿个来同您老谈谈。」 「行,小姑娘想谈什么,尽管说。」 「涂老板,您是不是招惹了什么大人物?怎地我才决定要买铺子,就有人上门恐吓,不许我接手?」 钟凌的话让涂老板暴跳起来,还以为她年纪小、模样嫩,不惹人眼,客香居不会想到她是买主,谁知…… 气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没错,当初他买下这间铺子是花两千两,但二、三十年过去,地价多少会涨吧,何况当初这里还不是京城,皇帝老子是十几年前才搬过来的,从小地方变成大地方,城里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铺子一家家的盖,他这铺子自然是要涨价。 客香居竟敢提出当年的价钱逼着他卖店,简直是欺负人! 「小姑娘,你别怕,那不过是客香居想买我这月铺子,可我同他们结下仇啦,再高的价儿我也不卖。」他赌钟凌不晓得对方要价多少,只是被人一唬,心里退缩。 钟凌叹道:「涂老板,我实话说了吧,其实我觉得人家也没讲错,第一,这附近的铺子哪间不是又新又高又宽敞,您这铺面夹在中间,要是客人一个疏忽,就看不见了,怕是日后要招揽生意也有些困难。 「再者,客香居能开这么大,还开得生意兴隆,背后怕是有什么大人物在撑腰,倘若我花五千两跟您买下铺子,转手他们就逼我用二千两卖给他们,我们人单力寡的,凭什么跟人家斗?」 几句话,像盆冷水浇得涂老板一个透心凉。 唉,看来这回又卖不成了?好啊!就拚个鱼死网破,他宁可把铺子锁起来不卖,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钟凌看着对方一脸的悲愤,又道:「涂老板,我真是喜欢你那个后院,要不,您便宜些卖给我,如果客香居真是有人撑腰的,我还得备上大礼,去找能给我撑腰的人物出来讲话。」 听见钟凌能找到撑腰人物,涂老板脸色顿时好转,这会儿他已经不计较非要卖到五千两,只想着把烫手山芋转出去,再撩拨小姑娘压客香居一头,也教对方吃顿狗屎,一吐心里那股闷气。 「要不,姑娘您开个价,咱们商量商量。」 「我开价吗?可我年纪小,怕话说得不周全,万一开罪涂老板,还请老板大人海涵。」 钟凌尽可能说得婉转,因为待会儿开的价钱,确实会很开罪人。 「无妨,你说说,如果我觉得不成就再讨论,就算到最后没办法,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没事儿,你开价。」 「既然如此,涂老板觉得……三千两银子如何?」 三千两?!涂老板还没做出反应,阿六就忍不住想跳脚,这一砍就将近对半,她要不要往脸上蒙块黑帕?去抢劫啊? 京城地贵啊,她这是趁火打劫,欺负涂老板这个老实人。 「小姑娘,你、你这话太过了!」涂老板指着她的手指抖个不停。 客香居是虎,这小姑娘就是狼,可怜的小羊被包抄夹杀,无路可逃,只能选择进谁的肚子里吗? 「涂老板别心急,我也有我的困难呀,谁晓得客香居知道我买下铺子后,会想什么法子整我,说不定两个月后您过来,这里就成了客香居的地儿,我这不也是担着风险吗?」 涂老板哀鸣,恳求道:「小姑娘,你要不升一升,四千三百两如何?」三千两?他的心会滴血啊! 「那、那……三千五呢?」她把大银小银碎银全凑齐全,大概也就这些,还不够,她就得当衣服,露宿街头了。 「真的不行,要不四千两吧。小姑娘,我知道你的难处,但不是我夸口,今儿个就算你捧四千两现银在这附近买铺面也买不到。」 「这我也清楚,可这铺子后面的麻烦不少,要不,我回去再想想,明儿个再来答覆您。」 什么?明儿个再答覆?等她回去,客香居再横chā一脚,他这铺子还卖不卖? 一口气,他咬牙切齿道:「三千八百两,不能再降,如果小姑娘觉得可以,咱们立刻签契约,不行的话也甭说这么多废话了。」 钟凌满心犹豫,真要用这价钱买下来,她还真得向高利贷借钱…… 她支吾着不说话,心挠得又痛又痒,还是阿六看不下去,挺身而出道:「涂老板,签契约吧,这铺子咱们买下了。」 啥!不是说好不讲话的吗? 钟凌苦起两道八字眉望向阿六,他别过脸,假装没看见她的一脸纠结不甘愿。 终于能以稍稍满意的价格抛出这烫手山芋,涂老板喜出望外,跑到柜台上拿来笔墨,飞快拟下契约。 事成定局,钟凌叹息。 男人的承诺,就是个屁! 虽然钟凌明白,三千八百两买这铺子是捡了个大便宜,但接下来,盖厨房,要银子,买食材,要银子,买人手,要银子,开幕前后多少也得砸点银子做宣传。她又不是摇钱树,多摇个两下银子就会「匡啷匡啷」地往下掉。 前辈子老妈有教过,做生意时机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没有借高利贷做买卖的必要,因为利滚利,它会吃掉所有利润,运气不好的话,连本也会蚀了去,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事业,何必替他人作嫁? 更何况新铺子名气尚未打响,利润还不晓得在哪里呢,她要拿什么血给高利贷吸? 唉……怎么办?她偏头痛得厉害,恨不得捶阿六几下泄恨。 可人家是来帮她的,不感恩图报已经不应该,还能诅咒人家?当然不行,会被天打雷劈的! 不说不满的话,只是一路咳声叹气个不停,她叹气叹得很夸张,阿六是个练武人,耳聪目明得很,怎么会听不到? 钟凌越是叹气,阿六越高兴,仿佛似乎好像是……他被四爷剥下来的那层皮,又一片一片地黏回去。 男人实在不应该这么小心眼,但偶尔的小心眼会让人精神饱满、心情愉快,得忧郁症的机率迅速下降。 相对于阿六的喜悦,钟凌沮丧到极点,丰富的想像力让她看到讨债集团在家门口喷漆,左手青龙、右手白虎的大哥抓住她的衣襟,大声问:「说!你要卖前面,还是卖后面?」 回到家里,她垂头丧气,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小春追着她说:「咱们挑对人了,买回来的四个丫头、两个小子都很受教,才几天工夫许多事就能上手。」 「哦!」钟凌敷衍。 见她这副模样,小春、小夏齐齐转头,用眼光询问阿六,阿六明明有几分得意,却装得一脸无辜,耸耸肩,表现出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小夏追上去,勾住钟凌的手臂说:「小姐,今年还要做礼盒吗?我们今天在布庄找到几块布,挺适合做袋子的。我想过了,趁铺子还没开,先把纸盒布袋给做起来,免得铺子开了以后手忙脚乱,而且如果量够多,还可以和布庄老板杀价,说不定可以一疋布从五百文钱杀到四百五十文钱……」 钱钱钱,又是钱……钟凌的脸色比苦瓜还苦,直逼黄连,她的钱要从哪里来啊? 突地,她尖叫一声,整个人趴到桌上。 她为什么要穿越成钟子芳,为什么不穿成一棵摇钱树啊,告诉她,为什么? 因为没钱所以心情不好,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吃不下饭,因为吃不下肚子饿得慌,因为饿得慌……过了子时,钟凌还是睡不着。 她又写信了,向上官肇澧投诉阿六多嘴,她告诉他,自己很可怜,全世界都在迫害她,连一个卖酱菜的老板都觉得她「诚善可欺」。 活生生、不折不扣的诬蔑,这话传出去,天地不容啊! 可钟凌不管,天不容、地不容又怎样,只要澧哥哥站在她这一边就足够。 想起他,心微微放松,好像借高利贷也没那么可怕了。 写完信,还是睡不着,她坐在小小的院子里仰头望向满空星辰,吸一口透心凉的空气,企图让脑子更清晰。 问题尚未解决,她低着头在院子里徘徊,院子小得可怜,走几步就得折返一圈,她的心也小得可怜,被三千八百两给塞得满满。 不够,怎么算都不够,砸锅卖碗也凑不齐三千八,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地方可以卖血?要不,她去试yào也可以,只要能够赚到钱。 是,她想钱想疯了! 突然她跳起来,朝那轮看笑话的皎洁月亮猛挥几下拳头,圈着嘴巴说道:「嫦娥,给我下一场金子雨吧,有机会穿越回去的话,我一定求太空梭去月亮载你。」 她疯得彻底。 在屋顶上看笑话的阿六满足了,轻轻一跃,跳回地面,昂首阔步地走到钟凌面前。 他其实挺喜欢钟凌的,喜欢她奋发向上、不屈不挠,更喜欢她不服输的脾气,因此他不介意为她驾车,为她做事,只是主子他…… 对,他心疼自己的主子。 她名花有主、罗敷有君,主子为她做再多又有什么用?连围攻港县在即,一听见她出事,主子便不管不顾,奔回秀水村,这以后……以后要是尘埃落定,主子会有多伤心? 因此他对钟凌的感觉既矛盾又冲突。 钟凌被突如其来的黑影吓着,顿了下脚步,发现是阿六后,干巴巴地说道:「阿六哥哥,这么晚了,还没睡?」 他没回答,淡淡望她,眼睛里装着不明所以的情绪。 钟凌与他对视半晌,道:「阿六哥哥,我知道你不开心,如果可以,你宁愿和澧哥哥去港县的,对不对?」 阿六微诧,她竟把自己给看透了? 虽不明白原因,钟凌却是清楚,这一路上他对自己有气,至于生气什么?除了男子想建功立业,却被困在自己身边,办一些琐碎杂事之外,她还真想不出自己做错什么。 「对不起。」她真诚地道。 阿六撇嘴,她这副样子教人怎么讨厌得起来?又更气了,因为他对她的矛盾再度升级。 寒着脸,他问:「钟姑娘担心买铺子的银钱不够?」 见他直话直说,钟凌也直接把头垂下。是啊!要不然咧,她年纪轻轻就得到更年期失眠症?「我会想到办法的。」她逞强道。 分明是外强中干却还梗着脖子告诉他,自己可以撑得过,听了真教人不爽。阿六对她的讨厌指数往均标走,喜欢指数往顶标调整,心情闷得更厉害。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到她面前,口气不带分毫感情。「这里有一万两,主子让我带在身上,预备姑娘有不时之需。这趟路进京,我花掉一百多两,剩下的全在这里了。」 他的话像场及时春雨,瞬间滋润了她这片干涸大地,顿时她全身充满生命力,本应该客气两声的,但是对不起,她没心情作戏。 一把握住这些银票,她再次向他确定,「这真是澧哥哥要给我的?」 要不然呢?嫦娥看她长得可爱,托吴刚送过来的?「嗯。」他勉强应声。 好好哦,她感激感动感恩感谢,如果穿越是上天对她的惩罚,那么上官肇澧就老天爷良心发现,亲自为她送来的魔法空间。 钟凌紧握银票,两颗眼睛闪闪发光,她喃喃自语,「澧哥哥,你是我的恩人、贵人、伟人、圣人,我会尊你挺你崇拜你,永远爱你!」 什么?爱你?!太、太、太不守fù道了,如果徐公子知道区区一万两银子,就让自己的未婚妻子爱上别人,会是怎样的痛心疾首? 正常人听到这种话都应该唾弃几声的,他也应该生气两下,以维护良好的道德观,不过……他有些不正常,在听见钟丫头说自己永远爱主子时,居然比远在天边的主子乐得更厉害。 他决定速速回屋,寄出飞鸽传书,把丫头的话一五一十地传给主子。 背过钟凌的同时,他胸口那堵气消失,笑容扬起,这一万两花得还真值! 有钱有势好办事,铺子顺利买下,不过刚过户完,客香居果然就来找碴。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宛如落水狗,开玩笑,人家的背后是谁?是四皇子!是皇帝的龙种,是朝廷当红人物,碰到这种人不绕道走,难不成还把脖子洗干净,送到人家刀口上吗? 摸摸鼻子,闷声吐大气。这年头,道理赢不了人,权势才是好东西。 钟凌铺子到手,在阿六的协助下,工匠进驻,她想让人盖一座比老店更大的烤炉。小夏成天领着四个丫头做甜点,也开始动手缝制礼盒用的外袋,小春带着小夥子们学习如何卖糖卖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办试吃会。 钟凌则是一面盯着工匠盖烤炉,一边想着推出新产品的事。大家都很忙,忙着在十月中铺子开张。 钟凌不贪心,她只拿走二千两,一再申明,等铺子有收入,一定尽快还钱。 因此她花钱不敢大手大脚,杀价依然是买卖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即使阿六表现出一脸不耐烦。 这天钟凌和阿六到章氏铺子订礼盒,当老板看到钟凌从井风城带来的精致礼盒,起心动念,盘算着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多少要送礼,如果自家铺子能做出这种盒子,肯定能大捞一笔。 他扬起眉头,笑问:「姑娘,你这盒子是哪家铺子做的?」 一句话,钟凌看出他的打算,京城人的脑子动得快,一下子就想到赚钱头上,不像井风城商家,游说老半天人家才勉强接下这份工。 「是我做的,我的铺子十月就要开张,想订五百个盒子,不知道老板需要多少天才做得出来?」 「这不好做,得用薄木片一片一片接起来,外头再沾上棉布,光这切切割割的工夫恐怕得花上十几天。」 「不需要以片片拼接,如果老板决定接下这份活儿,我可以教老板怎么用一整块薄木片以折叠的方式折出盒子,在工序上会简省许多。」 「真的吗?小姑娘。」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们得先把盒子的价钱敲定,再来谈其他。老板您说说,做这样一个盒子得多少钱?」 「至少要二百二十文钱才做得起来。」 钟凌面上一凝,知道人家这是存心开高价让她杀,没关系,这几天她杀价功夫精进,不会当冤大头。 「这样啊,老板开的价码比之前两间要高得多……要不,阿六哥哥,咱们多找几家店再比比。」 又来了,不过是几文钱的事,需要这么费精神演吗?阿六扭头往外走。 章老板见状急忙喊住钟凌,「小姑娘,这价钱可以再讨论讨论,你先别急着走。」 背着老板,她拉起一脸jiān计得逞的诡笑,正了正表情后,才缓缓转身。 章老板道:「小姑娘,之前那家铺子是怎么开的价?」 「有一家说,每个盒子算我一百二十文钱,另外再给我一百两,但我不得向别人透露盒子的做法,以后这盒子就是他们的独门生意,没有人同他争抢。还有一家开价一百五十文钱,也是要我除了他这里,不得让别的店家做同样的盒子。 「章老板这里是第三家,做事总得货比三家,我也不同您讨价还价,您直说了吧,能成jiāo的话我的盒子就在这里做,五百个是第一批,以后还会有第二、第三批,不能成也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她嘴巴上说得客气,但口气却摆明买卖不成?行,日后就是陌路人。 他犹豫好一会儿,细问道:「姑娘没哄我,真能用一片木片,折叠做出这样的盒子?」 「我的铺子马上要开张,还有许多杂事要办呢,哪有时间哄章老板?」 「好吧,我帮姑娘做这盒子,每个一百二十文,另外我给姑娘一百五十两,这门技术就算是章氏铺子的独门活儿,姑娘可不能再教别人做。」 「成!就这么说定,倘若与章老板合作愉快,以后我还有各种形状的盒子要做,到时还得章老板帮忙。」钟凌预先赏个甜头,给对方。 「还有其他的?」章老板喜出望外,看着钟凌的眼神像是在看金山银山。 「是,六角、八角,双层、三层盒……多着呢。」 轻轻松松一句话,钟凌把章老板的心给吊上了,他再不敢小看这位姑娘,恭恭敬敬写下契约,再恭恭敬敬把人往外送,那神态和送老佛爷差不多。 事情办妥,走出铺子,钟凌满面得意,揣着怀里的银票,对阿六说:「这里可是京城呢,什么东西都贵上一、两成,但这盒子硬是比井风城便宜三十文钱,厉害吧。」 阿六觑她一眼,不吱声,为三十文钱开金口,浪费! 钟凌不介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往下说:「阿六哥哥,铺子开张后,我能不能把现在住的宅子给退了?」 「退宅子?」他不想说话的,可这事儿大了,宅子退掉,往后要住哪儿? 好像知道他的疑惑似的,钟凌道:「以后我们搬到铺子楼上,那里有四间房,四个丫头一间,两个小子一间,我和小夏、小春一间,另外一间给阿六哥哥住,这样一个月可以省下十两银子,不少呢!」 瞧,谁都委屈了,就没委屈他阿六,她对他够真心诚意吧! 省十两?阿六翻白眼。对不住,那宅子是二十五两一个月,他开口十两是想息事宁人,免得听得她心肝儿疼。 「铺子楼上的房间小,三、四个人住一间连转身的地儿都没有。」 「反正大家都在楼下忙,房间不过是用来睡觉,住那么大做什么?」 阿六懒得跟她争辩,一句话堵住她,「我已经jiāo出一年的房租。」 「一年房租?」她惊叫一声,「不行、不行,得退回来。」一百二十两耶,那可是一笔大钱,她演老半天戏,才从章老板口袋刮出一百五十两,叫她转手赠人,那不只是心肝儿疼这么点小事。 「屋主已经回老家不在京城,真不想住的话,那银子就打了水漂儿。」 开玩笑,主子回来,发现自己让她住在鸟笼里,不打得他满头包才怪。 「这样啊……」她很无奈,却也只能认下。 一路无语,却还是打起精神,往各家铺子钻,她订了模具、烤盘、包装油纸……零零碎碎的东西,回到宅子时,时间已经不早。 几个丫头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两个小子待在后院砍柴,宅子不大,说笑声传来,让钟凌有种回家的感觉,抿唇,要是娘和阿静也在就好了。 钟凌不会取名字,家里已经有春夏秋冬、冰冰暖暖,四个丫头就喊香香、浓浓、美美、味味,两个小子叫阿兴、阿隆,一边是香浓美味、一边是生意兴隆,都是年轻人,十几天相处下来倒也熟悉得像家人。 钟凌走进厅里,小春正在替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添茶,频频劝她多吃一点,满盘子的饼干,全是「香浓美味」的练手作品,做出来的东西已经似模似样了,古代女人就是厉害,成天干活儿,厨房事难不倒她们,这点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拍马都追不上。 小春频频劝着,但小姑娘腼腆,迟迟不好意思动手。 小夏见钟凌回来,连忙起身说:「小姐,今儿个有位大娘昏倒在咱们屋子前,我们将人给抬进来,问清楚,这才晓得是饿着了,小丫头叫作青儿,是昏倒的大娘的女儿。」 钟凌皱眉,不是才说皇帝才干精明?不是说这些年无旱涝,百姓丰衣足食?澧哥哥说过的,要不是那些个想当皇帝的贵公子、贵老爷们闹事,朝堂臣官好当得紧。 这么好的太平盛世,怎还有人「饿着」? 小春推推青儿,频频给她使眼神,她们给人家打过包票,说她家小姐既有能耐又有好心肠,只要能说动小姐,昏定能留下来。 青儿转身,朝钟凌屈身一拜。「小姐,我叫青儿,我娘姓杜,名蕊娘,求小姐发发好心,收留我们母女。」 迎上青儿的视线,钟凌脑子里「轰」的一声,那是看到俊男美女的标准程序。 太漂亮了,抓去韩国当小童星,肯定会红到不行,才几岁啊,就美到让人想啊呜,大喊几声,长大还得了?别说男人,恐怕都有女人想为她转换xìng向,改当蕾丝边。 这种容貌放在未来,铁定是呼风唤雨、嫁入豪门的大好命,但摆在这里就难说了。 家世好的,进宫当娘娘,几百个人抢一只「龙柱」,拚的不光是容貌还有脑袋,命好命不好得看发达程度;家世烂的,被卖被拐地往青楼里头一摆,吃穿也不算坏,但那行业不靠谱,就算赚到金山银山,还是得学会游泳,否则走到哪里都会被口水淹死。 青儿见钟凌久久不说话,疾奔上前,垂头跪地,再重申一句,「求小姐收留我和娘。」 「你爹呢?」 「我爹过世了,才出殡不久,就听见大伯父和大伯母私底下商议着,想把我娘嫁给他的上司为妾,还要将青儿卖入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知悉这件事后,我和娘想办法逃走,却被大伯父发现,给抓回去痛打一顿,大伯母派两个婆子日夜守着我们,直到前几天一顶轿子上门,要把娘给抬走,娘趁机让我偷偷钻进轿子里。 「出府后,我们刻意挑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闹腾起来,我们下了轿子,对着往来行人控诉大伯父的恶行恶状,人越聚越多,许多好人上前替我们说话,还质问来接娘的嬷嫂为何强抢良家fù女,我们这才趁乱逃了出来……」 说到此,青儿哽咽不已,连日来的惊惶恐惧在此刻bào发,第一声啜泣出笼后,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小春见状,忙把青儿拉起来,扶着她坐在长凳上。 虽然她说得不清不楚,但钟凌能够理解,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无人接应,两个fù孺要在众目睽睽下逃走谈何容易。 小夏见青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补充道:「小姐,她大伯父是个九品主簿,官不大,但好歹是个官,要是咱们不帮忙,这对母女真要沦落到那些肮脏地方。留下她们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两条鲜活的xìng命呐!」 小春也chā话,「是啊,青儿的爹是个秀才,青儿能文识字,多少能帮铺子一点忙,青儿的娘有一手好女红,咱们不是要做礼盒袋子吗?等铺子开张,大夥儿都要到前头那边忙去,怕是没空儿做袋子,有青儿和青儿娘在,咱们就不慌了。」 「小姐,青儿娘很可怜,听说她娘家在秀水村隔壁,要不是娘家的哥哥嫂嫂日子不好过,她们也想回去投奔,就看在同乡人分上……」 钟凌满脸无奈,一人一段,讲得好像她满肚子铁石心肠。她左手横摆,掌心摊开,右手竖起,手指顶在左掌心,做出一个stop的动作,横扫众人一目光,「停,我有说不留人吗?你们一个个弄得我好像铁血宰相。」 「所以小姐肯留下青儿?」 「你们都说成这样,我再不留人,不就成了没心没肝没肺?」 小夏笑着在钟凌身上撒娇,「不要这样说嘛,还不是看小姐最近连几文钱都抠抠省省的,眼下要多两张嘴巴吃饭,谁晓得小姐能不能允?」 看来她的小气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没办法,一文钱逼死英雄,何况是她这个小丫头,这阵子大夥儿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借来的,能不抠省? 「小夏你搬过去和小春住,先腾出一间屋子给青儿母女,等铺子那边弄好,我让阿兴、阿隆搬过去,你们再分开住。」 「是,小姐!青儿,还不快谢谢小姐。」小春推推愣住了的青儿。 青儿回神,急急往地上一跪,不停磕头。 钟凌上前将她拉起来,小夏忙去拧来巾子让她净脸擦手。 望着她姣美的五官,钟凌不胜欷吁,在这世道里,没有男人护卫,女人拥有美貌不是件好事,上辈子的阿静和钟子芳不就因此才被王水木给卖了? 她对青儿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女人何尝不是,以后别动不动就跪,姐姐和你一样没爹,我连娘都没有了,咱们如果不比别人勇敢坚韧,没有人会给咱们活路走,天底下没有那么多贵人,未来的日子要过得安好或崩坏,全看你自己怎么做。」 青儿用力说道:「我明白的,青儿会好好干活儿,给娘过好日子。」 钟凌把盘子推到青儿面前,递给她一块幸运饼,「吃点饼干吧,饿好几天了吧,不是姐姐自夸,我这里的糖果饼干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青儿点头,接过幸运饼,掰开,里面的纸条露出来。 饼干里竟然有纸条?有趣极了,她拿起纸条细读,「否极泰来、福寿安康。姐姐……」 钟凌指指外头那扇大门,道:「瞧,多准!所有的坏运全挡在外头了。」 双眼闪着感动,青儿低声道:「谢谢姐姐。」 几天后,上官肇澧收到一「叠」信,那堆信里钜细靡遗地描述了钟凌的小气。 小夏说:小姐真过分,竟把做坏的饼干给咱们当饭吃,甜的饭、咸的菜,怎么吞得下去? 小春说:主子,我可不可以用自己的银子贴补?小姐那双鞋子都穿出洞了,还舍不得做一双,那模样哪里像老板,也就只赢街边乞丐两分。 还有更可恶的,小姐没克扣大家的用例,却克扣自己的,她舍不得烧炭,夜里冻得睡不着,早起还咳上好几声,每次劝,她都说天气暖得很,烧炭会热得睡不着觉,骗鬼呢,哪里会热啊。 小春、小夏是他的人,武功不顶好,但胜在机灵聪慧,当初钟凌要买丫头,他就把这两个人塞过去,她们跟在自己身边多年,就算不大富也小有积蓄,这段日子要不是被苛待得紧了,她们哪敢在自己面前抱怨钟凌。 读过她们的信,肇澧心疼、不舍,明明给她留那么多钱,她在俭省什么?不行,得写封信回去好好叨念她。 阿六的信写得更严重,那已经不仅仅是抱怨了。 阿六说钟凌带着他天天出门买东西,理由是他很好用,只要杀价不成,就让他摆出一张死鱼脸,上回的烤盘做得不满意,钟凌想退货,店家不肯,就要求店家降价,店家也是个硬脾气,她居然叫阿六当众把一锭银子捏出指印来「恐吓」对方,他苦练多年的大力金刚指是用来讨价还价的吗?如果师父知道他做这种事,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定把他扫出师门! 阿六说他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没有面子加里子,如果主子再不让他到军营里,他一定会死于胀气他快被钟丫头气死了。 上官肇澧看着信,想像钟凌和人讨价还价的表情,笑容把他的嘴角从脸颊拉到耳际。 最后,他打开钟凌的信。 她告诉他,很喜欢他的幸运饼干,每天清晨看见窗台边的饼干,就像喝下一碗十全大补汤,突然间生出无数信心和力气。 她说了很多的谢谢,说如果没有他,穿越于她就是一场灾难。 钟凌说如果喜欢可以用尺量,那么她对他的喜欢,必须搜集天烨皇朝所有的尺,才能量得清楚,她说如果喝一杯水可以减少对他思念,那么连海水都喝干了,才能解除她的思念。 她的信让他的心熨贴得紧,不过信末却流露出她极力隐瞒的小气。 她问他用多少钱买通小春、小夏做幸运饼,还问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雇用自己,她很乐意为自己创造惊喜。 照旧,钟凌的信他一读再读,读到把每个字句都刻进脑海里,他方肯歇手。 走出营帐,他的笑容至少还能维持一个时辰以上,阿大、阿二……几个长年跟在他身边的,清楚明白主子喜欢的那位姑娘又捎信来,才几天啊,都第几拨信了,不晓得是小姑娘爱写信,还是主子硬逼着人家写信。 「阿二,你回京城一趟。」上官肇澧转身,目光一扫,扫中轻功最好的阿二。 「是,主子。」他说完,等着主子继续吩咐,但主子却像傻了似的,自顾自地笑着,什么话都不说。 阿二偷看一眼阿大,阿大只好硬着头皮,打断主子的梦幻微笑。「主子,您让阿二回京城做什么?」 「到羽裳阁买十套衣服、十双鞋子,再买两百斤银霜炭给钟姑娘送去。」 啥?战争在即,主子居然让他回京买小姑娘的衣服鞋子加木炭?主子是疯了,还是刻意羞辱他?! 阿二愁起双眉,支支吾吾地问:「主子,这个时机,似乎不大对?」 板起脸,梦幻笑脸变成修罗怒颜,上官肇澧寒声问:「为什么时机不对?」 「主子,这时候大家都忙……」 阿二预备苦口婆心劝上一场,没想到主子根本不让他把话讲完,声音更冷了,「你很忙?行!我自己去。」说着,他果真转身前往马场。 不行啊,四爷很擅长剥人皮的呀! 阿二赶紧施展轻功,这辈子他发誓自己没有这么快过,他飞快挡在上官肇澧面前道:「禀主子,我马上去!」 「咻」的一声,阿二转眼无踪。 上官肇澧满意点头,阿六的大力金刚指都可以用来讨价还价了,阿二的云踪腿为什么不能用来买新衣新鞋? 阿大几个面面相觑,长叹,美色误国啊! 第五章 归来 十月十六是好日子,再过三天就是京城唐轩的开张吉日,铺面里外都准备好了,大大小小的地方都一再整理过无数遍,确定再确定。 小春领着阿兴、阿隆模拟买卖情况,钟凌也当了几次奥客,指导他们临机应变,但钟凌还不肯歇息,明明纸盒纸袋已经够用,明明她的女红烂得很严重,她还是领着香浓美味和青儿母女继续缝绣提袋。 为什么?因为她想忙,不想空闲下来。 人一闲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窜上来,就会有一种如同更年期躁郁症的情绪像攀藤植物似的,密密地攀爬上她全身。 她会想阿静,担心明年即将来临的的四月二十七,会反覆折腾自己的心,直到焦躁不安再也受不了的要自己停止再想。她也会想徐伍辉,想两人的亲事能不能成功?徐伍辉会不会抵抗不了一顶「孝道」的大帽子,钟子薇会不会横chā两人之间? 想越多,心越烦。 如果感冒要吃伏冒,是一种正确的理论,那么对她而言,心烦的时候要想上官肇澧,也是种正确的理论。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叫作饮鸩止渴,但她需要,需要靠思念他来压抑心底躁动。 她想他低醇的嗓音,想他不疾不徐、笃定自信的举动,想每天会出现在窗口的幸运饼干,想那好几个包袱的新鞋新衣……想着想着,就会心安心宁,好像身后真有一堵墙,哪天真过不去了,可以直接往后靠去。 想一次,清凉解渴,想两次,抚平躁动,之后她便忍不住一想再想,越想越深。 她想他的港县之行是否顺利平安,想他有没有用她的法子解决兵患,想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想金贤重的美丽五官有没有继续隐瞒在那把大胡子之下…… 人有很多坏习惯,钟凌也不例外,她喜欢甜食、痛恨吃苦,因此即使鸩酒会害人xìng命,只要能让她享受到短暂的甘冽甜美,饮鸩止渴?她乐意! 渐渐地,她想他的次数超过徐伍辉,比例从一比二到一比五、一比十……越来越不成比例。 她知道这样不对,知道这等行径太水xìng杨花、红杏出墙、不守贞节,这不是可以当落跑新娘的时代,已经订亲,就算变成骨灰也得嫁过去,有种搞外遇,就算没被天打雷劈,也会被浸到猪笼里。 只是,哪个女人不幻想,想想会怎样?会怀孕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然四、五十岁的阿姨天天在电视前看韩剧是在想什么?也不过就是……想想啊! 现代人最普遍的能力不是做大pào、玻璃,而是讲八卦以及永远能替自己的错误行为找到好藉口的能力,钟凌是现代人,所以她轻易找到好藉口,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思念她的澧哥哥。 什么?骂她坏女人? 哪有那么严重,她只不过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有没有听过,科技来自创新,创新来自想像力,想像来自生活所需……所以啊,钟凌想像上官肇澧在自己身边,不过是种生活所需…… 夜了,今天她有点闲,因为蕊姨对她的女红再也忍无可忍,好说歹说把她请出干活的厅堂里,她和春夏、香浓美味好继续做下去。 说起来,杜氏的女红不是随口说说的好,她绣出来的「唐轩」两字就是和别人绣的不一样,又快又好又鲜活,勾得大夥儿都想向她拜师,那股热络劲儿好像钟凌开的不是糖果店而是成衣铺子。 被赶出去后,钟凌到铺子里绕一圈。 阿兴、阿隆把铺子里里外外又擦一遍,彼此模拟买卖技巧,闲暇之余裁起油纸做包装袋。 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小春说:谁让小姐这么拚命,我们只能做得比小姐多,不能比小姐少。 这是个烂逻辑,谁规定当小姐只能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不是小姐,是植物人! 不管如何,她都喜欢这种工作态度,于是慷慨允诺,每月红利结余,除月银之外,抽出百分之一给大家分红。 此项福利公布下去,众人欢欣鼓舞,工作得更加卖力。 洗过澡,钟凌把一头长发披在身后,屋子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烘得空气暖呼呼的。 她舍不得用,但阿六哥哥说,那是朋友送的,不用,放着潮了可惜。 她从不浪费,于是尽情使用,并且考虑给阿六的好朋友颁一个好人好事代表,毕竟雪中送炭是稀有动物才做的事。 拿起笔,钟凌在纸上涂涂画画,京城物价贵,原料比井风城都贵上两成,那么商品的价钱是不是也要往上提一点? 她写下牛轧糖、进士榜、幸运饼、蛋塔、蛋糕、杏仁瓦片……再写下定价,然后思考着,开幕时要不要做一点特价商品? 想得认真,她没发现门被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上官肇澧想着。 看着她的背影,微点头、微微笑,很好,她胖了一点点,精神好一点点,阿六应该大赏! 他再走近,钟凌还是一无知觉,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想得这样专心。再往前、再靠近,近得他看清楚她在写什么。 「你的字真丑。」他终于出声。 钟凌以为是幻听,揉揉耳朵之际,却发现一个大大的黑影罩上自己,她迅速转头,视线迅速对焦,迅速用自己的各项知觉确定他回来了! 傻笑,因为他回来了。 所以战争结束,所以皇后庄党被砍头,所以他已经逃过一劫,才能平平安安站在她面前……她的推理能力没有这么强过,才一秒钟时间,就推出一堆自己想要的结局。 闹不清是喜悦还是心酸,她的嘴巴在笑,但眼睛冒出酸意,热热的液体在黑黑的瞳仁里灼烧。 她哭了?谁委屈了她?上官肇澧急忙上前,想也不想把她搂进怀里,急问:「怎么了?谁欺负你?」 她在他胸口用力摇头,一摇,发间淡淡的清香飘散,香气将两人裹起。 「是阿六没把事情办好,让你受苦?」他又问。 她还是摇头,清香转浓,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却心疼她的眼泪。 「不要哭,你说话,我猜不出你想什么?」他急了,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推,他要看清楚她的脸。 「你回来了?不走了?你义父口里的死劫结束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丢出三个问号。 她问出他的沉默。 她也心急,扯扯他的衣袖,拿他的话回敬他,「不要沉默,你说话,我猜不出你在想什么?」 他叹口气,稳稳地说道:「我回来了,不过还是要走,过完年,待春雪融了,我将和肇阳领军前往边境,和鲁国开战。」 鲁国在北方,冬天很长,现在已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只要对方将领守住城池不应战,他们没有机会赢得战争,所以两方都在等待,等待春天来临,一场大战将要开打。 成为王,败为寇,这场战事不能输,鲁国派出鲁鑫,信心满满,他们预备以此战夺下天烨皇朝十三个州县,那里,盛产银和煤。 意思是她放心得太早? 垂头,她站在他面前,什么话都不说,他却看见她满心哀怨。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好重复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你的字真丑,我还以为你有一双巧手。」 她懂,他想转移气氛。 抬起头,她把楚楚可怜藏起来。 前世的老妈说,想当女强人,就把楚楚可怜那套收起来,以实力决战社会。她不知道妈妈说的对不对,但阿姨就用那一套,成功抢走爹地。 也许这就是上帝所谓的公平吧,妈妈赢得商场却输掉婚姻,阿姨输了全世界却赢得一个男人,为自己建立家庭。 那她呢?想赢什么?输什么? 离题了,钟凌回过神,笑着问:「先生,你的眼睛还好吗?」她伸出手,十根指头在他面前飞快晃动。「它们的名字叫作天下无敌宇宙第一巧手,它们分出来的面团,每个重量相差不会超过五公克,它们半个时辰可以打出两千个字,它们的能耐不是你这种古代人可以想像的。」 「半个时辰两千个字?你胡扯!」他自以为戳破她的谎言。 她却扬眉,痛心疾首地道:「不可与夏虫语冰呐,我如何和骆驼谈论大海的奥秘,如何与鲸鲨畅谈沙漠的美丽,无知啊、肤浅啊,老天爷快教教我,怎样开启上官公子的智慧?」 这会儿轮到他离题,上官肇澧惊道:「你竟然知道骆驼?那是西域才有的动物,连肇阳都没见过,你知道?」 「呵呵呵!」她仰头大笑,「何止知道,我去埃及的时候还骑过呢。」 她可是有个女强人老妈,每年的暑假寒假轮流在五大洲逛,骆驼算什么?她还抱过小白狮和无尾熊,亲眼见过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金字塔和万里长城呢,要不是穿越得太早,再过几年,生物学家有足够的技术复制出恐龙,她还想去逛逛侏罗纪公园。 「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各个都像你一样见闻广博吗?」 「嗯,有钱人可以坐飞机到世界各地,亲自体验,没钱的可以透过网路,在上面搜寻世界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风景、风俗民情。」 「听起来,你们那里的生活很有趣。」 「是啊,但也很寂寞。」 她的强人爹、强人娘每天忙于事业,让她可以背LV、穿香奈儿,却没有时间陪伴自己成长、游戏,她唯一的玩伴是年过五十的管家太太。后来年纪稍大一点,网路成为她的好朋友,她开始从上面学习做菜、做西点,最后读餐饮学校。 填志愿那天,强人妈坐在她面前,知道她不填企管、经济,气得跳脚,不明白自己的强人基因怎么没有遗传给她,还特地打电话给远在美国开会的强人爸,让他开导笨女儿。 那时候美国是凌晨两点钟,强人爸在电话那头耐心劝她说:「阿凌,你不学管理、商学,将来怎么接爸妈的事业?」 她很刻薄,堵他一句,「你有自己的儿子、女儿,哪里需要我?」 要是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她发誓,绝对不对爸爸讲出这么诛人心的话。 她后悔了,却也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餐饮科。 因为她的野心很小,不想赚大钱,只想当贤妻良母,像管家太太那样,每次……每次她的孩子来家里找妈妈,她就会做好吃的蛋糕,母女俩快快乐乐地说说笑笑。 潜意识里,她不愿意成为妈妈那样的女子。 「为什么寂寞?」 钟凌耸耸肩,开始打屁,「半个时辰打出两千个字意谓着什么?意谓人类非常忙碌,需要发明各种省时的工具,所以我们有可以开得很快的车子,有可以节省工作时间的电脑,有帮家庭主fù省时省力的电锅、吸尘器等等电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省下来的时间做什么?」 「做更多事。」 「这么忙?」 「嗯,我们把所有的时间投资在工作上,努力赚钱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舒服,最后我们得到金钱、名牌、身分、地位同时,却也失去其他的东西。」 「比方?」 「比方爱情,爱情需要花时间经营,一见钟情的爱无法维持太久,但不投资的事,难有收获,所以当停止工作的那刻,人们往往会慌了手脚,因为他们会发现,不爱别人,自己也不被人爱,于是寂莫,于是空虚。 「也比方亲情,爸妈忙于工作,我总是一个人在家,我只能和自己说话、和空气对话、和书本娃娃对话,我找电脑教我做蛋糕,我在电脑上结识网友,进行着不真实的友谊,直到有一天,我长大,也会模仿chéng rén为工作而忙碌,然后放任自己的孩子享受孤独。」 「这点,我无法想像。」 「相信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我也无法想像。」 「你喜欢那里吗?希望回去吗?」 「刚来的时候,我真想再死回去,我那时候常常盖在棉被里哀号,没有iPhone6要怎么活?没有网路连喘气都觉得好困难,我无法忍受资讯贫瘠。 「但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开始喜欢这里的人情味,没有网路,于是一点点的讯息变得珍贵,没有Line,于是封躺在掌心的信件显得好亲切,没有电脑,无法在上面google各种新闻,故事只能靠口耳相传,于是人与人之间的关联变得好密切。 「没有虚伪的人际,只有真实的关系,人与人之间不只有利用,更多的是互助,我慢慢地喜欢这里。你呢?你好像很喜欢我们那里?可惜我没有穿越套票,可以把你送过去,让你体验体验二十一世纪。」 「我不是喜欢那里。」 他只是想多了解她,想知道更多与她有关的秘密,他很清楚,这种事钟凌不会对伍辉提及,比伍辉更了解钟凌这点让他有种优越感,并且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而幸福且骄傲着。 「你只是对不知道的事情充满好奇?」钟凌不知道他心里的OS,接上他的话。 她猜错了,但他没有纠正她。 「我听阿六说,你来京城一个月,没去找过伍辉。」 「嗯。」 「为什么不?」 她的眼珠子转两圈,道:「官方说法有两个,一:我太忙。二:我不想徐大哥因为我而分心。」 他好笑道:「我不想听官方说法,说实话。」 目光与她相接,他明白地传达了意思别想糊弄我。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她脸上有些赧色,但在他的目光下不得不实话实说,「不想让徐大娘知道,我又开了新铺子。」 她的真心话让上官肇澧大笑,他很高兴,因为这是不是代表对钟凌来说,自己比伍辉更值得信任?「你怕财产被吞没?」 「嗯哼,我不满意这里的法律,在我们那里,夫妻财产分开制,如果夫妻离婚,男人的财产归男人,女人的归女人,谁也不吃亏。」 他没接她的话,却在心里暗道:如果嫁给我,你的财产归你,我的财产也归你。 见他迟迟不回答,钟凌误以为他不同意自己,不怪他,几百年的文化差距,很难统一。 于是她转开话题,问:「围攻港县顺利吗?」 「顺利,损失不大,得到三万新兵,以及一座矿山和数也数不清的武器。」 他们攻打的时机选得恰恰好,新的一批武器尚未送出去,就让他们给全数劫下,无异是如虎添翼,这份意外收获让他们与鲁国的战争多出几分把握。 「四皇子立下大功劳了?」 「对,他连夜进宫,今晚皇帝肯定龙心大悦,没有矿山和军队做倚仗,接下来皇帝将会大动作铲除庄党,没猜错的话,肇阳要熬到天亮,和一票老臣密议,明天的早朝应对。」 庄进成早在战事开打时伏诛,首级挂在山脚下,庄德文至今还不知道此事,他们放出错误消息,让庄德文掉以轻心,因此明日的朝堂肯定精彩非凡,无数的谋反证据将在今晚让朝中大官做足准备,庄德文再无半分侥幸。 「四皇子进宫,你为什么不去?」 却跑到她这个小地方窝着,又不是傻啦,如果是她,肯定要抢在前面,让皇帝知道自己有多能干,开玩笑,他的功劳可是用命去换的。 「明天一早我会上朝。」 他的脸将被许多朝堂老臣猜出身分,除庄党之事外,明天也将是他与父亲骨ròu重逢的大日子。 冷冽一笑,至于吕氏……她该得到什么报应? 「皇帝会对你大大封赏一番吗?这可是弥天功劳。」她两手画出一个大圈圈,眼睛闪闪发亮。 弥天功劳?有这么厉害?上官肇澧想笑,却还是认真回答,「没意外的话,会!」 至少会给他一个将军名号,让他在开春后领军前往边境。 「会封官、封爵再赠黄金千两?」脑海中的计算机飞快敲响,千两黄金是万两白银还是十万两银?来到这世纪里还没见过黄金,有空得问问清楚市场价值。 「这么在乎钱,你很缺银子?」 「不,我认为做事必须符合公平原则,否则出力的得不到回报,久而久之谁还愿意为朝廷尽心?我这是在为皇帝着想。」 噗哧一声笑,他斜眼瞄人,「你又用官方说法?」 她也笑了,知我者,金贤重也。「当然啦,也有民间版本。」 「讲吧!你想要什么?」 「我上次给你献的计谋,用上没?」 这会儿他听明白了,这「弥天功劳」中她也想分一杯羹。可他要怎么回答?说她想的,他们早都想到,并且想得更缜密、计划得更详尽?为难了,他怎么舍得浇她冷水。 望着他的表情,她忖度道:「怎么,半点都没用上?」 他想半天,终于让他找到一点,他道:「吹箭用上了,它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山。」 好吧!他说得夸张,双方对峙进行到那个阶段,山下守备早已松懈,就算不用吹箭,光是点穴,他和阿大、阿二几个就能轻松解决,不过肇阳倒是玩得不亦乐乎,有意思将这个武器发扬光大。 一弹指,钟凌得意扬扬,「就说吧,穿越女耶,万中取一耶,我不是普通厉害。有没有开始佩服我了?」 她的痞样儿逗得他想笑,天底下哪有这种女人,如果她不是来自遥远的未来世界,他还真难解释这等xìng格。「有,佩服极了!」 「那么,基于公平原则,我能分到什么好处?」这才是民间版本。是咩,身为老百姓哪管什么权力斗争、朝堂龌龊,图的不过是一个三餐温饱。 「你想要什么好处?让皇帝封你一个诰命夫人?」 「谁要那种东西,我想更实质的。」她掌心干脆伸到他面前,眼睛眨着眨着,眨出两分风情。 上官肇澧懂了,笑道:「我和肇阳提过你在京里开铺子的事,今年你还做礼盒吗?」 闻弦音知雅意,和他说话太爽快了,钟凌连连点头,道:「有、有,四皇子想要多少都没问题。」 「你先准备五百个吧!」肇阳消耗不掉五百盒,他也会逼他买下,朋友嘛,不就是用来互相帮衬的? 五百盒?!天,果然是大财团、大客户,光是为了这种好客人,她爬都要爬到京城里做生意的呀。 「知道了,我会准备好。」 他瞄一眼桌上的白纸黑字,礼盒的下面写着一两五百文钱,然后画掉又写上一两三百文钱,他现在有点明白阿六的感觉了,为三百文钱抠抠算算、犹豫不决,果然小气。 「就卖二两吧!」 「二两?整整比井风城贵一倍,会有人肯买?」初来贵宝地,她还不清楚这里的消费习xìng。 「你自己说过,东西的价值决定于它的位置,去年那个礼盒在京里掀起一阵风潮,许多店家试着推出白玉糖,但口味根本不一样。你说,他们都能卖到一两银子了,你为什么不能卖二两?」 「好!我懂了,位置决定价值,就卖二两。」他几句话就解除她一整个晚上的烦恼,果然是有能力的男人啊,难怪皇帝非要他不可、朝廷非要他不可,他这种不去造千万人的福,不是太可惜啊?钟凌乐得想原地蹦几下,但在蹦之前,她突然想起,「这么晚回来,饿了吗?」 「有点。」不是有点,而是饿惨了,为了早点赶回京城,他一整天没往肚子里塞东西。 「等等,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很快的!」 她没问他的意见,旋身就往外跑,她在笑,笑得满脸灿烂阳光,她很高兴,再不害怕情绪感冒,因为她的伏冒回来了。 她快乐得想唱歌,走进厨房擀面,面团感受到主人的兴奋,幸福让它变得又Q又弹,她一面哼歌、一面煮面,还把几样甜点一起端上托盘,并在脑子里想像他吃东西的幸福模样。 她想像自己要告诉他: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做甜点?因为我觉得甜食会带给人幸福感!然后她要和他分享许多甜点的小故事。 熄火,她端起满托盘的好料回到屋里,但是…… 他睡了,在她的床上,眉眼舒展,微微的鼾声响起,他肯定累得很惨。 放下托盘,为他盖上被子,她找出一条棉被将自己裹起来。 坐在软榻上,静静审视熟睡的他,吃消夜对胃不好,但今天晚上很特殊,所以她抱着饼干,一面吃、一面欣赏金贤重的俊脸,在浓浓的笑容里,幸福感将她紧紧包围。 