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天下:王妃要摄政》 第四十一章 秘密 凌栖迟笑意凝滞,揣度良久,终是应道:“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说,但你要相信我绝对是为你好。” 他伸手右手,举手向天,郑重其事道:“我以煜王的名义,不……我以墨烟微夫君的名义发誓,绝不负你!绝不欺你!” “又是这样。”烟微杏眼一横,每次提到明曦都是这一招。可偏偏她又很吃这一套,心中竟无来由的相信那些誓言。 “可是,你今天抱着她夺门而去又算什么?” “我欠她姐姐一条命,怎能再让她出事?” 凌栖迟承认自己当时没考虑周全,可事发突然,他也只能将明曦带回房间。但确认无恙后,他也绝对没敢多停留一刻。 烟微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毕竟是她的鲁莽还得明曦落水,可是她心中总觉得特别别扭,又特别奇怪。“以后不可以再抱她。” “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不可以想着她。” “我就从来没有想过她。” “不可以丢下我不管。” “我更害怕你丢下我。”凌栖迟拥着烟微的手又紧了几分,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将凌栖迟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 他俯在烟微的耳边,温和的声音弥散开来:“我绝不放手,至死不渝。” 烟微瘦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脸上顷刻晕出一片绯红,她羞怯地将整个人捂进被子里,怪嗔道:“油嘴滑舌,又是敷衍我。” “我句句属实。”因为烟微背对自己,这情景落在凌栖迟眼中,还以为她余怒未消,慌忙半安慰半玩笑道:“如何才能平息夫人怒气,还请夫人明示。” 平日里凌栖迟在百花丛中都可游刃有余,今日反倒气息慌乱。反差之下,烟微不觉掩嘴轻笑,突然玩性大发。调笑道:“明曦的事你既然难言,那便用其他的秘密交换如何?” “秘密啊?” 凌栖迟自认坦坦荡荡哪来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凝眉思索良久,薄唇轻轻贴上烟微的耳根,声音几不可闻。 “本王要当皇帝,要让墨烟微当我的皇后。这算不算秘密?” 微弱的声音裹挟着万钧之力,从耳边汹涌向心间。烟微蓦地瞪大眼睛,身体抑制不住微微抽搐。 虽然跟在凌栖迟身边日久,这样的野心她早已心中了然。可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就可能万劫不复。但凌栖迟明明白白的对她说了,那是将命交予她的信任。 烟微的眼中不禁湿润,这样厚重的爱,她怎能不动容? 她转过身子,藕臂揽住凌栖迟,肌肤相亲的温度让她的心慢慢融化。 几个月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凌栖迟对她的好早已在心间刻下了深刻的印痕,“三哥,你真如此信任烟微?烟微何德何能?” 八年来,凌栖迟也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那段青葱岁月的搀扶,或许是因为一个眼神就能懂的默契,或许就是一眼万年的缘分…… 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最是符合自己的心境,“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可每每情动之时,烟微心中就涌出两股力量反复纠缠。越想心动,对荀祺的愧疚就越是挥之不去。 她眼神有些微的迟疑,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话锋一转,半开玩笑道:“当只皇后多没意思,烟微要当就当个摄政皇后,开千古先河。” 凌栖迟的手臂有一霎时地松动,一口气低低的沉下去,是失望的叹息。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烟微的逃避,片刻便整理好心情,朗然一笑:“当然没问题,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话已至此,凌栖迟便做好了对她完全坦怀相待的准备,遂又补充道:“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我的摄政王妃?” —————— 凌栖迟口中神神秘秘的地方,其实是群芳院叶儿的闺房,只是这闺房里面却别有洞天。 烟微跟着凌栖迟从闺房床底的暗道而下,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黑暗尽头一束亮光指引。 顺着亮光走到尽头,顿闻酒香扑鼻,而后一个别致的小庭院赫然眼前。 那小庭院看来也不过是个荒郊之地的酒肆驿馆,可一应摆设虽是古朴却不寒酸,更何况这馥郁甘甜的酒香,就是京城的名居楼也是酿不出的。 烟微逡巡四周,已不知生在何处。一个求助的眼神投向凌栖迟,未等开口,先闻一串爽朗的笑声。 “郡主好久不见。”后院的木门打开,伴着酒香,迎面而来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公子。 他踱步上前,先拱手给凌栖迟行礼,继而星目一转,满是惊喜:“不想他乡遇故人,夏屿不胜欣喜。” “夏……夏公子,真巧,呵呵,真巧……” 烟微唰的一下满面通红,比起相逢的惊喜,更多的是窘迫难当。 这夏屿便是采萱口中那个死活要娶她的南月第一才子,他虽的确去南月墨府提过亲,但也绝非采萱说的那样非卿不娶。 如今看来,凌栖迟与夏屿早就相识,不知他当时听了采萱的‘故事’是何感想。 “我说怎的当日上门提亲,郡主视若无物?原是心中另有所属啊。” 夏屿倒丝毫不忌讳这些,一张嘴就提到了烟微最不愿讨论的问题,“不过若是输给王爷,我夏屿自是没什么可说的。” 说完,又是一串朗然的笑声。 都说夏屿此人孤傲,因此虽才华横溢,却未入朝为官。如今看来,竟对凌栖迟颇为仰慕,甘愿效命与他。 她讶异的余光瞥向凌栖迟,对眼前人的认识又深了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逼迫 这仅仅只是烟微讶异的开始,随着夏屿进了酒馆,才发现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巧夺天工的密室。 密道百转千回,机关精巧且隐秘,非熟识之人不能入内。 一行人最终驻足在一副锦绣山河壁画前,夏屿略添几笔,一幅画由中间缓缓分开,继而一间不大的密室呈现于眼前。 “王爷!”密室里,除了伯易,还有两人拱手行礼。 “今天还真是热闹,你们也来了?”凌栖迟也颇为惊讶,“子实,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呃……”其中一个配剑的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为难地看一眼烟微,又看看凌栖迟,意思不言而喻。 “烟微是自己人,什么话旦说无妨。”烟微本下意识退出几步,却又被凌栖迟拉了回来,与他并肩而立。 “回王爷,朵曼国那边都已开始秘密打造刀剑连弩。届时会经由我驻守的戎路关陆续送入枫城。”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凌栖迟欣慰地点点头,又问道:“只是今日怎会在枫城?” “近日本也打算到枫城奏报兵器之事。”,子实看一眼身边年纪更长的鹤发男子,继续回道:“恰遇见高老相国便一道来了。” 高相国此人,烟微还是有所耳闻的,他是老国君的肱骨之臣,也是凌栖迟的先生。 可至从凌栖迟‘性情大变’后,高相国怒其不争,两人早就公然决裂。 而此刻怎会鲜活地出现在凌栖迟的密室里?烟微的脑袋一团乱,过去固有的认识都在慢慢颠覆。 “老臣游历在外,听得乌洛兰之事甚是担心,这才亲自过来一趟。”高相国起身拱手,虽是年迈,声调却很洪亮:“乌洛兰氏是王爷大业重要的一环,绝不可大意。” “先生说的是,只是……”凌栖迟眉头蹙,轻叹道:“恐不好拿下。” 普利族一向行踪神秘,凌栖迟虽遣了伯易去查乌洛兰氏,可却无功而返。 无法做到知己知彼,劝服乌洛兰之事便搁浅在了此处。 “老臣倒有些关于乌洛兰之轶事,或可为王爷参考一二。” 高相国至辞官之后,便四处游历,且多年来桃李满天下,许多事情他能知道却也不意外。 “王爷可知乌洛兰之妻乃北萧国项邱府之人?客死他乡二十年,却至今无法魂归故里?王爷若是能帮了他这个忙……” “先生觉得为了一个过世二十年的人,就能让他甘心臣服?”凌栖迟缓缓摇头,太过虚无之事,他不敢赌。 “三哥,他一定会!”,提到项邱府,烟微眼中忽而闪过灵光。 她自衣袖中掏出一只陶埙,那埙是乌洛兰更换女装时,遗留在旧衣里的。 她近日常拿在手中端详,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说道项邱府,她忽而发现陶埙上的花纹就是项邱山。 这埙乌洛兰贴身所带,可见他对亡妻之情,绝不会少。 “微儿,还是你细心。” 凌栖迟握着那只埙,眼睛终于变得清亮。这是到枫城一来,他笑得最随心的一次。 与此同时,密室里的几人目光也同样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其实,他们早听说乌洛兰从群芳院脱险,多是烟微从中周旋。今日又见她事事细心,时不时能提点凌栖迟一二,心中不禁有些钦佩。 “侧妃机敏过人,老臣一问要请教。” 高相国最先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虽然和乌洛兰谈判的方向已经有了,可如今内贼未除,连会面都还是难题。 “先生旦说无妨。”虽预感事有不妙,可毕竟是凌栖迟的先生,烟微还是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 “老臣想问秋灵这个内贼,王妃要如何处置?”高相国一句话惊得满室鸦雀无声。 在座的人都认定秋灵是内贼,可那毕竟是王妃的丫鬟,如此直截了当,于谁都不好下台。 更触不及防的是凌栖迟,他负在身后的手紧紧一攥,昨天还因为此事与烟微争执,今日却又被提到了台面上。 他顺手将烟微揽在身后,语气中除了对高相国的尊敬,更多的是身为王爷的威严,“劳先生忧心,此事本王自当处理妥当。” 烟微蓦地抬眸看向凌栖迟的背影,心中一动,他既护她怜她,她便没有让他为难的道理。 烟微握住拦在她肩上的手,牵起一个不轻不重的笑,转眼道:“先生是否太过武断?” “王妃又是否太过护短?”高相国倒没想到烟微会反驳自己,但也毫不退缩,拱手道:“事关王爷,请王妃三思。” 这句话倒是戳到了烟微的心坎上,高相国动之以情,她也不好固执决绝,松口道:“治罪当然可以,但敢问是否有证据坐实秋灵罪名?” 一片静默,她杏眼缓缓扫过众人,继续道:“当然,秋灵有嫌疑也是不容狡辩。她既是我的侍婢,我自义不容辞查出真相。请各位给我一日时间。” 众人面面相觑,未成想烟微竟不似一般女子无理取闹。面对高相国的步步相逼,不仅不露怯,反而条理清晰,有情有义,不失王妃风度。 高相国清了清嗓子,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回应,此话一出倒显得自己才是那个无礼之人。 烟微看出了高相国脸色微变,欠了欠身,轻笑道:“若然秋灵真是内贼,我也有管教不严之责,定当负荆向各位请罪。” 这一放低姿态,便是给高相国台阶下了。烟微通情达理,高相国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拱手回礼道:“此事迫在眉睫,还请王妃尽快了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内贼 从酒肆回府邸,一路无话。凌栖迟蹙着的眉头也一路不曾松开,他不敢多提秋灵之事,生怕烟微又有过激的反应。 可时间越拖,情势就越不利,他的确急于了解此事,方揽过烟微靠在肩上,轻声道:“微儿……” “为何你们都认定是秋灵?”不待说完,烟微先开了口。她挡开凌栖迟放在肩膀上的手掌,似乎余怒未消,“今日你带我去那,就是让众人逼供于我?” “你知道我不会如此。”凌栖迟言语间已显不快,他带烟微去密室,是对她的绝对信任,是表明自己的心迹。可在烟微眼里,却变了味道。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烟微也不依不饶,刚刚被高相国步步紧逼的情形还在眼前,她余光一瞥,冷笑道:“我还是那一句,若是怀疑,明曦如何脱得了干系?” “微儿!”或是今日一直心如火焚,凌栖迟也没了苦苦劝说的耐心 ,反问道:“被盼兮迷昏之时,你可曾注意到秋灵在哪?” 烟微后背一凉,回想起来,当时情况紧急,竟无人顾瑕这个小丫头。秋灵怎会平白无故消失? 可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沉,一口咬定:“绝不可能是她。” “微儿,不要任性!”凌栖迟好说歹说,烟微也要护着一个丫环,他面色一沉,“刚刚不是说好去查吗?” “说好?难道不是你们逼我?”烟微冷然一笑,偏偏心中就是不甘不服,“查可以,连明曦一起查!” “你就一定要同我叫板?”一向温和的凌栖迟突然被点燃,怒目瞪着烟微,厉声道:“现在是赌气的时候吗?” “你可知乌洛兰在城南多待一刻,便多一刻危险。”想到此,凌栖迟且急且怒,更多的是对烟微的失望。 “我以为你与别的女子不同。没想到……”凌栖迟轻蔑一哼,甩袖而去。“本王要查的人、要杀的人没人阻止得了!” 这是第二次因为明曦而争吵,也是第二次凌栖迟撇下她一人。 明曦,明曦……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名字成了两人之不可逾越的鸿沟。 烟微看一眼窗外,温暖的枫城竟也飘起了点点雪花。漆黑的夜幕被点点莹白点缀着,不多时便铺满天地。 纷飞的白雪越下越大,这应当是枫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再加上枫城多有崎岖山路,全城戒严,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城西通往知府府的路上,却偏偏有人星夜兼程…… 晦暗的夜晚,身量娇小的女子借着一点月光艰难地前行。偌大的黑色斗篷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可她仍旧时不时地将它拢紧一点,再紧一点…… 她疾步前行,时不时地四处打量。因为太过紧张,一脚不慎摔在冰天雪地里,整个人滑出去跟着滑了出去,幸得撞在了巨大的石头上。 她侧眼看看离自己十步之远的小河,心中暗自庆幸。 “秋!灵!”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飘落,她脊背一僵,战战兢兢地扭转头,倏尔有瞪大眼睛转回来。 她撞到的哪是什么石头,分明就是煜王脚下,而他旁边依偎着的正是她的主子墨烟微。 她根本不刚直视两人,更觉得两人比鬼魅可怕,他们不是刚刚还在吵架吗? “你这么晚来城西何事?”烟微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秋灵,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小……小姐……”心知逃不过去,秋灵一咬牙转过身子来,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小姐这个称呼是她随采萱叫的,也是烟微对她的信任。可如今看来,这信任怕是错付了。 “你来城西何事?”烟微还是想让她自己讲。 “抓……抓药……”秋灵眼神飘忽不定,吞吞吐吐道:“小姐的药没了,我过来抓药。” 没想到就连未及豆蔻的秋灵也学会说谎了,只是她说谎的技术太不高明。 烟微轻笑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药铺该往另一边转啊,这条路上可只有枫城府衙。” 秋灵不敢抬头,只得余光悄悄扫过烟微所指的方向,继而眉头一锁,咬紧牙关,不愿再多吐露一个字。 虽无只言片语,很多事已不言而喻,那日向宋元洲密报江洋大盗之人多半就是秋灵。 “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烟微又愤怒又失望,她捏起秋灵的下巴,最后确认道:“你当真不打算告诉我?” “奴婢来抓药。”秋灵头一瞥,避开烟微凌厉的眼神。 “我猜你是来告知那宋元洲江洋大盗的行踪吧。”烟微不欲与她多纠缠,冷笑道:“我猜那江洋大盗隐匿在城南对不对?和乌洛兰在同一个地方对不对?” 寒风凌冽,秋灵的身体抑制不住剧烈的哆嗦,她这才想清楚,凌栖迟与烟微的那一番争吵都是演给人看的,躲在墙角的她偏偏就相信了。 乌洛兰在城南的消息多半也是假的!她瞳孔骤然放大,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时呆呆愣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调虎离山 三个人在雪夜里纠缠毕竟显眼,或者是烟微仍旧对秋灵抱有一丝怜惜,她将呆若木鸡的秋灵带回了府邸。 回到房间,已至丑时。府邸里一片黑暗,烟微点了一只红烛,跳跃的烛光照亮整间屋子。 跪在地上的秋灵终于有了一丝生的气息,她看看烟微和凌栖迟,再看看微弱的烛光,就像抓住了一丝希冀。 她忽然爬到烟微身边,抱着沾有雪水的衣摆,泪眼阑珊:“小姐,王爷,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哥哥……” “你哥哥?” 烟微与凌栖迟同时脱口而出,交换一个眼色,皆是一脸错愕。 “你全家不是都死在战乱里了?”,烟微记得秋灵曾经这样说过。 “哥哥还活着,还活着……”说到这,秋灵早已泣不成声,哽咽道:“我……看见他了。” 秋灵悲天动地的表情非常真实,怎么看也不像演的。烟微一时不忍,也不好逼她太紧,只由着她哭。 良久,秋灵方从呜咽中缓过神来,她咬咬唇,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他们威胁奴婢报告王爷和乌洛兰的行踪,奴婢也是誓死不肯的,可这些无赖绑架了我哥哥,奴婢没有办法。” 他们是谁?凌栖迟后背一直,是惯有的警觉,他沉声道:“你哥哥本王会想办法,但你要先将这来龙去脉讲清楚。” “奴婢定知无不言。”秋灵投去感激的眼神,连连磕头谢恩。 “他们是谁?” “奴婢不知,但听口音是长安来的。” “你从何时开始为他们传递信息?” “到了浅川,那些人便找上了我。”秋灵忽而想起那些人的只言片语,又补充道:“他们应是一路跟过来的,只是到了枫城才不敢露面。” “他们当然不敢露面。”凌栖迟剑眉一挑,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他大约已经猜到这些人是皇帝派来跟踪的,只是到了枫城遍布都是他的人,稍不留神就会暴露。 八年来,这些招数他见得多了,而皇帝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无所不知。 “秋灵啊秋灵。”凌栖迟摇摇头,问道:“你可知他们为何自己不去密报宋元洲?你可知他们为什么要假借江洋大盗之名?” “真是奸诈歹毒。”秋灵心思简单自然没想明白,可几个问题也让烟微顿悟。 宋元洲此人,烟微也从凌栖迟口中了解了不少。此人一则刚正不阿,二则杀伐果断。 若是几次抓不到江洋大盗,秋灵难逃虚报之罪;若是抓住的是乌洛兰,而非江洋大盗,宋元洲便会知悉自己是被利用卷入朝堂之争,那么秋灵便是他第一个要找的人。 “你,他们都不会放过,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哥哥?” 烟微的话每个字都吓得秋灵心跳加速,她只一味想着帮了他们,就能救哥哥,却没想过有过河拆桥一说。 “秋灵糊涂,请王爷王妃赎罪。”秋灵弱小的身子还在不停的颤动,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衣襟上已是一片濡湿。 烟微看一眼地上的秋灵,又转眼看着凌栖迟,一脸为难。毕竟秋灵是她的丫鬟,当初那样信誓旦旦地保她,到如今烟微也不好开口求情了。 一切只待凌栖迟决断,他捏着下巴揣度良久,忽而勾起一个神秘的笑,“你可愿将功折罪?”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秋灵破涕为笑,又是几个重重的响头,这便是原谅她了。 “密报可还身上?” “在的。” “微儿,磨墨。”凌栖迟伸手接过秋灵怀里的密报,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挥墨。不一会儿,便临摹出一张字迹一模一样的密报。 “三哥还有这本事?”烟微惊喜万分,拿在手上端详良久,是看不出什么差异,“可是……要这一模一样的密报有何作用?” 凌栖迟指着第三行字,意味深长道:“你在仔细看。” “江洋大盗盘踞枫城喜乐楼?”原来是改了地点,烟微略想想,觉得这名字极为熟悉。 “我哥哥就被他们关在喜乐楼!”不等烟微捋清楚,秋灵已经迫不及待地叫起来。 “让官府的人去救他可好?”凌栖迟朗然一笑,又转眼郑重其事地对烟微道:“微儿,明日就是见乌洛兰最好的时机,我们还约在群芳院。” —————— 次日清晨,烟微与凌栖迟早早收拾妥当。最后一役,两人都没有睡好觉,但好在精神不错。 “三哥安心,乌洛兰肯屡次千里迢迢见面,就是还有心合作的。”烟微能感觉凌栖迟周身的气场越来越紧蹙,她挽住坚实的臂膀,想给他些许安慰。 凌栖迟亦然,他反握烟微冰冷的手掌,尽量轻松地笑道:“这次,我们的筹码足够,不怕他不束手就擒。” 一路行至群芳院,院里虽不及晚上热闹,也有不少酒客来来往往。 忽而一队人马整装从群芳院旁的街道匆匆而过,领头的正是宋元洲。 他一脸严肃焦急,匆匆经过群芳院时,竟也没看到煜王。 凌栖迟与烟微相视一笑,江洋大盗为害一方,宋元洲曾当众立誓必荡平恶贼,此刻可没心思再来逛群芳院了。 正是见乌洛兰的绝佳时机,两人皆深吸一口气,踏进万紫千红的群芳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再会 同样的包房,同样的气氛,还有同样面色阴沉的乌洛兰将军。 “将军,多日不见。” “王爷安好。”这一次,乌洛兰倒不似之前无礼,但仍是一脸桀骜不驯,“上次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知王爷为何又要召见?” “清楚吗?本王怎么不记得了。”凌栖迟面上轻松,有意无意地抬起那只受了剑伤的手,凝视许久。 乌洛兰情不自禁地背后一直,无论如何狂傲,他对煜王打心底还是有所忌讳的。 细微的动作尽收凌栖迟眼底,他拧着心慢慢放松下了,只要他乌洛兰还有忌讳,自己就还占上风。 “今日无他,只是想还一样东西给将军。”凌栖迟掏出袖中的陶埙。 只是这一瞬,乌洛兰眼中竟有千万思绪飘过,他双手颤抖地接过陶埙,仿佛接过价值连城的珍宝。 端详,反反复复地端详,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竟有泪盈眶。 项邱府那个不顾家族反对,毅然嫁给他的少女仿佛就在眼前。那玉指飞扬为他奏起的《良辰赋》,尽管过了二十年还余音绕梁…… 这个陶埙,是他一切感情的寄托,从翩翩少年直到不惑之年。 半响,乌洛兰才从思念之情中回过神时,他的语气已温和很多,拱手道:“谢王爷。” “不必,将军的感受,本王亦可感同身受。”凌栖迟余光轻扫过并肩而坐的烟微,情之一事,不管你处于怎样的对立面,都可感同身受。 “斯者已逝,活着的人当勉力前行。” “王爷有话说?” 此刻不是伤怀之时,乌洛兰挣脱出情绪,笑言:“该不会和吾妻有关?” 多次交锋,凌栖迟已然看出乌洛兰是直接了当之人,绕弯子不是正确的选择,“和将军做一笔交易如何?” “我是粗鲁之人,可不会做什么生意。”乌洛兰摆摆手,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待到事成,我承诺将将军之妻风风光光迎回故土!”凌栖迟一字一顿,言语之间真情流露。 而这句话同样直达乌洛兰内心深处,他握着陶埙的手骤然一紧,喉头几次翻动,似要将汹涌而来的情绪一一压下去。 可亡妻临死前的夙愿还是不与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 “将军,于你,惜文无怨无悔,也问心无愧。我死后你定将我安葬故土,已全孝道。” 他不是没有找过国君请求此事,只是惜文嫁给他便是外族,外族不得擅自逗留是北萧国不变的铁律。 “我要如何相信你?”这个条件的确诱人,可事关乌洛兰氏全族和手下百万将士,乌洛兰不敢不慎重,“你会为了我废了这铁律?” “有何不可?”凌栖迟剑眉一挑,语言颇为轻松:“为了乌洛兰这等良将,破个例何妨?” 凌栖迟素来不拘一格,这话倒也像他的风格。可乌洛兰的迟疑也绝非轻易能打消。 “若是我女儿的事未曾发生,倒还有余地。可是……”提到玫妃,乌洛兰眼中的柔情淹没,凌厉之色迸发而出。 “王爷也说了,死者已逝,如今我更在乎的是我女儿。”他将陶埙收回袖口,正坐身子,又恢复到将军之姿。“王爷要杀她,我反倒帮王爷是何道理?” 未曾想乌洛兰如此固执,但想必这中间也有皇帝的人添油加醋的原由。 可毕竟是凌栖迟自己公然说过要杀玫妃,又是皇帝公然要放了玫妃,此事不容辩解。 凌栖迟的脑袋还在飞转,却是烟微暗自握住他的手,接过了话头,“将军怕是有所误会。” “呸!有你何事?”对烟微,乌洛兰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一句话厌烦之情溢于言表:“若不是你墨烟微,我女儿怎会受苦?” 乌洛兰紧握着的拳头微微发抖,他在抑制自己杀了这个阴险之人的冲动。 烟微倒丝毫不介意,她灿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手书递与乌洛兰,“将军看完这个,再下决断不迟。” 那手书便是烟微当日逼玫妃写下的,今日拿出来,也是最后博一把乌洛兰能信几分。 乌洛兰防备地瞥这烟微,缓缓接过手书。在看到信封的一瞬间,双手一抖。 “煜王为防皇上猜疑,才作戏一场,令我乌洛兰氏与王爷决裂以迷惑众人。玫歆在煜王府安好,父亲勿忧。” “这不可能!”乌洛兰一拍桌子,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可那字迹分明就是出自玫歆无疑。 “此物将军可认识?”烟微将一枚玉佩又递了过去,亲昵道:“这是玫妃姐姐托我交给将军的。” 乌洛兰迅速捧过玉佩,那是玫歆自小所带,绝不可能轻易交给别人。见此,他的疑虑也算打消了不少。 只是乌洛兰不知这玉佩,玫歆早就送给了心上之人陈隐。 烟微见乌洛兰脸上的防备渐淡,心中松了一口气,荀祺给的玉佩果然见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归顺 凌栖迟虽不知手书与玉佩之事,可见乌洛兰已渐渐接受他们的话,继续补充道:“事关机密,本王为何要亲自前往枫城相见,将军也该了然于心了吧?” “这……”事情变化太快,乌洛兰一时接受不过来,他揉了揉眉头细细思索一番,“若你们所说都是真的,为何上次不说?” “上次?”凌栖迟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乌洛兰,又转眼望向长安的方向,缓缓道:“将军给过机会吗?即使将军容得我解释,那人容得下吗?” 那人?乌洛兰的第一反应便是皇帝,除了皇帝又有谁会如此在意煜王的一举一动呢? 想到上次突然闯进群芳院的宋元洲,乌洛兰不寒而栗,若然真被撞破了那次密会,狭隘如皇帝会放过他吗? 于情于理,他都对凌栖迟的话已有九分相信。而出于自保,除了煜王,乌洛兰氏更是别无选择。 想到此处,乌洛兰起身单膝跪地,一手贴在右胸上,俯身而拜。这是普利族最高的礼节,也是‘跟随’煜王多年来,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行礼。 “乌洛兰氏愿效忠煜王殿下!” 这一次倒真的不似以前那般敷衍,凌栖迟欣然一笑,一手扶起乌洛兰,“将军放心,亡妻之事本王定会妥善安排,至于令女我煜王府定会护她周全。” 一妻一女即是乌洛兰心中最大的牵挂,如今得了煜王承诺,心事引刃而解。 他感激地又是一拜:“王爷有何吩咐,我定在所不辞!” “我要你顺应那人心愿。”凌栖迟笑意更深,既然皇帝要折了他凌栖迟的羽翼,那便顺了他的心意才是保全之道。 乌洛兰讶异地一抬眼,可细细琢磨,煜王不过是让他虚与委蛇,待到来日起事,打皇帝个措手不及。 而再往深层想,这几日接触的煜王绝不是传说中浪荡不羁的纨绔子弟,他既然能让自己潜伏于皇帝身边,又不知皇帝身边还有多少人实则听命于煜王呢? 此人绝不会是池中之物,跟着他,乌洛兰氏或可重新崛起,不必被人钳制南疆一隅。 想到这,乌洛兰已下定决心博此一把,“谨尊王爷之命。” 送走乌洛兰,回到府邸时,时间尚早。夕阳的余晖洒在银装束裹的天地之间,别有一番开阔风貌。 凌栖迟揽过烟微的肩膀,轻轻吻在眉心上,浅笑:“微儿,谢谢你。” 他万万没想到烟微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也为他悉心筹谋。他此刻心情飞扬,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一把将烟微搂在怀里,紧一些,再紧一些。 烟微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可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她也不忍心打断他的喜悦。 千番筹谋,乌洛兰百万之师终于真正可以为凌栖迟所用,再加上洛家驻守北疆之师,烟微忽然有一种预感,那一天不会太远…… “三哥,是不是很快……”她圈在凌栖迟腰间的手下意识收紧些,夺位之路凶险万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透过微微颤抖的手,凌栖迟能感受到烟微的不安,他腾出一只手臂轻抚烟微乌黑的长发,“你且放心,有样东西没找到,此时动手名不正言不顺。” 温和的声音传来,是在安慰烟微,可又有些许无奈。 “罢了,今日高兴,且不提这些。”未及烟微发问,凌栖迟先岔过了这个话题。 烟微虽有疑惑,却也不好打断凌栖迟的兴致,只好暂时作罢。 “咚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安静。 “谁?” “回王爷,宋大人求见!”房外的小厮,恭恭敬敬禀报,应是授意于宋元洲,又补充一句:“宋大人有要事禀报。” 凌栖迟与烟微相互递一个眼色,莫不是喜乐楼那边出事了? “请!” 凌栖迟敛了笑意,步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外迈。 枫城府邸不大,他没走出去多远,便迎面遇上了宋元洲。 “问王爷安!” 宋元洲拱手行礼。 见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凌栖迟还是暗松了一口气,点头应道:“元洲今日怎来我府上了?” “王爷来枫城已有多日,微臣该当拜访的。” 宋元洲一招手,身后的衙役便托着厚厚一叠文书上前来,奉于凌栖迟眼前,“枫城许多事,还需王爷做主才是。” 依理来说,封地的事宜是该交给王爷过目处理才对。可这宋元洲一向都是自己有了主见,上报凌栖迟知晓而已。 今日却莫名拿了一大堆文书,要他批示,实在不像宋元洲的作风。 “你知道本王最不爱看这些的。”凌栖迟将那衙役连着厚厚的文书推开几步,一脸厌烦。 对于煜王不问政事的行为,多年来宋元洲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今日他却一副可肯罢休的样子,“王爷,当真不看看?” 果然来者不善,凌栖迟余光瞟一眼堆叠的文书,第一封便是喜乐楼绑匪之事。 此时再推脱,反引人怀疑。他知道面色恹恹地接过文书,草草翻阅一遍,装作若无其事道:“不过是一件绑架案,受害者都救出了,其他你依律办案就好。” “禀王爷这几个绑匪微臣已查明系尹氏之人。”宋元洲抬眼对上凌栖迟,意味不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父亲 宋元洲果然雷厉风行,不过一天的时间,便让他审出几人来历。凌栖迟倒多了几分敬佩,只是他星夜赶来总不会就为说这些? “只是那被绑的男子,无财无权……”宋元洲见眼前人并没有太多情绪,话戛然而止。可只是略清清嗓子,又补充道:“微臣觉得奇怪便一路跟踪,不想竟到了煜王府邸。” “元洲这是何意?”凌栖迟心中一惊,宋元洲向来不涉党争,不管是皇帝、尹氏还是煜王,他何时关心过? “微臣斗胆请王爷交出那男子。”宋元洲后退几步,又是恭恭敬敬的一躬,在他宋元洲手下绝没有不清不楚的案子。 可这个请求于凌栖迟而言,却十分冒险,若然将秋灵的哥哥交了出去,以宋元洲的雷霆手段,顺藤摸瓜,不知又会引出多少无谓的波澜。 乌洛兰的事情刚刚落定,他不允许此事再旁生枝节,方摆摆手道:“元洲也不必审了,此人正是侧妃的表弟,本王当答谢你救了他。” 此时烟微也匆匆赶了上来,杏眼一瞥,恰撞见凌栖迟的眼神,亦是微微一笑:“正是呢,我本想上门亲自道谢的,不想大人倒先来了。” 宋元洲目光稍稍打量一番款步上前的青衣女子,脸色瞬时惨白。 这不是当日大闹群芳院的姑娘吗?一想到那日的鸡飞狗跳,宋元洲脑仁直疼。 他脚下生风般迅速退开一些,与烟微保持些许距离。 “请……王妃……明示。”毕竟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即使遇上烟微,他还是硬着头皮要将案子审个清楚,“尹氏为何会抓王妃的哥哥?” “大人怕是只知相国尹氏,不知煜王正妃尹氏吧?”烟微唇角一勾,偏偏又往宋元洲走近几步,“那尹氏嫉妒我得宠,竟然拿我哥哥下手……” “烟微还得多谢大人帮我教训那丑妇呢!”烟微嘴巴一撇,满眼的幸灾乐祸。 这姿态与语气和群芳院捉奸那次,简直如出一辙。 妒妇,妒妇啊,宋元洲心中暗叹,没想到自己在朝堂之上都能独善其身,却卷入了煜王府女人之间的斗争。 他挤挤眉头,这样的说法倒在情理之中,若是煜王的家事,他自不好再多过问。 “既然如此,微臣就先告退了。”他拱拱手,匆匆便要退下。 宋元洲已年过四旬,思想守固,自然见不得烟微这等‘妒妇’,若放在寻常人身上,他早该说教了,可对于王妃只得敢怒不敢言。 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偏偏每次见了烟微都如同见了鬼魅,严肃的脸霎青霎白。 反差之下,烟微心下乐开花,憋着笑道:“大人慢走,墨烟微定会登门致谢。” 嬉笑之声飘来,已经逃到门口的宋元洲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他后退几步,转身,眼中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脸上滑稽的颜色霎时褪去,转而又如往常般不苟言笑。驻足片刻,他又朝烟微走了回来,面色沉重。 远远的,烟微都能感觉到宋元洲的气场慢慢下压。她立刻捂住嘴,向凌栖迟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可对面的凌栖迟却只是撇着嘴,微微摇头,烟微虽是调皮了点,可并未说错什么啊。 “王妃姓墨?”宋元洲的话突如其来,烟微也不知何意,只得讷讷地点头。 “听闻煜王府新纳了一位南月郡主也姓墨?”宋元洲又转眼看向煜王,欲言又止。 “元洲有话旦说无妨。”凌栖迟从宋元洲的身上感觉不到杀意,心下并未有多少警惕。 他揽过烟微的肩膀,微微颔首,这便是回答宋元洲的问话了。 不知为何,这个动作竟让宋元洲热泪霎时盈眶,他皱了皱鼻翼,好几次才将眼中的情绪整理好。 “墨将军可安好?” 沙哑的声音如同惊雷灌入烟微的身体,她止不住的剧烈抖动,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 而凌栖迟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色,放在烟微肩头的手略收紧些,若早知是此事,他绝不会让宋元洲开口。 可一切为时已晚,烟微听得清清楚楚,且已经不顾一切挣脱凌栖迟,跑到宋元洲面前。 “你……认识我父亲?”烟微的瞳孔剧烈的抽/缩着。 五年来,失踪的父亲就是烟微心口的朱砂痣,每每提及她都不能自已。哪怕一点点的线索她都不会放过。 “他……还没找到?”看着烟微的表情,宋元洲已经明白了情势,他心中忽而一坠,失去了重心。“抱歉,我没能救得了他。” 宋元洲眼睛缓缓闭上,昔日老友的容貌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五年前,墨紹远不知为何被人追杀,本欲投奔还在松溪府为官的宋元洲,可待宋元洲接应时,却迟迟没有等到这位老友。 “一等就是五年啊!”宋元洲哀叹一声,感慨万千,“我在松溪附近寻了个遍,皆无消息。” “松溪、松溪……”伴着滴滴滑落的泪光,烟微反复呢喃,头脑由混沌渐渐变得清晰。 总算有一点点消息了,了甚于无。她眼中倏尔一亮,扯住凌栖迟的衣袖,渴求的眼神,“三哥,带我去松溪好不好?” 凌栖迟担心的问题终于还是没有逃过,一遇到墨紹远的事情,烟微就没有了判断力。 松溪可是尹氏的势力范围,贸然前去,岂不是惹人生疑,自投罗网?更何况…… 他将烟微揽进怀里,轻拍着她抽搐的后背,希望凭着自己的体温能稍稍安抚烟微。 可事情显然不会就此搁置,烟微要做的,恐怕没人拦得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骨灰 凌栖迟一个眼色示意宋元洲退下,长叹一口气,千防万防,竟露了他? 顾不得想其它的,凌栖迟只得先把烟微打横抱到床上,厚厚的被子一裹。 这个时候,只能由着她哭,陪着她宣泄掉所有的情绪。 “三哥,我自己去松溪。”情绪终于转缓,烟微的第一句话还是离不开松溪。 “我怎会丢下你?” “我自己去松溪,尹氏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每一句不离松溪,烟微这是下定决心了。她渴求的眼神投向凌栖迟,不容的半分拒绝。 如今,这个问题是如何也逃不开了。凌栖迟深邃的眼睛里闪过许多颜色,一番思量,拧起的眉心骤然一松,“罢了,你同我来,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烟微胡乱地裹了见冬衣在身上,木讷的身子任由凌栖迟牵着,一路坐着马车疾驰,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方才驻足。 馥郁的酒香钻入鼻息,烟微这才恢复了些许意识,她呆呆愣愣地抬眸一看,又到了那间熟悉的酒肆。 而透过余光,她能感受到凌栖迟炽热而又担忧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 “微儿,你要记住不管怎样,我都在你身边。”凌栖迟突然拦在烟微面前,拥住她清冷的身子。 烟微被突然的举动吓得一个踉跄,正跌在凌栖迟坚实的怀抱里。她的头刚好触及凌栖迟的胸口,隔着厚厚的冬衣,都能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以往,这样的心跳该带给烟微安全感,可这次,她明显感觉那心跳乱了节拍。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烟微甚至不敢面对…… 她抬眸对上凌栖迟深情的目光,浅浅一笑,“三哥,放心。” 似乎已经快接近真相了,即使真相总是过于残酷,可她也不愿放弃,更不愿凌栖迟时时为自己担忧。 走到此处已是退无可退,他眼睛缓缓一闭,或许让她知道真相才是对她最大的慰藉吧! 凌栖迟搀着软弱的身子一直往密道深处走,最后又来到了那间密室。 这次没有别人,小小的密室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的声音。 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在密室蔓延开来,直达密室正厅的屏风之后。 上一次来去匆匆,烟微竟没有发现这小小的房间还暗藏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壁柜。 那柜子不似寻常的木头、石头所制,而是一种极其刚硬的材质。其厚度足有三寸,非一般利器可伤。 而壁柜上的锁,烟微更是见所未见,紫铜柱形锁上共五个环,每个环上都刻着形态各异的图案。转动图案到正确的位置,方可解锁。 壁柜打开,里面只零星放着几个精致的奁子,而烟微却一眼定在了唯一的灰色陶罐上。 一股酸楚堵上喉头,让人喘不过气。烟微张大了嘴巴,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断地摇头。 可凌栖迟还是将那陶罐递了过来,哑然道:“微儿,墨将军五年前就去了。” 不可能!烟微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抽身连连后退。一不留神,被屏风一绊。因为冲过去的力道过大,整个人连同屏风一起跌了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烟微瘫倒在地上,不断摇头,不断呢喃。 五年了,再加上玫妃上次的话,她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当真正面对一盒骨灰时,还是不能接受。 “微儿!”凌栖迟揽过颤抖的身躯,温热的双唇覆上她的眉心,轻声道:“别怕,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还有我…… 那个温和的声音不知疲倦地在烟微耳边一直盘旋,春风化雨般抚过烟微颤抖的身子和淆乱的思绪。 她凌乱的魂魄仿佛找到了暂时安歇的地方,双臂紧紧扣在凌栖迟的腰上,这一次换她如何也不肯松开了。 “看来,我不该告诉你的,至少心中还能存着些许希望。” 凌栖迟有些后悔告诉她真相了,任烟微再坚强,也是个女子。烟微的每一滴泪都飘进了他心里,怜惜之情更甚。 “我该谢谢你的。”烟微的声音虽有些沙哑,但气息却平复了很多。 红肿的眼睛强力地隐忍着,她不想眼前的人总是为她担忧,为她自责。 可她的手仍旧紧紧扣在凌栖迟的腰肢上,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个怀抱了。 天气渐寒,密室的地面也越来越冰冷。凌栖迟解开身上的大氅,将烟微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阿……嚏……’ 烟微这才看清凌栖迟身上只剩一件单衣,且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好让烟微躺的舒服一点。 她心中动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总算是缓过神来了。 她爬起身子,将大氅重新披在凌栖迟身上,“三哥,我没事了。” “当真?”凌栖迟知道烟微性子倔强,却也不想她为自己佯装无恙。 “逝者已去,我要做的是让父亲瞑目。” 自小父亲就不喜欢她哭哭啼啼,常告诫她哭是弱者行径。此时,父亲就在眼前,她怎能让九泉之下的父亲失望呢? 她上前将陶罐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而后双膝跪地,三行孝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恩人 一炷香的时间,烟微才撑着酸痛的膝盖,缓缓起身。眼中已看不到过多的悲恸之色。 “三哥,我父亲……他怎么会在这?” “是明辰送来的。” “明辰?”,烟微隐约意识到了凌栖迟对明辰明曦为何不同他人。 “你还记得我曾说明曦的姐姐曾以命相抵救过我的一个故人,那人就墨将军。” 凌栖迟一直不愿烟微知道父亲的死,是怕她悲痛之下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可看着烟微处处防备明曦,他就知道此事早晚得告诉烟微。 “所以明辰是我的恩人,那明曦……”想到往日对明曦的种种针对,烟微也不觉愧疚难当。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抬起眸子,眼中除了热情的渴盼,还隐约带着森森杀意,“三哥可知,我父亲是谁杀的?” 凌栖迟摇摇头,一脸歉意,“五年来,我都没放弃过追查,可是都无确凿信息。” 这话倒没有一丝隐瞒,他想知道真相的心或许不比烟微少。 他轻咬着牙关,继而一声闷哼,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了,让烟微知道的更多也无妨。 他双手搭在烟微的肩膀上,眼睛直盯着烟微,肃然道:“依我多年暗查,墨将军的死或许与皇位有关,更可能与南月灭国都有关。” 墨紹远刚刚被杀,皇帝就登基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而皇帝一登基秘密派去南月的细作一年比一年多,直至南月灭国,皇帝才放松了警惕。 一连串怪异的事情,凌栖迟绝不相信是偶然。 而烟微听了这些揣测,身子止不住地一趔趄,幸得凌栖迟护着,才免于摔倒。 一件家仇怎会与国恨扯上关系?烟微脑袋一片迷濛,可她唯一清楚的是父亲墨紹远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绝不可能无故引得杀生之祸。 “三哥,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 凌栖迟握着烟微冰凉的指尖,面色决绝。这件事不仅关乎烟微,也关乎他的大业…… —————— 等待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 枫城府邸里,烟微怀中厚重的心思,她也无心其他,只呆呆望着南月国的方向。 再往南去便是重山峻岭,延绵不断的山峰在远处层层叠叠成一道道屏障,挡住了视线。 烟微拼命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远些,可终究又是另一片层峦叠嶂。 “小的特来谢过王妃救命之恩。”一个清瘦的身影不知何时进了房间。 不用看也知道此人是秋灵的哥哥。 烟微从宋元洲手里保下了他,见他兄妹二人可怜,便将他留在了煜王府邸,更是没有多追究秋灵泄漏行踪之责。 为此秋灵兄妹二人感激不已,便时常送些物什逗烟微一乐。 只是烟微现在没心情与人周旋,连眼睛都不带转一下,“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你谢王爷就好。” “王爷自然是要谢的,可王妃大恩小的也不敢忘。”见烟微神色恹恹,那清瘦的男子倒也不在意,从身后提过一个食盒呈在烟微面前,“小的见王妃近日不思饮食,特带了些家乡糕点,望王妃笑纳。” “放着吧。”烟微指一指几步之遥的茶桌,眼睛却没多看一眼,显然对这些糕点并无兴趣。 “王妃如此思念老将军,真是情深义重。” 那男子把‘情深义重’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却没有放下食盒的意思,反而劝解道:“但自己的身子也得保重,毕竟千里之外,还有人挂怀。” 烟微几无生气的眼中忽而清亮,眼眸一抬,浓密的睫毛不断颤抖。 她转身接过食盒,慌慌张张地揭开盖子,松子穰、茯苓糕、桂花糖…… 这些无一不是烟微平日里最爱吃的,天下又有几人知晓?她已经明白了…… “你是毓秀阁的人?” 烟微这才转眼细细打量那男子,与秋灵是有几分相似,可眉宇间多有坚毅之色,眼神也不似秋灵澄澈。 “在下翟子瑜。” 那男子拱手行礼。 “之前你被绑架的事……”烟微眉头一凝,脑袋里万千思绪纷飞。 “王妃勿扰,绑架之事是真,绝非设计。”果然是毓秀阁出来的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翟子瑜唇角一勾,略微压低声音,“当然,我是毓秀阁的人也是真。” “秋灵心思单纯,你竟利用他混进王府?”烟微对秋灵还是心存情谊的,更何况这种连至亲之人都利用的人,实在令烟微不齿。她愤然道:“她可是你妹妹,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不知道又有何干系?”翟子瑜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反饶有兴味地道:“南月国存亡之际,私情自然是要放一边的。王妃应该比我更能懂吧?” 烟微后背一凉,翟子瑜说的句句在理,可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由不得她多想,翟子瑜又将食盒呈到了眼前,嘴角的笑意更深,“这些都是阁主亲自吩咐的,王妃应当欢喜吧。” 荀祺,这一路上,在凌栖迟的呵护下,烟微几乎要淡忘了这个名字。此刻再提起,已是恍若隔世。 烟微纤纤玉指抚过那些精致小巧的点心,这又何止是点心?这是荀祺与她的过往。 她想起荀祺第一次亲手为她做茯苓糕的窘态,想起他星夜兼程只为寻云客居的桂花糖逗她开心…… 这一幕幕曾经想来是甜蜜,如今忆起更多的却是愧疚。 她手上的动作一停,蓦地收回来,双手交握。良久,方启唇:“他……可好……” “阁主正等着王妃的好消息呢!”翟子瑜眼中溢出几不可见的得意之色,“王妃决不会辜负阁主和南月子民的期望,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不负 翟子瑜的声音极为清冷,刺骨的寒意让烟微下意识地浑身一抖。