寿王府中,吕侧妃兴奋得难以自已,她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走着,一双手扭成麻花。 前些日子,王爷请封世子的奏摺呈上去,今儿个皇帝就传王爷上朝,所以肇平是真的要封世子了! 想像多年的心愿终于要达成,她说不出满腔的激动。 只要皇上下旨,肇平成为世子,那么之后王爷是死是活都不再重要,他们不必心惊胆颤,担心王爷病情沉,不必时时看着王爷的嘴脸,届时整个寿王府将握在自己和儿子掌心中。 满足地吁口气,终于……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无数鲜血堆积出来的成果让她一手掌握,她满心喜悦,笑得眼角的鱼尾纹异常明显,她想,这种感觉和太子打败其他皇子,坐上皇位那刻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苦熬多年呐,上苍终于开眼,教自己遂了心愿。 忆及当年,她与上官宇私通、怀上孩子,可是上官宇竟然懦弱得不敢向哥哥说出事实,他没有勇气退掉与陈家的亲事,而她,堂堂尚书府的小姐怎么能够与什么都不是的上官宇做妾? 那个时候,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她不是个平凡女子,后院多年宅斗,让她明白,女人要出头天只能靠自己,光是靠男人的宠幸不足以脱颖而出,于是她亲自安排了一场好戏。 上官绍确实是个好男人,只可惜他只懂得国事战事,不明白风花雪月,他的责任感很重,他有担当。她安排的那场意外,即使寿王再不乐意,他还是说服青梅竹马的妻子,让她成为侧妃。 她心怀感激,也想过要好好服侍寿王,用一辈子偿还他的恩情。 可惜,他眼里只有王妃,没有自己,从将她迎进王府那刻起,他从未在她房里过夜,与王爷成亲后,他甚至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看着他对王妃的百般细心、天差地别的对待,让她心生怨恨。 哪个王府的下人不捧高踩低? 在王府后院里,她和平儿的地位岌岌可危,自己也就罢了,婚前不贞,还能觅得一处安身立命之处,她不应该计较太多的,但平儿太可怜,每每看着他眼底流露出对王爷的孺慕之情却得不到回应,当母亲的心疼呐。 女人,为母则强,为了儿子,她必须奋力一战! 谋害王妃、取得王爷信任,夺得中馈大权是第一步,杀害上官肇澧是第二步,替自己在京城里建立温良恭俭名声是第三步,最终,她要替儿子夺得爵位,让他的儿子高高地站在人前,荣华富贵过一生。 多年来她战战兢兢,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无数的yīn私手段、无数的龌龊作为,让她不再是当年桃花树下的那个单纯少女。 但,她不后悔! 她熬过来了,她的儿子终于要当上世子、成为寿王,多少的血泪辛酸在这一刻化为光荣战绩。她赢了,当年那个本要受尽世人嘲笑,一杯鸩酒枉送xìng命的女子赢了。 她凭着自己的双手,一步步走到别人只能仰望的位置,她替不该出世的儿子谋得尊贵的爵位。 是,她从不坐等别人给予,她要什么就伸手去拿! 看着吕侧妃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上官肇平问:「母亲,你确定皇上会答应父王的要求,封我为世子?」 「是,方才来宣旨的太监小顺子是皇帝的心腹,母亲塞了五百两银票,他才透露两个字:世子!」 「那就是真的了。前几日父亲说要拟奏摺请封世子,我还以为他在诓骗我,没想到竟是真的!」 「唉,母亲没看错人,上官绍是个鲜有的好男人,平儿只要好好孝顺他,他自然会真心待你。」 这话不是反话,上官绍确实好,专情、实诚,勇于承担责任,只是他唯一的坏处是不爱她。 上官肇平冷冷一笑。 多年的承欢膝下,他腻都腻死了,恨不得在老头子的汤yào里加点料,让他早点去见寿王妃,他不是只爱她一个人吗?好啊!就让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依相随。要不是皇帝一道圣旨下来,说老头子一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便夺回寿王爵位,他连片刻都不想让上官绍活着。 经年来,母亲一劝再劝,他咬紧牙关对那个老不死的演戏,连自己都恶心得想吐,幸好最终忍了下来,好啊!守得云开见月明,这话说得真好。 「母亲,等我当上世子之后,就弄死他吧!」他连一刻都不想再敷衍。 吕侧妃静静看着儿子,他早就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年儿子发现她和上官宇做那档子事儿,他气得双眼发火,想一刀子捅死上官宇,当时他还非常崇拜上官绍。 不管能不能接受,她都对儿子说了实话,儿子哭着冲回自己的院子,三天三夜不肯见她。 这件事怪不得自己,她是个青春美好的女子,怎能日复一日地守着空闺,静待岁月凋零?上官绍顾忌寿王妃,不肯碰她一下,仿佛她有多脏似的,她怎么能够为这样一个男人守节? 他不珍惜,想珍惜她的人多得是,于是她又重回到上官宇的怀抱。 她父亲知道事情始末,没有责备过她一声,只是慢慢地把上官宇拉到自己的阵营,变成庄党一员。有庄家这棵大树,不只娘家爹爹、兄弟的官位升得快,连上官宇也得到一个小官当当。 遥想当年,皇上多看不起上官宇这个庶堂弟,如今…… 淡淡一哂,吕侧妃道:「平儿,母亲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皇帝重视上官绍,我们不能做得太过,至少得让他再熬个三、两年。母亲知道你不耐烦,不过今天过后,你不去静心堂请安,我也不会再逼你。」 「知道了,母亲。」上官肇平眉眼飞扬,他从没有这般快意过,今天过后他就是寿王世子,从此他将高人一等,所有人都将对他巴结恭维。 他喜欢这种感觉,它能弭平自己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滋味。 上官肇澧?名正言顺的嫡子?现在他在哪里?当年捧高踩低的下人,现在哪个没被他狠狠踩在脚底下,马上,马上他就要扬眉吐气、为所yù为,再没人敢轻看自己! 此时,管家进门,禀道:「夫人,王爷回来了!」 吕侧妃闻言笑道:「平儿,咱们去迎迎你父王。」 「是。」 上官肇平起身,甩平下摆,母子俩正要往外走时,一群人进入大厅,当他们发现领头走在前面的竟然是上官绍,心狠狠一提,惊得两母子说不出半句话。 上官绍平静的脸隐约挂着笑意,哪有半点病容?他拄着拐杖、蹒跚行来,每向前一步,吕侧妃便听见自己的心碎去一块。 怎么可能?他不是连话都说不清楚,无法下床走路?早上,还是用抬的才能送进宫里,什么时候……他已经能够行走自如? 脸色数变,她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咬紧牙根,逼迫自己上前。 「王爷,您的身子恢复了?真是太好,全靠佛祖保佑,妾身愿意抄写经文千遍万遍,在佛前还愿。」 「你的佛还肯庇佑于你?不会吧,佛祖已经看清楚你的肮脏心思,否则我可怜的澧儿怎么能平安活下来。」 上官绍此言一出,吕侧妃瞬间像被猛雷轰zhà了。 她猛地转头在人群中寻找他口中说的那个人,就见上官肇澧微微一笑,迎身向前,吕侧妃见到他后指着他的脸,双脚发软得几乎站不住。 那张脸……与寿王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就算没有任何信物,她也相信他就是上官肇澧。 怎么会?万无一失的啊,他明明已经被利剑穿心,他明明已经死到不能再死,他明明在多年前就和他的母亲一样魂飞魄散了,为什么他还站在这里? 最后一根稻草压上,她再也无法承受,眼前一阵黑雾,她失去知觉! 第六章 开张大吉 趁着铺子开幕前,钟凌又多订一千个纸盒,杜氏和青儿、香浓美味等人,更是没日没夜地缝制唐轩特有的袋子。 钟凌最闲,每个时辰都会绕到大门口去探探,她在等待上官肇礼的好消息。 认亲顺利吗?大家肯承认他是寿王的儿子吗?万一寿王和上官肇平相处多年,有了父子感情,多出来的他会不会被冷眼相待? 一大堆的假设让她坐立不安。 昨天上官肇澧占据她的床,她靠在软榻上歇息一晚,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出现一堆乱七八糟的场景,恨得她咬牙切齿,想拿起擀面棍,把吕氏敲成杏仁瓦片。 今晨,上官肇澧醒来,yù把她抱到床上,只是轻轻一动,她就醒了。 她张开清澈的两个眼睛,急问道:「还好吗?需要我帮忙吗?女人才懂得对付女人,你不要与吕氏对上,我帮你应付。」 她的着急,他全看在眼底,心生暖意。 他告诉她,今天的朝堂上,除封赏有功将领外,皇帝还要替他验明正身,让他与分离多年的父亲当堂相认。 可是,能成吗?这年代又没有人在验,难不成要用那个毫无科学根据的滴血认亲? 电视上演过,那是可以作假的,好像滴入明矾还是醋汁就可以影响结果,不对、不对,滴血认亲以现代人眼光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说清楚,但他胸有成竹的表情,让她有几分安心。 可是……现在已经退朝很久了吧?澧哥哥怎么还没有半点消息?那个吕氏会不会生出杀手,杀得他措手不及? 她太担心了,于是来来回回,把小小的院子里踩出一条足迹小径。 钟凌并不知道,她的着急让阿六心里的喜欢指数略升、讨厌指数再次下降。 阿六暗道:幸好,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眼见天色暗下,钟凌再也憋不住,她走到阿六身前,道:「阿六哥哥,你可不可以去寿王府看看状况?虽然澧哥哥讲得信心满满,可是女人心、海底针,谁晓得吕氏会不会弄一些乱七八糟的诡计对付澧哥哥,他是个大男人,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 她越讲越急,连珠pào似的字句飞快从嘴里冒出来,唠叨尚未结束,阿六突然弯起眉毛、勾动嘴角,伸出手,指指她身后。 她猛然旋身,视线与上官肇澧的相对上,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一点点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希望时间冻结…… 她定在原地,看着他朝自己一步步走近,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电视里的偶像剧。 她没有喝酒,却仿佛看见他的慢动作,优雅的笑容、自信的目光,他的帅以等比级数增长。 他来了,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她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庞,眼底莫名其妙地温润潮湿。 他说:「你在担心我吗?」 她想:有这么明显吗?但嘴巴回答,「是啊,好担心。」 「我说过没事的。」 「人之所以失败,往往是因为过度自信。」谁晓得他前辈子的死,是不是和骄傲有关?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吕氏能拿统联的票搭上高铁,还能从乘客变成高铁董事长,她的能耐不是一分两分。」 她的话无法让古人理解,所以阿六听得一头雾水,但上官肇澧硬是明白了她的比喻。 「我爹认下我,满朝文武也认了我的身分。」 「凭什么?滴血认亲?」 她的口气里带着嘲笑,他听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成她肚子里的蛔虫。 「我的长相酷似母亲,我的背后有一块月形胎记,最重要的是,我能够说出小时候和父亲背着母亲说的私言。」 父亲在看他第一眼时便认出自己,他哭了,老泪纵横。 钟凌点头,这比滴血认亲要靠谱得多。「所以你回到家,正式成为寿王世子?」 「对,我回家了,正式成为世子爷。」 他重复她的话,看见她笑逐颜开,忍不住也跟着开怀。 「那吕氏呢?你有没有证据证明当年她派刺客追杀你?」 「没有。」 「她依然稳坐后母宝座?」这古代后院,最大的人祸不是姨娘就是表妹,何况大老婆升天,侧妃又是排得上名号的女人,以后他还有苦头可吃。 「没有。」 「为什么?她没有犯错事证啊!」 「她没有,便替她制造一个。」 哦哦,她笑得阖不拢嘴,眼底熠熠生辉,zhēn rén版甄嫘传上演!「你怎么做的?」 「将消息透露给上官宇,道父亲已经请封世子,他听到消息,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进王府,当时上官肇平被缚,吕氏被下yào,他一进吕氏屋子里,闻到合欢香,再见到姿色撩人的吕氏,便是再有自制力也把持不住,何况是两个本就暗渡陈仓之人,于是当场被抓。上官宇是个没骨头的,几板子便打出了真相。」 「吕氏不向娘家求救吗?」 「吕尚书现在都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理会失贞的女儿。」 上官宇被送进官府,管他什么身分,yín人妻女自然该受一番罪刑,这番罪刑有肇阳chā手,还能留下半条命已属幸运。之后,吕氏当年算计寿王的yīndú计谋昭告于天下,能不引来清流人士的严正挞伐? 待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寿王府看在吕尚书面子上,将吕氏、上官宇和上官肇平一家三口送出府,届时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看热闹的民众、投石子丢鸡蛋的百姓……先削去他们一层皮ròu。 如果他们傻得回尚书府求助更好,皇帝恰可以此名目,将吕家给一锅端了,如果不?他们走到哪儿便追杀到哪儿,他要他们也那种心惊胆颤,连睡觉都不敢阖眼的日子。 他不急着弄死他们,他要将当年他们做的一一奉还! 上官肇澧握了握拳头,脸上却现出一丝笑容。恶有恶报?他不信这种话,与其等待老天还他公道,他宁可用自己的力气给报应。 「既然都处理好了,那……饿吗?」她还记挂昨天那碗没吃掉的面。 「你请我吃饭?」 「嗯嗯,肯赏光吗?」 「走!」她没带他进屋,反而往外走,人人都说她小气吝啬,今晚,她要为他慷慨一回。 为什么例外?因为他的存在本就是她生命中的例外,她喜欢并且珍视这份例外。 唐轩开张,一串bào竹、几个舞龙舞狮的男子,制造出一场震天热闹,围观的人把周遭巷子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不过热闹过后,也就这样了,生意不算好,货架上的东西没卖出几样钟凌当初想的没错,铺子太小,夹在那些高楼大宅中间,成了微不足道的存在,一个闪神,很容易错过。 看一眼客香居那几名身材魁梧的打手,他们把唐轩当成自家店铺,三不五时过来走走逛逛,满脸横ròu,吓得顾客不敢上门。是开始怀疑了吧,当初报四皇子的名号,可那么久都不见人影,对方相信才怪! 早知道就先和澧哥哥通个气儿,让他退朝之后把四皇子拉过来串门子。 「小姐,这可怎么办才好?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咱们生意都别想做了。」 钟凌叹气,这年头恶霸很吃香的,摆出一张吃人ròu的蠢脸站在门口,纯朴的百姓没人敢招惹,远远见着只能绕远路走。 她甩甩手道:「别理会他们,再观察两天,实在不行,我去找澧哥哥出面。」 寿王世子虽比不上四皇子,但面子也够大,除非他们的背后老板是太子,否则定能压下他们一头。 也只能这样了,阿兴、阿隆无精打彩地往柜台上一趴,连美味香浓的脸都在发臭中,场面和她们想像中不相同,还以为一开张满京城的百姓就会把铺子挤得连转身都没办法。 不是她们夸张呢,自家铺子卖的东西天上有、人间无,举国上下都找不到这种好滋味,这种东西不卖什么能卖呢? 钟凌见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笑道:「行了,别火大,我去烤个披萨犒赏大家。」 听见又有新鲜玩意儿可以吃,众人拍手叫好,众星拱月地把钟凌送进后院厨房。 擀面皮、包起司,钟凌打算做芝心披萨,她在摊平的面皮上洒上火腿、青豆和ròu片,最后铺上一层厚厚密密的起司,放进烤炉里。 这顿原本是预计晚上要给大家加菜用的,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提振大夥儿的士气。 看着炉里的旺火,她告诉自己:不怕,有四皇子订的五百盒礼盒,这个月就不会赔钱,万事起头难,不过一个早上罢了,怎么能够论输赢?路遥知马力,她很清楚自家的产品有多优,早晚要在市场上脱颖而出的。 披萨烤好,阵阵香气扑鼻,在旁边学着做的小夏吸了两下口水,笑道:「小姐,光闻就好吃到不行。」 「当然好吃,还得热热的吃。」 钟凌将披萨铲出来,以圆心为准,切成十二片,才正要吆喝人呢,小春快一步走进厨房。 她脸上有着掩也掩不住的笑意,急急说道:「小姐,世子爷来了,还带三位公子来捧场,看他们的穿着,应该不是一般人。」 来了!知我者肇澧也,他是她永远的及时雨,只要有需要,他就会从天而降。感恩啊,感激呐,她钟凌此生何其有幸,得上官肇澧这位知己! 钟凌双眼灿亮,笑容随之跃到脸上,她越来越相信,他是自己的救护车,只要危难,他便会出现。 洗净双手,快步走到铺子前,她笑脸迎上,「澧哥哥,你来了!你真有口福,我刚烤好披萨。」 钟凌看自己时,自然而然的欣喜,那不是强装出来的矫情,上官肇澧很满意,但身后有三位大人物在,他克制自己的幸福洋溢,道:「别急,先见见这几位。」 他退开一步,钟凌目光对向他身后的三个人,霍地,一声震耳yù聋的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震动她的心脉,夭寿……骨!怎么会这么大咖? 四皇子也就罢了,他旁边站着的那位,不就是皇帝老子吗?在淮县见过面的,至于最后面那位,好,好到不行…… 那、那、那是前辈子钟子芳的老公二皇子。 前世钟子芳回到安平王府,本来名分是正妃,却因为是庶女代嫁,尽管还是顶着个寄名嫡女的名头,二皇子觉得有损颜面,于是大笔一挥,正妃变侧妃,而原本的侧妃扶正。 从此钟子芳在王府的后院里和王妃勾心斗角。 想也知道,一个乡下小丫头怎斗得赢生长在后院、以明争暗斗为教材、断人xìng命当月考成绩的女子?她输了,理所当然的命也没了。 从进京到嫁人,钟子芳的世界就是那两个后院,她无缘认识四皇子,更无缘知道当年的贺瘸子变成寿王世子。 现在所有人全凑在一起,她应该怎样表现? 脑子转过一圈,最后她决定装无知,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于是她扬起无害笑容,对几个皇亲贵胄屈膝道:「钟子芳见过几位爷。」 「小丫头,你不认得我了。」上官肇阳跳出来,指指自己。 早就从澧哥哥口中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她还硬要装羞赧,真是考验演技啊!「怎么不认得,爷去年订了我家一百盒礼盒,我还想着呢,今年要往哪儿找像爷这样的大客户。」 「那我呢?认得吗?」皇帝出声,笑望钟凌。 几个月不见,小丫头长大了一点点,那双清澈的眉眼受过风霜,掩也掩饰不住,她瘦了也黑了,是谁给她委屈? 皇帝并不知道钟子芳就是在港县途中遇见的小丫头,会随肇阳走这一趟,是因为好奇。 肇阳和肇澧叙述了他们与钟子芳结识的过程,从钟明为救下肇澧、肇阳,却被庄党暗卫杀害,钟子芳恐惧过度,遗忘了所有事,再到她为弟弟解释《三字经》,再到她为对抗贪婪的大房、二房,年纪轻轻便独撑起一个家,开立唐轩,以及他们明里暗里对她的助力。 他无法想像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能做这么多事,有这样多想法,所以他来了,带着肇阳、肇衡和肇澧走这一趟。 没想到一打照面,这才发觉她竟是数月前自己在前往港县途中遇上的丫头。 想起当时两人的对话,想起她建议肇阳「冒充皇子比冒充皇子的朋友更有说服?!」,皇帝笑了,这么有趣的丫头终于来京城,往后微服出巡又多了个好去处。 钟凌「认真」地看皇上几眼,然后「认真」地装无知,她鼓起腮帮子,摇摇头,对着他满脸抱歉。「对不住,我不记得了?是在井风城买糖时见过面吗?」 「真不记得?在港县,你和你爷爷驾车四处卖糖,我和……」 钟凌「恍然大悟」,倒抽气,指着皇帝道:「您是那位贵气大叔!好多人跟着的。」 大叔?皇上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喊过,他乐得呵呵笑,「好,大叔好听,往后小丫头就喊我大叔。」 可怜呐,人家不挑破身分,钟凌还要演出一副不理解「被叫大叔有什么好爽」的表情。 唉,皇帝是用来做啥的?用来整人的呗,在皇帝面前多混几回,她就可以拿奥斯卡了。 「阿芳,有没有地方坐坐?」上官肇澧知道她憋得厉害,赶紧转开话题。 钟凌道:「有,请跟我来。」 她和小春、小夏使过个眼色后,领众人往楼上去。 楼上有四个房间,除前头那间大一点外,其他的都小,当初钟凌死活不肯多花十两银子租金,想把满宅子的人全往这里塞,幸好阿六坚持,否则这里连个能待客的地方都没。 钟凌安置众人坐下后,小春领着香浓美味四人上楼。 热腾腾的披萨端上桌,几碟铺子里的点心一一摆上,置好餐具,再把香气袭人的枸杞菊花茶呈上,满满的一桌,教人食指大动。 皇帝用筷子夹一块披萨咬下,浓浓的起司拔出长丝,美味尽在唇舌间张扬,他忍不住张大眼睛,道:「天底下竟有此美味?!」 「芳丫头。」上官肇阳自来熟,亲亲热热地喊道:「井风城的铺子没卖这个啊!」 「是阿芳这些天琢磨出来的吃食,楼下铺子也还没卖呢,因为生意不好,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做出来给大家鲜。」 「没想到先便宜了我们。」上官肇衡接口。 视线对上他的脸,钟凌心口扑通扑通的乱跳,前辈子钟子芳不受宠,在他的后院里被挤对得无处立身,现在看到他,她有种面对不及格考卷的尴尬感。 她转开眼,把上宫肇衡抛到脑后,站在上官肇澧身侧,笑咪咪地看着众人吃相,甜点会带给人幸福,所以每个人都吃得眉眼眯眯,然后她相信,这几个贵人也会给她的营业额带来幸福感。 「小丫头,怎么会想到京城里开铺子?」 皇帝的问题问出她的失落感,如果娘没死,生活维持原样,她会来京城吗? 肯定不会,娘求安稳,她也没有当女强人的yù望,只是计划永远追不上变化,她也想平平稳稳过完一辈子,偏偏…… 她的回答是耸耸肩,加上一声长叹。 上官肇澧轻咳一声,打断她的恍神。 她扁嘴,瞠大一双眼,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挤回去,她想笑,却是勉强。 「怎么?不好说?」皇帝追问。 钟凌摇摇头,回答道:「我爹生前希望弟弟完成自己的梦想,好好读书、考状元、当大官,娘便想攒银子,在京城里买屋宅、购良田,娘说:『咱们底子厚,不缺钱花,弟弟当了官就不会一心想贪,当官是要为朝廷、为百姓做事的,不是为了替自己积攒身家。』所以我就进京做生意,希望生意能够比在井风城好一点。」 「一个乡下fù人竟有这等见识,了不起!可否请你母亲出来一见?」皇帝起了兴致,心想有这样的母亲,难怪能养出这般女儿。 「我娘不多久前过世了,弟弟很努力念书,想完成父亲的遗志,我也要努力完成娘的想望,替弟弟攒足身家,让他不缺吃用,一心一意当个好官,给钟家光耀门楣。」说谎话是门大学问,要半真半假才能取信于人。 果然她的谎话讲得不差,皇帝龙心大悦。 皇帝叹道:「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天底下哪还有贪官?」 「爹爹说,这就是困难的地方,自私的人太多,他们习惯把自己的利益摆在百姓前面,如果所有的臣官都和皇帝一样,把天下百姓摆在第一,就不会有战祸,不会有官逼民反。」 「谁告诉你,皇帝把天底下百姓摆在第一位?」天底下的皇帝都喜欢听好话,他也不例外。 「不是吗?」她不答反问。半晌,她看上官肇澧再看看上官肇阳后,续言道:「如果不是,我一个弱女子怎能轻易在京城立足?如果不是,为什么民生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如果不是,为什么连乡下的穷小子也能读书? 「我不懂得朝堂大事,只晓得皇帝打一个喷涕,百姓就会跌一跤,现在天下太平、岁月静好,百姓的生活反应的就是皇帝的作为啊!」 上官肇澧挑眉,这丫头捧人马屁是越捧越上手了,瞧皇帝一脸的满足样儿,这样的「弱女子」还真不容小觑。 见皇帝满心乐,上官肇衡凑趣接话,「芳丫头,听你的口气,好像挺佩服咱们皇帝的?」 倏地,钟凌身上爬满鸡皮疙瘩,一个自来熟的上官肇阳已经让人心惊胆颤,再来一个自来熟的「前夫」,还让不让人活啊! 悄悄地,刷掉手臂上的疙瘩,她挤出一丝微笑。 「爹爹生前叮嘱过,不是明君不侍朝堂;潜山先生也说了,当今圣上是明君,要阿静好好念书,将一身学问贡献给帝王。潜山先生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他能这样讲,可以见得咱们的皇帝是这个好皇帝!」说着,她骄傲地比出大拇指,那态度仿佛皇帝给他们家「光宗耀祖」了。 「潜山先生?是许吉泰吗?」皇帝问。 「回老爷,是的,钟姑娘的弟弟钟子静在许大人门下学习。」上官肇澧回话。 「能让许吉泰看上眼,肯定是株好苗子。」 钟凌猛摇头,答道:「不对、不对,我弟弟天资平庸,只是禀承父志,比旁的孩子多一份使命罢了。我猜想,先生愿意收阿静,定是澧哥哥在背后使了力,不关阿静的事。」 皇帝意有所指地望了上官肇澧一眼。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他对钟家这样周到,是因为感恩吧? 「芳丫头太谦虚了。」上官肇衡道。 「不是谦虚啦,我讲的是事实,不信的话,下回大叔到秀水村去问问先生,他定也会这样告诉您。」 皇帝呵呵笑开,对上官肇澧说:「倒是个实诚孩子。」 见皇帝欢喜,上官肇阳有意寻话题,引钟凌多说几句话。「上回肇澧到港县办事,你贡献了一堆法子,说说,那个吹箭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阿芳小时候调皮,见着什么都想玩,有一回和玩伴们拿着竹管塞湿棉花,用力一吹,看谁吹得远就算赢,后来玩着玩着,拿来当武器攻击对方,上回和澧哥哥谈起港县山上有盗匪,便想起山上有竹子,就地取材,拿来攻击敌人也是一个好法子。」 听着钟凌的话,上官肇阳张大嘴巴。难不成她是把战争当成游戏?偏肇澧还当真,做出几十把吹箭?不过他还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吹箭确实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几十个哨兵,悄悄摸上山。 偏碰到肇澧这个护短的,在父皇面前夸张了钟子芳的功劳,几十个人转眼变成几百人折于吹箭之下,这不,让父皇对她起了兴致。 这下子好了,把战事当成游戏,一个弄不好,雷霆大怒,看她怎么消受? 上官肇澧也没想过钟凌会这样回答,心里想的和上官肇阳相差不多,两人紧盯皇上的表情生怕他会怪罪下来。 钟凌倒是镇定,历史小说看那么多,好歹理解几分帝王心。 这当皇帝的嘛,希望臣子能干,却不能比自己厉害,希望臣子脑袋好,却不能聪明过自己,最好是笨笨的,却胡里胡涂地把皇帝jiāo办的事一件件做到淋漓尽致。 笨蛋还能办好事,这意谓什么?意谓皇帝有老天爷照应着呢,要不这样,韦小宝能在康熙面前红成那副德xìng。 瞧!看清楚皇帝是不是笑了?是不是鱼尾纹深了?就说嘛,一个小丫头的小小游戏都能把一场战事赢得那么美丽,足见得天上的神佛全都站在皇帝那边。 皇帝兴致勃勃道:「大叔还以为你熟读兵书。」 「兵书?我连《三字经》都解不出来,大叔,你在嘲笑我吗?我不过是脑袋里装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嘟起嘴巴装萌,眼睛张得又圆又大,天真到她自己想吐。 她的话引得皇帝回想起,肇阳说她为弟弟解释《三字经》的情况,一个控制不住,大笑出声。 皇帝的表情,解释了不少事。 钟凌火大,因为澧哥哥出卖她,出卖得不遗余力,可她还是得装出一脸天真无知,不晓得皇帝为什么笑得像神经病,唉,演技啊演技。 上官肇澧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则真要大呼冤枉了,当时在墙外偷听的不只有他,还有那个喜欢恶整人的上官肇阳啊! 「行,大叔不嘲笑你,既然你脑子里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么给大叔说说,假设在滴水成冰的天气,五万大军要攻打一个坚固异常的城池,但对方闭门不出,任凭大军在门外呼啸叫嚣,不肯出面应战,这仗还能打吗?说说看,说得好,有赏!」皇帝笑道。 这纯粹是说笑,皇帝喜欢小丫头,想逗她多说几句话罢了,因此上官肇澧没帮她,拿起一块蛋糕,享受甜食带来的幸福感。 钟凌哪里不知道这是皇帝的小乐趣,她大可以撒撒娇,说些痞话给混过去,但她不愿意,她想提供意见,只要能够帮到澧哥哥一点点,就值!因为这场战役关系着澧哥哥的xìng命。 态度极其认真,她问道:「当所有人都相信滴水成冰的天气不利战争,是不是对方定也会认定我方不会在此刻出兵?那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最坏的时机有没有可能变成转机?」 钟凌接连几个反问,问得在场的男人心头一凝,脸上带出几分严肃。 上官肇衡道:「问题是那堵城墙是用巨石筑成,不易攻破,他们只要来个相应不理,任凭我方在城下叫嚣,冻死的是我方大好男儿。」 「为什么对方不应战?是不是因为他们认定我方不会挑在这个笨时机打仗,于是城里守兵比往常少?还是认为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只要耐心等待,让寒冷的天气收了我方士兵,他们就赢得此战?他们越是这样,咱们就越是要反其道而行。」 「说得好,但要怎么反其道而行?天气是站在他们那边的,他们有城墙可以抵御风雪,我们的士兵只有帐篷,何况咱们的人适应南方的天气,对抗寒冷的能力比不上对方。」 「我们分成两方面来讲。第一:御寒。大叔知不知道,鸡鸭的羽绒有很好的御寒效果?如果再加上手套、围巾、厚棉袜,就可以帮助士兵抵御寒冷。 「除此之外,保暖的方法很多,比方把铁粉、碳、蛭石、盐巴和在一起,以六比二比二比一的比例调配,就可以做成暖暖包,放在身上很保暖的,又比方喝姜汁来提升免疫力…… 何况除非粮食供应不足,否则只要吃得饱,士兵有充足的力气运动,身子一动,就不会受冻。 「第二:战争。谁说城墙坚固就破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了?如果咱们用水龙朝城里大量喷出水柱,会有什么效果?正因为滴水成冰,把砍下来的牲畜四肢贴在城墙上,热腾腾的血会不会迅速黏在墙上,成为一道道阶梯,助我方士兵夺城? 「因为滴水成冰,城里家家户户必要燃煤取暖,若在箭端裹上油布,登高后大量朝城里shè去,会不会引发大火?因为滴水成冰……」她邪恶地干笑两声,摇头,再摇头,咬牙说:「不行,实在太太太恶dú了。」 她越是这样,越是勾得人心痒痒。 「怎么个恶dú法?」上官肇阳急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还是别说吧!」她笑得很jiān诈,连皇帝的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了。 上官肇阳很清楚她的罩门在哪里,他比出一根手指头,道:「你说,我买一千盒礼盒。」 哇哇哇……一千盒?! 澧哥哥才应下五百个,转眼就翻上两倍,上苍那个……好生之德就、就,就先摆两边,利益放中间。 钟凌翻过杯子,再拿出一根筷子摆在上面,「小时候我们常玩一种游戏叫作跷跷板,如果在这头摆上一大桶燃油,另一端用重石撞击,『啪』的一下!燃油甩进城里,再用火箭点燃火苗,效果肯定比使用火箭更好。 「不是滴水成冰吗?不是怕冷吗?这会儿有火取暖,怎么还冷得起来?待城里起火,要不要大开城门让百姓避祸?要是事先在城门口挖大洞,等城里的人冲出来,再拚命往里头灌水,冰火九重天呐,肯定精彩得很。如果好死不死,第一个逃命的是敌方大将,哈哈!买一送一大优惠。」 她的乐,乐上皇帝心头,龙嘴咧开、龙眉弯弯、龙眼眯成一条线。 「怎么说?」皇帝问。 「杀敌杀将,只要武功够强,就能办得到,但要折辱对方大将可没那么容易,所以大家都说士可杀,不可辱,因为被折辱的大将,就算不死,以后要再发号施令,绝对服从的人定会大减。 「身为将军最了不起的,并非他不凡的武功战略,而是他是全军的精神象徵,失却权威的大将军相当于失却民心的帝君。如果他摔进水坑里,长年生活在寒冷的地方,肯定知道在凛冽的寒冬里湿透全身,想活命唯一的方式是……」 赤luǒ!答案在所有人心里浮现。 瞬间,鲁鑫全身赤luǒ,脖子绑着绳子绕城一周的场景浮上,上官肇阳抿唇一笑,道:「你还真把战争当成儿戏。」 钟凌轻哼一声,儿戏还听得那么乐?有本事就想两个儿戏出来听听。 她噘嘴,不满道:「小丫头哪懂得军国大事,我会的不过是些游戏罢了。」 「行了,小丫头能想出这么多法子已经不容易。」皇帝笑着替她解围。 钟凌摸不清他的态度,似乎没把她的话给放进心里,唯有经常在皇帝身边打转的上官肇衡等人知道,钟凌的话已经深植帝心。 可不是吗?谁会想得到反其道而行?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出其不意? 接下来,吃吃喝喝,皇帝在小小的、简陋的屋子里品到甜蜜与放松,耳里听着小丫头口口声声喊大叔,仿佛间,他也有了平凡人家的幸福感。 一行人下楼,钟凌没想到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工夫,原本空dàngdàng的铺子里居然挤满了人。 是皇帝微服出巡到唐轩这间小铺的消息传出去吗?钟凌没反应过来,满屋子的人像是有司令大喊一声「跪下」似的,所有人全跪成一团,伏地叩首,嘴里大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凌傻了,不是因为「乍然」知道大叔就是她很「崇拜」的皇帝,而是因为,当那么多年的人类她还没被这么多人跪拜过,哇咧,那感觉不叫爽,而是全身有千百只虫在蠕动。 不过,皇帝错解她的发傻,笑着对满屋子的官员说道:「都快起来,你们吓到朕的小丫头了。」 朕的小丫头?这几个字代表什么?代表钟凌是皇帝罩的,谁敢不巴结,自己看着办。 直到这会儿,钟凌才反应过来,演技啊演技,快点出门,轮到你表演了。 然后她适时地望向皇帝,恰当地张口结舌。 「大……叔……」她用力闭眼、用力摇头。「不对,是皇、皇上……」 皇帝大乐,他爱死了这种效果。 「果然是吓到了,伶俐口齿全给丢啦?」他拍拍钟凌的肩膀笑道:「丫头,朕准你喊大叔。」 接下来,就没有钟凌说话的机会了,众臣子围上来和皇帝寒暄,很显然皇帝很喜欢搞亲民爱民这一套。 上官肇澧趁隙握了握钟凌的手,轻声在她耳边说:「你表现得很好,接下来有得忙了,一千盒礼盒尽快备好,皇上肯定想早点品。」 不久,钟凌轻飘飘地把大人物给送出门,那几个盯着唐轩不放的彪形大汉早已失去踪影。 是咩,皇子都惹不起了,何况是皇上?! 转身,钟凌满面笑容,几位大官过来同她说话,企图套出她是怎么和皇上搭上线的? 钟凌语带保留,留给众人无限大的想像空间,空间越大,他们买糖就越不手软,转眼,架子上的东西少掉一大半。 名人效应啊!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最好的行销手法。 她太快乐了,没发现一双眼睛紧盯住自己不放,那双眼里涌着激动,数不清的情绪隐藏其中。 那是个三十几岁的潇洒男子,身穿月牙白长袍,宽袖大襟,腰束五彩镶琥珀腰带,乌溜溜的长发束在半月冠里,用一根银簪扣住。 他很有技巧地问阿兴一些话,阿兴也傻傻地被套话了。 「白玉糖去年京城里就有人卖,可味儿比不上你们这里的。」 「可不,我们小姐说那是山寨版,真正的好糖只有在唐轩买得到。」 没人知道山寨版是什么意思,可小姐的话对他们来说比圣旨还重要,所以就算不懂,务必要把它给记起来。 「除了这里,其他地方也有唐轩吗?」 「有的,我们小姐在井风城也开一间唐轩,堂少爷在那里主持呢。」阿兴乐津津地回答。 男子捻起一块饼干,问:「这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是什么味儿?」 「是nǎi油,小姐说那是边关百姓才会做的,咱们这里买不到,为这东西,小姐还在秀水村盖了牛棚,专门养牛做nǎi油和起司。大爷,您信我一句,踏出唐轩您绝对不到这个味儿。」 「秀水村?你们家小姐是秀水村的人?」 「是啊,我们小少爷还留在那里。」 「你们家小姐贵姓?」 「姓钟。」 几句话,对方套出钟凌的出身来历,而在听见她的姓氏时,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隐在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 最后,他买下十个礼盒,以及一堆的饼干甜食后,走出唐轩,他的脸色凝重,一上马车便给管事下令 「你亲自去一趟秀水村,我要知道关于钟子芳的一切!」 第七章 不想认亲 一千盒耶!铺子上下沉醉在生意兴隆的幸福感中。 钟凌找来几个临时工帮忙包装、缝制袋子,众人轮班休息才把货给赶出来,为感激好客户,她还附赠了原本在腊月中旬才打算开卖的蛋糕。 当一张张银票贴在钟凌怀里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愿意为财死。 这阵子除订单之外,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旧雨新知全来了。 经验告诉钟凌,生意会一直好到过年前,这段时间大家都要送礼,而且过年期间家里也得备下一些甜食。 忙是一定的,忙是好事,让钟凌没时间被太多的负面情绪困扰。 只是她没想到,她忙,上官肇澧更忙,一道圣旨,原本明年三月才要开拔的大军决定提前出发。 因为,从来没人想过滴水成冰的季节也可以打仗,这个攻其不备,让皇帝和上官肇阳、上官肇澧兴奋极了,他们日夜在御书房里开会,沙盘推演。 当然,他们想出来的法子,不像钟凌说的那样儿戏粗糙。 这日,满脸面粉的钟凌正把一整盘刚烤好的蛋塔送进铺子里,天气越凉,这种高油脂的甜食越受欢迎,到了夏天,就没有这么好卖,所以抓准时机是件很重要的事。 蛋塔才摆上,就有客人上门,只是……客人站在柜子前却半天不吱声。 钟凌皱眉,抬眼,当她看清楚眼前的男人时,一朵笑花漾上。 「徐大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害羞、歉意再加上罪恶感。 谁知徐伍辉一语不发,绷着脸,像是她欠了他多少。 也是,她可以体会他的心情,如果男友搬家,她是最后一个知道,恐怕就该谈分手了。 钟凌满眼笑,挑出几样甜点,对他说:「徐大哥,我们到楼上说话。」 没徵求他的意见,她转身就走,他只好跟着她一起登上阶梯,直到上了楼,两人面对面,他才开始发作。 「为什么到京城没告诉我?」 他非常生气,居然要在朋友那里吃到进士榜,才晓得唐轩在京城开了分号。她是他未过们的妻子不是?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可以瞒着他?! 钟凌低头,答案有两个,官方说法以及实际想法。 后者肯定会让他心生不悦,但前者……如果他真的会变成自己未来的丈夫,钟凌不想用谎言敷衍他。 见她闷声不语,徐伍辉的眉头皱得更紧,「说话。」 她皱皱眉头,深吸气,反问:「徐大娘告诉你,我娘的事了吗?」 「钟三婶怎么了?」徐伍辉问。 她就知道徐大娘不会说,眼下任何事都没有他考试来得重要,她不怪徐大娘自私,这次的春闱将是他人生重要的转捩点,半点都疏忽不得。 她摇头,耸肩,没了说话yù望。 「什么事都等你春闱结束后再讲吧,徐大哥现在不能分心。」 「你什么都不说,我才会担心、挂心、分心!阿芳,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为什么碰到事我不是你第一个求助的?为什么我们离得这么近,你却不肯找我?」 他口气很差,好像错全在她。 钟凌当然知道自己有错,可要不是因为他有那样一个妈,她需要拿他当小偷防吗?这样就觉得委屈,那他娘在她母亲坟前说的那些话,难道就没让她委屈,家人?哼哈!吸血鬼也不过如此! 一个火大,她被激出实话,「我娘过世了。」 「怎么可能?」徐伍辉心惊,他进京才多久? 那天钟三婶亲手jiāo给他百两银票时,娘还拉着他,笑得满面春风,说:「瞧,娘给你寻的好亲家,可没错吧!」怎么会短短几日便……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问。 「那日我和娘送你进京后,回城的半路上,我二伯父夥同李大户劫持我们,刘爷爷竭尽全力、身受重伤才将我救下,我娘被掳走,为保全贞节,她刺胸自尽。 「为此,我病了大半个月,我再不想待在秀水村,想远远离开那个让我失去爹又失去娘的伤心地,所以办完娘的后事,我来了。我要在京城立足,再把阿静接过来。 「你以为我不想找你吗?可我敢吗?万一你娘知道、万一你没考好、万一……我就是扫把星,我克爹、克娘,又克了你这个前途光明的未婚夫,我不想再听到这些话,我只想好好的生活,好好把阿静养大,所以求求你别再生事,就当没在京城里遇见我,专心考你的试,拚你的前途。」 话说到最后,他听见她的心酸,是娘……伤了她? 「这些事我半点不知。」 他很懊恼,为什么几封家书里爹娘都没有提到此事?只是不断地表达对钟家大房的不满,说他们觊觎唐轩,埋怨阿芳没把徐家当亲人,不肯把唐轩jiāo给他们经营。 换言之,那些难听话,全是出自家人嘴里? 羞愧上心,在她需要支持的时候,他的家人不给丝毫帮助,还要强取豪夺,他有什么立场责怪她? 何况阿芳说得对,倘若他真的出师不利,而爹娘知道阿芳和自己联系上,肯定会把所有的罪全怪到她身上。 钟凌看着他的懊恼,苦笑道:「算了,都过去了,无论如何,在科考这件事情上我的立场和徐大娘一样,你不该分心,应该专心一意地把书念好,迎接明年即将来临的春闱。 「徐大哥,我不想身边的人因为我而不幸,我想带给别人幸福,不想耽误别人,何况只有你好了,我才有机会翻盘,对不?」 「你说错一点。」 「哪一点?」 「我不是别人,是你未来的夫婿,为你分担是我的责任,不是耽误。」 「好吧,是我想太多,但我希望你别为我分心,眼下我还有能力承担,我们各自把事情给做好,哪天我累了、办不到了,需要有人倚靠的时候,我一定会找你。」 他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她是想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微微一笑,他柔声道:「记住一件事,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有需要,我愿意第一个站在你身边。」 「我明白,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能和你结缘,是我的幸运。」 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定平稳,钟凌很明白,除了徐伍辉,不会有更好的选择,只是…… 摇头,她不能多想,再想下去,她就会贪心,就会奢求,就会放手安稳去追逐……不该属于自己的男人。 她提醒自己,千万别忘记,澧哥哥曾经说过的,他心里有喜欢的女子,他对自己不过是好奇、不过是感激,不过是义妹加上朋友。 可,想这些无用的事做什么呢?也许他活不过明年,也许她注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要嫁给二皇子,也许她穿越的目的不过是把钟子芳经历过的再经历一遍。 「知道就好。」他笑道。 「趁天色还不晚,早点回去念书吧,我给你装几匣子甜点。」 「这么快就赶我走?一点都不想我?」 「想是想的,可想到你万一考得不理想,徐大娘的怨气……算了,你还是早点走好了,我才不做耽误男人的祸水姑娘。」 她说得似真似假,惹笑了他。 「我不介意被你耽误。」 「这是考上进士的大才子才有权利说的话。」 「你这是不看好我?」 「不,我这是在激励你。真糟糕,居然连激励和不看好都分辨不清,以后你要怎么弄懂那些九弯十八拐的官员心思。」 「不劳费心,这种事于我是轻而易举。」 到最后,徐伍辉还是留下来,吃了他人生第一片也是最后一片的披萨。 他们约定直到春闱都不再见面,他想像着在不久的未来,能够天天和阿芳在一起,只是阿芳对他的想像似乎不感兴趣,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没有少女怀春的甜蜜感。 徐伍辉信誓旦旦地说,他会耐心等她三年,会想尽办法留任京官,到时,他们虽然各自努力,却能天天见到彼此。 她对他的信誓旦旦只是微微笑着,淡然的表情让他有一丝慌乱,他突然觉得,她对自己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了…… 钟凌又哭了,但这次哭得没有之前那样放肆,因为心底再清楚不过,有些事不管如何卖力阻止,都会发生。 上官肇澧要走了! 她的女红很糟糕,但她熬夜不睡,给他做一件羽绒背心和外套,做几双露指手套和毛袜,她也做暖暖包、做姜糖,做所有能让他觉得更暖和的东西,她一再叮咛他,要平平安安回来、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因为她还要他当靠山。 他应允了。 那天下午她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转身回房后把泪水留在被窝里。她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事情都改变了,她没有惧他如蛇,她与他建立起jiāo情,如果死亡是他们躲不掉的命运,至少她珍惜了每个短暂相聚。 然后,在他离开的第一天,她开始写信,在每个无人的深夜里,写信,并且思念他。 钟凌知道这样不好,知道这叫作精神外遇,很要不得,但她自制力不够,只好安慰自己,万一命运不可逆,自己终究得嫁给二皇子,那么偷偷喜欢澧哥哥,有什么关系? 十二月中,瑞士卷和海绵蛋糕开卖。 圆圆的蓬松蛋糕象徵圆满,有人在祭祀上用它们,新开发的蛋糕盒小巧可爱,一时间形成风尚。 这是她的习惯,心事越多,她便越忙,只要忙得够呛,就会忘记思念有多么磨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过年前,钟子文送帐本过来的时候,把钟子静、刘星堂和阿志一起带过来了,两姐弟好久不见,自是一番亲近。 腊月二十六,铺子休息准备过年。直到这时,大家才有时间打扫家里、采办年货。 事情办妥,钟凌每个人都发五两银子红包,让大家开开心心过好年,也放大家回去和亲人团聚,只有小春、小夏以及没有家人的杜氏、青儿留下来。 今年井风城的铺子生意平稳,略有成长,但成长不多,钟凌也慷慨一回,让钟子文有点不好意思。 时间匆匆,来到小年夜,该做的事都做了,一早起来,杜氏就带着小春、小夏在厨房里忙做年夜饭,钟凌无聊,想到城里逛逛,却不料刚走出大门就被人堵了。 她抬头看向对方,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她认识他!不,正确的说法是钟子芳认识他。 他是安平王梁玉璋,钟子芳的亲生爹爹,也是把钟子芳代替梁雨欢给二皇子的男人。 看见他,钟凌气不打一处来。 前世的钟子芳傻,代人出嫁还嫁得满心欢喜,却没想过娶她的男人乐不乐意迎个私生女进门,她以为温柔婉顺就可以得到男人的心,哪知道男人心大,不会轻易让女人得到。 钟子芳的身分远远不及梁雨欢,人家要的是华恩公主和安平王的女儿,她再贤良敦厚、再纯善体贴,也无法帮自己在二皇子的后院里多活几年。 梁玉璋心里想的和钟凌南辕北辙,他望着和妹妹玉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尘封旧事在心头翻搅,眼眶微润。 他想起和自己亲厚的妹妹,想起镇北将军府里的那场丧事,也想起那些年和玉娘形影不离的表妹……他以为她死了,死于妻子的dú手,怎么都没想到,钟明是那样值得信任的男子,他为自己留下这条血脉。 「钟姑娘,我们可以谈谈吗?」 一个不小心,嫌恶与讥诮浮上脸庞,梁玉璋何等心机,怎会看不出来。所以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安平王?既然如此,为什么宁愿在市井间讨生活,也不愿意上门投靠? 「对不住,我不认识你。」钟凌绕过他,yù转身回家。 然而一道更快的身影拦在她面前,她仰头与对方互视,她不让步,他也不退。 这人显然是安平王的护卫,他面无表情地道:「请姑娘留步,王爷有事与姑娘相商。」 这是赶鸭子上架?以权势迫人?她就不能选择不想谈?愤怒扬起,她猛地转身瞪视梁玉璋。 钟凌怒目一横,梁玉璋心头一阵阵发紧。玉娘生气的时候也总是这号表情,每每软声温语求和,百般哄慰不成,他只好求表妹出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旁人都说不通的事,表妹几句话就能抚顺玉娘的心情。 那日消息传出,皇帝退朝后和二皇子一行人来到唐轩。 众臣官不约而同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铺子能引出皇上的兴致,他也去了,却是怎样都没想到会在那里看见这张脸,一股怪异的情感涌上,他几句话便从夥计嘴里勾出钟子芳的来历背景。 她姓钟!他联想当年受母亲托付的管事,于是他派人快马加鞭到秀水村,查证她的身世。 一锭银子,从钟家二房嘴里套出所有讯息,她是钟明与卢清华的女儿,两人成亲八个月女儿便呱呱坠地,这件事在男方家人心底种下怀疑。 梁玉璋敢肯定,就是她没错,钟子芳是他的女儿、他的血脉。 多方探查,他知道钟明死去后,她如何咬紧牙关撑起一个家,如何对抗钟家大房、二房的长辈,如何在母亲过世后挺直背的进京城……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听在耳里骄傲在心,这丫头多像自己啊,那副不服输的xìng情全是传承了自己。 如果玉娘知道清华和他的女儿还活着,肯定会欣喜万分。 清华的死,在他们兄妹心口扎上一根刺,让他们的感情出现裂痕,直到玉娘难产过世,两人都放不开这个遗憾。 两人对峙,这丫头无惧的目光更教他生出几分激赏,难怪她能得皇上眼缘。 梁玉璋上前两步,再次接近女儿,钟凌带着防备目光回望他。 「姑娘不要害怕,我并无恶意,我是安平王梁玉璋。」 她不答话,光是用两颗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他。 前世,他嫌弃钟子芳柔弱,说她xìng子随了卢清华,进安平王府不过说上两句话,就将她jiāo给妻子,由她全权处理。 笑话,钟子芳的xìng情不像亲生母亲,难不成要像隔壁邻居还是路人甲?更可笑的是,华恩公主让她代嫁,好似一家子给了钟子芳多大的恩惠似的,她该为此感到无限光荣与骄傲。 在他们眼里,钟子芳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能嫁进皇家就该磕头谢恩、感激涕零,这是求也求不来的锦绣前程呐! 只是很抱歉,如今在她眼中,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安平王府,她还真是看不上眼。 见她迟迟不语,梁玉璋又道:「你的父亲是钟明,母亲是卢清华,你的生辰是三月初九。」 调查过她了?很可惜,这辈子没有一个有权利卖掉自己的王水木,而她也不会傻傻地一头钻进富贵场里,所以谁也不能逼她认这门亲戚。 「SO?」她似笑非笑回望对方。 「你说什么?」梁玉璋眉心微蹙。 「我说,又如何?」她满脸不耐烦地解释一遍。 她脸上的挑衅与不屑,写得明明白白。 梁玉璋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种对待,本以为她再有能耐也就是个乡下丫头,自己的气势一压,她会乖乖俯首认亲,何况哪个人不愿意当王府千金的?就算她为了母亲的遭遇怨上自己,可她母亲死了不是?她是个商人,就该懂得忖度时势,知道自己这个父亲能够带给她多少好处。 他怎么都没想过她会是这态度,但他并不生气,因为钟凌这个表现更像他的女儿。 他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公主生的嫡女,一个是通房丫头生的庶子。 梁雨欢从小被娇惯着养大,xìng子任xìng骄纵、目空一切,脑子简单,事事争强好胜,庶子梁雨锋却在妻子的威势下,变得唯唯诺诺、懦弱不堪,他的三点骨血,竟是养在外头的这个有几分肖似自己。 「你母亲有向你提过我吧?我是你的亲生爹爹。当年因为情况特殊,清华不得不怀着你嫁给钟明,那夜匪徒进了家门,清华和钟明不见踪影,事发后我四处寻找他们,可是……」 他清楚记得,钟明的住处有打斗痕迹以及满地血痕,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他那庶弟玉骥知道此事,疯狂了似的到处寻找清华的下落。 满府的人都知道,玉骥是喜欢清华的,他打小便希望能够娶清华为妻,爹娘本也有意思成全这段姻缘,谁晓得玉骥的亲生母亲胡姨娘心大,她想让玉让取代自己,与华恩公主联姻,于是使了龌龊手段,荼害了清华的一生。 直到如今,玉骥依然无法放下过去,孤身一人,四海为家。 父母亲的处置,让他得到华恩公主这个妻子,却同时失去弟弟、妹妹,他心有愧疚,对弟弟、妹妹,也对清华。 他这样固执倔强的男人,竟在这件事情上头妥协,从此一生背负罪恶,至死方休。 他后悔了,但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不过,写封信告诉玉骥吧,告诉他清华的女儿找到了。 钟凌冷冷地看着他解释当年。或许这话拿去哄旁人,人家也就听了,可惜她身体里装着一条现代灵魂,她不认为人生有那么多的无奈,重点在于选择。 如果他有胆量反对皇家赐婚,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母亲,如果他可以安排得更妥当,现在钟家三房不会是这副景况。 后悔有用吗?罪恶感能帮忙吗?没有!那些东西没有何意义,所以,她不需要。 「王爷,冒昧一问,您很缺女儿吗?怎么就在半路上认起亲戚,也许您无所谓,可这事关我母亲的名誉,王爷这样做是否缺了厚道?」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的话,我有什么理由要半路认亲?」 「这话应该请教您自己,我也不明白王爷怎地会心血来潮地看上我这个小孤女,难道我看起来很可怜、很缺乏父爱?还是我张着旗子千里寻父?都没有吧!」 然而她越是反抗愤怒、偏激否认,梁玉璋越是相信,她绝对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你不相信我是你父亲的话,我们可以滴血认亲。」 哈哈!才多久以前,她狠狠嘲笑了滴血认亲一回,没想到眼下就有人想和她滴血认亲? 「王爷,您相不相信,就算把我的血和狗血滴在碗里,它们也会融合在一起?滴血认亲,纯属笑话!抱歉,如果王爷没别的事,小女子忙得很,恕不奉陪。」 钟凌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家门的方向走去。 「你为什么不肯认我?你在害怕什么?」 梁玉璋两个问号问出钟凌的心惊。哇咧,没有这么敏感的吧,这样也能猜得出来,他前辈子是测谎机吗? 旋身,她怒极反笑,口不择言,「请问,我为什么要害怕?能攀上安平王府可是一等一的好事,放鞭pào都来不及了。害怕?莫非安平王府是yīn曹地府?」 「你说得对,反常即为妖,你非但不高兴还口口声声否认,只有一个理由你清楚事实,但不愿意接受事实。」 梁玉璋几句话,堵住了她。 她深吸气,思绪在脑子里转两圈,笑道:「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可能是我痛恨别人光明正大污辱我母亲的贞节?王爷,或许多数人习惯在权势跟前低头,但那个人不会是我。王爷若是缺儿少女,阿芳建议,许多乡下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王爷可以去认养几个,那是造福乡里也是积功德,对王爷有帮助的。」 丢下一串yù盖弥彰的话,钟凌跑得飞快,过街老鼠似的。 梁玉璋看着她的背影,浓浓的笑意扬起。如果之前还没有下定决心认这个女儿,现在,他还非要这个女儿不行! 钟凌踩着愤怒的脚步往回走,出门不利,今天哪儿都不去了。 她忿忿回到家,杜氏和小春还在忙,几个女人同聚在厨房,吱吱喳喳的热闹得不得了。 听着她们的笑声,她的愤怒渐渐平息。 是啊,有什么好生气的,这辈子的钟子芳有亲戚、有家人,哪还需要亲生父亲,就算那个父亲有权有势,可以让她穿金戴银,哈,真是深感歉意呐,本姑娘就是喜欢自食其力。 绕到钟子静屋里,他正抓着青儿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两颗小小的头颅靠在一起,认真专注的模样令人莞尔。 小屁孩,年纪轻轻就学风流才子搞红袖添香。 可……这么漂亮的小女娃,阿静又不是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怎会不动心?想到阿静回来那天,一眼看见青儿,竟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长出一点ròu的小脸涨得通红。 真那么喜欢?好,决定重点培养,以后让她为阿静撑起门户。只要阿静喜欢,她不介意帮他养个童养媳。 不过甭说阿静,青儿这样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她聪明伶俐,做事勤快,兼之忠厚善良,自己不过是收留她们这对母女,她便一心一意拿自己当救命恩人看待,恨不得多做一点、多付出几分,她是个知恩感恩的。 钟凌屋里屋外走一圈,感受无数的欢言笑语,她再次告诉自己,这里才是她的家,这些人才是她的亲人。 「快来帮忙!」 阿志在门口扬声一喊,小小的宅院里里外外全听到了,钟凌和钟子静、青儿一古脑的往外跑,打开门,是刘星堂和阿志回来了。 刘星堂和阿志到寿王府送年礼,澧哥哥说他父亲嘴馋,最喜欢唐轩的零嘴,但他中风还没全好呢,怎能吃甜食? 她只好做几盒减糖零食送去,没想到竟会换回满满一车的礼,补yào、绸缎、吃食、摆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办年货都没这么齐全。 上前走去,钟凌勾住刘星堂的手臂。 老人家的身子全好了,他让阿志和钟子静把车子上的东西卸下来,一面看着他们卸货,一面对钟凌说道:「王爷让阿芳过年去府里走走,他说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否则想到咱们家来过年。」 上官宇和吕氏私通,被关入牢里,也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人使暗手,出狱时,只剩下半条命。同一天,寿王好心,成全这对有情人,将吕氏和上官肇平送到监牢外头,迎接甫出狱的上官宇。 寿王愿意成全,但那些卫道人士哪容得下这等丧德败行之事,为维护社会善良风俗,他们聚集数十名百姓,朝这一家三口猛掷石块、臭粪,狼狈三人组一路行来险阻艰难,好不容回到上官宇家里,这才发现房子被卖了,妻儿早已不知所踪。 从此三人展开流浪生涯,哦,对了,听说当时上官肇平被石头丢到脑袋,发傻了!遇到人就说自己是世子爷,要人家朝他跪拜,疯言疯语、拉拉扯扯的,遇到凶汉子,身上能不多挨几下? 每隔几天,阿六就回传他们的消息,吕氏被流浪汉强了,上官宇被断了子孙根,上官肇平闹得太凶,有人见不惯,把他吊挂在城门口,身上还有一幅大字,上头写着杂种! 每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惨,到最后钟凌受不了,大喊,「我不想听!」 阿六轻飘飘丢下一句,「fù人之仁。」 从此再没有消息传来,不过钟凌能猜得到,就算澧哥哥、寿王爷愿意,皇帝定也不会放过他们,因这对狼狈为jiān的男女,让天烨皇朝损失一员大将,如果寿王没大病一场,哪容得下鲁国这些年的嚣张。 钟凌不禁想问,倘若吕氏知道自己多年谋划,到最后是一场空,当年还会不会下dú手,谋害寿王妃和澧哥哥? 千金难买早知道,也许就算早知道,恐怕她也只会想尽办法不教自己落入悲惨结局,而不是不为恶。 人心贪,贪过天。 澧哥哥离京前,曾领着她进王府,寿王是个慈爱的长者,他和澧哥哥一样都不擅言词,但待人极好,没有半点架子。 因此澧哥哥离去后,一得空闲,她便上门探望,她陪寿王说话谈天,以解他病中无聊,也经常让杜氏帮着送点吃食、做点yào膳,寿王承了钟凌的善意,把她当成女儿,多多看顾。 澧哥哥并未将父亲托付给她,但她自动把寿王摆在心上,当成自家长辈看待,她不确定澧哥哥能不能摆脱前世宿命,不知道能不能闯过劫数,万一……假设有万一,寿王将会是她尽孝的对象,和干娘一样。 「爷爷、志哥,怎么送个礼去那么久?」钟子静问。 他和钟凌一样,喊刘星堂爷爷,把阿志当成大哥,认定他们是亲人。 「是爷爷啦,他见王爷手脚不利索,强迫他学一套拳法。」阿志指着爷爷笑不停。 「可别小看那套拳法,要是王爷肯天天练,我敢保证世子爷回来时,他就能像个常人似的行走无碍。」 「要真如此,澧哥哥回来一定要好好谢谢爷爷。」钟凌笑言。 「说什么谢不谢的,倒是我看王爷一个人过年挺寂寞的,大年初一咱们一起去跟他拜年,热闹热闹。对了,王爷也想见见阿静。」 「知道了,一定去。」 钟凌和众人把满车子礼物卸下后,刘星堂将马车牵到后院安置,食材放厨房,摆饰往厅里放,布疋yào材堆进库房里。 阿志从当中挑出一个木匣子,说:「王爷jiāo代,这是世子爷特地送回来,说要jiāo给大姐的。」 澧哥哥的礼物?钟凌满心欢喜地接过手,跑回房里,她轻轻打开木匣子。 里面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裴翠镯子,过去是穷,后来是忙,她从不在身上挂一些叮叮咚咚的东西,但这个镯子让她想到&与,她把镯子挂在腕间,一阵冰凉,触发了她的思念。 他还好吗?战争开打了吗?辛不辛苦?羽绒背心有没有发挥作用?他……有没有记住她的话? 临行前,她告诉他:战功没有xìng命重要,活着,功劳才有意义。 她说:花三天杀一只鸡和花三刻钟杀鸡,结果都是一样的,千万不要冒进。 她说:平安是天底下最大的福气。 她说一大堆话,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他回到自己面前,对她说一句,「我很好,你好吗?」 他会回来的吧,一定会的,是吧? 遥远的边关战场上,大火照亮了夜空,一桶一桶的热油,一把一把的大火,烧出无数哀号声。 这只是第一仗,上官肇澧却已经看见胜利在望。 伸手入怀,轻轻抚着里头的暖暖包,他想起钟凌的笑脸,她说 「信不信,我愿意为朋友两肋chā刀的。」 他不满,问:「你要为谁chā刀?」 她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啊!我不只要为你chā刀,我还要给你许多保障。」 他不懂,「我需要什么保障?」 「如果你无法建功立业,没关系,你的爹有我养,你的义父、义母有我养,我连你都养了,我有一口饭吃,绝不让你们饿着。所以……留着命回来,有我在!」 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的,但还是让话溜出口,他问:「钟凌,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看着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不对你好,我要对谁好?」 心,更暖了,暖得能融掉满地冰雪,他真的喜欢她,喜欢得无法遏抑。 他仰头望向苍弯,低声道:「老天爷啊,请助我一臂之力,让我留着一条命回到她身边。」 如果有机会回去,他将要对她倾诉爱意,他愿意面对伍辉的愤怒,愿意承担所有罪名,只求一个惺惺相惜。 第八章 徐伍辉要尚公主 过完年,刘星堂和阿志、钟子静向寿王辞行后,便回去秀水村。 铺子开张了,钟凌又开始忙碌,但过完年,生意的确差上一截。 没有买礼盒的顾客,杜氏和青儿再不必没日没夜缝制袋子,因此青儿也开始钻进厨房,洗手学做糕点。而做得一手好yào膳的杜蕊娘在钟凌的请托下,进了寿王府,为寿王做菜、调理身子。 生意略显清淡,钟凌便得想个新办法,她本想卖披萨,问题是披萨得热热上桌才好吃,凉了,味道会差上许多,如果她本钱够粗,再买一间铺子来开披萨店倒也可以,问题是,并没有。 她坚持还掉阿六哥哥的两千两银子后,手中所剩就不多了。 一口气吃不出个大胖子,眼下还是先把唐轩顾好才重要。 看着秀水村送来的起司,这东西会用的人很少,无法往外卖,犹豫几天后,钟凌打起早餐的主意。 打造好模具,她开始烘烤吐司,熬了桔酱、花生酱,她在门口摆上摊位,卖炭烤三明治。 一个三明治八文钱,甜的咸的都有,比包子贵一点,但里头包的是外面买不到的起司片。她想,等大家习惯这种早餐模式,也许会进店里买吐司和起司,回去自制三明治。 这主意是青儿出的,桑子把牛场照管得很好,起司、nǎi油、鸡蛋、蔬菜越产越多,店里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摆着也是摆着,不如教会大家如何使用。 开卖的前几天,有人好奇,买了了,觉得味道很特殊,但要拿它取代早餐还是有些困难,百姓还是习惯清晨喝一碗热呼呼的粥品。 钟凌倒也不期待三明治赚钱,希望小,失望也不大,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人进门买吐司、起司、果酱,不是做早餐,而是当点心。 那天钟凌乐得请大家吃火锅,这是外国食物进攻市场的里程碑,值得纪念。 之后买的人越来越多,连御膳房都订下三十斤起司和好几瓶果酱,名人效应嘛,这生意就此做了起来。 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偶尔收到澧哥哥的来信,她便长长地回覆十几张信纸。 她详尽描述寿王身体恢复的情形,她说唐轩的生意,说皇帝老子爱上她家的起司,也说京里大大小小发生的八卦,包括烦人的安平王时不时到铺子里来捧场,或者该说骚扰? 梁玉璋使硬的,却动不了她,有皇帝照看着,他还不至于敢把钟凌给掳回王府,于是他开始亲情喊话,时不时对她说她娘小时候的事,时不时带人来捧场,时不时与她聊京里大小事,时不时给她的生意一点建议。 平心而论,这时代的父亲没人会这样低声下气,偏是碰上她这个不需要便宜老爹的女儿,他算是很忍气吞声的了。基于伸手不打笑脸人原则,钟凌对他的敌意渐渐散去,尤其是在他领着梁玉骧上门之后。 钟子芳的记忆里有他,那是整个安平王府真心待她好的「叔叔」,也是暗恋她家娘亲的男子,很可惜,生他的胡姨娘亲手断却了儿子的幸福。 就说嘛,娶那么多妻妻妾妾做什么?家是用来住亲人不是住仇人的地方,是男人太傻还是太自信,相信自己有本事罩住一堆女人? 听说梁玉让曾经是个桀骜不驯的男子,但多年游历,让他改变xìng情,当年老安平王曾对他寄予厚望,以为他不继承爵位,也能自己在仕途上闯出一片天。 谁晓得胡姨娘的手段让他寒心,失去心爱女子的悲哀教他一蹶不振,就这样,庸庸碌碌地过了十多年。 钟凌是忙的,但她无法拒绝梁玉骥,每回他问有关母亲的陈年往事,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放下手边工作,钜细靡遗地对他说道。 可不是吗,谁能拒绝得了一个深情不悔的男子? 时序匆匆,二月过去。 徐伍辉迎来三月的会试,钟凌并不担心,照前世的记忆,如果一切不变,他将是今年的探花郎。 果然不负众望,他轻而易举通过会试,四月初一殿试放榜,他是一甲三名,成为最受瞩目的探花郎。 为何受瞩目?因为他年轻,相貌俊朗,这样的新科探花郎是满京城权贵都想要的招亲对象。 钟凌不记得前世徐伍辉娶谁家女儿,但这一世,他们之间有了婚约,再好的女人也入不了他的眼……吧? 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似乎……也还好,许是身边的人和他不熟悉,对小姐的未婚夫考上探花郎没有表现出太多喜气,也许是四月底将至,她心里牵挂着事情。 不管怎样,这都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因此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郎游街那天,钟凌一大早就打扮好,打算去对自己的未婚夫挥两下帕子,提醒他老婆在此,别乱搞。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才刚走出大门,就迎来皇帝的心腹小顺子公公,她被召见了!人家要去给老公吆喝的说,可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她再不开心还是得摆起笑脸进宫一趟。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趟,竟是皇帝要帮安平王作主认女儿。 哇哩咧,皇帝有这么闲吗?还帮人家认亲认出兴趣来了,有空的话挂帅出征啊,别让澧哥哥在前线拚死拚活,自己却坐在龙椅上观赏别人家的亲情lún理大戏。 跪拜过皇帝,钟凌一脸不满。 她扁着嘴、垂着手,一语不发,任由皇帝在那里说得口干舌燥,就是不做半点反应。 「怎么,小丫头还看不上安平王?有多少人想求这样一个爹呢。」皇帝看着她那副纹风不动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钟凌鼓起腮帮子,谁要谁拿去啊,她有表现出半点羡慕吗?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证据,再叹第……十八口气。 梁玉璋真真是个老jiān巨猾的家伙,这些日子在她跟前扮亲切,让她放松警戒,害她以为只要给几个笑脸,他就会放弃半路认女儿的无聊举动,谁晓得他竟在背后搞小动作。 短短几日,他找来证据无数,二摊在皇帝面前,让她连反口的机会都不给。 证据一:她家爹娘的婚书,如果不是两人先上车后补票,她娘不会在两人婚后八个月生下女儿。 证据二:当年替她娘接生的产婆说:「六斤大的丫头,当然是足月生的,只有钟家老三硬说是不足月的孩子,钟家二媳fù知道了还酸言酸语,说那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种,钟家老三听见,气得拿起扫帚把人给打出门,那事可闹得大了。」 证据三:钟明住在京城时的邻居,扬言道:「卢氏住进钟明家里时,大夥儿还羡慕他走桃花运呢,谁晓得那女子一住进来,就请大夫保胎,钟明是多规矩周正的一个人呐,肯定是替人背黑锅。」 证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四:也是钟凌最不屑的那个滴血认亲。 什么叫作众口铄金?就是所有人都认定雨水是黑色的,自己就算没有色盲,也得附和。 那碗红通通的东西,成了钟凌是梁玉璋亲女的铁证,该死!该死!该死! 最后圣旨下,大事底定,钟子芳变成梁子芳,哼,简直狗屁到不行。 「皇上……」钟凌低声一唤,皇帝看好戏似的回望她,却半句话都不接。「大叔……」 连大叔都喊出来了?他被她委屈的眼神给惹笑,真没见过这样的丫头,任谁知道自己摇身一变,从乡下野丫头变成王府千金,怕是会乐得连作梦都开心,哪像她,好像谁给了她天大的委屈一样。「怎么,不甘愿?」 「阿芳不能当王府千金。」 她支支吾吾地卡上老半天才卡出这句话来,不说皇帝,连梁玉璋都噗哧大笑出声。 「哦?讲个理由来听听。」皇帝扬起眉毛,等着她给自己逗趣。 当初安平王进宫,求一道认亲圣旨,他还觉得这家伙有毛病,要是安平王想认女儿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有一群女子从京城头排到京城尾抢着喊他爹爹,哪需要什么圣旨。 直到安平王将经过从头到尾讲一遍,他才晓得天底下竟有这么妙的丫头,更妙的是,这丫头还是他认识的那个。 难怪肇澧老说她与众不同,果然很不同,放着泼天的富贵不要,硬要守着一间小铺子,赚个几个小钱就乐得眉开眼笑,又不是个傻丫头,怎么会脑子不清醒? 「如果我当王府千金,以后就不能抛头露面。」 「这倒是。」 「可我得卖糖卖饼,挣银子买地买屋,让弟弟后顾无忧啊……」她把那天的说词翻出来讲一遍。 但梁玉璋没让她把话说完,截走下半段。「这点芳儿大可以放心,钟明护我女儿周全,日后我定也会助他的儿子有个锦绣前程。」 抢话?没礼貌!她横他一眼。 钟凌早就满肚子火,只是看在皇帝面子上硬是憋住,现在……可是他自己讨骂挨。 她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自己拔的果子好吃,自己赚的钱好用,自己挣的前程光明,自己流过汗、出过血,得来的成绩才值得夸赞。我爹从小就教会我们,事事要靠自己,别想从别人身上得好处。」 钟凌对皇帝客气,可半点不想对梁玉璋有礼,当年他没本事护住自己的女人,现在就别来演慈父!她气得鼓起双颊。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父亲,我对你好不过是想弥补当年的过错,你和清华都是无辜的,不应该被错待。」 梁玉璋也被钟凌的固执气到,没见过这样冥顽不灵的,当他的女儿还亏了不成?要耍倔?行!他也是头强驴子,就看到最后谁能赢得过谁,他也气鼓了脸颊。 皇帝看看老的,再看看小的,越看越乐,一样的脾气、一样的表情,就算不滴血认亲,他也认定这两人是父女。 钟凌抬高下巴,对梁玉璋的话不予置评。 想弥补?不是吧,他只是想替自己心爱的女儿寻个替身,让他家老婆在庄皇后面前好jiāo代。 庄党倒了,但皇后没倒,太子还是太子,就算皇帝心里有其他想法,也尚未表现出来,所以后宫谁最大?当然是皇后。 至于二皇子,不结亲?逆了皇帝的意,结亲?损了皇后的情,两面不讨好。 现在多一个女儿刚刚好,老大嫁二皇子,老二嫁太子,既得娘心又合爹意,一兼二顾摸蛤仔兼洗裤。 温情戏码拿去骗骗别人还可以,她可是有经验的,当年那顶大红花轿是怎么从安平王府给抬出去的她记忆犹深,被耍一次叫作傻,被耍两次就是无可救yào了。 钟凌低头,虽不说话,却是满脸的不服气。 「芳丫头怎不讲话,安平王说错了吗?」 皇帝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这丫头是打心里不乐意啊,还以为安平王风流倜傥、无往不利,原来也有吃瘪的时候。 「王府规矩大,阿芳出身乡野,怕是适应不来,何况王爷说错了,娘和阿芳没有被错待,爹爹疼惜我们母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我们。 「爹爹教导阿芳做人做事的道理,他牵着阿芳的手学走路、学写字,陪着我玩、陪我胡闹,从小到大,他没有一刻离开过阿芳身旁,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爹爹,所以十几年来,阿芳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什么弥补。」 炯炯目光对上梁玉璋,不管他知不知道,钟凌斩钉截铁的态度就是要让他明白,她再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欺凌的女孩。 「你就这么恨我?」 「王爷又说错,阿芳心里对您无恨也无怨,我只是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我喜欢身边的亲朋好友,想要和他们在一起,就算王爷是我的亲生爹爹,就算您给我无上的尊荣与富贵,但抱歉,阿芳的心小,装不下那些,阿芳只想要拥有单纯的美好幸福。」 话一串一串的,还说得振振有词、理所当然,梁玉璋越听越火大,偏偏就是舍不下这个女儿,那股子火气只能往旁人身上撒。「钟明教你做人的道理,就是教你不敬父亲?」 钟凌很没有家教地翻了翻白眼,回答是长叹一声。 皇帝看得明明白白,人家压根没把你当成父亲,怎么敬? 「行了,安平王也别强人所难,芳丫头野惯了,要是你把她关在王府里,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恐怕她一有机会就要挖洞逃跑。再说了,华恩是朕的亲妹妹,她那xìng子朕能不明白?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女儿来,她能给芳丫头好脸色看?与其相看两相厌,不如让芳丫头照现在的方式过日子,有机会就帮衬她一些,既不勉强她,也成全你们的父女之情,如此岂不更好?」 「可她年纪不小,也该说亲了,总不能继续放她在外头野,日后怎能说到好亲家?」 「急什么,芳丫头的母亲才刚过世,不是得守孝三年?」 皇帝捻须而笑,他怎么看都觉得肇澧对这丫头上心,旁人他还不好说,如果是寿王府,梁玉璋应该没意见吧。 听见皇帝这样讲,钟凌二话不说,脸上笑出春花,硬是磕了两个响头,连声道谢。 梁玉璋见状,哭笑不得,他这当爹的还真上不了台面,让她这般避之如蛇,不过皇上已经发话,他能怎样? 咬牙,他暗暗发誓,早晚要把她给带回王府里。 想不出为什么眼皮会猛跳?以科学角度解释,是因为太疲倦,但,并没有,最近生意淡下来,她睡觉的时间是过年前的一点五倍,最近她连闲书都不看了,之前还会帮阿静盗版一些杂书,做生意之后也发起懒来,因此眼睛的使用率大幅降低。 所以疲倦?这个解释不通。 既然如此,为何眼皮日夜跳个不停?是因为心乱?因为阿静出意外的日子越来越近,于是夜里老是一个激灵被惊醒? 还有大半个月呢,她真不必那么担心的。 上回桑子送nǎi油过来,她让桑子带话,说四月中会回秀水村接阿静进京,没想到阿静信回得挺快,说自己功课正忙着呢,耽误不得。 那态度摆明不想进京,但别的事能由得他,这件事钟凌非坚持不可。 她去信道:耽误不了,就回来住半个月。信末还补上一句:青儿也很想你。企图以美色勾引。 没想到这小子横了心,来信讨价还价,说他只能住三、五天。 两姐弟的书信往返,频率没这么高过,到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一趟行程加上路途来回,绝不超过十天。 钟凌盘算,只要四月二十七那天阿静不在村子里,应该就没问题。她把时间掐得极准,计划在四月二十日动身回乡。 心里乱,她想找个人说话,想起自从徐伍辉高中之后,两人还没见过面,于是让阿六陪着去向他道喜,但接连两次都没见到人,让她有些沮丧。 钟凌自我宽解,他金榜题名,朋友、恩师……总会有一堆聚餐的名目,直到问清楚与他同住的朋友,才晓得情况并不是她想像的那样,而是皇帝经常召他进宫。 这情况不寻常,有相当值得商榷的地方。 照理说,徐大哥尚未正式任职,没道理老往宫里跑,眼下朝堂上虽铲除不少庄党老臣,可这事儿是一步步进行的,抓一个、补一个,皇帝为今天这出准备得够久,不至于无人可用。 所以……是皇帝对他另眼相看? 如果她肯多花点心思想想,也许可以琢磨出些许味道,可她心里事多,想不了那么多,只好哄着自己往好的方向想,相信这是喜事,徐大哥能被皇帝看上眼,便更有机会留在京城里,能摆脱徐大娘的虎视眈眈,让人轻松不少。 这个晚上,她又从恶梦中惊醒! 梦里,弟弟全身鲜血淋漓的,哭着朝她伸手,嘶哑的嗓子喊着,「姐,救我!救、救我!」眼睛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水。 她心惊胆颤,飞快朝他奔去,可她每向前跑一步,他的身子就退后一尺,两人越离越远、越离越远,直到他身子缩成黑黑的一个小点。 一个尖叫,她弹起身,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 她吓得满身满头都是汗水,再顾不得什么计划,她飞快下床打包行李,整理好自己时,天色刚蒙蒙亮起。 二话不说,她冲到阿六房前猛敲门。 阿六被她的模样惊着了,大清早的摆出这副阵仗,想吓人吗? 他想叨念她两句,可发现她眼底的红丝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阿六哥哥,我必须马上回秀水村!」她双手合掌,两眼盛满哀愁。 快马奔驰,钟凌的恐惧感染了阿六,她不是个易受惊吓、容易紧张兮兮的女子,会突如其来地如此要求,肯定有她的道理,所以阿六没多问,只在临行前,匆促送出一只信鸽。 马车颠得钟凌的骨头快要散掉,可不知哪里来的声音,不断在她耳畔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按捺不下焦虑,一颗心急得快跳出胸膛。 眼看离秀水村越近,她心跳得越紧促,她无从解释这股心慌,只能闭起眼睛猛念佛号。 好笑吧!她是无神论者,认为所谓的神只是科学尚未解释出来的部分,包括自己的穿越,她都相信是地球遭到过度破坏,时空出现裂痕,让她这条灵魂飘到无法解释的时代。 可现在,她但愿有神仙、有玉皇大帝,但愿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到令人无法想像的力量可以扭转乾坤,阻止灾厄,可以稳下自己不定的一颗心。 马车才进到秀水村不多久就被堵住了,几乎是所有人都聚在徐家门口,钟家三房的屋子就在徐家隔壁,因此也被堵得水泄不通。 徐家大门大开,几十名官差立在门口,村民们里一圈、外一圈地包围。 是京里来传报徐大哥得了探花郎的喜讯吗?不会吧,已经过了好几天,没道理现在才传讯。 路被堵住,钟凌不得下车,看一眼里里外外bào满的人潮,她想不透怎会有这样的空前盛况? 宣读过圣旨,太监领着一群官差离开徐家。 临行,太监满脸不悦,心中暗道:果然是乡野匹夫,半点规矩都不懂,枉他一路迢迢到此宣旨,谁知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只得了两盒唐轩的糖,盒面还脏脏旧旧的,也不知道摆了多久。 官差一走,徐大娘跑到门边,扯起嗓门对村民们说道:「喜事啊!大喜啊!公主要招我们家的探花郎当驸马爷,从今儿个起咱们徐家就是皇亲国戚了……」,远远地,站在钟家三房屋前看热闹的张氏发现钟凌,她推推搡搡地挤开好几个人:好不容易钻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在她耳边大声问:「阿芳,你知道徐家老大要娶公主吗?」 「什么?」钟凌耳朵「嗡」的一声,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徐伍辉要迎娶公主的消息?」张氏扯开嗓子再次大喊。 钟凌这会儿才听明白大伯母的话,而周遭的人也才发现她回来了,原本围在徐家门口的村民渐渐朝钟凌靠拢。 钟凌被围在中间,狭小的空间让她喘不过气,大夥儿东一句、西一句,有人劝她宽心,有人叫她认命,也有人大骂徐伍辉不要脸,抛弃糟糠之妻。 钟凌还没弄清楚自己的感觉,就是觉得吵,觉得自己被蜜蜂圈住,他们不断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把她的脑袋给掏空了。 所以她的心慌、她的第六感、她的六神无主是因为这个?因为约定好的事将要作废,因为她和徐大哥之间的关系回到上辈子? 思绪像团乱麻,缠缠绕绕地,得她窒息。 难受吗?不知道。不甘愿吗?不晓得。 她的感觉就像、就像……就像再一次,她再一次拚命努力往终点跑去,自以为这回可以拿到好成绩,却没想到在终点线前发现自己又是最后一名。 谁说努力过了就够?谁说经历比结局重要?谁说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必在乎天长地久?谁、说! 她拚命写参考书,就是想拿一百分,她拚命练习厨艺,就是想考到证照,她拚命赚钱,就是不想挨饿。 她拚命又拚命,拚命改变自己的懒惰个xìng、拚命在穿越后的每个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并不只是想要经历亲情爱情,而是想要拥有亲情爱情、想要改变命运啊! 她是真的下过决心,要好好和徐大哥过日子,她是真的努力,想让下半辈子过得平安和顺,她是真的、真的、真的要改变上一辈子的过程。 可是……怎么办?又绕回来了。 真想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笑,因为不管怎么拚,到最后结果都一样?那股冥冥之中的强大力量,正在高高的地方俯瞰自己,并且笑得前俯后仰,指着她,揶揄道:「瞧,又一个以为人定胜天的傻瓜!」 心从高处往下坠,掉进深谷、跌进地心,又冷又热的感觉在胸口jiāo织。 脑海中不停回绕着这几句话又一样了、又重复了、又回到原点……她倾尽全力扭转的命运,一个不小心就转回原来的轨道,她都不知道该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老天?! 「阿芳,你回神啊,你好歹说句话,别吓大伯母。」 张氏的大嗓门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倏地,数十道目光集结在钟凌身上,大夥儿这才想起当初徐家想和钟家结亲又反悔,之后又想结亲了,还大张旗鼓地宣扬得所有人都晓得钟子芳是他家媳fù,现在又……这是谁在折腾谁啊?众人不禁脸上都带着同情。 「阿芳,你别担心,公主虽然很大,可也没抢人家丈夫的道理,你去衙门前击鼓伸冤,咱们都给你作证,徐家早就同钟家jiāo换庚帖的。」一个看不过眼的大叔扯开嗓门发话。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公主想嫁谁不好嫁,何必抢人家的丈夫?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不是,皇帝肯定没弄明白,伍辉已经订亲了,否则肯定不会下这种圣旨。」 「会不会是伍辉说谎骗皇上,说自己不曾订亲?」 村民们都是好心的,谁不知道阿芳没爹没娘,没有人可以为她作主,如果连他们这些叔叔伯伯都不能站出来帮她讲话,还有谁能帮她? 徐大娘还没张扬够呢,观众竟然转身看别台戏,她怎么受得了?更何况和自家打擂台的竟然是……阿芳? 她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偏生回来的时机这么巧,这是故意给徐家难堪吗?这个坏事丫头! 前几个月他们到处打听她的下落,钟家大房那几张嘴巴像蚌壳似的闭得死紧,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两夫妻心想,钟子静还待在秀水村,当姐姐的肯定走不远,便趁着批货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到几个邻县打听,看看她有没有在哪里开新店。 可是四处都没有她的消息,他们正火大着呢,就担心她没眼色,跑到京里去找儿子,把钟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给伍辉听。 旁人不好讲,他们家伍辉可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万一他心疼她、为她担心,把会试给考砸了,他们可没地方哭。 幸好儿子好本事,考上探花郎,让他们着实得意了好一阵子。 今天一大早,婆婆听见喜鹊在窗外叫,她心里正得意着呢,不晓得又有什么好事要发生,没想到会是京里来的大官来传圣旨这种大喜事。 皇帝看上他们家伍辉,要把公主嫁到徐家呢,那是何等光荣、何等骄傲的事啊!就是普通人家,当岳父的也会多方照看女婿,何况是天家,不过是一道旨意的工夫,他们家伍辉就能当吓死人的大官。 一家人心头那个乐啊!难怪人人都说徐家祖坟冒青烟,这可不,全应在徐家大房这头。 瞧,秀水村家家户户全出动了,她还打算慷慨一回,等伍辉回来就席开百桌,把认识的人全请个透。 明明就是大喜事,这会儿阿芳来做什么?想让别人同情她?我呸!铺子生意好的时候瞧不上徐家,这会儿她倒要看看谁瞧不起谁。 徐大娘走近钟凌,恰恰听见申五叔对钟凌说 「阿芳啊,你别怕,咱们秀水村的人不敢说样样好,但是非对错是有的,如果伍辉真敢哄骗皇帝,做出这么不地道的事,咱们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这话听得徐大娘满肚子火,怎地,一出现就装可怜呐,他们徐家有说不认这门亲吗?急巴巴赶来,都还没向她这个正经婆婆请安呢,就在这里造声势,这种媳fù谁敢娶? 「申家老五,你可别乱讲话,我们家伍辉是什么xìng子,他能做什么不地道的事?明明就是皇帝看上我们家伍辉,想把女儿嫁过来,难不成我们敢抗旨?那可是杀头大罪。 「好啊,你们不怕死,要不你们推派几个人,马车的银子我出,大夥儿一起进京,把圣旨甩回皇帝脸上,你们说,好不?!」 徐大娘咄咄逼人的几句话,把众人吓得噤若寒蝉。 见大家闭上嘴巴,徐大娘这才张张扬扬地走到钟凌面前,冷声说道:「你行啊你,说不见就不见、说出现就出现,神龙见首不见尾吗?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长辈?既然要失踪也就失踪算了,我们不同你计较,反正你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咱们身家不及你,见上面也不敢大口气说话,可今儿个出现就摆这一出,算啥?想给我们徐家脸上抹黑吗? 「你这是怕伍辉反悔,不肯娶你进门?把心搁回肚子里吧,就算你是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咱们徐家说过的话一定会认到底,只不过人家是公主,你那身分拍马也追不上,当家主母是轮不到你头上了,倘若你愿意给伍辉做个小妾,徐家自然不会苛待你,往后生下个一儿半女,下半辈子也算有个依靠。 「至于公主那边,你大可放心,那是比高门大户千金更尊贵的人儿,别说读书认字、琴棋书画,fù德肯定不在话下,只要你肯安分些,公主定也能容得下你,至少有我们这对公公婆婆在,也不至于让公主亏待你。」 徐大娘是个走村串户的商人,见识自然比长居乡下耕作的农夫农fù来得多,现在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得大家频频点头,她正自觉得意呢。 可钟凌并非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她安安静静地听完对方的话,一道冷笑浮上嘴角。 她不是傻子,皇帝会下这道旨意,必是确定徐伍辉尚未娶亲。 至于怎么确定?很简单,直接问他就行,婚姻大事,谁敢在皇帝跟前耍花qiāng? 徐伍辉既然敢在皇帝面前谎称自己尚未婚配,那么必定是想清楚了,要嘛,像徐大娘一样无知,以为公主容得下一个小妾,要嘛就是决定放弃自己。 那是徐伍辉的决定,不管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情,都证明出他心中的天秤,「前途」远远重于「钟子芳」。 所以不管他放不放手,她的手掌心都已经松开了。 她有没有受伤、不甘、心痛?都有,知道自己轻易被放弃,那个感觉怎么都不会愉快。 但她不是温驯的兔子,她是刺蜻,想伤她?行!那对方也得有受伤的准备。 钟凌淡淡一笑,望向徐大娘,问道:「徐大娘这口气是打算搬进京城里,享徐大哥的福气?」 徐大娘喝一声,这会儿来同她讨论这个?莫不是也想分一杯羹? 抬高脖子,她摆出一副傲人姿态,「那是自然,伍辉马上就要当大官,我养他几十年,难不成不能进京享儿子媳fù的福?」 「看在邻居一场,我怎么忍心眼睁睁看徐大娘作白日梦?好吧,我实话告诉您,什么叫作尚公主?那意思和入赘皇家差不多,除了徐大哥和公主生下的孩子还姓徐之外,其他的……既是入赘,又怎能三妻四妾,徐大娘未免多想了。」 钟凌的话引得一旁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徐大娘老脸涨红,两只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能烧人。 此时,钟家二房那个一心一意要嫁给徐伍辉的钟子薇,就站在徐大娘身边。 当徐伍辉被皇帝取为探花郎时,她便以徐家媳fù自称,里里外外帮着张罗大小事,徐大娘亲口承诺,不管钟子芳恁地嚣张,一旦进徐家大门,就是婆婆说了算,她这个当婆婆的要给儿子塞小妾谁敢忤逆? 因此钟子薇带着这份笃定,经常出入徐家大门,连徐伍辉几个弟弟妹妹都当着面喊她嫂嫂来着。 没想到京里人马到秀水村报喜,她以为伍辉哥哥得皇上青睐,给了什么封赏,便是徐大娘也以为是儿子替自己讨来诰命,谁知圣旨下,竟是皇帝要把公主嫁给伍辉哥哥。 