而这样的寒冷,也让她如梦初醒。 盗取军机令!烟微最不愿面对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她答应过荀祺,就不能反悔。她已经无法兑现厮守一生的承诺,怎么能让他再生失望? 可是,那样宠她护她的凌栖迟,她又如何忍心伤害。 这两个人似要将她撕成两半,她觉得整个身体都痛,撕心裂肺的痛。 “王妃又何必纠结?”仅管烟微勉力隐忍,翟子瑜却仍能看透她的心,他的语气明明就是平和的,可总让人觉得颤栗,“我们要的不过是复制一份军机图,若我们不说,便绝不会连累别人。” 或许吧,毕竟凌栖迟有军机令的事情几乎无人知晓,只要事情做的隐蔽,应该不会有事的。 烟微咬着几乎滴出血的嘴唇,不断安慰自己,不断给自己下定决心。 其实,在密室那一天,她已经看到奁子里通体晶莹的令牌,可每每想去触碰它,指尖就像被针扎了似得生疼。 “我知道了。”烟微点点头,不疼不痒地回一句。 “那还请王妃务必做到。”翟子瑜却不允许她有丝毫的敷衍,眼神里是绝对的强势。 可烟微就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他气焰嚣张,脸上纠结之色敛尽,冷哼道:“这糕点、这话都荀祺教你的?” “阁主光明磊落,只是做下属的看不惯他被人背叛罢了。”被烟微的话一激,翟子瑜连最后一丝恭敬之色也湮灭,眼里心中都是对烟微的鄙夷。 话已说道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翟子瑜立直身子,闷哼一声,“王妃不在意阁主的情谊,难道也不在意父女之情?” 一句话打到烟微的命穴,烟微骤然站起身子,周身气场压迫过来,慢慢逼近翟子瑜,“你说什么?” 小小的身躯在翟子瑜面前也不输丝毫气场,反是翟子瑜心中一顿,后退两步。 …… “王妃,该喝药了。”软软糯糯的声音打断了屋子里的剑拔弩张。 轻盈的脚步声一听便是明曦了。 明曦跟着烟微后,就一直负责她的药膳。此时,是时候吃药了。 可烟微哪来的心情,敷衍道:“你先放着,我待会就喝。” “可是……”明曦是个细心之人,怎会就此罢休,柔声细语地嗫嚅道:“王爷特地吩咐下了,要奴婢看着王妃准时喝药的。” “不用,你先下去。”烟微的注意力一刻也没离开翟子瑜,此时哪听得下其他,言语间难免有些不耐烦。 而对面的翟子瑜刚刚被小小女子的气场所震慑,愣在原地,幸得这片刻的打断,他才恢复了清冷之气。 烟微的反应也让他越来越肯定,墨将军的事才是他最好的筹码。 见窗外的身影一路小跑着消失在视线里,他眉梢一挑,饶有兴味道:“王爷真是对王妃情深意重,怪不得王妃全心全意指望煜王查出墨将军的死因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父亲的事事关重大,烟微不想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有话旦说无妨。” 他却不急不躁,唇角一扬,悠悠道: “煜王可是查了五年都没个结果啊,王妃有几个五年可以等?” 五年,生如蜉蝣,又有几个五年能耽搁?烟微一时哑然。 翟子瑜深不可测的笑意却更加明显,继续道:“毓秀阁谍网普天之下谁人能及?要查墨将军之事,终究还得靠阁主。” 跟着荀祺这些年,烟微对毓秀阁还是了解的十之有八,翟子瑜这话倒是一点水分也没有。 “王妃连这点事都不肯帮忙,怎好指望毓秀阁查明墨将军一事?”翟子瑜见烟微面色松动,继续步步紧逼。 话虽不好听,于情于理却都正中烟微心思。 她僵硬的身子,缓缓松懈下来。回到椅子上,取一块桂花糖端详良久,而后紧紧握在掌心,目光变得决然:“劳他一番心意,这糖我就收下了。” 这话中深意,翟子瑜自是瞬间识破,清冷的笑意终于转暖,拱手拜道:“阁主定会十分欣慰。” —————— 一墙之隔,明曦本就心思敏感,受了主子的责备,整个脸都羞得通红。 她沿着长廊,步履不停地往前冲,可越跑,心中的委屈就越重。顷刻,眼眶湿润。 她也不顾得歇下脚步,边走便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可这一低头,就一头扎进了结识宽厚的胸膛上。 跑得太快,明曦娇弱的身躯不足以承受反冲过来的力道,一个趔趄,身子后仰着倒了下去。 “小心!” 迎面过来的凌栖迟一把扯住明曦的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凌栖迟也被撞得不轻,胸口一阵钝痛,连连咳了几声,“明曦,怎的这么冒失?” “王……王爷……”明曦面露窘态,眼睛来来回回地飘着,脸上却不自觉又红了几分。 “这又是怎么了?”明曦的异常举止,落入凌栖迟眼里,他稍稍低下头打量一番,眼前的人虽垂着头,脸上的红霞却一直蔓延到了耳后,肩膀也时不时耸动着。 “谁又欺负你了?” “没……没有……”明曦呜咽着,她下意识地撇开头,不愿与凌栖迟的目光相交,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滴在了地上。 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凌栖迟翻出袖口的帕子递了过去,嗔道:“你这丫头,连本王的话也不听了?” 这话入了明曦的耳,便又像一通责备,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奴婢不敢,是奴婢惹主子不高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吃醋 “微儿?”凌栖迟看着长廊尽头,眉头一拧。明曦跑过来的方向可不就是烟微的房间? 若说以前烟微针对明曦还有可能。可自从她知道了真相,亦对明曦姐妹二人感激不已,怎会刁难于她? “恐怕是最近事情繁多,你多谅解她些。”凌栖迟收回目光,一手扶起明曦,安慰道:“也别往心里去。” “奴婢不敢。”明曦轻轻摇头,有凌栖迟的劝解,气息倒平复了不少。 她余光瞟过长廊,又偷偷窥探眼前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心中一抽,嗫嚅道:“也怪奴婢厨艺不佳,入不了王妃的口,才惹得王妃几日茶饭不思。”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微儿不是这样的人。”凌栖迟无奈地摆摆手,他当然知道烟微为何不思茶饭,多半是明曦多心了。 可明曦却不以为然,情急之下,许多话脱口而出,“不然怎么会着人不远千里从长安送点心……” 明曦话还未完,就感觉到身边的气场慢慢拉紧,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再多吐一个字。 可这话凌栖迟却一个字也没听漏,他目光忽而转冷,沉声道:“你说什么?” 这一次是命令的语气,明曦不敢迟疑,又一下子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到底是什么情况?”明曦越是慌乱,凌栖迟的眼神就收的越紧,他躬身逼视着明曦,“谁送了东西?送了什么东西?” “奴婢在门外,只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带了糕点过来,还有……”明曦有一刻的犹豫,可当她对上凌栖迟深邃的眼睛时,只得咬咬牙道:“还听到荀祺这个名字。” “荀祺?” 这是凌栖迟的禁忌,他的目光越来越冰冷,周身气息也随之变寒。眼中已看不见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明曦,径直朝长廊尽头走去。 这几日的枫城阴冷异常,古朴地长廊到如今还积着厚重的雪,久久化不开。 凌栖迟踏雪前行,大氅和衣摆上都蔓延出一片雪水的痕迹,他却丝毫未曾留意。 门轻轻打开,屋子里的温暖气息让凌栖迟急促的心情平复不少。 他跨步进门,脸色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只是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茶几上的食盒。 “怎的衣服都湿了?”烟微起身迎上来,帮凌栖迟脱掉湿了半截的大氅,并未意识到凌栖迟的异常,“可别伤了身子。” “用过午膳了吗?”那朱红色的食盒占据了凌栖迟多半的注意力,也没听清楚烟微说什么,自顾自地问道:“那是什么?” 烟微顺着凌栖迟的目光看过去,手上的动作一顿,讪讪地笑道:“一些点心罢了,别人送的。” “你想吃什么,我自然能帮你办到,何必劳烦别人?”凌栖迟径直走到食盒前,一打开,喉头就立刻堵了一口气。 这哪一样不是烟微喜欢的,荀祺还真是细心体贴呢。他闷哼一声,怎么看那糕点都不顺意。 “三哥可是没用午饭?”烟微见他一直盯着食盒,眼睛都不带转一下,轻笑着试探道:“这些糕点可以先填填肚子。” 凌栖迟回过神来,打量一番烟微,又转眼细细看那糕点,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可却少一块桂花糖! “张太医嘱咐你少吃甜食,怎么就不听呢?”他面无表情地嗔道,看着那食盒愤然之色表露无遗。 这就让烟微纳闷了,她本害怕凌栖迟是听到了军机令一事,但看他一直纠结于小小的糕点,应是不知道。 这不过是翟子瑜的小小谢礼,怎么就入了凌栖迟的眼? “你今日是怎么了?”烟微凝眉思索半晌,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凌栖迟并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复杂的眼神盯着烟微良久,忽而不快道:“这东西你吃不得,拿下去分给秋灵他们吧!” “你怎的如此霸道?这桂花糖我平日不也一直吃的吗?” “你就如此在意这些?还是在意的是送东西的人?”凌栖迟闷在心头的那股气终于忍不住宣泄出来,他眉眼皱做一团,眼中似有火星在燃烧。 烟微还是没有想清楚这些无名火缘至何处,却知道不能再煽动这火苗了,漫不经心道 :“你爱赏谁就赏谁吧。” 凌栖迟眉眼缓缓松开,一口气打通,只觉得通体舒畅,嘴角一扬,“这样最好。” 烟微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觉得好气好笑,面色也是一松,“你这般踏雪而来,就是为了这个?” “呃……” 当然不是,只是刚刚被明曦的话冲昏了头脑,此刻才慢慢醒过神来。 见烟微也不是很在意那食盒,他眼中忽而恢复温和之色,“后日我们便启程回长安。” “这么快?”烟微惊讶地眼眸一抬,其实除了那些遭心事,她还是很喜欢枫城的。 在这里只有她和他,不管开心抑或烦恼都能并肩面对。可回了长安,他们之间就夹杂着太多东西,永远无法做到纯粹。 而更重要的……军机令的事,烟微还没有准备好。 “临近除夕,我们当早些回去,以免惹人生疑。”凌栖迟却不知道烟微心中的百转千回,他自有一番考量。 后日启程势在必行,而烟微的事也容不得再拖下去了。 她握着帕子的手紧了又松,送了又紧,几番挣扎,还是扯住凌栖迟的衣袖,恳切道:“回长安之前,可否容我再见见父亲?” “这有何难?明日我陪你去便是。”凌栖迟不假思索地应承着。 可这句话有多重的分量,此刻,他全然不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盗取 第三次踏进密室,烟微的脚仿佛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虽是冬天,她后背却不断地渗着冷汗。 “微儿……”凌栖迟突然顿住了脚步,手指轻抚过烟微苍白的脸,帮她把鬓间的几缕碎发整理好,“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我无碍……”烟微几无血色的唇角勾出一个笑,佯装镇定道:“只是每次想到父亲都特别难过。” “我会护着你,不要难过。” “嗯!”烟微重重地点了点头,却不敢多看身边的人一眼,“我们快些进去吧。” “微儿!”凌栖迟眼中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似有千言万语,却让人抓不住。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一直心生彷徨,特别地患得患失。 他将烟微拥挤怀里,感受着这样真实的温度,许久都不曾开口。 “三哥……”从怀中传出柔软地呼唤,他回过神,并未回应那声轻唤,而是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会带你来此?” 凌栖迟没等烟微回应,自问自答道:“我所有的秘密都留在这里,我想让你知道,因为我信你。” 宠溺的声音在烟微心中漾起一片涟漪,她知道凌栖迟给了她所有,也知道这是多沉重的一份爱。 她心中暗暗立下誓言,穷其一生,也会同凌栖迟一起达成他的抱负。 可是这次,她要先还了荀祺的恩情…… “三哥,微儿不会负你。”烟微柔软的臂膀攀在凌栖迟的肩上,掂起脚,颤抖的唇轻吻在凌栖迟的嘴角。 待此事了却,此后,我绝不负你! “我就知道。”缠绵的吻让凌栖迟呆呆一愣,这还是第一次烟微主动吻他呢! 他就知道,只要他全心对待,烟微终会回到他身边的。 他面上心上都是无比的满足,继而脸上竟微微发烫,他轻咳一声,“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不打扰你们父女叙旧。” 不用烟微多言,凌栖迟就放心地把整个密室交给了她。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顿,最终还是走到了那扇壁柜前。 她捧过一方朱红的匣子,轻轻打开,一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令牌就在眼前。 那令牌上是一副龙飞九天图,不仅神情动作,就连每一片鳞甲都雕刻的栩栩如生。 烟微拿起那块令牌时,只觉得分量极重。连她一个习武之人,腕子也禁不住剧烈的抖动。 她左手交握在右腕上,好不容易止住了颤抖。从袖口掏出一方白泥,将那令牌在白泥上一按,令牌的纹理便清晰的临摹在了白泥上。 她把白泥小心翼翼地收回袖口,一切匆匆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心虚地疾步退了出来。 可细细一想,又顿住了脚步,重新打开壁柜,在父亲的骨灰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那灰色的陶罐,心中虚无的情绪渐渐湮灭。她重重咽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只要将这白泥模型交出去,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父亲,愿您在天之灵保佑一切顺利。”她躬身磕头,郑重道:“一愿南月早日复国,二愿三哥早日实现抱负。” 枫城的最后一夜,注定无眠。 烟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千丝万缕的事情不断地绕啊绕,乱作一团。 心烦,心烦,似乎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让她有片刻欢愉的。 她眉眼紧锁,强迫自己入眠。可事与愿违,偏偏就有人让她不得安枕。 “小姐!小姐!你快起来呀。”秋灵扯了扯捂在烟微头上的棉被,红扑扑的脸上两只大大的眼睛圆瞪着。 秋灵性子单纯,经历了那些事,除了对烟微感激之情更重,也未有什么隔阂。 烟微也不是狭隘之人,自己身边能用的人本就不多,也就不与秋灵多做计较了。 她烦闷地叹了口气,将头钻出被子,睡意朦胧道:“大惊小怪,又怎么了?” “明曦那小蹄子,竟勾引王爷!”秋灵愤懑地嘟着嘴,脚下一跺,恨不能将明曦压在脚下。 “你个十来岁的丫头,也懂什么叫勾引?”烟微忍俊不禁道:“别胡说,明曦知道就不好了。” “小姐倒还想着她,可她呢?”见烟微一脸云淡风轻,秋灵急得脸上又红了几分。 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不由分说拉起卧在床上的烟微,替她胡乱套了件衣服,急不可耐道:“小姐不信,随我去一看便知。” 耐不过秋灵死缠烂打,烟微只得暂时放下心思,由秋灵半推半就着,一路到了小厨房。 秋灵神神秘秘地半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在窗户上捅了一个小洞。 “小姐,过来。”秋灵一挥手,张大嘴用口型唤了一声。 烟微也不好推了秋灵一番热情,只得蹑手蹑脚地潜了过去,顺着小洞一窥,顿时大吃一惊。 秋灵说的不假,明曦果然依偎在凌栖迟身旁! 烟微面色一沉,再靠近些,只见明曦满脸的红晕已蔓延到了脖子上,她媚眼如丝,羞羞怯怯地时不时瞟一眼身边高大的凌栖迟,继而暧昧之色更浓。 凌栖迟倒是没多看明曦,眼光全然放在砧板交握着的手上,他厚厚的手掌与明曦芊芊玉手只在一线之隔。每次无意识地触碰,明曦脸上就多一份柔情。 烟微扒在窗栏上的手开始发白,她收回眼光,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再凑近看,她大大的眼睛来回转动,可人却凭空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回府 “小姐……”秋灵扯了扯烟微的衣角,用几不可闻地声音提醒道。 可烟微一心扑在屋子里的人身上,一时大意,并未察觉秋灵的呼吸声变得焦灼。 “别出声!”她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手指做出个噤声的动作。 “微儿,你这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从上方飘落,烟微惊地一个激灵。 这才意识到为何屋里不见人影?猛地转过头,凌栖迟正负手立在眼前。 她越过高大的身影,眼睛直盯着身后耷拉着脑袋的明曦,红晕还未褪尽,别有一番娇媚之态。 “是我打扰了。”烟微又羞又愤,白一眼身旁的秋灵,腾起身子,跨步要走。 她既羞于被人抓了个现形,又愤于这个处处留情的花花公子。 凌栖迟的反应要比烟微快上一步,他身子贴上去,两手抵墙,恰好把烟微困在中间。 “你还没回答我。”听着烟微泛酸的语气,凌栖迟眉梢一挑,心中竟生出洋洋得意之感。 暧昧的氛围顺势弥散开来,秋灵掩嘴一笑,又觉得大为不妥。方收了神色,拉着愣在原地的明曦逃离现场。 秋灵一个眼神,让烟微更加窘迫。这下真的说不清了,好像她专程过来抓奸似的。 她撇过头,不愿去看凌栖迟那张对谁都笑呵呵的脸,不咸不淡道:“我饿了,来找点吃的。” “那倒是巧了。”凌栖迟不是没看出这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是当场编造的,却还是一把牵起烟微的手便往小厨房走。 未进门,先有馥郁芬芳扑鼻,好似玫瑰花香,有蕴含着些许微醺。烟微晦暗的眼眸突然一亮,桌几上正整齐地摆放着三碟桃花姬,只是形状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她羽扇般的睫毛轻轻一眨,转怒为笑。终于知道凌栖迟刚刚在小厨房里慌手乱脚地做什么了。 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这般记仇,几天过去了,还惦念着那盒糕点的事。 “你做的?” “呃……”凌栖迟不置可否地应一声,见烟微颇有些嘲笑的意思,也觉得失了颜面,连连一阵咳嗽。 “也不比那桂花糖差嘛!”他不服输地补充一句,“回京路上先将就些,待回了长安,什么珍馐美食本王不能给你弄来?只是不准再收那桂花糖了。” 凌栖迟面上虽无表情,脸上的颜色却由黑变白、又白变青。烟微从未见过这样的凌栖迟,没想到狡猾如他,也有说不清楚话的时候。 烟微烦躁的心情被暂时抚平,忍着满腔的笑意,顷刻便憋红了脸。 她拿起一块形状怪异、厚薄不平的桃花姬,轻啄一口,卖相是差了些,味道却还是不错的。 “嗯,好吃。”煜王爷亲自动手,恐怕回了京都就再无可能了,烟微怎能不捧场? 凌栖迟眉眼见掠过一丝笑意,面容稍有松懈,顷刻又摆出一脸严肃。 他平日里虽十分温和,但毕竟身为王爷,多少有些王爷的架子和心性。或许连他自己也觉得身为王爷,竟亲自下厨是多骇人听闻吧。 难为他肯降低身段,烟微自然也该有些表示,她挽着他的手臂,难得乖巧道:“以后就不吃桂花糖了,可好?” “早该如此。”凌栖迟胸口闷哼一声,心中却是沾沾自喜。 烟微咬一口还有余温的桃花姬,甘甜从口中蔓延到心间,出于好奇心,随口问道:“你该不会特地为了这个在小厨房呆了一上午吧。” 当然是特意的,他堂堂煜王怎么能输给荀祺?只是这话说出来,岂不丢了颜面? “自然还有其他的计较。”凌栖迟星目在小厨房里巡视一番,准备找个理由打发烟微。 眼睛却倏尔定格在案几上的三坛酒上,心中一荡,有件事可不能忘了。 说起正事来,凌栖迟脸上的窘色一扫而尽,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皇兄最爱的般若酒应当也酿的差不多了。除夕之夜,正好送予他做贺礼。” 烟微身子一僵,沿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过去,鼻息也隐约嗅到了熟悉的酒香,那馥郁芬芳的味道与酒肆里的全然相同。 伴着酒香飘散的方向,烟微回眼眺望窗外,小小的窗口正对着长安城的方向。虽远隔万里,看不清晰,可烟微已经隐约闻到了那里的硝烟战火。 为了要赶在除夕前回长安,烟微一行人快马加鞭,疾驰八日便到了煜王府。 踏下马车时,烟微不经意看了一眼朱红大门上的金字牌匾,苍劲的笔锋勾勒出“煜王府”三字。 上一次进门,好像还是她穿着一袭嫁衣之时,她看着那三个字既陌生又害怕。 如今却唯有这三个字才能让她找到些许归属感,人生总是充满各自预想不到,一如她预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倾心于长安城里最风流纨绔的凌栖迟。 不同于枫城府邸的清冷,煜王府大门前已经人头攒动,王妃侍妾们已经一个多月不见凌栖迟了,此刻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眼睛里都是忽闪忽闪的亮光。 “王爷可算回来了,妾身在青兰轩摆了饭,多少去吃一口。” “王爷舟车劳顿,还是先去妾身那进碗补汤吧。” …… 又回到这样的生活了,烟微舒了一口气,女人之间的战争虽没有刀光剑影,往往要复杂的更多。 凌栖迟一路的疲惫不比烟微少,可遇到这种状况,他还得勉力保持着风流公子的形象,不得不一一和颜悦色地应付。 毕竟人已身在京城,到处都是眼睛,不敢有丝毫松懈。 烟微情不自禁地四处逡巡一番,果然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紧紧不放,只是这双眼睛盯着的不是凌栖迟,而是她。 那个高大强壮的黑影和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睛,烟微一眼便认得出来,她挽在凌栖迟臂上的手忽然一紧,霎时又松开。 她悄悄在暗处做了个手势,这是毓秀阁的暗号,即是约荀祺三日后见面。 见荀祺的身影隐没,烟微才松了口气,赶紧转眼看凌栖迟,还好这些花红柳绿就够他应付了,一时也并未注意到隐在墙角的荀祺。 临近除夕,凌栖迟是要与正妃尹绮琴进宫赴宴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在流光轩里稍事整顿,就去了尹绮琴的观澜轩。 烟微‘养伤’回来,身体自然也好的差不多了,一直留在流光轩总会找来流言蜚语,便命秋灵、明曦收拾妥当,回了习风筑。 “小姐可算回来了。”刚一进门,就听见欢呼雀跃的声音。 采萱跟着烟微一直形影不离,从小就没有分开过这么久。此刻,见着烟微身体康健地站在面前,也顾不上主仆之礼,绕着烟微打量一圈,嬉笑道:“王爷真会疼人,小姐都胖了呢。” “有吗?”当着众人的面,烟微还是不自觉地脸颊发烫,她白一眼采萱,“是明曦姑娘厨艺好。” 话就这么给带过去了,她招手唤来跟在身后的明曦,“给你们介绍一个新妹妹,明曦。” “明曦见过姐姐。”众人的目光都投向明曦,羞得她霎时红了脸,膝盖微微一屈,欠身问安。 按理说同为丫鬟用不着行此礼的,可明曦素来规矩礼节多,烟微便由着她了。 采萱却不吃这套,不仅不回礼,反倒一脸警戒。难不成去趟枫城,煜王就又有新欢了? 她嘟着嘴,满腹委屈地看一眼自家主子,急切之情要比烟微更重。 采萱的心情素来都是挂在脸上的,不悦之情一眼便被烟微识破。“明曦以后便负责习风筑的膳食,采萱听明白了吗?” 这话就是对采萱的解释,采萱不是不明白,可细细打量一番,明曦虽低着头,可一颦一笑都尽展女子的娇媚,穿着素白色留仙裙也是格外引人注目。 一眼上去,就不得采萱喜爱。她根本不搭理明曦,反而拉住秋灵嘘寒问暖。 气氛一时尴尬异常,烟微看着又要滴出泪的明曦,觉得脑仁都疼。方沉声呵斥:“采萱怎的越发不知礼数了?” 命令的语气让采萱也不敢在妄为,只得低着头受教。 烟微无奈地叹口气,指着采萱道:“你随我来领罚!至于明曦……” 提到明曦,她的语气慢慢转缓,毕竟是曾经救过自己父亲的人,她也该护着一二,更何况细细想来明曦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秋灵陪明曦去收拾一件屋子出来。”她虚扶起一直保持欠身姿势的明曦,轻声道:“采萱就是小孩子心性,你多包涵些。” 打发走了两人,烟微回到里间寻了个美人塌半倚着,十来日的风尘仆仆的确身心俱疲,可一回来又得面对这些窝心的事。 “你这丫头倒不给我省事。”烟微眉头紧蹙,嗔怪道。 “那姑娘心性高,先打压打压又何妨?”采萱却不以为意,这宅院里的手段,她看多了、经历多了,也就学会了些。反而理直气壮道:“难道非要等她爬上王爷的床榻再管?” “胡说什么?”烟微一甩衣袖,气的连连咳嗽。可又莫名的心中一惊,隐隐有些担忧。 或许是小人之心了吧,她毕竟什么也没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留心盯着 烟微摆摆头,不愿去做一些无端的猜测。 她眼神缓缓由近及远,转移一下注意力,“这一个月来,可有什么异常?” 烟微说的异常自然是指玫妃的渡月轩,玫妃一旦得了机会与外界接触,那她与凌栖迟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荀将军那边留心盯着,没有异动。” “那就好。”得了这话,烟微心里踏实不少,“可有其他情况?” “玫妃禁足后,由尹正妃全全掌管后院,倒少了无事生非的人。”提到尹绮琴,采萱倒是一脸佩服,能将这偌大的家院和几十个争风吃醋的女人管的服服帖帖,还真是种本事呢。 “煜王府难得这么和睦,小姐以后也当能安心与王爷过日子了。”她眼睛一转,指着大理石梨木桌道:“听闻小姐身体康复,尹妃特差人送了贺礼,这其他人啊,见尹妃都动了,自然也不敢怠慢。” 烟微这才看清房间里堆着玲琅满目的物品,金银珠宝、燕窝鱼翅、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她起身一一翻看,其他东西倒也罢,只这青铜鎏金香炉都异常罕见,此炉以青铜所铸,浮雕雄鹰纹,器表突起的纹饰皆鎏金,而其上镶着的珊瑚红宝石又使整个香炉平添几分剔透玲珑。 如此精巧之物连烟微也是忍不住取出来一观,却不想此炉触手冰冷而柔滑,竟不似其他香炉般笨重粗糙,“这是谁送来的?” “本来就在房间里的吧……”采萱咬着手指细细回忆,她一个下人哪认识这些物什,“也可能是习夫人送来的……” “罢了罢了,都收起来吧。” 烟微摆摆手,东西实在太多,也难怪采萱记不清楚。 只是,她大婚之日,这些人也不见得如此殷勤,这尹妃是何妨圣神,能引得他人竞相跟随? —————— 另一边,三五个容貌可人的女子正在后花园的问玉亭里闲聊。 盼星星盼月亮才把煜王给盼回来,各自都是精心打扮指着今日能得煜王青眼,却不想煜王只是匆匆打发了几人。 因此,几张妆容精致的脸色都见不着一丝笑意。 “墨烟微还真是个狐媚子,自从她来了,王爷看过我们几眼?”身着鹅黄色石榴裙的女子暗啐一口。 “谁让我们尹妃大度,不仅不罚这狐媚子,倒带头让姐妹们送贺礼?” “说的就是!”这话一出,一旁的青衫女子也坐不住了,愤然拍案而起:“我们姐妹那几个月例都孝敬这狐媚子了,去哪说理?” 这话引得三五人都叽叽喳喳起来,这些身为侍妾的绝大多数都是出身贫苦人家,好不容易攒下点银子就都莫名洒出去了。 尹妃贤良,虽未要求大家都送礼,可别人都纷纷送了,自己不送,岂不是失了颜面?更何况墨烟微如今正当宠,不表示一下,煜王那也不好看啊。 思来想去,这事要怪还得怪墨烟微狐媚! 尖声细语响彻整个问玉亭,一直坐着没开口的女子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拍桌子,整个亭子瞬间安静下来。 身穿竹青色月华裙的女子名唤依珊,此刻白皙透亮的脸色露出愠色,“只会说,倒是想办法解决啊。” 说起来,怨念最深的便是她了。她本指着这点月例供养一家五口,为了送礼,生生从吃不饱饭的家人手里挤出点救命粮。 想到此,她就愤恨不已,纤瘦的手掌又重重拍在大理石桌面上,撞得通红,“你们都留心盯着她一举一动,我就不信寻不着她的错处。” —————— 暗怀鬼胎的谈话烟微是听不到的,她自认足够警觉,又有毓秀阁的人暗中盯着,一番伪装后,还是依约去了飞雨筑。 上次踏进飞雨筑还是浓秋节气,她一直都记得叠翠流金之间站着的那个白衣女子,记得荀祺避而不见的眼神…… 时过境迁,飞雨筑翩跹落叶被皑皑白雪覆盖,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唯屋檐下一抹黑色格外显眼,那是荀祺素爱的颜色。 烟微脚步一顿,下意识想逃开,可凝眉细想,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荀……荀将军。” “荀将军?”荀祺心中一坠,再确认一遍。 那该叫什么?阁主还是隐哥哥?烟微嘴唇开阖,也犯难了。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这些称呼都不太适合两人现下的关系。 “这个,给你。”烟微不知道如何继续这个话题,赶紧掏出袖中的白泥递了过去,“你要的东西。” “荀将军?”荀祺并没有立刻接过东西,而仍然纠结在这个称谓上。 他以为一个多月不见,烟微会想念她,哪怕一丝一毫。却不想比走前更决绝了。 他有一种想立刻拥住她的冲动,可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最佳时机。 荀祺收回思绪,眼光也回到烟微手中握着的匣子上。精细的纹理印在白泥上,清晰可现。这便是苦苦寻求的军机令,决计不会错! 他派了那么多人去查探,都敌不过一个烟微,凌栖迟对她真是信任有加呢。 只是一个人有多信任对方,再被背叛之后,就会有多怨恨吧。 不知为何会突然生出这样邪恶的想法,他握着匣子的手开始发白,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思绪,“多谢!” “那令牌纹理奇巧,你可有办法复刻出来?”烟微的手也覆在了匣子上,似还犹豫不决。 而荀祺盯着那匣子里的白泥,如同抓住了复国的希望,他丝毫不放手,“毓秀阁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岂不是枉费几代南月国君的心血?” 的确,毓秀阁的谍者都以各种身份藏匿,自然也少不了能工巧匠。 “那……”烟微同样不肯松开,荀祺的眼睛越是炽热,她就越是心惊。 她不能让凌栖迟因为此事遭遇劫难,更不允许这件事与凌栖迟有任何牵扯。 “盗军机图的事,让我去。” 这个想法在她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由她去至少可以保证至死不供出凌栖迟。 荀祺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年另一番意味,他身子一僵,苦笑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信任他手下的人。 烟微垂下眸子,她不敢保重毓秀阁还有没有像翟子瑜一样的人,若真的大祸临头,这些人会保阁主还是保凌栖迟,结果不言而喻。 只是她不想与荀祺探讨毓秀阁的事,她的目的只有保证凌栖迟绝对的安全,“荀祺,让我去,让我最后为你做件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荀祺的脑袋懵了,他黝黑的眼睛闪过一丝焦灼,再顾不得其他,双手把烟微扣进怀里,“不是说好,复国后,我便带你走吗?” “荀祺,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最初吗?”烟微眼中有泪光潸然而下,她既痛惜这段八年的情感随风而逝,又痛恨自己轻易违背誓言。 可心之所向,往往不由得自己做主。她不能欺骗荀祺,更不能欺骗自己。 “你不再是八年前那个哥哥了,我也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她不忍而又决绝地推开荀祺,后退几步,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那些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就是不要有儿女之情。” 荀祺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做贼心虚的感觉让他极度难堪,偷来的感情果然是不可靠的! 他一直没有告诉烟微,八年前救她的不是自己。也一直没有告诉烟微,那半块和合玉佩是他偶得的。 他以为这样,烟微就会死心塌地的陪在他身边,可是,他终究没料到还有一个凌栖迟。 他闭上眼,静默良久,终究都是他欠了烟微。 “你想去便随你吧。”荀祺缓缓睁开眼,黝黑的眼珠如迷雾让人看不透彻,“一切小心,我会派毓秀阁的人在外接应。” —————— 除夕之夜,繁华的长安城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大街小巷都忙着贴对联、挂灯笼。女孩子们在长安河边放荷灯,双手合十,诚心祝祷。年轻的男女相约庙会,猜灯谜画花灯,一派浓情蜜意。 一年一度的佳节,又逢煜王与尹妃双双入宫,院子里的女子也都偷偷溜出去,沾沾新年的喜气。 仿佛所有人都沉浸在佳节的喜悦之中,这也是军机处最戒备最松懈的时候。 “他娘的,今日都该在家吃酒,就咱兄弟二人苦命守着这冷冰冰的军机处。” “那可不是,本也不是老子当值,结果那张麻子好死不死得了风寒。” 冷冷清清的军机处内,只剩两人当值,看样子不过是一般的守卫,还喝了点小酒,此刻迷迷糊糊倚在墙上,说话已经含糊不清。 烟微远远地躲在墙角观察了会儿,才放下心来。来往人不多,又是两个醉鬼看守,进去应该不难。 这次,她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仅择了件合身的男装,还请毓秀阁的人做了套人皮面具,贴在脸上根本看不出墨烟微的模样。 她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的穿着,双手抚了抚脸上的面具,一切妥当,便挺直了腰板,像男人一般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瞎子啊?也不看看是哪里,就敢硬闯?”其中一个守卫不耐烦地骂道,不由分说先将刀架在了烟微脖子上。 “滚开!”烟微梗着脖子吼道,凌厉的眼光一扫,就感觉到架在脖子上的刀微微颤动。 敢在军机处如此放肆的人,不可能是个平头百姓,这一点两个守卫当值多年,还是心知肚明的。 见烟微来势汹汹,两人反倒心里打起鼓来,诧异地看着眼前个子不高,却气场十足的‘男子’。 阵势果然很重要,烟微暗吸一口气,也不与他们多言,直接掏出那块临摹的令牌。 龙飞九天图,乃是军机处权利最高的令牌,这一块在皇帝那里,一块在三朝元老梁天成手上,怎会又多出一块? 可毕竟手持军机令,他们也惹不起啊。两人互相使个眼色,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敢站出来说句话。 “滚开!”见两人怂样儿,烟微的气势更甚,此事当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就越麻烦。 “你……”其中一个胖点的鼓足了勇气,指着烟微道:“谁派来的?” “事关机密,你们确定要问?”烟微大步一迈,逼近两人,意味不明地问道。 军机处的规矩一向是只认令牌的,只是烟微此人,两人从前从未见过,不得不细细盘查。 “把令牌拿来看看!” 守卫的话戳中了要点,烟微握着令牌的手轻微一抖,令牌毕竟是假的,她也难免心虚。 可想一想毓秀阁的技艺,应是能以假乱真的,她咬咬牙,硬着头皮把令牌递了过去,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催促道:“快点,误了大事,你们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拿下贼人 两个侍卫虽胆小怕事,可接过令牌来,却不敢不慎重。 两人细细验视了良久,忽而面面相觑,一种看不懂的神色在两人眼光中流转开。 一片静默,两个人都不说话,只用些微的动作与眼神交流着。 烟微不知何意,背后的冷汗直冒,她右脚缓缓后退一些,力已经发到了脚心上。 但凡有什么异样,走为上策! “进去吧!”出乎意料,其中一个守卫松了口,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这次,换烟微呆愣在原地了,她余光瞥过两人,的确不见什么异样。 可刚刚那些个眼神又算什么? “你到底要不要进去啊?”看眼前的人呆立着,守卫不耐烦了。 “进去!进去!”已经走到这儿了,没有莫名退回去的道理,烟微提了一口气,大步迈进军机处。 空荡荡的军机处只听得见烟微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每一步,她的心跳都更快一些。 四处寻找一番,即使没人,东西也并不那么好拿到的。 偌大的军机处显露在外面的其实只有桌子、椅子、柜子,其余的一律都锁了起来。 烟微一路小跑,锁在着的柜子不可计数,要怎么找? 她边走边摸索,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终于,在军机处的尽头,烟微发现了另一扇门,而那门锁恰恰就与烟微手上的令牌想吻合。 原来盗取军机图,难得不在于如何进军机处,而是如何开启这扇门! 烟微紧绷的身子终于稍稍松懈,她颤抖着将令牌插进门锁里。 果然,青铜大门霎时缓缓开启,不大的房间中央放着一份卷轴,那便是军机图了。 烟微眼前一亮,直奔过去,将卷轴徐徐展开。 画卷里关于北萧铁骑的布防、人力、粮款、军马……一览无余。 拥有这个东西,恐怕连灭掉北萧这等势力强大的国家也不是不可能。 时间不等人,烟微赶紧收回思绪,从衣襟里掏出自己带来的纸笔,细细临摹着南月国的布防。 南月国本就居于北萧一隅,地方只是北萧的六分之一,因此临摹起来不算太慢。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烟微便将她全数画了下来。又将卷轴收好,按照之前摆放的位置一分不差地还回去。 一切还算顺利,烟微也做得小心翼翼,不敢留下丝毫痕迹。 总算是完成了!烟微长呵一口气,嘴角终于浅浅一笑,转头欲离开。 “把这贼人给我拿下!” 凌厉的声音划破长空,烟微脚下一软,整个身子靠在了桌子上。她还未及想清楚,便有两个侍卫应和着将她摁在地上。 她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不能动弹,只能用余光一扫。 领头的是个面容阴柔的男人,一举一动矫揉造作,而他身旁还站着个高大魁梧的将军,一脸阴沉,眼光似能将烟微刺穿。 越过两人,身后约莫二十个侍卫挤满了小屋,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烟微脑袋嗡嗡作响,心跳像鼓点般密集沉闷,她紧闭杏眼,又蓦地睁开,一切都在真实地发生着。 她忽然想起门外守卫的怪异举止,怪不得自己能轻而易举地进来,原来是请君入瓮。 阴柔的男子脚步慢慢迈进,兰花指在烟微的下巴上一捏,力道却比普通男子还要大几分。 他细长的眼睛在烟微身上上下游走,忽而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咱家在这等了五年了,煜王爷终究是按耐不住了吗?” 烟微幽黑的瞳孔豁然放大,逼视着眼前的人,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为何此人却一口咬定煜王? “把他给我拖到牢房里去!”太监手腕一用力,将烟微的下巴狠狠甩了出去。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阴森的笑久久回荡在密室中,无法散去。 太监说的牢房并不是大理寺的监狱,而是军机处侧殿的一个小房间,准确来说,更像是私牢。 私牢里是无边无尽的黑暗,唯有几盏葳蕤的油灯依稀辨得清方向,影影绰绰的光洒在各种刑具上,让人毛骨悚然。 烟微被人押解着进了牢房,根本来不及动弹,就被绑在了刑架上。 “煜王派你来做什么?”那太监挑了一条两寸粗的皮鞭抵在烟微吼间,双眼在烛火的衬映下更显凌厉。 他脸上的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烟微看不清他的面容,更看不清他意欲何为。 但她清楚这些人就是冲着凌栖迟来的,甚至已经酝酿了许多年。 还好是她来的,还好她戴着人皮面具,只要她不松口,不管什么阴谋这些人也休想得逞。 “煜王是谁?我不认识。”烟微对上他的眼睛,不敢露出丝毫怯意。 “啪”话音刚落,就是重重的一皮鞭,鞭过处皮开肉绽,鲜血浸入冬衣,缓缓蔓延。 “嘴硬?在我周公公这儿可是过不去的。”周公公将手中的皮鞭辗转翻动,凝在上面的血染红了他的眼睛,“快说!咱家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 “啪”,又是一鞭抽在烟微的腹部,她突然觉得疼痛难忍,腹部仿佛有一只铁锤反反复复地敲击着。 这一鞭不知为何要比刚刚疼上千万倍,她的额头鬓边渗出细细密密地汗珠,面上的血色也慢慢消弭殆尽。 “还不说?”周公公可管不了这些,手一扬,这次对准的是烟微苍白的脸。 “公公稍安勿躁!”那个身材魁梧的将军终于开口了,握住了周公公的手腕。 少顷,又觉得失礼,赶紧收回手,在胸前抱拳行礼,“此事还是尽快交给皇上处理才妥当。” 周公公轻抬了下眼皮,嘴角一牵,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巡防大人怕是忘了,这件事一直都是由咱家全权负责的。” “五年前,若不是咱家查到还有一块军机令秘藏在煜王府,你们?呵~”,周公公眼中的鄙夷之色毫不避讳,“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军机令还有第三块吧。” “公公所言甚是,正因为事关重大,才得立刻禀报皇上……” “难不成左统领还对煜王心存希望?”周公公尖细刺耳的声音截断了左统领的话,他不怀好意地看一眼烟微,又直盯着左统领狞声道:“煜王偷军机令是何居心,你我心知肚明。” 偷军机令还能为什么?窥探一国之隐秘,多半是要颠覆它。 想到这,左统领一时哑然,心存不轨之人的确死不足惜! 可是他还心存一丝希望,额头一蹙,犹疑道:“此人也不一定是煜王的人吧?” “难道是皇上的人,还是三朝元老梁天成将军的人?”,周公公步步紧逼。 总共就三块军机令,皇帝自然不可能,梁天成可是肱骨之臣,也不会有异心。 那么最有可能的只有煜王…… 左将军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长叹一口气,退了下去。 两人来来回回地交锋,烟微也算大致明白了他们的居心。 五年前,五年前,原来五年前皇帝就已经知道凌栖迟持有军机令一事了。 皇帝一直在做那个狩猎人,他早早在军机处设了埋伏,就等着凌栖迟那块军机令一旦现世,便可治他个意图谋逆之罪。 烟微微阖双眼,思绪百转千回,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串接一遍,心一下子跌入了无底深渊。 凌栖迟多年的隐忍,多年的部署,或许会因她毁于一旦。 牢房里,鞭子还在猛烈的抽打着。 一室静默,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衣服和皮肤撕裂的声音。 身体的疼痛已经微不足道,可是心中的千思万绪却不断地撕扯着烟微。 她木讷地盯着这宛如人间炼狱的地方,漆黑的空间将人的彷徨、恐惧放到最大限度…… 一墙之隔的皇城里,却是如天堂般的存在。 除夕夜的其乐融融同样在皇城中蔓延开,宴会上,推杯换盏,一派祥和。 毕竟是家宴,坐在大殿龙椅上的皇帝,不似平日威严,难得笑意盈盈地与人谈天说地。 他身边坐着的除了皇后,还有一位闭月羞花的卫贵妃。 他向来不近女色,偏偏对这位卫贵妃另眼相待,不仅因为她美貌无双,更因她善解君心。 皇帝尚且如此,素来风流的凌栖迟自然也不闲着,身边早已扔了几个空酒瓶子。 此时醉意迷离,眼里又开始泛点星光。 宫中的舞姬当真不是外面可比的,个个身姿窈窕,娇媚动人,只需一眼,凌栖迟就移不开眼睛了。 正是意乱情迷之时,皇帝却突然开口了,“三弟,不是刚刚才娶了南月郡主墨侧妃,怎的又看上皇城的舞姬了?” “美人怎会嫌多?”凌栖迟轻飘飘地一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拱手道:“皇兄不如就赏我两个,也好为我煜王府开枝散叶啊。” 一句话惹得众人不禁失笑,这笑却不是逗乐,而是鄙夷和嘲弄。 一则嘲讽煜王不顾场合,胡言乱语。 二则嘲笑他煜王娶了一房又一房,却只得了两个儿子。 这等轶事在长安城盛传许久,且每次提起了,听戏的人都是津津有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皇帝的意图 皇帝的眼中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心中竟有些飘飘然。 他正襟危坐,更显的他这个皇帝超然于众人。 只是这话,他要如何接呢?赏与不赏似乎都配不上他贤明君王的头衔。 思忖片刻,突然眼前一亮,眉开眼笑道:“朕这儿有另一件好东西,不知道三弟感不感兴趣?” 他一抬手,伺候的太监立刻会意地抬了一坛酒上来,那酒香馥郁甘甜,不似其他浓烈,却好似能摄人心魄。 众人的目光顷刻被吸引过来,凌栖迟也不例外,只是他却一眼认出那坛酒就是从枫城带回来的般若酒。 “这是爱妃赠予朕的。”皇帝轻瞟一眼卫贵妃,又指着那坛酒道:“三弟也是爱酒之人,若是喜欢,朕便赏你这个如何?” 凌栖迟的身子一僵,微醺的眼光迷迷蒙蒙地飘来飘去,有意无意地对上了卫贵妃。 卫贵妃拨着葡萄的手突然一紧,汁液顺着纤纤玉指蜿蜒而下,乘着皇帝不备,她暗自给了凌栖迟一个肯定的眼神。 没错,这酒就是凌栖迟托卫贵妃之手送给皇帝的般若酒。 这般若酒是用朵曼国特殊技艺酿制而成,表面上并无毒性,只是会让人渐渐成瘾。 凌栖迟是习武之人,略饮一些应该无妨。 他惧怕的是卫贵妃一旦暴露,后宫里就没什么他可用之人了…… 一切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凌栖迟收回思绪,跌跌撞撞地走到酒坛旁,掀开酒封,迷醉的香味顿时弥散开来,染尽整个宴厅。 “果然是好酒!”凌栖迟鼻息一嗅,迷浊的眼睛变得清亮,“皇兄如此爱惜臣弟,臣弟便不推辞了。” 未及皇帝反映,凌栖迟已抱着酒瓶仰天而饮,清澈的液体绵延不断地入口,喝得太急,液体顺着嘴角流到下颚,流入衣襟…… 煜王一则爱酒,二则嗜色,这样的举动在众人眼里已经习以为常,除了鄙夷,别无其他。 可皇帝看着凌栖迟毫无顾忌地一坛酒下肚,先前的疑虑尽消,一把揽过还全身僵硬的卫贵妃,惋惜道:“皇兄本就只有三坛,你倒好,这么快便解决了一坛。” 这话便是另两坛要留给自己了,凌栖迟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不着痕迹道:“臣弟被这好酒给迷了,皇兄恕罪,改日臣弟定找些更好的。” “罢了罢了,这般若酒难得,哪是随随便便就有的?”皇帝暧昧地看一眼卫贵妃。 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既然目的达到了,其他自然就不放在心上。 一个小插曲,看客摸不着头脑,凌栖迟却是心惊胆战。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还未回到座位上,就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伏在皇帝身边耳语。 皇帝笑意敛尽,脸色骤变,目光徐徐扫视一番,沉声道:“把他带过来!” 令喝的声音极大,君王一怒,宴会上的歌舞笙箫戛然而止,舞姬伶人们低着头退散到一边。 宴会的客人也不敢在多说一句话,静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全场静默,皇帝周身的气场开始慢慢下压,压得在座众人都喘不过气。 他锐利的目光定格在凌栖迟身上,寒声道:“三弟,若是有人对北萧国居心叵测,该当如何?” 皇帝的问题太过突兀,凌栖迟不明所以,但看皇帝的神色也知绝不是什么好事。 事关国家大事,不管皇帝意欲何为,这个问题都不能回避不能轻浮作答。 他立起身子,拱手道:“乱国者,必诛之。” “很好!三弟果然是明白事理之人。”皇帝畅然一笑,可那笑意中分明隐含着一些凌栖迟看不懂的情绪。 恰时,皇帝命令带上来的人也到了。 