如果只是堂妹,钟子薇还不放在眼里,怎么说钟子芳那xìng子都不得婆婆的喜,何况自己还讨得小叔子小姑子的好呢,待成婚后,一点一点将伍辉哥哥拢过来也就是了,谁知道…… 这道圣旨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催命符。 即便如此,她依旧强颜欢笑,努力表现出贤良大度,至少满村子里的人都晓得自己是钟家的半个媳fù,心里再恨,她也得连同口水咽进肚子,日后再作图谋,怎么晓得村里人不替她讨回公道,却帮钟子芳说起话来,让她心头一整个憋屈呀! 这也就罢了,钟子芳还说伍辉哥哥尚公主之后便不能三妻四妾,那、那……那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不就打了水漂? 不,这是钟子芳在逞口舌之能,她不甘心当不了大fù,才会危言耸听。「阿芳,你别胡说八道。」 钟凌回视钟子薇,冷酷一笑。 徐伍辉入京赴试那日,自己已经把话给挑明了讲,没想到她不弃不舍,非要贴上徐家,真不晓得她哪里来的自信,相信徐伍辉一定会娶她进门? 就算没有公主这一件事,她也不会轻易点头,何况现在来了个大咖,钟子薇还在此痴心妄想,难不成她以为公主会拿徐大娘当婆婆看待? 一个连正眼都不想瞧的小人物,钟凌理所当然将她忽略过去,继续打击徐大娘。 「您可知道,凡公主要尚驸马,宫里都得花大把银子盖一座公主府,这是为啥?不就是因为公主金枝玉叶,从小被宠被哄,风风光光长大,怎能让她受婆婆的气?皇上会心疼女儿呐。成亲后,徐大哥得住进公主府里,至于徐家长辈,没有公主同意可不能轻易上门,您想认公主做媳fù,但公主可不能自降身分,认了您这位婆婆。所以啊,阿芳劝大娘看开一点,儿子媳fù的福气是留给皇上、皇后享的,与您无关,您千万别想太多。」 徐大娘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快要bàozhà,钟凌欣赏对方的脸色同时,心中怒火微歇。 连日来的眼皮跳是因为这件事吗?如果是的话,无所谓,她不愁嫁,徐大哥虽然是个好男人,但当他决定把前程看得比她重要时,便已经大扣分。 难受?有的,心酸?多少有一点,但要她因此求死觅活?对不起,她还没有爱得这么深。 像是在对命运反击似的,钟凌用罄全身力气,她续言道:「徐大娘可能不晓得,皇帝为了杜绝外戚干政,凡尚了公主的驸马爷,这辈子就只能领个闲职,名声是有的,但才干就用不上了,往后恐怕得庸庸碌碌过一辈子。而且不只这样,若是公主的子孙太出脱,还会遭皇家猜忌,所以还是傻养着的好,徐家若是想靠徐大哥出头天,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她这话纯粹胡扯,前辈子的徐伍辉多受皇帝看重啊,但,不管,她现在有满肚子的怒气需要宣泄,如果刻薄恶dú才能让自己生出力量,她不介意当巫婆,如果好人都没有好下场,她遵守礼教、三从四德做什么? 阿六安静站在钟凌身旁,看着她的行为举止,没有半点阻止她的意思,反倒心中微哂,就是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家主子,如果她知道徐伍辉尚公主就哭哭啼啼、哀怨悲泣,这种女人连他也看不上眼。 徐伍辉很了不起吗?不过是个探花郎,就算被皇帝看上眼,也得耗个几十年才有本事当上三品大员,至于他家主子,开玩笑,别说眼前就是个世子爷,待对鲁国战役结束,能不封个一品将军? 徐伍辉拿什么和他家主子比?根本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云泥之别呐! 「你这是嫉妒咱们徐家就要飞黄腾达,才满口胡唛。」好半天,徐大娘才苍白无力地挑了句话来反驳,方才的咄咄逼人被钟凌尽数摧毁。 「这种到京城里稍作打听就知道的事儿,我何必胡说八道?」 「你连大字都懂没几个,怎知道皇帝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杜绝外戚干政?那是什么东西?我就不信皇帝不会照看自己的女婿,不盼着外孙成才。」徐大娘拚了命想找话来反对她,更想把大家脸上的嘲笑给砸掉。 「徐大娘不是想知道过去几个月我去哪里吗?实话告诉你,我进了京城,因为爹娘的庇佑,一段奇遇,让我变成安平王的义女,偏生不巧,我那义母恰恰是个公主,还是皇帝最喜爱的妹妹华恩公主。别的事我或许还有些懵懂,可尚公主这码子事我可是比谁都清楚。」 语出,众人然,谁想得到阿芳竟会摇身一变,变成安平王府的千金小姐,太不可思议了! 钟子薇乍闻此事,恨得咬碎一口银牙,怎地她就有这等好运道,明明自己的模样、xìng情都不比钟子芳差,为什么她既能得伍辉哥哥喜爱,又得安平王另眼相待? 「阿芳,你真的成了安平王的义女?怎么回事?」 张氏一听,两颗眼珠子瞬间亮起来,这下子徐家婆娘没啥好得意的,因为弯弯绕绕算下来,钟家大房和安平王府也有了亲戚关系。 钟凌拍拍大伯母的手背道:「这故事长得很,以后大伯母进京,随便逮个人问问安平王府在哪儿,人家自会给你带路,您再同门房的说要找芳大小姐,下人就会领您过来。」 「天、天、天,竟是真的?我们家阿芳成了安平王府的大小姐?!」张氏惊呼不已,瞧着徐大娘的眼底盛满笑意,眉眼挑衅,气得徐大娘噎得说不出半句话。 「难道安平王没有三妻四妾?」 一句突兀的话chā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全刷地聚在钟子薇身上,钟凌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蠢到这等田地,可偏偏她就是这么蠢。 这答案大可以由着钟凌瞎编,反正没人敢往安平王府求证,钟凌可以回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句「没有」,既打了她的脸,也顺便结束这个话题,可她偏不,她要迁怒,不管是因为生命运的气还是怨恨徐伍辉的毁约,她都要出这口恶气。 她转头,对上自家二堂姐,笑得一个叫作春花烂漫,她回答道:「有,华恩公主不利子嗣,成亲多年只育有一个嫡女,因此替安平王纳了侍妾。」 此话一出,钟子薇松口气,脸上也带起微笑,只不过钟凌下句话出现后,笑意瞬间冻结。 「侍妾生下儿子之后,被送到公主膝下养着,堂姐有没有听说过去母留子这说法?」钟凌顿了顿,欣赏钟子薇脸上yīn晴不定好半会儿才接着说:「那个侍妾是送出府去嫁人了,还是已经不在人间,这事儿我可不敢探听。」 蠢一个已经够教人笑话,没想到钟子薇蠢、徐大娘更蠢,有钟子薇的白痴问题开先锋,徐大娘紧接着开启她无边的创造力。 她问:「难道安平王没和他的爹娘住在一起?」 「刚开始没有,直到老安平王爷过世,王爷怕寡母独居寂寞,这才搬进安平王府,但安平王是个世袭爵爷,徐家拿什么攀比?何况徐伯父还在,徐家可以孝顺长辈的儿子女儿多着呢。」 钟凌的话又惹来村人一顿哄笑,平时徐大娘就是个刻薄、不得人心的,在她面前吃过亏的人不少,可麻雀窝里长出一只金凤凰,众人心里醋着,面子上还是得奉承几声。 这会儿,阿芳敲碎徐大娘的春秋大梦,大夥儿心里才平衡些。 钟凌与徐大娘、钟子薇对峙着,她们不晓得该不该相信钟凌的话,却又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心底左右难平。 这时候,从外头回来的钟子文发现钟凌,他快步跑到人群中间,一把推开众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说:「我急急忙忙到处找人送信到京城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他这话,张氏这才晓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是啊,她怎么会拉着阿芳在这里磨唧这些有的没的,阿静的事才重要啊! 这会儿,不光张氏想到,秀水村的村民想到,连钟子薇和徐大娘也都想到了。 被扫掉的面子拉回来,徐大娘怪笑两声,说道:「这个命硬的丫头,我们家伍辉还真不敢娶,就算没有公主这回事,徐家也不会让这只破扫帚星进门。钟子芳,你快把伍辉的庚帖还来,这门亲事不算数!」 村人多数心地善良、xìng情朴实,听见徐大娘这话,能不心生憎恶?这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徐大娘可不仅仅是嘴巴刻薄,怕是心肠也歹dú得很,狼心狗肺啊,指的就是这款。 不理会徐大娘,村人纷纷转头对钟凌说道:「阿芳,你别想太多,事情遇上了,咱们一步步解决便是,别担心,你还有你大伯父、大伯母呢!」 「是啊,还有咱们大房给你依靠。」张氏急道。 自上回那救命的四百多两银子之后,她这算是明白了,钟家三房是不折不扣的大好人,老天爷不偏帮着,让人都看不过去。 钟凌被众人说得满头雾水,阿六亦发觉不对,两手分别提起钟凌和钟子文,飞快奔回马车旁边。 一转眼,马车已经远离村人视线。 徐大娘对着钟凌的背影,呸呸地往地上吐了两口痰,骂了句「贱货」,而钟子薇看着徐大娘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明,她咬紧下唇,脸上尽是抑郁。 徐大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口气强势地道:「别听那个丧门星的鬼话,就算是公主也得守规矩,孝敬婆婆、敬爱夫婿,你这个媳fù我要定了,我就不信她敢不让你进门,那些有钱人家比咱们更要脸皮,何况是公主,我就不信她敢闹。」 徐大娘的话安下钟子薇的心,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着徐大娘回屋里。 行经过徐伯父身边时,听见他狠狠地踹身边的树干一脚,怒声道:「一桩好好的事,竟让那丫头给搅成这样,灾星呐,还没进门就引灾领祸,谁娶了她,还不一辈子倒楣!」 听见徐伯父也对钟子芳不满,钟子薇掀起嘴角,仿佛踩钟子芳一下,她便能得意张扬似的,却忘记日后的对手是公主,不是堂妹。 第九章 一场大火 「……那场火是半夜起的,发现的时候,宅子已经烧去大半,火光冲天,热得让人无法靠近,村人都去帮忙救火了,可……」 马车里,钟子文yù言又止,他的表情让钟凌寒进骨头里。 「所以阿静呢?」她不拐弯抹角,直接问起弟弟。 看着小堂妹强自镇定的脸,钟子文心头发酸,这让他怎么说?去年三婶的事她还没从沉痛中恢复过来,现在又…… 他把钟凌的手攥在掌心中,说道:「你别急,情况尚未确定,周大人还在那里。」 「他说,许大人那里很安全,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护卫着,不会出事的……」钟凌喃喃道。 钟子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着她全身抖如筛糠,心头有着说不出的舍不得。 「他说,有潜山先生在,那里就是铜墙铁壁……」泪水淌下,温热的液体滑到颊边,冰凉得令人心惊。 「阿芳……」 「他说会不一样的,他说会改变的,他说我只要在同一天回到村子里就可以!」突然间,她bào发了,紧紧握住拳头,恨恨捶上胸口,她嘶声大喊,「这算什么啊!我回来了啊,我提早了啊,为什么还是不能阻止?是耍我吗?耍我呆、耍我笨,耍我很好玩对不对?」 她哭着叫着,泪水淌下,一滴滴坠入衣襟,烙出点点黑梅。 「阿芳,你别这样,也许阿静找到地方躲起来,我不是说周大人还在那里吗?现在还没有找到阿静,也许他没事呢!」 「如果烧成灰了呢?如果烧得连骨头都不剩呢?不是说大火吗?」 「不会的,你别尽往坏处想。」他揽住钟凌的肩膀,阻止她太过激动。 「四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手指着上方,轻声道:「、恨、我!」说完她竟然失声大笑,笑得泪水鼻水一起来,她不怕丑,越笑越欢。 她想那么久,没想到答案这么简单,所以她那么那么那么的认真努力,企图改变命运,她拚命拚命又拚命,试着走向不同的途径,结果呢? 结果她绕上一大圈,徐伍辉还是不娶她,阿静还是要离开她,她还是认了安平王,哈哈,答案出炉当当当当!好简单哦,就是老天爷恨她嘛。 所以上天让她穿越,给她任务,再安排她一次次把任务给搞砸,让她对自己彻底失望,然后否定自己、怨恨自己,大骂自己Fuck! 厚厚,会说英文哦,原来你是穿越而来的妖女,快快、大家快来,一把大火同心协力一起烧巫婆。 她想像力很好呢,她能想像老天爷手中的iPad,在出现她被大火烧掉之后,留下一副完整的骷颅,萤幕下方出现一行字Gcomover! 低下头,钟凌扳动手指,一、二、三、四、五,很快,她还有五年的生命值,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必猜,接下来澧哥哥就要死于战争,她就要去当安平王的长女,然后嫁给二皇子。 侧妃耶!不是普通小妾,是户口名簿里面有登记、有名分的女人! 看开了吗?想透了吗?很好,钟凌,你有长进了。 何谓天命?就是无法改变的东西,既是无法改变,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应。 好好活着啊,像上辈子的钟子芳一样快乐开心,说服自己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这是了不起的穿越女才能得到的丰富经历。 从现在开始,她什么都不必做、不必反抗、不必改变,傻一点、蠢两分,吃饱睡、睡饱吃,享尽荣华富贵,直到游戏结束。 很好,好极了,好呆了,就是这样做,没错! 她笑着、乐着,即使眼底泪水依然沸腾,可是她连一秒钟都不让笑容歇下。 钟子文被她吓到了,抓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阿芳、阿芳,你醒醒!」 她偏着头,任由泪水横过脸庞,她笑弯两道眉毛,带着些微的娇憨说道:「我醒了,直到这刻才彻底清醒,傻子才努力呢,笨蛋才处心积虑呢,不过是当人嘛,那么辛苦做什么,少一点坚持,有好吃的就吃、有好玩的就玩,什么都不想地睡觉,睡醒,生命也就告罄了。 多轻松自在的人生啊!」 听着她的话,钟子文心急火燎,她疯了,她承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恶耗……他心疼道:「阿芳,你别这样,伤心就放声大哭,哭出来就会好了。」 钟凌摇头,还是笑着,「你以为我哭,老天爷就会同情我?才不会,这年头不时兴雪中送炭的,比较流行落井下石。」 「阿芳!」见她越是笑容灿烂,他越心酸,真想狠狠抽她一巴掌,将她打醒,可是她已经那么痛,他怎么舍得让她更痛? 马车停下,阿六一把掀开车帘,将钟凌带下车。 钟凌没有反抗,乖乖地让阿六扶着走。 曾经的亭台楼阁变成一片焦土,周玉通和十几个官差还在坍塌的屋梁下寻找体,一排、几十具体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有许多都烧成焦黑的干。 周玉通迎面走来,对阿六说:「真奇怪,满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逃跑?这不合理,就算在睡梦中总会有几个浅眠的,不至于连半个活口都没有,眼下估计那栋楼里死的人更多,不过那里的火起得晚,火势又早早被灭掉,体还能分辨得出眉目长相,但主屋这边……」他朝钟凌望去一眼,轻叹。 阿六看向远处那座楼,那里是下人住的地方,原本钟子静住在离那边不远的院子里,但主子看重,潜山先生特地将他挪到主屋住下,谁知,结果会是如此…… 「有没有找到潜山先生和钟公子?」阿六问。 「主屋里找出来的体都在这里,分辨不出谁是谁,不过有两、三具小孩身量的体,你们可以看看。」 周玉通领着他们过去认,阿六和钟子文跟着走了,钟凌却连一步都迈不出去,两条腿灌上铅似的,沉重得无法移动。 周玉通亲自拉开一块白布,露出两具孩童的焦,他指指旁边的体道:「这个老人是在附近找到的,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刘星堂。」 钟凌两只脚动不了,但耳朵灵敏,她把周玉通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 是,爷爷最有责任感,她将阿静托付给他,他如论如何都会守护阿静平安…… 哈……哈哈……她又想笑了,如果不是她想要强行扭转阿静的命运,如果不是她把阿志和爷爷留在阿静身边,如果不是她求他们护阿静周全,如果不是她做那么多的无谓工夫,那么阿志和爷爷还会好好活着吧? 如果娘和阿静的命运无法改变,那么阿志和爷爷便是受她牵连了,这两条命应该算在她头上,是她的固执坚持,是她要同老天爷耍无赖,否则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她错了,对不起! 她紧紧住自己的口鼻,直到无法呼吸,她在心里默声喊了几十遍对不起,这才松开手,大口喘气。 她仰面朝天凝声问:「老天爷,这是祢要的吗?祢要我充满罪恶感,要我活着的每一天都痛苦惶恐?好,祢赢,我认输,我不该逆天而行,我不应忤逆祢的心意,我发誓不做了,从现在起,什么事都不做,可以吗?」 输得彻彻底底,她手上所有筹码通通赔进去,她再没有力气和老天爷拍板叫喊,被钉住的两条腿软下来,她摔倒在泥地上,跪坐着,一遍一遍向老天爷妥协。 庄皇后斜卧在软榻上,身着皇后正服,五彩凤簪稳稳地chā在发间,她脸上化着浓妆,厚厚的香粉遮去她微暗的脸色,却掩饰不去眼底下的黑影。 昨儿个又没睡好了,她梦见七孔流血的梅妃朝自己走来,狞笑道:「你坐上后位又如何,庄家还是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当真以为皇帝会看上你儿子?一个平庸愚蠢的太子,皇上怎肯将天下大任jiāo付,何况,你儿子?你儿子?哈哈哈……」 梅妃的狞笑声,将她惊醒。 她弹身坐起,四下张望,半晌缓缓吁口气,还好,她在宁禧宫不是冷宫,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没有唤进宫人,独自步行至镜前,雍容华贵、贞德端庄的姿态一如当年进宫时,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皇太后曾经说过,「此女堪为一国之后。」 望着镜中的自己,片刻,她笑了。 她当然是皇后!皇帝为顾全名声,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她太懂那个男人,那样好面子的男人。 她会的,她能坐在皇后宝座上,直到最后一刻。 只是这段日子,连眼尖的宫女太监都看出来,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冷了,他把所有心力全放在梅妃的儿子身上,朝中甚至有人暗暗猜测,二皇子将取代太子入主东宫。 她还没死呢,想废太子,也得看她肯不肯。 想起父兄,她咬牙暗恨,早告诉过他们,做大事绝不能贪图蝇头小利,偏偏他们没把她的话给听进去。 这些年哥哥盗卖朝廷武器,她不是不知道,骂也骂、说也说了,他在面上应着,背过自己照旧为恶,就算赚得钵满盆溢又怎样,被皇帝查抄出来,一道圣旨一下,分文不剩。 若不是他们盗卖兵器被抓到头绪,若不是他们妄图将港县的兵器卖与燕国,皇帝怎会寻线一步步追查,又怎会一座「温泉小山」被看出端倪?她的三万士兵,她的铁矿…… 该死,那是她留给太子的最后一道屏障,如今全数没了。 皇帝身强体健,往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皇子,太子已经不得帝心,如果不做两手准备,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把握能够笑到最后?可惜她的多年准备,竟在短短的一个月内灰飞烟灭,她恨! 事迹败露,占山为王、蓄养私兵、开采铁矿,一条条都是万死不辞的大罪! 父亲在皇帝跟前苦苦哀求、万般保证,他们只是爱财、只是目光短浅,绝无叛逆之心,可皇帝二话不说,把一堆贪污、荼害百姓的罪证丢到父亲面前,迫得他哑口无言。 早对父亲说过,忠心保不了庄家,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帝无法忍受一个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姓氏,爹不相信,认定当年共患难的情谊皇帝不曾忘怀,如今看来,谁是她心中有恨,认定港县之事是压倒庄氏一族最后一根稻草,却不知道前面的导火线是她不断逼父兄笼络权贵、勾结外臣,是庄氏这些年的势力,盘根错节、党同伐异,所以她怨父亲、怪兄长、恨丈夫,却没想过问题的根源在于自己。 她怨恨、偏激,她把所有人都当成仇敌。 忠心耿耿?笑话!肝胆相照?笑话!可以共患难之人不见得可以共富贵。 她的父亲何曾对帝位有过异心?真正对权势有野心的不是父亲、不是太子,而是她,庄可卿。 她天资聪颖,心有丘壑,童年时曾经对先生道:「做人,便当乘风踏云,笑傲四海九州,将金瓯九鼎尽数攒在手中,方不负此生。」 此言听在先生耳里,心中一悸,叹道:「可惜是女儿身,否则定能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是,她非池中之物,却因生为女儿身,被限于局促之地,不得动弹,那年她誉满京城,被选入宫中,赐婚三皇子时,她便知道机会到了。 她紧紧抓住机会,撺掇娘家父兄全力支持三皇子,将原不受先帝看重的上官挺推上那把至高至尊的龙椅,她助他扫dàng朝廷异议,着上十二章冕服,陪着他担起日月星辰、乾坤山河。 一路走来,多少腥风血雨,再苦再难她都咬牙与他并肩走过,杂知……他竟这般对待自己?! 在他铲除庄家余孽之后,接下来就要剥夺她的权力了吧?一个空有名头的皇后还能筹谋大事?没有自己的扶持,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他这是……想把帝位传予心爱女子的骨血? 她不会教他如愿! 想起皇帝,一阵厌恶的冷笑从心中泛起,他再不是她的枕边人,而是对手,他不拿她当妻子,她便不当他是丈夫。 他心狠,斩除她的倚仗,可他不知道,他狠,她会还以加倍狠戾,只不过两人的狠辣不同,她不会雷霆万钧,她喜欢袖里乾坤,她擅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习惯在别人觉得不可能的时候出手,然后一击毙命。 她和皇帝之间的战争不会因为庄家的倒台而结束,相反地,正要开启序幕。 她眼睁睁看着皇帝对上官肇衡的重视,眼睁睁看帝心与太子渐行渐远,虽心急火燎,面上却半分不显,她甚至附和起皇帝,为二皇子挑选皇子妃。 她贤德体贴吗?当然,这可是为皇帝着想,若没有子嗣,二皇子如何当上太子,光是言官的奏摺就能将龙椅给淹没。 以退为进,她很乐意在这件事情上助一把力。 三年前,上官肇衡迎娶户部尚书黄栋梁的嫡女黄瑜珊,那是个美丽的女子,可惜她的父亲不识趣,数度推拒庄家的善意,所以她死了,死于难产。 人人都说她没福分,不过真相有谁知道,只要不肯归附自己的女子,都没有福分。 如今旧事重演,这回她该为二皇子挑选哪家千金?英国公?忠孝侯?还是……安平王? 微笑dàng上脸庞,是该试试梁家对自己的忠诚了。 京城里,一天一消息,庄党一个个被拔除,但她并不绝望,在南方她还有一股支持太子的势力,并且越是这种时候,越该按捺住浮动。 然而她并非坐以待毙之人,踌躇多日后,她修书一封,给那远在南方的驻将安佑秋。 那是封文情并茂的书信,信的前头先提旧情再论友谊,中间说起自己的窘迫困境以及面临的危机,最后说到,倘若他肯助自己一臂之力,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安佑秋手中握有五万大军,实力不容小觑,而他对她的心……多年如一。 她是他的悬念。 当年,庄安两家通好,两家的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安佑秋从小就喜欢庄可卿,安家长辈本有意思向庄家议亲,可惜yīn错阳差,安佑秋上了战场,而庄可卿入宫选秀,从此渐行渐远。 安佑秋和她之间的情分并非三天两天,在她入宫前一晚,安佑秋违反军纪,从边关返回京城,他闯进她的香闺,两人说了一夜的话。 她于他有情,却也明白,一个小将军的妻子满足不了她对权势的yù望,但是那晚,她哭湿他的衣襟。 离去前,他对她说:「这辈子,我再不会爱上第二个女人。」 他是爱她的,庄皇后确定。 几年后安佑秋在长辈的压力下,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进门,他长年待在南方,妻子苦守家门,辛苦更心苦,她得不到丈夫的垂怜,几年之后抑郁而亡。从那以后,他一个人生活,再不续娶纳妾。 那年南方战事告捷,他和几位将领班师回朝,皇上为他们接风摆宴,安佑秋立下大功劳,皇帝大加封赏,官升三级,还让他带五万大军驻守南方。 趁夜,她单独与他会面。 多年不见,再聚首恍如隔世,他老了,她却风华依旧,他眼底的熠熠光芒诉说着,他的心,不曾更变。 她舍不得他一人孤苦,苦劝他娶妻,为自己留下骨血。 他却对她说:「虽然我们天涯相隔,但在我心里,早已认定你是我唯一的妻,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日后倘若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挫骨扬灰,再所不辞。」 口气说得很重,那个时候,安佑秋也看出来,太子的才能远远不及他的弟弟们,太子之位上官肇远坐得并不安稳。 于是她写了信后,让郑乔送jiāo到安佑秋手上,她要他在明年秋季,为自己出一把力气。 郑乔武功高强、多谋善断,一手为她组织起暗中势力,送信这种事原不应该让他亲自出马,但此事非同小可,她还是派出郑乔。 本以为再稳当不过的事,谁知碰上意外,郑乔竟被大队人马夹杀,若非他机警,藉由死遁逃回到京城,直到现在她还不晓得信已经被人劫走。 是谁抢走那封信?是谁盯上自己? 她惶恐地度过数日,心中有若干怀疑。 如果是皇帝,握有这个天大证据,岂能不动自己和太子?但不是皇帝,又有谁会这样防备自己?是上官肇衡还是……上官肇阳? 上官肇阳的笑脸从她脑海间一闪而过,她一阵轻颤,会是他吗? 他和上官肇澧自小感情jiāo好,若非金日昌赌坊闹事,魏康生怎会中了圈套?她又怎会联合言官弹劾陆景,怎会砍去生财之道? 是了,她一直想不通,港县之事何等隐密,父亲兄长虽爱财,却也是仔细谨慎的xìng子,怎会轻易被人查出?如果举报者不是上官肇阳,皇帝为什么会派他围战港县? 长久以来,她把目标放在上官肇衡身上,莫非上官肇阳才是皇帝属意的那个? 如果上官肇阳知道因为这封信,让庄皇后疑心到自己身上,肯定后悔万分,但这时候他和上官肇澧与鲁国对战,他们所有心力都放在鲁鑫身上,连信被劫下来之事都还不清楚,这是后话。 庄皇后在信件被劫后,派出大批暗卫在出事地点附近四处探查,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告老还乡的许吉泰,就住在出事地点附近,并且那个秀水村恰恰是失去记忆的上官肇澧被找到的地方。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上官肇澧和许吉泰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两者搭得上,那么上官肇阳抢夺此信就说得出道理了。 许吉泰老jiān巨猾,未致仕之前,父亲多方笼络都不能将他纳于旗下,而今……庄皇后灵机一动,她不让郑乔出面,反让他花大笔银子买通江湖人士暗中探查许吉泰。 这一查,教人胆颤心慌呐。 所以人都以为,归附庄家的势力只在京畿附近,却不料她笼络不少南方大官,为太子添势,日后若是风起云涌,他们都是要受到重用的。 谁知他们的贪污证据竟被许吉泰收藏在书房里,假若那些东西呈到皇帝跟前,她还能有指望? 这件事意谓着什么?许吉泰是上官肇阳的人?抑或是……皇帝的暗棋? 即使没有找到那封被盗书信,但庄皇后一心认定,此事定为许吉泰的杰作,于是她不吝代价,大把大把银子撒出去,以利相诱江湖人士,让他们血洗许吉泰府邸。 她不信,皇帝能从江湖人嘴里查到自己,她可是深居中宫的fù人呢。 许吉泰死亡的消息传进宫里。 上官肇远得到消息,脸上挂着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他快步往宁禧宫走去,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 庄皇后看见儿子毫不掩饰的快意,眉心微蹙,从软榻上坐直身子,将服侍的宫女遣开,命人守在宫门口。 目光对上他,她叹息道:「你这样喜形于色,如何能大事?母后教过你多少次,得稳重些。」 上官肇远上前为他母后捏肩膀,笑道:「母后别生气,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不是告诉过你,要寸步不离你父皇的吗?怎么又往母后这里钻?」她眯起眼睛享受着,儿子这手艺是益发好了。 「父皇正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我才不要傻待在那里当受气包。」他挤挤鼻子。 「发生什么事?」 「母后,你不是说许吉泰秘密替父皇办事吗?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许吉泰死了,一场大火把他们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多条命全给收走。」 庄皇后微哂,事成了? 是该成的,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够那群人活三辈子,若不是成竹在胸,她岂能安心待在宁禧宫? 死得好,那个老匹夫,在朝堂时不断给她添堵,退隐了还能给她生事,这人留下一日,她便一日无法安枕。 她轻浅一笑,问:「那把火烧得大吗?」 「应该很大吧,听说一百多口人全丧命在大火之中,连半个人都没有逃出来,刚建好的屋宅全变成一片焦土。」 「焦土?」她凝声重复他的话。 好得很,所以证据全烧光了?难怪皇帝要雷霆大怒,换了她,谁阻下自己这一手好棋也会气得吐血。 「母后,您不开心吗?您不是痛恨许泰吉碍手碍脚,他一死,就没人让母后生气了。」 听见太子口口声声为自己着想,眼底的凌厉褪去,换上慈母柔光。 「太子啊,那些旁的杂事你别cāo心,有母后在呢,你该做的是讨好你父皇,瞧你那几个弟弟,汲汲营营想得你父皇的欢心,你可不能大意,快去你父皇身边待着吧,若是你父皇寻你出气,忍下便是。」 「可是……」 听宫女说,父皇气得砸破一方端砚,砚台破了没什么,但那砚台是砸在小顺子身上,他可是父皇身边的老人,一向最受父皇倚重,连小顺子都下得了手,父皇这回肯定气得厉害。 看着儿子的犹豫,庄皇后问:「太子,告诉母后,二皇子在哪儿?」 「在御书房。」 「那就是了,难道他就不怕你父王迁怒?他心里也怕的,只不过强行忍下了,你得学学二皇子,否则你父皇不喜欢你,以后怎么肯让你当皇帝?」 上官肇远撇撇嘴,他才不喜欢当皇帝呢,像父皇那样,从早忙到晚,连睡觉也不安宁,当皇帝有什么好? 但他看一眼母后慈爱的笑脸,心里的不愉快立刻缩回去,是啊,母后想要他当皇帝,他就该认真做。 「知道了,母后,我现在就过去。」 话才撂下,脚步就往外跨,他听话得让人心疼。 看着他的背影,庄皇后嘴角笑意渐渐敛起,太子虽无大才,但胜在乖巧听话,凡是她说的话绝不忤逆,这么好的太子,她怎能不极力为他争取? 揉揉额头,一阵阵抽痛从鬓边传来,自外头进来的宫女见状,柔声低问:「娘娘,头又痛了吗?要不要请御医过来?」 「找那些庸医做什么,半点用处都没!去,点上愉安香。」 「是。」宫女领命下去。 那宫女眉心微紧,心想:娘娘这愉安香的用量是越来越大了,每次她在旁边闻上个把个时辰就会觉得恶心,为什么皇后娘娘这样喜欢? 她当然不知道,因为皇后每天进的燕窝粥里,有一味yào可抑制愉安香的副作用,一天一点,皇后并不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心里盘盘算算的,依旧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起身,走到桌案边,庄皇后拿起笔,是该给安佑秋再写封信了,太子要登上皇位,还得他这位「父亲」挺力相助。 第十章 人死不能复……生? 钟凌提不起劲,连丧事都不想办。 办那个做什么,丧事再风光,死去的人也感受不到,办丧事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安心,半点嘉惠不到死者身上,而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安心了,既是如此,何必瞎忙? 见她那样,钟子文把后事接过手,将刘星堂、阿志和钟子静埋在钟凌父母的坟旁。一家人就该在一起,他相信,阿芳会同意自己的做法。 钟凌已经在许吉泰的宅邸里待八天了,她打死不肯离开,如果是上官肇澧,肯定会顺着她的xìng子,然后安静坐在一旁陪伴,但阿六不会由着她任xìng,一到晚上,就点了她的穴道,把她抬回贺家大宅。 可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丫头锲而不舍,天一亮,穴道解开,便又迫不及待地跑回那座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宅子。 其实钟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也不认为这样一看再看,就能把阿静看活回来,但她必须看,为什么?不知道、没有理由,就是必须。 闭上眼睛,深吸气,她闻着空气里的微焦味儿,那味道越来越淡,最终将消逝不见,就像死去的人,最后淹没在人们的记忆里。 所以呢?要过去多久,她才会忘记娘、忘记阿静,忘记两个她曾经用xìng命维护的亲人? 忘记之后,她会过得顺利一点还是更悲惨? 苦笑,她的人已经不会顺利,就一路悲惨到底吧,反正……就、是、这、样……她什么都不要了,不要费心费情费脑袋,既然下场只会悲惨,又何必多做、多为难? 她望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大柱子,想像阿志和阿静绕着柱子追逐嬉戏;她看向那片原本是花园的草地,想像爷爷领着阿志和阿静在练拳;看着那扇残破的窗子,想像阿静在窗下背着四书五经,摇头晃脑的模样。 想着想着,笑了……至少他们幸福快乐过。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阿六撑起贺大娘出门前jiāo给他的伞,静静站在钟凌身后,他知道应该给主子递信的,否则主子回来,绝对会狠狠揍他一顿,但是不行,他不要送信,现在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万一像上次那样,主子脑袋发热,不顾一切地跑回秀水村,阵前脱逃那可是杀头大罪,他宁可让主子剥了自己的皮,也不让他有机会失常。 他会照顾好她的。阿六暗自发誓。 眼看她越来越瘦……虽然拗不过贺大娘的好意,钟丫头肯喝一点汤,可是怎么够?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会要人命的,要是可以一拳将她打醒多好,只不过这样,恐怕他不光会被主子剥皮,还得被挫骨扬灰。 望着她干涸的嘴唇,阿六再忍耐不住,怒声问:「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子下去?打算盯着这块鬼地方过完下半生?」 阿六的声音打扰了钟凌,她转头回看阿六,看着看着,眼光陌生得让阿六心惊,不会吧,她真的疯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她才好像突然认出他似的,混沌的脑子开始运转,她从娘亲想到阿静、阿志、爷爷,然后……扑通!像是一块大石头落进水坑,水花四溅,点点泥浆喷上她的脸,她想起哭倒在泥泞里的干娘。 她不避男女之嫌,抓住阿六的衣襟,语带惊讶地问:「阿六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他没好气地反问。 她以为他爱吗?要不是主子严令要他护她周全,不准她掉半根头发,他早早就和阿大、阿二……他们会合,在战场上厮杀,哪会待在这里做小丫头的保母。 怨呐、冤呐,怎么这种事偏偏轮到自己头上? 「你应该到澧哥哥身边保护他呀,你不知道战场很危险吗?你不知道武功再好也不保险吗?快去!快去!你快去澧哥哥身边保护他。」她说得语无lún次、口气焦急担心,她不停推着阿六,要把他推出去。 厚!他不知道吗?他不想要吗?也不看看是谁害的!他带着赌气口吻,闷声道:「你成天待在这里发傻,我怎么敢走?」 「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你不能到澧哥哥身边?」 她真的呆了吗?这么白痴的话她也问得出来。 阿六横她一眼,「当然,没把你安全送回京城,我哪里都不能去。」 钟凌听着他的话,但脑筋却像被灌进水泥,混沌得厉害,她得用力想几下才能想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她急急点头,「我马上回京,你去找澧哥哥吧。」 「不行,我必须把你送回去。」 她用力摇头,不可以,她已经提早那么多天回秀水村,都阻止不了阿静死去,谁知道澧哥哥的事会不会也提前发生。 「要不你送我去周大人那里吧,让他派人去安平王府,我是安平王爷的长女,他会派人来接我的,这样你可以放心吗?」 一定疯了、肯定疯了,她绝绝对对疯了。 她不是打定主意不当安平王的女儿?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肯定在骗他,他前脚走,她后脚又会绕回这里。 钟凌不是骗他,而是看开了,她决定顺应命运,决定代梁雨欢出嫁,决定成为二皇子后院妻妾成员。 人都是这样的,有了希望就会努力,努力过后就期待改变,但当确定努力过后只是一场笑话,希望立即会转变成失望。 她的失望已经够多,不想再添上几个,所以不希望、不努力、不幻想不可能的改变,然后,不失望。 看着她死灰似的枯槁表情,阿六苦笑,她这副模样,他敢丢下她?挫骨扬灰的滋味可不好受。 「不行,我得送你回京。」 「阿六哥哥,你怕我说话不算话?放心,不会的,要不你叮嘱周大人,安平王府的人不来接,我就待在府衙里哪里都不去,好不?」 阿六迅速分析,钟丫头如果能进安平王府,安全无虞,确实不需要他贴身保护。只是在主子身边多年,他还没违抗过主子的意思,方才那些话也不过是想哄她回京罢了,怎么能真的丢下她? 见阿六沉吟不语,钟凌积极说道:「我保证,会乖乖待在王府内,乖乖等你和澧哥哥平安回来,哪里都不去,连唐轩都不去,行不行?」 只剩下澧哥哥了,她只剩下他了,他是她最后一丝盼望,就算两人再无jiāo集,她也要他平安,要他活得好好的。 她这话真是勾人呐,他多想上战场,多想和兄弟并肩作战,可是主子的命令……阿六不言不语,脸上满是挣扎。 「发誓,如果我说谎,就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发誓,如果澧哥哥回来,我没有平安健康、又白又胖,就让我短寿早夭。这样可以吗?阿六哥哥可以到澧哥哥身边保护他了吗?」她加码保证,口气斩钉截铁,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求求你了,阿六哥哥,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心里一番抗争,阿六重叹,他没学过背叛主子,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胆子。他沮丧摇头,回道:「主子吩咐我护你周全,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这回钟凌的反应更快一点点,她听明白阿六的意思了,他不是不愿意上战场,而是不敢违抗命令,他对主子有着绝对的忠诚。 「如果我以死相逼呢?你也不肯帮我完成心愿吗?那好,你要是不肯去保护澧哥哥,我就在棉被里拿刀子捅自己,等你发现时我已经鲜血流尽,变成一具干!」这回,她的口气更加不容置疑。「快去啊!我说到做到的,你就照这话转告给澧哥哥,告诉他,我不要你,我只要他,有本事的话,他就亲自回来保护我!」 听着她的话,阿六大乐,心里对钟凌的矛盾感全消失无踪。他欣赏她,这么聪明可爱的丫头啊,难怪主子把心全挂在她身上了。 「你确定自己会好好的、乖乖的,待在安平王府等我们回去?」 「我发誓、我保证,如果我没做到约定,我会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成jiāo!」 小春忧心忡忡,钟子文托人带的信到了,他们知道潜山先生的家被大火烧毁,少爷凶多吉少。 她和所有人讨论过后,决定和小夏回井风城,把小姐接回来。 上次太太过世,小姐是什么模样,她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候小姐正需要家人安慰,无论如何,就算要把店关掉,她们都要走这一趟。 小春、小夏不在,杜氏便带着青儿到唐轩帮忙。杜氏做事沉稳,把铺子jiāo给她看管,小春、小夏正好能安心上路。 唐轩的生意虽然没有过年前那么好,却也不差,有皇帝这块金字招牌,他们做了许多贵人的生意。京城贵人多,春暖花开,不时举办春游野宴,就会派人到铺子里买点心,所以整体来说生意还算不错。 这天杜氏在铺子外头招呼送面粉、送糖的店家,让他们把食材往后面的厨房送时,一个男人走进铺子里,粗黑的手掌往桌上一拍,扯开嗓子喊道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杜氏见来人怒气冲冲的模样,虽有些胆怯,但想起满铺子的小厮、丫头年纪都小,不得不挺身而出。 她走到男人面前问道:「这位爷,不知你找老板有什么事?」 看见杜氏,钱阿三一脸猥琐,嘴边拉出yín笑。这女人长得不坏嘛,甜甜的嗓音让他听得骨头都酥了,他何尝不想温柔一点,只不过拿人钱财,与人办事。 端起怒容,他续道:「我前儿个买你们店里的东西回去给儿子老婆吃,没想到一家人吃完后上吐下泻,花了大把银子才治好,你们这间黑店根本是谋财害命。」 为了虚张声势,他把柜台拍得砰砰作响,香浓美味被吓得不敢说话,杜氏也怕,但是小姐不在,她不能躲。 她道:「这话说得不对,没听说过可以拿糖当饭吃的,何况那天除了咱们铺子里的东西你们别的都没吃?怎么能赖到咱们铺子头上?」 「说我赖?!这口气分明是想逃避责任,没错,那天我们别的都没吃,光吃你们铺子里的东西。我不管,如果你们不肯赔一千两医yào费,我就要去告官!」 他张牙舞爪的威胁着,两个拳头在半空中挥舞,声势一大,铺子外头的行人也被吸引进来,看热闹的百姓围得铺子水泄不通。 一名从外头进来的fù人,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地走到阿兴身边,低声对他说上两句话。 闻言,阿兴抬头,视线与对方相望,杜氏已经算是漂亮的了,没想到她更美,虽然眼角有些皱纹,虽然她穿着粗陋的布衫,可那通身的气度根本就不像个平凡人。 阿兴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jiāo代自己,可他就是想照着对方的话去做,于是佝偻着背,他悄悄钻过人群,走到柜台里,在阿隆耳边丢下几句话,两人合作将柜台上的牌子悄悄收起来。 见牌子收齐了,美貌fù人笑盈盈地朝那名男子走去,柔声道:「这位大爷,我是这间铺子的老板,对不住,我刚刚送货出去,您可以从头到尾再把事情说一遍吗?」 天,真美!钱阿三看见这名fù人时,忍不住流出一道口水,刚才那个已经称得上美fù人了,眼前这位……皇后娘娘大概也就是长这样了吧! 「这位爷,不方便说吗?」美貌fù人催促。 「没、没什么不方便的。」他的口气顿时软下几分。 「那么这位爷,您慢慢说,让各位乡亲邻里也听听清楚,本店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态度虽然客客气气的,却有一股教人不能违逆的气势。 她的提醒让钱阿三陡然想起,对哦,这时候怎么能够被美色迷惑?他干咳两声,清清喉咙,再度硬起口气。 「前几天,我到你们这里买甜果子回家,我买下整整一袋,孩子老婆都喜欢,吃着吃着吃得撑着啦,晚上便没吃其他东西,没想到到了半夜,全家都闹起肚子来,两个大人、四个孩子呐,一个不漏全数中招,这可真是要命,大夫说我们吃下不洁的东西。你说,你们铺子要不要负责任?」他把刚才杜氏的质疑给补上了。 「这位爷,您放心,如果是咱们铺子的问题,责任肯定会负的,不过小fù人想再多问上几句,才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知道大爷买的是什么东西?」 钱阿三眼睛转了转,手一指,指向手工饼干,说道:「我就是买这个。」 「行,请问大爷买了多少。」 「我买的可多了,足足一大袋。」他两手画一个大圈,表示好大一袋,心想吃这么多,所以晚餐吃不下,应该合理吧! 「这么多呀,那是五盒还是十盒呢?」 怎么这么罗唆?钱阿三眉头一沉,自然是往多的地方说,「十盒,我买了整整十盒。」 「不知这位爷花多少银子?」 「那么久之前的事儿,我哪里记得了?」他想起给银子的大爷说,这家铺子的东西贵得很,光一盒糖就要二两银子,他心底合算一下,开口道:「大概是一、二十两银子吧!」他挥挥手,满脸不耐。 「那夥计是用什么东西给您装的?」 「不都说了,是盒子吗?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美貌fù人说完,看阿兴一眼,让他接话。 这会儿方才不明白的,现在全弄懂了,阿兴终于理解她想做什么了。 他从柜子下面拿出几包装好的手工饼干,往柜子上一摆,笑道:「这位爷,您买的饼干是这样一包一包装好的,每包里头有五块,您说十包,也就是五十片,两个大人、四个小孩,一个人分不到十片就能撑得晚饭吃不下?这位爷,你们全家还真是小鸟胃呐。」 阿兴话说完,围观者全笑开了,话赶话说到这头,哪还有人看不懂?一百袋饼干加起来都没他形容的那么多,分明是个来讹钱的无赖。 阿兴说完,阿隆接话,「如果这里头有咱们的老客户,肯定知道这饼干一袋三十文钱,十袋三百文,如果买十袋还送一份进士榜,不知道这位爷怎会付一、二十两银子?大夥儿看看清楚,咱们唐轩是卖糖果饼干的,可不是卖金豆子。」 这话说完,钱阿三臊得没脸,灰溜溜的直想逃。 不过味味可不肯放过他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角骂咧咧的,「说!是谁让你来咱们这里骗银子的?讹诈便罢,这样大张旗鼓的分明是想破坏唐轩的名声,让咱们的铺子开不下去!」 「没错,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足这样,真是坏心肝、烂肚肠的土匪!」美美大声道。 「别同他说这么多,直接送官府就成了,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可是连皇上都喜欢的呢,这贼家伙诬赖咱们,就是往皇帝脸上抹黑,绝对不能轻饶!」 阿兴把话说得十分严重,吓得钱阿三连忙跪地求饶,他当真以为美貌fù人是这家店的老板,猛朝她磕头。 美貌fù人浅浅一笑,柔声说道:「这种事儿可轻可重,但我一个fù人可禁不起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发生,我也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支使你,有话,你去同青天大老爷说吧!」 语毕,她朝阿兴、阿隆一点头。 明明她不是老板,可她一发话,阿兴、阿隆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两人合力架起钱阿三,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待围观百姓纷纷散去,店里生意又恢复正常,杜氏这才兴奋地抢上前,牢牢拉住美貌fù人的手,说道:「清华,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而且还知道她们母女在这里? 「这不是刚到,就来找你了吗?」也真是巧,来看个热闹就碰见了。 「华姨。」青儿一蹦一跳,兴奋地上前同她打招呼。 「蕊姨,你认识这位夫人?」浓浓问。 杜氏笑着回答,「是,去年我回娘家,半路上遇见清华,她被盗贼给抢劫了,狼狈得很。」 清华接话,「幸好是妹妹和妹夫救下我,还给我请大夫诊治,当初要不是妹妹的那十两银子,我还不知道要沦落到哪里呢。」 那时候,她们便认了姐妹。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人生在世哪能不遇上点事儿,能帮得上手的当然要帮。」小姐不也是如此,否则天地辽阔,哪里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刚刚那个是什么人,怎会在这里闹事?」清华问道。 「不知道,我想老半天,也想不出咱们铺子是哪里得罪人了,可……清华,万一他背后的那个人有权有势,咱们把人送进府衙,会不会闹得太大?要是变chéng rén家的眼中钉,以后会不会后患无穷?」杜氏忧心忡忡地问。 「就算你们什么都没做,难道就不是人家的眼中钉?如果不是,人家何必挑事欺你们?做生意的最害怕被人坏了名声,一句不洁,再有实力的铺子也会倒闭,不管是真或假。」 清华叹气,要不是这样,开了那么久的老招牌会变成过街老鼠?食安问题会炒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害怕呀,怕自己吃到什么不知名的有害物质下肚,就算搞什么买一送一的宣传招还是乏人问津。 她续道:「既然对方要闹,就得趁势将此事炒得更大,最好让人人都知道,唐轩的名气大到遭人觊觎,下回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顾客自然会先入为主认定唐轩是被人诬蔑。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这份同情谁晓得会不会转化为业绩?再者,这番作为也能让隐藏在后头的恶人了解,唐轩底气足,不是好欺负的,下回想再动手得考虑清楚。这世间欺善怕恶的人多了去,你不挺起脊梁骨,别人就会把你当成软柿子,掐个痛快。」 香香、浓浓、美美、味味听着清华的话,满眼崇拜,只差没拍手叫好。这位夫人真厉害,和她们家小姐一样聪明呢,几句话就把利害关系全给分析得清清楚楚。 清华再看一眼铺子,不明所以地感觉熟悉,仿佛这铺面存在于本尊的记忆里。照理说,自己应该讶异才对,柜子上的蛋糕、饼干出现在二十一世纪的咖啡厅里才合理,可她就是觉得……觉得没有错,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下回她在这里看见马卡龙,应该顺理成章的接受? 「妹妹,这铺子是你和妹夫开的吗?」清华找了个新话题,却没料到杜氏被她一问,面色变得黯然,她心知有异,但话出口已经收不回来。 青儿见母亲眼眶微红,轻扯清华的衣袖,低声回话,「华姨,我爹过世了。」 清华脸上一凛,天有不测风云,才短短几个月时间,竟就…… 香香体贴,提议道:「蕊姨,难得有故人来,你和这位夫人到楼上坐坐叙叙旧吧,这里有我们就行。」 杜氏点点头,领着清华上楼。 过了平镇,直抵奉京,十几万大军转眼成为流民。 鲁国踢到铁板了,仗着有不败将军鲁鑫,胆敢与天烨皇朝叫板,现在就得自吞苦果。 钟凌是对的,打仗就要在对方毫无防备时出手。 原本预备三月成军、开打的战争,提早在过年时节打了,那时鲁国上下正在庆祝新年呢,谁想得到天烨皇朝来势汹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气攻下三座城池! 而那个作战攻势简直就是流氓,有人见过用水龙打仗的吗?他们把城里的人给冻成冰柱子,抢走城池后,还水漫城都,迫得上万士兵丢qiāng弃械,以免衣服冻黏在身上,有人动作稍慢了些,再脱下时,连皮都给掀翻了。 一个小小动作,上万精兵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还被绑成粽子,阔步游街,顿时鲁国军队的形象在百姓心目中降了好几等。 只听过英雄惜英雄的,没见过有人像天烨军那样下作。 天烨军朝鲁军的帐篷浇油、燃火,营帐里的官兵自然要脱帐逃难,可天烨军竟像是知道将官的营帐在哪里似的,将领们一出营帐便被喷得满头水。 心里虽然知道他们之前的手段有多折辱人,可在滴水成冰的季节里,就算清楚对方龌龊,却还是不得不脱光衣服,衣服脱掉就罢了,天烨军还连同胡子、头发……把人家全身上下的毛都给剃光光。 这样的屈辱,还不如把人给杀了,可他们偏偏不杀,还把将军大人放回去,继续领兵,因此当光头大将每次发号施令,总会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士兵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修养好的大将强行忍耐,可他们越是忍让,士兵越是瞧他们不起,发下施令越没有人肯听;修养差的军官杀一儆百,却不晓得这样行事离属下的心越远。 天烨军的手段不只如此,听说过烧粮的,却没见过烧马的,鲁国最得人称颂的是他们精心培育的好马以及骑兵术。 可这不要脸的天烨军竟趁夜摸进他们的马场,烧起马尾巴,还打开栅门。 深夜,惊天动地声四起,马匹到处乱窜,将营帐踩个稀巴烂,死伤数千士兵及马匹。 这哪里是作战,根本是耍无赖,而堂堂的天烨皇朝的大军理直气壮地做了。 如果他们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说:「战争看的是结果,谁在乎过程,难道死两万人比死一千人还厉害?错!那不叫厉害,叫作惨烈,最最没用的将军才会让跟着他的士兵去送命。如果用dú可让对方不战而降,我不介意放出伊波拉病dú。」 这话令人费解,但上官肇澧硬是理解了,即使他不晓得伊波拉是谁。 所以他派阿大、阿二等人在对方的晚膳里下巴豆粉,然后漏夜攻打敌军,谁有本事忍着拉屎的痛苦还打赢一场战争,除非神仙,而鲁军都不是神仙,于是天烨军大胜。 那个晚上,光着头的鲁鑫一路打、一路退、一路拉黄金,那是他人生最「惨烈」的一场战事。 他们还朝敌人撒石灰粉,他们挖冰洞,他们唱歌嘲笑敌军,他们用鬼火吓人……就这样,一次次不入流的手段,让提早三个月进行的战争在四月底时结束,鲁国国君命人送来降蚩日。 上官肇阳、上官肇澧应该就此收手的,但别人可以放过,鲁鑫绝对不能放过,良将难求,如果放他回去,休养生息个三、五年,再给他一个翻身机会,必定又会是天烨皇朝的灾这次的战役,他们求的不是短暂和平而是长治久安,他们要打得鲁国百年内再不敢向天烨皇朝挑衅。 其实他们有机会杀掉鲁鑫的,如果当时知道鲁鑫就在那群被己方士兵剃光头发的将领堆里,一定不会放过他,可鲁鑫xìng子狡诈,他让其他将领称呼他的小名,这才侥悻逃过一劫。 如今,追随在他身边的士兵剩下十数人。 在上官肇阳正在接受降书、与鲁国大臣议和的同时,上官肇澧仍旧领着一群属下、士兵一路追击鲁鑫。 不过除了他,还有另一支军队也在追击鲁鑫,那是赵迅领的兵。 赵迅是上官肇远的心腹,本事和他的主子一样,普通平庸,不过是有一身蛮力,又学上几年功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巴结上上官肇远的,上官肇远便想尽办法将他安chā进来,还给他当上小队长,领兵五百人。 上官肇远想让赵迅抢得一些军功,日后论功行赏,自己身边也有一个能在军中叫得出名字的。 没错,上官肇远嫉妒上官肇阳身边有个上官肇澧。 每回商议军情时,上官肇阳往往将赵迅支开,却不吝啬在往上报军功时送他一笔,因此他在军中还算如鱼得水,并且相信上官肇阳这么做是因为不敢得罪太子爷的缘故。 于是他更加得意张扬,每次要进攻,他就领着麾下的军队躲在一旁纳凉,等战事结束再跳出来冒领军功。他理直气壮,甚至认定那是自己该得的,殊不知此为捧杀,军队中有许多人对他的所行所为更加不屑。 这天他领着自己的部下追在上官肇澧的屁股后面,他想,如能斩杀鲁鑫于马下,那可是天大地大的功劳,班师回京,皇上定会赏他一个大将军当当。 不过,赵迅突然这么勇敢,倒不是他开窍了,而是他听说这一路打来,鲁鑫输得连头发都被剃光,身边只剩下十余人,十余人能顶什么用,他身边可是有几百人呢,别说jiāo手,就是吐口水也能活活把对方给淹死。 突然间,上官肇澧停在一片林子前面,裹足不前,他在心中暗忖:为什么鲁鑫要将己方人马诱至此地? 在这几个月的战事中,不败将军的迷思被打破,还折损鲁国十几万大军,倘若返回朝廷,朝中文官不知道要怎么攻击他,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下场就是个死字,所以他不往奉京退,反往西方且战且走,难道是想拚着最后一击,反咬自己一口? 曾听人说过,此处是他的地盘,莫非…… 上官肇澧望着眼前密林,冷冷一笑,鲁鑫准备了什么好菜等着迎接自己? 停在林子边,耳边响起钟凌说过的战功没有xìng命重要,活着,功劳才有意义。 他不过是些微迟疑,就见赵迅的人马飞快穿过自己的队伍往林子里行去。 「将军,为什么要停下?」一名属下心急上前。 他不明白主子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一路追击至此,鲁鑫身边剩下不到几个人,再来个最后一击,这份大功劳就要到手,将军竟在这里停滞不前? 平日,赵迅抢功就罢,可斩杀鲁鑫是天大地大的功劳,万万不能让他得手啊。 上官肇澧尚未回答,就听见林子里传来嘶叫哀鸣声。 他猜对了,鲁鑫不是吃素的! 他朝心急的属下们望去一眼,虽没开口,但所有人全在这一刻理解了,这就是将军裹足不前的理由,林子里面有多少伏兵?多少机关?他们心里没数。 紧接着机关发动,羽箭发shè的咻咻声传来,更多的呼救声扬起。 上官肇澧道:「阿大、阿二,你们跟我来,剩下的人围在林子外头,击杀鲁军。」 「是,将军!」众人得令,在林子外头结阵。 上官肇澧纵身一跃,施展轻功飞上林梢,阿大、阿二紧随其后。 几个飞窜后,已经不见踪影。 他飞快往出事地点奔去,不多久,便立身于一株高大树木上头,由上而下的俯瞰林子里的状况。 林子里残肢断臂横飞,几枝削尖的竹子上还chā着兀自挣扎的士兵,自以为必胜的赵迅已经被shè成刺猬,与几名属下斜倒在一旁,掉进陷阱里的士兵大声呼救,但等着他们的是由上而下的大石头。 短短半个时辰,叫声歇停,五百名士兵尽数毙命于林中机关。 场面非常惨烈,片刻,树干后头出现十几名身着甲胄的男子,他们环顾四周战况,笑声此起彼落。 上官肇澧一眼认出鲁鑫,因为他正顶着一颗大光头。 上回算他侥幸,逃过一劫,但老天爷不会给同一个人那么多次的幸运机会,上官肇澧偏过头,给阿大、阿二使个眼色,点头,三人同时举弓,在上官肇澧的箭shè出的同时,阿大、阿二的箭也疾飞出去。 三支箭,头、颈、胸各一支,强大的力量让箭身从鲁鑫身后透到身前。前一刻,还为自己的诡计成功欢呼的鲁鑫,下一瞬,须命。 上官肇澧并不恋战,一击成功便飞身躲开,鲁鑫的属下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惊怒之下往林子外狂奔而去,却不料一出林子,上官肇澧的兵马便一举将他们成擒。 与鲁国之间的战事,至此才算真正终结。 上官肇澧带着鲁鑫的人头回营,这天是四月二十三日,快马行至半途,阿三纵马迎面奔驰而来。 看见主子,他翻身下马,喘着粗气禀报道:「禀主子,潜山先生来了!四爷请您快点回去!」 潜山先生?他来此做什么? 第十一章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一处山壁,上头有两株笔直青松,青松下方摆着石桌石椅,石桌两旁有一名老叟与一个中年汉子正在对弈。 老叟置下一枚黑棋,局势瞬间翻转,白棋输掉一大片江山。收起袖子,他捻须而笑。 「回去吧!小乔还在家中等你。」 「师父……」贺非不死心,他已经在这里耗两个多月。 「我不会离开的。」老叟双手负在身后,迎风而立,飘飘yù仙的姿态像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上谪仙人。 「师父……」他有满肚子话想说,却每每被他师父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老叟失笑,那么多年过去,阿非还是像年轻时一样,忠厚老实、认死扣儿,固执得让人想拿棒子捶他。 「当初你是为着什么,离家三年到处找我?」 「为阿澧。」师父怎么问,他就怎么答,在师父面前,他还是当年那个憨实的小少年。 老叟点点头,「那孩子非池中龙凤,你替他占卜一凶卦,卦象上他将在战场上死于非命,对吧?」 他极疼爱阿澧,若不是阿澧,妻子的病不会痊,他无法想像如果阿澧也死于非命,他的小乔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他忍痛离乡背井,千里迢迢寻找师父,企图求得师父卜一平安卦。「是。」 「我说他得遇贵人,天命已改,你不相信,对吗?」 「阿非没有不相信,只是……」 「只是不知道缘由,心头没底?好,就让师父与你说详细。 「与鲁国之战原该于三月展开,六月,战局陷入胶着,而你的义子将会死于这场战役,但阿澧命遇贵人,对方几句话影响了战时,战事整整提早了三个月,天烨军攻得鲁军措手不及。 「昨日为师夜观天象,鲁国此战大败,没估错的话,你那义子应该已经整兵回朝,再不会有xìng命之忧,所以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我说过,此子命格非凡,乃安国定邦神器,他无法陪你们留在乡下,但小乔本该享此子之福,看着他成家、生子,含饴弄孙,你别倔强,为着什么脸面、风骨的,硬要拆散这对母子,带小乔随阿澧进京吧!」 只要是师父所言,他都会办到,即使心里多少不自在。「是,师父。」 「行了,回去吧。」老叟挥挥手,不想再说。 贺非摇摇头,又是一脸的固执。「徒儿还有话说。」 还有话?老叟望着徒儿,那张憨厚的脸一如从前,真不晓得小乔那个伶俐丫头怎么就看上他了?精通易经命理之人哪个不是舌粲莲花,偏他这副傻样子,还硬是将自己的本事学走四、五成。 老叟不耐烦,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师父误会徒儿了,阿非并不是心里没底才迟迟不肯离开,而是……师父,阿非好不容易寻到您,小乔也思念师父思念得紧,阿非怎么样都得带师父回去。」 贺非仰起头,一双黑灿灿的眼睛望着他,孺慕之情看在老叟眼里,心微暖。 「为师喜欢这里,不想走。」他已经在这里住许多年,着实舍不下这片美景。 他xìng情孤僻,不收徒弟,若不是那年遇荒,沿路捡回三个孤儿,带在身边养着,这辈子也就一个人过了。 三人当中,聪明慧黠的乔心除医yào之外,其他的都不肯学,贺非憨直傻气,他教什么便学什么,可惜天分不高,医yào怎么都学不好,而李益最有能耐,一点就通,医理、易经、武功都学得相当好,那年他本有意让李益传承自己衣钵。 谁知,情字磨人。 乔心没看上一身本领的李益,却爱上贺非这个憨小子。李益知情,一怒之下背出师门。 短短几年,李益创立「生死门」,在江湖上闯出不小的名号,只是他好的不做,专干坏事,谁有钱就替谁卖命,一时间人人闻之丧胆。 他本想亲自出面收拾孽徒,却在卜得一卦之后收了念头,果然如卦象所显,不到两年,李益死于非命。 「师父喜欢这里的话,再过个两、三年,阿非和小乔陪您回来住些日子。」 老叟摇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只想过安稳日子,不想再妄入尘世。 「师父,您不是说阿澧的贵人是个奇人,难道您不想会会他?你说几个月前天现异象,会不会与阿澧的贵人有关,师父难道不想一探究竟?」他一句句挠着他师父的痒处。 小乔上回的来信说了,师父是个再贪新鲜不过的人,用这话儿定能把师父给哄下山。看一眼师父心动的模样,他暗暗赞了自己的妻子一声。 「师父,小乔说她认了一个义女,那丫头可厉害了,做出来的糖和饼好吃得让人连舌头都想咬掉,还有您连听都没听过的蛋糕、蛋挞,小乔说,您跟我回去,她一定让闺女儿亲手做给您……」 贺非越说越起劲,老人家脸上透出一抹笑,肚子里的馋虫蠢蠢yù动。 「既然师父说阿澧命格不凡,是天烨的定国安邦神器,那他的孩儿呢?不是我夸张,阿澧那孩子的资质好得让人咋舌,将来他的孩子定也不凡,如果能拜师父为师,更是那孩子的福气,师父不老说徒儿鲁钝,正好收个聪明的弥补弥补……」 他一句一句哄着,哄得老人家脸上笑意渐渐扩展。 梁玉璋被钱阿三气到快吐血,哪有人可以蠢成这样,赵管事不知道在办什么事,竟派这种人出面闹事,没脑筋! 钱阿三被送进官府,三棒子就打出安平王府这个原凶,要不是京兆尹和自己有几分jiāo情,悄悄把钱阿三jiāo给自己处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儿。 他本是想闹得唐轩生意不好,子芳没有铺子可倚仗,想扶持弟弟就只能死心塌地进安平王府当他的女儿,谁知钱阿三那只蠢驴竟被几个女人给唬得泄了底。 当时心中憋着一股气,他真想走一趟唐轩,看看是哪个女人这么厉害,居然能揭穿钱阿三。 梁玉璋心想此事不成,定会与女儿结下梁子,没想到短短几天便收到井风城知县周玉通的来信,让他派人去接子芳。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为何非要将子芳给认回来,但他很清楚,理由绝对不只是不愿意自己的亲骨血流落外头。 他喜欢她,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欣赏那样一个既有能耐又勇敢的丫头。 他还没见过哪个女子,胆敢这样当着他的面拒绝自己,她就敢。就算没有滴血认亲,他都相信子芳绝对是他的女儿。 他派人向周玉通查问过,知道她竟是用解决一件诬告案子来引起周玉通的注意,再以高价将家中田地卖出。 他也询问过四皇子有关子芳的事,四皇子说了,没见过那么聪明颖敏的女子,竟能看穿他的赌坊计谋。 每多知道一件与她有关的事,他便越骄傲,因为那不是别人,是他的女儿! 庶子平庸、嫡女骄纵,每当别人家的孩子有杰出表现,他便忍不住自卑,现在他也有了能让自己得意的女儿。 他派出奴婢、家丁、嬷嬷以及武功高强的府卫二十几人,浩浩dàngdàng地将子芳接进王府里,还依她的意思绕到秀水村,想将一名贺大娘给一同接回来,只不过那位贺大娘不肯,她只好自己上京。 去接子芳的家丁说,秀水村的村民几乎都出动了,他们要子芳别再为家人过世而伤心,在王府好好过日子,这些善良的村民,说出他不能讲的话。 他亲手为子芳布置院子,帮她挑选贴身丫头,还寻来几名厨娘,想变着各种吃食来哄她多吃些,听说……那丫头瘦了。 受这么多苦,怎么能不瘦? 他对子芳的特殊让妻子看不过去,在面前冷言冷语地闹过几回,直到皇后娘娘懿旨下,让安平王府的女儿嫁进二皇子府邸,她才歇下争。 梁玉璋一眼就看出她的算计,她是想让子芳代替欢儿出嫁吧?!反对吗?当然不会。 皇帝迟迟不动皇后和太子,许多不明所以的人误以为皇帝与皇后夫妻情深,即使庄皇后私自蓄兵、制造兵器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办法动摇他们母子的地位,还有什么事能够影响皇后、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于是认定日后登上大位的定是太子无疑。 妻子也是那群人当中的一个。 但他是清楚的,皇帝不动作并非与庄皇后夫妻情深,而是在等待一个更恰当的机会,皇帝爱惜名声,岂会愿意留下一个负心薄幸之名?毕竟当年是庄皇后鼎力支持皇帝上位的。 眼下皇上对待皇后、太子就像从前对待庄德文、庄进成那样,非要事情一件件bào,状况一天天坏,在所有人都认定庄家人是祸国殃民的大jiān臣后,皇上才动手,并且一举成擒。 接下来,就等着庄皇后和太子行差踏错了,待他日太子被废、皇后进冷宫,百官臣民也只会说「皇帝对皇后恩重情深,处处宽厚」,却不知……唉…… 接到懿旨那天,梁玉璋吓一大跳。 他没想到庄皇后会打这个主意,可这并不难猜测,她这是在逼安平王府站定位置,倘若他们顺从旨意,将欢儿嫁到二皇子府里,那么便是与太子为敌,假使他上奏摺,请皇后收回旨意,庄皇后定会让太子娶欢儿为侧妃,以兹奖励吧! 这是火烤两面烫啊。 雨欢嫁给二皇子,皇上满意、皇后不平,不嫁?状况恰恰相反,以妻子的眼光肯定是不想让雨欢嫁的。 一个女儿不能分两半,现在多了子芳,她心里还不偷乐着? 最近太子做的蠢事一件接一件,朝官私下纷纷预言,二皇子很有可能取代太子坐上龙椅。 以欢儿那副xìng子,要真嫁给二皇子入主后宫,恐怕会被啃得骨不存,就算对欢儿不喜,她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肯她受委屈? 然而比起欢儿,子芳确实更适合那个位置,她聪明果敢,她有能耐,xìng子却不张扬,再加上自己的助力,定能在后宫呼风唤雨。 所以他不把话挑明,任由妻子去折腾,将来局势明朗后她就算后悔,也是自己一手造就的,谁也别怨。 只是待将子芳接回王府里之后,却发现如今的她乖得让人心慌,那不像她的xìng子啊! 她成天待在屋里,连院子也不出,成天吃饱睡、睡饱吃,了不起窝在床上看几本书,照理说这样养着应该会面色红润、长些ròu才是,可她越养越瘦,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难道是哀莫大于心死,钟子静的死亡带给她的冲击这么大,大到她连好好活着都懒? 叹息,去看看她吧,这样想着,梁玉璋往女儿的院子走去。 「好。」钟凌应下华恩公主的要求。 她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好女儿」,除了不肯天天到嫡母身边立规矩之外,其他的事都好说话。 给她吃好的、她吃,吃不好的、也吃,给衣服头面、她收,不给、也不吵闹,她根本不在乎谁在她身边安chā眼线,因为她除吃睡之外其他的事根本不看不管。 她安静得让人困扰,仿佛安平王府里压根没有她这号人物似的。 华恩公主看不懂她,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刚开始以为她是恃宠而骄,刻意让欢儿去找她的碴,但她默不吭声,任由欢儿胡闹,欢儿闹得凶了,她最多也就是关门睡觉,她不曾告状。 两个多月过去,她只能解释,王爷待那丫头是存着弥补心情,而那丫头对王爷并无多余想法。 既然如此,钟子芳对自己有用,她便乐意善待她,只是,她真有这么简单? 「二皇子是个好xìng子的,你嫁过去的话,看在安平王府的面子上,他定会善待你,何况嫁过去后你还是名正言顺的正妃,谁都不能看轻你。」 她存心试探,想探探对于这样一桩难得的喜事对方是否喜不自禁?但钟凌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钟凌心中冷笑着,也不多说,只回一个字,「是。」 前辈子同样的话哄得钟子芳心花怒放,可一旦嫁过去,才晓得二皇子不满意一个养在外头的私生女成为正妃,还闹到皇帝跟前,堂堂正室转身一变变成小三,安平王府会为她向皇家讨个公道?当然不会! 正妃?名正言顺?她想笑。 只不过再没什么事能逗得她发笑,已经七月了,阿六和她约在安平王府见面,他迟迟没到,是否意谓着澧哥哥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 她不怨怪老天爷,老天爷已经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动打压她,教会她明白,无人可以逆天,是她还要存着非分之想,想着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澧哥哥能够活下来。 如今她失望、绝望,怨得了谁? 没关系的,反正再挨个几年,她就会和爹、娘、阿静、澧哥哥、爷爷……在天上相聚。 有人说,天上一日,人间数十年,她只是在亲朋好友的聚会中迟到了一点点,无所谓。 想到这里心微开,她不急不怕也不担忧了。 前世的钟子芳为着能在安平王府里立足,小心翼翼、汲汲营营,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心想得到嫡母真情看待。多傻啊,有真情、有母爱,那也是要留给梁雨欢的,她凭什么贪心?又何必搞得自己心惶? 「我已经与你父亲谈过,这两天便到宗祠里将你寄在我的名下,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是安平王府的嫡长女,谁也不能轻贱于你。」 华恩公主再抛出一个好消息,试探钟凌的反应。 「多谢母亲。」 她依然只是道着谢,依然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好像这件事可有可无,她并不在乎。 不在乎婚事,连嫡长女身分也不放在眼里?她的反应让华恩公主越发没底,这天底下她就没见过一无所求的。 「对于嫁妆,你有什么想法?」她再次试探。 「一切但凭母亲作主。」 她的反应再度让她失望,连嫁妆都不在意,她到底要什么? 盯着钟凌那张酷似小姑梁玉娘的小脸,华恩公主心中惴惴,每个人多少都有yù望,有yù望就有弱点,这丫头什么都不要,哪来的弱点?没有弱点,她又如何拿捏? 「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你实话与我说,你想要什么?」 这是摊牌了,即使口气温和得让人听不出半点火yào味,猜不到底线的对手让华恩公主感到不安。 钟凌抬眸,与嫡母目光对上,她晓得,自己被猜忌了。 真是,当人真难,有所求,遭人防备,无所求,一样被猜忌,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诡计心机? 「我想要什么?」她说完,失笑,接着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我想要的东西,母亲给不起。」 钟凌的话教华恩公主心头一凛,原来她不是不要,只是心太大,不过天底下自己给不起的东西还真是不多。 她冷笑道:「芳儿何妨一说。」 「我想要爹娘和弟弟都活得好好的,想和他们快快乐乐的在秀水村生活,唐轩的生意好不好都不重要,反正娘很抠门,一年年慢慢积攒,总会攒足银子给阿静买新屋,给阿芳办嫁妆。 「我不想嫁入高门大户,和丈夫的三妻四妾争宠,我只想与一个男人共同守护小小的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手掌心磨出茧子没关系,穿着棉衣草鞋也没关系,只要丈夫有责任,儿子有出息,日子过得辛苦但看得见希望就好。 「母亲,您知不知道坐在牛背上吹着笛子、摇摇晃晃往前行,脸庞迎着晚风吹拂,感觉有多么美妙?您知不知道炎热的夏季里,把赤luǒ的脚丫子泡在冰凉的河水里有多舒畅?您知不知道被一个男人心无旁骛地疼爱着,感觉有多么踏实?您晓不晓得流下汗水,换得银子那刻,心里满满是成就感……」 她说得欢畅,华恩公主听得入迷,看着她小小的脸上散发出光芒,这片刻,她竟羡慕起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 成就?踏实?舒畅?美妙……这些感受,她可说从来没有过。 她高高在上,能够控制王府里的一切,却不觉得有什么成就感;她有个令人羡慕的夫君,却不曾感受自己被丈夫心无旁骛地疼爱过。 她没有机会流下汗水,相对地,也没机会得到舒畅的感觉,她追逐着富贵荣华的同时,也丢掉那份惬意轻松。 钟子芳说对了,她要的,自己给不起,因为那样的自由踏实,她没有。 静看眼前的女子,华恩公主感觉她美得耀眼,美得教人无法逼视,她不禁得承认,这个女儿和自己认知的不同。 敌意,在瞬间消弭,罪恶感,陡然生起。 那年,丈夫的那个远房表妹是否也是像她这样一副xìng子?知天乐命,无yù于强取豪夺? 错了,她不该迫害那样的女子。 当这对母女在屋里对视的同时,窗外的梁玉璋亦是心潮起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子芳不愿承认自己,为什么将自己排斥在外,因为他给的,不是她想要的。 那么二皇子那桩亲事……该怎么办呢? 小姐莫名其妙的被安平王府的人接走,小春、小夏几度上门却都被拒于门外。 这种时候如果阿六哥哥在就好了,轻功施展,就能带着她们跃进王府里,她们有天大地大的消息要告诉小姐,哪像现在这样见不到面,急死人了。 小春、小夏在半个多月后回京,她们与主子错过了。 当周大人告知她们,小姐是安平王的义女时,她们无法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如果那不是谣言,太太怎么办? 小春转头望向坐在柜台里的太太,心中不胜欷吁。 嗯,太太回来了,她没有被李大户害死,她活着回来了!只是她忘记自己和小夏,忘记小姐和少爷,忘记过去所有事,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卢清华。 谁想得到,受那么重的伤又被丢下山谷后,太太居然命大没死? 太太说,在山谷底下清醒时,她不知身在何处,只能择定一个方向,努力往上攀爬,迷迷糊糊的,她也不清楚自己爬多久,直到爬到路边,松口气,又晕了! 太太运气好,碰上正要回娘家的蕊姨、青儿和青儿爹,青儿爹是个慈善人,尽管急着赶路,还是为太太多耽搁两日。 临行,他们不方便带太太走,只好留下十两银子给她,这几个月太太便是靠这笔钱,慢慢往京城前进。 小夏问:「太太,您怎么知道往京城来找我们?」 卢清华苦笑摇头,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到京城不可,也许是觉得京城好营生吧。」 太太虽然这样讲,但小春却不认为,她相信是因为太太和小姐经常讨论,等少爷当上京官就要在京城里买宅子,这才模模糊糊的误以为自己的家在京城。 更恰巧的是,她进京城的第一天,便遇上钱阿三闹事,她随着围观百姓靠近,这才发现蕊姨在铺子里,然后帮着解决这件麻烦事。 当时小春、小夏还在前往秀水村的半路上,铺子里没人知道太太是小姐的娘亲,见她无处可去,蕊姨便作主将太太给留下。 命运很有意思,若不是青儿爹善良,太太就不会有这番际遇,若不是小姐好心,就不会收留蕊姨母女,更不可能与太太重聚,这就是大家嘴巴上说的好人有好报。 总之太太回来就好,忘记过去也不怕,有小春、小夏在呢,她们会把过去的事一件件说给太太听。 比方说说井风城的铺子,比方说秀水村的贺瘸子摇身一变,变成寿王世子,比方小姐成为安平王义女,比方少爷…… 想到少爷,所有人都忍不住伤感,尤其是青儿,更是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个晚上,她和少爷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两人年纪相当,感情好得很。 只不过太太不一样了,除了记不得过去的事之外,xìng情也变得不同,以前小姐想在井风城租间铺子做买卖,太太犹豫老半天,迟迟不肯点头,小姐说过,做生意不能怕东怕西、怕风险,但太太就是这副xìng子,被她收进匣子的银子,打死也吐不出来,小姐还常常笑话太太是小气财神,可现在,太太做生意的手腕非但不输小姐,反而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气势。 呸呸呸,她这是在说什么呐,小姐是太太生的,xìng子自然肖了太太,过去只是……只是孤儿寡母的,太太才会分外小心,如今经历过一番生死,xìng情大变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拿钱阿三那件事来说吧,他被送进官府,吵吵嚷嚷的已经闹得够大,可太太还不肯轻易放过,每回有客人提起此事,便让大夥儿再大肆宣传一番。 没多久,京里就出现传言,说唐轩卖的东西好,作料好、口味棒,名气盖过京城里许多老字号,连皇帝都喜欢,因此惹来同行相忌,出现讹诈之事。 真是同行相忌?谁晓得,府衙那边结案,说是钱阿三自己穷慌了,才想找个冤大头。 不管事实如何,这件事经过太太的刻意cāo作,许多老字号的老顾客都往唐轩逛上一圈,好奇嘛。 可别的不敢说,唐轩卖的东西谦称第二,还真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小姐老是挂在嘴巴的,他们有别人没有的秘密武器nǎi油和起司。 总之这件事过去后,铺子里的生意又好上两成。 但太太并没打算就此罢手,她吩咐阿兴、阿隆,若有大户人家的总管来采买,就把铺子里的「潜规则」透露出去。 规则是这样的倘若有哪户人家的宴席愿意采用唐轩的点心,就拨出半成利润给那总管。 这是公然贿赂呐! 可太太说得理直气壮的,「没好处的事谁肯做?给总管一点好处,就能替自己带来利益,何乐而不为?何况咱门图的可不仅仅是宴席上赚的,更多的是后面带来的广告效应。」 什么叫作广告效应?鬼知道! 但太太让阿兴陪着进打铁铺,打造几个三层托盘,每回有大户人家请他们去办宴席,那几个三层托盘往桌上一摆、绢布一铺,再放入唐轩的糖果、饼干、蛋糕、蛋塔以及装饰的鲜花,先别说多好吃,光是那副气派就替主家增添不少光彩。 然后那个大夥儿弄不懂的广告效应出来了,在办过几场宴席之后,铺子里的生意又添上两成。 他们不得不伸出大拇指,服气地齐喊一句,「太太英明!」 还有一事,也是让他们津津乐道、与有荣焉的。 每天铺子打烊后,柜子里的东西还剩下一些,可太太坚持就是不卖隔夜货其实糖果饼干放到隔天,味道还是挺好的,不过老板怎么讲,夥计就该本分听从。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是赔了,可当这个消息传出去,唐轩的口碑更好、商誉更佳,那些个讲究吃食的富贵人家,更乐意与他们打jiāo道了。 由于不卖隔夜货,因此每日到这个时辰,太太就会让阿兴、阿隆将剩下的东西整理整理,送往城西的大杂院里。 那里住着许多穷苦人家,有人一辈子没吃过甜食,阿兴、阿隆每次过去,回来后都感动得痛哭流涕,他们说,那里的孩子让他们想起自己小时候。 太太的善举不但又提高商誉,也照顾了穷人,更收买了阿兴、阿隆和她们这些丫鬟的心。 唉,小姐怎么会变成安平王的义女呢?如果她知道太太没死,回来后还变得跟她这个女儿这么像,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母女俩到底何时才能相见? 幸好,老天保佑,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天,阿兴、阿隆从城西回来时,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正在算帐的太太被他们吓到了,小春瞪两人一眼,骂道 「做啥大惊小怪的?有话好好说。」 「四皇子和寿王世子回来了,他们打败鲁国回京了!」 四皇子?寿王世子?听见这个消息,小春笑开双唇,太好了,终于有人可以带她们进安平王府见小姐。 第十二章 你们都活着 望着主子紧绷的后背,阿六庆幸,脑袋还黏在自己的脖子上,早知道战事结束得那么快,他就安安分分待在小丫头身边就好啦。 主子已经两个多月没和他说话,哪怕是一句吩咐也没有,即使他再再强调,钟姑娘「以命相逼」,他生怕她因为不合作导致「发生意外」,不得不「勉强从之」。 但是,没用,每次主子看他的眼光就和看杀父仇人一样。 终于他们离开战场、离开北方,回到京城,来到安平王府的外墙,他松口气,事情就要结束了吧?等主子看见小丫头平安健康,对他的惩罚就可以停止了吧? 主子纵身一跳,跳进王府里,阿二随之跟上,他也好想跟,却被主子一记凌厉眼神给死死钉在墙角下。 他缩起脖子,乖乖拉着主子的马,安静站到一旁,和阿三、阿四、阿五一起等待主子「出墙」。 阿六叹气,无奈看向好兄弟们,他这是招谁惹谁啊? 阿五忍俊不住,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我这不是被钟姑娘威胁的吗?」他苍白而无力地为自己辩驳一句。 「你看见过我们哪个人敢因为被威胁,就违抗主子的命令?」阿四问。 阿六答不出来,只能头低低,继续接受挞伐。 「可怜,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阿三摇头,看着阿六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悲怜。 「我错在哪里?三哥,你快告诉我吧!」阿六快被这种气氛给逼疯了。 「钟姑娘有没有武功?」阿三为他指点迷津。 「没有。」这种事还要问?如果她能保护自己,主子需要派他随身保护? 「既然没有,你难道不能把钟姑娘的话先应承下来,一方面给主子送信,一方面在暗中保护?」 一句话,点透了主子的怒气,阿六恍然大悟,对哦,他怎么没想到这么大的漏洞?后悔莫及啊! 阿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钟姑娘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 「知道。」 他愁眉苦脸,就是知道,他才报喜不报忧,就是怕主子知道潜山先生的宅子被烧,姑娘大恸,又从战场上跑回来…… 「你知不知道,公文和你的信送到军帐里,主子会先看哪一封?」阿四也提点他几句。 「我的信……不会吧?!」错错错,他错得太离谱啦! 「就是!尤其里头要是夹带了钟姑娘的信,主子会接连看十几遍,一面看,一面笑。你能够想像,那是怎样的心情?主子是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给刨了,送到人家跟前啊!主子把这么重要的人jiāo给你,你居然丢下任务跑到战场上?阿六,你死得半点不冤枉。」 阿六住脸,脸上的表情用哀怨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看信会看到发笑?主子是中dú了吗?中了钟子芳的dú! 钟凌捧着脸,在日期下面画一个叉叉,又过完一天。 对啊,她很无聊,居然画一本五年份的年历,每过一天就打一个叉,看着空白处又少一格,竟会感到些微的小确幸。 真是无可救yào了。 今天华恩公主让康嬷嬷来帮自己裁制嫁衣,听说嫁衣必须闺中女子亲自成,但她这手手艺,康嬷嬷只看她落了几针就说:「小姐,您歇歇吧,这种事老奴来就好。」 嘴上说得客气,但钟凌确定她的言下之意是:求您别再糟蹋好东西。 身为古代女人,她还真是连及格分数都拿不到。 取一本书,钟凌跳到床铺上窝着,其实认真想想,当米虫的日子也不赖,持续这种生活吧,日后进入二皇子的后院,了不起多一双筷子,那位由侧转正的二皇子妃应该不至于对她太不爽…… 叹一口气,百般无聊。 身后一阵风吹来,吹得她的发丝迎风飘扬。 窗户忘记关吗?现在是夏天,窗户开着比关着舒服,只是身为现代人的钟凌,有强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隐私需求,老觉得那么大一扇窗有被人窥伺的危机感,因此非得把门窗全锁上才能安心睡着。 很懒,但她还勉强自己下床关窗,只是一个转头……傻了! 她呆站着,不敢出声,不敢大口呼吸,更不敢眨眼睛,因为……那张金贤重的帅脸。 这是因为过度思念,以至于产生幻觉?还是阎罗王通融,让金贤重返回阳间,做最后一次巡回? 脑子里的念头转三圈,她放大胆量朝他走去,钟凌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很怪异,她的嘴巴在笑,眼角的泪水却汩汩流个不停,她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轻轻柔柔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戳他的脸。 每个动作都轻得像浮云掠过,她不敢用力,万一鬼魂属于气体形态,一戳就灰飞烟灭,她不是连想多看几眼都不行? 但,她的手指居然有戳到实体的感觉? 不会吧,她的幻觉进入新境界? 一只手指无法确定,那就两只、三只、四只……慢慢地,她小小的掌心全部贴上他的脸。 他的胡碴剌剌的,不过还没长成蒙面侠,虽然有些粗犷却无损他的帅,她的末梢神经感觉到他微笑时脸部肌ròu的震颤,可以确定她摸到的是固态不是气态。 「你还活着?」泪水还在掉,可是嘴边的笑容更大了,她整张脸呆呆的,却问了句让人听到会很不爽的话。 然而他没有不爽,反而是笑着点头回答,「我没死,我承诺过你的,会平安回来。」然后拉起她另一只手往自己脸上贴,以前不知道,现在才晓得,原来脸被喜欢的女子捧着,会有这么浓的幸福感。 她被暂停了! 仰头,她看着他,脖子很酸,但她感觉不到,她还以为酸的是眼睛,而且不光是酸还有微热感,泪珠子越滚越多,她这才晓得自己的眼皮底下藏了座翡翠水库,并且处于泄洪状态。 没有哽咽啜泣,只有泪水哗啦啦流个不停,如果水漫金山寺代表的是白娘娘的悲怒,那么泄洪的翡翠水库便代表了钟凌失而复得的快乐! 「别哭。」 心疼了,他一把将她纳进怀里,她柔软的身躯在他的梦境里出现过几百次,终于拥入怀中的这片刻,他这才晓得何谓满足。 他轻轻抚过她的背,一下下慢慢顺着,可她还是哭得尽心尽力,好像没哭完这一场,他的出现就不算数。 上官肇澧无奈,捧起她的脸,认真问:「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她点头,又摇头,甩下一堆泪珠子。她问道:「你怎么办到的?你为什么能够避开祸事?为什么能够活着?」 是不是因为她对他说了实话,他知道自己的将来会变成怎样,所以处处小心,而她从未对娘和阿静提起他们的命运,以至于大意失荆州? 这几句话问得更欠扁,要不是他清楚她有多担心,真会以为她在诅咒自己。 「因为你,你是我的贵人。」 他的掌心搭在她的肩膀上,带来安慰人心的温暖,再次拥她入怀,他突然间发现,他实在爱极了这样抱着她的滋味。 「贵人?」她推开他,迎视他的目光。不懂,她怎么会是他的贵人? 满脸满眼都是疑惑的钟凌,傻里傻气的模样很像可爱的狗崽。他摸摸她的头,像对待小狗那样,掐掐她没ròu的脸颊。 她不计较他这戏弄的举动,她比较介意为什么她会从朋友变成贵人? 「义父找到师祖了。」他解惑道。 「他为你开坛作法?」 「并不是,义父找到师祖后,他为我卜卦,卦象显现我本该死于今年六月的战事中,但战事提早开打,四月战事便告捷,鲁国呈递降书,于是我的劫数化解。 「钟凌,是你一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皇上改变心意,将原本预计三月开打的战事提前三个月的,记得吗?」 「就这样?」 「对,就是这样,为了见你这个贵人一面,师祖这才松口,随义父下山,他们已经来到京城,听着义母口口声声道你的手艺……钟凌,提起劲,给义父和师祖烤个香喷喷的蛋糕好吗?」 「干娘也来了?」 「对,都来了?」 太好啦,贺大娘没有哭倒在泥泞中,他全须全尾站在自己面前,生命的齿轮终于出现转变,无数感触涌上,一下子把她的心给塞得满满。「好,我做,做蛋糕、蛋挞、披萨,所有我会的通通做。」 见她兴奋不已,上官肇澧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两人并肩坐下。「猜猜,这次回京除义父、义母和师祖之外,我还带谁回来?」 「阿六哥哥?」 「他?!」上官肇澧「嗤」的一声,想剥掉他一身皮的怒火还没消。 他的怒气显而易见,钟凌缩缩脖子,柔声问:「你在气阿六哥哥?」 「不要提那个背主的家伙。」 钟凌拉拉他的手臂,撒娇地将头靠在他身上。「别生他的气好不好?是我以死相逼,说他如果不去保护你,我就要自杀,要在棉被里面给自己放血,那个时候我有点疯狂,我又叫又跳、又拉又推,他是真的磨不过我才去找你的。」 这话传进在窗下把风的阿二耳朵里,他咧嘴一笑,阿六还真好运,有钟姑娘替他说项,这会儿主子的怒气可以熄火了吧?这些日子阿六那副窝囊样儿看得人难受。 「你们套过话吗?为什么讲得一模一样?」上官肇澧问。 「有吗?我和阿六哥哥这么有默契?」难怪他让阿六留下来保护她,他总是替她设想周到。 这念头让她心头的血糖指数飙高,糖分在她的血管里面奔窜,甜蜜充塞她每个细胞。 他回来了,有他在身边,风雨打不进来,世界有高个儿顶着,所有不幸都会在瞬间远离,就算她作怪使坏,老天爷也不会惩罚自己,真好…… 「别提他,我先告诉你正经事,听清楚了,这次我把阿静、阿志和刘爷爷都带回来了。」 身体中仿佛有什么被抽离,她停顿三秒,不敢确定似的问:「你说,你带阿静、阿志和刘爷爷回来?」 「对。」他郑重地望着她。 「人类阿静、人类阿志、人类刘爷爷?」 她的问话让他笑出声,她的脑袋里都装些什么不明物体? 「不然呢?我千里迢迢带几块神主牌回来向你炫耀?」