一个瘦小的身子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绑着,由两个侍卫粗鲁地拖了上来。 隔着人皮面具,烟微的眼睛几明几暗,她本以为自己即将死在周公公残暴的鞭挞下,可她隐约看到左统领悄悄遣了人出去。 她还以为事情有转机,却不想自己被拉进了皇宫,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在众目睽睽下与凌栖迟相见。 她的目光在触及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霎时湿润,周身的疼痛瞬间消失。 可只是片刻,烟微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扭过头来,目光渐渐变得陌生。 “此人擅闯军机处,三弟以为该如何处置?” 皇帝意味不明的一句问话让凌栖迟更加不知所措,他如何也想不通这一连串怪异的举动。 擅闯军机处自是该杀的,怎会莫名其妙问起他这个闲散王爷来? 凌栖迟站在的身子忽然一个趔趄靠在了椅子上,他撑着头佯装醉酒。 赢得半刻的空白时间,他微闭着的眼睛迅速扫过大殿上浑身是血的人。 脑袋飞快地搜索着过往的记忆,那眼神是有些熟悉,可模样的确是不认识的。 皇帝向来多疑,或许也是如刚刚一样试探他罢了,此时越是露怯,越是危险。 想到这,凌栖迟眉头一松,一口饮下尹妃送过来的醒酒汤,方斩钉截铁道:“擅闯军机处,其罪当诛!” 这个回答却让皇帝一时哑然,若说凌栖迟弃这一颗棋子也不为过,可看到自己的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殿上,凌栖迟的眼中怎会一丝波动也无? 他凌栖迟果然隐藏地极深! 皇帝面色一滞,凝想半刻,忽而勾起一个阴鸷的笑,“妄图窃取国家机密,岂是一刀毙命可以解决的?” “臣弟受教,一切旦由皇兄做主。” “三弟如今越来越懂事了,朕心甚慰。” 皇帝一句赞扬的话反让凌栖迟后背发凉,而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脊背凉寒。 “三弟剑法卓绝,听闻能一剑入心脏不当即毙命,而是慢慢流尽身体最后一滴血。”皇帝冷森森的语气回荡在大殿里,却又义正言辞地让人找不到推辞的理由。 “今日就请三弟为民除害,以安民心。” 冰冷的命令伴着冬日的寒风席卷偌大的皇城,任它再金碧辉煌,再磅礴大气,也终究是没有一丝温度的。 有的人虽心忧但不敢多言,有的人却最爱这血腥的画面。 有的人一句话就可定人生死,有的人却不得不暂时低下骄傲的头。 凌栖迟隐在袖口里的手青筋暴露,被别人命令的感觉简直太糟糕,可是如今他不得不隐忍,今日的低头,是为了来日毫不留情地反扑。 他缓缓咽下堵在胸口的一团火焰,面上尽力保持原有的云淡风轻,“皇兄有命,臣弟自当遵从。” 他握着佩剑,踱步走向那个鲜血淋漓的身子,每一步看似轻盈,实则重达千斤。 长剑出鞘,清寒的光印在烟微的脸上,她挣扎着抬头看眼前的人。 一张面具,就是两个世界。 她终究要同他诀别了,好在只要她一死,凌栖迟就不会再有危险。 她一双迷蒙的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个高大的男子,生死一线,她突然心中空了一片,这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不舍。 锋利的剑还是飞快地贯入了她的胸膛,她静静闭上眼,继而微微一笑,她希望凌栖迟记住的是她笑着的样子。 唇角扬起的弧度让凌栖迟惊地退了一步,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不认识眼前的人,还是下意识地手腕一抖,剑锋偏出毫厘,留了一线生机。 “住手!”,此时,皇帝也突然起身阻止。 他本来赌的是凌栖迟慌乱中出错,却不想凌栖迟对自己的手下也如此决绝,撒了五年的网才捞上来的鱼怎么能轻易让他死了呢? “朕突然觉得此事还有幕后之人,这个不过是个替罪羊。”皇帝指着瘫在地上的烟微,眼光却没离开凌栖迟:“三弟,觉得呢?” 凌栖迟看着倒在脚下的人,虽然血流如注,却还有活着的气息,心里莫名地畅然许多。 “皇兄英明!”凌栖迟拱手而拜,“该当交给大理寺细细审查才是。” 凌栖迟看看皇帝的眼神,又转眼看看地上的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始终都想不通。 —————— 一场闹剧过后,凌栖迟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煜王府,也无心应付其他,匆匆与尹妃别过,传了伯易到流光轩。 “今日军机处可有什么异动?” “回王爷,听闻抓了个窃取军机令的贼人,至于其他……” 伯易一脸难为情地看着凌栖迟,军机处被皇帝的人一直盯着,未免节外生枝,他们向来少在那里活动,此刻骤然问起,伯易也不知如何回答了。 “那我们的人可有牵涉其中的?” “这个绝对没有!” 听到伯易自信满满的回答,凌栖迟的心中松快不少。可是细想今日之事,始终有说不通的地方。 “皇兄究竟意欲何为?”凌栖迟眉头拧作一团,焦灼的目光慢慢放远…… 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倏尔下起绵绵细雨,细密的雨滴交织在天地之间,如一张网网住了整个煜王府。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夹杂着急促的步伐,无边的黑幕里,有一个人淋着雨越走越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失踪 采萱不管不顾地往流光轩冲,岂知一个下人怎能擅入王爷居所?她被门口的小厮一推搡,跌在了雨幕里,摔倒满身泥水。 “王爷,侧妃不见了!”没办法,她只能在门口呜呜咽咽地咆哮。 “你说什么?”这一声高呼,打断了凌栖迟所有的思绪,他疾步迎上来,一摆手屏退拦住采萱的小厮。 “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晚饭后便不见了,奴婢已经在煜王府内寻了个遍,也未见着。” 未防人多口杂,烟微去军机处的事并未告知采萱等人,晚饭后便拖了理由回房休息。 谁知采萱进屋熄灯时,却如何也找不到烟微了。已到亥时,习风筑里的人也不敢惊动王府,只得自己暗暗寻找。 可这一寻就是两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几人不敢再耽搁,采萱便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流光轩。 “你们……”凌栖迟蹙着眉更紧了,指着采萱的手中微微发颤,连骂也不知该骂什么了。 他瞥一眼一旁的小厮,令道:“去找李管家带人把煜王府上上下下都翻一遍,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另外,再带人去长安城里找!” 一声令喝,煜王府从沉静中醒来,灯火通明,全府的家丁举着火把四处搜寻,依煜王的令不管是丫鬟小厮的住所,还是王妃侍妾的闺房统统都在搜寻范围内。 凌栖迟在如云厅来来回回地踱步,天色每亮一些,他的心就更沉一些。 “回王爷,煜王府上下已全部搜查,未见王妃踪影。” “回王爷,城南也并无踪影” “回王爷,城北……” “够了!”凌栖迟沉声截断小厮的话。 一夜未睡,他眼中已布满血丝,此刻剧烈的抽缩着,像极了凶猛的野兽,无人敢靠近。 采萱、秋灵、明曦……所有习风筑的侍婢小厮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个个耷拉着头,无人敢正视正厅上的人。 “回王爷,依珊夫人求见。” “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凌栖迟哪有心情应付这些侍妾,一甩袖,愤然道。 那通报的小厮却没有退下去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凌栖迟,待到面色略有平复,方诚惶诚恐道:“依珊夫人说有烟微侧妃的消息……” “她?”凌栖迟满腹狐疑,烟微甚少与她们来往,她能知道什么? 可如今烟微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一丝消息也了胜于无。 他点点头,示意把人叫上来。 “问王爷安。”依珊穿着一件青色月华裙,看样子还悉心打扮了一番。 正是千头万绪之时,凌栖迟越看她艳光四射的样子,心中越生烦闷,不冷不热道:“有什么便说。” 话递到了嘴边,依珊反扭捏作态起来,她朱唇蠕动几下,又瞟了瞟四周的人。 “都退下吧!” 凌栖迟一挥手,一屋子的人尽数屏退,唯留下凌栖迟、依珊和向来不用避讳的伯易。 “有什么就说吧!” “是!”依珊敛衽行礼,吞吞吐吐道:“侧妃……或许跟情郎……逃了。” “胡说八道!”凌栖迟一掌打翻手边的茶杯,呯呯嘭嘭的声音打断了依珊。 凌栖迟向来温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依珊瑟瑟发抖,但她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双膝跪地道:“依珊亲眼所见那狐媚……侧妃与一个男子拥在一起。” 凌栖迟的手握得咯咯作响,这次他却不再打断依珊,或许是他下意识里一直觉得会有那么一天。 “依珊还见侧妃手中握着一个匣子,说……说除夕夜,她亲自去……” “匣子?除夕夜?”凌栖迟星目圆睁,一把握住依珊的手腕,那力气大得似要将纤纤皓腕捏断。 依珊感觉到凌栖迟周身如暴风雪般渐渐变寒,她心中却洋洋自得,果然只要紧盯着墨烟微就不怕拿不到她的错处。 这个荡妇,总无翻身的余地了吧? 依珊眼中灵光闪过,想到烟微可能经历的处罚,胆子跟着大了起来,笃定道:“妾身隔得远,听不清楚,但是除夕夜无疑。” 除夕夜?凌栖迟听出了另一番意味,怪不得他觉得那贼人的眼神如此熟悉,怪不得皇帝步步试探。 如此来说,他昨晚一剑直贯心脏的竟是烟微! “微儿!” 凌栖迟心中一荡,甩开依珊的手腕,拿起佩剑径直朝煜王府外走。 他满脑子都是烟微的一颦一笑,所有这些日子共同经历的事情串联起来…… 脚步突然顿住,眼神里除了紧张,还有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迅速吞噬着他。 怪不得那么死命抵抗的烟微会突然向他示好,怪不得她一定要去枫城,怪不得从密室出来她神情那般的怪异…… 这一切都是墨烟微的一场情谋,可自己却偏偏一头扎了进去。 他周身的气场慢慢堆积成一股戾气,尽管勉力隐忍,还是一点就要爆炸,而这点火的引子也适时的出现了…… “王爷。”荀祺从晦暗的光线中走出来,瓢泼大雨同样浸湿了全身。 “啪!”这一拳头,凌栖迟终于还给了他,深幽的眸子似要将眼前的人淹没。 “王爷,现在不是你我争执的时候。”荀祺并没有还手的打算,而是爬起身子,拱手而拜。 他倒是大气,他当然大气,毕竟烟微至始至终都是为了他荀祺! 凌栖迟看着敛尽锋芒的荀祺,忽而怅然一笑,“你觉得本王现在该做什么?” 救墨烟微?这话荀祺也说不出口,毕竟一切都由烟微盗取那块军机令而始,雪球越滚越大,凌栖迟也难逃厄运。 “你们可真是用心良苦,从嫁进我煜王府就开始算计了吧?” 凌栖迟一声苦笑,他仰起头,任由瓢泼大雨冲刷,冰冷刺骨的雨水划过俊朗的脸颊、乌黑的头发,顺着颈部没入心田。 墨烟微在做这事之前有一丝一毫考虑过他的处境吗? 不会,她一直以来,一心只为荀祺筹备。 骄傲如她,为了荀祺,甚至可以献出自己的身体,而自己却像傻子一样以为烟微终于回心转意了。 可笑、可悲! “王爷……” 此情此景,荀祺也不知该作何回答,他们的确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这点毋庸置疑,“罢了,我自己想办法去救她。” 事已至此,凌栖迟再插足此事恐怕自身难保,荀祺也不想欠的他太多。 “你怎么救?军机处如今全部都是皇帝的眼线,他正等着收网呢。” 滂沱大雨让凌栖迟慢慢冷静下来,他截住荀祺,眼中尽是毫无生气的寒光,“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非常时期谁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荀祺出现在这里本意是想与凌栖迟商量对策的,只是如今的情形,不由得他们坐下来和谈。 “我会救她”,凌栖迟不疼不痒的一句话,面上已看不出过多的表情。 反是荀祺心中一荡,他万没有想到,知道全部真相,凌栖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待他开口,凌栖迟先拧住了他的衣襟,一字字挤出牙缝,“她出来以后,你们便离开北萧国,别让本王再看见你们!” 这话便是与他们划清界限了,也好,荀祺微微颔首。 情势复杂的北萧国的确不适合多留,更何况他还存着一些私心…… 交代完一切,凌栖迟出奇的平静,静到眼里心里都空空如也,没有一丝情绪。 他拨开搭在额间鬓角的湿发,转身踱步折返,一路不愿多想其他,只斟酌着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难题。 伯易放心不下凌栖迟,冒着雨四处寻找,终于在煜王府外不远的小河边找到了他。 凌栖迟半倚在河边的台阶上,脚边几个空酒瓶东倒西歪。 “三哥,求你别喝了。” 伯易上前握住凌栖迟的腕子,一句三哥,即是以兄弟相见,而非主仆。 他从小到大都跟着他的三哥,常常见他装醉,却第一次见他装醒;常常见他招蜂引蝶,却第一次见他真心对待一人,却不想痴心错付! “三哥,她不值得。”伯易鄙夷道。 “你还记得八年前,我被尹氏追杀潜逃南月国吗?”凌栖迟目光缓缓转向伯易,倏尔浅浅一笑。 “刺客刀刀致命,有个女子却一刻也不肯放开我的手。只是后来我被当胸刺了一剑,烟微也昏迷过去,才不得不放开手。没想到这一放开,便是永永远远地放开了……” “那女子是墨烟微?”这个故事伯易已经听了千百遍了,只是到今天才知道那人竟是烟微。“三哥为何等了八年才迎她过门?” “当年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如今我又是这般的处境,如何能护得住她?” 凌栖迟无奈地摇摇头,皇帝对他的心结一日不解,他便如走钢丝,他怎忍心让烟微也如此提心吊胆的过? 若不是皇帝突然下令灭了南月国,恐怕娶她仍是遥遥无期。 不过现在,一切都无意义了。 凌栖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连那块定情的和合玉佩都在那次混乱中丢失了,或许命中注定一切早在八年前就该结束了吧。 凌栖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这些的情愫从脑袋里清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往事 乌压压的天空,慢慢收了雨势,雨点落在小河中惊起的涟漪也缓缓归于平静。 凌栖迟满眼都是这条凝静的小河,他星目微阖,手指缓缓地拨弄着地上的空酒瓶,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 良久,沉闷的声音悄然而止,凌栖迟忽然无头无脑地问了一句:“穆明可还在潼关?” “这小子倒是机警,听闻前不久刚立了功,升了个统领呢。” 穆明此人,伯易一直在关注。至那日均晨山一别,他便去将卢知府一事告知大王爷,而后便被调去了潼关驻守。听闻因他武功卓绝,人又老实,倒颇得赏识。 “果然没让我失望。”凌栖迟剑眉一挑,忽又话锋一转道:“你通知萧关的人随时准备撤离。” “撤离?”伯易大惊失色,萧关可是长安城的喉咙,凌栖迟费了多年心血才安插了自己的人,怎可轻易撤离? “这事关王爷大业,真的要撤?”伯易还是不可置信地问道。 “若不下些血本,皇帝怎能轻易放过盗取军机图的人?”凌栖迟语气淡淡,如同再讲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得让皇兄看到我的诚意啊。” “为了一个墨烟微当真值得?”伯易眉心拧得更紧了,若说以前,他还能接受。可墨烟微明明背叛凌栖迟到如此地步,还值得为她损失一个至关重要的萧关吗? “你照我说的去做,其他事,我只有安排。”与伯易的慌乱不同,凌栖迟气息愈渐平稳,幽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已做了胸有成竹的打算。 —————— 皇城里最高的西华楼高耸入云,一梁一栋都细细雕刻着飞龙在天的图腾,无一不彰显着皇室的高高在上。 勾栏之侧,一人负手而立,还是那身他一刻都不肯脱下的月日缎绣云龙夹袍。 寒风一过,衣角翻飞,却没有打断他远眺的目光。 “皇兄好兴致,这北边的萧关的确景致妖娆。”凌栖迟不知何时也登上了西华楼,他拱手一拜,今日是难得的清醒。 皇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身子一颤,目光触及凌栖迟时,有瞬间的呆滞,“三弟……” 皇帝手腕一挥,一旁侍奉的宫女太监纷纷屏退,偌大的西华楼唯剩下两个身材颀长的男子。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地极长,长到模糊了轮廓。 “三弟今日怎有空入宫?”皇帝愕然道,而事实上,他已经等许久,他不信凌栖迟会一直没有动作。 “皇兄可知萧关有一种奇花名唤红花龙胆只在冬天才开的艳烈?”凌栖迟却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手指指着萧关的方向,继续刚刚的话题,“皇兄可有兴趣去萧关一观?” 萧关,长安城的北大门,皇帝心知肚明那里已被凌栖迟掌控,如同扼住长安城的一只手,他时时都想连根拔掉,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皇帝眼中的愤懑之色一闪而过,皮笑肉不笑道:“美景当前,何人不向往?” 他虽未见太多的情绪变化,但言语间对萧关的志在必得还是毫不掩饰。 处于皇城的制高点,唯有两人相对而立,目光交错间,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凌栖迟便不与他兜圈子,拱手道:“萧关陈将军年迈,还请皇兄体恤,允他回归故里。” 皇帝的眼光又是一滞,继而徐徐扫过凌栖迟周身,今日的他的确怪异。 把陈将军调走就是把他煜王府的人调走,他竟肯轻易放弃萧关?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除夕宴上他不是差点手刃那贼人吗?不过几日的时间,他竟愿意以萧关换他一条命? 皇帝的忧虑凌栖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他在赌,赌以皇帝的心性,握在手上的实权才是他最需要的。 他不再多言,静静拱手相侯,等待皇帝的答案。 “三弟,想救那贼人?” 思忖片刻,皇帝却没有正面回应凌栖迟的请求,而是直接了当地抛出关键的问题。 皇帝阴鸷的眼神在凌栖迟周身游走,嘴角是几不可闻地一笑。 寒凉的气息让凌栖迟身体微微一颤,他的皇兄在等着他往陷阱里跳。 只是今日的凌栖迟可没有醉酒。他倏尔挺直身体,一下子比皇帝还要高出半个头,云淡风轻地一笑:“臣弟愚钝,还望皇兄明示。” 又是装聋作哑这一招,这些年来,皇帝已经对这一招厌烦透顶,却又偏偏毫无办法,他握在勾栏上的手渐渐发白,青筋突起。 微妙的变化逃不过凌栖迟的眼睛,不待皇帝开口,他又躬身一拜,言辞恳切道:“陈将军年迈还请皇兄体恤。” 军机令的事情,皇帝几次试探都无用,而那牢狱中的人也是百般折磨都不松口,这样一拖再拖,皇帝早就失去了耐心。 若是能以这么个废人换得萧关却也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这贼人他能捉一次也就能捉第二次。 凌栖迟既然连萧关都拿出来了,他也不好推辞三弟这份美意,轻笑道:“那便遣陈将军回家乡皖南吧,只是不知将军何时动身?” “一切旦凭皇上做主……”,凌栖迟眼睛有意无意地瞟着军机处的方向。 煜王府的人何时退出萧关,一切全凭皇帝什么时候放人。 皇帝从来都不是个赌徒,更不敢拿至关重要的萧关作赌,他只得让步。 可是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来日方长。凌栖迟没了乌洛兰氏,又没了萧关,此后不过是他手上的一只蝼蚁,何惧之有? —————— 军机处暗无边际的牢房里,忽然照进一缕阳光,正洒在奄奄一息的烟微脸上。 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十来日不见阳光,她已经不习惯这样的光明了。 她眨了眨眼缓缓去适应强烈的光线,朦脓中正见有一个身影向她疾步迎来。 烟微躺在地上的身子顿时一僵,死命地咬着干裂的嘴唇。 审讯的人有来了吗?这十来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尝试过多少种刑具了。只是每一次她觉得要踏入鬼门关时,又被这些人拉回了,他们就是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影越走越近,挡住了烟微面前最后一丝光线。她立刻蜷缩起身体,紧闭双眼,“你们莫要再逼问了,我的确不认识煜王。” 良久的静默,烟微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拳脚相加、言语相激。她缓缓睁开眼,黑衣人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无人,才慢慢俯下身子。 “王妃……”,黑衣人低吟一声,语气中未见杀意。 烟微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并未有破损。她防备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讷讷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王爷派我接您出去。”黑衣人从腰间取出一只玉笛放在烟微手上,在她手心轻轻一按。 烟微狐疑的目光转而定格在手中的玉笛上,本就遍布伤痕的手抖得更为剧烈。 这玉笛她一眼便能认出是习风筑里的唱月笛,“苍茫随思远,萧散逐烟微”,上面细细密密刻着的正是她的名字。 “王爷……” 没想到临死前,还能重逢旧物,烟微霎时热泪盈眶。却没等到眼泪簌簌而下,她已后背发凉。 “不要管我。”烟微制止住黑衣人掺扶着她的手腕,凄然道:“烟微对不起他,但绝不能再连累他。” “王妃这些话说的太晚了。”黑衣人轻飘飘地一哼,淡淡道:“王爷自有安排,不劳王妃忧心。” “可……” 烟微看着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心中惴惴不安。这里明明早就被皇帝的人控制了,黑衣人是怎么进来的? 可不由得她多问,那黑衣人便强硬地搀着她出了牢房,上了后门的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驻足,停下的地方不是王府,而是一处普通宅院。 “此处暂时安全,王妃可自此稍作休整。” 烟微倚在简陋的木床上,左右打量一番,她像在期待什么,却又再害怕什么。 “王爷……身在何处?”最终,烟微还是忍不住试探道。 那黑衣人却置若罔闻,半晌,答非所问道:“王妃的人皮面具已经戴了十天了,真的不要先取下来?” 这一提起来,烟微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这人皮面具虽薄,但毕竟不似真皮透气,被捂了这么久的确疼痛难忍。 她将面具沾上热水,小心翼翼地撕下来。与此同时,站在床边的黑衣人也褪下了一身黑衣和面纱。 四目相对,两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茫然无措地呆愣着,宛如木偶。 烟微僵硬的嘴唇张开又闭紧,讶异的目光在黑衣人身上不停地游走。 她惊讶的不仅是这黑衣人是个女子,而是这女子的眼角眉梢竟有七分与她相像,体量身段更是惊人的相似。 烟微的嘴唇轻轻蠕动,试探地问道:“鸳儿……姑娘?” 在她的记忆里,沛凝好像提过有个名唤鸳儿的青楼女子与她十分相像。 呆立在原地的鸳儿忽而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眼神中飞快地飘过一丝落寞,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他当年会选了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离开 “啊?”烟微听得模模糊糊,在加上身受重伤,没有立刻捕捉到鸳儿的异样,“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鸳儿撇过头,并未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烟微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我帮王妃清理伤口,夜再深些我们就该出发了。” “出发?”烟微满脑子的疑惑,偏偏鸳儿又是个话不多的人,她只得愣愣地看着鸳儿,等她哪怕一句半句的话。 鸳儿俯身帮她清理伤口,才发现她身上的锦袍褴褛,遍体疮痍,而每一个伤口都是那种让人痛不欲生又不致死的。特别是胸前的剑伤,已经开始慢慢溃烂。 鸳儿虽不齿她背叛煜王,可这遍体鳞伤还是让她不禁动容,这样的酷刑挨了十天,是何等的坚强隐忍。 想到这,鸳儿虽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却松口道:“长安城毕竟天子脚下,会有人带你出城,一切疑问在那里自然能见分晓。” “那王爷……偷偷将我救出来,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会有危险,这一点烟微从来都不质疑,只是她还是想从鸳儿口中听到些不一样的答案。 鸳儿抬头瞥一眼烟微,嘴角不觉勾起冷笑,甩出一句不疼不痒的话,“王爷自有安排。” 鸳儿心中一阵冷笑,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既然已经利用了煜王,何故还来关心他的安危。 烟微心头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连鸳儿对她都并无善意,那凌栖迟又会怎样呢? 一切都待到在城外见了他再说吧!烟微长长呼了口气,闭上眼稍事休息,静待深夜。 春冬交替的季节,夜还是分外的长,分外的冷。 夜风袭过,烟微赶紧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由一陌生人搀着钻进一个并不起眼的马车。 为防皇帝的人盯上,鸳儿半个时辰前就先行驾了一辆马车离去,以迷惑暗处的人。 此时只剩下烟微一个人坐在另一辆空荡荡的马车里,她不敢伸头往外看,生怕被人捉了现形。 一路颠簸,不知走了多远,俄而听到马蹄迎面奔驰而来的声音。 “王妃!” 一声呼唤,烟微迫不及待地掀了窗帘,越过拱手而立的伯易,并未见其他任何踪影。 “你?”烟微眼眸一低,柳眉也跟着垂下来,“他呢?” “王爷不会来了!”伯易淡漠的声音在黑夜中飘荡开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今天的伯易满身寒气,与以往都大不相同,烟微知道这次真的出事了。 “他……生我的气了?”烟微怔怔地呢喃。 “王妃自始自终都在算计王爷,你觉得王爷该装作若无其事?”伯易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可是看到烟微一脸无辜的表情,还是忍不住质问。 “我……” 烟微一时哑然,伯易的话能否认吗?她从一开始的确是怀着不轨之心接近凌栖迟的。 可她对凌栖迟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只是现在说出来还有人能信吗? “我想见他!”无论如何,此事该当面说清楚的。 “求王妃放过王爷吧。”伯易躬腰一礼,是恳求,亦是拒绝。 他复杂的眼神在烟微脸上游走片刻,神色比夜空还要黯然,忽而苦笑一声,“王爷为了救王妃连萧关都拱手送人了。王妃还想要什么?” “萧关?”两个字重重的打在烟微心上,她本就孱弱的身子不由得向后一个趔趄。 怪不得她能如此顺利的逃出军机处,怪不得所有人的眼睛都怀着怨愤。 她一个举动竟要了凌栖迟半生心血!眼泪止不住潸然而下,这眼泪为自己,更为凌栖迟不值。 挂在脸上的泪水倒不像假的,伯易这才稍稍放缓了语气,淡淡道:“王妃若真的心存一丝愧疚,就该离王爷越远越好,王爷……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 是啊,好像自从烟微嫁进煜王府,凌栖迟就在不断的碰壁,他应该很疲倦了吧。 “我知道了,我走!” 烟微身子瘫软在马车里,紧闭双眼让眼泪不至于太放肆,或许她离开,才是对凌栖迟的成全…… 马车继续星夜飞驰,烟微不知道是要去哪里,也无心知道会去往哪里。 跟随马车的节奏,她的身子好像在一个混沌不清的空间里无尽坠落,直到一个坚实的臂膀把她牢牢抓住。 她像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不肯放开,“三哥,救我,救我……” “烟微!一切都结束了。”那抓住烟微的臂膀正是荀祺,他将遍体鳞伤的烟微紧紧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字。 满身伤痛加上精神上的刺激,烟微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而这三天荀祺一刻都不敢停歇地逃离北萧国。 逃离了北萧国压抑的气氛,烟微终于渐渐苏醒过来,她缓缓睁眼,一张轮廓深邃的脸正凝眉看着她。 “三……”烟微豁然撑起身子,在看清楚那人的脸时,眼中的亮光骤然泯灭,“荀祺?怎么会是你?” “凌栖迟要我带你离开的。”荀祺手抚过烟微苍白的脸颊,畅然笑道:“离开北萧国,一切都会好的。” “他让你带我离开?”烟微心中一阵酸涩,这一次,凌栖迟是真的放弃她了。 她错开荀祺的眼神,眺望马车来的方向,黄沙漫天的荒漠遮住了视线,北萧国已化为一片混沌,和凌栖迟一起被抛在了飞驰的马蹄之后。 “到哪了?” “快到姚南府了。” “我们要回南月了么?”烟微眉梢淡淡一扬,她曾经日夜期盼着回南月。今日当真实现了,却为何高兴不起来呢?“回了南月,你的复国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一切只能从长计议了。”荀祺喟然长叹,“这次的事情牵连甚广,不管军机处、萧关还是煜王府……” 荀祺的话戛然而止,这些事情让烟微知道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而烟微却对煜王府三个字极其敏锐,她眼睫微微一动,忽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皇帝撒了五年的网,真的会这么轻易收网?凌栖迟又痛失萧关,身在长安难道不是刀俎鱼肉? 想到这,她猛然站起身,喝道:“停车!” “烟微,你冷静一点!”荀祺一把拉住欲下车的烟微,她只要一个动作,荀祺就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是烟微想做的事,谁能阻止得了? 烟微甩开拦住她的臂膀,毅然决然道:“我要回北萧。”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荀祺紧接着又握住她的肩膀,这一次的力道不由得烟微挣脱,“北萧国恐怕连煜王都容不下了,还有你容身的地方吗?” “他因为我才陷入这种僵局,我要陪着他,哪怕他不要我了。”烟微的心怦怦直跳,一想到凌栖迟深陷困境,她只想陪在他身边。 “你忘了伯易的话吗?你和凌栖迟已经没有可能了!”荀祺将孱弱的身子抵在马车的椅子上,深邃的眼睛夹杂着怒火与焦急射向烟微。 被禁锢在荀祺身边,烟微心中一个激灵,终于缓缓平静下来。她撇过脸回看窗户外,距离北萧国越来越远,心却好似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她从袖口翻出一张纸,交到荀祺手心,淡淡一笑,“你要的东西。” 荀祺顺势看过去,手心的纸虽已经皱成一团,可上面的布兵图就是他渴求已久的,“这个……没让他们搜出来?” 烟微指了指颈部,继而吼间一哽咽。被抓住时,她已经把那张临摹的军机图咽了下去,这一张是凭记忆重画的。 “你倒是肯为他着想。”荀祺讪讪一笑,皇帝这么久没动凌栖迟,也是因为没找到物证,所谓的人证又至死不招供吧。 荀祺打量着烟微的满身伤痕,忽然就觉得力不从心,他应该再也带不走烟微了。他暗叹一口气,松开道:“我同你一起回去!” 烟微身体一愣,没想到荀祺会愿意再陪她回北萧国,“你?” “我不喜欢欠别人恩情。”荀祺举着手中的图纸,蹙额道:“只是我们回去能做些什么,还得仔细琢磨琢磨。” —————— 荒漠另一头,大雨洗礼过的长安城里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又恢复了从前的繁华盛景。 煜王府里,凌栖迟对外声称烟微余毒未清,在外休养身体。可八卦轶事传得极快,众人都以为墨烟微真的跟情郎私奔了,虽暗地里说说笑笑,但也并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凌栖迟表面上恢复如初,只是常常把自己锁在流光轩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流光轩向来不许外人私自进出,一时显得空落落的,唯剩下一只名唤‘混蛋’的波斯猫偶尔发出‘喵~呜~’的叫声。 伯易进门时,还以为流光轩无人,正欲关门退出来,却被人叫住了。 顺着声音找寻过去,伯易才看到隐在葡萄架下逗猫的凌栖迟。 “王爷,怎么在这?”伯易跨步上前,躬身行礼,“‘混蛋’好像长大了许多。” “这家伙在我流光轩呆的也有大半年了吧。”凌栖迟嘴角一扬,眼光不知觉地放远,片刻,又问道:“他们……走远了吧。” “我一直暗跟到北漠,想必现在他们已经到姚南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强占 今日这饭局恐怕是寒梦精心安排好的,在她来之前,恐怕寒梦已经对陈峰用了激将法。 再看陈峰,虽说是好色,可平日还是有自控能力的,怎的今日就像发了疯的野兽往自己身上扑? 他面色潮红,体温,难不成被人用药了? “将军,你醒醒。”烟微一咬牙,拿起手边的酒杯泼在陈峰脸上。 冷冽的酒惊得陈峰身体一颤,锁着烟微的手也微微松动,他摆摆头,眼中似乎清亮了一些。 趁着空隙,烟微赶紧从怀中钻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往门外冲。 无论怎样,先等陈峰清醒了再说吧! “烟妹妹是要去哪?”寒梦先一步走到了门口,挡住门闩,“你可是将军钦点伺候的。” “你觉得你能挡得住我?”烟微一把捏住寒梦的皓腕,一个翻转,寒梦的手便扣在了身后。 “啊~”一声媚叫,寒梦的身子跟着软了下去。 烟微柳眉一挑,将柔弱的身子直接抛向追来的陈峰,自己则慌忙抽开门闩。 哐当、哐当、哐当…… 烟微几乎耗尽全身力气,那扇门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心中一凉,想不到寒梦竟然里应外合,这一局不知她精心准备了多久。 “寒梦,你我无冤无仇。”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狐媚样子,不行吗?” “我们同身陷囵圄,何必逼人太甚?” “对啊,我们同身在囵圄,为何你就能冰清玉洁地去伺候长安的官爷,我就要被那些泥腿子玷污?” 寒梦瞪着通红的眼睛,牙咬的咯咯作响,与平日柔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就是要亲眼看着这个当宝贝奉着的人,如何被人玷污。 这半刻的折腾,陈峰的酒意又涌上来了,充血的眼睛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烟微,周身滚烫的气息即使隔着十步之遥,也能感受得到。 烟微靠着门框,慢慢摸索,可现在的烟雨阁已然与世隔绝。 寒梦既然能把门从外面反锁,恐怕此时大喊大叫不仅无济于事,还会激怒了寒梦与陈峰。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眼见寒梦搀着意乱情迷的陈峰越走越近…… “将军,您不是要带魏烟去见长安的客人吗?” 振聋发聩的一声,仿佛能把人从迷乱中拉出来,陈峰果然顿住了脚步,良久无言。 “魏烟不愿见将军为妾身误了大业。”烟微的眼中忽而盈满泪水,掩盖了惶恐之色,俨然一个善解人意的俏佳人。 这样真诚的样子,让陈峰有些动容,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去。 “烟妹妹说笑了,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就算跟了将军,不也一样让人为之倾倒吗?” 寒梦柔软的身子贴在陈峰的臂膀上,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划过他的胸膛,媚眼如丝:“将军如此喜爱烟妹妹,怎舍得让长安的客人先尝?” “将军能忍,寒梦都心疼呢。”她的声音酥入骨髓,人像水蛇般挑逗着陈峰的身体。 这是青楼惯用的手段,很快,陈峰的战胜了理智,之色又爬上了脸颊。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烟微,一把推开寒梦,大踏步走了过来,迷醉的气息重新笼罩住烟微。 “将军……唔……长安……”烟微被他暴风骤雨一样的吻,捂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峰已经热情如火,再有寒梦在一旁添油加醋,已管不了那么多。 闷声道:“长安派来的是个色鬼,以烟儿的姿色,就算老子享用完了,他怕是也不介意的。” 烟微的脑袋嗡嗡作响,凝在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陈峰今日对她是势在必得了,不仅如此,她还是会被送给别人。 她瞪大眼睛,看着咫尺之间,一脸享受的陈峰,充满腥涩的口水味弥漫在鼻息之间,一阵作呕。 “啪!”她的手忍不住一巴掌,五个手指印立刻浮现在粗狂的脸上。 陈峰还未回过味来,一个愣怔。 继而充血的眼睛更红了,打横抱起烟微就往床榻上丢,狂肆大笑:“原来烟儿还是个小辣椒,老子喜欢!” 烟微被重重地摔在床榻上,强忍着一阵钝痛,撑起半身。却不想高大结实的身躯,迫不及待地将她重新压了回去。 不由分说,抽出腰带将烟微挣扎的双手捆在一起,一个用力,留仙裙已被撕成两片,飘落到地上。 寒梦也不闲着,干净利索地脱掉了烟微的鞋袜。 只剩下内衫的烟微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人摆弄。 陈峰沉重的呼吸声就在耳畔,炽烈的吻顺着脸颊直到颈项,留下一路的腥涩。 她绝望地看着身上的人,自己已经没余力和两个人缠斗了,所有的力气都汇聚在手掌上,死死捂着内衫的衣襟,这是她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可以,她宁为玉碎,可是现下的状况,连死都不由得她做主。 一滴泪滑落,模模糊糊映出那个熟悉的身影,经历了风风雨雨,那个温和的笑脸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三哥,我说过再不负你,微儿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烟微看着窗外,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 这扇窗棂对着的正是北方——长安城的方向,外面空空荡荡,只有几只鸟儿驻足窗台,叽叽喳喳地欢叫,根本不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倏忽,鸟儿一哄而散,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窗纸上愈发清晰。 烟微眼前一亮,这个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在脑海中反复搜索,手上的力气忽然就恢复了,她撑开陈峰的身子,泫然道:“将军,你醒醒,烟儿受不住。” “受不住?让你受不住的还在后面呢!” 见烟微突然软下来,不再挣扎,陈峰心情大好,一边去解烟微内衫的盘扣,一边裸地调戏。 “将军,陈夫人若知道,饶不了烟儿的。” “她?”陈峰手上的动作一瞬间迟疑,嘴里仍满不在乎地哼道:“妇道人家,懂什么?” 窗外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且明显气息紊乱,只是陈峰和寒梦的注意力都在烟微身上,竟未注意到‘大军压境’。 而这些人正能解了燃眉之急,烟微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或许也可借今日给了结了。 她对着陈峰柔柔一笑,嗲声嗲气道:“将军不是说中秋节才和烟儿……” “和你怎样?”陈峰见眼前女子的娇羞之态,迷乱之色更甚,“今日老子要了你,中秋节老子……” “陈峰!中秋节你要怎样?” 门锁解开,外面的女子迫不及待踹开门,身后更跟着一群嬷嬷丫鬟,其中包括张妈妈。 那女子锦衣华服,容貌清秀,却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或者说是武将之气。 正是陈峰的夫人贺筱晓,亦是南月军大帅贺玉泽之女。 贺筱晓算是个直爽之人,不顾床榻上一片春色,率先闯了进来,指着烟微的鼻子就骂,“先前见你颇会点拳脚功夫,我还当你与其他人不同,没想到你也是个小娼妇。” 说到这,她狠狠地剜了一眼地上的寒梦,用更为鄙夷的语气,啐一口,“脏东西,不是让你滚远点吗?” 当这这么多人的面凌辱,寒梦羞得满面通红,可是毕竟是贺帅千金,羽梁地界有谁敢得罪? 包括陈峰,做为贺帅手下将领,哪敢得罪他的夫人? 陈峰赶紧一把推开烟微,起身整理好衣服,赔笑着:“夫人说得对,都是这些贱蹄子勾引人。” “得了,你是个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陈府娶妻纳妾我自不多说什么,只是这些个脏东西,一旦沾染了岂不是洗也洗不干净?” 贺筱晓的话说的完全不留情面,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勾栏院的人,听了这话自然脸上挂不住,连带着见多识广的张妈妈也跟着沉了脸, 一屋子人恐怕只有烟微是真心感谢她及时解围了。 贺筱晓可不在乎这些,她白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张妈妈,冷声道:“不是说过不准再接待陈将军吗?” “这……我……”张妈妈挤到人前,面露难色,只得悄悄给陈峰递了个眼神。 可惜陈峰却并不接招,一心只顾着哄夫人了。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贺筱晓摆摆手,蔑然一哼,“把这两个勾引将军的狐媚子给处理干净了。” “是是是!我一定照办。” 张妈妈点头如捣蒜,贺筱晓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在加上那烈脾气,没把她勾栏院拆了就算好的。 如今只消牺牲两个女人,张妈妈当然是乐意的。 “可是魏烟她的身份……”张妈妈又有些犹豫了,她为难地看看烟微,又看看陈将军,“是否需要重新物色人选?” “现在哪来得及,待事成之后再办魏烟,夫人觉得呢?”还没吃到嘴的肉,陈峰可不能就这么让它飞了。 贺筱晓其实并不知道魏烟有何作用,可是也听说过是献给长安使臣的,此时处理的确不妥。 “那中秋之约你可还去?” “不敢不敢,中秋佳节当然是要陪夫人的。” “这狐媚子你还敢不敢碰?” “夫人有令,陈峰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琴师 陈峰的花言巧语,果然令耿直的贺筱晓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吩咐张妈妈,“那就先把那个什么梦处理了,以儆效尤。” “至于魏烟,秋后算账。” “谢夫人。”烟微对上贺筱晓鄙夷的眼神,粲然一笑,这次贺筱晓帮了大忙,该值得一声谢。 有了今日之故,陈峰估计短时间内都不敢再来骚扰她了。 更重要的是中秋节,陈峰不来,那么只需要再说服小柔,自己就可一逃了之。 —————— 这一日可把烟微折腾的够呛,原本快要恢复的脚,又在挣扎中给崴伤了。 一路从烟雨阁回自己住的暖玉阁,不过上下楼的距离都有些困难了。 “我扶你。”漠然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不及反应,烟微已被小柔给搀扶住了,“她怎么样了?” “啊?寒梦吗?” 刚刚姑娘们都在烟雨阁等待张妈妈的训话,主题自然是如何处置寒梦。 不过小柔向来不关心院子里的事,今日哪来的八卦之心? “她要被逐出院子去?”小柔继续追问。 “本来是了,我给她求了请。”烟微点点头,这事儿院子里众所周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张妈妈应该会把她买去别的妓院,一来寒梦有个落脚的地方,二来张妈妈也不至于在她身上赔的血本无归。” “你可真够毒的。” 小柔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却像寒风吹得烟微脊背一凉,没想到小柔竟凭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知道烟微的用意了? 她承认自己的确不会为了一个要陷害她的人求情,把寒梦买到其他妓院,她只会生不如死。 要知道战乱时期,除了勾栏院这座供官兵玩乐的妓院,其他妓院接待的都是些流寇、暴民。 寒梦在那恐怕不死,也得落下残疾。 “不过你做的对。”小柔浅浅一笑,赞同道:“寒梦这种人,就该在炼狱里多吃吃苦头。” 没想到小柔也会笑,也会赞同她,烟微有一时的愣神,“你与她有仇?” “血海深仇!若不是她,我也不至于一直呆在这种风月之地,也不至于……” 小柔眉眼一垂,神色黯淡下去,摸了摸腕上的翡翠玉镯,嘴里喃喃自语。 见此场景,烟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路跟着小柔上楼。 不过那腕上的翡翠,烟微看得仔细。 羽梁翡翠,色泽剔透,质地均匀,只是小柔腕上的样式却过于老旧,不像年轻女子所带。 更何况小柔不过是个青楼丫鬟,哪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烟微突然萌生一种想法,余光暗窥着小柔,淡淡道:“听说羽梁城内的若水河十分灵性,若是中秋放莲灯能照亮逝者轮回之路?” “是有在这么个说法。”小柔搀着烟微的手中轻轻一颤,很快恢复如常,“无来由的说这个干什么?” “我不过是想中秋夜去祭奠一下亡父。” “你父亲也是羽梁人?”小柔颇为惊讶。 烟微的注意力却一直没离开过她的手腕,那只翡翠玉镯被小柔的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似要按进掌心。 “虽不是羽梁人,但我也想尽力尽些孝心。”烟微拍了拍小柔搀着自己的手,轻笑,“不如你同我一道去?” “谁要去了?你也最好安分点。”小柔敛了面上的表情,瞬间进入防备状态,“休要打什么歪主意。” “你多虑了,我会光明正大地去求张妈妈。” “真的?” “你这算是答应与我一同去了?” 小柔垂着头,并未回答烟微的问题。不过这对烟微来说已经够了,她要的只是一个走出去的机会。 如今有小柔跟着,张妈妈应当不会怀疑。 经历了陈峰一事,出逃之事已变得刻不容缓,烟微可不想再次经历被人摁住床上的感觉。 恰时,正到了烟微练习音律的时间,张妈妈时常就在一旁督导,若是得了她欢心,说不定就一口答应中秋节外出之事了呢? 烟微心中琢磨着,越发觉得今日能成事,还未回暖玉阁梳洗换装,就径直去了教舞坊。 教舞坊是勾栏院后院一所单独的阁楼,此处是供院子里的姑娘练习琴棋书画之地。 但自从烟微来了以后,张妈妈就明令禁止闲杂人等出入,除此之外,更是常常亲自督导,俨然要把烟微训练成一等一的名妓。 从抄手游廊径直过来,穿过雕花月洞门,就是一片披红挂绿的空旷场地。 或是因为陈峰的事闹得院子鸡飞狗跳,此刻教舞坊空空如也,并未见张妈妈的身影。 “小柔,去暖玉阁拿我的玉笛来。” “烟姑娘还真是上进呢,今日还来练习?”迎面走来一个约莫三旬的夫人,人未及声先到。 烟微摆手示意小柔退下,又眯着眼睛往乌压压的教舞坊里看,“原是赵嬷嬷,魏烟有礼了。” “烟姑娘客气,如今陈将军和张妈妈都要高看姑娘一眼,老妇怎受得起姑娘大礼?” 赵嬷嬷是教舞坊的教习嬷嬷,平日里帮院子里的姑娘们排排舞,打打杂。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是这院子里的百事通,只要有钱,无事不晓。 见小柔走远,烟微迎着赵嬷嬷过去,取下发间一支珠钗,暗自递到对方手中,盈盈一笑,“这些日子多些赵嬷嬷照顾。” 赵嬷嬷摸着手中触手生温的玉钗,脸上的褶子更深了,“烟姑娘客气,嬷嬷有什么可以帮到姑娘的旦说无妨。” 话音未落,珠钗已收进了袖口,打探消息的生意做多了,对方一出手,便知意图,便也不多拐弯抹角。 “嬷嬷可知小柔什么时候来的勾栏院?” “你问她作甚?” “自家丫鬟,我不过是求用着安心罢了。” “烟姑娘细心了,小柔啊,看着阴沉沉的,不过也是可怜人儿。”赵嬷嬷轻叹了口气,连她这种经历丰富之人,也不免露出惋惜之色。 “小柔十多岁被买进勾栏院,一直干着粗使丫鬟的事,好不容易攒了些钱,却被寒梦给骗去了。” “寒梦?怪不得……”烟微暗自点头,怪不得刚刚就觉得小柔对寒梦心怀怨愤。 “就是寒梦那蹄子,当年小柔母亲病重,托寒梦将全部家当送出去给家人,不想这蹄子竟拿人的救命钱买了胭脂水粉。” “没想到寒梦如此蛇蝎心肠?” “可不是!”赵嬷嬷暗啐一口,“事情败露以后,这寒梦竟倒打一耙,污蔑小柔偷勾栏院东西接济父母,张妈妈一气之下派人去小柔家翻了个底朝天,值钱的东西全被掳走了。” “所以小柔母亲也因此病故?”烟微唏嘘不已,大概也猜到小柔腕上的镯子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勾栏院、张妈妈、寒梦于小柔是杀母仇人一般的存在,恐怕她比自己还要想逃离这里吧。 “这样就好。”烟微点点头,在她的逃跑计划中又添了一笔。 “好什么?”尖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妈妈出现在抄手游廊的尽头。 烟微与赵嬷嬷交换一个眼神,都恢复如常,上前向张妈妈行礼,“妈妈吉祥,我们不过是在讨论《良辰赋》的编曲。” “烟姑娘果然是有心之人啊,刚攀了陈将军的高枝,马上就想着长安的人了?” 张妈妈话中有刺,烟微不明白意欲何为,嘴唇开阖,又想不出合适的言语。 张妈妈锐利的眼观盯着烟微的一举一动,对她这种有所畏惧的态度,很是欣赏。 语气也跟着柔和了许多,“烟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可不要跟寒梦那贱蹄子一样,给她点脸面,就敢乱来。” 烟微听得出张妈妈这是在提点她乖乖听话,她赶紧欠了欠身:“魏烟不敢,魏烟不过是想谋个好前程罢了。” 在逃跑之前,越恭顺就越能令对方放松警惕。 “烟姑娘果然不负妈妈重望,妈妈也自当为你谋个好前程。只要你用心,所不定就跟着长安使臣入京了呢?再不成,陈将军不是还惦念着你吗?” 见烟微恭恭敬敬的样子,张妈妈果然眉开眼笑,一手拉着烟微,一手往后轻轻一勾,“妈妈给你请了琴师教习,你可得多用点心吶。” 得了示意,游廊尽头出现一名抱着七弦琴的男子,乌黑的头发飘散开与一袭白衣相映成辉,长眉若柳,细长而清亮的眼睛透着一股淡然之气,俨然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 虽然烟微已见过凌栖迟和荀祺这样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可眼前的人,不似凌栖迟的温和之气,不似荀祺的英朗之姿,而独有一种超然尘世之感。 这种烟微不曾见过的气质,让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姑娘好。”男子薄唇勾出有一个淡然的弧度。 “咳咳……叫我魏烟就好。”烟微轻咳两声,暗骂自己失礼。 张妈妈身为女子倒很是能体会烟微的心情,款款走过来,缓解尴尬的气氛:“萧然琴技高超,烟姑娘可要好好请教噢。” “萧然?” “在下夏萧然。” 烟微瞪大着眼睛,咽了咽口水,世间竟有这种巧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再遇 她又细细打量一番眼前的男子,非常肯定的点点头,应该是重名无误。 “姑娘觉得有何不妥?”男子似乎被烟微直勾勾的眼光看得极其不适,赶紧侧身避开。 “没……”烟微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些。 管他是谁呢?反正自己马上就要走了。 她眸光一转,对着张妈妈谄媚地笑着,“放心吧,我定不负张妈妈所望。” “嗯,烟姑娘果然比那寒梦懂事多了,那你们就着手开始吧,妈妈我也好品一品夏公子的琴艺。” 这是张妈妈对琴师的考核。 夏萧然点头应允,款步到教舞坊中央的戏台上,把琴放平,席地而作,修长的指头在琴弦上跳跃。 空旷的大厅里,琴音是月光,是流水,弥散开来。时而高山流水,汩汩韵味,如时而如万马奔腾,壮怀激烈。 一曲毕,众人为之惊艳。 张妈妈更是乐的合不拢嘴,“夏公子的超群技艺,是我勾栏院之幸啊。” “张妈妈过奖,我不过是讨口饭吃罢了。” “夏公子谦逊了。”张妈妈满脸堆笑地把烟微的手交到夏萧然手上,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勾栏院的头牌姑娘就交给公子了。” 烟微吓得手指赶紧往后一抽。 头牌?看来张妈妈不仅要她陪长安的客人,还有意再造一个头牌姑娘了? 再不逃走,后果不堪设想。 她悄悄打量着张妈妈,此刻心情倒是不错。 “张妈妈,烟儿有个请求,希望妈妈应承。” “何事?若是妈妈能办绝不推脱。”张妈妈点头如捣蒜,眼神却一直盯着夏萧然,像找到了宝贝一般,心情大好。 烟微心中更踏实了,欠了欠身:“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妈妈允准我中秋节去祭拜亡父。” “出去?”张妈妈瞬间收敛了笑意,防备地视线落回烟微身上,断然拒绝,“不行!” “妈妈,我带着小柔出去,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行,这节骨眼上,绝不能出差错。” 张妈妈甩了烟微扯着自己的手,拒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若是平日出去一趟,又有小柔盯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长安的人不日就到羽梁了,万一有个差错,陈峰岂能饶得了她? “妈妈,我这一瘸一拐的腿,你还怕我跑了不成?”烟微泫然欲泣,“我不过是想尽尽孝心。” “妈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现下多事之秋,不可大意。” “可是妈妈就不怕贺筱晓再找上门来?” “你什么意思?”张妈妈本欲离开,听到烟微的话,心中骇然,狐疑地眼神再次落到烟微身上。 烟微知道这招奏效了,赶紧咽了口气,平复心绪,“陈将军与烟儿有中秋之约,可是妈妈刚刚答应过陈夫人不再接待将军啊。” 这的确是张妈妈极为头疼的事,虽然陈峰敷衍着答应了贺筱晓不再来勾栏院,可以他的秉性,保不齐一动念想,中秋夜照例赴约了。 若再被贺筱晓抓住,恐怕整个勾栏院就保不住了。 张妈妈面上略松,又退回烟微身边,“你的意思是?” “若是那日陈将军真来了,妈妈大可说烟儿出门祭拜了。若此,他定会败兴而归。” 张妈妈不自觉地点点头,这确是是个办法。 陈峰惦念的一直都是魏烟,若是人不在,想必也不会在院子里留宿了。 只是,放烟微出去,张妈妈仍有疑虑。 恰时,一个小厮提着红漆食盒进了教舞坊,“张妈妈好。” 几人目光汇聚到小厮身上,看衣着打扮不像院子里的人,张妈妈眉头一蹙,“你是?” “小的是陈夫人身边的人,夫人遣小的送些月饼给勾栏院。” 小厮将食盒放在梨木桌上,打开,不过是些寻常的吃食。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小厮也不管这些,只低着头传话,“夫人说了,要张妈妈与姑娘们安安分分地过个节,可不要出什么遭心事。”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在提点勾栏院呢。 难得贺筱晓先礼后兵,张妈妈若是再敢接待陈将军,就说不过去了。 张妈妈了然地点点头,“你下去吧,陈夫人的话,妈妈谨记在心。” 烟微暗舒一口气,贺筱晓这是又帮了她一个大忙呢,这下子,张妈妈无论如何也会把她支出去了。 张妈妈挑着眉,略揣度片刻,松口道:“中秋夜让小柔同你一起出去,为保安全我会再安排两个小厮跟着。” “张妈妈,有小柔就足够了。”烟微扯着张妈妈的衣袖,还欲争取。 毕竟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想躲开两个小厮实在是有难度。 可这种争辩无疑引起人的怀疑,张妈妈狐疑地斜睨,“怎么?你还有意见?” “我……”烟微感觉到身后有个力道死死扯着自己的衣摆,也扯住了自己冲动的情绪。 现在和张妈妈争辩,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个笑:“没问题,妈妈想的周全。” 一肚子的话只得硬生生憋回肚子里,直到张妈妈满意地离开教舞坊。 “哐当”脚边的一只板凳被踢翻。 近日憋屈的事情实在太多,又无人能说句话,烟微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稍稍发泄。 “板凳惹着你啦?”一个不屑的声音伴着琴声飘来。 烟微抬了抬眼皮,这才想起教舞坊里,还有一个琴师呢。 “抱歉,打扰先生了,我不是故意的。” 烟微欠了欠身,心情烦躁,也懒得与他多说,提步就往外走。 “麻烦精。”又是轻轻淡淡的一声。 “你说什么?”烟微顿住脚步,突然觉得这句话极为熟悉,再想想这人的名字。 莫不是…… 可是夏萧然不是个老头吗?什么时候变成丰神俊逸的公子了? “你到底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以为都和某些人一样,烟姑娘?” “夏老头?”烟微额头一抬,直勾勾盯着那张俊朗的脸,这说话的语气是夏萧然没错了。 “看够了没?”夏萧然一脸嫌弃地推开她。 “夏老……不对……夏公子?”烟微试探地唤了一声,这个夏萧然实在太多变了。 虽然之前她就隐约觉得夏萧然怪异,可万没想到,再见面时,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公子。 更重要的是明明已经分开了,他又为何在此处出现? “你以为贺筱晓怎么会刚好闯进勾栏院‘捉奸’?你以为她今日为何无缘无故送糕点来?” 夏萧然好像看透了烟微的心思,接连几个问题抛出来,问得烟微目瞪口呆。 原来这一切竟不是巧合? “你竟认识贺家千金?” “需要认识吗?”夏萧然仍旧低着头拨弄琴弦,随着悠扬的琴声,缓缓解释:“随便在陈府传上几个谣言,陈夫人哪有不生气的道理,女人嘛!” “也对!”烟微深以为意的点点头,女人的嫉妒之心,她可是深刻地领教过的。 “所以你回来是为了救我?” “我……”琴声戛然而止,唯有细微地尾音在空旷的大厅里,久久不散。 夏萧然轻咳两声,飞了个白眼,“好歹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这么死太便宜你了。”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烟微狠狠咬了咬舌头,自知说错话了,可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话圆场。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在,听琴音慢慢消弭殆尽。 “我家与煜王府有些交情,也不好对你袖手旁观。”夏萧然撇过头,视线越过烟微,看着门外随风摇曳的柳枝。 这是个经不起推敲的理由,不过也恰如其分地解开了尴尬的氛围。 “原来如此,魏烟多谢。”烟微讷讷地颔首,“只是你何必深入虎穴?” “若不是我今日来,怎能知道你的计划?”夏萧然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压低声音,“所以决定中秋夜走吗?” “嗯,张妈妈吩咐的那两个小厮,还是有劳夏公子了。” “这个不是问题,只是出去以后你还是打算回长安吗?” “我必须回去,还有许多事等着我。” “罢了,人各有命,你擅自珍重吧。”夏萧然怅然一叹,双手往后撑着,仰头,沉默不语。 月华初上,微凉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入教舞坊里,一片斑驳。 再有五日,这些斑驳的光影即将汇聚成一轮皎月,如明灯,照亮回长安的路。 —————— 遥隔千里的长安,亦有人赏着同一轮上弦月。 醉人的月光让凌栖迟褪去了伪装色,眼波如水,思恋缱绻。 他半倚在流光阁的房梁上,目光远放,繁华的长安城尽收眼底,却偏偏找不到那两个人,“还是没消息吗?” “王爷,伯易会尽力。”伯易满是愧疚,又不知能如何安慰。 今日是留在长安城的最后一日,一旦启程去羽梁,一切都得搁置,最少一个月。 这一点凌栖迟心中了然,可自己若强行违背皇帝的意思,事情只会更糟糕。 “罢了,让煜王府的人都按兵不动,这么久没找到,说不定人已经不在长安了。” “正是,王爷且耐心些,再不济,明曦那边很快就能挖出消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逃跑 1 “等本王回来,再找她慢慢算账。”凌栖迟冷哼一声,手攥得咯咯作响,“只是羽梁那边的情况,该不会真是有去无回吧?” “王爷去见的若是贺将军倒无大碍。”浑厚的声音传来,荀祺不知什么时候从夜幕中走了出来,拱手一拜。 “荀将军?” 这倒让凌栖迟颇为意外了,虽然两人已经达成了合作的共识。但正值南月叛军大举反攻之时,荀祺来的太不合时宜了。 荀祺很快看出了凌栖迟眉眼中的隐忧,从衣襟里取出一块玉佩递过去,“若王爷见得是贺将军,还请劝他稍安勿躁。” 凌栖迟透过月色端详那块玉佩,赫然写着“荀祺”的名字,更精细的刻着荀氏图腾。 他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荀祺,“将军不是一直想复国?” “可是以贺将军的实力,根本斗不过北萧铁骑,既如此,何必要我南月国民做无谓的牺牲呢?” “将军如此信任,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凌栖迟朗然一笑,纵使两人因为烟微多有矛盾,但就事论事,他还是很欣赏荀祺为人的。 同样的,一段时间的相处,荀祺也愈发觉得和凌栖迟合作是复国的不二之选。 “我荀祺向来交人不疑。”他回应以朗然一笑,补充道:“毓秀阁已经查过,皇帝那边暂无动作,他应当是等着王爷与南月军河蚌相争,自己得利。” “恐怕这次又要让皇兄失望了?”凌栖迟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 有了荀祺的支持,只要自己小心应对,羽梁之行不仅不会丧命,还极有可能为自己的大业再添一笔军力。 “只是王爷要小心陈峰此人。” “陈峰?”凌栖迟捏了捏鬓角,南月国他是熟悉的,陈峰却从未听说过。 不仅他,其实连身为国君的陈隐也不曾听说过。 一个籍籍无名的人突然一跃成为将军,恐怕绝非善类,这也是荀祺为何特别提起此人的原因。 “我会派毓秀阁去查查此人,应当能在中秋之前查出个究竟。” “那么一切就劳烦荀将军了。” —————— 中秋节在众人的期盼之中如期而至,皓月当空,与羽梁城里的各式灯笼交相辉映。 一座经历过烽火的城市,需要这样的纪念日去洗礼,去冲刷那些斑驳的记忆。 这一日,城中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街道上、商铺中、若水河畔,人山人海,堪比长安。 有人庆祝劫后余生,有人祭奠亡故之人,而有人终于逃出了牢笼。 烟微牵着小柔一路穿过人群,往若水河畔走。 一边走,一边暗自张望着夏萧然的身影,等着这家伙把身后两个紧跟着的小厮打发了。 一路推推嚷嚷,就到了若水河畔。 河边已经挤了不少前来祝祷的百姓,两人找到桥洞下的一片空地,好不容易站稳了脚。 “你不是要放莲灯吗?”小柔将一朵莲灯放到烟微眼前,阻碍了她的视线,“你该不会真有什么想法吧?” “哪有?” 自己的表现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烟微勉强扯出一个笑,平复心情,点燃莲灯,对着若水河祈祷。 一旁的小柔一脸虔诚,嘴里不知窸窸窣窣念叨着什么,不一会儿,眼睫上已挂着几滴泪珠。 这是烟微第一次看到小柔柔情的一面,又想到赵嬷嬷说的话,不由得心中动容。 “小柔,你想不想走?” “说什么呢?胡说八道!” 小柔立刻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痕,进入戒备状态。或是是因为寒梦的欺骗,她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 可是烟微却极度真诚地看着她,再次强调,“你想不想走?” “我就知道你果然在打歪主意。”小柔一把摁住烟微,扯着嗓子吼,“来人啊,有人……” 她的语调越来越低,‘要跑’两个字哽在嘴边。 “你真的不想跑吗?留在这个日日让人做恶梦的地方?” “我……”小柔看着刚刚放出去的莲灯越飘越远。 这莲灯是为母亲放的,也是为自己祈愿的,她真的不想走吗? 她做梦都像逃离这个饮血的地方! “所以你想走?”小柔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烟微。 “我一直想走,你是知道的。” “可是……可是张妈妈和陈峰不会放过我们的。” “就算死,也比日日受他们欺凌来的痛快。”烟微搭着小柔的肩膀,沉沉点头。 从最开始的算计,到如今,她是真的想帮身世可怜的小柔一起逃脱魔掌。 “从桥下的小路走,人这么多,他们看不到的。” 小柔顺着烟微指的方向,这应是烟微一早便探知的路。而跟着的小厮虽站得近,好在拥挤的人群已将他们划分开来。 而且…… 而且哪两个小厮怎么突然倒下了? 小柔不可思议地望着隐没在人群里的两个小厮,又转头看看烟微,木讷地说不出话。 “跑!”还是烟微的一声高呼唤醒了她,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烟微拉着飞快的往城外冲。 一路飞奔,夜风抚过脸颊,吹散头发,凌乱的衣角四处翻飞。 一直被关在金丝笼里,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自在畅快的感觉了。 小柔越跑越快,仿佛挣脱了无形中的束缚,“我们……会不会被追上?” “放心,那两个小厮一时醒不来。”烟微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却一步也没打算停下来,“到了城外,会有马车接我们。” “我们?”小柔有些讶异,对于别人的示好,她已经习惯性地戒备。 “麻烦精,快上车!”正犹豫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两个人不知不觉竟到了城外,此时正值深夜,林间小路罕无人烟,只听得到马踏草地发出的沙沙声。 月光下,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一个用力,便把人抱进了怀里。 卧在清香的气息里,烟微心中一空,条件反射似地立刻弹开,“夏老头,快拉小柔!” “好”,夏萧然尴尬地收回手,不敢再多看一眼烟微。 小柔被这一系列的事情惊得合不拢嘴,在见到夏萧然时,更是萌生一种想法。 这是私奔吗?这可是青楼里最大的忌讳。 她咽了咽口水,本能地保护自己,“你们先走,我要去江州寻亲,就不同你们一道了。” “你要走着去?真是个不怕死的。”夏萧然改不了嘴毒的毛病。 烟微却觉得此事可行,小柔跟着他们只会目标更大,倒不如分散开,各奔前程。 “小柔,你一路小心吶。” “嗯,你们也小心。” 小柔是真心想逃的,话音未落,人已经拔步往东边狂奔,忽又想到什么,刹住脚步,对着烟微浅浅一笑,“你是个好人。” 送别了小柔,马车继续飞驰,一路看着皎月慢慢隐没在绵延的山峦中。 风声呼啸,每一声都打在烟微的心上,胸口突突直跳,不敢有丝毫懈怠。 烟微时不时往回探头,握着马车的窗栏,恨不得嵌入楠木之中。 “我说你要不要这么紧张啊?”在前面驾马车的夏萧然倒是一脸的无所畏惧,“怎么每次和你这麻烦精在一起都是逃命啊?” “抱歉抱歉,是我连累了你。”烟微哪有心思和他拌嘴,嘴上胡乱地道歉打发他。 “你是下定决心要回长安了?” “我确定,我一定要回去!”烟微已经数不清夏萧然问过多少次同样的问题了,这一次她语气格外得重,因为她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任何的纠缠。 背对着的夏萧然却没察觉到异样,仍旧是刻薄的语气,“长安,哪有一个好人?上上下下都是一肚子坏水,你何苦……” “每个人都有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一味逃避是懦夫行为!” 烟微心里紧张,又加上夏萧然反复纠缠,一肚子的火气都发了出来。 她能感觉到驾马车的人,后背微微一颤,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她有些自责,说到底一直都在连累夏萧然,自己哪有资格去责怪他,“抱歉,我太冲动了。” 那个身影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烟微咬着唇瓣,嗫嚅道:“你不想去长安,不如我们就此分开?” 回应烟微的,除了马儿的喘气声和车子颠簸的声音,并无其他。 烟微看着宽阔的背影,很是汗颜。 一直都是夏萧然在帮她,她从未细想过为何一个翩翩少年会伪装成老者,隐居于山野之中? 为何他有对外界,特别是长安充满了敌意? 当是受过很大打击吧,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训斥别人呢? “夏公子,抱歉” “你还是叫我夏萧然吧,其他听着别扭。”夏萧然闷哼一声,好像又恢复如常了。 烟微实在不能适应这种喜怒的飞快转变,木讷地点了点头。 “我说,你回长安干嘛?有很重要的人吗?” “是,很重要。” 又是一阵迟疑,烟微看到夏萧然缓缓摇了摇头,用一种试探地口吻问道:“是煜王?” 煜王,这两个字总是能很轻易地拨动烟微的心弦,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弥漫开。 爱、恨、嗔、痴,慢慢被一种名唤思念的情绪冲淡。 这么久的分离,她真的很怀念那个让她安心的怀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逃跑 2 “是吗?”夏萧然的声音悠悠传来,他好像在确认什么。 “不是!”烟微敛了脸上的情绪,淡淡吐出两个字。 凌栖迟面临的敌人太过强大,她绝不能以煜王侧妃的身份在外行走,她不能第二次陷他于困境。 夏萧然却不知道烟微的心思,忽然轻笑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那就好。” “什么?”风声太烈,烟微并未听清夏萧然的话,她挪动身子,往车门靠一些,扯着嗓子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吁!”夏萧然猛地直起身子,勒住缰绳。 不防备的烟微身子往后一仰,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马车的凳子上,她扶着腰撑起身子,“我说夏老头,有你这样耍人的?” “前面有人!”夏萧然语气沉重,将烟微的心一下子打到了谷底。 她忍着痛,蹒跚踱步到马车前,果然听到凌乱的马蹄声,看样子不止一人。 “这他妈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女人不找到,我们兄弟就回不去长安了?” “兄弟算是说对了,当家的又加派了人手,沿着鸿湖一路设卡,是不找到不罢休了。” “不就是那风流王爷的一个侧妃吗?值当这么折腾?” “兄弟习惯就好,上面当家的对煜王府看得紧,别说侧妃了,就是猫啊狗啊也得安双眼睛盯着。” …… “侧妃?是说你?”夏萧然脸色莫名煞白,深深地盯着烟微。 没想到刚刚编下的谎,这么快就戳穿了,烟微简直无地自容,更不敢对上那双质问的目光。 “先离开,此事我慢慢跟你讲。” “煜王侧妃?”夏萧然鼻腔一哼,满眼失望,“你就是如此骗我的?” “我……”烟微咬着唇,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了。 马蹄声越来越紧,树叶交叠的缝隙里,已经依稀可辨十几个人的身影。 烟微的心跳随着马蹄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密集,她咽了咽口水,期盼地看着眼前人,“我们先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夏萧然的眼睛霎时变得清亮,他摆摆头,深吸一口气,掉转马头“走!” 尹氏派来的人极多,五十里就是一个关卡,想要冲过去根本毫无可能。 可是掉头往回走,岂不是自投罗网? “怎么办,勾栏院的人恐怕也该追来了。” “放心,半个时辰前我们不是遇到一个岔路口吗?从那边走,应该没那么快遇上张妈妈的人。” 烟微掰指一算,昨夜小厮晕倒回去报信好歹也有一个时辰,这个时间差应该够他们避开两拨人马了。 “行,我们先往江州方向去!” 时间不等人,夏萧然果断地勒住缰绳,沿原路返回。 月黑风高,马车转头穿梭于纵横交错的丛林中,时时有延伸出来的树枝打在马车的窗户上,如鬼魅痴缠。 烟微蜷缩在马车里,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被后面的人发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越逃,传来的马蹄声就越重。 她苍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咬着的唇,微微启开,“夏萧然,你觉不觉得追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好你个小荡妇,敢从我张妈妈的眼皮底下逃跑。”熟悉的声音划破黑夜。 马车被犀利的骂声喝停,依稀还能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 千般算计,竟忘了张妈妈还有陈峰这个帮手,军队行进的速度要比普通车马快得多。 烟微身子一僵,踉踉跄跄地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 马车被提着刀的士兵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刃直逼烟微与夏萧然两人。 张妈妈叉着腰拦在马前,面部狰狞,眼睛斜睨着,“没有人告诉你,从我张妈妈手里逃出去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烟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竟是小柔耷拉着脑袋站在不远处。 “小柔?” 烟微一声惊呼,最坏在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看着烟微霎青霎白的脸,张妈妈下巴高高扬起,转头就是一脚踹在小柔腹部,“没用的东西,看个人也看不住?” 脚上的力气不小,小柔受不住力往连连后退几步,撞在树干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小畜生”张妈妈漠然地哼一声。 “她也是娘生爹养的,妈妈何苦逼人太甚?”烟微忍不住打抱不平,“妈妈若罚,罚我便是,与人无尤。” “哟,没想到你还挺仗义?”张妈妈来了兴趣,边揶揄,边扭着身子往马车方向走来,“你可知是小柔告知你们逃跑的方向的?” “……” “小柔还告诉妈妈我,是你们强行绑她出城的,不知可有此事?” “……” 烟微一时无语,茫然无措的眼神来回游移,没想到自己一心帮别人,别人倒撇得干净。 只是现在去辩白显得毫无意义,烟微剜一眼小柔,视线落回张妈妈身上,“魏烟一时糊涂,请妈妈恕罪。” “啪!”不由分说,粗实的巴掌已经落在烟微白皙的脸上,五个指头印立现。 张妈妈怒不可遏的脸,渐渐扭曲,张牙舞爪地又抡起一个巴掌,“我勾栏院还没有落跑的姑娘呢!” 烟微抬起火辣辣的脸,眼看另一个巴掌又要落下,放在平日她定出手挡下。 可眼角的余光偏偏捕捉到了已经被牢牢捆住的夏萧然。 这时若是违逆张妈妈,无疑会火上添油,害了夏萧然。 好在他们还指望烟微去伺候长安的客人,大不了就是几个巴掌,也至于要了性命。 烟微紧闭着眼,僵直身体,等待判决。 良久,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烟微微抬起眼眸,透过狭长的眼缝,看到了张妈妈愕然的脸。 她的手腕被陈峰抓住,留在半空中,“张妈妈闹够了?” “将军,魏烟私逃,其罪当诛。” “这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陈峰狼目一横,吓得张妈妈往后一个趔趄。 勾栏院陈峰也有份,放在以前,逃跑的姑娘或是买到最下等的民妓坊,或是杀了喂狗…… 陈峰残忍的手段,张妈妈见得多了,怎的到了魏烟,打两巴掌都不行? “将军,魏烟坏了楼子里的规矩,不罚不足以立威。”张妈妈卸了掌上的力道,欠了欠身,“这样不听话的人,恐怕送给使臣也难受控啊。” “我说过不罚吗?”陈峰斜睨着烟微,眼里透着危险的精光,“把魏烟关到水牢里去,我有的是办法惩罚她。” “是!”得了陈峰的命令,几个士兵即刻涌上来,将烟微与夏萧然上了枷锁,押上牢车。 一夜的折腾,一群人都疲惫不堪,原地略作休整,又浩浩荡荡返回羽梁城。 众人散尽,张妈妈却越想越是心有不甘,忍不住拦住陈峰,“将军若处死魏烟多的是方法,何必费力费神带回水牢?” “怎的你听不懂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处死她了?”陈峰不耐烦地打开张妈妈的手,提步要走。 忽有想到什么,转头交代,“本将军不过是要挫挫她的锐气,你少跟老子乱来?” “难道将军还要用她?勾栏院里多得是漂亮姑娘,再不成我们还可以在羽梁城另寻合适的。” “合适的?本将军突然觉得没人比她更合适了。”陈峰眯着眼睛凝望烟微和夏萧然的背影,舌尖在嘴角上轻轻舔舐,如同一只盯着猎物的野兽。 张妈妈心中一惊,一阵毛骨悚然。 她跟着陈峰日久,每每见到这个表情随之而来的,都会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张妈妈咽了咽口水,耷拉着头退到一边,生怕多一句话就会被牵连进陈峰的阴谋中。 “天亮了,长安的客人应当很快就会到了。”冰冷的声音弥漫在山林中,陈峰抬头眺望长安的方向,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 东边的天空,彤云出岫,微红的光洒在密林中,透出丝丝诡异的气氛。 凌栖迟掀开马车的窗帘,微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伯易,怎的还没走出这边树林?” “南疆就是崇山峻林多,与北国辽阔景象自是不同。”伯易打马往前,跟上煜王的马车,“王爷又是一宿未睡?” 凌栖迟捏了捏眉心,轻笑,“无妨,本王只是忖度着荀将军那边,不是说中秋前就会有陈峰的消息吗?怎的现在还杳无音信?” 伯易远眺羽梁城的方向,不禁也皱起了眉头,他们已经打听到此次前去会面的正是陈峰。 可陈峰此人,却神秘的连一丝消息也打探不出来,或者说在他成为南月复国将军前,就已经抹去了过往的痕迹。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里不踏实了。 煜王一行人是去招安议和的,若是连对方身份都不知情,又从何谈起呢? 再者羽梁已被叛军扰得人心惶惶,冒然前去,若再引起民变,皇帝那边更是会大做文章。 “据说陈峰为王爷安排了一名美女,王爷要不要从她入手。” “看来本王这风流的名号已经传到南疆了?”凌栖迟自嘲着。 可是对于送美女这等事,他经历的多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随摇了摇头,“不必白费心思,不管那美女是什么背景,说到底也是陈峰手上的傀儡,我们的注意力还是该放在陈峰本人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关押 “王爷说的是,此行煜王府安插了百余人,不管她什么美女,只要敢妄动,逃不了一死。”伯易深以为意。 这次的行动,有煜王府和毓秀阁联合,想全身而退并不困难,难得是如何妥善解决羽梁之事,不给皇帝留把柄。 “报!长安信使求见!”一士兵快马加鞭,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到士兵身上,那士兵一路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凉赶到煜王的马车前,看样子是连夜赶路的。 凌栖迟眯着眼睛打量一番,此人从前并未见过,那么…… 他手掌一摆,示意车队停下,自己则下了马车,带着伯易与士兵走到一片空旷之地。 “荀将军那边有消息了?” “回王爷,将军已查明陈峰的身份。”士兵将怀中的玲珑扣递与凌栖迟,这是毓秀阁的象征,做不来假。 “陈峰原来是天门山一带的山贼,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娶了贺家千金,才有如今的地位。” “山贼?”凌栖迟颇为讶异。 这样的身份从未料想过,不过,听闻他在羽梁强抢民女、霸占民资,作风却是山贼盗匪无疑。 可是一个山贼为何会参与到南月复国之中呢? “可还有别的信息?” “回王爷,陈峰是曼罗国人。” 这话惊得凌栖迟与伯易双双一个愣怔,两人面面相视,许久不言。 陈峰既然是曼罗国的人,那他又复哪门子的南月国? 唯一的解释,他想借由南月国与北萧国的这场战争,为自己谋算。 “他到底意欲何为呢?”伯易蹙着眉头,心中一团乱麻。 这事恐怕只有当面见到他,慢慢试探了。 “要么为利,要么为权,人性向来如此。”凌栖迟冷哼一声,挑眉看着远方,“我们且去会会这个陈峰,再做打算。” —————— 羽梁城水牢,这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向是用来关押罪大恶极之人。 可自从南月军破城,这里就成了陈峰的私牢。 滴答、滴答、滴答…… 除了断断续续滴下的水珠,烟微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烟微靠在牢房的一角,脊背贴墙,这样能让自己的身子尽可能少的浸没在冰水中。 可是无论怎么站,刺骨的凉意还是直往脚心与小腿里钻。 她试图抬起一只腿,可是在冷水中泡了三日,膝盖已经僵硬了。 “啊”酸涩的痛楚让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回应她的是四堵高高的墙壁传来的回音,继而细微的锁链碰撞声打破了一贯的沉闷。 一盏跳跃的烛光朝烟微缓缓而来,在浓如墨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烟微下意识地用手遮挡光线,太久没见过亮光,眼睛需要适应。 她眨了眨眼睛,缓缓睁开,烛光中影影绰绰地映出小柔的轮廓。 “你?”烟微瞬间进入防备状态,蔑然地睨着那张脸。 小柔却不在意烟微的态度,再走近一些,靠近牢柱,“你为何没像张妈妈戳穿我的谎言?” “自身难保,我哪管得了其他人如何?”烟微淡淡道,“有些人不值得我下功夫。” “不管如何,你是个好人。”小柔不多做争辩,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你将就着吃,我也没有更好的了。” 说实话,三日没进食,烟微的确是饥肠辘辘了,她偷偷咽了咽口水,犹豫道:“你刚刚出卖我,现在是不是太过伪善了?” “我不过是想活命,但你对我好,我也要报恩。” 仍旧是淡漠的语气,可烟微却挑不出话里的毛病,这就是一个生活在最底层人的不得已吧。 可是又怎么能保证小柔不会为了活命,再陷害自己一次?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僵持着。 “你不想知道你的夏公子如何了?”小柔率先打破了沉默,把馒头又递了过去,似有所指。 葳蕤的烛光映照了小柔白净的脸,勾勒出温和的轮廓,掩去平日里的淡漠。 不知为何,烟微觉得这样的小柔是真实的,她试探地接过馒头放在怀里。 馒头的清香与热气慢慢驱散周身的寒凉,她的手指渐渐恢复温度,脸色也不似之前冰冷。 “小柔,我可以再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我尽力。” “帮我打听打听长安的客人还有多久会到。” “你还不死心?勾栏院的姑娘多的是,不是非你不可。”小柔果然一点就通,很快明白了烟微的意图。 不过她在楼子里看的多了,并不觉得烟微还有可能逃出生天。 就连仅仅只是放走了烟微的她和另两个小厮,也被打的遍体鳞伤,更别说烟微这个罪魁祸首了。 小柔抚了抚臂上遍布的伤疤,冷笑,“别做梦了,张妈妈肯定会换其他人顶上。” “若是我有过人之处呢?”烟微扯住转头要走的小柔,“长安来的使臣岂会看得上普通的青楼伎俩?” “过人之处?”小柔转眼斜睨着衣衫褴褛的烟微。 不得不承认,即使身处肮脏晦暗的水牢,即使不修边幅,烟微也比一般的青楼女子清秀,且有一种如兰的气质。 或许她真的与众不同? 小柔神色微松,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呢喃,“三日后就到羽梁了,我听张妈妈说的。” 三日?只有三日了。 烟微眼睛闪着亮光,欣然一笑。 张妈妈培养了自己这么久,三日的时间怎么可能找到替代之人?只要张妈妈和陈峰还有求于她,她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可是与张妈妈谈判,她需要一个契机。 “喂,吃馒头的时候小心点。”小柔站在水牢的门口,最后提醒一句。 门悄悄打开一个缝隙,阳光射进暗无天日的牢房,而后又恢复一片漆黑。 一瞬时的亮光仿佛能照进人心里,烟微眸光一闪,往牢柱上再靠近些。 借着微乎其微的光线,掰开馒头,一张纸赫然出现在眼前。 烟微颤抖着取出纸条,在手掌心铺平,眯着眼睛凝视良久,才看清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 或者说是曲谱,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曲谱。 烟微虔诚地捧着纸条,如同珍宝一般,不敢怠慢,此谱对于喜爱乐律的人何等珍贵,不言而喻。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捋清思绪,这曲谱不出意外应该是夏萧然托人送来的,只要她能学会,不愁重新得到张妈妈和陈峰的青睐。 烟微对音律极其敏感,又有如此详细的曲谱,默记一日,便能有八成熟悉。 —————— 一墙之隔的水牢外,拐角处的两人将小柔进出的踪迹尽收眼底。 “这小蹄子不想活了,敢在老娘眼皮低下暗通曲款。” 张妈妈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却被陈峰挡了回来,“一个丫头而已,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奴家不明白将军为何故意放这丫头进去。” “我倒想看看陷于绝境,她魏烟有没有办法脱身。”陈峰摸着下巴上的胡渣,饶有兴味。 张妈妈却更糊涂了,他不是只要烟微去陪陪长安使臣吗?做这些试探何用。 再联想到之前对烟微的训练中,不仅有琴棋书画,还有一门额外的防身术。 张妈妈眼皮一跳,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将军可是有别的打算?” “不该问的不要问。”陈峰狼眼一剜,肃杀的气场扑面而来。 张妈妈吓得一个趔趄,赶紧捂住嘴巴,不再多言。 “这才对嘛。”陈峰欣然点头,在张妈妈手上一吻,留下腥涩的气味,“我陈峰身边容不得多事之人。” “奴家知道错了。”张妈妈彷如劫后重生般松了口气,欠欠身,便要逃离让人不适的气息。 陈峰却没有放了她的意思,手掌粗鲁地揽过纤腰,胡乱在张妈妈身上捏了几把,畅然地一声闷哼。 “既然来了,就同我一起去会会魏烟。” “将军打算放她出来了?”张妈妈强忍着胸口的不适,嘴角扯了个上扬的弧度,附和着,“说起来长安使臣也快到了,是该准备准备。” “出不出的来还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陈峰抬了抬眼皮,阴鸷的目光落在水牢的铁门上,又似能将铁门看穿。 张妈妈唤了一群小厮先行入水牢,将前前后后打扫干净,腾出一方干燥的止水台,又在各处点燃烛火,暗黑的水牢忽然就迎来了一片敞亮。 一切准备妥当,陈峰背着手,缓缓入内,在张妈妈提前准备的楠木椅上坐下,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彼时,烟微正在默记曲谱,一群人突然闯入扰乱了她的思绪。 看一群人忙前忙后的架势,她也大概猜中是陈峰要来了。 她略整顿衣衫,撑着身子倚在牢柱上,果然没多久,就有两个小厮将人架了出去。 烟微被拖到陈峰面前时,还想强撑着站起来。 可惜突然接触干燥坚硬的地面,反倒有些不适应,脚下一软,身子跟着跌在地上。 “没想到烟儿还是个倔脾气呢?”陈峰伸脚勾着烟微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颠着,讥讽道:“本将军拿银子养着你,你却想着跟野男人私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释放 这动作像极了逗弄宠物,偏偏烟微几次撇过头,都被陈峰的脚给掰了回来。 一股恶心感闷在胸口,让人迟迟说不出话来。 一言不发的样子,更让陈峰确定烟微与夏萧然的关系。 他胸中涌上一股怒火,汇集到脚掌上,一脚把瘦弱的身子踢出二十来尺,“小荡妇,怪不得如何也不肯从我。” 脚力正中烟微胸口,血腥味迅速涌上喉头,一口鲜血咯在地上。 烟微和一个年轻男子逃跑之事,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让人产生联想也不奇怪。 看着陈峰扭曲的脸,烟微确认此刻辩白,只会越描越黑。 她咽下口腔里的腥涩,断断续续道:“魏烟要的不过是个好前程,夏萧然能许我万金,我自然跟他走,人生在世谁不为名为利?” “竟是如此么?” 烟微的话让陈峰颇为受用,这样贪图钱财之人远比无欲无求之人更易掌控。 他面色微松,挑了挑眉梢,“这么说,本将军许你更多,你就会心甘情愿跟着本将军。” “魏烟愿意跟着将军。”烟微眼中泛着精光,话回应地不带一丝犹豫。 目下的状况,她越是表现的不在意夏萧然,才越是对他的保护。 陈峰果然满意地点点头,嗤笑,“不若本将军纳你做个侍妾如何?” “奴家愿意。”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烟微知道贺筱晓是绝不会让她一个青楼女子进门的。 这一次,引得在场之人窃窃私语,零零散散传来的话中,多是鄙夷与不屑。 这大大满足了陈峰的虚荣心,他挺了挺身子,手指一勾,“还不快过来伺候本将军?” 陈峰的眼神渐渐迷离,一如在烟雨阁一样,恨不得立刻吃了眼前的人。 烟微心中一凛,手指扣在地面的缝隙里,迟迟不敢动弹。 “怎么?害羞?” 陈峰环视四周,十几双看好戏的眼睛正盯着两人,让他的兴味更浓,裸地调笑,“一个娼妓,难道不懂如何伺候恩客?” 周围的嬉笑声更浓,在空旷的水牢里,格外明显且刺耳。 滴答、滴答、滴答…… 恶浊的水滴还在不断地敲击地面,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像极了这些人的嘴脸。 她怨怒地盯着四周的人,试图撑着身子站起来,可泡在浑水几日的脚根本不听使唤。 “你不是要钱就给吗?”陈峰鄙夷地看着烟微,随手扔了一叠银票过去,冷笑,“莫不是你在骗本将军,那夏萧然真是情郎?” 陈峰把‘情郎’两个字咬的极重,意思很明显,烟微若再不有所表示,夏萧然就危险了。 烟微咬了咬唇瓣,深吸一口气,隐去脸色的情绪,撑着麻木的双脚,款款朝陈峰走去。 陈峰觊觎烟微已经,如今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心中畅快,犀利的狼目也愈发浑浊,之态尽显。 他舔着嘴角,看婀娜的身姿越走越近,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双唇毫不迟疑地席卷烟微的脸颊。 可正当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待接下来的戏码时,陈峰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蓦地把人推开,掩着口鼻,意兴阑珊地斜睨烟微。 烟微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满眼委屈道:“奴家失礼了,不该冲撞将军。”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被泡在恶水里几日的烟微,的确难以让人下口。 这种刺鼻的气息也渐渐掩盖了陈峰的色心。 陈峰悻悻然回到楠木椅上,正色道:“你既然得不了本将军欢心,那么喂狗还是卖出去,你选一个。” 话听着骇人,但烟微暗忖着这应当不是陈峰的意图,若真要如此,之前何必大动干戈? 她欠了欠身,笃定道:“都不选,魏烟只愿留在将军身边。” “噢,没想到你竟如此钟爱本将军?”陈峰调笑着,私心里却对眼前人另眼相看了。 若放在普通女子身上,早该跪地求饶了,眼前人却不慌不忙,的确是块好料子。 他扶着下巴上的胡渣,继续试探,“勾栏院有勾栏院的规矩,本将军怎能破例?” “魏烟自然有值得将军破例的地方。” “哦?说说看”陈峰身子前倾,来了兴趣。 “长安城的使臣定是见多识广,想必擅长琴棋书画的女子他也是见得多了,想得他青眼,总该有些特别的东西。” “难道你有什么独特之处?” “将军可知《广陵散》?琴笛合奏,天下绝唱。”烟微抬头,笃定的眼神落在陈峰身上。 陈峰是个不通音律的人,可《广陵散》他还是听说过的,这样的绝技定能一鸣惊人。 更何况北萧国皇室素来喜爱音律,美人配天籁,他不信那长安使臣不乖乖入局。 他眼中泛起危险的精光,视线在烟微身上来回游移,眼前的人的确是上好的人选。 “你该不会哄骗本将军吧?” “将军不信,大可一听。”烟微说着就掏出随身携带的笛子,可刚放到嘴边,又犹豫了。 她挤了挤眉,干笑一声,“不过这曲子要琴笛合奏方见其绝妙,现下只有笛音,将军勿怪。” “琴师?夏萧然?”陈峰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她果然还是想救夏萧然。 陈峰狼目环视四周,手掌一挥,四周的侍从、丫鬟,包括张妈妈都会意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水牢里,一时只剩陈峰与烟微两人。 他一双凌厉的眼睛死死抓着烟微,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阴森可怖。 浓墨般的漆黑中,跳动的烛火,渗人的目光,和滴滴答答的水声,交相汇成次诡异的气氛。 烟微背后一阵阵发凉,脚步不自觉地往后挪动。 偏偏陈峰就端坐在楠木椅上,捏着下巴,欣赏她茫然无措的表情。 “夏萧然现在好好待在勾栏院里呢。”陈峰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烟微抬眸瞄了他一眼,嘴唇开阖,又不知该怎样回答。 关于夏萧然的话题,选择无视是最好的办法。 即使她与夏萧然并无男女之情,但救命之恩还是在的,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害了自己的恩人。 陈峰见她不搭话,忽然扯出一个冷森森的笑,继续道:“但是以后能不能好好的,就要看你了。” 烟微喉头一紧,轻咳几声,佯装镇定,“魏烟是将军的人,将军若让我去陪长安使臣,我绝无异议。” “如此最好。”陈峰满意地点点头,“不管你是为名、为利、还是为情,若在动歪脑筋,本将军会把这三样统统毁掉。” “奴家绝不敢再生二心,唯将军命是从。” “很好!”陈峰沉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生气。 他粗狂的手掌,在烟微细腻的脸上,来回轻轻划过,如同在安抚一只宠物。 忽而,他的手掌在烟微下巴上一锁,狼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冷笑,“如果我让你杀了长安使臣,你敢不敢?” 烟微的脊背更加僵硬,瞳孔随着沉重的呼吸不断地抽缩,这才是陈峰培养人的目的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长安使臣又是谁?与他有何恩怨? 无数的问题如波涛般瞬间涌入脑海,烟微脑袋一阵钝痛,她揉了揉后脑勺,趁着这个空隙,捋清思路。 “怎么?你不敢?” “魏烟唯将军命是从。” 烟微一口应下,目下想弄明白陈峰的意图绝无可能,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吧。 就算真的要让她杀人,她也不能推辞,毕竟自己还欠着夏萧然一条命呢。 “果然是我看重的人。”陈峰锁在她下巴上的手慢慢松开,又在白皙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一本满足。 “既如此,你就随本将军回勾栏院去吧。” “谢将军。” “与夏萧然好好练习这《广陵散》,可是大有用处呢。” “将军是说……”烟微咬住舌尖,尾音曳去。 