觑她一眼,上官肇澧话音里饱含笑意。 想起过去几个月,他忙得脚不沾地,却满脑袋想着阿六的话。 他说:钟姑娘要回安平王府了,她和我约定,会好好乖乖的,在那边等主子回去。 阿六安慰他的话,却让他夜里辗转。 她不是为钟子芳抱不平,厌恶安平王和华恩公主,怎么会愿意住进王府?是因为阿静的死,让她向上天妥协?她已经无所谓了,决定随波逐流,任由命运将她带向任何地方? 每个问号都让他心惊胆颤,她是个不轻言放弃的女子,怎样的打击会让她再也提不起劲,让她对生命无所谓? 他又急又恨,偏偏阿六跑回自己身边,京里没留人,就是想传封信报平安都不能。 他恨不得丢下一切快马回京,他恨不能生吞了阿六那个楞头青,他恨不能把她带在身边时刻守护…… 「我指的是会走路、会说话、会呼吸的那种人类。」钟凌必须确定再确定,她不要抱住希望后,转头却发现不过是幻想。 她的傻话逗出阿二的窃笑声,上官肇澧轻咳一下,阿二知意,迅速离开窗边十步远,继续尽责守着。 一个弹指,他打上钟凌的额头。「对,还会唱歌、跳舞、变魔术的那种人类!」 「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死?」钟凌差点要尖叫起来。 她不晓得一个人一天可以承受多少惊吓才会得到心脏病,但现在她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裂成两半,阿静没死、阿志没死、爷爷也没死!她跳起来,转身四望,像在寻找什么似的。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钟子芳,我要告诉她,我成功了,我成功让她的弟弟活下来了。」 他宠爱地看着她,满眼全是笑意,他想骂她一声傻瓜,她那么努力,就是老天爷也会心疼她,多爱惜她的吧! 「快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我安排人送他们回寿王府,连日赶路,他们累坏了。让他们先休息一天,我再带他们来见你,好不?」 「好,太好了,多休息几天也没关系,只要……只要他们好好的就好。」她又想哭了,失而复得的感动在胸口冲撞着。 「别哭,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你回秀水村时遇见他们的吗?他们躲到哪里去了?我在那片被烧成焦土的宅子里头待好多天,他们为什么不出来?」她忍不住唠叨。 「停!听我说。」 她忙住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说话,你说。」 「皇后写信给南方的安佑秋将军。」 他提了个头,她的脑袋就自动接续下文。 堂堂一国之后为什么要写信给大将军?连未婚男女都不能私相授受了,何况是已婚fù人和老公的下属?什么理由让庄皇后敢做这种事,难道是为了……造反?钟凌眼睛突然大张,回望上官肇澧。 她猜出来了!上官肇澧赞赏。几百年后的女子一个个都像她那么聪明吗? 上官肇澧开始解释,「那是封造反信,yīn错阳差被潜山先生的人给劫下,当时潜山先生正在对庄家在南方的势力收线,再加上那封信,就是铁证如山了。 「如果当时他立刻把手中的东西呈至御前,也许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只不过先生做事向来谨慎,又隐约感觉南方那派势力似乎盯上自己,他担心证据被人偷天换日,因此做了两手准备。 「刘爷爷和阿志习惯在每天子时左右到后山森林里练习轻功,先生让人将南方那些人的贪污罪证誊写一份,趁着祖孙俩练武时,将原件分成几次送到牛场,桑子将原件封存于几个大箱底层,上面放着nǎi油、起司、鸡蛋做掩护。证据收齐后,刘爷爷和阿志就陪着桑子一起护送至寿王府,至于誊抄出来的副件则摆在书房里,令暗中盯梢的人故意松懈警戒。」 「然后呢?」钟凌忍不住问。 「证据送出,潜山先生预备带着阿静出去游历……」 「其实他是想进京,把皇后的信送到御前,带阿静游历只是障目法吧?」 「对,但这回庄皇后抢快了一步,她买通江湖人士,一把大火烧掉潜山先生的府邸。」 「江湖人士?你确定?」 「确定,宫廷侍卫不会使用那种yīndúyào物。」 「什么意思?」 「严格来讲,先生宅子里上上下下的人并不是死于火灾。」 「不然呢?」 「府里的井水被人下yào,那yào无色无味,连喝上两、三天之后就会出现嗜睡、昏沉、全身无力的情况,因为dú是下在水里,便是武功高强的人发觉自己情况不对,也不知道dú物出自何处。」 「没错,人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喝水,就算熬yào解dú还是得用水。」 「那日才刚过戌时,满府的人全累得倒头就睡,连府卫也不例外,幸好刘爷爷和阿志及时从京里赶回来,发现情况不对劲,赶紧分头寻找阿静,把他带到潜山先生屋子里,只是他们还是迟了一步,火在这时候延烧起来,屋子四周早已经被浇上油,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压根逃不出去。」 「那怎么办?」明知阿静众人已经无恙,钟凌还是心急不已。 「他们强行拍醒潜山先生,这才知道先生的床底下有一条暗道,那是早在盖房子时就预留下来的保命密道。刘爷爷本来想将阿静和潜山先生送进京城,求我父王庇护,但先生虽然中dú,心里还是清明的。 「局势演变至此,庄皇后必定步步为营,行事滴水不漏,前往京城这一条路上定有埋伏,光靠刘爷爷和阿志两人无法护他们平安进京,于是先生让刘爷爷调转方向,到边境寻我和肇阳。他们到的时候,身上中dú已深,一日之中清醒的时候不超过三个时辰,潜山先生将贴身收藏的书信jiāo给我们……」 「庄皇后写给安将军的那封?」 「对,我们分头行事,肇阳留下,整顿军队、与鲁国谈判,接受降书等等,我让阿二、阿三回秀水村接义母过去,为潜山先生和阿静解dú,而我领三百人暗中穿过宁州,前往南方,在安佑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擒住。」 「你说阿静和先生中dú了?」钟凌又担心起来。 「那dúyīn狠,下dú只需要两、三天,但想要彻底将余dú除清却得三、两个月,那dú物叫作日日眠,中dú者不会疼痛难受,只会想睡觉,一天比一天睡得更久、更沉,然后再也无法清醒,就算解了dú,那dú也深入五脏六腑,日后将会留下各种病症。 「幸好有义母在,她自小学医,外号医仙,她把一身本事全用上了,否则阿静年幼、潜山先生上了年纪,恐怕没有办法将余dú除尽。」 「换句话说,他们全都好了?」 「对,身子虽有些亏损,但再经过一番调理,不会留下病症的。」 「那就好。」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气阿六,是因为他没留在你身边,如果他和你一起进安平王府,我就能及时给你们带个讯儿,让你知道阿静、爷爷、阿志和我都安然无恙,可是他擅自离开了,他的轻功不行,想闯进安平王府却不让府卫知道根本不可能,万一闹出太大动静传进庄皇后耳里可就不好,华恩公主可是太子党人马,而其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又身负要务……」他重叹道。 「没关系啦,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气阿六哥哥。」她二度帮阿六说项。 「我没让人送信到王府,也是怕华恩公主在你身边埋眼线,打草惊蛇,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是真的没关系的,要讲几次你才信?」钟凌猛拍自己胸口,表现自己很勇敢,小小挫折根本难不倒她。 只是,果真如此吗?天知道! 「你伤心了,对不对?」他心疼。 「我没事。」她又拍胸口,简直把自己当成黑猩猩了。 「你难过了,对不对?」他怜惜。 「我很强的,这点小事怎么能为难到我,我真的没事。」 她一再强调没事,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他的心疼加深。 「不然怎么会住进安平王府?你痛恨这里的。」 两句话戳破她的伪装,他懂她,懂她的心、她的感情、她的假装……她的一切一切,这么好的男人真想给他收编,无奈…… 转开心思,她问:「你刚回京吗?」 「对,这个时间不方便投拜帖,只好跳墙进来,当一次梁上君子。」 「你不是应该先去见皇上?」 「为免节外生枝,肇阳把安佑秋打扮成我,进宫觐见皇上。没估计错的话,明天早朝后皇上会留下我和肇阳,这回皇上定要动一动皇后了。」 「庄氏都已经是皇后,为什么还要搞这些糟心事,安安顺顺的过日子不好吗?干么把自己逼入死角?」她能够理解人类想努力向上的心态,可庄皇后已经是女人中的佼佼者,没有再进步的空间了,何必去招惹大将军? 「若此举成功,太子将登基为帝,太子是个庸碌之人,事事听从皇后命令,一旦太子当上皇帝,势必会请皇后垂帘听政,那时她才是天烨皇朝最位高权重的。」 「问题是不会成功啊,安将军在南方,他又没有任意门,怎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五万大军运送到京城搞叛变?」 「有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皇后恰恰是少数知情人当中的一个。」 「什么事?」 「与鲁国战事结束后,皇帝打算明年微服南巡,如果皇上在南巡途中发生意外,监国的太子便可在京中称帝,就算朝臣不满意,但太子是嫡出,入主东宫已经多年,名正言顺。」 钟凌叹气。「好吧,我同意,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对权力yù望的想像大到让人难以理解,我的心小,只要身边的人都平安就满足了,权力这种东西与我无干。」 「钟凌,你瘦得厉害,有没有人给你气受?告诉我,我替你讨回来!」 有人要替自己讨公道呢,她笑弯一双眉毛,有人可以靠的安全感再度涌生,真好! 见她转了转眼睛,本来就大的两颗眼珠子因为脸颊凹陷显得更大了,他舍不得啊,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眼底闪动着怜惜。 「徐大娘欺负我!」她随口捞出一只代罪羔羊。 「那泼fù?她怎么欺负你?」 「徐大哥考上探花郎,皇帝招他当驸马,徐大娘要我自降为妾,才肯让我进门。」 「你愿意吗?」他反问。 嘴上说得轻松,心头却半点也不轻松,如果她喜欢伍辉,喜欢到甘愿为妾呢? 「当正妻嫁过去我都嫌委屈了,还当妾?我有那么难嫁吗?」她觑他一眼。 「委屈?我以为你很乐意与徐家结亲。」 说到这个啊,她叹口气,「不能否认,徐大哥是个不错的对象,他有才有能,长得又是风采翩翩、潇洒倜傥,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说过,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妻子。我想,这时代大概找不到肯对我做出这种承诺的男人了,所以尽管徐大娘势利又贪财,愚蠢又爱控制人,但天底下没有零缺点的事,往后别住在一块儿,或明面上敷衍几下也就过去了,谁知道……」 她耸耸肩,沉默了。 「你很难过吗?如果你因此而伤心,我可以试着向皇上提提,让他收回赐婚旨意恐怕不容易,但可以试着说服皇上,请皇上赐你为伍辉的平妻。」 钟凌不以为然地瞅瞅他,「你凭什么让皇帝给自己的女儿添堵?」听说那位七公主还是皇帝挺疼爱的女儿呢。 「我把港县的铁矿收归国有,抄查庄党贪污证据,打败鲁国,亲手斩杀鲁鑫,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擒住安佑秋,避免了日后的一场祸事。这么多的功劳拿来换你一个平妻身分,是皇帝赚了。」 他不以为然地从鼻孔哼两声,态度之骄傲,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天底下的皇帝都痛恨功高震主这种事,还真是挺碍眼的呢! 不过,他对她真好,愿意拿这么多的功劳来替自己出一口气…… 心,不只是暖,还热了、烫了、滚了,除了生下自己的爹娘外,她真想不出来有谁会像他这样无怨无悔地为自己付出? 她掩不去嘴角的笑意,扯扯他的衣袖,问:「按照常理,你立下这么多功劳,皇上会封赏你什么?」 「我已经是寿王世子了,顶多是给个几千两黄金、几万两白银、一望无际的田地吧。」 他越说,她的眼睛张得越大,她快被想像中的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给闪瞎了眼。 「几千几万两?」她扬高音调,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很多吗?还好吧!这次我们从鲁国那里夺来的土地财帛可不光是我说的那些。」 她换上一张不以为然的脸色,猛摇头,指着他的鼻子说:「浪费是种要不得的xìng格,你怎么能用它们去换一个平妻?你会不会算帐啊,不划算的啊。」 上官肇澧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抓住她指着自己的手,说:「功劳还可以再立,赏赐还会再有,银钱是身外之物,只要能替你争回面子,就值得。」他是真心的,虽然说这个话的时候心酸酸的,但换她一个高兴,比什么都重要。「老实告诉我,你想要嫁给伍辉吗?」 她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我早就不要了。」 「为什么?」 「我想,皇帝在赐婚之前,必定事先询问徐大哥有没有成亲。」他总不会把女儿嫁给人家当小老婆吧!除非皇帝脑子进水。 「应该是。」 他的口气带着迟疑,但钟凌没听出来。 「如果他在乎我,他会告诉皇帝,说他已经和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小丫头约定好一生一世,就算皇帝鸭霸,硬要赐婚,如果他是个重视诺言的男子,也会义正词严拒绝,可他什么都没做,连提早知会我一声都没有,如果他说了,至少我不会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面对徐大娘。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贪心,贪心地想要男人把我摆在最前面,可我再傻也不会愿意为一个不在乎我的男人委曲求全。」 钟凌的jiāo心让他松下紧绷心情,他直觉回答,「一点都不贪心。」 「什么?」 「你的要求不贪心。」就像他,不需要她开口,他早就将她摆在最前面。 钟凌笑开,因为他又支持了自己一回。 「你问我:难过吗?说实话,有一点,我想过要好好对待他的,想过和他平平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我努力了,但我的努力却被弃如蔽屣,那种感觉不太好。而伤心yù绝?并没有,我毕竟不是钟子芳,她上辈子的记忆或许影响了我,不过细究起来,我对他的真实感觉并不是爱。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我认为一眼定终身太危险,感情是经营来的,是一男一女用尽心力彼此付出、彼此努力,一点一点浇灌培育出来的。 「我的运气差,在徐大哥身上遇到荒年,以至于颗粒不收,但我的运气不会次次差,总有一天我的收获会满坑满谷。」 她的话令他的嘴慢慢扬起,他就是喜欢她这副xìng子,再大的难关都挫折不了她,再大的苦难都磨不平她的心志,只要给她一点点希望,她就会创造出一大片奇,在这样的女人身边,没有人能够沮丧,在她的笑容中会觉得光是能够活着就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 「你很懂得激励自己。」 「不就是把吃苦当作吃补,前辈子我妈咪曾经告诉过我,鸡蛋从外面打破,是食物;从里面打破,是生命,而人生从外面打破的是压力,从里面打破的是智慧与成长,吃过的苦、受过的累、经历过的风霜,都是各种帮助我们长大的形式。」 她又能侃侃而谈了,那些读过的名言佳句全跳上她的舌尖。 静静听着她的话,这丫头说起道理一套一套的,是那些道理磨练了她的坚韧?还是她的坚强支撑了那些道理? 「我同意,吃过苦头才识得甜,受过苦累才懂得何谓清闲,而经历过风霜雨雪才能理解太阳有多么美。」像在玩励志接龙似的,他接着往下说。 「我不怕苦,但是我怕输,输给别人还好,我会告诉自己,因为我不够努力,但输给老天一次又一次,挫败的经验让我相信再多的努力都扭改不了命运。」 于是她放弃,在以为弟弟死后。 「钟凌,记不记得你母亲过世,我回秀水村,那次你我jiāo心,坦承彼此的身世背景?」 「当然记得。」他可是奇人之一,轻而易举就相信穿越这种无厘头的事情。 「那次在离开的路上,我们彼此许诺,永远不欺骗对方。」 「对。」 「所以我要对你坦承一件事。」 「什么事?」 「伍辉尚七公主这件事是肇阳促成的,在办好港县之事后返京,肇阳以我的名义结识伍辉,并几次带七公主出宫与伍辉巧遇,就像你说的,伍辉风采翩翩、潇洒倜傥,有才又有能,因此七公主芳心暗许,肇阳鼓励七公主追求自己的幸福,于是在殿试过后……皇上确实宠爱七公主。」 得知这件事时,他气得眼睛都红了,伸手往肇阳脸上揍一拳,谁知肇阳不生气,反倒笑着回嘴道:「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 不必等到「总有一天」,他现在已经开始感激肇阳。 钟凌听明白了,原来未婚夫被人夹去配,还有上官肇阳的算计在里面。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曾经对他不客气吗?不会吧,堂堂皇子怎会和自己这种小丫头计较?「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为我。」 「为你?!」钟凌想不通,「什么逻辑啊?」 「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你。」 第十三章 也是穿越的? 「嗡」的一声,几百只蜜蜂同时在她耳边动翅膀。 他喜欢她?怎么可能?是她太鲁钝,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以为他是肯为朋友两肋chā刀的仗义人物?不对、不对,她没那么傻气,她都看得出徐大哥喜欢自己,为什么看不清他的心意? 因为他老说两个人是朋友,因为他总提爹爹对他的恩情,因为他永远对她付出、不求回报,因为她总想着他活不了太久,因为……是了,因为他和前辈子不一样,他没让贺大娘上门提亲,更因为他说过,他有喜欢的女子。 「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在徐大哥之前向我提亲?」 「那时,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躲过劫数,怎么能害了你?」 现在他不怕了,师祖说他会一帆风顺、子孙满堂,是安邦定国神器,是个有福之人。 「不对啊,你说过心里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 他失笑,顺顺她散在肩背的头发,「傻瓜,你以为那个女子是谁?」 「是……我?」 她望向他,他双眼里盛满笑容,缓缓对她点点头,把她的问号改成惊叹号。 心跳得厉害,他说他心里的那个女子是她…… 可以吗?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子说喜欢她?只是,她何德何能要求他的专心?他不知道她要一对一,不要一对多的爱情吗? 见她迟迟不语,他皱眉,片刻后开口道:「我不会比伍辉差,我愿意与你认真经营感情,我不害怕付出,我也会珍视你的付出,不让你的努力成为蔽屣,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复一日的累积。请给我一个机会,陪着你经历满山满谷的丰收,我的人生,有你,便足够。」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很容易说服人心,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教她感动,而最后那句……令她震惊。 「为什么?你是寿王世子,所有女人都想朝着你扑过去,你有权利拥有无数美女,为什么不贪心?」 她郑重怀疑他不过是甜言蜜语,她认为早晚有一天他会对她说:「我只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不!时代背景不同,小三这件事在这里甚至连错误都不算,它是合理合法的婚姻制度。 「我和我母亲的悲剧是谁造成的?我能不引以为监?就算有许多女人想朝我扑过来,我也不愿意,因为我喜欢打猎,不喜欢当猎物。 「钟凌,我喜欢你,过去不敢求,是因为心疼,心疼你没有父亲倚靠,若嫁了我,后半生又要为一块木牌守节,我不舍,天知道我有多不乐意看你向伍辉靠近,但是为了你的幸福,我不得不逼自己放手,只求你能够幸福平安。现在他已经给不起你要的专心一意,那么由我来接手,我给得起!」 心醉了,因为他的话。 该死,是哪个写小说的说谎,谁说这个时代的男人不懂得浪漫? 大错特错!他不需要情人节、不需要卡片,更不必把女人灌醉,就有本事让女人相信他说的话比「这世间上有鬼」还要真确,让她想要少相信一点都办不到。 「你说你喜欢我,专心一意的喜欢?」 「对,是人类肇澧、不是神主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澧说的话;是会吃钣、会呼吸、会走路的肇澧亲口说的。」 闻言大笑,她这才明白,刚刚自己的反应有多好笑。 「怎样?可以吗?可以试着喜欢我吗?」 她笑得花枝乱颤,不是招财猫,但是她用力点头又用力招手,她说:「当然可以,你喊开始吧,我要向你扑过去了。」 他退两步,展开手臂,说:「朝我奔过来吧!」 钟凌更夸张,一口气往后退好多步,一段小助跑,然后,投入他的怀抱! 上官肇澧跳出安平王府的围墙时,春风满面,上扬的嘴唇放不下来,阿三几个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主子,心里暗暗怀疑,面瘫的主子什么时候把这毛病给治好了? 阿六心中扬起一点点的小小希望,他不敢追着主子要答案,只能悄悄地拉着阿二问:「主子是怎么啦?」 阿二看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笑道:「雨过天晴了,你欠钟姑娘一声谢谢。」 意思是……小丫头替他申请了免死金牌? 好样的!他没看错那丫头,聪慧伶俐、懂事慧黠、侠肝义胆……顿时,阿六对钟凌谀词不断。 阿静没事,唐轩对她又有了意义,她一整个生龙活虎啊! 清早,破天荒地,钟凌去向嫡母请安。 看见钟凌,梁雨欢大惊。她这是要……出招? 华恩公主也无法淡定了,她看着钟凌,明知道不需要防范对方,却还是提起了心。 芳儿还是很瘦,衣服挂在她身上松垮垮的,不过精神焕发的样子与昨天迥然不同,才经过一个晚上,怎么有这样大的差别? 「问母亲安。」钟凌规矩地屈膝为礼,但不太像样,毕竟还没有经过教养嬷嬷调教一番,上辈子钟子芳的记忆里也无,她是空有高门贵女之名,一出门去就显得畏头畏尾的小家子气。 「今儿个是怎么了,居然想过来问安?」梁雨欢尖刻道。 钟凌没理会她的挑衅,迳自向华恩公主道:「以前是芳儿不懂事,不懂得体贴母亲,以后不会了。」 院子里的嬷嬷说了,大小姐不可以随意出府,除非公主点头,派车、派人随身服侍。 唉,要是早知道古代内宅当家的女人还身兼典狱长一职,她打死都不要进安平王府。 华恩公主微哂道:「果然长大了。吃过早膳没?一起用吧,我让人传膳。」 「人家是吃惯龙肝凤髓、鱼翅燕窝的,怎么吞得下娘这里的粗茶淡饭?」梁雨欢顶上几句,斜眼朝钟凌一瞪。 她心里不平,眼看这个梁子芳成天吃吃睡睡,却越长越瘦,爹舍不得,竟亲自嘱咐下人给她添菜,堂堂安平王怎地做起后院女人的事儿?何况,爹从未这样对待自己。 华恩公主瞪女儿一眼,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倘若这话传出去,姑娘家的要是落下一个刻薄名声,日后还能得了好? 钟凌低头,假装没听见梁雨欢的话,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和她对上,倒楣的是自己。 她可不是自虐型人物,再说了,要她和这种傻丫头对峙?她还真是不屑,人生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而不是和一个没脑袋的女人叫嚣。 「谢谢母亲,芳儿用过了。芳儿想出去一趟,特地来求母亲。」 华恩公主诧异,她要出门去做什么?「芳儿想去哪里?」 「禀母亲,芳儿想去唐轩看看。」 「唐轩?」 「是,那是女儿开的铺子。」 「我想起来了,你父亲曾经提过,说那是你亲自经营的,里头卖的零嘴连皇上都喜欢,对不?」不过是间小铺子,她听过也就忘了,没怎么搁在心上。 「是,皇上赏脸。如果母亲喜欢,芳儿回来时,顺道带一点孝敬母亲。」 同时被母亲和钟凌忽略,梁雨欢心里有一把火,烧得难受。 于是她鸡蛋里挑骨头,指着钟凌冷笑道:「敢情姐姐当我们是乞丐啊,想吃点东西还得靠你赏下?」 钟凌轻叹,梁雨欢这等胡搅蛮缠的xìng子,若真顺了公主的心意嫁进后宫,岂不被人啃得连渣子都不剩?公主是个精明人,怎么会替女儿作这种打算? 钟凌当然不明白公主望女成凤的yù望有多强烈,何况,在所有母亲眼里自己的女儿都是最杰出优秀的。 「欢儿,娘同姐姐说话,你怎能chā嘴?回屋子里去吧,不是说要给娘做双鞋,娘都等多久啦。」华恩公主口气虽然慈祥,目光却是不容置疑。 「娘!」梁雨欢不依,但在母亲的坚持下,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出去。 梁雨欢一走,华恩公主就转头对钟凌说道:「芳儿,母亲明白,那铺子是你的苦心经营的成果,只不过你现在身分改变,怎还能亲自照管?」 「女儿明白母亲的意思,只是从秀水村回来后,我便进了王府,什么话都没jiāo代就把铺子给丢下,怕是夥计们都不知所措了,这次回去女儿会把该吩咐、该jiāo代的事全说齐全,再雇个管事来打理铺子,以后自然不需要女儿处处chā手。」 芳儿说得合情合理,实在没有不应允她出门的理由,而且王爷也说过,皇上确实因为唐轩对她另眼相看,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为这种事与她结下梁子。 「知道了,我派车和嬷嬷送你过去,务必早去早回,别让我cāo心。」 「是,芳儿谢过母亲。」 钟凌微屈膝,行过礼后,快步离开正院,只是,她没想到梁雨欢会在屋外等着自己。 看见她出来,梁雨欢快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她上下打量她,那目光像是……贪官看见粮仓、盗匪遇上肥羊。钟凌心里惴惴,不晓得对方打什么主意。 「妹妹,有事吗?」她力图镇定。 「听说你和寿王世子有旧?」 「是,寿王世子有一段时间住在秀水村,同我是邻居。」怎么,她对澧哥哥有兴趣? 有可能,他那张脸实在长得太祸国殃民,只是她娘想把她摆的位置是皇后,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世子妃。 「唐轩是他给你开的铺子?」 这口气坏得更明显了,没弄明白的,还以为澧哥哥是拿了大老婆的嫁妆贴给小三开店呢。钟凌淡淡道:「刚到京城寻铺面时,我确实向世子爷周转二千两,不过开张后不久,我就把银子还清了。」 她的回答还算让人满意,梁雨欢的口气稍稍缓和,「既然你欠了人家的情,就该上门向人家道谢。」 「嗄?」钟凌没听明白,她这是要替自己找藉口出门吗?她有这么急公好义、大方热情? 「你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学过什么规矩,如果你要去寿王府向世子爷道谢,我陪你一道去,免得你闹出大笑话,丢了咱们安平王府的颜面。」 恍然大悟,钟凌懂了,重点不是上门道谢,而是她要一起去。澧哥哥是什么时候被她给看上眼的? 这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她只能随口敷衍,「我知道了。」 欠身为礼,钟凌转身回自己院子,准备出门。至于梁雨欢?她不予置评,直接把梁雨欢的话抛诸脑后,华恩公主连二皇子都看不上眼了,岂会让她嫁给寿王世子?别傻了! 梁雨欢得到钟凌的应承后,心花怒放,笑靥灿然。 去年,她见过上官肇澧一面,那回,他英雄救美。 单单是看过一眼,她的心就被偷走了。她的脸发烫、脑子混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竟有这样俊美的男人?本以为太子的容貌已是难得一见,没想到人外有人。 从那次起,她经常想起他,经常在夜里梦见他,梦里的上官肇澧对自己笑,笑得她的心一阵酥茫茫。 他说:「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他问:「我向你爹娘提亲好不好?」 这样的梦,让她一整天都心情愉悦。 今天大清晨,贴身丫头翡翠跑到她跟前说:「四皇子和寿王世子回京了。」 乍听见这个消息,她飞快从床上跳下来,心潮起伏不定,她不知道,再见面时他会不会记得自己。 浮想联翩,脸上飘起一抹娇媚笑靥,梁雨欢连脚步都轻快几分,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她在自我想像的爱恋中幸福着。 钟凌出门得早,到唐轩的时候,铺子才开门不久,店里还没有客人,不过在门口已经可以闻到刚烤好的饼干香。 她用力深吸几口,熟悉的甜味充满整个肺叶,她笑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这才是她该待的地方,真是失心疯了,竟舍得丢下这月店铺跑去安平王府当「贵姐」? 她下了马车,正在门口扫地的阿兴以为客人上门,连忙放下扫帚迎上前,定睛一看,天!竟然是他们家多日不见的小姐! 来不及打招呼,他先转过身,朝铺子里大叫一声,「小姐回来了!」然后转过头,一双眼睛在钟凌身上溜上好几溜。 没看错啦,就是他们家小姐,虽然穿着滑不溜丢的绫罗绸缎,虽然头上chā满金翠珠玉,但就是小姐本人没错。 他一个激动,猛吸鼻子,差点儿掉下眼泪。 「怎么了?看见我就哭!」钟凌被大个儿男孩吓到,连忙安慰几句,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吗?「是不是生意没做好,没关系,是小姐的错,不吩咐几句就跑得不见人影,以后不会了。」 「不是因为这个啦……」阿兴话说一半,浓浓已经抢上前来。 她拉过钟凌,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也跟着吸起鼻水,说道:「小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您不知道我们都快担心死啦。」 再来冲出来的味味没在客气,一看到她立刻扑上前,紧紧抱住她。「小姐,我要告状,安平王府的人好坏,我们前前后后去过好多趟,他们连帮我们通报一声都不肯。」 「可不是吗,狗眼看人低!」香香瞪着陪钟凌一起来的王府嬷嬷一眼。 嬷嬷脸色也不好看,她鄙夷地「哼」的一声,心中暗道:乡下丫头就是乡下丫头,竟然在大门口就搂搂抱抱、拉拉扯扯,也不怕难为情,回去得跟公主提提,请个教养嬷嬷好好管教,免得安平王府的颜面全被这位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大小姐给丢光了。 阿隆鼓起脸颊,不满地道:「狗眼看人低,看钱却不低,咱们塞的银子全收了,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小姐不想见我们。小姐,你真的不想见我们吗?」 阿隆这话问得太大声,嬷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忍不住出声,「大小姐,有话进铺子再说,这里人来人往着呢。」 钟凌想起自己还得回王府,不愿多生事,强行忍下心中不满,应声好,举步往里头走。 但小夏比她更快一步,冲出店门挡在那里,「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嬷嬷气急败坏,这成什么体统,演大戏吗?她不耐烦极了,抢上前,yù将钟凌拉进铺子里,但她被几个夥计、丫鬟给团团围住,她想近身也近不了。 嬷嬷那副表情,钟凌发现了,有她在场,恐怕什么话都不能讲,难得回来一次,她可不想处处受限。 她转身对嬷嬷说:「嬷嬷还是先请回去吧,下午再过来接我。」 「不行,公主……」 「母亲那里我自有说词。」钟凌与嬷嬷对视半晌,态度不肯半点让步。她不想闹事,却也不怕事。 嬷嬷是个老人精,哪里看不出钟凌的坚持。倘若自己不离开,说不定一声令下,就把自己给关在铺子外头,搞不好还让夥计拿扫把赶自己走,梁子芳可不是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再没脸皮的事儿也做得出来。 退一步,她决定不与钟凌置气,jiāo代过两声,便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她离开,大夥儿这才放松下来。 小夏拉起钟凌说:「小姐,咱们快进铺子里,有个你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意想不到?是阿静、阿志、刘爷爷吗?哈哈,他们不知道她早就得到消息了,不过看他们一个个那么乐,她也愿意陪他们作作戏。 钟凌傻问两声,「谁、是谁?」 「进来就知道啊。」小夏和味味各拉着钟凌一只手,背后还有香香、浓浓推着,大夥儿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香香,把小姐的眼睛蒙起来。」味味提醒站在她身后的香香,香香还真的照着做。 钟凌被香香着眼睛,走进铺子里,香香松开双手,小夏把她的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目光顺着味味的手指望去,聚焦,然后她看到了,看到柜台里的卢清华。 她也抬头与钟凌对视,只不过那双眼睛里有一丝局促。 钟凌捕抓到那份讯息,她说不准自己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那是她的娘亲,是她应承过钟子芳要倾全力护卫的女人,她就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可是为什么……那感觉很怪异? 小夏以为钟凌惊到呆掉,连忙把太太被丢进山谷后,被杜氏所救,遗忘所有记忆的过程飞快说一遍。 她一面说,钟凌一面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步向娘亲走去。 但卢清华没有起身,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陌生。 钟凌自问,是因为不记得自己,才有这样陌生的眼神吗?她的脸上写的是防备吗?她在害怕自己? 疑问在脑中形成,一圈圈像漩涡似的环绕住钟凌,她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点热情,应该有再见到母亲的兴奋,然而……她伸不出手。 这时候,一声热情大喊,「娘!姐姐!」 是小春回来了,她本打算到寿王府找世子爷,请他带自己进安平王府见小姐,没想到世子爷早朝去了,她没见着人。 不过寿王府的下人比起安平王府好太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非但没有狗眼看人低,还把她给迎进去。 小春表明身分后,少爷就出现了,她把少爷领回来,打算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想到更大的惊喜在店里,小姐也回来了! 钟子静突然扑上来,热情的拥抱化解掉钟凌和卢清华的尴尬。 没有人可以对一个充满爱的小男孩摆臭脸,卢清华无法,钟凌更没办法,两个女人心里头那点怪异感瞬问被钟子静飞踢。 「娘,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阿静好开心……」 钟子静哽咽,想起在马车里,小春告诉他母亲没死的那瞬间,他惊得跳起来,头顶撞上车顶,「砰」的好大一声,连车夫都被惊动了。 卢清华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出话来。 钟子静反握母亲的手,道:「娘,我和姐姐以为您死去,害我们……谢谢天,让娘回到我们身边……李大户和:一伯父都没得到好下场……先生说,我要努力用功,将来有出息,您和爹爹会为我高兴……」 他像个话痨子似的说个不停,唠唠叨叨地,全是对母亲失而复得的欢喜。 钟凌轻叹,她理解这件事对弟弟有多大的冲击,强行按捺下心头那股道不明的异样,她拍拍他的头,说:「今天中午姐姐大展厨艺,我们来吃顿团圆饭吧!」 卢清华看钟凌一眼,心里仍有些防备,这个丫头的目光清透,仿佛看出什么似的,不过钟子静的态度让她感觉温暖,揉揉他的头,她脱口而出道:「阿静长高了。」 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讶异,她怎么知道他长高? 「娘,你还记得阿静吗?小春说,以前的事您都忘记了。」 「这几天,有些片片段段的记忆跳出来,是不是……是不是小时候,有一次阿芳带着你去河边玩,两个人差点被水冲走,幸好有人路过,把你们两个救起来,你们姐弟俩回来,我心疼得一直哭,你爹还气得要拿竹条抽你们?」 这几天,小春、小夏不断在她耳边叨念过去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属于卢清华的故事一段一段跳出来,天亮醒来,故事非但没有模糊,反倒分外清晰。 「对!娘把我和姐姐搂在怀里,不让爹爹打,爹气得脖子都红了,却打不下手。爹最喜欢娘了,娘一掉眼泪,爹就没辙。」钟子静笑着回答,他转过头,扯扯钟凌的衣袖说:「姐,娘已经开始记事了,照这样下去,娘一定很快就会把以前的事通通想起来,对不对?」 钟凌苦笑,「我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那次爹发生意外,姐姐病得厉害,醒来的时候也不记得阿静和娘啊!」 这是经验法则,在他的归纳里,凡是人碰到大灾难、生一场重病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怪怪的,xìng情也会变得有所不同,但经过一段时日就好了。 姐姐是这样,娘自然也是这样。 钟子静的话让卢清华多看钟凌一眼,却没对她多说什么。 她拉起阿静的手道:「别担心,娘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钟子静一手拉姐姐、一手握住娘,分别这么久,他们有说都说不完的话,到最后钟凌没时间大展厨艺,干脆直接到客香居叫来两桌菜。 大夥儿轮流吃饭,说说笑笑,气氛热络温馨。 饭后,钟子静还是缠着母亲说不停,钟凌把屋子留给母亲和弟弟,领着小夏和小春进厨房。 唐轩好几个月没有推出新点心了,钟凌打算做点清淡爽口的糕点。 她一面挤果汁,一面听小春、小夏说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太太经历这场劫数后,整个人大改变,以前一点银子就要心疼上老半天,现在可大手笔得很呢……」 钟凌听着两个丫头的形容,越听越是胆颤心惊,连忙让小春去拿来那个三层餐盘,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儿喘不过气,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fù人怎么想得到这个?那是西洋婚礼中才会出现的摆盘装饰啊! 「张侍郎的嫡妻生一对龙凤胎,满月的时候请咱们帮他们准备宴客的甜食,太太的法子真有趣,甜食不是放在盘子里、一桌摆一个,而是排了一张大长桌,上面铺着粉色绢布,放上咱们店里打造的三层食盘。 「最上面那层,太太还让蕊姨缝一对可爱的男娃娃和女娃娃,第二、三层就放饼干、蛋塔等等,桌子两端放着小盘子、叉子,要吃什么客人自行取用。太太还用咱们的果酱,调了两缸甜甜冰冰的水果茶呢。 「这法子太新鲜有趣了,客人可以在会场里走来走去,到处和人打jiāo道,也可以品美食,大家都很夸赞呢,宴席结束后,张侍郎忒喜欢那对娃娃,太太大方,送给他们,张侍郎一乐,给咱们五十两赏银! 「不过咱们还不只赚这笔,太太说动张侍郎,订下一百盒弥月蛋糕,给每个到府庆贺的客人带回去。小姐,你相不相信,接下来半个月小夏她们烤蛋糕烤到手软,好多人都要上门买弥月蛋糕。」 小春越说越乐,口气里满满的都是崇拜。 「不只这个,咱们这个月已经接下五笔订单,要到人家府上办满月酒。」小夏补充道。 「可不是吗?我们还担心着,摆来摆去就那几样东西,不能老是一成不变,现在小姐回来就好了。」 「昨儿个铺子里会写字的全被太太聚到一块儿,太太让咱们誊抄一张叫作宣传单的东西,说是下个月唐轩要办美食品大会,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当天只要带一份自己做的甜点到铺子里来,参加活动者都可以得到价值二两银子的糖果礼盒,比赛拿到前三名的人还可以得到十两银子的奖金。 「小姐,你说说,太太是不是变得很慷慨?十两耶,想当初光是为了拿一、二十两在井风城里租间铺子,小姐说到嘴巴快烂掉太太都还不愿意呢。」小夏乐津津地说着。 短短两个月,铺子上下都对太太佩服至极,井风城的铺子一到夏天生意变差,小姐得和刘爷爷驾车把铺子里的东西带到别的地方卖,美味香浓几个是不知道,但她和小春是有经验的,没想到太太连续几招下来,铺子里的生意不但没变差,反而更好了。 「我想到一个笑话,太太刚回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是唐轩的主子都不知道,可厉害的是,她居然能喊出铺子里每样东西的名字。」 「只有一样喊错。」小夏提醒。 紧接着,两人异口同声道:「牛轧糖!」 小春补充,「太太把白玉糖喊成牛轧糖了,这糖跟牛有什么关系啊!」 说完,两人又同时大笑一场。 钟凌和她们不同,她惊呆了,如果西式摆盘、叉子、Buffet、宣传单……都不能证明什么,那牛轧糖就绝绝对对、确确实实可以证明,卢氏的身体里面住着一个现代灵魂。 真正的卢清华死了,如今住在娘身子里头的女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怎么办?能够将自己的心血jiāo给她吗? 以对方这段时日的作为看来,自己大不了会做点心,但做生意的能耐远远比不上人家,唐轩有自己,生意会像过去那样不差也不会大发,而没有自己……人家已经想到办法甜点比赛!这不就是担心没有新品上市,顾客会腻味吗? 没错的话,她会重金礼聘一、二、三名的厨师吧!换言之,如果对方心够狠,把唐轩整个吞下去也不无可能,怎么说她的「外壳」都是钟子芳、钟子静的亲娘,这间铺子本来就是她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没有任何道理赶对方离开,除非揭穿她穿越的真面目,但是,一个会做牛轧糖的小女生和穿越没关系?对方恐怕也不会相信。 愁眉,这回她是真的碰上难题了。 把铺子双手奉上?她不甘心,但不奉上……想起「娘亲」看自己的眼神,钟凌全身起鸡皮疙瘩。 「小姐,世子爷来了,还有……还有徐公子也来了,太太请小姐快点过去。」 钟凌回神,转头看向进厨房通报的浓浓,听见澧哥哥,她忍不住眉飞色舞,可下一瞬间听见徐公子三个字,笑花凝在嘴角。 唉,她实在不够大气。 但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别扭,与前男友见面,又是在新任男友跟前,那股子尴尬实在有些分说不清。 小春、小夏误解钟凌的表情,小春撇嘴,替自家小姐抱不平,小声嘟囔一句,「他来做什么?」 小春接手钟凌的工作,小夏取来温水和干净的帕子,让钟凌净脸洗手,要不是手边缺东少西的,她真想把小姐再打扮得光鲜亮丽些再送她出厨房,让「探花狼」后悔个够! 小春、小夏看着小姐略略僵硬的背影,同时拧起眉毛。 出征前,世子爷便经常有意无意绕到铺子里来,同小姐说上几句话,也就是几句话工夫,但谁看不出两人之间的默契,往往这边起个头,那位就续了尾,两人态度轻松惬意,话题聊不停,气氛可好了。 比起那个只来过一回的未婚夫,哈!拍马都追不上。 可她们是当下人的,哪能多嘴,小姐喜欢嘛,他们又是青梅竹马,感情自然不一般。可恶的是,明明和她们家小姐议过亲,居然还跑去当驸马爷,这算什么嘛! 探花郎变驸马爷的消息传来,小春、小夏和香浓美味只差没一天三炷香,祝福这对新人床头吵、床尾骂,打打踹踹、一世热闹。 第十四章 乱点鸳鸯谱 钟凌快步往二楼方向走,在楼梯间遇到从楼上下来的卢清华,她老早从丫头们的嘴巴里知道上官肇澧、徐伍辉和钟凌的三角关系。 卢清华发现钟凌眉间的不自在,她直觉拍拍女儿的肩膀,低声说道:「别太在意,过去的就放它过去,焉知下一个男人不会更好?徐伍辉没福气,是他的损失,咱们要大气,别与他置气,摆出钟家女儿的气度,教他明白自己错失什么。」 她说完两手握拳,对钟凌摆出加油的姿势。 钟凌蒙了,因为这话、这动作……熟悉得让她想哭,会……是吗?收回酸气,她问:「阿静呢?」 「那个重色轻娘的小子?不知道带青儿去了哪里。」卢清华浅笑,这里的孩子还真早熟啊!她继续下楼,但踩了两层阶梯后,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头提醒,「如果应付不过来,喊一声,别忘记,你是有娘撑腰的!」 有娘撑腰?这句话很温暖,钟凌点点头,深吸气,抬高下巴,两手握拳,对自己喊两声「加油」,摆出钟家女儿的「气度」,往楼上走。 气氛和她想像中不同,站在门口,她居然发现澧哥哥居然和徐伍辉有说有笑?! 不对吧,前任与现任狭路相逢,不是应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她不重要、她只是路人甲?果真兄弟如手足,女友如衣服? 