陈峰竟如此轻易就放了自己,而且连同夏萧然一起释放? “乖乖听话,不要再耍花招,不然你便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 。”这是陈峰对烟微的回答,亦是他对她最后的警告。 无论如何,先出去再计较吧。 好在陈峰不是真的要她献身给长安使臣,这对于烟微来说,已是莫大的欣慰。 —————— 接下来的几日,勾栏院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烟微还是照旧住在暖玉阁,由小柔照料着伤势。 夏萧然也完好无恙地留在教舞坊,与烟微练习曲谱。 碍于陈峰的关系,甚至张妈妈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唯有烟微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在悄然发生变化,暗流涌动。 她进进出出,哪怕只是打个哈欠,都有十双眼睛全方位地盯着。 夏萧然虽然身体无恙,却被扣上了脚镣,不得自由。 勾栏院根本就是一座华丽的牢狱,插翅难飞。 烟微就坐在暖玉阁的窗栏前,透过雕花缝隙,往外看,时不时有鸟儿在窗沿上驻足,叽叽喳喳地叫上几声。 她悄悄从窗缝里投喂几颗米粒,希望这些自由的声音能陪自己久一些,再久一些。 一个黑暗庞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如黑云压境,鸟儿们立刻仓皇而逃。 烟微却被锁进酒气熏天的怀里,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在手抵到来人胸前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咬着牙承受这个让人不适的拥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暗器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陈峰的秉性有所了解,越是反抗,他就越兴奋。 干脆由着他,只要他理智尚存,就不会对烟微做过分的事情。 果然,仅仅是抱了一会儿,陈峰就将人松开,自己退出三五米的距离,生怕无法自控。 他深吸两口气,喉咙一哽,咽下的情欲,“今日可好些呢?” “好多了,谢将军关心。” 烟微摸了摸渐渐消肿的腿,因为长安使臣明日就到,陈峰给她用的是最好的消肿药。 现下不仅被冷水泡过的伤势痊愈,连带着之前断腿之伤,也好转了。 “那东西用着可还称手?” “嗯。”烟微眸光一暗,吼间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陈峰所说的东西是为烟微量身定做的飞针暗器,藏于笛子中,边奏乐,便可乘其不备,伺机而发。 但缺点是,飞针射程不远,若对方不主动近身,卸下防备,则毫无把握。 这也是陈峰近来琢磨的问题,好歹是北萧皇帝派来的使臣,想要近身实属不易。 而这一切都要看烟微的表现,不由得他掌控。 陈峰很是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他锐利的眼神盯着烟微,再次强调。 “给你三日的时间,若近不得长安使臣的身,先杀小柔,再三日,杀夏萧然,若还是不成……” 他踱步到烟微身边,在她细腻的脸上来回摩挲,“就以你的身体偿还,让兄弟们都尝尝鲜,你说如何?” 烟微脸色瞬间煞白,这心狠手辣的人是要逼她到绝境吗? 她不禁拢了拢衣襟,勉强扯出个笑,“魏烟一定尽力。” 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她只能选择保全重要的人和自己。 她握着腰间的玉笛,缓缓垂眸,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微微颤动。 没想到自己最钟爱的东西,竟成了伤人性命的武器。 陈峰居高临下,看着眼前伤感的女子,柔弱地气息瞬间激发了他体内的热情。 他再次拦住烟微,粗重的鼻息打在烟微的额头上,的脸越来越近。 若不是因为有大事在身,以他陈峰的性格,早就该要了眼前的俏佳人。 自己强忍着,竟要便宜长安的冤死鬼? 他冷哼一声,不甘、不愿。 陈峰两臂抵在窗栏上,将烟微禁锢在其中,如同护着自己的猎物,“老子还真是舍不得你呢!” 烟微吓得一愣中,脊背紧贴这墙壁,与陈峰保持最远的距离。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陈峰,他眼神凌厉,应该是清醒的状态。 不要惹他,不要惹他…… 烟微不断的告诉自己,在明明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硬来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只要陈峰不太过分,韬光养晦,才能适时逃脱。 “或许那人还未近身,就已经命丧黄泉了呢?”烟微举着笛子,横在两人之间,也恰好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陈峰很满意烟微的回答,顺势卸了力,侧身坐在烟微旁边,揉着下巴上的胡须,像在揣摩什么。 “你之前说长安来使见多识广,瞧不上普通的青楼伎俩?” “自然,易得的东西总会让人忽略。”烟微点头附和。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陈峰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对眼前的女子不就是如此吗?越得不到越是想要。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眯着眼睛在烟微身上上下打量,“这窈窕的身子还是留给本将军享用吧。” 烟微被看的毛骨悚然,该不会他现在就想…… 烟微不敢往下想,赶紧捂住领口,往角落蜷缩了些,“长安使臣那边,将军该当如何?” “本将军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既能让你保住身子,又能让他垂涎欲滴。”陈峰冷森森地一笑。 烟微讷讷地点点头,无论陈峰意欲何为,能保全自己就好。可紧接着的一句话,却让烟微活在更加惶恐的阴影里。 “至于你,等事情过了,本将军会把你纳回陈府,好好疼。” —————— 翌日,凌栖迟以长安使臣的身份,入羽梁城。 陈峰在陈府迎客厅,为凌栖迟准备了盛大的接风宴,歌舞笙箫,美酒佳肴,对于一座尽力过战火的城市来说,可以说是穷奢极欲。 “让将军破费,我心中不安啊。”凌栖迟踉踉跄跄地端起酒杯,再一次敬陈峰。 陈峰也是个嗜酒的人,但在煜王面前,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支着头,边连连摆手,边观察着凌栖迟的一举一动,暗自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本以为凌栖迟做为议和大臣,上来就该先提提招安之事,却不想他比传闻中的更为纨绔。 自酒宴开席,他那双眼睛就粘在美酒、美人上,把正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陈峰本来的意图也不与议和,如此倒可少费些口舌。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鄙夷的神色顷刻敛去,赔笑道:“大人海量,在下自愧不如。” “将军客气了。”凌栖迟步履蹒跚地走到陈峰身前,搭着他的肩膀,毫不在意身边几十双眼睛,“我与将军一见如故,定要多住些日子。” “好啊,只怕大人想走,在下也是舍不得的。”陈峰斜睨着醉的一塌糊涂的凌栖迟,一脸得意洋洋。 凌栖迟却很快捕捉到了陈峰话里的深意,他胸口一跳,预感这个陈峰定有阴谋。 议和之事不管成与不成,陈峰做为一城之主总该关心一二。 结果却是凌栖迟不提,他便不问,实在怪异。 既然陈峰话已至此,凌栖迟愿意陪他借着酒意再多说两句,他抬起酡红的脸,言语不清。 “陈将军这是要留我?” “在下盼着大人多留些时日呢。” “可我向来喜欢新鲜,繁华如长安城,我都呆的腻味,不知羽梁有什么特别之处?” 凌栖迟眼睛虽盯着酒杯,余光却一瞬不瞬地扫过陈峰,想要从中获取一丝信息。 可陈峰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面上复杂的声色一闪而过,饮一杯酒,略做停顿。 酒杯再放下来时,已换做一脸谦恭的样子,“在下确实得了个新鲜物,就不知大人看不看得上眼了。” 话音未落,陈峰一拍双手,迎客厅里推杯换盏的声音戛然而止,舞姬乐师依令退下。 “这世间竟还有人奏得《广陵散》,大人说奇不奇?” 的确是奇,凌栖迟也未想到陈峰竟费心为自己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只是自己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吗? 不待他捋清思绪,空旷的大殿上,突然落下月白色的帷幕,在烛光的点缀下,如银河落九天。 半透明的幕布映照出女子婀娜的身姿,玲珑有致,引人遐想。 清风一过,白纱翩跹,女子在大厅中央若隐若现,勾得人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正当众人都沉迷于天女下凡般的景象中时,乐声伴着清风,绕梁而上。 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蕴涵着古风古韵,洗涤人心,洗尽尘俗。 果然是远古名曲,自有动人心魄的力量,再有女子纤柔若柳的娇媚,一刚一柔,让人欲罢不能。 陈峰还真是只是给足了面子啊! 凌栖迟心中一阵冷笑,既然陈峰尽足了地主之谊,自己也不好不给面子。 他眼皮一眨,顷刻迷醉之色盈满眼眶,“妙哉!妙哉!” 话音未落,人已经跌跌撞撞地往大厅中央去了,伸手就要去扯那块撩拨人心的白纱,贪婪之色溢于言表。 看着凌栖迟毫无防备的样子,陈峰面上浮出一种掌局者的得意之色。 他这一招雾里看花,果然比直接送人,效果要好得多。 在凌栖迟即将扯下帷幕的一瞬间,陈峰适时地拦在了他面前,惋惜道:“大人恕罪,烟姑娘此刻怕是不好见大人。” 凌栖迟咽了咽口水,佯怒道:“扫兴,将军这是何意?” “不巧姑娘生了疹子,怕吓着大人。” “真的?我不信。”凌栖迟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上手去扯那帷幕,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 彼时,烟微应陈峰的要求藏在幕布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隔着幕布,看到一醉鬼饥渴难耐地朝自己走来,心中突突直跳。幸得陈峰出手,这才缓过神来,隔着幕布欠了欠身。 “大人勿怪,奴家是真的生了红疹。”烟微刻意捏着嗓子,发出软软糯糯的声音。 这也是张妈妈交给她的技能之一,听张妈妈的意思,这种酥可入骨的声音,往往让男人不忍拒绝。 果不其然,扯着幕布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 “姑娘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凌栖迟声音柔和下来,几步退了回来,目光还直勾勾地粘在玲珑的身影上。 陈峰脸上的笑意更甚,今日不管是凌栖迟,还是魏烟的表现,都让他心中畅然,只觉得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大人稍安勿躁,等烟姑娘身子好了,让他伺候大人就是了。”陈峰刻意挡住凌栖迟的视线,一副心中了然的样子。 凌栖迟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急不可耐地握着陈峰的手,勾起一个轻佻的笑,“我耐心有限,可不要让我等的太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欲擒故纵 1 “在下不敢,烟姑娘一直都给您留着吶。”一阵淫、荡的笑声。 一场欲擒故纵的戏码,在各人暗怀心思中落幕。 可是心怀不轨的粗犷笑声,却在烟微的心中挥之不去。 她本指望在长安使臣这找个机会溜走,但看今日的举动,这使臣的好色之心比陈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教舞坊里,曲声戛然而止。 这个关键时刻,烟微实在没用心思奏曲,她打量着日渐消瘦的夏萧然。 明明是一个翩翩公子,却在日复一日的关押中,失了风采。 “要不你先找机会逃吧,我知道一个脚链根本禁锢不住你的。” “我想怎样,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夏萧然仍旧是句句不饶人,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一样,静静抚他的琴。 “我骗了你,你不在意?” 琴声戛然而止,自从再相见以后,两人都非常有默契的不提过往,此刻烟微提起了分明就是在激他。 “在意!但正因为你是煜王府的人,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你。” “难道你真的和煜王府有瓜葛?” 上次提起了,烟微只当是夏萧然胡乱编的一个借口,可一而再再而三提,就不免让人疑惑了。 “我从不骗人。”夏萧然冷眼睨着烟微,显然还在意烟微对她隐瞒身份的事。 若放在平日,烟微早就怼回去了,可是唯独这件事,她的确理亏。 夏萧然救她助她多次,如今又同生死共患难,她的确没有理由对他有所隐瞒。 “对,我是煜王的侧妃,我也不叫魏烟,我叫墨烟微,南月国郡主,被奸人所害推下山谷。”烟微干脆一股脑将自己的生平和盘托出。 夏萧然一个愣怔,直勾勾凝视着她,似有什么东西从眼中一闪而过。 烟微只当是他不信任,赶紧举起右手,发誓:“这次绝对是真的,一个字都不假。” “烟微,墨烟微。”夏萧然若有所思地念着她的名字,几不可闻的声音,“这世间还真是小。” “什么?” “没什么?”夏萧然收回视线,指着脚上的锁链,轻嗤,“这次还真不是我不跑,这玄铁所铸造的锁链,天下能挣开的寥寥无几。” 烟微眯着眼睛细看,还真是玄铁,怪不得陈峰敢放心的把他们都丢在外面。 原来勾栏院于他们早就是铜墙铁壁了。 烟微环视四周,朱墙壁瓦,花团锦簇,却有许多双眼睛在暗处默默注视,真是一个好看的牢笼呢。 “看样子真的逃不出去了。”烟微有些泄气。 “你这麻烦精还有认命不折腾的时候?”夏萧然嗤笑,“天下奇闻。” “你!除了冷言冷语还会什么?” “你除了唉声叹气又会什么?” “我……”烟微噎得连连咳嗽,也可能是被刺激了,她心中突然有了个想法。 只是要可怜那个长安使臣了。 “算了,能和陈峰称兄道弟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烟微本还觉得杀一个无辜之人罪孽深重,可想想那人在迎客厅的表现,贪财嗜色,与陈峰沆瀣一气,不值得同情。 “侠女打算惩奸除恶了?”夏萧然看出了烟微的心思,又不得不同意烟微的做法,“的确杀了使臣那一刻,是陈峰最得意的时候,也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 “是了,毕竟是长安来使,若是杀了他,众人的注意力一定都在那人身上,我们就可借机逃跑。” 烟微握着腰间装满暗器的玉笛,看来现在她反而要尽快想办法去接近长安使臣了。 她仰头,微阖杏眼,这些噩梦般的日子,真的太累了。 现在,她只想尽快逃离,尽快奔去长安,卧在那个温暖地怀里,安安心心睡上一觉。 —————— 驿站里,有人同样握着一把断掉的玉笛,反复摩挲。 “是这《广陵散》有什么不对吗?如果她在,一定可以帮我参详一二。”凌栖迟蹙着眉,呢喃。 “王爷还在想今日的宴会?”伯易挠了挠后脑勺,今天这场戏看的他一头雾水。 “王爷可看出陈峰有什么异常了?” “陈峰也是个老狐狸,句句都是点到为止,却又不说破。”凌栖迟揉了揉鬓角,一时半会,他也看不透此人到底意欲何为。 不过他却知道,自己想再退出羽梁城,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自踏入羽梁城门,一路遇到的人,不管商贩路人,还是驿站的老板小厮,各个神色有异,显然是陈峰安插的眼线。 再说这羽梁城历经战乱,百姓都如惊弓之鸟,自己这边稍有异动,恐怕都得惊起一片波澜。 唯今之计唯有静观其变。 “这个烟姑娘有点意思。”凌栖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诈桌角,牵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 “王爷说的是,当时几十双眼睛盯着,情况混乱,我看她言语之间倒是很镇定。”伯易深以为意地点点头,又补充道:“寻常青楼女子见到王爷早该扑上来了,她倒胆敢拒绝,看来秉性不坏。” “还不只这些……”凌栖迟半句话凝在吼间,对那女子的感觉他也不知该如何描述。 但是音律往往最能观出一个人的秉性,女子的笛音一起,仿佛拨动了凌栖迟的心弦,让他无来由的觉得那女子可靠。 “陈峰既然想送美女给本王,本王便随了他的心意”凌栖迟眉梢一挑,人已经起身往书桌走去。 笔墨备齐,宣纸平摊开来。 凌栖迟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提笔挥墨,由浅入深,细腻勾勒,不一会窈窕的身姿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王爷画的是那个烟姑娘?”伯易背着手,眯眼端详,“虽只是个身影,却一眼就辨认的出来呢。” 凌栖迟一声轻笑,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明明只是看了两眼,就能把人描绘得如此细致。 他凝眉,着意又添了几笔,把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递给伯易,“送去勾栏院。” “王爷这是要送给烟姑娘?” 伯易眼前一亮,看来煜王爷又要用美男计了,在伯易的印象中,这一招好像还未曾失灵过。 能撬开烟姑娘的嘴,他们多多少少能了解些陈峰的意图。 “我这就去。”伯易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忘调侃,“看来又有姑娘要遭殃咯。” “你这小子。”凌栖迟不禁失笑,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团往伯易身上掷去。 可惜,伯易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去了勾栏院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跟着王爷这么久,也该学会了。” 伯易回头朝凌栖迟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又一刻不停地赶往勾栏院。 正值亥时,是勾栏院最热闹的时候。 院子里灯火通明,恩客络绎不绝,嬉笑怒骂声不断,完全看不出是一座经历过烽火硝烟的城市。 此时的张妈妈正在大堂里,满脸堆笑的迎来送往,见伯易走进来,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哟,这不是使臣大人吗?” 张妈妈忸怩着身子迎来过来,毫无顾忌地拉着人就往里间走,薄如蝉翼的衣袖有意无意地打在伯易的腕子上,“大人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妈妈保准让您满意。” 伯易平日里都是跟着凌栖迟身后的,哪经受过这般热情? 脸顷刻烧的滚烫,支支吾吾道:“我找烟姑娘。” “大人要点烟姑娘?”张妈妈顿住脚步,斜眼睨着伯易,饶有兴味,“烟姑娘现在不接客的。” “妈妈误会了,是我家大人令我来找烟姑娘的。” “噢?大人有何事?”张妈妈心中打鼓,越过伯易往后看,并未见凌栖迟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大人不妨告诉妈妈,妈妈自会处理。” 伯易被勾栏院莺莺燕燕的声音打乱了思绪,也未做他想,提步就往内院去,“不劳妈妈,我自己去找她就好。” “不行!”张妈妈突然敛了笑意,拦在伯易面前。 陈峰特意交代过她,未经允许,不能让魏烟擅自露面。此时,若人硬闯进去,自己必得被陈峰折腾个半死。 伯易看着眼前的人脸色一僵,根本摸不着头脑,一时愣在原地。 还是张妈妈率先发觉自己失礼,赶紧赔笑着:“大人勿怪,烟姑娘疹子还未痊愈,怕吓着大人。” “原来如此。”伯易讷讷点头,把手上的画交给张妈妈,“既然如此这个就请张妈妈代为转交吧。” 张妈妈接过画幅,展开略粗看一眼,心中了然,脸上浮起一抹暧昧的笑,“大人心意,妈妈我自会转达,只是不知大人可还有其他话要传达?” 伯易早被张妈妈之前热情的举动给吓懵了,一路上编好的话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再重新组这些儿女情长的词,可不是他的强项,只得把刚刚在门外胡乱听到的话,说与张妈妈:“大人说对姑娘日思夜想,一日不见,相思成疾。” 这话出口倒让张妈妈不好接了,若说浓情蜜意的话,在青楼里听的多了。 可身为一国使臣,正事没干,先大张旗鼓地来青楼表衷心,也是张妈妈见所未见的。 她嘴角扯了扯,干笑着:“大人的话,妈妈一定传到。” 送走了伯易,张妈妈不敢耽搁,一面派人将事情经过禀报陈峰,一面亲自去教舞坊寻烟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欲擒故纵 2 彼时,烟微正与夏萧然商量着他们的逃跑大计。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两人立刻整理好情绪,匆匆拿起身边的琴笛。 曲音未起,已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扯着嗓子唤:“烟姑娘,真是好本事。” “妈妈何事如此开心?”烟微连忙起身,迎了上来,搀扶张妈妈。 张妈妈轻拍着烟微的手,笑得花枝乱颤,递了个暧昧的眼神。 “姑娘还未现身,长安那位大人都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若是现了身,岂不是眼珠子都得掉出来?” “妈妈又拿魏烟开玩笑了。” “唉,我可不是开玩笑。”张妈妈从腰间取出那幅画,递了过去,压着声音调笑,“大人可说了对姑娘相思成疾,茶饭不思呢。” 一句话在几个人的辗转中,愈发显得浓情蜜意。 可越是甜言蜜语,烟微就越发觉得那人轻佻不堪,明明面都没见过,何来的茶饭不思? 烟微的脸蓦地沉下来,她实在不喜与这等狂妄轻浮之人来往。 张妈妈似是看出了烟微的心思,拍着她的手,半是安慰,半是警醒道:“姑娘可不要义气用事,不过是个任务,何必在意对方如何?” 这是陈峰的办事规矩,不闻不问,只要照他说的做就好。 烟微点点头,眉梢一弯,“妈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管那长安使臣是什么品行,目下,她与陈峰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她接过画卷,在梨木桌上平铺开,细腻勾勒的水墨画,不知怎的让她心中一荡。 一个疑问从心中掠过,嘴上也就不自觉地说出来了:“妈妈可知,长安使臣到底是何来历?” 为什么画中的韵味,笔锋的勾勒,都有那个人的影子? 她咽了口气,握在画上手,死死攥着。 张妈妈脸上一沉,斜睨着烟微,“你想干什么?这是你该问的?” “可是我必须知道……”烟微面露急切,尾音却隐去。 做为一个杀手,一件物品,陈峰怎么可能对她事事详尽? 可是看到这样熟悉的画风,她心中思绪万千,握着画卷迟迟不肯放开。 “你是不是想多了?”夏萧然适时地在画卷上敲了敲,递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压低声音,“皇帝会派他来?” 烟微顺着夏萧然敲击的地方看去,凌栖迟作画向来会在右上角题诗的,这幅画却并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或许真的是自己忧思过度吧,这样细腻的画风在北萧国本就非常风靡,惯用的人不在少数。 再仔细想一想,这么重要的议和出使任务,以皇帝对凌栖迟的忌惮,怎么可能让他来? 她一个笃定的眼神回应夏萧然,又对着张妈妈浅浅一笑:“是我多话了,张妈妈勿怪。” “嗯,知道就好。”张妈妈满意地颔首,柳眉一挑,指着画卷:“你有何打算?” 冷静下来,烟微垂眸细细观赏这幅水墨画。 画中一玉树临风的男子正举杯邀月,于竹林深处,一轮望月半挂在空中,而皎月之中,勾勒着女子窈窕的身影。 烟微一声冷笑,这是将她比作月中仙呢,而那长安使臣则是痴心向明月之人。 画的确是好画,人却是不安好心。 烟微不屑地抓着画卷,递还给张妈妈,“妈妈自己处理吧,我懒得与他纠缠。” “姑娘这话就不对了。”张妈妈并没有收回地意思,而是委婉地提醒烟微,“这样岂不伤了使臣大人的心?” 恰时,张妈妈派去禀报陈峰的丫鬟也匆匆赶了回来,一路跌跌撞撞前往教舞坊,堪堪撞在张妈妈身上。 “小蹄子,眼睛瞎了不成?”张妈妈嫌弃地拍了拍衣衫,揪着丫鬟的耳朵就是一番责骂。 小丫鬟被拧得直叫疼,原本通红的脸上几欲滴血,“妈妈饶命,是陈将军让我赶紧回来的。” “将军有吩咐?”,几人目光同时汇聚了过来。 小丫鬟揉了揉耳朵,咧着嘴道:“将军要张妈妈和烟姑娘对使臣大人多用点心思。” 她悄悄抬眸,瞄一眼烟微,支支吾吾地补充:“将军要烟姑娘不要忘了三日之约。” 烟微一个踉跄,这么一闹,差点就忘了陈峰上次说过的话。 三日还未接近使臣,先杀小柔,再三日,杀夏萧然…… 她遥望着远处正为自己烹茶的小柔,心生怜悯,纵使小柔出卖过她,可也帮过她大忙,她怎能看着小柔枉死。 三日的时间已去两日,既然使臣有意接近,纵使自己多么不喜,也得买他个面子。 “知道了。”烟微淡淡应一声,人已转身回到了书桌前。 再把画卷打开,捏着下巴暗忖半刻,提笔,在水墨画的右上角添了几笔,再提上一首小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张妈妈凝眉默读一遍,倏忽,眼中闪着精光,调笑道:“烟姑娘这是允了那使臣大人。” “妈妈尽管把画送过去就是了。” 烟微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甚至连自己提得字也不想再看第二遍,对陌生人如此,连自己都觉得过于肉麻了。 张妈妈倒觉得烟微开窍了,欣然打量着烟微,像找到了宝一样,“姑娘模样才学胆量,样样不输人,跟着妈妈,定保你奔个好前程。” “妈妈觉得这样能成?” “当然能,那些个臭男人腻歪了太过直接的,还真就钟情于这样的文雅范儿。”张妈妈柳眉一挑,自信满满的样子。 “再把这画送回去,管他什么来头,只怕会被挠得心痒痒。” —————— 驿站里,凌栖迟也万没想到画会被送了回来。 “有趣。”他眉峰一挑,来了兴致,“没想到青楼的姑娘还有这般情趣。” “王爷心动了?”伯易斜着眼,调笑。 凌栖迟却没打算开玩笑,面色忽而一沉,“能让本王心动的,从来就只有一人。” 这几个月来,只要一提到烟微,凌栖迟总是这般沉重的表情。 伯易自知说错话了,咬了咬舌尖,话锋一转:“王爷还要继续送东西去吗?” “当然。”凌栖迟手扶着水墨画,眸光忽明忽暗,似在盘算着什么。 “不仅送,还要大张旗鼓地送。” “王爷打算送什么?” “金银珠宝、珠钗玉器,你自己看着办,但是一定要让陈峰知道。” 凌栖迟深幽的目光缓缓转向远方,一抹轻笑。 陈峰既然想请君入瓮,那他就随了他的意,先入虎穴,再得虎子。 伯易虽对凌栖迟的吩咐,半懂半不懂,可还是依照吩咐,将一波又一波的礼物,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送往勾栏院。 每日都选勾栏院生意最旺的时候,且都附带着凌栖迟一首浓情蜜意的小诗。 风流韵事就这么悄悄在羽梁城传开里,成了茶余饭后最后的谈资。 “使臣大人,还真是一往情深呢,为了烟姑娘,连繁华的长安城都抛诸脑后了。” “要说也是咱烟姑娘有本事,什么人都勾得住。” “谁说不是呢?若是对付男人,我们姐妹都得好好和她学。” …… 透过窗户,阴阳怪气的谈话径直传进了烟微的耳朵里。 没想到人被囚在小小的暖玉阁里,关于她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 不过这些话,听多了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这几日来,长安使臣送来的东西几乎要摆满整个暖玉阁了。 小到珠钗首饰,大到盆景花卉,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地,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小柔,你去找个箱子来,把值钱的东西收一收。” “收东西?你想去哪?”回应她的是一个阴冷的男声。 烟微禁不住脊背一凉,人也呆呆地蹲在了原地。 陈峰这人总是能从别人无意识的话里听出些别的意思,或者说,他到现在也没对烟微放下心来。 “将军怎么来了?”烟微扔了手中的一支珠钗,缓缓起身,“将军误会了,我只是整理一下这些没用的东西。” “最好没什么歪主意。”一声冷哼。 陈峰随意拿起桌边的一柄这扇,缓缓展开,墨香还未完全散去。 他鼻翼一皱,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这是他亲手画的?对你还真是用心呢。” 对于这几日,烟微的表现,陈峰应当是满意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想法再在发展。 可烟微却从陈峰的语气中捕捉到些许不快,她不知事出何因,只木讷地点点头,不敢多说。 “他可有和你说过什么?”陈峰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将军,我不曾与他见过面的。”烟微面露难色。 “他也没邀你见过面?” “不曾。” “提都没提过?” “那人只是日日送礼物来,却没说过的别的。” “这就奇了。”陈峰斜眼睨着烟微,来回打量,心中就更讶然了。 这凌栖迟既然如此钟情于魏烟,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动作呢? 凌栖迟憋得住,陈峰自己却没有那么多时间耗着。 刺杀凌栖迟的计划,宜早不宜迟。 陈峰的心态渐渐不稳了,他攥着手中的折扇,恨不得现在主动去邀凌栖迟。 可是一旦自己主动,对方难免生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暗杀 1 恰时,张妈妈也跟着进了暖玉阁。 一见陈峰,紧绷的脸,立刻松下来,欠了欠身,“将军也在,真是巧了。” “可是驿站那边说什么了?”陈峰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张妈妈的皓腕。 刚上楼时,正见驿站的人前来送礼,好像是与张妈妈说了些什么。 这几日,陈峰实在等得心急,虎口豁然一紧,捏得张妈妈腕子都要断了,“快说!” 陈峰心中的急切全部传到了手上,张妈妈吃痛,额上瞬间滴下豆大的汗珠。 她不敢迟疑,点头如捣蒜,“将军英明,使臣那边邀烟姑娘见面呢。” 终于还是忍不住来了,陈峰紧绷着的心绪一下子消散,手上的力气也跟卸了下来。 “他要何时见面?” “今晚。”张妈妈握着红肿腕子,小心翼翼地回应,“驿站的人还在下面等答复呢。” “这么快?” 陈峰蹙眉,这个邀约来的触不及防,今日临时准备,真的能一击即中吗? 这种事第一次失败,也就算彻底失败了。 张妈妈看出了陈峰的犹豫,自作聪明地转身要走,“我这就去回绝了那小厮,让驿站的人等着。” “谁准你自作主张了?” 陈峰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张妈妈一个激灵,一步也不敢多动。 陈峰没有耐心也没时间再等了,今晚就今晚,现在准备还来得及。 他阴鸷的目光落向烟微,将人一把拦在怀里,“今日可不要让本将军失望啊。” “若是那使臣不是躺着出来的,你知道后果。” 他粗犷的手在后腰上摸了几把,烟微一阵恶心,赶紧退出来,欠了欠身,“魏烟一定不负将军之托。” “乖乖听话。”陈峰在白皙的脸颊上来回摩挲,忽而泛起一抹暧昧的笑,“过了今晚,以后自有你享福的时候。” 烟微心中一凛,赶紧转换话题,“不知那使臣可会武功?” 这话问得不无道理,陈峰渐渐收起眼中轻浮的精光,摸着胡渣,暗忖片刻。 “张妈妈这里可有迷药?” “有是有,不过都是些用来迷惑男人的小伎俩。” “那就它吧。”陈峰略带失望。 这会子再去弄上好的药怕是来不及了,小伎俩便小伎俩吧。 反正凌栖迟也是个色鬼,美色当前,还怕迷不住他? 陈峰指着张妈妈令道:“去回驿站的人,今晚烟姑娘在暖玉阁迎客。” 消息传回驿站时,已是傍晚十分。 凌栖迟早就已经准备妥当,驾马便直奔勾栏院。 他要的就是对方措手不及,只有毫无准备,才会有破绽可寻,自己才能处于优势地位。 勾栏院门前,凌栖迟还未下马,就有一群姑娘迎了上来,其中就包括张妈妈。 “大人,可算把您盼来了。” “一切有劳张妈妈安排。”凌栖迟嘴角噙笑,如春风拂面。宛如一汪清泉般的眼睛,环视四周,引得一众姑娘心花怒放。 上次宴会,张妈妈远远见过凌栖迟,只觉得是个美男子,可近距离接触,自有一种君子温如玉的气质。 引得见多识广的姑娘都脸红心跳,可见是情场老手,张妈妈觉得今日之事成功几率又大了几分。 随也不多做防备,把人引到暖玉阁,自己连同一众小厮丫鬟都退了出来。 暖玉阁里,被白纱隔成两部分,一面坐着烟微,另一面的木桌上摆放着点心与酒水,是为凌栖迟精心准备的。 整个屋子里未点油灯,而是在白纱之下点着一排幽暗的蜡烛,跳跃的烛光映照在白纱上,恰时银河隔在两人之间。 清风一起,烛光与白纱随风而动,再配上香炉里的袅袅烟雾,宛如身在仙境。 “烟姑娘果然好兴致。”凌栖迟很自觉地走到木桌前,半躺在靠椅上,支着下巴,满眼迷醉地看着对面的身影。 “一切都未大人准备,大人不要嫌小女子闺房简陋就好。”烟微捏着嗓子道。 “怎会?姑娘这闺房……”凌栖迟皱着鼻翼,轻嗅空气里的芬芳,“当真与众不同呢。” 意味深长的话透过白纱传到烟微耳朵里,身子禁不住一颤,总觉得对面的人话中有话。 她微抬眼眸,颀长的身影正映照在白纱上,他应是未曾束发,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散发出慵懒的气息。 烟微舒了一口气,是自己想多了吗?对面的人看样子是毫无防备的。 “不如小女子再为大人独奏一曲《广陵散》,大人以为如何?”说着,烟微已将玉笛横放于唇边。 对面的身影缓缓起身,放下酒杯,手掌一番,作了给请的手势。 烟微的手指微微颤动,双眼微闭,笛音绕过指尖,袅袅而上。 幽暗的房间里,没了外界繁杂的事物,只有干净纯粹的乐律。 笛音悠长而凄婉,绮叠萦散,飘零流转,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缓缓地飞升。 和着皎白的月色、浩渺的星辰,幻化作一幅灵动的画卷,一曲玄妙的天籁。 凌栖迟转头凝望夜幕,眼中竟莫名闪着星光。那笛音仿佛魔咒一般,唤醒了内心深处的情愫。 “没想到此曲以笛独奏,别有一番风味,姑娘心有所思?” 笛音戛然而止,对方的话一下子打中了烟微最柔软的地方。 没错,她奏曲时,心中竟一直浮现着那张熟悉的脸。她能想象到自己奏此曲时,那人会是一张怎样惊喜不已的脸。 “人身在世,谁能没有牵挂?公子一直凝望远方,难道不是心有所牵?” “姑娘所言甚是。”凌栖迟微微颔首。 或许是月色太浓,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凌栖迟不知怎的就对对面的人莫名的放心。 他撑着下巴,视线缓缓收回,落在窈窕的身影上,“只是很多人很多事,空余牵念,却求而不得。” “不如意之事,十有,只要曾为之努力过,大人当不留遗憾。” “那么姑娘你呢?可有遗憾之事?” “我?” 烟微指尖微微颤动,对方的话像一阵清风,在心中漾起涟漪。 遗憾,她当然有,并且现在真为不留遗憾而努力着。 她握紧手中的玉笛,就在今日,只要她成功刺杀白纱之外的人,她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回长安弥补一切遗憾。 已过戌时,夏萧然那边应当已准备妥当,目下只需要掀起一场大乱。 恰时,一连串的敲门声打断了暧昧的气氛。 “进!”凌栖迟也突然反应过来,敛去脸上的忧思,冷声一令。 进门的是个小丫鬟,她对着客人施个礼,便径直走到烟微身边。 “烟姑娘,打扰了。” “你是?”烟微杏眼微眯,打量眼前的丫鬟,却是眼生得很。 那丫鬟也似乎没打算多做介绍,垂着头,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烟微,“今日风大,怕姑娘冷,特送来一件大氅。” 说着,丫鬟的手已经递了过来,将一件白色的棉质大氅置于眼前。 勾栏院是贵气逼人,楼里的姑娘穿得都是蜀锦,可眼前的大氅质地粗鄙,怎么会是她的? 烟微狐疑地接过大氅,倏尔感觉到手中一片湿热,那温度仿佛越来越烫,似乎要灼烧皮肤。 她不自禁地双手一抖,大氅紧跟着落在地上。 透过葳蕤的烛光,大氅上,大片大片的殷红跃入烟微的视线,刺得眼睛生疼。 继而一股血腥味钻入鼻息,引得人鼻头微微一酸。 她皱了皱鼻子,再仔细端详落在地上的大氅,心中更是震惊。 那分明就是夏萧然以前在鸿湖时惯用的,如今落在勾栏院人手中,还沾着半干的鲜血…… 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夏萧然被发现了,或者是他还未来得及准备逃离,陈峰已将人扣作了人质。 陈峰是在提醒她尽快动手吗?烟微瞪大眼睛看着那丫鬟,丫鬟却微微颔首,只道:“姑娘擅自保重。” 一语毕,丫鬟便低着头退了出去。临出门前,不忘递了一个阴鸷的眼神给烟微。 逃跑计划再次泡汤,可是碍于夏萧然,对面的人,她却不得不杀。 烟微脑袋里一片混沌,眼神却愈发清亮,透过白纱,看着那个忽近忽远的影子。 香的药效也该发作了,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纱之隔的凌栖迟将一切受尽眼里,心中也了然,这些人恐怕立刻就要行动了。 他晃了晃脑袋,身子软软地靠在躺椅上,声音愈加迷离,“姑娘可还好?” “劳大人关心,小女子不过偶染风寒,这就再为大人奏一曲。”烟微将玉笛放在嘴边,暗自开启毒针的机关,深吸一口气。 “姑娘可会《良辰赋》?”凌栖迟突然截断笛声,无来由问了一句。 《良辰赋》,烟微自然是会的,这曲子她常常吹给凌栖迟听。只是要用这充满情愫的一曲杀人,她犹豫了。 “大人为何突然要听此曲?” “只是想听。” “好。” 温厚的声音传过来,烟微心头一软,低声应道。 罢了,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又有何妨? 烟微的纤纤玉指在玉笛上舞动,原本幽怨的曲调忽而变得欢快,似点点浪花,俏皮地拍打着心窝,让人的呼吸都不由得轻盈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暗杀 2 倏忽,曲调声越来越急,从潺潺流水变为惊涛骇浪,划破这暗黑的夜。 与此同时,一支银色的飞针从笛孔中钻出来,顷刻刺破白纱。 飞针的速度奇快,只有一道银色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乍现,再一眨眼,银光已经到了对面人的吼间。 烟微心跳加速,笛音带着些微颤抖与银针齐发,眼睛死死盯着那束亮光,不敢松开。 “呯” 凌栖迟的衣袖一挥,针锋霎时改变了方向,朝烟微射过来。 一道银光跃入幽黑的瞳孔,烟微往后一仰,毒针堪堪从鼻尖上划过。 长安使臣竟然没中迷烟?所以他之前迷迷糊糊的样子是装的吗,都是在等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思量至此,烟微心口忽地一凉,笛音再次想起,又一根银针射了出来。 这一次,要比之前更为凌厉,不留丝毫余地。 可是那到银光却稳稳当当地停留在了凌栖迟手指之间,他借着月光,端详手中的银针。 “姑娘还是不要在挣扎了,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何目的。” “卑鄙!” “我卑鄙?只许你们用迷药,就不许我先服解药吗?” “你早就知道?” “青楼的伎俩,我怕是知道的不比姑娘少。”凌栖迟嘴角一勾,手中的银针就反射了回去,“我向来怜香惜玉,姑娘听我的,我定会保姑娘周全。” 烟微冷哼一声,笛音变得更急,紧接着百针齐发,无数的冷光朝凌栖迟射过去,似无数只饿狼的眼睛紧盯不放,欲将人吞噬殆尽。 凌栖迟迅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子,随手扯了块桌布,腕子一转,所有的针忽而调转方向朝烟微飞去。 “你既不愿与我合作,我也留你不得。”决绝的语气。 数百道银光忽而掉头,刺得烟微的眼睛火辣辣地疼,她往后一个趔趄,手上一软,笛子坠落在地,唯留几丝余音,绕梁而上。 微弱的余音在幽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久久不散。 飘到凌栖迟耳中,却打乱了他所有的步调,紧绷的心弦跟着断了。 “微儿!”他声如洪钟。 这《良辰赋》的尾音绝对是他的微儿奏的没错! 烟微右手的小指受过嗜骨针的伤害,因而每次奏到尾音时,都会十分微弱。 凌栖迟听过成千上百遍,绝不会错! 他瞳孔骤然放大,视线落在无数的银光上,可是那银针已经飞出很远,不受他的控制了。 响亮的声音比银针快一步传到烟微的耳朵里。 她瘫软的身子,忽而一僵,清亮的目光透过白纱,凝望这高大的身影。 这一声呼唤她再熟悉不过! 是他!真的是他! 烟微的身子忽然有了力气,一把抓起手边的大氅,手腕一挥,将数百的银针打落在地。 只是她的武功还未达境界,根本无法像凌栖迟一般掌控全局。 她边后退,边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不断飞来的毒针,却终究无法周全。 漏网之鱼穿过大氅,继续朝烟微飞来,毫不留情,直中命门。 一道冷光划过深黑的瞳孔,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直朝眉心而来。 烟微早已被逼到了死角,甚至连转身的余地也没有,银针压得自己毫无还手余地。 她下意识地微闭双眼,手臂挡在面前。 ‘刺啦’,她听到衣服被银针撕裂的身影。 而自己的身子则被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两具紧贴的身体随即倒地。 烟微呼吸一滞,缓缓睁开杏眼。那张时常出现在梦中的脸,就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三……三哥……”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可是近在咫尺的人明显已经呼吸不畅,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苍白如纸。 凌栖迟抬了抬重重的眼皮,嘴角吃力地扯出一抹浅笑,“终于……找到你了。” 是啊,千山万水,终于见面了! 只是烟微如何也想不到,一见面就是生离死别的场景。 她颤抖的手缓缓划过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潸然泪下,“三哥,你撑着点,我一定会救你。” “微儿。”凌栖迟握住她冰凉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你只要陪陪我就好了。” 那针也不知染了什么毒,很快随着血液蔓延开,凌栖迟只觉得从后背开始,全身正在一点点麻木,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洞,坠落,坠落…… —————— 彼时,夏萧然本依照计划,为逃离做准备。 陈峰的人却突然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把他五花大绑地捆到了阁楼里。 夏萧然木讷地靠在阁楼的门上,看着顺着手臂滴答滴答流下的鲜血。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陈峰到底意欲何为?而他更担心的是,烟微在汇合的地方找不到他,又会遭遇怎样的危险。 其实,这间厢房是决计不能困住他的,只是现在外面情势不明朗,贸然出去,恐惹祸上身。 夏萧然的纠结被一串脚步声打断,他眼睛忽而一亮,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正从阁楼经过。 “哥们儿,暖玉阁里怎么样了?”一人暧昧地挑了挑眉,“不知道这烟姑娘滋味如何?” “你他妈就别想着烟姑娘了,任她再美,今日不也是煜王那色胚的下酒菜了。” “话不能这么说,今日煜王享用完,张妈妈总得让她接客了。”那人春色满面,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明日,哥也去尝尝味道……” “啊!”话还未完,就换做一声尖叫。 两个侍卫顷刻被人扼住了喉咙,拖进阁楼里。 两人同时斜着眼睛往后看,又同时一脸讶异地惊呼:“夏萧然?” “你们刚说谁?”夏萧然脸色一僵,虎口又紧了几分。 从夏萧然听到那个名字开始,已无心思多做他想。 “快说!” 一声怒喝,上气不接下气地两个侍卫腿下一软,断断续续道:“煜王……是北萧国的煜王……” “真的是他?”夏萧然狐疑地看着两人。 “确……确定……”两个侍卫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被掐断,赶紧应道:“这消息是从将军那偷听来的,不会有错。” “真的是他!”夏萧然的脸色乍青乍白。 难道他与烟微之前的推断是错的?如此说来,烟微今晚要杀的是她的夫君? 有了这个认知,夏萧然心中一沉,将两个侍卫远远摔在身后,拔步就往暖玉阁去。 无论是何情形,先阻止烟微的行动再说! 可惜夏萧然终究是晚了一步,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暖玉阁时,陈峰也恰好领着士兵,浩浩荡荡闯进暖玉阁。 门豁然被踹开,勾栏院里明亮的灯火与热闹的气氛,瞬间涌进晦暗地暖玉阁里。 烟微下意识地用身子护住躺在地上的凌栖迟,自己则缓缓转头,视线落在门口那个如恶魔般的身影上。 陈峰逆光站着,更显出阴暗的气场,冷森森地声音飘然而起,“烟姑娘果然没令我失望。” 烟微呼吸凝滞,抱着凌栖迟的手忽地一抖,陷于悲痛之中,她差点忘了今日是来做什么了。 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陈峰的眼睛,他缓缓向两人走来,一身寒凉也随之席卷过来。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 烟微迅速反应过来,将凌栖迟放在地面上,自己则推开半步。 目下的情形,让陈峰知道自己与凌栖迟的关系,有害无利。 陈峰却满眼狐疑,一手锁住烟微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湿润的脸颊上来回摩挲。 “既然不认识,烟姑娘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我……我没杀过人,心里害怕。” “烟姑娘真是越发可人了。” 烟微颤抖的身子和苍白的脸颊,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很快就取得了陈峰的信任。 如今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陈峰满意地将烟微搂紧怀里,在她乌黑的发间轻嗅,“真香啊!” 烟微一阵作呕,手掌抵在陈峰臂上,与他保持距离,而眼睛的余光则没有一刻离开凌栖迟。 陈峰今日很是兴奋,也没多与烟微计较,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慢慢失去生气的人。 “把他给我拖下去!” 一声冰冷的命令,几个侍卫便涌上来,将人五花大绑,拉了出去。 看着那些人粗鲁的动作,烟微的心在滴血,凌栖迟何时受过这种凌辱? 她脑袋一片空白,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几个侍卫往外走。 “你去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直贯心脏。 烟微的胸口跟着突突跳了几下,她现在真有一种什么都不管,直接冲上去的冲动。 “我……”她拳头握紧,咬着牙,想要争辩。 转头的一瞬间,余光扫过门脚暗藏着的身影,忽而就冷静下来。 烟微咽了口气,神色渐渐归于平淡,“我想找地方休息一下。” 陈峰今日的心情奇好,踱步到烟微身边,举着她的下巴凝视半响,轻笑,“今日幸苦你了,早些休息。” 他大掌一挥,屋子里熙熙攘攘的人跟着退了出去,自己则俯身在烟微耳边轻语,“近日好好休息,乖乖等着本将军納你回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故友 烟微根本没记住陈峰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凌栖迟。 她关上门,木讷地坐在凌栖迟刚刚坐过的躺椅上。 幽暗的房间里,点点烛光透过着随风翩跹的白纱,照在墙壁上,千苍百孔,那是刚刚飞针留下的痕迹。 