耳朵听着两人讨论朝堂问题,眼睛看见两人之间有说不出的麻吉,很好、相当好,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恋人吧?一直以来她都只是烟幕弹而已,过去她是甲方烟幕,现在是乙方烟幕,目的都只是为了掩饰两人之间超乎寻常的「同xìng友谊」? 没关系,烟幕弹也分等级,她这个人缺点不多,唯有在爱情里很好胜而已,她只喜欢当第一,不做老二。 撂下狠话,勾起笑脸,她伸出两根食指,把自己的嘴角再往上挑个几分,前脚才刚跨进厅堂里,银铃笑声同时响起 「徐大哥,怎么有空过来?我还以为你最近要筹办婚事,很忙呢。」她上前帮徐伍辉添茶水,再把几盘甜点往他桌前推去。 瞬间,气氛降到冰点,上官肇澧因为她对徐伍辉的过度热情寒下脸。 这丫头想做什么?是谁说的,遇到伍辉是碰见荒年,弄得颗粒无收,怎地?想降下一场倾盆大雨,再努力一把? 徐伍辉也因为她的热络感到加倍羞惭,他呐呐道:「婚礼的事有礼部筹办,我不忙。」 「这样啊,那我可不可以请徐大哥帮个忙?」 她的口气甜到让上官肇澧想把她抓到外面,修理一顿,他的手在桌子下方握紧双拳,可钟凌不知死活,继续用糖渍人。 「阿芳要我帮什么忙?」徐伍辉不是傻子,嗅得出气氛诡异,但人都来了,该说的话还是得找机会说。 「同礼部的大人们说说项呗,把婚宴里的甜食零嘴给咱们唐轩包了行不行?徐大哥,看在过去的『jiāo情』分上,说几句好话吧!」 jiāo情?!听见这两个字,上官肇澧的脸更冷,钟凌几乎可以听见他手的骨节处传来的「喀啦」声响。 徐伍辉望望上官肇澧,再看看钟凌,心里有几分明白。其实早在肇澧还是贺瘸子的时候,他便察觉肇澧对阿芳有意,那时自己还担心阿芳被他捷足先登。 后来两人之间的事进行得顺利,让他暗地感激老天帮忙,让他通过父母亲那关,谁知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到头来只是一场梦,梦醒,他们依旧有缘无分。 他不想娶公主,但身不由己。 四皇子介绍他与七公主结识的时候,她做男儿打扮,公主脸上颇有几分英气,他当真以为她是男子。 殿试中,皇上取他为探花郎,那夜公主携酒前来,与他贺喜狂欢,两人饮酒作诗、谈论朝堂大事,七公主是个有见识才情的女子,两人相谈甚欢,酒越喝越多,胡里胡涂便同榻而眠。 隔天,心急的宫女、太监找来,他才晓得自己做出什么蠢事,孤男寡女共度一夜,他能不娶七公主?这不是为功名仕途,而是为了徐家上下十几条xìng命,他不敢赌。 即便有再多的说词,他都对不起阿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对不起他从小就喜欢的丫头。 「阿芳,七公主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不求你谅解,只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好。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日后有任何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会倾全力帮助,不过……」他再次看看上官肇澧和钟凌,苦笑,「有世子爷在,你大概用不上我……阿芳,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的徐大哥,糖果零食的事我会告诉礼部一声。」 简短说过来意,他起身,向上官肇澧拱手道别后离去。 徐伍辉一走,屋里剩下钟凌和上官肇澧,两人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先开口。 钟凌气呼呼地拿杯子倒茶,仰头一口喝下。 她拿的是他的杯子,不是伍辉的,这个动作让上官肇澧的脸色稍霁。 钟凌偷瞄他一眼,见他还是沉默,生气!再拿起叉子,叉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用力嚼几下,明明是松软香甜、遇到口水即化的蛋糕,可她那副表情好像咬的是山东大饼。 不过,她用的还是他的叉子,不是伍辉的,上官肇澧心里头的火气又灭下三分,只剩下一点文火在那边窜着。 火不大,开口就没那么难了。 他冷着脸问她,「你很在乎和伍辉之间的jiāo情,嗯?」 从头到尾,他最纠结这两个字,他也不是个大气男子。 哈!她就在等这个开头,他起了头,她就能够开火pào轰! 「在乎的是你吧?你们之间的jiāo情才是好到难分难舍吧,昨天晚上是谁说要拿一堆功劳向皇上jiāo换让我出一口气的?原来只是嘴巴说说,心里没有半点诚意。」 要不是考虑文化隔阂,她还想问问谁是一号?谁是零号? 「谁说我没有诚意?」这话太冤枉人,她的哪件事他不是摆在第一位?若非不愿意对她自私,依他的本事伍辉有机会当她的未婚夫婿?想都别想! 「我没上来之前,是谁和他相谈甚欢?是谁和他气氛融洽?是谁和他谈起朝堂大事一副英雄所见略同、与我心有戚戚焉、惺惺相惜的哥俩好模样? 「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既然喜欢我,你和他,一个前任、一个现任,照理说两人相见就算没有分外眼红,至少要气氛诡谲、暗潮汹涌,为什么你们好得像兄弟? 「什么叫作喜欢,什么叫作爱?我告诉你,组成它们的主要元素除了幸福感、快乐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叫作『嫉妒』,你、上官肇澧、完全没有!」 她气急败坏,一串话狂飙出来,她情绪激动,手势、动作样样来,和贾伯斯的演讲有得拚,只差没有投影机。 上官肇澧终于明白了她在闹哪一出了,微微一笑,最后那点儿文火消失无踪。 他站起身,一把拉过她,纳进自己怀里。 他不是现代人,不晓得阻止女人聒噪最好、最迅速有效的方法,便是把她推到墙上,来一个疯狂的法式热吻,他只会紧紧把她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让她倾听自己的心跳声。 有没有效?有啦!虽然比法式热吻差一点,但她在胡乱捶他几下背,再骂个七、八句后,慢慢闭上了嘴巴。 都说男女之间应该是互补的,她闭嘴,他便张开嘴。 「皇上并没有留我到御书房说话,肇阳悄悄告诉我,皇帝已经秘密处置了安佑秋和庄皇后,眼下太子虽然在宁禧宫里侍疾,但不久之后东宫之位即将易主。既然没有我的事,退朝后我打算回府把阿静带出来,却不料伍辉在宫外等我。 「我们一起用的饭,他很沮丧,他说不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那次你回秀水村,与徐大娘口角的事他也知道了,他对你深感抱歉。他说了很多你们小时候的事,说他真心喜欢你,也说当初对你的承诺绝对不是敷衍,可惜有缘无分。 「伍辉还告诉我,他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只是敌不过你们之间的青梅竹马感情,他认真提醒我,你对侍妾的看法,并且希望我能够承诺,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在他对我讲出这番话之后,你认为,我还能够对他翻脸?还能朝他鼻子揍一拳?」 他的嘴巴在她头顶开开阖阖,微微的轻震震得她的心微动,她喜欢他的声音,就像喜欢85%的浓巧克力,香醇温厚;她喜欢他的胸口,就像喜欢那个L型的大枕头,靠上了,便整个人轻松。 因为轻松,她的口气也软了,并且带上一点点的焦糖香。 「当然能,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两家之所以能jiāo换庚帖不是因为他比你强,更不是有监于什么青梅竹马情,而是因为你的退让。你可以说,谢谢你的关心,不需要你提醒,我和阿芳之间的沟通比你想像中的更密切,一夫一妻早就是我们之间共同的默契。你可以告诉他,需要你承诺的人,是我,不是他,你没有义务向他表白。你还可以告诉他,他的真心不值三两银,我才没放在眼里。」 「说不在意,你心里还是在意的,对不?所以你才那么生气。」 「错,没听清楚吗?我在意的是你的态度,何况你不是不知道,我是穿越女,我和他哪里来的青梅竹马情?」 上官肇澧失笑,对啊,怎么会忘记这个,青梅竹马是伍辉和钟子芳的事,而他爱的女人叫作钟凌。 「你说我的态度?说实话,我很矛盾,我感激他对你好、事事替你着想,却也嫉妒他对你好、为你着想。他说要亲自对你说声抱歉,所以我带他过来了,我没有存好心的,我故意让他亲眼看看,你是不是像他想像的那样,因为他的变心而哀恸yù绝。」 钟凌心头的结这才打开,原来他宽容大度的后面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不过,她很喜欢。 她错了,还以为他不擅言词,其实他很能说,重点在于愿不愿意说。他讲的情话很自然、不刻意,却每句都深入她心底;他不讲我爱你,但让她清楚明白,他把自己疼进心里。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对这样的男人不动心,所以啊,一颗心浮浮沉沉,她在爱情海里几乎要溺毙。 靠进他怀里,钟凌享受着他的温情,享受金贤重的ròu体,也享受爱情的丝丝甜蜜,可突然间,她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将他推开。 「怎么了?」上官肇澧不解地问。 「昨天太混乱,有几件事我忘记跟你说。」 见她紧张的模样,他笑了,怕什么,凡事有他顶着! 伸手,再次把她搂进怀里,「说吧!」 「我已经寄名在华恩公主的名下,变成安平王的嫡长女梁子芳。」 「这样很好,明天我就请皇上为安平王府的嫡长女和寿王世子赐婚。」 「恐怕没那么容易,如果华恩公主的运作没问题,我应该会嫁给二皇子。」她应该一路和老天爷唱反调到底的,怎么就轻易答应了这椿婚事? 「那就让公主再运作一次。」 「她肯吗?」 「放心,明天我上安平王府,和公主堂姑讲几句话,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瞧吧,就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再为难的事往他跟前讲上两句,他三下两下就处理得干干净净。 「没其他的事了吧?」 「有,不过不是我的麻烦,是你的。」 「我有什么麻烦?」 她挤眉弄眼,笑得满脸暧昧,回答,「梁雨欢心悦于你。」 「昨天我在唐轩碰上子芳了,多谢堂姑母这些日子的照料。」上官肇澧拱手道谢,一副「你照顾我的女人,我心怀感激」的态度。 华恩公主闻言,眉心蹙紧,莫非他这是在暗示…… 不可以,芳儿是自己特地为二皇子准备的,前些日子进宫,她已经得到皇后的准信儿,待二皇子与芳儿成亲后,将立刻下懿旨让欢儿嫁入东宫,成为太子侧妃。 太子妃膝下只有一女,生产时又伤了身子,御医曾道,想要再怀上孩子,几无可能。而欢儿长期以来身子都让御医悉心调理着,若能一举得男……可不是每个太子妃都能当上皇后的。 所以肇澧的非分之想绝对不行!她只有一个女儿,就算用她的命去争,也要为欢儿争得一个光明前程。 微抬下巴,华恩公主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说道:「我听你堂姑父说,芳儿在秀水村时和你是邻居,长久以来,芳儿得你照顾颇多,你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妹,往后,我们芳儿还得劳你多方照顾。」 话没挑明讲,但已经把他们的关系定位在「兄妹」上头。 上官肇澧闻言并不紧张,还是保持着一张笑脸。「堂姑母说得是,我与子芳是从小到大的jiāo情,自然希望她过得好,听说堂姑母正为她说亲,还请堂姑母别忙了,肇澧正要请旨请求皇上赐婚。倒是雨欢表妹……」 她本想chā话,说芳儿的亲事已定,待钦天监择定日子,就会嫁进二皇子府,可话还来不及出口,就被他那句yù言又止的「雨欢表妹」给勾了注意力。「雨欢怎么了?」 「雨欢表妹和太子走得太近。」 「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自然走得近些。」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华恩公主轻嗤一声。 上官肇澧满脸悲怜地朝她望去,许久,一声叹息响起。 「此话,本不该由肇澧来讲,但子芳数次提及堂姑母于她有恩,自住进王府,堂姑母待子芳极为宽厚,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光是为了这份恩德……」他yù言又止,半晌,方才下定决心似的,吐口气后道:「堂姑母可曾想过,肇澧此番与鲁国jiāo战,战事本于四月告罄,为何迟迟到七月才班师返朝?」 华恩公主出自后宫,清楚前朝与后宫之间关系紧密,肇澧会在提起太子之后说起这件事,莫非朝廷局势有变? 「为何?」她没发觉,自己吐出这两个字时声音微颤,不自觉地站立起身。 「侄儿奉旨,领军到南方收拾一员大将安佑秋。」 安佑秋!她知道他,当年母妃曾想将自己许配给他,但在知道他与皇后之间……后,她拒绝了。 如今的安佑秋已是手握重兵的大将,皇上为何要下旨收拾他,难道是……皇后与安佑秋……在庄家倒台…… 隐约猜出什么,华恩公主的背脊上感到一股毛躁的热意和不安,剌剌地痒着,她猛然抬眉,望向上官肇澧。 微微颔首,暗示她臆测的事不错,他又道:「奉劝堂姑母这阵子别进宫,尤其是宁禧宫那里,有些浑水还是别淌才好,如果堂姑母真心想为雨欢表妹争取太子这门亲事,还是先缓缓吧,宫中情势不似堂姑母所想像的。」 这话讲得够清楚了,她再傻也猜出几分脉络。 所以是真的?曾有谣言,臣官私下密议,道太子平庸,而二皇子与四皇子深得帝心,颇受重用…… 她错了吗?庄家倒台,皇上不动皇后,并非夫妻鹣鲽情深,而是时机未到? 「如今安佑秋……」 「他已遭秘密处决。」 秘密处决?!她站不住了,一个踉跄,摔坐在椅子上。 名将难求,处决一个握有五万兵权的大将军,那得是犯多大的罪?叛国?造反?篡位? 而皇上秘密处决他是想瞒着谁?皇后……吗? 心头一惊,她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湿透衣衫,凉凉地贴在身上,透骨的寒。 她想起正在宁禧宫侍疾的太子,脑中灵光一闪,皇后的病是真病还是皇帝下旨的…… 病? 抬起头,她急切地望向上官肇澧,「皇后真的是生病吗?」 不愧是从后宫出来的,华恩公主对那些手段的敏感程度教人佩服。轻浅一笑,他微微摇头。 庄皇后失眠多年,必须使用愉安香方能入睡。 愉安香无法治病,却会令人感到身心愉快,遗忘身体的不舒服,只是副作用相当大,它会令人五脏六腑慢慢破裂、出血,最后衰竭而亡。 过去庄皇后服用的燕窝里加入一味yào,能抑制五脏六腑受伤时表现出来的病徵,因此即便脏腑受损、病入膏肓,患者亦不知不觉。 安佑秋之事揭发后,那味yào从燕窝里头消失,长时间使用安愉香的庄皇后中dú已深,而病徵没有yào力压制,便排山倒海的bào发出来。 腑脏受损,全身的疼痛教人难以忍受,御医无yào可治,庄皇后只能使用更多的愉安香,求得短暂舒服。如此恶xìng循环,中dú越深,直到yào石罔效。 华恩公主颤巍巍地问道:「皇后还会好吗?」 上官肇澧几不可辨地摇了下头,瞬间,华恩公主脸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华恩公主是个明白人。上官肇澧这才提起来意,「还请堂姑母派人请子芳过来,父亲等着我带她回府。」 华恩公主吞下喉间哽咽,强抑心中恐惧,差一点点,自己就害了欢儿终身。 激动微敛,她正要唤人去请钟凌,这时候管事快步走进厅里,他身后领着一名太监。 来人是小顺子,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见到上官肇澧,他来不及向华恩公主行礼,便急急对他说:「世子爷,皇上派人到处找你,你快些进宫吧!」 「发生什么事?」 「四皇子遭刺客刺杀,伤势严重!」 「该死!是狗急跳墙吗?」 上官肇澧飞快往外走,没忘记在华恩公主面前把这话题再添上一条尾巴。 华恩公主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揪紧衣襟,一双手抖得不成样儿。是庄皇后动的手吗?她已经知道皇上在她身上使手段,打算行最后一搏? 所以太子已经废了,成年的皇子中搬得上台面的只剩下……现在四皇子伤重,三皇子庸碌…… 她低下的头再度抬了起来,口里轻轻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出三个字二皇子。 寿王府大厅,师祖、寿王、贺非、贺大娘、上官肇澧和钟凌围坐在大圆桌前。 师祖目光逐一扫去,特意在钟凌身上多留了数息,他不语,笑意却悄悄攀上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这丫头并非常人呐! 他终于明白,肇澧为什么能够逃过劫数,天命,这丫头是他的救赎。 发现师祖的眼光,钟凌朝他甜甜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位老爷爷有趣极了。 师祖朝她点头,把注意力转回上官肇澧身上。 「是太子动的手!」上官肇澧说。 上官绍无奈,他不同意兄弟之间为皇位相残,几次劝阻上官肇阳的行动,但太子实在令人失望,皇上是个城府极深、疑心病重的人,他的处境已经够险峻,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他偏挑这个时机点惹事,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也好,换个太子,也许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钟凌问:「他怎么还有心情做这件事?」不是在侍疾吗?皇后都生病了,他搞这出要找谁来帮他擦屁股? 「消息流传出去,皇后知道安佑秋是被肇阳抓回宫的,眼下她病得厉害,无法像过去那样谨慎缜密,也许是觉得孤立无援吧,她把这事告诉太子。 「太子本就是副激动xìng子,何况他与皇后母子情深,哪容得下别人欺负他的母后,偏偏皇后又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竟将一手培植出来的势力jiāo给太子。他有人可使,又有满肚子怨气,能不惹出一点事来?」 上官肇澧虽是一板一眼回答,钟凌却从他细微的表情里发现一丝得意。 「安佑秋被抓的事,不会是你们传出去的吧?」她用柯南的眼光望向他,而他抿唇微笑,证实了她的猜测。 上官绍看见,一个火大,手掌心往桌上用力拍去,「砰」的一下,震住满屋子百姓。 钟凌吐舌头。夭寿,和蔼可亲的王爷也会发脾气?! 她缩缩脖子,同情地朝上官肇澧瞥去一眼,三秒钟变俗辣。 「你们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真以为你们私底下搞的小动作皇上都不知道?他可不是个睁眼瞎。你们、你们实在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见寿王声若洪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完全看不出来本人正在中风中,可见得干娘这医仙的名头不是随便叫的,几帖yào下去精神见长。 「皇上要真有火眼金睛,怎会容庄党多年坐大?」上官肇澧直觉回应。 吓得钟凌缩成更小一团,他是以为中风和出麻疹一样,中风过一次就免疫,不会再中第二次吗?竟敢把话说得这么硬?! 她忧心忡忡地望向干娘,贺大娘朝她摇头,示意她放心。 上官绍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指他的鼻子。「你以为呢?实话告诉你,从庄德文助皇帝上位那天起,皇上便处处提防庄家,因为他们既有本事推皇帝上位,就有本事推别人坐上同一把椅子。 「皇上几次暗示庄德文急流勇退,可庄德文就是个商贾xìng子,他贪心野心大,狠狠赌上这么一把,怎么能半点油水不捞就引退?庄德文的固执早已惹恼了皇帝。 「可为什么多年以来,皇帝处处对庄家表现出宽容、和善、倚重,让所有人都以为庄党必定会引领风骚五十年?为什么对庄家的贪污结党、圈地扰民视而不见?那正是皇帝的手段捧杀。 「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庄德文、庄进成的忠心?以为皇上不知道他们只是贪财?错,皇上都知道,可是庄家父子如此,庄家其他人未必如此,他们要权要势、要呼风唤雨、要坐大,还要天烨皇朝半壁江山,而这当中手段最狠、心最残戾的是谁?是庄皇后! 「庄皇后不是一般女人,多年来她培养一股为自己效忠的坚强势力,连皇上的八方楼都刨不出她的根。皇后身处后宫,却有本事笼络各方官员,她一个密令,御史就不敢不参谁,她的能耐远远比你们想像的厉害。 「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不像对待一般嫔妃那样处置皇后?明知道她在后宫为恶多年、残害龙嗣,为什么只敢处处提防,勉强保住几位皇子,却不直接将她贬至冷宫?为什么宁可用女人的yīn私手段让她恐慌、让她生病,却不动摇她的位置?正因为皇上要把她手上那些人全给挖出来,有他们在,皇帝的龙椅就不安稳。 「也只有你们这两个笨小子以为皇上xìng情温和、遭人朦骗,还费心费力、想尽办法挖掘庄党那些龌龊事,以为绕个几个圈送至皇帝跟前就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哼!你们的所行所为不过是皇上的一步棋,你们做的每件事皇上通通看在眼里,不然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微服一趟就能发现港县矿山?逮住魏康生就能一口气挖出几百万银两?你们这两个小子和皇上比心计还生嫩得很。」 上官肇澧被父亲骂得回不了话,这会儿他才证实自己所想,原来皇上果真…… 贺大娘见状连忙缓颊,「还请王爷息怒,王爷正在用yào,宜保持心情平和。」 上官绍怒视儿子,「不过是打赢几场仗,真当自己智比诸葛,勇媲关羽了?想和皇上较量,你们道行还浅着呢。」 贺非赶紧给寿王倒杯茶,劝道:「阿澧才多大,当年王爷在他这个年纪定也有胡涂的时候,待王爷身子痊,再多加教导便是,有王爷的提携阿澧定能青出于蓝。」 「那也得他肯虚心受教,别目空一切才行。」 钟凌吐吐舌头,递个眼神给上官肇澧,再讨好地附和寿王,「我还以为澧哥哥已经精得像只狡猾狐狸,原来在皇上眼里不过是个雏儿。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皇帝这一行,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可不是?偏偏有些人没自知之明,当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可以抢一抢。」贺大娘赶紧和钟凌一搭一唱。 「干娘说得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澧哥哥和四爷自以为是武林高手,几招降龙十八掌正挥得虎虎生风、万物变色,自鸣得意得很,却不料被王爷一桶冷水给浇出原形,唉,原来只是皇上手里的一杆qiāng,人家叫他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高手?是啊,高人手里的玩意儿。」 钟凌此话一出,气呼呼的上官绍终于笑出来,「就是,丫头的话深得我心。」 见气氛缓和下来,钟凌还得替她的澧哥哥找回场子,自己的男人她不挺,谁挺? 「可如果皇上像王爷说的那样,我就不懂了,这是皇帝大智若愚、心地善良,故意装笨哄大臣,提升百官的自信心呢,还是皇上喜欢把手下唬得团团转,等他们得意忘形时再跳出来吓得大家措手不及?」 翻成白话文就是:皇帝老子装孙子,萌翻一船臣子,大家都以为他是无害的洋娃娃,张大眼睛一瞧,哇哩咧,是鬼娃新娘! 「你说呢,朕是喜欢吓人还是本xìng善良?」 声音响起,众人目光迅速聚向门外。 皇上!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又来了,又搞微服出巡那一套?老是这样听人家的壁脚,有没有天良啊?有没有人可以规定,皇帝每年微服出巡的次数不能超过一次? 钟凌心中哀号,立刻躲到上官肇澧身边,这会儿不管皇上装不装孙子,她都要装孙子了。 皇帝走进大厅里,后面跟着蔫头蔫脑的上官肇阳,显然他也被自家的老爹给电过了,看他那副表情,待遇肯定不会比澧哥哥好。 可他不是正在重伤中,怎么能出门?钟凌转头望向上官肇阳,瞠大双眼的模样像只无辜小白兔。 肇阳的伤并不重,他们刻意把消息透露出去之后,皇帝就在他身边布下天罗地网,否则这回肇阳不死恐怕也得半残,可惜这次运气不够,没逮到头儿,皇帝只好让他装重伤,伺机再钓出主谋。 自从知道护住肇阳xìng命的人是皇上派出的人之后,肇阳和澧哥哥便隐约察觉,皇上与自己想像中的有些出入,谁知道,他们原来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步棋。 沮丧啊、灰心啦,本以为是笑傲江湖无敌手,弄到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跳梁小丑,落差大得教人无法承受。 上官肇澧和上官肇阳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垂下头。 皇帝把两人的表情看进眼里。也好,两个少年得志的家伙,是该杀杀锐气。 「小丫头,又见面了。」 皇帝看着钟凌深受惊吓的表情,乐得紧,心中羡慕她的直白,她不像他们这种人,走一步算十步,每个举止动作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们可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却无法像她那样随心恣意。 「皇上好。」 钟凌力求镇定,假装刚刚没替自己的男人找回场子,那些话没说过,她朝皇帝挥挥手,一句「皇上好」讲得像「大叔好」,仿佛皇上跟她家隔壁大叔是同一级人物。 「进安平王府两、三个月了,半点规矩都没学吗?」皇帝笑出鱼尾纹来,想在她的面前装威严还真不容易。 「这样好,这样的xìng子鲜活可爱,我可不想要一个死板板的媳fù。」上官绍马上跳出来护短。 皇帝面上一凛,脑袋转两下,好得很,敢聚众在背后讲朕的小话,岂能不受点惩罚?他摇头道:「这话说得不对,这丫头明明就是朕的媳fù,怎么会是堂弟你的媳fù?安平王府那边都报上来了,莫非堂弟要和朕抢人?」 此话一出,满屋子上下人等大吃一惊,上官肇澧更是惊得厉害,莫非华恩公主尚未动作?不可能,她不是会放任情况失控的人。 扫过众人的受惊目光,皇帝得意不已,这丫头想替自个儿的男人出头,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 上官肇澧一急便失控了,快步走到皇帝跟前,双膝落地,凝声力争,「臣求过皇上赐婚的。」 黄口小子越紧张,皇帝老子越得意,他笑盈盈地道:「你当朕老胡涂了吗?记着呢,肇澧年纪大了,确实该定一门好亲事,既然你和小丫头是多年情分,感情肯定不坏,朕便下旨赐婚吧……」 皇帝的话让钟凌和上官肇澧坐了一趟云霄飞车,心脏起起伏伏,差点儿罢工衰竭。 钟凌赶紧走到上官肇澧身边,与他并肩跪下,准备好一起谢主隆恩。 却没想到皇帝轻飘飘出口的下半句话,让人喷血。 他说:「梁雨欢是丫头的妹妹,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通的才女,成亲后,你可得看在丫头的分上要好好对待人家。」 咻咻咻,突然间下了一场刀子雨,转眼钟凌和上官肇阳被砍得乱七八糟。 这算什么啊,乱点鸳鸯谱吗? 上官绍也心急了,他抢上前,急道:「皇上,肇澧这孩子脾气固执,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皇上指的这桩婚事怕日后会委屈了梁姑娘。」 「请皇上收回成命!」上官肇澧梗着脖子道。 皇帝含笑的目光转为严厉,他这颗龙心天生吃软不吃硬,小子想给他硬骨头啃?他就是不张嘴。 「放心,你替朝廷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朕岂会亏待你?朕见过梁姑娘,那是个温婉良善的好姑娘,成亲后,好好对待人家。」 他口气温温的,听不出火气,但话说到这里,谁不明白皇帝火大了。 上官肇澧不死心,还想抗驳,只不过钟凌动作比他更快,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心与他相贴。 她豁出去了,私情就私情,名声败坏又怎样,贞节一两值多少钱?反正娘没死、阿静没死、澧哥哥没死,她就不相信这辈子她还得嫁上官肇衡一次! 这回,她要为自己拚,拚一个和澧哥哥在一起的一辈子。 「皇上,我不嫁。」她脱口而出。 她脸上写着「谁都不能勉强我」,好啊,连个小小丫头都敢反驳朕了,皇上的威严何在? 皇帝哼道:「你想抗旨不成?」 她没应是或不是,但两只眼睛一瞬不瞬间的对上皇帝,企图和他拚谁的眼珠子大。 「你想抗旨?」皇帝再说一次,这回沉了声,想用威势吓人。 钟凌没被唬住,回答道:「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她这是光明正大与皇帝的权威对抗? 皇帝冷冽一笑,「朕倒不知道,你和肇澧有这么深厚的私情。」 他不说感情却道私情,森冷的口气让大厅里的人忍不住兴起一阵心悸,谁说上官肇澧和上官肇阳不知天高地厚,这丫头才是。 「皇上胸怀国家大事,怎可能事事上心,子芳与澧哥哥的『私情』不过是小事,何足皇上挂齿。」 私情又怎样?私情、感情,能让两人相悦于心,就是好爱情! 上官肇阳急了,这笨丫头是不要命吗?竟公然和皇帝顶嘴,先应下嘛,事后再慢慢同皇上谈条件,她的男人有本事得很,再立几个汗马功劳不就能向皇上求情? 众人脸色大变,连向来与皇帝感情jiāo好的上官绍也噤声不语,他悄悄审视皇帝的表情,防着情况不受控制。 上官肇澧也担忧,但钟凌的态度让他心头甜滋滋的,握紧她的手,与她相对望,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不离不弃。 如果他对钟凌的心还有一丝丝的不确定,那么这一眼,他确知,自己已经深驻她的心。 她是个积极进取的女子,一旦认定他,便会尽心尽力、轰轰烈烈爱上一场,他几乎可以看见两人发苍苍、视茫茫,仍旧手牵手、相互依偎的模样。 他会与她共度一生的,他发誓。 她对他微微点头,他也对她点头,她微笑,他也笑,然后转过脸,双双迎上皇帝的目光。 上官肇澧说:「请皇上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梁子芳赐婚与臣,否则臣宁愿终生不娶!」 钟凌说:「请皇上收回成命,粱子芳宁愿削发为尼,亦不愿嫁入皇家。」 皇帝与两人对视,大厅里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闻得见,许久,皇帝冷哼一声,问:「你们这是与朕倔强上了?」 「万望皇上成全!」两人异口同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因为他们在重大的压力中,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皇帝大怒,冷笑憋在嘴角,一甩袖,往外走。 师祖见状,快步走到皇帝身后,低声道:「禀皇上,草民略通易经命理,可否赠皇上一卦?」 皇帝停下脚步打量对方,突地一段尘封记忆跳进脑海里 那年他最落魄时,一个布衣男子为他卜了一个卦象,对方告诉他,他将稳坐朝堂、担起锦山河,并且给了他一个锦囊,仗着它,他躲过三场劫难,多年来,他始终在寻找这位高人。 浓眉扬起,眼底隐隐注入一抹笑意,皇帝试探问:「是你吗?」 师祖点点头,回答,「封阳城郊清风观。」 顿时,龙心大悦,摊开掌心一比,皇帝道:「师父请!」 第十五章 母女两人都是宝 梦越来越清晰。 卢清华愣愣地坐在床沿,望向窗外的破晓晨光。 断断续续的梦境,拼凑起卢氏的人生,她终于明白这副身体的原主曾经有过的经历。 真惨,卢氏是个时代悲剧,好不容易嫁人,生下一对子女,生活渐入佳境,丈夫却遇难,她又碰上李大户和钟理那种流氓,屋漏偏逢连夜雨呐。 比起卢氏,生活在现代的自己实在太幸运,她可以选择不要老公,选择当女强人,选择独力扶养女儿,选择让自己开心过每一天。 但,她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倒楣女人的身体里。唉,不知道她有没有本事把生活过得像过去那样有滋有味? 不对、不对,她用力摇头,提醒自己道:「正面思考,不要沮丧。」 沮丧又帮不了忙,事已如此,就算日子缺少滋味,也得好好过下去,除非她打算跳楼,不然就是硬着头皮过下去。 再叹口气,她试着正面思考。嗯,对,她有一对优秀子女,女儿能力不错,儿子也是个上进的,至于男人……前辈子她没有男人也能过得不错,这辈子没有男人相信也不会太差。 所以,加油、加油、加油!她鼓吹自己,迎向每个起跑点。 「太太!」小春走到屋前,敲叩房门。 她套上衣服,打开门。「这么早,有事?」 「阿六哥哥来了,他有事想对太太说。」 阿六在卢氏的记忆里是清晰的,她知道对方是上官肇澧的随身小厮,帮过钟家许多忙,在阿芳摆摊的时候他日日早起,送阿文和阿芳进城卖糖果。 为此,她讶异于卢氏的迟钝,女儿年纪小,或许不理解男女情爱,但她怎会看不出来上官肇澧对女儿有意思?就因为当时他是「贺瘸子」,远远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万恶的阶级观念啊! 「请他稍坐,我马上过去。」 卢清华走到妆台前,打理好自己,这才来到厅堂。 「太太。」阿六起身,拱手行礼。 「公子请坐。」卢清华坐下。 她审视着阿六,他浓眉大目,双眼微敛精光,这不是个普通男子,能让这样的人心甘情愿为仆,上官肇澧也非普通人。 她是看好上官肇澧和阿芳的,只不过现在女儿入了安平王府,寄名在华恩公主名下,和她这个娘亲切断关系,就算她想要来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这对好男好女凑在一起,也有技术上的困难。 新茶奉上,她开口问道:「公子今日来访,有何要事?」 「不知太太是否听说寿王府发生的事?」 「听说了。」 事情发生不久,贺大娘就派人过来传话,说皇帝赐婚,阿芳大胆拒绝,还当面与皇帝对呛,若不是没人拿卢氏当阿芳的母亲看,恐怕她会蹲在牢里数馒头,罪名是教女不当。 她正想走一趟寿王府,看看有没有办法改变皇帝旨意,虽然她只是个平民百姓,是条天外飞来的穿越灵魂,但阿芳是她的女儿,她愿意尽最大的努力为女儿谋幸福。 「太太有没有想法?」阿六这是病急乱投医了,能找的人大夥儿都分头找过,但下文都……他也疑惑自己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fù人能帮得上忙? 「先告诉我,世子爷和阿芳现在状况怎样?」前辈子她是主管,习惯掌握情况、一一分析后再作出决定。 卢清华的态度让阿六吃惊,似乎仿佛好像是她真有那么几分本领。 「世子爷跪在御书房前求情已经一天一夜,皇帝依然不松口,小顺子公公往寿王府传话,现在王爷已经进宫,但世子爷与梁雨欢、钟姑娘和二皇子的婚期已经定下,下个月初五,两桩婚事同日进行,不会更改了。」 这么快,皇帝在想什么? 怎么说,堂堂二皇子、寿王世子的婚事断无决定得如此草率之理,就算皇帝心中已有定见,下了赐婚旨意,但筹办起来也得要大半年时间,哪能如此仓卒举行?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一府里两个女儿同一天举行婚礼,在古代……这种情况合理吗? 「阿芳呢?我听说,你是世子爷指在阿芳身边保护她的?」 「是。如今钟姑娘被关在安平王府,不得轻易进出,圣旨下,两位姑娘备嫁,王府里忙乱成一团,钟姑娘想找机会逃跑,可皇上在姑娘的屋里、屋外派上几十个人守着,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钟姑娘带走,阿六没这本事。」 她找到不合理处了,古代筹办桩婚礼是大事,这里没有宅急便,没有良好的jiāo通运输和机械制造,光是cāo办嫁妆、嫁衣就是大工程,所以把两个女儿安排在同一天出阁,目的为何? 再者,皇帝为何铁了心要阿芳嫁进皇家? 因为她聪慧可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媳fù人选?她可不认为,自小在乡野长大的钟子芳,想打进上流贵fù圈根本是痴人说梦,这样一个媳fù能替二皇子造势吗?大家不都说二皇子是皇帝最看重之人,既然看重,就不能轻易许个媳fù,一个不小心二皇子妃是要当国母的,所以皇帝此举不合理…… 不行,掌握的状况太少,她需要更多的资讯才能确定下一步方向。 「阿芳状况还好吗?她……伤心yù绝吗?」言下之意是她有没有哭死哭活,成天闹着上吊? 「没有,钟姑娘心里清楚得很,她正在想办法抗争。」 「抗争?」卢清华扬起眉眼,这年代的女孩子能想到什么办法违抗圣意?「她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阿六忍不住想笑,越发欣赏这个小丫头了,不枉费他家主子喜欢她一场。 「她被架回安平王府第一天,便向属下要了点yào粉,隔天全身长满紫斑,她将谣言传得满府皆知,道是梁府大小姐身患隐疾。」 卢清华微微一笑,这丫头有意思。「然后?」 「皇上派姜御医过府。」他叹气道:「姜御医的医术极好……」 「火眼金睛,三两下就看出阿芳在搞什么鬼?」 「是,这场戏是白演了。」 「也不算白演,至少让所有人晓得她对这门婚事不满意。」那丫头是想把事情闹到二皇子那边吧?如果对方是个傲气的,也许能在皇帝跟前使上力。「后来呢?」 「后来钟姑娘做一些不着调的事儿。」 「多不着调?」 「姑娘画了张自己的画像,贴在墙壁上,屋里屋外供上白菊花,桌上还摆了香炉、水果,门口贴两道符纸,写着:本人已殁,有事烧香。摆明谁也不见。」 「最有趣的是,画像很糟,看不出来像谁,她还在画中人胸口写上:『钟子芳本尊』。 胡闹成这样,她也算奇葩了,主子就是因为她这样闹,决定既然要闹索xìng闹大一点,干脆进宫去跪皇帝。」阿六止住笑意后才又续道:「钟姑娘不见任何人,也不吃东西,她说这是绝……」 「绝食抗议?」 这丫头以为自己是反对党领袖,还是在进行饥饿三十活动?卢清华摇头,这法子太蠢,除非她有本事鼓吹成千上万人陪自己一起绝食,才会有影响力,否则自焚效果更好。 不过这招……卢清华笑开。要不是穿越的机率比中十亿大乐透还低,她会以为钟子方是同路人。 「对,华恩公主找她谈了整整三个时辰。」 阿六的话又让她寻出蛛丝马迹。 二个时辰?这种事有什么好谈,皇帝发话,只能乖乖照做,又不是亲生娘亲,难不成还会耐心劝说?阿芳真不从,把人给强押上花轿不就成了,所以……华恩公主对这两门婚事,也不全然欢喜的? 太好了!敌军阵营中有「人在曹营心在汉」分子,这场仗,有机会赢。 「阿六,既然王爷进宫,世子爷应该会很快回来了,你让他来见我一面,尽快!」 阿六看她一眼,不明白为何,但他在她眼里看见上位者的威严,不自觉地臣服了。 「是,我马上传话。」 两天没刮胡子,上官肇澧有些狼狈,他眼底挂着红丝,但脸上无半点倦容。 卢清华不yù露出手中牌,她缓声问:「世子爷觉得御书房前求情,有用?」 「没用。」 「既然如此,世子爷为何要做这些无用之功?」 他望向她,隐约觉得经过一回生死关,印象中那个柔弱fù人不同了,虽然还是同样的一张脸,但笃定自信的目光表情让人感觉……不是同一个人。 「虽是无用之功,但今日之事传出去,有些台面上不好说的话会在台面下流传,或许二皇子会对此有些想法。」 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是想到同一处去了,他们不要名声,全豁出去了。 「虽然阿芳现在是安平王和华恩公主之女,婚姻大事该由王爷作主,但阿芳毕竟是民fù所生,我不会放任别人糟蹋她的幸福。民fù有几句话想问世子爷,还请世子爷帮个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见外了,阿芳的幸福与我绑在一道,如今不是我帮钟三婶,而是钟三婶在帮我,如果您有任何想法,还请示下。」 卢清华直指重点,问:「二皇子真如外传所言,是皇帝yù取太子而代之的人选?皇上是否对安平王府有疑,想测试其忠心?对皇帝而言寿王府是个怎样的存在?威胁还是信任?」 她的每句话皆是一针见血,听得上官肇澧心惊胆颤。她……真是那个足不出户的婉约fù人? 见他久久不语,卢清华问:「我这话不好答?」 他摇头,一一作答,「二皇子不是皇上心目中的那位,二皇子也不会做此想像。」肇衡与肇阳兄弟情深,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不熟」,但那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防范庄皇后心思。 「为什么?听说他广纳贤才,行事有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见钟三婶望着自己,目光像是会透视人似的,不给他说谎机会,但这个答案……不好回答。 卢清华看他面有难色,脑子转过两圈,一个有才、有能又有贤名在外的皇子,为什么不是皇帝心目中的人选?听说他的亲生母妃还是皇帝的心头宠,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现代人的邪恶念头浮上来。 「世子爷不好说,那么我来猜猜,倘若我猜对了,世子爷点头便是,答案是我猜出来的,与世子爷无关。」 上官肇澧苦笑,这种答案一个深闺fù人怎能猜得出,但既然她这样讲,他自然应下。 「钟三婶请说。」 「二皇子不育?好男风?对女子的靠近觉得恶心?」 她每问一句,上官肇澧双眼便不自觉的瞠大一点。怎么可能……竟让她猜对了? 他的表情给足答案,卢清华知道自己蒙对了。其实这并不难,当皇帝的需要多方面的「能力」,坐在龙椅上需要能力、躺在龙床上更需要,一颗无子西瓜怎能坐稳那宝座? 第一个答案纯粹是陪衬,因为二皇子妃早育有一女,足见他的精虫品质应该算正常,既然如此,满院子的女人怎么下不了崽?不就是对那档子事不感兴趣嘛! 很显然地,那是个尚未出柜的男人。 她没等上官肇澧反应过来,又道:「是不是这件事原本隐藏得好好的,最近却有谣言传出,所以皇帝急了,急着在还能控制的状况下替他诓回一门亲事? 「这门亲原是为二皇子作主,恰好皇帝撞上你和阿芳的事,便将计就计来个错点鸳鸯谱,偏偏你们又『闹腾得厉害』,皇上『一怒之下』便有了下个月的婚礼?这份仓卒原本为的是二皇子,可外头人说起都会认定是你和阿芳闹得太凶导致的后果,对吗?」 上官肇澧越听越心惊,她想出来了,她竟然能够想到?自己不过是仗着对皇帝的心思有几分了解,再加上对师祖的信任,相信师祖与皇帝的密议中肯定会帮自己和阿芳讲话,这才订下这计划。 但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想,连钟凌都不晓得缘由,只是临分别时两人异口同声的一句「闹腾」便做了,没想到…… 卢清华微翘嘴角,果然是不能说的秘密啊! 她就想,皇室婚礼何其慎重,怎能这般急就章,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摆在前头闹,这份着急也就说得过去了。 「安平王府在本朝也算有势力的,庄家倒台之后,皇帝对那些野心勃勃的朝臣肯定有几分忌惮,只不过安平王娶的是自己一向疼爱的皇妹,铲除他于心不忍,却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4 章 不住想试探他的心思,因此便设下这个试验,如果安平王心甘情愿遵从圣旨,将外室女嫁给二皇子,担着嫡女不被丈夫喜爱的风险,硬将嫡女嫁与寿王世子,那么皇上便可多予些信任。倘若情况相反,安平王府恐怕就不会像过去那样深得帝心,对不? 「可这样子做,世子爷肯定不依,必定闹腾得更厉害,然而皇帝很清楚世子爷的行事手法,他抓准你的xìng子,确定以你的本事总会有办法在迎亲当天把阿芳给抬进寿王府。 「所以不管结局是哪一个,皇帝都稳占赢面,反正二皇子娶谁都无所谓,都只是晾在后院不会多看一眼。皇上想看的是结果安平王是否对他忠心耿耿,是否甘愿赔上两个女儿的终身?如果世子爷成功,梁雨欢嫁给二皇子,那可是安平王的正牌嫡女,日后二皇子得到岳家的帮助只会更多不会少,如果世子爷失败,更能证明皇权高高在上,任何人都不能违抗,对吗?」 一段话结束,卢清华定眼对上上官肇澧,看得他心发虚。一个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的卢氏竟能推敲出这许多结论,太可怕! 卢清华看见他心服口服的表情,莞尔,很熟悉的崇拜表情,在她当女强人的那些年,有多少小男生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自己,要不是把持得住,她家女儿早就有个嫩爸爸。「世子爷,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已与二皇子商议,倘若事出意外,错配良缘,绝不会让半句怨言流出。」意思是,他们已经私底下做好协议。 「可你认为,皇帝会为这么点小事耗费心思?婚事嘛,自然是要chéng rén之好,皆大欢喜,皇帝何必同你们这些小辈闹情绪,万一坚持出两对怨偶岂不是造孽?世子爷可知道,下个月初五除了世子爷打算闹点事之外,皇上有没有其他成算?」 这下子,上官肇澧再也说不出话了,这事太机密,半点风都不能透,于是他只好垂下头,保持沉默。 看着他的沉默,卢清华摇头,又是另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这皇家啊,从来不缺秘密。 「行了,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打算多搅和,我只想问,方才我推敲出来的事情你认同吗?」 「是。」 「你之所以认同,是因为皇帝透过口风,还是你根据经验凭空猜测?」 「我猜测的。」 「有几成把握?」 「五成。」 