只是现下痕迹犹在,人却不知归于何方。 烟微心中似有千丝万缕不断缠绕,将自己裹得连呼吸都不顺畅。 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截下凌栖迟,可是她必须等,等夏萧然带回的消息。 就在刚刚与陈峰争执时,她的余光看到了墙角的夏萧然,并看着他悄悄追上了凌栖迟一行人。 以夏萧然的武功,会比她更适合探听消息。 她只有安安静静地呆在暖玉阁,才不会再引得陈峰的怀疑。 —————— 另一边,夏萧然目睹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趁着几个士兵不防范,悄悄跟在了一行人身后,一路便到了出云阁。 出云阁位于勾栏院第三层,是陈峰惯住的位置,因此整个三层都极少有人来往。 若遇到陈峰来勾栏院时,更是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宛如铜墙铁壁。 好在正值寅时,守卫昏昏欲睡,夏萧然轻易打昏了其中一个守卫,换上一身士兵服饰,混在抓凌栖迟的队伍里,潜进出云阁。 阁楼内,与一般的青楼厢房别无二致,只是在卧室的雕花木门后,又加了一堵铁门。 折腾的半夜,几个士兵也没耐心,随意地将人扔进了卧室里,便转身离开。 已经毫无生气的凌栖迟被人重重抛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悠长的弧线,而后狠狠跌在大理石地面上。 或是因为力道太重,他的剑眉情不自禁地一皱,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躲在暗处的夏萧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忽地落地。 还好,凌栖迟没死,一切都还有会还的余地。 待侍卫退出去,他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踱步到铁门前,轻声唤着:“王爷,王爷?” 躺在地上的人并无回应,但胸口起伏平稳,可见只是晕过去了。 只是现下门外都是陈峰的人,大声喧哗无疑是自寻死路。 夏萧然环伺四周,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青瓷杯上,似想到了什么,眼前倏尔一亮。 他眉梢一弯,自言自语道:“小迟啊小迟,这可怪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一个盛着隔夜茶水的瓷杯就从夏萧然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正中那张俊秀的脸。 “阿嚏!” 隔夜茶浓郁地气味直钻鼻息,随着一个喷嚏,凌栖迟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血色。 他抬起重重的眸子,第一时间想要去擦脸上斑驳的茶渍,可手在地面上摸了半响,也未寻得称手的物什。 他这才回过神来,巡睃四周,回想起了之前的种种。 他是被禁锢了吗?陈峰下一步又要如何?烟微又为何会出现在羽梁? 无数地问题涌入脑海,凌栖迟赶紧闭眼揉了揉刺痛的鬓角。 “小迟啊,我说你就是这样无视我的?”见人转醒,夏萧然拍了拍胸脯,吐出梗在胸口的一股浊气。 面上却嗤笑一声,另一只杯子紧接着飞了出去,“这么些年倒没变,还是很爱惜你这张脸啊?” 熟悉的语气让凌栖迟一个激灵,另一只手立刻挡开杯子,视线放远。 “夏萧然?”凌栖迟瞪大眼睛,差点就要吼出声来。 他四顾无人,撑着尚且瘫软的身子,踉踉跄跄到铁门前,抓住夏萧然的手,“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葬身悬崖了吗?” “谁诅咒老子葬身悬崖了?”夏萧然倒是一脸无所谓。 “既然没有,这五年你又去哪了?” “游历大江南北,岂不比待在长安那吃人的地方要好得多?” “你好歹该给我传个信的,煜王府的人找了你整整五年啊!”凌栖迟握着夏萧然的手越来越紧,似乎一松手,人就会再次飞走。 从小到大,夏萧然是他最为要好的伙伴,甚至比那三个亲兄弟都要贴心。 只是五年前,人便一去无踪,连带着夏家也一夜灭门。 凌栖迟想起五年前,夏家血流成河,哭天抢地的样子,心中一沉,满怀歉意道:“抱歉,没能保护好夏阁老。” “此事不必再提。”夏萧然明亮的眼睛忽而黯淡下来,那是他最不愿触摸的痛处。 他沉吟半刻,敛去脸上的黯淡,“先解决目下的问题,其他事情来日再详谈。” 夏萧然反手握住凌栖迟的手腕,探他的脉搏。 受了飞针之后,脉象虽十分虚弱,但并不像中毒地样子。 他狐疑地打量着凌栖迟,记忆中,陈峰给烟微下得命令就是杀死长安使臣,可为何人现在又完好无恙? “陈峰禁锢我别有深意?”凌栖迟很快理解了夏萧然的顾虑,继续问道:“你们待在勾栏院日久,可听到些什么消息?” “这个陈峰机警的很,恐怕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那便静观其变吧。”凌栖迟唇角一勾,倒是十分淡然。 可是想到还在外面苦苦等消息的烟微,夏萧然却无来由地急了,脱口就道:“你关在这里,要烟微怎么办?” 凌栖迟有些意外,听着对方急促的呼吸,一个想法飘进脑海,他很想问,可理智让他咽下了这些问题。 半刻的相对无言,夏萧然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收回目光,轻咳两声,“烟微哭着闹着求我救你出去,你若不出去,我也不好跟她交代啊。” “微儿?” 凌栖迟撑开手掌,掌心似乎还留着她的余温,他何尝不想尽快见到她,拥她在怀里。 他仰头环视四周,这间关押他的厢房有太多漏洞,想出去何其容易,只是出去之后有当如何呢? 此刻三人都身在陈峰的地盘,贸然逃跑,即使跑出了勾栏院,可羽梁城成千上百双眼睛,他们能躲得过吗? 凌栖迟捏着下巴,暗下结论,“我先不出去,最少在搞清楚陈峰意欲何为之前,不能擅自行动。” “那烟微那边……” “若有机会,你带她先走。” “我?”夏萧然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轻笑一声,“你身陷羽梁,你觉得我能带得走她吗?” 从夏萧然认识烟微开始,她就在不断地想办法,找寻凌栖迟。如今人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用绑的、用骗的都好”凌栖迟笃定道。 烟微的性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烟微,绝不允许她再次跳进龙潭虎穴。 “最不济,让她安心呆着羽梁,不要擅自行动,这里很危险。” “我明白,我尽力吧。” 夏萧然微微颔首,于私心里,他又何尝希望烟微涉险?只是…… “小迟,你觉得这样真的是最好的做法?” “啊?”凌栖迟一时愣怔,“萧然,你想说什么?” “算了,毕竟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怎好多说?”夏萧然一声苦笑,转身就欲离开。 “萧然,在我的印象中,你从来都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凌栖迟声音一沉,截断了夏萧然离开的步伐。 夏萧然略想想侧过脸来,唇角一勾,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觉得烟微想要的是你一直把她护在身后吗?” 以他对烟微的了解,她是生在冰天雪地里的寒梅,越是苦寒,就越开得艳烈,她根本不需要过多的保护。 只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对这个麻烦精有些赞赏了? 一定是波澜起伏的一天冲昏了他的头脑! 出了出云阁,夏萧然仰头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清空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疾步向暖玉阁而去。 早点送走这个麻烦精,自己就早点解脱! 暖玉阁里,烟微正蹲在地上捡散落一地的毒针。 足有百支的飞针,够她捡上一阵子了,也足够她打发这漫长的等待。 “这针有毒,你不要命了?”夏萧然一把握住烟微的腕子,透过烛光细细打量每一根手指。 “我没受伤。”烟微脸上一热,迅速抽回腕子,交握在胸前。 夏萧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嘲讽的神色瞬间淹没心中的焦急,“真想死,我也不拦着,麻烦精!” 烟微根本没有心情与他斗嘴,在看到他回来的一瞬间,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嘴唇开阖,想问却又不敢知道结果。 “煜王……还活着吗?” “放心,他安好,那飞针上多半是些迷药,让人身子瘫软,但无性命之忧。” 夏萧然的话让烟微悬着的心稍稍落地,她紧绷着的身子也跟着松懈下来。 “你的意思是陈峰在骗我?” “我探过煜王的脉,的确不是中毒之象。” “那么陈峰到底想怎样?” 烟微一句话问道了重点,但夏萧然回应她的却只是无奈地摇头,“这事恐怕只能问陈峰自己,我会暗自盯着,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我想去见他。”烟微扯着夏萧然的衣袖,言辞恳切。 刚刚夏萧然的字里行间,都不曾提起凌栖迟被关押的地方,她知道这一定是凌栖迟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反常 可是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与凌栖迟当面讲,刀山火海,她都是要去见他的,“告诉我,他在哪?” 夏萧然轻拍着她颤抖的手,一时也犹豫不绝了。 他根本开不了口拒绝烟微,可是现在去见凌栖迟绝不是个好时机。 “烟姑娘?”粗狂地声音再次响起,陈峰竟也返回来了。 两人面上一僵,互相使了个眼色。 夏萧然立刻反应过来,飞身躲在了暖玉阁的房梁上。 “烟儿?”陈峰今日耐心十足,又唤了一声。 烟微不敢耽搁,迅速整理好衣服,跨步上前,把门打开,“陈……” 话还未开口,陈峰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人抱进了怀里,往里间走。 男子粗犷的气息和着浓烈的酒味钻入烟微鼻间,她柳眉一皱,极其不适地推开陈峰。 陈峰身子一僵,把人扔在靠椅上,手臂将其禁锢在中间。 “你敢拒绝本将军?”陈峰冷森的目光逼视着烟微,脸也越靠越近。 他灼热的呼吸不断地打在烟微的额头上,引得人胸口突突直跳。 如今该抓的人也抓了,陈峰难道是想…… 有了这个认知,烟微脸色瞬间苍白,瞪大眼睛盯着陈峰,“将军,陈夫人警告过魏烟的。” “陈夫人?她这个陈夫人也做不久了。”陈峰暗啐一口,鄙夷地剜了一眼。 陈峰对贺晓筱心中不满,大家是心知肚明的,不过他是从来不表现在外在的。 今日这么裸的话难道是因为醉酒了?还是因为抓到凌栖迟,心中高兴过头了? 趁着这会的劲头,探探陈峰的口风,是最合适不过了。 烟微眼睛上挑,夏萧然正藏在房梁上,陈峰对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咽了咽气,平复起伏不定的心跳,面色转缓,放下抵在胸口的手。 陈峰见对方放弃抵抗了,心中喜不自胜,赶紧扑上去在白如凝脂般的脸上偷了个香。 还没有反应,陈峰的大手又迫不及待地在纤细地腰肢上摸了几把。 可是对方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毫无反应,陈峰反倒失了兴致,讷讷地直起身子,这才看清烟微面色沉沉,努着嘴巴。 “烟儿,好像不高兴?” “将军想要我一个青楼女子自是随时都可以,哪容得奴家说个不字?”烟微面色微红,努着嘴巴嘀咕道。 张妈妈曾教给她青楼女子撒娇的方法,终于派上用场了。 陈峰果然没有生气,反倒面带微笑,声音也是前所未有地柔和,“我可没把你当一般青楼女子,本将军说过要纳你过府的。” “将军府上有那么个夜叉,岂有烟儿的容身之人?” “你且安心等着,用不了一个月,就没人敢再你羞辱于你了。” 陈峰说到这,手不自禁地攥成拳头,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看样子他也是受够了贺晓筱的刁蛮,可是再过一个月会发生什么呢? 烟微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与凌栖迟绑架之事有所关联。 她柳眉一弯,媚眼如丝,有意无意地瞟着面前的陈峰,“莫非将军要抬烟儿坐上陈府夫人的位置?” “小,心倒是不小?”被柔情万千的眼神勾着,陈峰心里直痒痒,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不过老子喜欢,你想当就给你当罢了。” 恶心! 陈峰出口成脏,烟微恨不得立刻朝他脸上重重地扇一巴掌。 不过看着陈峰好不容易放下警惕,烟微忍了。 她勉强勾起一个笑,应和着眼前人的之态,继续试探:“那贺晓筱与贺帅那边……” “连羽梁都不呆了,老子管他们个屁。”陈峰啐一口,手勾起烟微的下巴,“本将军自会带你去更繁华的地方,吃香喝辣。” “莫不是将军又打胜仗了?” “打仗得来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算个屁?”陈峰眼中溢出洋洋得意之色。 他勾着笑的唇缓缓靠近烟微的耳朵,轻吹一口热气。 灼热的气息吓得烟微一个激灵,而更让烟微心神俱震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陈峰压低声音道:“北萧国一个王爷,你猜能换多少的荣华富贵?” 烟微咽了咽口水,原来陈峰打的是这个主意。 外人不知皇帝与煜王之间的恩怨,自然以为以一个王爷做要挟再合适不过。 可是烟微却知道,皇帝决计不会为凌栖迟牺牲一丝一毫,如此一来,凌栖迟岂不危险? 烟微眼眸一抬,瞪着陈峰,嘴唇几次开阖,又把话咽了回去。 陈峰只当她是小女子心性,没见过这等大场面,便没放在心上。抚了抚烟微的头发,轻笑,“没见过世面,乖乖跟着老子,保你无虞。” “谢……谢将军。” 烟微脑袋里都是凌栖迟的事,哪有心情再应付陈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眼睛却还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好巧不巧,盯着的方向正是陈峰的腰腹之间,这很快又勾起了陈峰压抑着的热情。 高大的身影又一次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去解烟微的腰带。 烟微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抵住手腕,在陈峰灼热的气息包裹下,断断续续道:“将军不是要纳我入府吗?现在……不可以!” “你这小妖精还真磨人。”陈峰一手抓起烟微的皓腕,压在头顶上,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习武之人的力气太大,烟微根本挣脱不开,只不停地劝解陈峰:“烟儿不过是想留着清白嫁人,将军连这一点请求都不允吗?” 烟微的功夫虽不如陈峰,可在他身下不断挣扎的力气也足够大,陈峰的额头上很快就渗出豆大的汗珠,气喘吁吁。 与此同时,藏在房梁上的夏萧然早已按耐不住了,焦灼之下,一滴汗珠悄然落下,堪堪落在盛满水的茶杯里。 “滴答” 陈峰耳朵一动,很快察觉了细微的异样。 他停住手上的动作,起身,目光顺着水滴声往上看,灼热的气息忽而变得冰冷。 “原来是为了他?” “不……”烟微很想否认,可是现在的情形,要她怎么能说得清。 既然已经暴露,夏萧然也不藏着,飞身下了房梁,踱步到陈峰身边,拧起人就是一拳。 陈峰一个闪身,拳头堪堪从耳边划过。 打斗声惊动了门外的士兵,忽然涌进了几十个人,提着跨刀,刀锋将夏萧然与烟微团团围住。 看样子,陈峰一早就准备来抓人了。 “赶在我的地界逃跑,不想活了?”陈峰一双狼目直勾勾逼视着夏萧然,而后缓缓移到烟微身上。 “我陈峰的人,敢和别人苟且,你知道后果吗?” 杀意扑面而来,似要将两人置于死地才可罢休。 烟微心中一荡,环伺四周,脚尖默默发力。透过眼角的余光,夏萧然也是同样的动作。 现下的情形,根本不容的两人再狡辩,还是先逃出去,再从长计议。 两人握紧了拳头,准备最后的一击。 “都出去!”陈峰摆了摆手,士兵又应声退了出去。 简直出乎意料! 陈峰是习武之人,不会没有察觉两人正调动内力,可是他为何一反常态? 陈峰迎着两人狐疑地目光缓缓上前,轻飘飘的一句,“你们确定出得了羽梁城?” 烟微脚尖的力忽然一松,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夏萧然。 莫说羽梁城出不去,就算出得去,要她如何能放得下凌栖迟一人? 她转眼扫过陈峰,眼前的人面色从容,没有怒发冲冠的样子。 虽然这与平日的陈峰判若两人,可是,有一线希望她都愿意全力去抓住。 “将军,是烟儿的错。” “很好,本将军还是更喜欢你这样乖巧的样子。” 陈峰满意地点点头,生着薄茧的手指在烟微白嫩的脸上,来回摩挲。 烟微的脸被粗犷的手磨得火辣辣疼,可此时再做反抗,无疑激怒陈峰。 权且先受着吧,为了夏萧然,更为了凌栖迟。 自己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她抿着嘴,忍受陈峰的动作。 好一会,陈峰终于对烟微的屈服满意了,他收回手,负于身后,“本将军有耐心等,什么时候你愿意嫁进陈府了,再告诉我。” 这哪是陈峰的作风? 烟微瞪大眼睛,看着陈峰,嘴唇半张着,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陈峰却一反常态,面色温和,“本将军还是希望你自愿嫁给我。” 话音未落,陈峰眼角眉梢的笑意更甚,他倒想看看眼前的可人儿,跪着哭着求他,主动献身的样子。 可烟微怎么会自愿嫁给这个恶魔? 她吼间轻哼一声,鄙夷的目光一扫而过。 “烟儿,觉得我等不到那一天?”陈峰很快看穿了烟微的心思,却不以为意地轻笑。 一双狼目有意无意地扫过夏萧然,而后意味深长地盯着烟微,舌尖轻舔嘴角,如同猛兽看着猎物一般。 “那我们且走着瞧!” 陈峰的语气笃定,倒让烟微心中没底了。 他刚那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个卑劣的小人又在做什么盘算? 烟微被陈峰饥渴的眼神看得极其不适,立刻拢了拢衣襟,后退几步。 陈峰却不像往常一样步步紧逼,而是站在原地,默默欣赏烟微防备的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症结 良久,缓缓开口,“为表本将军求娶的诚意,夏公子就不送回阁楼了,勾栏院内可随意走动。” “真的?”烟微大为惊讶,关于今日陈峰的一言一行都大为惊讶。 “不仅如此,烟儿嫁进陈府那日……”陈峰眉梢一挑,狼目中闪着精光,“待到那日,夏公子也可离开羽梁城。” 陈峰今日是吃错药了? 烟微与夏萧然面面相觑,又同时不可置信地回望陈峰。 可陈峰却是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竟自顾自地仰头走出了暖玉阁,放心地留下烟微与夏萧然独处。 烟微警备地看着陈峰离开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隐没在朱墙壁瓦之间。 门外莺歌燕语的声音传来,嬉笑怒骂,一切都与寻常别无二致。 可越是平静,烟微就越感觉山雨欲来。 她扭头对上夏萧然的目光,同样的一脸茫然。 但无论如何,陈峰带走了他所有的守卫,在勾栏院里,两人暂时安全。 “不如我们先想办法离开勾栏院,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夏萧然一想到刚刚陈峰上下其手的样子,心中就无来由地一空,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赞同凌栖迟的做法。 可烟微却斩钉截铁的拒绝,目光在夏萧然身上绕了一圈,心中了然,“你也别想着把我骗出去、捆出去,你知道我会再回来的?” “为了他?”夏萧然脱口而出,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 “自然,我曾说过要与他共赴生死。”烟微非常笃定地点点头,“告诉我,他在哪?我一定要见他的。” 烟微毫不犹豫的话,让夏萧然心中蓦地抽了一下,不知为何,全身的血液由心脏而始,愈发灼热,吞噬每一寸肌肤。 他暗自吐纳,良久,才将灼痛的感觉压下去,脸颊上的酡红也渐渐消散。 “你不舒服?”烟微见他迟迟不发话,脸色也乍青乍白,关切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关你什么事?”夏萧然回应以白眼,一把将人推开。 触不及防地一把,害的烟微一个踉跄,直接跌在了靠椅上。 简直不知好歹!简直不可理喻! 这怪人什么时候能正常点? 烟微深深地剜了夏萧然一眼,“不问就不问,有必要推人吗?” “我……” “你爱怎样怎样,告诉我煜王在哪?” 夏萧然本欲解释,可烟微却没心思听,句句离不开煜王。 他心中浮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用力摆摆头,将心头的阴霾驱散。 “我想办法带你去。” 夏萧然一声低吟,凌栖迟怎么说他管不着了,一切且由着自己的想法来吧。 —————— 入夜,勾栏院里渐渐安静下来。 烟微穿了件守卫的服饰,跟着夏萧然绕过前厅,从后院往三楼的出云阁而去。 后院的楼梯一向荒废着,很少有人经过,正值深夜更是寂寥无人。 夏萧然还特地选了寅时前来,这个时辰守卫的状态与换班、休息时间他已经了然。 “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明白吗?” “嗯”烟微重重地点了点头。 别说半个时辰,对于现在的两个人来说,一刻半刻都是奢求。 烟微蹑手蹑脚地跟在夏萧然身后,连呼吸都要刻意调整,生怕一点点动静就打乱了计划。 这几日正是秋雨绵绵的时节,牛毛般的细雨星星点点地落在勾栏上,幻化作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又偶有阴风吹过,更是引得人脑袋昏昏沉沉,催人入眠。 出云阁的守卫们将衣服紧紧裹好,依靠栏杆站着,头时不时地就扎了下来。 今日陈峰不在,众人也都很是松懈。 交接班时,烟微和夏萧然很轻易躲过那些困倦的视线,一路往出云阁内而去。 “记住!只有半个时辰,我们要趁着下一波交接班混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 烟微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却一直往前追寻凌栖迟的身影。 卧室里,点着一支昏暗的蜡烛,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伏案凝想,跳跃的烛光弥散开。 轮廓分明的脸被映照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三哥”一声低吟,烟微疾步跑了过去,她太想看清楚那张脸了。 偏偏一扇冰冷的铁门阻隔了去路 ,烟微眉眼一皱,愤恨地摇了摇铁门。 这哪是她的三哥该呆的地方? 而对面的凌栖迟看到烟微,先是一个愣怔,而后目光平移,白了一眼夏萧然。 “这里危险……” “我只是想见你!” 烟微一句话打断了凌栖迟所有的说教,也戳中了他心中的柔软。 他将话咽回喉咙,走近铁门,抚了抚烟微贴在额头上的碎发,又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一句话,引得烟微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盈、满泪水。 她有多久没听过他温柔的‘责骂’了?又有多久没感受过他温热的气息了? 她心中一暖,反握住凌栖迟的手,“微儿只是想见你,只是想见你……” 同样的话在烟微的口中反复呢喃,有人听了暖心,有人却泛起了别样的情绪。 夏萧然一声重咳呛出了胸口的浊气,可灼热的气息仍旧不断上涌,整个人像行走在火海中,身子由内而外经受着烈火的炙烤。 不一会,他整个脸都热得通红,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不断地做深呼吸,不断地伸手抹汗,却无济于事。 “你怎么了?”烟微感觉到身边人有异样,转过视线。 只是灯光太过晦暗,烟微根本看不清夏萧然此刻的神情。 他倚着门栏,用内力压下那股滚烫的气息,咽了口气,淡淡道:“关你什么事?你们聊,我去门口守着。” 话音未落,人就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凌栖迟狐疑的视线落在夏萧然身上,还欲张口问,人已经远远离开了。 在他的印象中,夏萧然还是那个乐观的翩翩少年,可现在为何变得这般古怪? 这五年他经历了什么?或者说五年前,他经历了什么? “三哥,你怎么了?” 烟微却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因为自她认识夏萧然以来,就是这般模样,不足为奇。 “没什么。”凌栖迟收回视线,对着烟微灿然一笑,“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夏萧然吗?我坠落山崖时,他救了我。”烟微略作停顿,低眉瞟着凌栖迟,“是明曦……” “我知道,我会为你和我们的孩儿讨回公道。” “可是明曦不是留在流光轩了吗?”烟微垂下眼眸,手也顺势抽了回来。 一提起明曦,流光轩窗户上那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立刻浮现眼前。 看烟微的神情,凌栖迟也大概猜到了,他将烟微的手重新捉回掌心,笃定的眼神凝望着她:“我和她什么也没有,我是为了查出孩儿的下落。” 烟微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终于倾泻而出,凌栖迟的话她是坚信不移的。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也大概知道了凌栖迟的意图。 凌栖迟对那个孩子的爱,怎会比她少呢? 她颤抖的双手反握住凌栖迟的手,放在心口,急切道:“所以三哥查到孩儿的下落了吗?” “你不要急,待回到长安,我已经想好办法撬开明曦的嘴了。” “嗯嗯!”烟微点头如捣蒜,另一只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我听三哥的。” 烟微眼珠一转,羽扇般的眼睫跟着微微颤抖,手则抓住铁门上的锁,来回翻看,“我想办法撬开这锁,我们立刻回长安。” “微儿,我们现在回不去。”凌栖迟控制住烟微另一只手,满眼歉意。 烟微一个愣怔,淡淡点了点头。 是她见到凌栖迟太过激动了,竟忘记了两人还在陈峰的控制之中。 可是以凌栖迟一贯的作风,他不该这么轻易被关押在厢房里啊。他来羽梁前,不可能没有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 烟微满腹疑问全然写在脸上,凌栖迟握紧了她的手。 夏萧然之前那句话,凌栖迟有细细想过,或许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烟微,才是对她最好的呵护,这一次他决定毫无保留。 “逃出勾栏院,甚至逃出羽梁都不是难事,只是长安那边却不好交代。” “你是指皇帝会借机发难?”烟微果然一点就通,她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是啊,凌栖迟可是以北萧国使臣的身份来羽梁的,若是仓惶逃窜,皇帝小则治他个办事不利之罪,大则扣个通敌卖国之罪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烟微想到陈峰的话,他是要将凌栖迟做人质换取财富啊,难保皇帝无动于衷,借刀杀人。 这岂不是进退两难? 烟微握着凌栖迟的手,指节泛白,缓缓摇头,“三哥,总不能指望皇帝来救你?” “他恐怕还会添油加醋,激陈峰杀了我。”凌栖迟轻嗤一声,对他这位皇兄太过了解,决计是不能指望他的。 “那我们岂不是无望了?” “还有一人。”凌栖迟掏出怀里的令牌,递与烟微,“一切症结都握在贺帅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行踪 “荀祺的令牌?”烟微只消一眼便知,“他竟然会帮你?” “不是帮我,一切都是为了南月国好。”凌栖迟握着那块令牌,目光放远,“但愿贺帅能懂他这份心意。” “你们是想让贺帅放弃大好的战局,与煜王府合作?” 真是个大胆的想法,不过她相信凌栖迟能做得到。 更何况贺帅可是个顶天立地、明白事理的人,绝不是陈峰这等阴险狡诈的小人。 “我想办法去找贺帅。”烟微笃定道。 虽然战况混乱,贺帅的踪迹是个谜,可这是目前他们唯一的希望了,不能不抓紧。 “你有办法?”凌栖迟手掌一紧,不愿放开,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他就该全心全意地相信烟微。 “一切小心,找到贺帅,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嗯!”烟微嫣然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喜欢能与他并肩而立的感觉,比躲在他身后要来的更加踏实。 半个时辰过得要比任何时候都快,烟微依依不舍地与凌栖迟惜别。 一步一回头地往后门走去。 门后,依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夏萧然。 “久等了。” 烟微赶紧迎过去,那人却依旧靠在门栏上,既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夜色太浓,烟微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情况,只得再靠近一些。 咫尺之间,听到了夏萧然强烈的呼吸声,引得整个身子都在剧烈抖动。 夏萧然捂着胸口,额头上的汗如雨下,浸湿了衣襟,脸色更是愈加苍白,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烟微眼皮一跳,心道不妙,赶紧再靠近一些,去探他的额头。 “你这风寒看样子很严重啊。” “滚!”夏萧然这次的反应更为强烈,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推了烟微一把。 烟微毫无防备,重重的一掌打在肩头,整个人跟着飞了出去,跌在地上。 简直不可理喻!怎么会有人这般的狼心狗肺? “你随意吧。” 烟微挣扎着起身,狠狠剜了夏萧然一眼,自顾自地往后门的楼梯而去。 可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噗通’一声。 她下意识地回头,夏萧然已经轰然倒地。 什么风寒这么严重? 烟微边想着,边把人从地方扶起来,晃了几晃。 夏萧然却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眉头紧蹙,表情十分难受。 交接班的时辰已经到了,若再留下去,待到天亮便危险了。 烟微无奈,只得背着夏萧然,一步一踉跄地回暖玉阁。 夏萧然好歹是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烟微瘦小的身子根本不足以承受,就这么跌跌撞撞一路回来,人也被撞的五分醒了。 烟微把半醒的夏萧然裹进自己的床榻上,又烧了热水,替他清洗汗渍斑驳的脸。 迷迷糊糊地夏萧然放下了之前的防备,躺在床上,一语不发地任由烟微折腾,眼睛像是黏在烟微身上,一刻不曾立刻。 倏忽,他脸上牵起一抹浅笑,是那种从未有过,暖阳般可以融化万物的笑。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看清楚自己的心,尽管注定没有好结果。 他的脸本就十分好看,这么一笑,更是掩不住的光芒。 烟微背后一僵,缓缓转身,正对上他春水般的眼睛,“你没事吧?” 她故意将脚边的椅子踢倒,“咚咚”一声,恰好打断暧昧的气氛。 夏萧然收回目光,轻咳了两声,不咸不淡道:“没事。” “那就好。”烟微放心了。 两人相对无言,在狭小的暖玉阁里,更为尴尬。 “你好好休息吧,我在外面守着。”一语毕,烟微就慌手慌脚的往外走。 若换做在鸿湖时,烟微只当他是个老者,也没觉得如何。可是如今,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夏萧然的不同,不仅是在面容上,更是在他每一次看她的眼神中。 烟微给不了他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距离。 她脚步奇快,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外面冷。”夏萧然却撑起身子,吐出三个字。 见烟微顿住脚步,他晃晃头,敛起那些不该有的神色,问道:“煜王有告诉你他的计划吗?” 提到凌栖迟,烟微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一扫而空,她深吸了口气,又退回床榻前,点了点头,“一切都要先找到贺帅再说。” “贺玉泽?”夏萧然捏了捏下巴,眉梢一扬,“贺将军与你父亲是同僚,你应当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消息吧?” “我父亲的事你也知道?” 烟微对父亲的事总是很敏感,她狐疑地瞥着夏萧然,可是眼前人却抿嘴不语。 罢了,此时也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 她咽下心中的疑问,眼角一垂,“他现在身为南月军的主帅,行踪应是高度隐秘的,我也无能为力。” “也对,恐怕南月军里知道的人都不多。” “正是,就算知道,他凭什么告诉我们?” “除非此人与陈峰有怨!”两人异口同声,交换了个眼色。 陈峰借着南月军谋私利的事情,总会有人不满吧?这偌大的羽梁城总不可能全是他陈峰的人? 烟微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他或许就是解决此事的关键。 翌日,天蒙蒙亮,烟微便略作梳洗,赶往后院里的独栋阁楼——清秋阁。 尚在卯时,是勾栏院一天里最为清静的时刻。 恩客散去,姑娘们也都歇下了,唯留下一座美轮美奂的阁楼,安静地耸立在烟雨中。 牛毛细语轻轻地敲打着游廊上的青瓦片,奏出轻快的曲调,与清秋阁传来的窸窸窣窣的笑声相映成趣。 清秋阁是张妈妈的住所,张妈妈管教下人向来严厉,若无事,几乎没人敢靠近。 再加上陈峰近日鲜少来清秋阁,张妈妈也就不怎么防备了。 烟微一路小跑到房檐下,长舒一口气,轻叩门扉,屋子里女子的娇俏声和男人的闷哼声戛然而止。 半响,无人回应。 烟微又连叩了几下门,顺着门缝,压低声音道:“妈妈,魏烟求见。” “何事晚些时候再说不迟。”张妈妈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句。 “魏烟想求见将军。” 烟微左右瞟一眼,把‘将军’两字压得声音极低。 要找的是谁,门内门外的人都心知肚明。 半刻,张妈妈沉着脸起身开门,待烟微进门,左右环顾,确认四周无人,才将门又重新合上。 屋子里的人倒一点也不避讳,南宫千就穿着薄衫半倚在床上,挑着眼看烟微。 张妈妈也只随手披了件大氅,皱着眉头,面露不悦。 烟微知道是自己妨碍了别人,可是一天之内,也只有人迹罕至时,才见得到南宫千,她得把握机会。 “南宫将军,魏烟有话要说。”烟微拱了拱手。 南宫千却不吃这一套,侧着身子,眼睛一直都在张妈妈身上,对来人的话毫无兴趣。 烟微也不在意,继续道:“陈峰有意牺牲羽梁城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所以呢?”南宫千淡淡的语气,但手却下意识地一紧。 “贺帅与将军辛苦打下的江山,就甘心毁在一个外人手里?” “我不过是个副将,又能如何?” “将军不需要做什么,一切由魏烟来做。”烟微低眉暗自观察着南宫千。 他撑起身子,收起脸上的慵懒之色,目光在张妈妈与烟微之间来回游移。 南宫千显然是对烟微的话感兴趣了,他本就怨恨陈峰横刀夺爱,若是有机会办了陈峰,他求之不得。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察觉羽梁城近日的种种异象,若真如所说,陈峰要与北萧国做交易。 以陈峰的阴险狡诈,自己与张妈妈还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就算勉强活在陈峰手下,也讨不到好。 南宫千神色越来越沉,眼睛眯成一条缝,试探道:“你好好的陈夫人不想当,却来为我们着想?” “自然是有人许了魏烟更多。”烟微柳眉一挑,眼神里释放着灼灼精光,“将军觉得是陈夫人好还是去长安做个王妃更好?” “王妃?”南宫千浓眉一横,现下提起王妃,他只能想到一人,那就是北萧国煜王。 可是,煜王不是早就死了吗? “煜王还活着,陈峰想以此向北萧国谋得更多私利。” 烟微看穿了南宫千的心思,却没想到煜王还活着的事陈峰连他的副将也未告知,可见对南宫千防备到何种程度。 烟微能想到这些,南宫千自然也会考量。 他握在下巴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陈峰多半已经察觉其心有异,来日一旦陈峰掌事,自己好则被晾在一边,差则身首异处。 想到这,他眼眸一抬,逼视着烟微,“你想怎样?” “将陈峰异心,尽快告知贺帅。” “这倒是好事。”南宫千深以为意地点点头。 若能在贺帅面前戳穿陈峰,不仅陈峰完蛋,自己也有机会步步高升,他乐见其成。 只是…… “贺帅的行踪,羽梁城里恐怕只有两人知道。” “连将军也不知道?”烟微有些讶然,又补充道:“那么除了陈峰,还有谁?” “贺晓筱,贺将军的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另嫁 “她?”烟微后背一凉,以贺晓筱对自己的印像,恐怕还未说话,先闹起来了吧? 而更让烟微头疼的,是南宫千接下来的话:“据我所知,贺晓筱已经被陈峰软禁起来了。” 天哪!陈峰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招恐怕也是为了防止贺晓筱将事情泄漏给贺帅吧。 烟微脑袋里嗡嗡作响,陈府毕竟是将军府,守卫极多,且都是训练有素的,想潜进去谈何容易? “其实你是有机会接近陈府的。”南宫千眉梢一挑,暧昧地看了一眼烟微。 现在,换他期望烟微尽快有所动作了,便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只要你找到贺帅的行踪,我就有办法将羽梁城的消息送出去。” 南宫千的意思,烟微明白,他开的条件,烟微也十分满意。 只是那一步,她却迟迟迈不出去。 自己已是煜王侧妃,若再行他嫁,哪怕是假的,她又如何过得去心中的那一关? 这样想着,脚下便无意识地往后退。 却在退到门口时,被人从身后抽了一把。 是张妈妈! 她站在烟微的背后,被挡住了光线,阴暗的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宛如鬼魅一般。 烟微眼皮一跳,预感身后的人不怀好意,赶紧退回来几步。 张妈妈却丝毫不在乎地,慢慢接近烟微,满脸堆笑,“姑娘帮南宫将军这么大的忙,妈妈我也不好白拿呀。” “张妈妈客气了。”烟微讪笑着。 “姑娘先别忙着拒绝。”张妈妈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贴到烟微身边,附耳道:“关于夏萧然中的毒,姑娘不想知道吗?” 中毒?夏萧然中毒了吗? 可是她从未听人提起过啊。 烟微瞳孔放大,死死盯着张妈妈,嘴唇僵硬地微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再细细回忆,夏萧然这几日的行为举止的确可疑,还有他所谓的风寒,症状也完全对不上。 她咽了口气,稳定心神,“他……什么时候中毒的?” “他日日的饮食中都下了情花毒,眼下恐怕中毒已深。”张妈妈淡淡地道。 “中了此毒,人只要一动情,便如身在火海,最终没有人能熬得过烈火灼心的煎熬。” 细节上张妈妈都了然于心,这毒想必就是拜她所赐。 烟微的眼中渐渐布满血丝,死死握着拳头,指节发白。 张妈妈却根本不在乎,反过来安慰烟微,“姑娘也不必动怒,妈妈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又是陈峰!”烟微咬着牙,一字字挤出牙缝。 怪不得他敢放心的把夏萧然留下,怪不得他那么胸有成竹的觉得烟微会主动嫁给他。 卑鄙!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现下,凌栖迟和夏萧然的命都握在陈峰手上了。 那一步,她纵有千般不愿,也必须迈出去。 出了清秋阁,烟微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形同傀儡般,由着性子走。 不自觉竟走到了出云阁的后门。 她仰着头看,透过晨曦,依稀可辨窗户上印着的身影。 那身影撑着下巴,时不时地摇摇头,看样子相当疲惫。 烟微知道那里锁着的就是凌栖迟,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被一道门隔着,就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那身影好像感应到了她的存在,缓缓扭头看向窗外,烟微觉得那应该是期盼的目光。 期盼她带着好消息而来。 她咬着唇,眺望的目光越发坚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会让凌栖迟失望。 还有夏萧然…… 想到这个人,她心中有换上了另一种情绪。 烟微依依不舍地告别凌栖迟,转头向教舞坊走去,这个时辰,夏萧然应该在练琴呢。 她缓缓踱步走过游廊,未进门,先听到凄婉悠扬的琴音。 伴着这琴音,烟微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驻足在教舞坊外,不敢再向前一步。 她想起了张妈妈的话,又想到夏萧然的症状,心知里面的人对她已经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这件事,她不得不面对,可又叫她如何面对呢? “藏外面干什么?做贼吗?”夏萧然一声讥诮,好像与平日并无变化。 “来看看你风寒好些了吗?”不假思索的一句话,刚说完,烟微就吐了吐舌头,自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屋里果然没了应答,连带着琴音也渐渐弱下去。 烟微咬着唇瓣,此时再退出去更显得心虚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扎进屋子里。 一抬眸,刚好与夏萧然淡淡的目光相遇,两人非常默契地同时错开眼光。 漫长的相对无言。 “你今日怎么跟做了贼似的?贼眉鼠眼的。”夏萧然鼻腔一哼,率先打破了沉默。 烟微抬了抬眼皮,眸光悄然扫过夏萧然。 他既然装作若无其事,烟微也不便多说什么,隔着一层窗户纸,或许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眼前,只要她尽快要到解药,也算不负夏萧然了。 “我……我有事要说。”烟微磕磕巴巴道。 “又打什么歪主意?” “我打算嫁进陈府……”尾音隐去。 话还未说完,夏萧然已经腾起身子,疾步到烟微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疯啦?” “我要去找贺晓筱,她是唯一知道贺帅行踪的人。”烟微笃定地看着他,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 “为他你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夏萧然缓缓松开手,眸光一暗,却又忽然亮起来,“入了狼窝,谁能保你周全。” “我会擅自保重。”烟微反握住夏萧然的手,恳切道:“三哥那里,求你帮我周全。” 夏萧然盯着握在他手上的纤纤玉指,虽然纤细,却又有着无穷的力量,仿佛一瞬间就能抓住人心。 罢了,反正他说的话,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既如此,多说何用? 夏萧然表情缓缓松懈下来,牵了个浅浅的笑,“你放心,自己多保重。” —————— 三日后,烟微又一次穿上了大红嫁衣,她坐在铜镜前,凝望自己艳烈的红妆,心头泛起酸涩。 青楼姑娘出嫁,一般不会太隆重,恰好羽梁城今日阴雨绵绵,来观礼的人就更少了。 黑压压的天空上,大片大片的乌云压下来,把整个羽梁城笼罩在黑暗中。 牛毛般的细雨在晦暗的天空中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把人束缚在其中,连呼吸都不畅快。 ‘滴答滴答’的雨点声中,夹杂着马蹄声,越来越近。 “姑娘,陈将军到了。”小柔淡漠地提醒到。 “好,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嗯!”小柔将一个纸包递过去,又帮她把盖头盖好。 烟微紧紧握着那个纸包,如珍宝般虔诚地护在胸前,嘴里喃喃自语。 小柔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忽而闪过一丝怜惜,“到了那边还是安分一点,陈峰他……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幸苦你陪我嫁过去。” 烟微拍了拍小柔的手,让小柔嫁过去是张妈妈的主意,她和小柔不过都是这些按怀鬼胎的人的棋子罢了。 小柔暗叹了口气,顺势扶起烟微,淡淡道:“不管前程如何,总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这话倒是一点没错,再多的烦心事,也得平安过了今晚的洞房夜再说。 她又捂了捂胸前的纸包,一切就靠它了。 烟微被小柔搀着坐进马车里,一路虽盖着盖头,耳边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 看来陈峰是想趁着婚宴,好好庆祝庆祝自己的大获全胜了。 烟微刚踏进陈府的门,浓烈的酒气便扑鼻而来,一路进大厅,上百双直勾勾的眼睛更是盯得她全身发麻。 好在陈峰规矩不多,拜过天地,人就被送入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宴客厅足有一盏茶的脚程,人迹罕至。 她掀开盖头,环视四周,阴雨天里,不到酉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唯有案几上的点点烛火,洒出幽暗的光芒,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过一阵风,火苗随风的方向摇摆,把屋子里变得更加晦暗。 烟微的心跟着烛火一起慢慢黯淡,她长长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手掌里。 那个人来了! 带着满身的醉意和凉气扑了过来,烟微赶紧往墙角处一钻,颤颤巍巍地抱住膝盖。 陈峰脸色酡红,醉眼迷离,连笑都跟着扭曲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小贱人,别惹老子生气。”他踉踉跄跄的样子,走两步退一步,最终还是到了烟微身边,扼住她的下巴,“夏萧然的解药,老子是给了一半,不过若你不听话,老子还有千百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烟微斜睨着那张阴森的脸,心中发怵,狠狠地咽了口气,让自己镇定,“将军,我不是不愿,而是……” “不是最好。” 陈峰根本没兴趣听她的解释,迫不及待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扔在床上。 趁着烟微挣扎之际,将自己身上的喜服一把脱了下来,结实的胸膛裸露在外,像野兽一般,朝烟微扑来。 没了贺晓筱,没了长安使臣,在他陈府里,他就不信今日还要不得面前的可人儿。 他压抑在胸中许久的热情终于喷发而出,吼间喘着粗气,毫无顾忌地撕扯着烟微的衣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寻人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烟微,任他摆布,不敢有丝毫动弹,死死地抓着被褥,余光盯着陈峰的反应。 终于,陈峰手上的动作停了,粘腻的吻到了颈窝也戛然而止。 陈峰蒙着一层迷雾的眼睛,渐渐清亮,渐渐变成寒冰射向烟微。他抡起厚重的巴掌,手挥过来,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啪!” 巴掌落在烟微脸上,她眼前一黑,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小贱人,这是什么?” 