「那好,我来想个办法,测测不确定的那五成,如果测出来帝心与咱们所想无异……」 她停住话,转头看他。 上官肇澧抿唇道:「既然皇帝心胸宽厚,能够容忍肇澧胡作非为,肇澧自该有所回馈,替皇上把事情给办得圆满周全。」 卢清华笑开,很满意有么个聪明上道、不拘泥的女婿。 事情解了一半,她松口气,道:「真搞不清楚,一件简单的事何必要这样弯弯绕绕,教人猜不出缘由,直说不好吗?」 皇帝在寿王府闹的事可是让所有长辈们心头都蒙上yīn影,肇澧还能猜到五成,她家阿芳肯定吓得不轻。 「皇上常说,年轻人得担得起压力。」上官肇澧叹口气道。 卢清华觑他一眼。愚忠!不过这年头没这几分愚忠,还出不了头! 她耸耸肩附和道:「也是,鸡蛋从外面打破是食物,从里面打破是生命,而人生从外面打破的是压力,从里面打破是智慧与成长,吃过的苦、受过的累、经历过的风霜,都是帮助人们长大的形式。」下意识地,她把惯常用来勉励年轻人的话说出口。 倏地,上官肇澧整个人的表情不对了,他凝目望着她,眼角微抖。有可能吗?会吗…… 是吗? 他深吸气,鼓足勇气问:「钟三婶,可否请教您一件事?」 「什么事?」 「您认识钟凌吗?」 钟凌?! 这会儿,轮到她的表情给足了答案她认识,绝对认识! 上官肇澧急着接话,「您可知道有个地方,那里的人出门不坐马车,只搭捷运?那里的孩子都会说上几句中英日韩法语,却不会解释《三字经》?您知道什么叫xìng别歧视、职业歧视?你晓得热空气往上、冷空气往下、地球是圆的不是平的,以及地心引力……吗?」 卢清华倒抽气,嗓子发出颤音,问:「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钟凌,凌晨的凌,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是凌晨三点,整整痛一个白天加大半个黑夜,她母亲说这么拚命把女儿生下来,如果女儿不孝顺,就要把她剁成ròu酱喂狗。」 面具脱下、伪装不见,泪水沿着卢清华的脸庞滑落,她吞下哽咽,问:「你可以告诉我,钟凌在哪里吗?」 不意外,上官肇澧被安平王府拒于门外,看来梁玉璋是铁了心,非要谨遵圣旨,照皇帝的心意去做了。 卢清华与上官肇澧对望,浅浅一笑,原就美貌惊人的她如今增添了自信,俨然是个高高在上的贵fù。 她不递名帖,只对门房道:「麻烦转告王爷或公主,卢清华来访。」 卢清华?这是哪号人物?没听说过呀,可她那通身高贵气度是模仿不来的,犹豫片刻,下人终究不敢得罪,赶紧往里头报讯。 他们没有等待太久,便有人恭敬来请。 卢清华领着上官肇澧一起进门,那来请人的管事嬷嬷面有难色。 卢清华道:「世子爷与阿芳是义兄妹,如今做哥哥的来看看妹妹,难道还不允了?这话摆到皇上面前讲都说不过。」 「可是王爷……」 「王爷那里有话,我担着便是,算不到嬷嬷头上。」她不轻不重几句,将话题揭过,两人一起往府里走。 才到园子前,就见梁雨欢匆匆迎面而来。 看见上官肇澧,她羞涩得一张脸庞红通通,几乎都能拧出血来,可再羞涩,也镇不住想见见心上人的心思,于是她摆脱嬷嬷、丫头,一个人冲到园子里。 她又气又乐,不要脸的梁子芳,胆敢和她抢男人?!那日话应得多爽快啊,害她当真以为梁子芳会替自己牵线,没想到……假的! 梁子芳那人,脸上甜,肚子里一片黑,当着她的面说要玉全,暗地却偷偷勾引肇澧哥哥,如今皇上都下了赐婚圣旨了,要玉成她和肇澧哥哥的好事,哪晓得她没脸没皮的,竟敢闹将起来。 幸好大事底定,梁子芳再哭再闹、再想上吊也改变不了事实。梁雨欢越想越得意,这些日子绣嫁裳绣得指头都长茧子了,她也不介意。 「肇澧哥哥,你来看我吗?」她飞扑过来,就要扯上上官肇澧的手臂。 发现这阵仗,卢清华往旁退开一步,候在一旁看好戏。 上官肇澧寒着脸,在她的手横chā过来时飞快闪开,口气里都是鄙夷,「梁姑娘自重。」 梁雨欢委屈地噘噘小嘴,柔声道:「肇澧哥哥,你在生我的气吗?」 「在下与梁姑娘素不相识,何来生气之说?」鄙夷、轻蔑,他的口吻结了冰。 「怎会素不相识?皇上赐婚,将雨欢配给肇澧哥哥,你这样说话太伤人。」她越说越小声,平日的嚣张跋扈全然不见,只余娇憨的小女儿情态。 「梁姑娘难道不曾听说,本世子跪在御书房前求皇上收回旨意?」他俯视看着她,高高在上的表情仿佛她是入不了眼的小婢女。 「什么?」她的语调不自觉地上扬,「肇澧哥哥怎么可这样对待雨欢?」 「女子闺名岂可向外男道?梁姑娘真是好家教。」他轻嗤一声。 「肇澧哥哥不是外男,是雨欢的未婚夫婿啊。」她想不透,自己明明处处样样比梁子芳强,为什么他看不上她? 「此桩婚事我不认,梁姑娘还是别放太多心思才好。」 「怎么能不认?这是圣旨啊,难道你敢抗旨?」 「婚姻乃终身大事,岂能儿戏?」 所以他把皇帝的话当成儿戏?他、他……怎么敢?梁雨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背挺直,骄气上扬,她咬牙怒道:「不管肇澧哥哥心里怎么想,我们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不能说不,肇澧哥哥还是认命吧!」 他的回答是一阵冷笑,冷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他讽刺道:「还以为大家闺秀与众不同呢,原来与那青楼jì nǚ没什么差别,都是巴着男人不放的角色。」 这话说得太重,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他分明是要把人给活活踩死,梁雨欢红着眼,却是傲气更盛。「肇澧哥哥这全是为着梁子芳那个私生女吧?一个下贱的丫头值得你放在心上?莫非是她手段不同一般,勾得男人魂不守舍?」 「阿芳的手段哪有梁姑娘三分厉害,她还不敢一看见男人就扑上前去。」 他就怕梁雨欢不闹,她肯闹再好不过,这安平王府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皇帝眼线呢。 「你竟然为那个不要脸的丫头气我?肇澧哥哥你没搞清楚吗?我才是安平王『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才是你日后『名正言顺』的嫡妻!」她用尽力气强调名正言顺四个字。 她的强调引来他更深的鄙夷。「名正言顺?梁姑娘只要这个?那简单,既然如此梁姑娘就嫁吧,反正寿王府别的不多,空屋子倒是不少,倘若梁姑娘与佛有缘,本世子倒是可以先做布置,置一观音、添上香炉,再摆上十几部佛经,既可以让梁姑娘消消戾气,也可以助姑娘清心寡yù,反正嫁给本世子姑娘下半辈子是清心寡yù定了。」 他的话够清楚了:你有本事嫁进来,本世子就有本事让你变成活寡fù,名头本世子给得起,其余的?作梦去! 卢清华轻笑道:「强扭的瓜不甜,梁姑娘还是想想清楚,该嫁不该嫁?」 梁雨欢目光一转,这才发现旁边有人,她迁怒问:「你又是哪里来的……狐狸精!」最后面三个字,是她在看见对方的长相后补上去的。 卢清华未开口,上官肇澧便抢在前头说:「她是我的岳母。此生我只认阿芳为妻、只认她的母亲为岳母,其余闲杂人等本世子不看在眼里。」 他微扯双唇,眼角余光扫向花园一角,安平王与华恩公主的身影落入眼底。 「上官肇澧,你胆敢这样对待我?!我爹是安平王、我娘是华恩公主,我是皇上赐婚给寿王世子的妻子,我的身分高高在上!」 「皇上管得了赐婚,可管不了寿王府后院,你爹是安平王、你娘是公主与我何干?难道你耳朵不好使听不见我说的话?那我再说一次!此生我只认阿芳为妻,认钟太太为岳母。」 梁雨欢狂怒,扬起手就想往上官肇澧脸上打去,只是硬生生被他的眼神给吓退,于是手伸在半空中,形成一副尴尬的画面。 「钟太太既然到了安平王府,怎么不进厅里坐坐?」华恩公主的声音扬起,目光一转,身边的嬷嬷快步走到粱雨欢身边,强拉她回屋。 卢清华转身,视线接触到梁玉璋时,他一震,几乎站不稳,心头一阵慌,眼神却是再也转移不开。 她没死?她又逃过一劫?还以为此生再没有机会亲口向她说一声抱歉,没想到……上天竟厚待自己至此。 清华和他印象中的模样相叠,她没有半点老态,比起这些年与后院的侍妾姨娘斗法的华恩公主,看起来竟像是年轻了一轮,她本来就清新美丽,如今一看,风华更胜当年。 不光是他,华恩公主在看见对方时亦是吃惊不已。 她不是死了吗?十几年前她侥幸活命,可去年都已经坠入山谷了,怎么还能死里逃生? 难道她是九命怪猫? 方才下人来报,说卢清华来访,她还以为是谁恶作剧,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曾经想过,卢清华乡居多年,日夜cāo劳、风吹日晒,必定早与一般农fù无异,肯定容貌憔悴、言行粗鄙,没想到……她不愿意用雍容华贵来形容对方,但卢清华自信自若的气度让她找不到更适合的字句。 顿时,华恩公主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恨丈夫的目不转睛,殊不知自己的目光也离不开对方,卢清华的脸像是冬日阳光,教人舍不开离开。 「问王爷、公主安。」卢清华屈膝为礼,态度谦和但并不卑微。 梁玉璋激动得说不出话,华恩公主心头暗恨,可不得不开口,「请钟太太移步。」 言毕,她站在丈夫跟前,一个凌厉的眼神提醒他别失态。 卢清华把一切看在眼里,不过却是视而不见,轻言浅笑道:「王爷、公主先请。」 梁玉璋回过神,急急往大厅走去,华恩公主一声「钟太太请」,随行在后。 她口口声声钟太太,意在提醒丈夫这个女人早已挂上他人姓氏。 卢清华不在意,点点头,悄悄给上官肇澧使个眼色,他会意,在走过几步之后,身子一窜,不见踪影。 他今日身负重任,脚步加快,心情却是轻松,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能够拥有一个特殊的妻子已属不易,还能有一个如此特殊的丈母娘,老天爷待他何其宽厚。 第十六章 三家姻缘两家怨 大厅中,三人坐定,卢清华看着久久不言语的夫妻俩,先行开口道:「今日来访,是民fù逾越,阿芳已是安平王府的嫡长女,照理说她的婚事与民fù再无半点干系,只是生养她多年,有些话身为母亲不得不说。」 「清华,对不起,我欠你一句道歉,当年之事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梁玉璋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是心急地掏出储在胸口多年的话。 当年之事,本就是王府后院的女眷倾轧惹出来的祸端,倘若没那件事,她本该与玉骥成为人人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5 章 慕的夫妻,但事发后她非但没有哭闹喊冤,反倒感念老安平王、王妃的收养之恩,把委屈忍气吞声。 谁知道她的百般忍让,没换来平安却换来公主的追杀,这件事在他心底是道过不去的坎儿。他以为她早已被害死,没想到两人还有机会再见面,他不禁感谢上天,让他还有弥补的机会。 一句「清华」本是忘情,却引来华恩公主一阵心绞痛,他说「当年之事全是我的错」、他向她说对不起,那是不是代表他知道当年买凶之人是谁? 心发虚,做错事的人最害怕尘封往事被掀开,如今卢清华就在眼前,她能不心惊胆颤? 但卢清华没理会梁玉璋的歉意,自顾自地讲下去。「王爷很清楚,外子是个实诚、良善、忠厚、可靠的男人,他把阿芳当成亲生女儿教养,十几年下来阿芳早认定自己是外子的女儿,认定自己是个乡下丫头。她的心不大,只想寻个像外子那样的男人,安稳过一辈子,她没想过会出现这样一桩婚事。」 她的话让梁玉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这是怨上自己了,如果他不强认子芳,岂会有今日的麻烦。 但华恩公主对丈夫的沉默不满,王爷肯认梁子芳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多少女人想进王府大门还不得其门而入呢。冷笑,她反唇相稽,「难不成堂堂二皇子还配不上你的女儿?」 她忿忿难平,这天底下的好果子全落在梁子芳兜里,还一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算什么呢?得了便宜还卖乖!卢清华这委屈是装给哪家的男人看呐! 公主的态度给卢清华jiāo了底,她再度蒙对,华恩公主确实对亲事不满,确实相信二皇子将会入主东宫,比起上官肇澧,确实更属意梁雨欢嫁给二皇子。 她忽略华恩公主的怒气,续道:「在乡下长大,阿芳为人真诚,xìng子不善于虚伪作假,所言所行均出自本心,她没有手段心计,她不懂得尔虞我诈,王爷和公主都是聪明人,难道当真认为这样的孩子适合后宫?」 她不说二皇子府却说后宫,等于默认了华恩公主的认定二皇子将入主东宫。 庄皇后的病一天天沉,没有皇后作主,太子频频犯错,大家嘴里不说,可谁不明白四皇子「重伤在床」是谁的杰作,太子被废确实是早晚的事。 「这是我的疏忽,我会寻个嬷嬷好好教子芳规矩。」梁玉璋补救道。 卢清华失笑,他这是掩耳盗铃,不敢面对现实啊。 好吧,既然要各说各话,就来吧! 「世子爷曾经落难,长居秀水村,与钟家成为多年邻居,从小两个孩子的情分便不同一般,若没有后来这些事,两个孩子早该结成连理,只是如今…… 「抛去此话不说,阿芳xìng子倔、不肯服输,否则怎能在她爹过世之后撑起家业,开立两家铺子?倘若王爷、公主非要逼她嫁给二皇子,民fù敢断言,往后安平王府不但无法从二皇子那里讨得了好,恐怕也会同时得罪寿王府。」 「你这是恐吓?」华恩公主脸色数变,口气里增了凝重。虽然她也明白对方不是虚言恫吓,但话从卢清华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是教人不满。 「岂敢,民fù不过是说道理罢了,难不成王爷、公主希望结亲不成反结仇?」 「就算是结仇也结定了,道理大不过皇命,皇上怎么说,咱们王府只有照做的分儿。」 只是华恩公主尽管说得笃定,不过脸上不掩失望。 公主那里说不通,卢清华挂起满脸的「茫然无助」望向梁玉璋。 身为女强人的她本是不屑用这一招的,不过这时代的雄xìng动物有强烈的大男人xìng格,她身有强大的武器却弃之不用,这更是身为女强人不屑做的事。 「王爷,当年清华无辜,将一生幸福埋葬,虽认命但不无遗憾,如今怎舍得女儿再重蹈覆辙?但愿王爷成全,想个法子请皇上收回旨意吧。」她把楚楚可怜演绎得淋漓尽致。 华恩公主哪见得了卢清华这副模样,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赏狐狸精两巴掌。 见卢清华终于正眼瞧了自己,梁玉璋急道:「清华,我也明白这两桩婚事确实不妥,不过如今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余地。」 他何尝不苦恼,肇澧闹成这样他也想退缩了,只……皇帝哪是好说话的? 「想必王爷、公主很清楚世子爷的态度了,那也是个孤傲难驯的xìng子,倘若非将梁姑娘嫁进寿王府里,身为父母亲怎么舍得?」 可不是吗?欢儿的脾气像头倔驴子,世子爷又是个极尽刻薄的,碰面才多久工夫,两人就要掐起架来,成亲后天天处在一块儿能不出事?比起肇澧,她更中意二皇子,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可事已如此,还能怎样?华恩公主心里也愁着。 卢清华垂下眉睫,再抬眸时,眼底闪着泪光。「清华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今日之事是王爷亏欠民fù的,还请王爷为清华、也为阿芳尽一份力气。」 「赐婚岂是儿戏?圣旨已下,事无转圜,身为父母也只能好生劝告她们,嫁出门后安分过日子罢了!」梁玉璋已经认命。 卢清华闭了闭眼睛。还是说不拢?行,山不转路转,动之以情无用,便吓之以威。 「我不知道梁姑娘xìng情如何,但我生养的女儿怎样还是有几分明白的,让她和二皇子好生过日子是甭想了,别给安平王府带来祸事就是最好的结果,她那副小鸡肠肚,人家待她好三分她便还上五分,若是人家对她不好……她也不是个轻省的,往后枕边风一吹,若二皇子对王爷『另眼看待』,也请王爷、公主多多担待。 「只不过民fù千万个想不通,为何皇上不将真正的嫡长女赐给二皇子?亲上加亲,不是再好不过的事,为何非要拆散寿王世子和阿芳,造就两对怨偶?难不成是阿芳的身分更高,品xìng、才气、智慧胜过梁姑娘甚多?」 卢清华迎视公主,看见她满脸愤恨。知道了,女儿是自己生的好,梁雨欢是冠军,阿芳是!行呗?「不尽然吧。既然不是,能是为什么?皇帝何其英明,怎会下这种没头没脑、乱七八糟的旨意?」她满脸的百思不得其解。 梁玉璋和华恩公主心头一紧,恶寒生起。 是啊,能是为什么?好端端的不亲上加亲,却闹得三家姻缘两家怨?嫡女配寿王世子、外室女却配给皇子,倘若婚事成了,臣民百官背后会怎么说话? 言官那枝笔连皇上都敢批,他们会不会倒因为果,认定安平王打了皇帝的颜面?肯定会,既然如此皇帝为何…… 皇帝是再好面子不过的,绝不会下这种胡涂旨意,既然皇帝不胡涂,他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庄党之事余波dàng漾,庄皇后病情加剧,太子被废在即,朝堂上人人自危,就怕冠上的名头,这桩赐婚会不会是……给他们这群权贵们一个提醒? 要是他胆敢遵从旨意,将两个女儿往寿王府、二皇子府邸送,这算不算在扩张势力?算不算藉着联姻结成党派? 梁玉璋想通了,皇上这是要安平王府摆出态度啊! 见状,卢清华微微一笑,她很满意自己的引导,至于这引导是正确是错误,就得看看皇帝的反应了,待反应证实自己所想,计划便该展开。 隔天,梁玉璋上了奏摺。 子芳生母卢氏与其弟钟子静尚且存活人世,基于人情义理,应让子芳回归钟家;既身为钟氏女,便是平民百姓,怎能嫁与皇家子弟? 安平王府嫡女梁雨欢xìng情骄纵且身患隐疾,不适合与寿王世子联姻,但求皇帝撤消赐婚旨意。 御书房里,皇帝抚着青花瓷杯,细听暗卫奏事。 他低声复述卢清华说服安平王的过程,越听,皇帝脸上笑意越增。这女人是诉之以情、说之以理,诱导、恐吓,样样招术全出笼了呀! 她勾出安平王的惊恐,迫得他急上奏摺,婉拒婚事。 可惜她猜错方向,虽然摺子展现了梁玉璋无心结党、赤胆忠心,让他非常满意,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拐一名梁家姑娘当二皇子妃。 难怪卢清华能教出那样有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原来母亲就是这样一号人物,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顺子。」皇帝出声,贴身内监急忙上前。 「奴才在。」 「你说,倘若朕下一道圣旨,让婚事照旧,卢氏还有什么方法阻止梁子芳嫁给肇衡?」 小顺子看着皇帝满脸的轻松惬意,也跟着笑两声,回答,「奴才哪里想得出来,卢氏的古怪可不输她女儿。」 嘴上说着,心中却暗道:皇上这也真是折腾人,明明有意思成全梁子芳和世子爷,偏要玩上这一出。 「朕也想不出来,倒是有几分期待。让文大人进来,替朕拟旨!」 三天后,圣旨再下,赐婚之事圣意不变,梁子芳既已入嗣为梁家女,断无改变之理,何况她是女子非男子,钟家有钟子静传承香火即可。 这道圣旨,让卢清华和上官肇澧那不确定的五成确定了。 皇帝确实要从梁家拐走一个女儿,在二皇子出柜消息满天飞之前,至于那人是阿芳还是梁雨欢都无所谓,否则不会任由肇澧在外面不断闹腾,制造他与阿芳「山无陵、天地合」的风言风语。 卢清华本就不认为梁玉璋能起到什么作用,几个错误引导,引导出一纸拒婚奏摺,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确定自己所猜无误。 至于真要改变情势怎么能仰仗男人?比起他们,女人更有用。 于是她再走了一趟安平王府,只不过,这回她密议的对象是华恩公主。 亥时末,宁禧宫里出现一名访客。 庄皇后已病入膏肓,她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往日的风华不复在,眼前的她如同一具干,只不过胸口还有微微起伏,证明人还活着。 上官肇衡勾起床帷,静静看着床上的女人,冷笑浮上,下一瞬,目光转为凌厉,像两把刀子似的。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沉睡的女人蓦然惊醒,迎上对方的视线,陡然心惊,仿佛有把生锈的刀子在她的脏腑间不断拉锯,隐隐地痛、隐隐地加剧。 「母后,儿臣来探望您。」字句恭谨,但上官肇衡的口气却带着生硬。 「你来做什么?」虚弱无比的说完五个字,庄皇后喘息不定。 「探望母后啊!」他在床沿坐下来,细长的手指轻轻画过她手背突出的青色血管。「儿臣怕漫漫长夜,母后无聊,要不,儿臣给您说个故事好不?」 「你走,我不要听!」 庄皇后试图撑起自己的身子,但不过试了三、两下便摔回床铺里,仰头,她望着那张与梅妃相似的脸庞,胸口气血翻涌,眼前隐隐发黑。 「怎么能不听,这故事与母后有关系呢。」他身形僵冷,肩背微微佝偻,脸上的笑容封冻,又向庄皇后靠近两分。「那天雪下得挺大的,我的母妃又怀上了,听御医说,那是个聪明活泼的小弟弟。母后知讯,气得砸掉一支凤钗,玉凤凰硬生生断成两截,可惜了工匠的好手艺。 「可母后为何这般生气?哦,不过是道听涂说了几句谣言,立后自有祖先律例,父皇怎么能随意废后,那是不可能的事啊。 「偏偏母后信了,一杯鸩酒,夺走我母妃和弟弟的xìng命,一环扣着一环,设下天衣无缝的计策,母妃喊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你夺走她的xìng命,连同她的贞节一并毁去,心真狠!试问,儿臣的母妃做错什么,值得母后这般憎恨? 「儿臣猜猜,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当年母后生下的不是太子,而是一位公主?是不是因为她知道母后为了稳固那张凤椅,混乱皇室血统?」 瞬间,上官肇衡的脸在她面前不断扭曲,幻化成魑魅魍魉,在她耳边叫嚣嘲笑,她害怕、恐惧,极力抗拒着心底传来的彻骨寒冷,紧紧握住的拳头掌心里已是一片濡湿。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能知道?他竟能隐瞒这么多年不教她知晓?这是何等心计,她竟教他给蒙骗了?眼前一切渐渐虚浮旋转起来,胃翻腾得像在狂风中飘dàng的风筝。 「好教母后明白,您强灌母妃鸩酒时,儿臣就躲在床底下,把你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那时候儿臣才多大?哦,七岁!七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记得什么?偏偏儿臣就是记住了,儿臣那位皇姐可是国舅爷庄进成的三女儿?那女儿可养得好了,天生的美人胚子,和母后一样琴棋书画才艺样样不少,掌理中馈的本领亦是一把罩。当年,母后是想把庄三姑娘指给太子的吧? 「可她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呢?选秀前到庙里进香,竟让盗匪给掳了,几个男人玩弄后变成残花败柳,返家三日便悬梁自尽。啧啧啧,真是糟蹋,不过那几位玩过庄三姑娘的匪人道,庄三姑娘美则美矣,办起事来也不过如此,半点仙姿美感都没有,还不如谪仙楼的名妓呢。」 「是你!是你这黑心恶贼,你怎么忍心……」 噗地,庄皇后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她想拉扯他,但上官肇衡一个轻闪,她整个人就滚落地面。 「儿臣也想问,母后怎么就忍心残害我母妃,那可是一两命。」他由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剑眉紧蹙,面如寒霜,额头青筋毕露,目光中透出肃杀寒意。 庄皇后拚死撑起上半身问:「皇上知道太子……」 「父皇又不傻,怎会不知道,庄家当真忠心耿耿?庄德文、庄进成当真只是爱财,于权势无所争?果真如此,怎会舍得把儿子送进宫里?这还不算谋朝篡位,不叫作野心勃勃? 「早在知道太子非父皇的骨血之后,父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6 章 便看清庄家人的真面目,厚爱?看重?那不过是香甜美味的饵,勾得庄家上上下下全吞上一口,日后好斩草除根,否则春风盛,草又生,岂不是白费心血?」 「好,很好……」除了这三个字,她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她如同被钓上岸边濒死的鱼般,不断地张口吐气。 「报应终于到了,有多少人死于庄党手中、死于母后手中,你们当初做过多少恶事,如今就该还多少。父皇本想留着母后,亲眼瞧瞧太子的下场,可儿臣等不及了,还请母后早一步上路,太子将随后跟上。」 语毕,他走往香炉前,投下一块青色香块,走出宁禧宫。 不多久,香气缭绕,趴倒在地的庄皇后深吸一口香气,身上的疼痛仿佛减轻了几分,于是她再吸一口、再吸一口、再吸一口…… 子时,庄皇后薨逝。 上官肇远狂奔而至,杖毙宫人无数,得悉母后死前上官肇衡进过宁禧宫。 恨意染红了他的双眼,杀母之仇不报枉为人! 他怒急攻心,不顾一切,在宫女、太监的眼皮子底下,大喊一声,「郑乔!」 十月初四那晚的子时,安平王府钟凌的院子里,十几个宫中侍卫并未松懈,婚礼在即,皇帝下令,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夜深了,钟凌却睡不着,她走出房里,侍卫们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任何人都能从她表情上看出来,这位新娘子对明天的婚礼有百般的不乐意。 她并未走远,只在院子里绕圈圈,最后寻了个台阶坐下来,仰头望月,不过半个时辰,她突然大叫一声,昏倒。 事出意外,侍卫们齐齐冲上前,众人走近,方觉得钟凌身上散发出一阵香气,香气入鼻息顿时迷失心神。 然而不过短短片刻,侍卫们已然恢复精神,钟凌依旧躺在地上。 侍卫队长上前将她抱起,本想寻来御医,但才刚进姑娘闺房,她已经清醒。 同时间,一顶青色小轿从安平王府悄悄抬进寿王府。 十月初五巳时,安平王府大门前、街道两侧聚集无数百姓,所有人都想看安平王一日嫁二女的热闹场景。 百姓们都听说了,辰时,寿王府的花轿上门抬新娘,巳时,轮到二皇子府邸的花轿进门。二皇子娶的安平王义女,而寿王府迎的是华恩公主的亲生女儿。 华恩公主就这么个女儿,嫁妆肯定不比当年公主嫁进安平王府时差,那时是风风光光的一百二十八抬呢,如今怕也不会少于当时。 只是……辰时都过了,怎地寿王府的花轿迟迟不来? 「会不会寿王世子闹别扭,不肯上门迎娶?」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问。 「闹啥别扭?今儿个可是娶亲的大好日子,想挑事也得看时间。」 「听说寿王世子想求娶的是安平王的义女,为此还在御书房里跪求皇帝,想求皇帝老子赐婚呢。」 「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啊?」 「这事儿闹得挺大的,满京城上下有几个人不知啊,前几天寿王世子还在品味阁喝醉大闹,说他不娶呢!你看,今儿个怎么这么多人围观,大夥儿不就是来看看世子爷敢不敢抗旨。」 「他真要不上门,安平王和公主得有多丢脸?」那可是公主的正牌嫡女。 「没办法,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世子爷喜欢的就是义女嘛,嫡女身分再高也没用。听说两人是在世子爷落难时立的jiāo情,偏偏皇帝棒打鸳鸯,硬要拆散两人。」 「皇帝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岂不是遭人埋怨?」 「肯定义女模样太好,皇帝舍不得给世子爷,硬要留给自家儿子,当爹的谁没有几分私心?」 「那姑娘真有那么好?」 「没那么好的话,怎地皇帝惦记上了,非要和寿王抢媳fù?」 「这我可不明白,倘若我是皇帝,怎么挑也得挑公主的女儿啊,不说亲上加亲,就是身分也高上一等。」 「谁不是这样想的,可听说安平王的义女不但长得比仙子更美,还是个有能耐的,吟诗作画样样难不倒她。」 「不只不只,听说她唱歌比黄莺还好听,她弹琴的时候连树上的小鸟都不敢出声呢。」 「为啥不敢出声呐?」 「自惭形秽呗。」 混在人群里的皇帝听到这里忍不住失笑,冲着小顺子道:「知道什么叫作以讹传讹了吧!」 小顺子摇头。这位钟太太牛皮吹得太厉害,谣言满京城上下乱传,现在哪个人不说皇帝同寿王抢媳fù,搞得寿王世子像个丢了娘子的可怜虫似的。这一招若是惹恼皇帝,日后寻她女儿的碴,也不要多,就让她当众作上七、八首诗,到时看她怎么下台? 小顺子还没回话,花轿就上门了,迎亲队伍里白马背上没坐着新郎官,换言之,上官肇澧还真是同皇帝杠上了? 皇帝皱眉。这家伙果真不管不顾,连面子都不给?! 紧了紧拳头。好啊,这死小子,本想成全他一片心思的,行!朕就担了那骂名,同你抢媳fù来着。 小顺子苦了双眉。世子爷没收到他的信儿吗?他在信里让世子爷宽心,说皇上已经做了安排,定会教他抱得美人归,让他别瞎折腾。到底是信没收到,还是世子爷不相信自己的话,小顺子皱起一张老脸皮,望着皇帝脸上隐隐生起的火气。 不久,花轿进门、花轿出门,一百二十八抬分量足够的嫁妆出了安平王府,百姓在惊讶声中送走寿王府的新娘,走到街底转个弯,不多久就看不到踪影了。 一会儿之后,又来了一队迎亲队伍,百姓们让二皇子的花轿给迷花了眼,没人发现前头那已迎了新娘的队伍不往寿王府的方向走,反而绕了个圈,朝二皇子府后门抬去。 再过不了多久,安平王义女的花轿也出了王府大门,嫁妆果然差了许多,就六十四抬,比起公主的女儿可差得远了,怪公主?可谁没有私心,谁有好东西不会紧着自己的女儿。 眼看嫁妆一抬一抬从眼前经过,鞭pào声响过一串又一串,迎亲队伍远去了,百姓这才散开。 皇帝沉着脸,道一声,「回宫吧!」 他闹不清心里那份感觉是什么?是知道肇澧这小子不敢在他这皇帝眼皮子底下耍花qiāng,只好拗着xìng子给梁雨欢难堪,而感觉胜利得意?还是觉得到头来卢氏闹了一大圈,结果不过尔尔,心头有些许失望? 小顺子哪敢多话,乖乖跟在主子身后离开,但才走了没多久,暗卫飞奔而至,在皇帝耳边说:「主子,梁子芳的花轿出事了!」 「出事?!」当中有那个臭小子和卢氏的手笔吗? 太好了,果然没有教他失望! 暗卫看着主子的表情,满脑子狐疑浮上,梁子芳的花轿出事,主子怎么高兴成这样? 尾声 情话夜绵绵 喜房里,红红的烛火在燃烧,大大的双喜字贴在门窗上,入目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喜气洋洋的红透人心。 门打开,早已洗净头脸的钟凌抬起头,她以为进门的会是澧哥哥,却没想到会是娘亲。 强压下心中澎湃的心潮,她说不出话来,笑得近乎痴呆。 澧哥哥已经告诉她,她娘亲的身体里住着她前世老妈的灵魂,穿越后再重逢,见面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说「嗨,欢迎加入我的世界」?还是说「欢迎光临」? 不知道耶,她只会傻笑,笑得像个白痴一样。 钟凌没说话,还是一个劲儿的笑,直到她家老妈再也忍不住,像过去那样两手横胸,一脸看不惯下属的女强人表情。 卢清华轻嗤一声,看不下去的手指头往女儿额头戳去。「傻笑什么?都活过两辈子了,还是没有半点长进,每次碰到兴奋的事就变成这副样子,怕别人不知道你脑袋不好使吗?」 久违了,老妈亲切的叫骂声! 钟凌控制不住了,她扑上前,一把抱住卢清华,紧紧扣住两只手,泪珠子大颗小颗拚命往下掉。 「老妈,谢谢你来,谢谢你没有让我孤军奋斗,谢谢你又当我一次老妈……」 她哭得乱七八糟,也讲得乱七八糟,但这些乱七八糟的真心话,却也让她的老妈酸了鼻子。 这个笨女儿,到底要她cāo多少心啊? 卢清华抱着女儿轻拍几下,道:「你就是光长脑壳不长脑浆啊,把你一个人丢过来,我能放心?这不,巴巴的赶过来给你擦屁股了。」 生儿育女就是造孽,孽造得太多连轮回都不敢随便,瞧,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死了不敢上天堂、不敢入六道轮回,就因为自家女儿跑错地方,害得她不得不一路追过来。 「你怎么会穿越的?」钟凌松开她急问。 「你呢,怎么穿的?」 「不知道,一醒来就变成钟子芳了,胡里胡涂的。」 「我也是,一醒来就变成卢清华,可见得穿越本来就是件没道理、没科学、没得论证的胡涂事,不谈了。」 「好,不谈,老妈,安平王府那边怎样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把我偷运出来之后呢?肯定有人顶替我上花轿,我到澧哥哥的喜房来,那梁雨欢呢?和二皇子凑成对?王爷和公主没有气坏?」 「王爷有没有气坏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今天偷龙转凤这码子事要是没有公主帮忙还真办不成,反正梁雨欢能够嫁给二皇子她乐见其成。」只不过日后知道女婿偏好男风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悔不当初? 「怎么说?」 「我与公主背着安平王密议,原该在辰时出现的寿王府花轿子不会到,所以第一顶到的轿子是二皇子府邸的,她必须尽快将梁雨欢送上花轿,才能得到她心目中的乘龙佳婿。 「第二顶花轿才是从寿王府里抬出来的,花轿里头坐着布的新娘,新娘身体里塞满dú粉,不刺没事,刺了,后果自负。 「花轿的座位底下是空的,花轿进门,梁子芳替身上花轿,那是在众目睽睽下做的事,谁也不能造假,皇帝有眼线,张大眼睛看着呢。」 「然后呢?花轿把替身抬回来了吗?」 「傻,干么把替身抬回来?新娘上花轿,趁花轿未起,替身躲入座位底下,轿子离开安平王府,在前往二皇子府邸途中被人围攻,几十个黑衣人手持长刃,来势汹汹,他们一出现,围观的百姓、轿夫、下人、抬嫁妆的……有多远跑多远,只留下一个可怜的新嫁娘待在轿子里。」 「然后咧?」钟凌急问。 卢清华瞪她一眼,把老妈当成说书的哦,弹她一个栗bào,这才接着讲。 「几十把利剑往轿中刺去,把新娘子全身上下给刺出数不清的透明窟窿,那些黑衣人可都是老江湖,拔出剑发现剑尖不见血,几十人合其功力将轿子给掀了,顿时,里面的dú烟发散出来,黑衣人逃避不及,全着了道儿。 「刺杀四皇子的暗卫首领郑乔终于落网,这一两年,阿澧和四皇子在他手下吃过不少闷亏。头头抓到,剩下的寻线逮人,庄党的力量到此才算真正瓦解,这是阿澧送给皇帝的大礼闹上一个多月,又让这小子给立下大功。 「这会儿皇上乐得紧,明儿个早朝皇帝就会下令,解释这道荒谬的赐婚圣旨,原意是要捕抓郑乔一行人,且防备二皇子妃梁雨欢受挟持,才搞出梁子芳这颗烟幕弹,以虚为实,诱抓郑乔众人。」 接下来,庄皇后发丧的消息才会传出宫来,而太子伤心过度久病不,要怎么死全由皇帝作主。 至于梁雨欢,她不知道上官肇衡会不会忍住恶心,洞房花烛夜先圆房了再说,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行过礼不管有没有炒过饭,梁雨欢都离不开二皇子府了。 大事底定,钟凌成为寿王府的世子妃,下午,安平王府的嫁妆一件不漏地抬进门,还有皇帝额外赏下的,钟凌不折不扣成了当初日思夜想的地主婆了。 「阿凌,这次阿澧替钟子芳的爹报仇了。」 「郑乔是杀钟明的凶手?」 「对,照我从阿澧口中听来的,这钟子芳她始终恨错人,二皇子不爱她,也不爱后院其他女人,那些没有意义的争斗害死了她,但这辈子你已经扭转命运,没代替梁雨欢出嫁,接下来我们该做的是好好栽培阿静,让他荣耀钟家门楣,这样,我们也算偿还了钟子芳和卢清华的情。」 钟凌用力点头,完全同意。 突然间,觉得无事一身轻,钟凌勾起老妈的手臂,靠在她肩膀上问:「老妈,以后有什么打算?」 「把唐轩弄大喽,瞧你那小打小闹的,实在太丢我的脸,上辈子你老妈公司一年的营业额可是一、两亿,你居然从年初赚到年尾才挣出几千两银子,你对得起祖宗吗?你对得起我的基因吗?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从医院里抱错的。」 听见老妈的诋毁,钟凌有了熟悉的实在感。 在老妈身上蹭两下,她忍不住想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又变得珍贵起来。 「老妈,我不是说这个,上辈子有好几个叔叔喜欢你,那时我太自私,怕你被抢走,死活不肯让你和他们在一起,我错了。这辈子,你才三十出头岁呢,芳华正好……」 「你这是想弥补过失?」女儿一噘屁股,她就知道她想干么。 「嗯嗯,我很愧疚,可这里和二十一世纪不同,寡fù门前是非多,人人都要抢那块贞节牌坊,老妈,我可不想你被同化。」 卢清华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我女儿总算长大了。」 「还能不长大?都嫁人了,老妈……」 「别担心我,猜猜今天谁到唐轩来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7 章 「谁?」 「梁玉骥,正牌卢清华的初恋男友。」 钟凌闻言倒抽口气,「他结婚了没?有小孩了没?」如果最美的爱恋就是最初始的那一段,说不定她家老妈能在古代觅得真爱。 「他对你老妈可是情深意重的,可惜他喜欢的是正牌卢清华那种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大概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他就会幻想破灭。不过你老妈我除了他,还有一个大咖的备胎先生。」 「谁?」 「有一种热爱微服出游的动物,他们老是很没创意地称自己是黄老爷……」 这会儿钟凌不只是倒抽气了,她猛地呛咳起来,「皇、皇、皇上?」 「嗯嗯,他还挺有几分意思的,至少脑袋不算笨,跟他jiāo手……满有挑战xìng的。」 钟凌不敢置信地望向她老妈。不会吧?老妈想钓皇帝老子? 她举起双手,抓住老妈的肩膀猛烈摇晃,急道:「老妈,不要啦,他才下dú弄死自己的大老婆,而且他还有老二、老三……无数个老婆,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喜欢后宫的啦。」 「谁说我要去那里chā队,要嘛,我就自划战场,怎么会去跟别人抢那一亩三分地?信不信你家老妈有本事玩皇帝,又让他给我立牌坊。」 「玩这么大?」钟凌瞠大眼睛,甘拜下风。 「这样就大了?厚,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胆小鬼。」 「我果然是你从医院抱错的。」钟凌垂头,老妈可以主演唐朝豪放女了。 卢清华拍拍女儿的笨脑袋,说:「时候不早了,我那个女婿应该快要回来了吧,炒饭的事不用我教你吧,你在YouTube上偷看过不少A片,呃嗯?」 「我、我……哪有?」 「一半海洋、一半火焰?玉女心经?绝子方?」 她每说出一部,钟凌的眼睛就瞪大两分,最后着嘴巴,不敢相信。「你都知道?!」 卢清华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放心,老妈也年轻过。总之用你丰富的知识好好照料我那单纯的女婿吧,明儿个早上再跟老妈分享。」 丢下话,她走出新房,留下脸红心跳的钟凌。 在老妈的引导下,钟凌开始想像A片画面,越想越热,越热越想,她打算找一盆冷水熄熄火时,门再度打开。 新郎进来了。 原本就帅气惊人的上官肇澧,经过一番打扮,帅气指数bào表,引得她视线转不开,口水受地心吸引,花痴笑容再现江湖。 上官肇澧不喜欢女人用这种眼光看自己,那让他觉得自己很娘气,失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但……他很享受钟凌想吞掉自己的表情。 坐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他把玩起她软软的掌心,身子突然热了起来。 「很想你。」他说。 「你的轻功很好啊。」 就算被挡在门外,他还是夜夜偷溜到安平王府里,到她床边,外头的人都以为他们为情所困,牛郎织女分隔在天的两边,却不知他们见面的次数,比皇帝、皇后那对老夫老妻更频繁。 钟凌主动靠上他的胸口,金贤重已经标示上「钟凌所有」,她没有客气的理由。 她的靠近让他全身发热,拥着她的手臂补上几分力气。 「听说一天要见十个时辰以上,不然很容易被思念纠缠。」只有晚上不够,他要每个白天夜晚,只要想起时她就在自己身边。 「你被纠缠了吗?」钟凌笑得很可爱,因为她的老公是本情话大全。 除去鞋子,她拉着他一起跪到床上,床铺软软的、红红的、热热的,舒服得让她想直接往上倒,但他还有半本情话大全要展现,她不得不耐心点,把玉女心经的画面先压回去。 他点点头,「纠缠了,你呢?」 「我也是。」她向来是人待她三分好,她便还以五分棒,不欠不亏的大好人。 「说谎,你没有像我喜欢你那么喜欢我,要不当初你的选择不会是伍辉。」说到这里,他有点醋意,松开她的手,他背过她坐起。 看着他的背影,钟凌叹气,男人的心眼不比女人大,徐伍辉的事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 「记不记得,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要是没有这么多的感情,我怎么说得出这种诗句。」她找出实例证明。 「你不过是盗用古人的智慧财产权。」他还是背着她说话。 「智慧财产权这你也知道,我老妈告诉你的?」 「你被困在安平王府的这段日子,我和岳母聊了很多。」他但愿能够更了解她生活的世界,但愿能够更融入她的思想,但愿除了一夫一妻之外,他有更多与她一致的想法。 「好吧,我们来说说徐大哥的事。」 她向前跪爬两步,高跪在他背后,手臂往他的脖子伸去,整个人趴上去,脸贴着她的脸,任由两人的长发纠结。 「那个时候,我觉得只要做和前辈子不同的事,所有人的命运就会改变,所以我阻止王水木进门,想尽办法离开秀水村,而前辈子钟子芳和徐大哥没结成亲事,我便想如果结成了,是不是也会改变命运走向? 「前辈子,你曾向钟家求过亲,那时候钟子芳吓死了,打死不同意,但我真的想过,如果你向我娘求亲,我会同意的,理由一样,喜不喜欢是其次,但我一定要改变上辈子的事。 「可后来慢慢相处,你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我很感激,人的心是会被焐热的,你这样待我,我怎会毫无知觉?所以有任何事,我瞒着徐大哥也不愿意瞒你,我信任你、在意你,在你去攻港县、打鲁国时,我经常思念你,只是我也是知道,我是有婚约的女子,不应该这样做的,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所以信还是一封一封的写,写着写着,写出满脸幸福。 「你从鲁国回来那夜,和我说了那么多话,像麦芽糖似的牢牢地黏住我的心,我有说不出的欢喜,那时我便告诉自己,上官肇澧是我要用下半辈子好好珍惜的男人。 「澧哥哥,信我一次,这辈子只要你不负我,我的心里只会装着你一个,绝对不会朝三暮四。」 这样的情话,怎能不烘得他心暖? 上官肇澧拉过她往前伸的手,jiāo叠在自己胸口,郑重承诺,「此生,上官肇澧绝不辜负钟凌。」 「我信你。」 话甫出口,一个天旋地转,他把她压在身下,他亲亲她的额头,在她额间留下一阵心悸,她勾住他的脖子,不放他离开自己。 他低声在她耳畔说:「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钟凌不解。 「用一半海洋、一半火焰,玉女心经,绝子方好好照料你单纯的夫婿。」 啊?他听见了!连一个几百年前的古人都知道她偷看A片,啊!啊!啊!她的脸要往哪里摆呀?! 深吸气,眼睛用力眨几下,她豁出去了。 「玉女心经第一章!」 随着叫声,她的唇封上他的,她的手从他的衣襟往里头钻,方法不大对,但无论如何,她今晚都要努力「照料」这个单纯男人! 全文完 后记 五年,眨眼之间 千寻 昨天知道新月已经迈入第二十个年头了,微讶,这么快? 才多久以前啊,庆贺十五周年的座谈会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怎么一转眼就已经二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一千八百多个日子就这样过去。 依稀记得,那次的座谈会上我谈到自己的作品《指缝间的幸福》,微微的甜,微微的酸,微微的让人心动;那次,我认识许多读者朋友,并且觉得能够当作者,真好;那次有人私底下问:「你是不是席绢?」害我暗暗乐了好几天。也是在那次,我收到一只很大的泰迪熊。 我爱极了那只泰迪熊,如今它依旧坐在我床前的柜子上,每天清晨醒来,就会看见晨曦透过窗口将它褐色的毛发照得发亮,五年了,它依然用它憨厚可爱的笑容提醒着我要努力哦,有一群读者朋友默默地支持着你。 五年,真是眨眼之间。 小读者们长大了,稚气的少女成为美丽的大学生、上班族,可爱的小男生也渐渐能用肩膀为自己撑出一片天。 而我,揽镜自照,鬓间生出白发。 不知道白发与智慧有没有关系,反正这五年来,我从写一本七、八万字的罗曼史小说渐渐转而写十五万字、甚至更多字的爱情故事,那是个很大的转变,如何让故事主副线清晰、如何让故事动人,如何布局每个细节,如何埋入伏笔,如何感动人心……我渐渐地跨进写作的另一个阶段。 我试着让作品不无聊,试着不让读者歇下脚步,停止阅读的yù望,一次次的尝试,我成为今天的模样。 对于写作这条路,我更有信心、更有毅力,也更加不愿意放弃了。 为此,我感激出版社陈大哥、感激徐姐的教导、鼓励与支持,感激絮绢以及新月编辑们的提醒与帮助,感激因为你们的存在,让我无畏风雨、踏踏实实地茁壮,更感激上苍让我们有机会结下的善缘,但愿未来十年、二十年,我还能够与新月一起成长! 昨天,接收到新月二十周年的好消息后,心中除了感谢,我还想着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进步,自己要写出怎样的作品,才能在漫漫长夜陪伴读者们的同时,与你们的心更贴近? 亲爱的读者们,如果你有想法,请不吝于告诉我,让我有机会为你改变! 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ANNA)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4218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