陈峰手指在烟微胸前,怒目瞪着白皙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吼间一阵泛酸,刚饮进去的酒,似乎又反了出来。 他这才看清,不光胸前,腿上、胳膊上、颈项上,几乎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就像千万只虫子在身上爬,恶心至极。 陈峰立刻没了兴趣,但怒火却直往上涌,“你故意的?” 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块头起身了,烟微堵在胸口的气也跟着呼出了来。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梨花带雨地看着陈峰,“妾身不敢,妾身是天生的花粉过敏。” 陈峰跟着她的目光环视四周,这东厢房里的确摆满的山丹花。在回忆起来,似乎的确不曾见烟微的暖玉阁出现过盆景花。 他狐疑地目光来回游移,真的会这么巧? 恰是,一个士兵匆匆忙忙跑进来,“将军,出事了。” 陈峰正在气头上,偏偏有人往枪口上撞,他怒不可遏地一脚飞踢。 那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飞到了半空中,重重地撞在木门上,一口鲜血跟着喷涌而出。 士兵虽然委屈,却也不敢耽误正事,赶紧捂着胸口,又跪倒在陈峰脚下,断断续续到:“军营……着火了。” “什么?”陈峰拧着士兵的衣领,一把把人提起来,“放你娘的狗屁!” “将军,是刚运过来的粮草,小的不敢撒谎啊。” “粮草?”陈峰的眼睛瞬间充满血色,他剜了一眼烟微,带着不甘的情绪,箭步而出。 瘫在床边的烟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终于逃过一劫。 只是寻找贺晓筱的事情却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接下来几日,粮仓着火的事让陈峰忙的焦头烂额,而自己身上的红点未消,陈峰失了没兴趣,暂时将人晾在一边。 可是看守的人,却一个也没少。 烟微进进出出,哪怕吃个饭,周围都有两个嬷嬷盯着。 她坐在凉亭里,扶着自己手臂上越来越淡的痘印,时间已经不多了…… 若痘印转好,陈峰绝不会再放过他。可是这种方法用一次还说的过去,再用恐怕就会引起嫌疑了。 她拧着眉,眼睛透过雨幕,凝望亭子下的湖面上的点点涟漪,心中更加烦闷。 “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小柔侧身挡住烟微的视线,防备道:“最好不要再动歪脑筋了,陈峰绝对会杀了你的。” 烟微知道小柔是担心自己,也就不跟她计较,抿着嘴,继续思量。 小柔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更慌了,压低身子,伏在烟微耳边道:“若他知道运去军营的粮草是你烧的,肯定得生吞活剥了你。” “胡说什么?”烟微骤然收回视线,惊恐地回望小柔,“这话你最好不要再提第二次。” “我听到了,你与夏萧然的话我都听到了。”小柔却很笃定。 烟微身子往后一挪,狐疑地打量小柔。 这事早在几天前就与夏萧然商议好了,她听到了? 却没有告发自己? 要知道陈峰向来是赏罚分明的,若是小柔将此事说出来,赏钱绝不会少。 但她竟然选择为自己保守秘密,又是为何? “你不要这样看我。”小柔摆摆手,依旧淡漠地语气,“我不过是还你之前的恩情。” 烟微有些震惊,但自从上次小柔冒死为自己传递消息后,她又不得不对对小柔产生了些许的信任感。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的相处,让烟微越发觉得小柔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坏人。 “你还想走吗?”烟微左右巡视,确认跟着的两个老嬷嬷听不见,又继续补充:“事成之后,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小柔身体一僵,咬着唇瓣,久久不语。 与之前毅然决然的拒绝大不相同,置于陈府中,小柔是一刻不想多留的。 陈峰残暴,陈府里丫鬟被打死的,数不胜数,小柔可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可是若再被抓回来,她也同样是活不了的。 烟微看出了她的心思,将人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安慰道:“放心,我这次用的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只要解决了陈峰,很多问题都引刃而解。 “你竟然……”小柔吞了口口水,尾音曳去。 这些话出自烟微之口,她竟没有太大惊讶。 或者是于内心深处,她也真心希望这些恶魔离开自己的生活,她受够了被人当棋子,使唤来,使唤去。 “你打算怎样?”小柔心虚地压着声音,如蚊蝇般。 烟微却明白了她的心意,欣然点头,“你放心,不会让你去做危险的事。” 她站起身,手指暗指着一湖之隔的厨房,神神秘秘道:“帮我去查查,每日的八份饭食都是送去哪了?” 小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已至申时,陈府后厨里炊烟袅袅,熙熙攘攘,正准备着晚饭。 难道烟微每日愣愣地坐在这里,是为了观察厨房? 而且竟仔细到厨房端出的饭菜的份数都了然于心。 “就这些?”小柔不可思议地问道。 虽然自己也被陈府的人防备着,可是查一查菜饭的去向,还是很简答的。 烟微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扯着小柔的袖子强调,“如果可以,最好暗自去查,不要惊动别人。” “一切听夫人的意思。”小柔欠了欠身。 目光交织,烟微立刻会意,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道:“我的白玉镯子丢了,你们谁看见了?” 靠在栏杆上昏昏欲睡的老嬷嬷,听到个尖利的声音,差点一跟头栽出去。 赶紧理了理衣服,迎过来,赔笑道:“夫人怎么了?” “李嬷嬷,你是聋了?”烟微学着张妈妈的泼辣劲儿,拧起其中一个人的耳朵,狞声道:“我的白玉镯子丢了,还不快去找?” “嗷嗷嗷”李嬷嬷被拧地直叫疼,双手合十,“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那还不去?”烟微收了手上的动作,一脚飞踢,人就跟着滚了出去。 张嬷嬷被踹的满地打滚,另外一个也已经一脸青紫。 烟微横眉瞪了她们一眼,两人吓得直哆嗦,可就是不动。 这是烟微预料中的事,有陈峰这个恶魔的命令,两个人怎么敢离开半步。 烟微怒目环视四周,指着小柔道:“那你去!” “是,夫人。”小柔得了命令,赶紧拔腿脱身。 那两个嬷嬷眼看着人要消失在视野里,还想阻拦,烟微却横在了中间,恶狠狠地指着两人,“将军送的东西,若真丢了,你们也得跟着陪葬。” 这话吓得两人全身哆嗦,对视一眼,也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反正陈峰让她们看着的是夫人,一个丫鬟能闹出什么来? 实际上,小柔却是个一点就通的人,借着烟微给的这个理由,她在院子里行动方便许多。 不过一日,便跟在送饭的小厮后面,摸了个清清白白。 翌日,烟微仍旧同往常一样坐在湖心的亭子里凝神。 不远处的厨房是她唯一找到贺晓筱的希望,据她所知,陈峰所有的饭菜都出自于这个厨房。 那八份餐食里,一定有贺晓筱的,除非她已不在府上。 小柔气喘吁吁地跑进湖心亭,余光一扫,两个嬷嬷又一左一右把着门,半梦半醒。 她放慢脚步,俯在烟微耳边道:“那八份饭食分别都是送去东厢房老夫人处、大小姐处、还有南院的军师处……” “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柔咬着手指,凝眉默想半刻,眸光一亮,“对,将军的书房!今日将军明明不在府上啊。” “书房?”烟微一扬眉,嗤笑,“将军可真是缜密啊。” 连软禁个人,也要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那书房烟微是去过的,对它还算熟悉,可问题是,有这两个嬷嬷看着,自己也没法脱身啊。 她视线落在小柔身上,反复游移,却晃晃头,否定了。 小柔纵使再聪明,却不明白这事的来龙去脉。 见贺晓筱的事,无论如何也得自己亲自去。 “有什么办法引开这两个碍事的家伙呢?”烟微这么想着,嘴上就不自觉嘟哝出来。 小柔眸子一抬,咬了咬唇,犹犹豫豫道:“我……应该……有办法。” “你?”烟微又一次对小柔刮目相看。 小柔却仍是淡淡的,甚至脸上还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摆平我们这些下层人,无非就是自由或者钱财。” “钱财?”烟微捏着下巴,深以为意地点头。 平日里,也确实见这两家伙为了一丝一毫的利,争得头破血流。 只是这钱财直接给,就显得太刻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传递消息 “小柔,你会玩牌九吗?”烟微、冲她眨了眨眼,掏出袖口的碎银子,神神秘秘地笑道:“今日你要赚大发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安静的凉亭里,突然热闹开来。 女子嬉笑的声音,牌九碰撞的声音,还有银子清脆的响声传来。 “夫人,我又赢了呢。” 伴随着一声尖叫,两个昏昏欲睡的老嬷嬷同时张开眼睛,视线落在小柔身上。 只见小柔一脸春风得意,双手揽过烟微桌前的银锭子,在自己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看来我今日实在是运气不佳。”烟微撇着嘴,眉眼一垂,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 忽又取下发间的八宝翡翠钗,置于小柔眼前,娇俏道:“这把我便以此为赌注,如何?” 阳光下,八宝翡翠钗上八颗璀璨的晶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似能勾人心魄,让人移不开眼。 这一只发钗于普通人家就是吃用一世,都还有余的。 两个老嬷嬷立刻来了兴致,盯着翡翠钗的眼睛,几乎要掉出眼眶,灼灼渴求的光芒,如同野猫见了鱼肉。 “嬷嬷可要一起来?”烟微将发钗收在袖口,眉梢一挑,“人多才热闹。” 两个嬷嬷面面相视,手上已经跃跃欲试了,可还有那么点理智让她们不敢妄动。 “罢了,小柔,我们自己玩。” 烟微也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自顾自地开始摸牌,而那剔透的翡翠却不经意从袖口露了出来。 若隐若现的样子,更让人想据为己有。 “我们来,陪夫人开心是老奴们该做的。” 两个老嬷嬷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佝偻着身子上前,跃跃欲试。 金锭子、翡翠钗、白玉镯……越来越多的珍宝在牌桌上流转,不一会儿,就吸引来了大批嬷嬷丫鬟。 下人们私底下赌牌的不少,可能有些碎银子就不错了,这些奇珍异宝放在眼前,谁人不心动? 两个老嬷嬷更是越战越勇,早已忘乎所以。 时机已到,烟微给小柔递了个眼神,暗自退出人群,一路往陈府书房而去。 书房在陈府的西南角,因为陈峰的禁令,鲜少有人经过。 烟微跟着陈峰来过两次,还算有些印象,依照记忆很快便找到了两层阁楼的见山院。 “呯呯嘭嘭”,碟碗摔碎的声音划破了书院的宁静。 “不吃,不吃,都给我滚!”烟微隐隐约约听到了尖细的女声,她心中且惊且喜。 如果记得没错,这就是贺筱晓的声音。 她环视四周,书院左侧恰有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亭亭如盖,枝叶交错延伸,堪堪触及二楼的游廊。 一路顺着梧桐树攀爬,烟微很顺利地潜到了游廊上。 沿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女子婀娜的身姿正清清楚楚地映在窗户上。 “贺小姐?”确认四周无人,烟微靠近窗缝,压低声音唤道。 “可是将军要放我出去了?”贺筱晓迅速转身朝烟微走来,猛烈地晃动着窗棂,可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封锁死了,根本无法撼动。 透过窗纸,烟微隐约看见贺筱晓失望地垂下头,似还用衣袖抹掉了眼角的泪。 看来贺筱晓是对陈峰动了真情的,事已至此,却仍怀一份希冀。 想到这,烟微有些开不了口了,看来想劝服贺筱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到底是谁?”贺筱晓率先开口,语气略有哽咽。 “魏烟。”烟微咬了咬牙,决定实话相告,“特来拜会贺小姐。” “是你这个贱人?” 贺筱晓在听到魏烟两个字时,瞬间失控,像发了疯的野兽,捶打着窗棂,渣滓灰尘散落一地。 烟微被呛的连连咳嗽几声,断断续续道:“今日找贺小姐是有事相商,贺小姐能否先听我说完?” “我与你这狐媚子有何可说?” “……” “新任陈夫人难不成是来炫耀的?还是说来讲讲你的狐媚功夫?” “……” 贺筱晓句句不饶人,根本不给烟微任何说话的机会。 烟微也被她句句辱骂激得心中又怒又委屈,她的手在窗棂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声如洪钟,“贺小姐,难道以为自己被关在这儿,是因为我?” “难道不是?”贺筱晓愤怒地盯着窗外,隔着窗纸烟微都能感觉到那吃人的目光。 只是见面的机会难得,烟微根本没有时间与她多做争执,她掏出袖口的一枚图章放在窗缝上,“贺小姐认识这个吗?这是我在将军书房看到的。” “天门帮的图章,贺小姐一年前曾被天门帮绑架过,是吗?” “你什么意思?” “从绑架到施救,不过是陈峰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贺小姐不会全然不知吧?” “你胡说!”贺筱晓往后一个踉跄,不停地摇头,“是陈峰救我的,是陈峰救我的,是陈峰救我的!” 贺筱晓不是愚不可及之人,她跟着陈峰一年有余,陈峰有几分真心她岂会不知? 她只是不愿听、不愿想罢了。 “陈峰心思阴毒,不值得贺小姐如此。”烟微不由得暗叹。 上次见面时,贺筱晓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不过几日,却像被关在牢笼里的野兽,精神恍惚,面色黯淡。 她突然转念联想到了同样被软禁着的凌栖迟,他会不会也…… 不行!烟微赶紧摇摇头,她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凌栖迟身上。 此事,必须速战速决。 她对着门窗,裣衽一礼,“贺小姐,陈峰欲打着南月军的旗号,为做自己谋私利,此事,必须尽快告知贺将军。” “我爹?”贺筱晓一声冷笑,轻嗤,“你觉得我会去帮你这狐媚子?” “小姐不愿意帮我,难道对贺将军也要冷眼旁观吗?” “你又在胡说什么?” “陈峰对结发妻子尚且如此,若来日掌事,对贺将军又会如何呢?”烟微更靠近窗户一些,略作停顿,继续补充,“来日贺将军发现自己半生拼下的江山,被人换取私利,又当如何呢?” “爹……”贺筱晓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 她终于平静下来,呆呆地靠在门栏上,木讷地扫视着这件暗无天日的房子。 浓郁的霉味钻入鼻息,她鼻子一酸,眼泪也不自觉地在眼眶中打转,这些天的委屈一涌而出。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呆了多久了,她好像看一眼外面盛开的山丹花,那还是陈峰特地从南月送过来的呢。 “他毕竟是我的夫君。”贺筱晓冷然一笑,泛着一丝苦涩,又带着些许希望,“或许他过段时间就回心转意了?” “陈峰已经在接触长安那边了,你等到起,贺将军却等不起了。” 烟微决绝地戳破了幻想,她心疼贺筱晓,可越是心疼,越要让她尽快认清现实。 陈峰自始自终都是在利用贺家,来日事成,他不会放过一直压着她的贺筱晓,更不会放过势必会阻碍他的贺玉泽。 “一旦陈峰与长安勾结,南月军危矣,贺将军危矣。” “我知道。”贺筱晓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她知道,她跟在陈峰身边这么久,怎么会没有察觉?不过是不愿面对罢了,但事到如今,已不由得她。 在利用她的陈峰和疼爱她的父亲之间二选一,她清楚自己该作何选择。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勾栏院娼妓?” 贺筱晓对烟微的敌意不减,可烟微已没有时间与她计较,掏出衣襟里的令牌,“我是荀将军的人。” 这令牌是凌栖迟转交给她的,幸好早有准备。 贺筱晓也在看到令牌之时,神色渐缓。 南月护国将军的令牌,定是做不了假的。且她早前就觉得烟微与一般青楼女子不同,如此想来却也合理。 贺筱晓缓缓点头,咬着唇瓣,暗忖一番,取下头上的发簪,顺着窗缝递了出去。 “去知苏城青山,拿着这个便可见他。” —————— 翌日清晨,烟微托理由回了勾栏院。 勾栏院是陈峰的地方,又有张妈妈在,他未多做防备,便应了。 清晨是勾栏院最冷清的时候,张妈妈却特意起了个大早,在暖玉阁候着。 关于陈峰的居心,她与南宫千越想越觉得心惊,恨不得立刻将消息传出去。 烟微一踏进暖玉阁,便触及到两双渴求的目光,她欠了欠身,还未开口,妈妈早已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赔笑着,“烟……陈夫人好,府上一切可还顺利?” 张妈妈眼中闪过一丝试探的光芒,烟微了然地点了点头,“一切都好,劳妈妈操心了。” 她将手中写着地址的纸条连同发簪一起递给了坐在靠椅上的南宫千手里,“接下来的事情,有劳南宫将军了。” “我南宫千答应过的事,自然是说到做到。”南宫千接过纸条,紧紧攥紧手心,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是他扳倒陈峰最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看南宫千与张妈妈的反应,烟微一颗悬着的心也算落下一半,“将军打算何时出发?” “即刻!”南宫千一瞬间腾起身子,跨步往外,边走边不忘嘱咐,“我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还是想想如何说服贺将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不留活口 南宫千说得对,如今有了贺筱晓的信物请贺将军来羽梁不成问题。 可是贺玉泽是习武之人,向来重义气,要他如何相信自己的心腹居心叵测呢? 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说服贺将军并不简单。 “张妈妈,可否容我在暖玉阁里独自坐坐?”烟微转头,复杂的眼神对上张妈妈。 张妈妈立刻会意地往外退,脸上带着一丝暧昧的笑,“陈夫人随意,有人正在后院等夫人呢。” 如今,张妈妈和烟微等人也算一条船上的人,许多事她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她说的人,却并不是烟微此刻最想见的人。 辞别了张妈妈,烟微趁着出云阁的守卫换班,再一次潜进了书房内。 晨曦透过窗户照进铁门另一侧,星星点点地洒在冰冷的地面上,让黑暗的房间有了些许温度。 窗户边上,凌栖迟正拿着茶杯把玩,氤氲的雾气笼罩在脸颊上,显得极其疲惫。 “三哥。”烟微压低声音唤着,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奔向凌栖迟。 娇俏的身影映入眼帘,凌栖迟嘴角霎时勾起一抹温柔的笑,眼中的疲惫被一片柔情掩盖。 他隔着铁门,轻抚烟微乌黑的发丝,帮她整理好凌乱的碎发,“好久不见,微儿。” 一句好久不见,让烟微鼻头一酸,明明近在咫尺,却想见不能见。 说起来,一切都怪当初的不信任,若不然,明曦岂会有可乘之机? 烟微反握住凌栖迟的手,满眼歉意地看着眼前人,“我……” “你没错,是我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 几乎只是一个动作,凌栖迟就能准确的判断出烟微在想什么,而这些日子一来,他何尝不是在反思? 特别是夏萧然那一番话,他细细琢磨下,才觉得是自己对待烟微的方式出了问题。 还好,现在人就在眼前,是上天给了他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微儿,等回了长安,一切就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 烟微心中没入一股暖流,那些悬在心中的事好像一下子都有了着落。 不管是荀祺、明曦,还是初儿和自己的亲儿,都不再是他们分开的理由。 可是,一切真的能过去吗?包括她另嫁之事? 她握着凌栖迟的手紧了又紧,舍不得放开,“真的都过去了吗?” “当然。”凌栖迟笃定地点点头,手心传来阵阵温热,安抚着烟微,“相信我,这里的事,很快就会告一段落。” “嗯”烟微回应以肯定的眼神。 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的,先解决了陈峰的事,一切再行考量不迟。 “三哥放心,贺将军那边已经派人通知了。” “我就知道我的微儿一定可以的。”凌栖迟摸着烟微的额头,眼角眉梢不自觉勾起一个宠溺的笑。 烟微霎时脸上升起一抹红霞,好像不管看多少次,只要一触及到那个暖阳般的笑,她心中就‘砰砰’直跳。 她努了努嘴,连吸几口气,话锋一转,“只是无凭无据,贺将军恐怕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那我们就让陈峰自己开口说。”凌栖迟敛起脸上的笑意,剑眉一挑,胸有成竹道:“他既然有野心,也就有暴露的一天。” “三哥的意思是……”烟微有些明白了,眼光一亮,“那还需要我做什么?” “待贺玉泽来羽梁后,可要好好招待他。” “好,我会通知张妈妈。”烟微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出意外,五天后,贺将军便能抵达羽梁。” —————— 五日后傍晚,天空下起蒙蒙细雨,像细密的网将整个羽梁城包裹其中。 这日天黑的很早,又有阵阵阴风吹过,街上的商贩早早收了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陈峰穿着一身蓑衣在雨中疾步而行,一路往出云阁而去。 阁内,烛光葳蕤,在他冰冷的脸上笼了一层阴霾,他一步步靠近铁门,越近就越能看清凌栖迟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胸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一声沙哑的怒吼:“煜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在手中的书信往凌栖迟身上一扔,书信立刻变幻作武器,裹挟着杀意飞速穿过铁门,却准确地被凌栖迟抓在手中。 他微眯着眼睛,打量那封书信,褶皱的纸张上,侵透雨水,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凌栖迟嘴角一扬,淡淡道:“这礼物,将军可还喜欢。” “竟敢派人截下我的书信,不想活了?” “将军觉得皇兄真的会为了我,倾北萧之国力?” “难道不会?”陈峰却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个王爷难道连百万两黄金都换不来?” “若当真换不来呢?”凌栖迟一声冷笑。 百万两黄金对皇家来说虽多,却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那个巴不得他死的皇兄,恐怕连一两银子都不会出的。 他令人拦下送往长安的书信,也是为了尽量拖延时间,若然长安知道他被绑的消息,多半会添油加醋,让他死得更快。 只是现在与陈峰说这些,他岂会相信? 凌栖迟话锋一转,沉声道:“陈将军正值春风得意时,跟着贺帅莫说百万两黄金,日后这大小城池岂会少了将军的?” “你是说贺玉泽,那个老东西?” 提到贺玉泽,陈峰脸上的鄙夷显露无疑,“就凭他那点兵力,打胜仗只是暂时的,北萧国的势力,想必王爷比我更清楚吧?” 凌栖迟一抬眸,对上陈峰饶有兴味的眼神,此人虽然卑鄙,但看事情也不可谓不通透。 目前的南月军多半是凭着一腔复国热情在与北萧铁骑纠缠,可这份热情早晚会消退,届时双方的实力便立见分晓。 而这个陈峰从一开始就并不是真心复国,不过是想借着战乱为自己捞一笔。 他忍住心中的鄙夷,沉了沉气,继续道:“若皇兄真的未答应,将军可想过,自己便是进退两难,说不定更落得个一无所有?” 这话一出,陈峰的脸上划过一丝犹疑,他眉头不自觉地微蹙着,手在下巴的胡渣上来回摩挲。 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傲然道:“那就把羽梁城送给北萧国,他会不心动吗?” “你说什么?”一声粗犷而愤怒的声音打破了出云阁的宁静。 锁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守门的士兵也都垂着头,屏退到十步开外。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门外通明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瞬间在陈峰面上形成一道阴影。 来人不由分说,手掌一挥,利剑即刻出鞘,往陈峰的方向劈来。 “贺帅?”陈峰连呛了几声,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了。 他根本来不及想清楚前因后果,剑已经冲向在吼间,“贺帅,你听我解释。” “羽梁城什么时候变成你私有的了?亏老夫视你为己出!” 贺玉泽刚刚在隔壁的斐烟阁听得一清二楚,在听到羽梁城时,早已不能自控。 他是一心想要复国的,怎容得别人将自己辛苦打下的城池作个人交易? 他越想越怒,手上的剑也跟着快如闪电。 陈峰仅管极力躲闪,可功夫终究不如贺玉泽,手臂上已被划过三五条血痕。 事到如今,陈峰也瞒不住了,他脸色一沉,冷声道:“是又如何?就凭你这几个残兵败将就妄想复国?” “你……” “视我为己出是吗?难道不是想我陈峰为你卖命?” “……” “还有你那蠢货女儿,若真杀了我,她岂不是会去陪葬?” “你,无耻!” 陈峰句句相激,贺玉泽拿着剑柄的手渐渐开始发抖,他双眼充血,一声怒喝,所有的情绪都汇集在剑锋上,飞身朝陈峰而去。 “咳咳”一股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开成朵朵罂粟。 贺玉泽身子一软,以剑勉强撑着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站在对面的陈峰却毫发无损,他负手而立,一副高高在上的之态睨着贺玉泽。 他早知道贺玉泽心脏有疾,那几句话直戳人的心窝,果然激得贺玉泽疾病复发。 “贺帅老矣,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女婿如何?” “畜生!”贺玉泽挣扎着提起手臂,可指着陈峰的手指却不听使唤地不断发抖。 陈峰更加洋洋得意了,一脚踢翻贺玉泽的剑,锋利的眼神在出云阁里扫视一周。 凌栖迟、烟微、夏萧然还有南宫千……齐齐聚在大厅内,这都是来看他笑话的吗? 陈峰忽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眼中闪过强烈的杀意,指着在场所有人,“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几十个士兵应声而入,他们提着跨刀将烟微等人团团围在中间,锐利的刀锋直指众人。 “杀!”简洁的一个字如利刃般划破凝固的空气,包围圈越围越紧,门外还再不断地涌进更多的士兵。 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经历过沙场的士兵,他们几人根本无法以一敌百。 几人面面相视,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陈峰轻蔑地扫过几张惶恐的脸,又斜眼睨着地上的贺玉泽,冷声令道:“除了凌栖迟,所有人不留活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反转 步步紧逼的士兵们突然慢下脚步,他们异样的眼神相互流转,渐渐地,士兵中开始出现窸窸窣窣地谈论声。 “聋了吗?”陈峰处在上风,已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胜利的果实。 见众人犹犹豫豫,他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随手拎起一个士兵的衣领,狠狠地甩了出去,“老子话也听不懂了?” 那士兵被人抛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最后撞在石柱上,又弹回地面,瘫在地上,鲜血顺着嘴唇流在地板上,蜿蜒成一条小溪。 陈峰向来奉行铁血政策,有这么一个先例,众人也不敢在犹豫了,提起跨刀,朝烟微等人砍去。 兵刃相见,刀光剑影,出云阁里立即乱作一团。 “你们可认清谁才是你们的主上了?”眼见处于下风,烟微突然腾身跳到桌子上,竭尽全力的呼喊,“大家还记得参加南月军的初心吗?” 声音穿过‘呯呯嘭嘭’的打斗声,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字字如洪钟。 烟微边防备着涌上来的人,边观察众人的神情。她能感觉到,涌向自己的力量正在慢慢减弱。 这些士兵大多是南月国爱国子民,他们绝非陈峰这样的贪图之辈,只是陈峰日复一日的压榨,磨去了这些人的血性。 烟微相信这些人是可以唤回来的! 士兵们在陈峰和烟微的话中做着抉择,而陈峰却已经等不了了,随手抽了一把剑便往贺玉泽身上刺去。 贺玉泽的心疾明显还未平复,艰难地招架着,额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们真的要让你们的主帅丧生在这等奸诈之人的手中?”烟微指着不远处不断挣扎的贺玉泽,沉声强调,“贺帅死了,南月复国便再也无望了。” 士兵们手上的动作放缓,目光齐齐汇聚到贺玉泽的方向,看着陈峰刀刀致命,眼中露出一丝惶恐。 “难道你们愿意一生跟着陈峰?”烟微一句句引导,她的手指缓缓指向倒在地上咯血的人。 仅仅是因为一时的怒火,陈峰就要了一个人半条命,这样的人能跟吗? “我们是南月复国军,凭什么要受陈峰的羞辱?”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烟微与凌栖迟交换了一个眼神,浅浅一笑,她知道那是凌栖迟有意配合她。 果然,只要有一人站出来说话,众人也跟着胆子大了起来,仇恨的目光纷纷转向陈峰,手上的刀也不自觉握得更紧。 “兄弟们上啊,保贺帅,杀陈贼!” “保贺帅,杀陈贼!” “保贺帅,杀陈贼!” 有了凌栖迟在暗处的引导,士兵们一涌而上,挥刀朝陈峰而去。 瞬息之间的变化,让陈峰措手不及,他立刻捞起身边一个士兵,一剑直刺胸口,“你们反了不成?逆我者,下场如此。” 武力镇压的行为若是对一般山贼流寇或还管用,可这些参与南月复国的士兵都是有情有义c有血有肉的,陈峰越是如此,反而更加激怒了众人。 士兵们再也无所畏惧,咬着牙冲了上去,“保贺帅,杀陈贼!” 积攒多时的怨愤如同洪水般,一泄闸便猛如野兽,一发不可收拾。 士兵一波一波地涌来,陈峰体力慢慢耗尽,招架不住,他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道刀伤,眼看就要一刀毙命。 他左右环视,一个飞身,从窗户里跃了出去。 “哪里走?”烟微第一个反应过来,来不及思考,也跟着跳窗而出。 “微儿!”刚被放出铁门的凌栖迟见烟微毫无顾忌地冲了出去,心中大骇,也紧跟着飞身而起,在半空中,将烟微拦腰护住,“脚伤还没好,怎么又强行动用轻功?” 烟微被熟悉的气息裹在怀里,心中一暖,她侧身笑意盈盈地盯着凌栖迟。 轮廓分明的侧脸近在咫尺,蒙蒙细雨轻轻打在他长长的眼睫上,眉宇间c鼻梁上都结着晶莹的小颗粒,几缕淋湿的头发粘在鬓边,这样的凌栖迟不修边幅,却是烟微最爱的样子。 她纤纤玉指划过深邃的脸,帮他拂去雨水,而后不禁浅浅一笑,“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三哥一定会跟过来,不是吗?” 凌栖迟明澈的眼睛深深地看了烟微一眼,没说话,却不自觉扬起暖阳般的笑,眉眼俱开。 烟微身上莫名生出一股力量,牵着凌栖迟,飞快地往陈峰的方向追,“三哥,要快些,绝不能让他跑了。” “你为何这么急着找他?” “我”烟微一时语塞,眼光错开凌栖迟延伸向远处,“三哥,人在那!” “好!”凌栖迟握了握烟微的手,自己先行飞身追了上去。 不管烟微意欲何为,陈峰此人居心不良,的确是留不得。 他脚尖一用力,整个人像箭一般射了出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逼近陈峰。 而陈峰身上受了足有十多道刀伤,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却根本跑不远。 “别挣扎了。”凌栖迟已经堵在了陈峰面前,一双炯炯有神的星目一扫,陈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没事?” “你是说那柱迷香c那根毒针还是你日日给我喝的软骨茶?” “你都知道?” 陈峰又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一双狼眼瞪着凌栖迟,既是愤怒,更是不甘。 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计划,对方早已了然于胸,却还一直装作被他制服的样子。 陈峰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恶狠狠地咬了咬牙,“你都知道,却自己一步一步往圈套里跳,又是为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烟微也跟了上来,断了陈峰的后路。 她眉梢一扬,得意洋洋道:“若不是三哥配合你演戏,怎么能知道你的居心?” 陈峰被熟悉的声音惊得背后一僵,他缓缓转头,在看到烟微的一瞬间如同看到鬼魅一般,脸瞬间惨白。 “是你这个小婊子!”陈峰手一扬,还没挥下去,先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他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捂着脸抬头,寻着那一巴掌看过去。 只见凌栖迟一手将烟微护在怀里,一手指着陈峰,冷声质问:“本王的王妃也是你能动的?” “王王妃?”陈峰的脑袋更懵了,他狐疑地看着烟微。 这不是勾栏院的娼妓吗?不是夏萧然的相好?不是自己新纳的夫人吗? 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暗忖着难道自己最开始就进了别人的圈套? “把另一半药拿来。”烟微夺过地上的剑,抵在陈峰吼间,缓缓深入。 “药?”陈峰晦暗的眸子又重新燃起星星之火。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眼光在烟微与凌栖迟两人之间来回犹疑,流露着暧昧的神色,“你是说绝情毒的解药?” “”烟微余光偷瞄了凌栖迟一眼,却不敢回答了。 倒是陈峰颇有兴致,踱步到凌栖迟身边,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煜王妃当真不是寻常之辈呢,先是煜王,再有夏萧然,最后又嫁与我陈峰,佩服佩服。” 凌栖迟的脸色渐渐化作一片沉凉,扼住陈峰的脖子,逼问道:“药在哪?拿出来!” 凌栖迟一声吼,不仅陈峰为之一颤,烟微也心中打鼓,夏萧然毒发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再经过这么一挑拨,会不会又闹出一场误会? 她想开口解释,可此时显然时机不对。她咬咬牙,先把此事咽了回去,“快你把解药拿出来,我放你走。” “放我走?”陈峰嗤笑着,他将视线放远,下巴一抬,“你确定你能放我走?” 两人顺着陈峰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几十只马匹整齐划一地朝他们走来。 那些人身着戎装,腰间挎着刀剑,看样子应是贺玉泽的人赶来了。 来的不巧,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万般无奈。 突然,烟微手中的剑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夺去,再回头时,剑已经架在陈峰的脖子上。 “我活不了,别人也休想好过!” 陈峰虎口一用力,锐利的剑锋在脖子上一转,顿时血如泉涌,喷洒一地,伴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血腥的气味很快弥散开,惊得烟微心中一凛。 “药在哪?”她赶紧上前摇晃陈峰的身子,一边去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可是脉搏还是渐渐消失。 “人死了?”来人正是南宫千,他眼光越过烟微,在陈峰身上反复游移。 “真的死了。”南宫千鄙夷地撇了撇嘴,脸上尽是难掩的喜悦之色,“有劳两位了。” “不必,你们这是?”凌栖迟看了看身后几十个整装的士兵,“可是贺将军有何安排?” “将军让在下来协助王爷,同时”南宫千眼皮一抬,试探地瞄一眼凌栖迟,“贺将军想请王爷返回羽梁城赴宴,以感谢王爷的出手相助。” “好。”凌栖迟了然地点点头,丝毫不犹豫地牵着烟微上了马车。 看样子贺玉泽是不打算这么轻易放他回去了,不过好在,自己也正有找贺玉泽谈谈的想法。 从城郊回羽梁城,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谈判(1) 羽梁城郊经过那一场战争的摧残,荒无人烟,连鸟兽都少有出没。因此一路上除了滚滚车轮声,和马踏草地的声音,静得让人发怵。 马车碾压过一颗大石头,惊起一阵颠簸。 烟微的思绪被牵回现实,她正欲起身,却发现被牢牢地禁锢在凌栖迟的怀里。 她微微抬眸,凌栖迟正微眯着双眼靠在马车上,不过眉头紧蹙,嘴唇也半抿着。 烟微断定他一定没有睡着,她悄悄爬起身子,纤纤玉指抚过凌栖迟的眉头,“三哥,你相信我,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凌栖迟抓住烟微的手,虽未睁开眼,眉头却渐渐舒缓开了。 “我没有与陈峰还有夏萧然”烟微吞吞吐吐地答,可是话说道一半,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了,只得吐了吐舌头。 无意间的动作落在凌栖迟眼里,心中层层叠叠的阴霾像似突然照进了一束阳光,让人心旷神怡。 “你以为我在想这些?”凌栖迟慢慢靠近,温柔的眼光深深地看着烟微,勾起一抹暖暖的笑。 “难道不是吗?”烟微看着幽黑的瞳孔中自己影子,心中一暖,脸上也跟着漫出一片绯红,“你生气了?” “不会,你不是只想与我在一起吗?” “臭美。” “这话难道不是你在煜王府说的?” 凌栖迟脸越靠越近,眼中带着一丝调笑与暧昧,而鼻息则轻轻打在烟微白皙的脸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烟微的心跳。 她彻底放心了,经历过这些风风雨雨,他们彼此只会更坚定,哪能轻易被外人的一句挑拨所迷惑? 想的这,她眼含春水,笑意盈c满绯红的脸颊,恰是一颗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唔~”烟微的嘴被两片温热的唇覆上,缠绵柔软的舌轻易撬开她的齿关。 “三哥,在马车上呢。”烟微想要去推开那具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身子酥酥麻麻的,如何也动弹不了。 被这样一推,凌栖迟的身子反而压得更近了,他的吻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过烟微的脸颊,每一个唇印都仿佛在诉说着久别重逢的思念。 熟悉的心跳在烟微耳边回荡,属于凌栖迟独有的气息终于又回到她身边了,那么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她不是也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着眼前的人吗?从今以后,她会更加珍惜。 她的藕臂攀上凌栖迟的颈项,附和着凌栖迟的每一个动作,声声细语回荡在他的耳边,“三哥,微儿真的很想你。”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热闹起来,依稀已听得见羽梁城里传来的叫卖声。 “已经到了吗?”烟微有些不舍,手臂还紧紧地锁在凌栖迟腰间,懒洋洋地躺着,不愿起身。 凌栖迟将人抱到怀里,帮她整理好衣襟,又细心地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束回去,宠溺道:“幸苦夫人先起身好不好?” “累!”烟微努了努嘴,吐出一个字来。 “要不为夫就这样抱着你回去?”凌栖迟凑在她耳边,一个暧昧的笑,“反正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你混蛋。”烟微立刻跳起身子,想想刚刚的事情,脸上竟像火烧了似得,火辣辣地疼。 她白了一眼凌栖迟,这个时候根本就受不了那明明轻佻又温柔缱绻的目光。 她将头伸出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跳。 再抬眼环视四周,才发现马车早已身在羽梁城中了。 今日的羽梁城似乎格外的热闹,好像笼罩在羽梁城上的阴霾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是自己感觉出错了吗? “三哥,快过来。”她招招手,示意凌栖迟到窗口来,“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所有的人看他们的目光都格外亲切?甚至还有人朝他们鞠躬作揖? 凌栖迟应声靠过来,往窗外看,本就狭窄的街道旁,已经挤满了人。 这架势与自己进羽梁城那一日相差无几,不过看这些人的穿着与神情并不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是实打实地平头百姓。 马车后方,追过来一个娇俏的女子,绯红的脸颊上盈c满笑意。在看到凌栖迟的一瞬间,脸颊更是像火烧一般,她低着眉,将一枚香包递进马车。 “多谢王爷为羽梁城除去恶霸。” 凌栖迟大概明白了这些人都为何而来,他伸头往后方拖着陈峰的马看去,早已被路旁的群众扔了不知多少菜叶,形貌惨不忍睹。 而自己与烟微的马车里,则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礼物,看来这个陈峰在羽梁城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多谢王爷王妃大恩。” “陈峰这罗刹早该死了。” 马车一路走,一路接受着众人的感谢,最后,停留在羽梁城最大的酒楼——迎宾阁。 “王爷c王妃请移步厢房。”贺玉泽亲自迎了出来,面色已恢复如常。 烟微与凌栖迟共下马车,环视四周,迎宾阁外早已聚集了不少的群众,许多人竟泪流满面地连连磕头。 迎宾阁里也显然是经过一番隆重装点的,披红挂绿,只为迎接两人。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略有迟疑。 贺玉泽却分外热情地将人往里迎,边走边解释道:“老夫也是刚刚查明,陈峰在羽梁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想必外面的许多百姓都是深受其害的。” 如此,倒也解释的通,毕竟陈峰的恶行是烟微是亲生经历过的。 她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精神又重新紧绷起来,贺玉泽这场答谢宴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这样想着,她握着凌栖迟的手不由得一紧。 可一路进了厢房,却并未感受到任何异样。 酒桌上,只有贺玉泽和他的几个心腹,几人面色平和,倒不像陈峰那般狡诈之辈。 “这一杯敬王妃对老夫的救命之恩。”贺玉泽双手端起酒杯,躬身迎上来。 在众人面前,竟丝毫不避讳,这种坦坦荡荡让烟微生出些佩服之感,她余光扫过凌栖迟笃定的眼神,心中终于放下了防备,“将军客气了。” “这一杯谢王爷与王妃将陈峰之事告知老夫。” “这一杯谢王爷王妃奋不顾身,抓住陈峰。” 贺玉泽喝的干脆,几杯酒下肚,气氛其乐融融,可是字里行间却只字未提,两人回长安之事。 “贺将军还有话要说?”一杯酒下肚,凌栖迟直接了当道。 贺玉泽的性格并非拐弯抹角之人,对于这种人,越直接越好。 果然,贺玉泽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朗然一笑,“没想到王爷也是爽快之人。” “将军有话请讲。” “好!”贺玉泽一拍桌子,问道:“不知北萧皇帝派王爷来我南月有何事?” 贺玉泽的这句话就是要将南月与北萧划分开,言语间也听得出对于灭国之事的愤懑。 “皇兄派我来劝降。”凌栖迟的话不带一点修饰。 使臣来的目的大家自然心知肚明,可是这样直接被掀开,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就连烟微也是心中一凛,讶异地看着凌栖迟,为他捏了把冷汗。 倒是凌栖迟脸上未见过多的表情,而是举起酒杯再敬贺玉泽,“不过今日,我是以煜王是身份而来,并不代表皇帝。” “噢?有何不同?”贺玉泽并没有举杯,而是饶有兴致地捏着下巴,等待接下来的话。 “我代一位好友转达些话给将军。”凌栖迟从怀中掏出令牌递了过去。 “荀祺?”贺玉泽面上一僵,拿着令牌反复端详,在确认是真的以后,一挥手,所有的人全数退了出去。 小小的包厢里,只留下贺玉泽c烟微与凌栖迟三人。 对于贺玉泽的表情,烟微还是能理解一二的,荀祺与贺玉泽有同袍之谊,又曾一起血战沙场。 如今灭国后,再见故人之物,不可谓不感慨。 “荀兄可好?”贺玉泽是性情中人,这第一句话问得是人,而不是事。 “他在长安城,伺机复国。” “我知道,荀兄当日孤身闯入长安,老夫佩服的很。” “荀将军要本王转告将军,切勿轻举妄动。” “不可能!”贺玉泽一拍桌子,从怀念故人的情绪中走出来,眯着眼打量凌栖迟,眼光变得异常复杂。 良久,他嘴角一瞥,狐疑道:“莫不是荀兄出事了?不然,他决计不会阻碍我复国。” “将军是怀疑我逼迫荀祺?” 凌栖迟很明白贺玉泽在想什么,他指着那块令牌,反问:“将军令何其重要,想必贺帅比我更理解吧?以将军对荀祺的了解,他会因为受逼迫就交出令牌吗?” “这” 贺玉镯眉头一蹙,令牌是将军之魂,他也相信荀祺的为人,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荀祺为何会劝他放弃复国。 “贺帅看到外面的百姓了吗?他们要的是平安度日,不管你是何理由,引起战火的人只会受人唾骂。” 贺玉泽缓缓转头,看着窗外那一张张喜悦的脸,心中竟有所动容。 这就是荀祺的意思吗?愿意用南月国为代价换取百姓的太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谈判(2) 可是他怎能甘心?还有更多的南月子民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他能感觉到自己背后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这又岂能辜负? “复国之事,没得商议。” “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复国呢?”凌栖迟深深地看着贺玉泽,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将军何乐而不为?” “你?”贺玉泽眉头皱得更紧,步步逼近凌栖迟,狐疑的目光在凌栖迟身上来回游移,“你可是北萧国的王爷,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会向着我们?” “本王本就不赞成攻下南月国,更何况父皇曾与南月定下百年互不干扰的契约。” “契约?你们那位皇兄是讲契约的人吗?” 贺玉泽一声冷笑,将气氛降到了冰点,当今的掌权者近乎毁了整个国家的信誉,要他如何能再相信北萧人说的话? “我相信他!”烟微起身站在两人中间,笃定地对着贺玉泽点点头,“煜王与北萧皇帝是不一样的。” 女子的话打断了贺玉泽的思绪,他视线回落在烟微身上,又是一番思量,脸色几次变化,才豁然开朗,“你就是墨紹远之女,烟微郡主?” “小女见过伯父。”烟微欠了欠身,又补充道:“烟微也是南月国人,复国之心不会比将军少。” 墨紹远三朝老臣,其女也是老国君亲封的郡主,再有护国将军荀祺的话,贺玉泽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凌栖迟。 眼前的人坦坦荡荡,抛去家国情仇,他的确有几分欣赏。 可是 有了陈峰的先例,贺玉泽要谨慎多了,“事关家国大事,恕贺某不敢相信一个外人。” “若他不是外人呢?”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进包房里。 “夏萧然?”凌栖迟不用看,便已知来人身份。能避过层层防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非他莫属。 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皆是一脸讶异,唯有凌栖迟与他相视一笑。 他早就觉得夏萧然失踪的时间太过巧合,今日或许便能一见分晓了。 夏萧然踱步到贺玉泽面前,拱手行礼,“御前侍卫夏萧然见过将军。” “你是?” “将军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是要来告知将军为何南月会灭国。” “什么?” 一语激起千层浪,这一次不仅是贺玉泽,连着烟微c凌栖迟也是一脸讶异。 都道是北萧皇帝不守契约,肆意杀伐,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五年前,北萧老国君曾写下一纸诏书,这一直便是新任国君的心病。” “所以,他屡次派人潜入南月国寻找,最后不惜灭其国,掩盖那一纸诏书?”凌栖迟终于了然了。 这些年,皇帝各种异常的所作所为终于串接在一起,他心中的疑问引刃而解。 而那诏书也自然不必说,定是令煜王继位的诏书。 “北萧皇帝夺煜王王位,又为了保住王位而灭了南月国,贺将军与煜王分明就该同仇敌忾。” 夏萧然的话不可谓不震惊,贺玉泽嘴唇几开几阖,却没吐出一个字。 若事实真如夏萧然所说,他们的确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一起扳倒北萧皇帝,才能各归各位。 可这些话还有太多需要琢磨的点,贺玉泽必须问得清清楚楚。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北萧皇帝又为何笃定真正的诏书在南月国?” “这一切都是我亲身经历,为此,五年前我夏氏一族也惨遭灭门,此事将军一查便知。” 夏萧然脸上闪过一时怅然,他微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眼光却悠悠转向烟微,一丝复杂的神色闪过。 烟微莫名心中一惊,死死咬着唇瓣,握紧了凌栖迟的手臂。 “至于为何皇帝会觉得诏书在南月国,那是因为诏书是从墨紹远将军手中传出皇宫的,而我正是护送墨将军出宫之人。” “我父亲?”烟微眼前一黑,往后一个踉跄,幸得凌栖迟将人赶紧揽在身边。 她瘫软的身子靠着凌栖迟慢慢找回了力量,含着泪的目光流转,原来父亲竟是参与了北萧国皇权之争而丧命的。 她抓住夏萧然的袖子,急切道:“所以你是在皇宫外与墨将军走散的?他后来去了哪?” 虽然烟微早已知道父亲在五年前的那场皇权之争中死去,但她还是想知道父亲到底去了哪,经历了什么? 而这一切对于凌栖迟来说,也尤为重要,墨紹远的踪迹关乎着传位诏书的下落,他心中亦是一拧,焦灼的视线落在夏萧然身上。 夏萧然却是一脸黯然,缓缓摇了摇头,回应以歉疚的眼神,“抱歉,我们走丢了,只听得墨将军是要去松溪寻旧友。” 松溪?烟微与凌栖迟对视一眼,这个名字她还有些印象,正是宋元洲接应父亲的地方,所以父亲多半是在长安往松溪的路上招人暗算。 “这么以来,在那场混乱中接触过墨将军的唯有明晨了。”凌栖迟捏着下巴暗忖一番。 五年前,新皇突然登基那日,他便察觉到异样,于是派了明晨等人暗查皇帝的人,没过多久,明晨便传回消息有人正在疯狂追杀墨紹远。 他立即派了明曦等人前去保护,却不想两姐妹就此失踪,而再找到墨紹远时,只剩一副尸骨。 “诏书到底在哪,恐怕还得先问问明晨和明曦。” “明曦吗?”烟微强调道,明曦恨她入骨,会愿意告知关于父亲的事吗? 如今似乎所有事情的焦点又汇聚到了明曦身上,不管是父亲还是儿子,可想撬开她的嘴,谈何容易? 凌栖迟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他暗自拍了拍烟微的背,又转头对着贺玉泽道:“将军可否给我一些时间,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定遵从父皇遗愿,还南月国土,与南月互不相侵。” “这”贺玉泽已不像刚刚那般强硬,他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反复考量。 “将军还在犹豫什么?以南月现在的实力,真的能斗得过北萧铁骑吗?”烟微上前裣衽一礼,“还请将军为南月子民考虑,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贺玉泽头蓦地一抬,对上烟微恳切的眼神,无谓的牺牲这几个字直戳他心中最痛的地方。 自从起事以来,南月军的确攻下了不少城池,可那都是以血肉为代价的,南月军短粮草短兵械,伤亡要比北萧铁骑大得多。 而接下来仅凭着一腔热血,又能支撑多久呢? 他心中一阵苦涩,不觉鼻头一酸,撇过脸去,看着羽梁城重新繁华起来的街道,心中百感交集。 “我等一年,王爷以为如何?” “一年之内,本王定给你个交代。” 凌栖迟握紧了拳头,他何止要给贺玉泽交代,更要给自己交代,也给泉下的父皇和为之牺牲的墨紹远交代。 “王爷痛快,我南月军愿意暂时放下兵戈,等王爷的好消息。” 走出迎宾阁时,下了许久的小雨终于停下来了,东边的天空射出一丝的光芒,虽不明亮,却让人心中一暖。 烟微与凌栖迟c夏萧然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又相视一笑,一颗千钧大石安然落地。 “你小子可以回去交差了?”夏萧然拍了拍凌栖迟的肩膀,嗤笑道:“皇帝老儿,不得气个半死,不仅解决了南月兵变之事,还顺带收了羽梁城的民心,我都能想象他那张铁青的脸。” “一切还要多谢夏兄,回了长安,我定当重礼答谢。”凌栖迟反搭着夏萧然的肩,脸上漾起盈盈笑意。 凌栖迟从来都是带着一副伪装,烟微最清楚,这样的笑只有在最亲最近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 她咬着指头,看看凌栖迟,又看看夏萧然,讶异道:“原来你们这么熟啊?” “不熟不熟,不过是这小子从小就爱追在我屁股后面而已。”夏萧然嫌弃地睨着凌栖迟,却被一个巴掌呼了回去。 凌栖迟得意地一挑眉,俯身在烟微耳边道:“别听他胡说,你可听过长安夏氏,此人便是夏氏一族最傲气的公子,从小就没人敢与他亲近的。” “除了你?”烟微捂着嘴嬉笑。 夏氏乃书香之家,桃李遍地,自家的子弟各各都是人中龙凤,眼前的夏萧然的确是文武皆精,不过这性子,怎么也跟儒雅的夏氏搭不上边。 “看来以前竟是我眼拙了?”烟微皱了皱鼻子,调笑,“鸿湖老翁竟出自名满天下的夏氏?” 烟微一向与夏萧然这么调笑惯了,可这次话一说完,她立刻捂着嘴,求助地盯着凌栖迟。 这个时候用夏氏来开玩笑是不是不妥? 眼神越过凌栖迟,身旁的夏萧然好像没什么异样,倒是凌栖迟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嬉笑声戛然而止,三人各怀着心思,踱步去往驿馆。一路上,每个人都好像有话要说,却没有人开口。 离驿站越来越近,凌栖迟突然顿住了脚步,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萧然,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吧?” “想听故事,找说书先生啊,我可伺候不了煜王爷。”夏萧然摆摆手,一副无所谓地样子往前走。 小可爱们:后面几天比较空闲,我会加更的哈,不出意外应该是早上8点一章c中午12点一章(这几个字不占字节的哈,比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回京 “我们是你最亲的人了,你不该坦诚吗?”烟微追了上去,拦住夏萧然的去路,“关于我父亲的事情,我想知道的一清二楚。” “还有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隐居在鸿湖五年之久?”凌栖迟也跟着踱步上来,深深地看着夏萧然,一字一句道:“这对我很重要,不管从什么样的角度。” 夏萧然视线回落在两张严肃的脸上,反而牵起一抹轻松的笑,“你们这是做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轻哼了一声,仰头,微闭着眼,“我不过是行使我御前侍卫的本职,送墨将军出宫,却不料在宫外遇上了杀手,然后便分开行动了。” “不是分开,是你引走了杀手,给了我父亲逃生的机会,是吗?”烟微说到这,忍不住鼻头一酸,“也是因为你不肯说出我父亲的下落,才惨遭灭门,自己被扔下悬崖,是这样吗?” 烟微将与夏萧然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串接起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怪不得他那么厌恶长安,厌恶皇城里的人。 烟微越想越觉得愧意深重,不管是父亲的事,还是自己,她欠夏萧然的,恐怕穷其一生也还不起。 她觉得有一份深重的情义压在心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更让自己不知所措。 而凌栖迟又何尝不是?当他明白夏萧然对烟微的那份情谊时,心中已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挚亲的兄弟和挚爱的人,如何两全? 这一夜,两人背对背躺着,谁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这是尤为漫长的一夜,仿佛走过了一个四季轮回。 天终于蒙蒙亮了,清晨的第一缕光射进窗户,恰好照在烟微的脸颊上。 她下意思地用手遮住眼睛,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身后传来的呼吸声仍旧紊乱,烟微知道凌栖迟也是一夜没睡,她缓缓侧过身,从背后抱住凌栖迟。 那个身子忽然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温厚的手掌覆在烟微环在腰上的指节。 “醒了?” “我们可以帮他找解药,可以陪着他一辈子,可以帮他重新振作。”烟微将脸颊紧紧地靠在凌栖迟的背上,笃定道:“总之怎样都好,会有很多办法弥补他的。” 这一夜,烟微想了很多,但唯一不变的,是不管什么事,也阻挡不了两个人在一起。 “我们?”凌栖迟侧身将烟微拥着怀里,这样真实的温度让他心安。 不得不承认,有了荀祺的前例,他内心深处还是害怕,害怕烟微会离他而去。 可是当他听到“我们”时,心中的不安竟烟消云散,烟微只要没有离开他,就足够了,“好,我回长安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治好他。” “嗯。”烟微倚在结实的怀抱里,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前这是对夏萧然最好的补偿了。 “王爷。”是伯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过卯时,就算要回长安,也不会这么早吧? 急促的敲门声再次想起,引得两个人心中打鼓,赶紧起身整理好衣服,唤道:“进来。” 伯易推门而入,低着眉头,余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着两人,咬咬牙道:“夏公子走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凌栖迟一惊,提步就往外走。 烟微也不敢耽搁,边追着凌栖迟,边急切地向伯易打听,“他可说了什么。”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了,说是出去散散步,我本也没想太多,可是这么久没见人影才来禀报王爷。” “这家伙,总是找麻烦。”凌栖迟嘴里怪嗔着,人已牵了马匹,一把将烟微拉到身前,便飞驰而去。 骏马一路飞奔,凌冽的寒风阵阵从脸颊划过,吹得人眼睛火辣辣的疼,烟微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眯着双眼环伺四周。 终于,在城北三十里外看见了一袭湖蓝色锦袍的身影。 “这小子。”凌栖迟手腕一挥,鞭子便缠住了前方的马尾。 “嘶”前方的马嘶吼,前蹄抬起,身子往后一仰,那个身影便应声摔在了地上。 “你还敢跑?”凌栖迟没有去扶他的意思,反倒在一旁冷眼旁观。 夏萧然猝不及防地摔了个满地打滚,挣扎着撑起身子时,衣服和头上沾满了枯草。 他白了一眼凌栖迟,撇着嘴道:“我去哪何时需要禀告于你了?” “回去。”凌栖迟却不管那么多,伸手就扯住了夏萧然的马,勾勾下巴,示意他上马,“堂堂御前侍卫,怎的比女子还扭扭捏捏。” “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长安,我绝不回去。” “那你身上的毒要怎么办?天下名医皆在长安。” “多活几年与少活几年有何区别。” “那你夏氏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办?” “凌栖迟,别说了。”夏萧然面色微怒,他反手打开凌栖迟握在缰绳上的手,转身便要走。 “这几年你真活得潇洒?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凌栖迟快步上前扯住夏萧然的袖口。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夏萧然都表现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凌栖迟却知道,他从来都是有情有义的。 只不过是那件事对他的刺激太深,他不愿直面罢了。可是灭门之仇岂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转淡?恐怕越压在心上,越是会成为心魔。 “很多事面对才是救赎。”凌栖迟拍了拍夏萧然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会帮你完成心愿。” “面对才是救赎?”夏萧然重复着凌栖迟的话,平静无波的心中仿佛被掷进了一块大石头,漾起层层波澜。 他缓缓转头,眉宇见写满了迟疑,眼神几明几暗,最终还是慢慢黯淡下去。 “夏萧然,我有话说。”正当他下定了离开的决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烟微扯了扯凌栖迟的衣袖,“三哥,可以吗?” 凌栖迟会意,点了点头,独自屏退出三十步开外。 “夏萧然,谢谢你。”烟微已经踱步到夏萧然面前,她的眼神直视着夏萧然,满眼诚恳,“谢谢你为我和我父亲所做的一切。” “我不过是无意的,当不起你的谢。” “你对我的情谊,我明白,可是我只能说声抱歉。” 烟微的话让夏萧然的身子明显一颤,他转眼瞟着烟微,又很快将视线放开,不屑地一笑,“你胡说什么?自作多情。” “那绝情毒又是怎么回事?” “墨烟微,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夏萧然一瞥头,不耐烦的情绪写满一脸。 烟微却不在意,反而更靠近些,解释道:“三哥说得对,很多事情面对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或许你真正面对我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只是一时的情绪波动,并不是爱。” 其实,烟微所说的就是她自己,曾经她不是也对荀祺如此执着吗?可真的遇到自己挚爱之人,才知道以前那些不过是执念。 她觉得眼前人亦然,若一日不说清楚,她便一日会是夏萧然心中的执念。 “放下一切,属于你的人自然会出现,不要活在执念里,你懂吗?” 这话让夏萧然心中突然空了一块,这便是烟微对自己心意的拒绝了。 可他心中又仿佛踏实了不少,那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他晃了晃头,缓缓抬起眼眸,去直视烟微,目光交汇,一切都仿佛变得清晰。 曾经他害怕知道自己的内心,害怕烟微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日日活着恐慌中。 可当烟微将一切捅破,他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唇角慢慢地试探地扯出一个笑,“竟是我糊涂了?” “当然,人的相处还有很多种,何不尝试一下其他的方式?”烟微看着夏萧然渐渐清亮的眼神,回应以嫣然一笑。 不管前程如何,至少解开这个心结,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三日后,烟微c凌栖迟c夏萧然c伯易四人准备好行装,即刻启程回长安。 贺玉泽与凌栖迟私下拟定契约,并假意解散南月军,其主力暗自隐蔽在苏城青山伺机而发。 羽梁城不费一兵一卒重回北萧国手上,煜王与王妃出城时,更是受到盛况空前的欢送仪式,百姓对其除臣贼,保一方不受战火之举感激涕零。 张妈妈和南宫千相携随大军主力归隐于苏城,勾栏院就此解散,小柔及战乱中被掳进青楼的姑娘全数回归故里。 而在羽梁城北,陈峰自杀的地方,百姓们又发现另一具尸体,听闻死后仍眼眶红肿,泪痕斑驳——贺晓筱终究追随陈峰而去,香消玉殒。 羽梁城的一切,看似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可消息传回长安城,则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 长安皇城,看似光鲜艳丽的宫殿之中,却暗藏着数不清的人间地狱。 一所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房间里,高高在上的皇帝露出了他原本的面目。 葳蕤的火苗跳动着,映照在皇帝扭曲的脸上,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鬼魅一般,“表妹啊表妹,没想到你冰雪聪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获封 “皇上,是绮琴的失误,求皇上再给妾身一次机会。”被绑在刑架上的尹绮琴长大嘴巴,露出恐慌之色。 她还穿着华丽的刺绣云锦宫装,妆容精致,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旁人都羡艳她得皇帝疼爱,时时被宣进宫来。 唯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进宫,都得去了半条命,而这种苦楚却只能自己忍着,无从诉说。 烧的红艳艳的烙铁渐渐逼近,还未到身上,已经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皇帝却靠在椅子上,眯眼欣赏血腥的画面,“墨烟微没死,反倒又帮凌栖迟脱了身,还成了羽梁的英雄,你让朕情可以堪?” “皇上,墨烟微不守妇道,珠胎暗结,还有的是办法惩治她。” “如何惩治?凌栖迟都不介意,你让朕去管这些家务事?” “妾身可以的。”尹绮琴看着越来越近的烙铁,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连连点头,“妾身是煜王妃,治她个私通之罪不难。” “煜王妃吗?”不说还好,一提起来,皇帝的眼睛已充满了噬人的红色,他将手里茶杯掷向尹绮琴,恶狠狠道:“这么些年,你入过凌栖迟的眼吗?若不是看你还能当个眼线,早就废了你。” 这话直戳尹绮琴的心窝,她心中一阵酸涩,接着裙摆被人在大庭广众下掀开,“嘶!”滚烫的烙铁得到了释放。 她脸色瞬间苍白,汗如雨下,咬着牙不敢叫出来。 这样的表现终于令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他一挥手,将人从刑架上放下来。 看着人轰然倒地,眉梢一挑,又作一副怜悯的神情,“表妹也不要怪我,我不是也想快点给你报仇吗?” 尹绮琴的眼皮一跳,脑仁一阵一阵的疼,新婚那日被拖进酒巷凌辱的画面那么清晰,始终散不去。 她握紧了手掌,指甲嵌进掌心里,眼中的恐惧一扫而光,转而被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所掩盖。 她所有的一切遭遇都是拜凌栖迟所赐,她一定要让他尝尝自己受过的苦楚,他必须生不如死。 “皇上放心,绮琴定不负所望。” “很好,好好盯着凌栖迟的一举一动,另外”皇帝欣然地拍了拍尹绮琴的脸,如同逗宠物一般,“墨烟微屡次坏朕的事,当真是留不得,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 “妾身明白,妾身一定会更加谨慎。”尹绮琴摸了摸腿上渗着血的伤口,胸口一阵狂跳,不管经历多少次,这种痛苦始终让人心惊。 “那就回去准备吧,他们很快也该凯旋而归了。” “是。” 尹绮琴咬着牙撑起身子,仍是一副端坐的大家闺秀模样,可走出这扇门时,眼中的仇恨却又更加厚重。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这么个仇视凌栖迟的人在身边,他就不信找不出那人一点错处。 “朕应该好好准备准备,迎接煜王了。” —————— 十五日后,煜王府。 刚过卯时,府内已经人头攒动,热闹开了。 这次回府,与任何一次都不尽相同,五年来,凌栖迟首次立了功勋,且不费一兵一卒收复河山,让众多地凌栖迟的朝臣又燃起了希望。 煜王府内,来来往往恭贺之人络绎不绝,再加上府里的妻妾,凌栖迟携着烟微应付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又有皇城里的接风宴,好在烟微是侧妃,这等场合自然不必出席。 清早,趁着凌栖迟与尹氏进宫,烟微便匆匆梳洗一番,独自去了飞雨筑。 已入浓秋,飞雨筑里,一片叠翠流金,烟微踏着落叶前行,在小院的荷花池边找到了荀祺。 “烟微?” 娇小的身影映入荀祺的眼帘,他晦暗的眸子瞬间变得清亮,一脸讶然地迎了上来,将人拥进怀里,“你回来了?” “荀祺,这些日子可好?” “我”荀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赶紧收回手臂,负在身后,干笑道:“你呢?羽梁城并不太平。” “嗯,还好有人出手相救。”烟微颔首,眼眸微抬着观察荀祺的表情。 这个人便是她今日来找荀祺的原因之一,只是如今又有求于他,却不好开口了。 “你说的是夏萧然吧?煜王传信回来大概讲过此事。”荀祺倒不以为意,淡淡道。 “王爷已经请你帮忙了?” “无所谓帮或不帮,大家本就在一条船上。”荀祺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烟微却有些愣怔了,这一次见荀祺,总觉得他有所不同,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凌栖迟好像总有这样的魔力,让人越接近,越有信任感。 看来荀祺已经正真接纳凌栖迟这个伙伴了,这一点不管于复国,还是于煜王的大业,都有极大的好处,烟微吐了口气,心中一颗石头落地。 “听雪或许能帮上一二。”荀祺的话打断了烟微的思绪,他对不远处的听雪招了招手。 “阁主有何吩咐?”听雪箭步而来,欠了欠身,又对着烟微微微一笑,“姐姐回来了?” 烟微颔首回应,反手扶起听雪,“妹妹医术高明,可有办法解夏公子身上的毒?” “这毒传自西域,听雪实在无能为力。”听雪眉头紧蹙,给出了让人失望的答案,不过很快,又眼前一亮,“依稀听阁主说,夏公子已服下半颗解药?” “正是。” “这倒是好事。”听雪自顾自呢喃着,来来回回踱步,暗忖了好一会儿,方悠悠道:“有这一半药,夏公子暂且无虞。” “趁着这段时间,我会吩咐毓秀阁的人留心寻找。”荀祺拍了拍烟微的肩膀,安慰道。 烟微讷讷地点点头,想到夏萧然发病时痛苦的样子,却始终放不下心,“妹妹可知这半颗药药效能撑多久?” “听闻夏公子内力不错,有内力压着,我再开些辅助的药,三年内定保无虞。” “三年?”烟微看了看听雪,又看了看荀祺,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年的时间,有毓秀阁在,又有煜王府的人,找到解药应当不会太难。 听雪的回答让烟微放心了不少,暗自舒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夏公子,在城郊的别院,稍后我会安排妹妹去见他。” “妹妹明白。”听雪抬眸,会意地点点头。 “当真是夏萧然?”荀祺手指暗暗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南月国的事,墨将军的事,确定都如他所说?” 荀祺既然有此一问,看来凌栖迟早已派人将南月灭国之事转告了他。 只是身为一国之君,他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南月国被灭,竟是这样荒诞的理由。 他嘴角抽搐着,哭笑不得,半晌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狗皇帝,真是欺人太甚。” “这一纸诏书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烟微横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咬牙道,“所以,我们必须揭露要解开他的真面目。” “没想到南月国竟与煜王还有这层缘分。”荀祺暗自腹诽,“只是当年之事做的干净,连毓秀阁的人也根本查不到墨将军当初经历了什么。” “那么只有从明晨明曦两姐妹入手了。” 说到这,烟微不禁握了握拳头,对于明曦,她根本一点把握也没有。 至于明晨 “会不会还活着?” 荀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烟微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一阵晕眩。 五年了,都道明晨早已死去,就连明曦也坚定着这个说法,可是明晨会不会也像明曦一样,被人禁锢了? 毕竟,没有人见过明晨的尸首。若真是如此,他们离当年的真相就更近了。 烟微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仿佛在迷宫中找到了一个出口,“就顺着这个查,只要她真是存在过,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 “好,我会派人在长安到松溪一路暗查。”荀祺深以为意,“此事需循序渐进,你也不必过于着急” “小姐,小姐。”女子踏着碎步,一边小跑,一边喊着,打断了荀祺的话。 他与烟微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飞身跃入一片叠翠流金中。 荀祺前脚刚走,采萱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小小姐”她满脸通红,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王爷王爷回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般冒失?” “是王爷带了圣旨回来。”采萱却没在意烟微脸上的愠色,欠了欠身,欣喜若狂道:“恭喜小姐,荣升安南郡主。” “你再说一遍。”烟微脸上一沉,握着采萱的手臂,反复确认,“安南郡主?” “是是啊。”采萱收起了喜悦之色,懵懂地看着烟微,讶然道:“是皇上钦赐的封号,在北萧国独一无二,以后再没人敢欺负小姐了。” 若放在平常,采萱说的也不错,被赐封号的确是无上的荣誉,等同于男子加官进爵。 可问题在于这个封号来的奇怪,这两个字就更是奇怪了。 安南安南,以北萧王妃的身份安定南月国,这岂不是对她的侮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不敬 这在其他人眼里,多半也会沦为笑柄;而在南月子民眼里,自己便更是十恶不赦了。 她越想越心惊,顾不得与听雪告别,已经疾步走出了飞雨筑,她要去问问这圣旨究竟暗藏着怎样的心思。 一路从九曲回廊向南直奔流光轩,每走一步,烟微心中就莫名地更沉重一些。 “小姐,你要去哪?”采萱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去问问王爷,圣旨到底还说了什么?” “圣上都讲了墨烟微为保北萧太平,献身南月叛军,你还狡辩什么?”从假山后面传来的声音,恰好回答了烟微的问题。 她顿住脚步,脊背一阵发凉,这便是皇帝的用意吗?名为褒奖,实为羞辱。 一山之隔的凉亭里,女子们尖酸刻薄的话还在继续,各个阴阳怪气。 “这狐媚子还真是有些招数,到哪去都这么骚。” “那可不?生了野种,王爷还要宠着她,不是媚术又是什么?” “姐姐献身,也是为了北萧国的安宁,你们怎可在这胡乱诋毁?” 软糯的声音再次飘进烟微的耳里,她吼间一阵作呕,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原来又是故人再为我‘打抱不平’啊。” “装模作样”采萱暗啐一口,撇着嘴道:“还不是趁着小姐不在爬上了王爷的床,狐狸精!” “我们去看看。”烟微面上并无太多表情,淡淡一声,扶着采萱的手转身往问玉亭而去。 亭子里聚集这个侍妾,各个一脸尖酸刻薄,挑眉看着好戏。 韶蕊一声轻咳,瓜子皮堪堪落在明曦的脸上,引起一阵嗤笑,“说的大义凛然,那野种之事又怎么说?” “那” 明曦低着头站在角落上,哆哆嗦嗦道:“那是姐姐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烟微心中不禁一阵冷笑,明曦这装腔的功夫还真是越发精进。 “看来我还要多谢明曦了。”烟微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叽叽喳喳的问玉亭骤然安静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韶蕊惊得脸色苍白。 墨烟微回来了,而且完好无损的继续做着她的侧妃,众人背后虽咬牙切齿,可又有几人不惧怕呢?毕竟他们都是初儿被杀的助推者。 “问王妃安。”几个侍妾,欠了欠身,身子都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各位客气了。”烟微没打算就此罢手,悠悠上前,坐到了问玉亭的石凳上。 错身之间,轻瞟了明曦一眼,虽未见什么异色,明曦却觉得心中一阵发寒。 墨烟微真的回来了! 这对于明曦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她摇了摇几无血色的嘴唇,深吸一口气,裣衽一礼,“姐姐这几个月可好?” “托明曦的洪福,好的很。”烟微把每一字都咬得极重,面上却莞尔一笑,“只是甚是想念,明曦泡得一手好茶。” 烟微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桌上的茶壶,明曦几番犹豫,还是上前,俯身递了一杯滚烫的茶到眼前,“姐姐想喝,妹妹随时都伺候着。” 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她竟然还装的下去? 烟微心中一阵腹诽,勉强牵起一抹笑,“明曦是个有心人,当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呢。” 一句谢谢吓得明曦下意识地手上一抖,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丝寒凉,总觉得这样的烟微与以前认识的不太一样。 她下意识地收回手,却被烟微按在桌子上,轻笑,“明曦不懂覆水难收吗?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收回?” 一句玩笑话,让明曦尴尬到了极点,她嘴唇几张几阖,赔笑道:“这茶凉了,妹妹再为姐姐从新泡一壶来。” 说着,人就要起身逃离问玉亭。 “啪!”重重的一巴掌落在脸上,明曦感觉骨头都要碎了,人也因为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连同一杯茶水洒落一脸。 可即使滚烫的茶水也掩盖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脸上瞬间肿起一大块,眼前也一片迷离。 良久,视线才渐渐清晰,眼前的人脸上噙着浅笑,悠然地欣赏着自己的狼狈。 她愤恨的捏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中,可还为来得及开口,一巴掌又打了过来。 “我让你走了吗?怎么当了侍妾还不懂规矩?” “姐姐,妹妹知错。” “啪!”又一巴掌落在左脸上,烟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可那眼神中分明是深入骨髓的恨。 “你也配叫我姐姐?”烟微慢慢逼近明曦,狠狠剜了她一眼,又挑起眉毛环伺四周,“本妃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安南郡主,你们谁有异议?” 她缓缓走过每个侍妾的身边,对视每个人的眼睛,可那些人的气焰早就被这般变故给浇灭了,个个恨不得把头扎进地底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管这个封号有多讽刺,却的的确确是皇帝亲封的,谁敢质疑呢? “刚刚听到有人在拿皇上给的封号玩笑,是谁呢?”烟微站定在韶蕊面前,横眉睨着她。 韶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止不住的哆嗦,牙齿更是跟着打架。 此事小则得罪烟微,说大了更是对皇帝的大不敬之罪,这样的后果,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侍妾如何承受得起? 韶蕊蓦地双膝着地,膝盖与地面一声沉闷的碰撞声,“王妃,是明曦说的。” “对,就是明曦。”她指着明曦,又转眼给垂着头的几个侍妾眼色,“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是,就是明曦。”片刻愣怔后,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刚刚的不敬之语谁都说过,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集体推出一个替罪羊。 而明曦一个丫鬟出身,又得了煜王几个月“宠爱”的人,是她们最佳的选择。 “真的是她?” “是,就是她!”众口一词,非常笃定。 这也正中了烟微的下怀,这些侍妾都是小事,她最恨得还是明曦这个令她骨肉分离的阴险小人。 她眼光突然变得如利剑般犀利,似要刺穿眼前人的心脏,可面上仍旧却一副惋惜之色。 “想必明曦妹妹也是一时口不择言,可是事关皇上和王爷的声誉,不如” 烟微的眼珠来回一转,突然灵光一闪,“不如就交给尹妃处理可好?” “王妃所言甚是,我等愿为证人。” —————— 煜王府观澜轩。 结束了皇城的宴会,尹绮琴拖着一身的伤痛回到房间。 她屏退左右,翻开衣裙,看了一眼腿上被烙铁烫过的痕迹,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伤口是个秘密,她不敢找人上药,又一直捂在衣裙下,现在不仅不见好转,反而又隆起了密密麻麻的脓疱,烧焦的味道和腐烂的味道交织着,让人忍不住作呕。 她咬着牙,打算自己上些止疼药。 “我来吧。”青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接过尹妃手上的药膏。 她是皇帝派到尹绮琴身边的人,自然事事不避讳,但与人相处久了,难免生出些情谊。 青文一贯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悯,“这是皇上做的?” “不管皇上的事,都是凌栖迟和墨烟微,是他们害我至此。”尹绮琴紧紧握着靠椅,眼中露出凶光,“还有那个明曦,简直是没用的东西。” “我早就说过,还是得靠自己。”青文鄙夷的冷哼一声,又抬眼打量尹绮琴,眼光渐渐变得复杂,“你该不会是心里还想着凌栖迟,所以才不愿正面与他冲突吧。” “你胡说什么?”尹绮琴的愠色更沉,一把打掉青文手中的药瓶,怒目而对,“我恨他入骨,我要他生不如死。” “这么激动,被我猜中了?”青文鄙夷地笑了一声,淡淡道:“若不然你直接针对凌栖迟就好,何苦次次对他的宠妃下手?玫歆c沛凝c明曦c还有墨烟微” “那都是尊皇上的意思行事。”尹绮琴的声音几乎沙哑。 “好好好!”青文不怀好意地拍手叫好,目光深深看着尹绮琴,“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不要让我失望。” “我尹绮琴过不好,他们各个休想” “王妃,墨侧妃求见。”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截断尹绮琴的话。 她来干什么?尹绮琴一脸愕然地看着青文,眼神交汇,青文立刻退了出去。 “请侧妃进来,前厅稍后。”尹绮琴敛起面上的情绪,起身整理好衣妆。 踱步到前厅时,已然一副端庄大气的女主人模样。 前厅里,早已热闹开了。 明曦这几个月的“独宠”,让众人忌恨不已,如今遭难,府里的侍妾也落得看热闹。 所以大厅里,除了刚刚问玉亭的几个侍妾,又陆陆续续混进了不少看戏的人。 烟微正坐在大厅右侧品茶,眼光是不是饶有兴味地瞟一瞟明曦,都让人觉得心里发怵。 可众口一词,明曦再想解释也有口难言,如今她只能指望尹妃的搭救。 “王妃到!”随着丫鬟的一声呼喊,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尹绮琴从屏风后盈盈而出,坐在正厅上,环伺四周,平静的眼波在看到跪着的明曦时,扬起一丝涟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在乎 “墨侧妃,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无事不敢打扰王妃清静。”烟微欠了欠身,满眼委屈道:“只是明曦口不择言,还需王妃裁定。” “不过是不懂事的小丫头,也值当侧妃大动干戈吗?”尹绮琴莞尔一笑,起身扶起烟微,又有意去扶跪在地上的明曦,“王府里人多,大家也当和和睦睦的。” 尹妃在府里做事向来赏罚分明,今日却有意向着明曦,烟微胸口一跳,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她忽然跨步搁在尹妃与明曦之间,盈c满泪的眼睛盯着尹妃,神情十分激动,“我知王妃待她亲厚,可是事关皇上与王爷,还请王妃公正处理。” “放肆!”尹绮琴一摔袖口,立刻打断了烟微,“何为亲厚?何为不公?” 一声怒吼,让本就安静的大厅里,只听得到均匀的呼吸声。 尹妃的怒气于众人而言来得太过突然。 可看着尹妃僵硬的表情,烟微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听到自己的话时,尹妃的第一反应不是皇上c王爷,而是极力在众人撇清与明曦的关系,已足以证明尹妃是明曦背后的人。 与此同时,尹绮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她赶紧轻咳两声,找回理智。 半刻,她脸上堆笑,朝烟微微微颔首,“本妃今日进宫着实是累了,侧妃勿怪。” “是妹妹口不择言。”烟微欠了欠身,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尹绮琴身上,捕捉着她脸上的变化。 寂静无声的环境下,尹绮琴被这眼神撩拨的竟有些莫名心虚,她往后退回座位上,打破了沉闷,“妹妹刚说关乎皇上与王爷是何意?” 尹绮琴显然不敢再刚才的问题上再做纠缠,烟微也回到座位上,将之前的话题撇开,正色道:“明曦好像对‘安南郡主’这个封号有些意见?” 烟微转头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明曦,余光则一一扫过问玉亭里的几个侍妾。 几人刚受了一番惊吓,再被暗怀深意的眼神一扫,心中惊惧,赶紧点头附和。 “回王妃,正是如此,明曦对安南郡主恶语相向,妾身们劝都劝不住。” “是啊是啊,还说什么安南郡主不过就是献身敌军的狐媚子。” “还说说圣上糊涂,才会不罚反赏。” 几个侍妾你一言我一语,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都按到了明曦身上。 明曦跪在地上,每一句都叫她一阵胆寒,可说起来这些话都是自己言语引诱她们说的,若论起罪责,她定逃不掉。 “明曦有什么要说的?”尹绮琴的脸色渐渐变白,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打算给明曦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明曦咬着唇瓣,余光环伺四周指指点点的人,“我没有” “没有?众姐妹可都看着的。” “对啊,这么多人证,你还敢狡辩?” 不等明曦说完,几个侍妾已经急不可待地开始指责她,众口一词,让人无从狡辩。 烟微冷眼看着明曦,神思一下子回到了滴血认亲那一天,她不是也一样被众人讥讽的话,压得喘不过气吗? 这一切都是拜明曦所赐,她要把自己受过的伤害,统统还给明曦! 孤立无援的明曦看着一张张指责的嘴脸,又看看烟微冷眼旁观的样子,心中一片寒凉。 她知道自己无望了,自己本就是出身低微的丫鬟,没了凌栖迟,她什么都不是。 可是墨烟微回来了,凌栖迟还会护着她吗? 她指甲死死扣着地面,让自己更镇定一些,可是尹绮琴接下来的话,让她再一次深受打击。 “明曦有辱皇室,罚去太和寺修行,终身不可踏出一步。” 连尹绮琴都放弃她了,明曦身子一软,整个人轰然倒地,还来不及再多说一句,门外的小厮已经依令将人拖了出去。 烟微看着明曦愤恨的眼神,心中感慨万千,同样的墙倒众人推,同样被罚去太和寺,她与明曦竟有这么多相似之处? 可是一切还刚刚是个开始,她与明曦的纠缠还会因为亲儿的下落继续下去 —————— 这一阵折腾下来,已经是辰时。 烟微有些疲惫,便径直回了习风筑。 采萱跟着烟微这一天来,却是大开眼界,越想越兴奋,“没想到小姐还会动手打人?看明曦那狼狈的样子,真是解气。” “也是为了让那些人闭嘴罢了。”烟微无奈地摇摇头,“我现在才只知道有些人是不能跟她讲理的,武力镇压才是最好的办法。” “对,正是如此。”采萱深以为意地点点头,“以前也是小姐宽容,往后我倒看那些人还敢不敢乱说。” “她们自然是要收敛些,只是”烟微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撑着头遥望窗外的圆月,心中泛起丝丝涟漪。 只是还不知自己的亲儿在哪儿?这么一来明曦岂不是更恨自己,前路又将如何? “想什么呢?”一双宽厚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烟微瞬间陷入温柔的气息里。 她蓦地转头,一个吻堪堪覆在她的唇角,清甜的气息钻入喉咙,没入心田,淹没她心中的沉凉。 烟微莞尔一笑,伸手揽住凌栖迟的腰肢,呢喃道:“今日的事,你都知道了?” “没想到我的微儿还有这么厉害的时候。”凌栖迟眉眼俱开,调笑道。 见烟微横眉睨着他,立刻又收了笑意,佯装一副害怕的样子,“夫人做的对,夫人做这么都对。” “你”烟微又好气又好笑,双手拍着凌栖迟的胸口,“油嘴滑舌。” “夫人可终于笑了?”凌栖迟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道:“你若不如此,我也会这样做,免得她们出言不逊。” “可是,我们的孩儿会不会受连累?” “放心,明曦没有机会了。” “你是说五石散?”烟微瞬间明白过来,明曦中了五石散的事烟微已经知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发作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忽然觉得看到了希望,“我们可能马上就要知道孩儿的线索了?” “当然。”凌栖迟笃定地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抹暖暖的笑,“夫人可安心了?” “嗯可是还有”烟微的眸子又忽地暗了下去,“还有皇帝那道圣旨,天下人都知道我曾嫁给陈峰了” “那又如何?只要我不在乎又能怎么样?” “三哥不怕我这样的名声有辱煜王府?大家都会看你的笑话” “唔”烟微话还没说完,嘴唇已经被两边温热的唇堵上了。 烟微杏眼圆瞪看近在咫尺的那张深情缱绻的脸,一时愣怔地再吐不出一个字。 良久,凌栖迟方抬起头来,双手搭在烟微的肩上,深深地看着她,“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 “三哥”烟微鼻头一酸,心中动容。 “现在可好啦。”凌栖迟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满眼宠溺道:“陪我去个地方。” “现在吗?”烟微讷讷地指着窗外,讶然道,“夜已经深了,去哪里呢?” “你跟我来就好。”凌栖迟冲着烟微神秘一笑,将人抱到榻沿上,整理好衣裙,打横抱起来便往外走。 虽是深夜,偶尔还是能遇上几个府里的丫鬟小厮,看着两人一路从习风筑出来,纷纷垂下头,往两边避让。 烟微羞得满脸通红,低着眉,涩然道:“三哥,放我下来。” “不要。”凌栖迟却很是喜欢她这样羞答答的模样,抱着她的手反而更紧了,“乖乖听话,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种温厚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让烟微竟无反驳之力,她干脆将脸埋在凌栖迟胸前,已缓解尴尬。 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凌栖迟才将人放到地上。 烟微一抬头,眼前正是一所漆黑的庭院,门沿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透过那昏暗的烛光依稀可见破败腐朽的梁栋门窗和久未打理而杂草重生的花圃。 若不是门口两盏破旧的灯笼隐隐约约映照着牌匾上“渡月轩”三个字,烟微甚至怀疑自己还在不在王府之中。 渡月轩?烟微眼皮一跳,往日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她伸出右手,端详着几近残废的小指,心中一阵酸涩。 “三哥,为何带我来找她?”烟微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却被凌栖迟牢牢牵住。 那只大手将她微凉的指尖裹紧手心,用力握了握,笃定道:“微儿,不要怕,跟着我。” 烟微被凌栖迟半推半就着拉进了渡月轩,庭院内,更是一片萧索,唯有寝房中,点着一支昏暗的蜡烛。 一个窈窕的身影印在窗纸上,那人来来回回踱步,举手投足是掩不住的气质。 烟微知道那人必是玫妃,只是凌栖迟为何突然来见这个人? 她讶异地盯着凌栖迟,却被人拉着不停地往里走。 轻叩门扉,是初柳将门打开,再看到烟微的一刻,心中愤懑与防备之色溢于言表。 烟微的目光越过她,定在玫妃身上,身子霎时一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儿 她咽了口气,再靠近些,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玫歆手中的襁褓,“初儿!” “是初儿!”她不可思议地摇头,手却已经上前将孩子抱在怀里。 属于初儿的温度与气息再次回到她身边,她才敢确认这一次不是梦境。 烟微将初儿紧紧拥着怀里,时而亲吻他的额头,时而抚摸他的脸颊,简直不知道怎样亲昵才好。 而此刻的玫歆,面色却渐渐沉了下去,正欲上前将孩子夺过来,却被凌栖迟拦在中间,“玫歆,辛苦你了。” “王爷,这” “给微儿一点时间,她只是对孩子思念太重。” “好。”玫歆极是不情愿,可是有凌栖迟在,她也不好多说,只得退回去,坐在软塌上小憩。 “初儿这些日子可好?” “很好。” 提到初儿,玫歆眼中忽然溢出灼灼的光芒,眼神温柔地抚过初儿,盈c满宠溺,“初儿聪明的很,都会咿咿呀呀说话了呢。” “那真要感谢你的照顾了。”凌栖迟微微颔首。 “怎么会?”玫歆浅笑着摇头,眼神却没有一刻离开初儿,“渡月轩寂寞,有他相伴,日子好过多了。” “是本王考虑不周,早该放你出来了,只是最近事多给耽误了。” 一切误会解开,凌栖迟也知道玫歆并非罪无可赦,早就有打算将人解禁,可一直没找到好的机会。 而玫妃失宠后,也慢慢被抹平了性子,初儿的到来更将她整个心都填满了,前程往事她不打算再与凌栖迟计较。 “王爷不必劳心。”她摆了摆手,又暗暗指着窗外,“现在放我出去,只会把有心之人的目光引过来,到时候初儿便藏不住了。” 这话传进烟微的耳朵里,她亦忍不住抬眸,重新审视玫歆。 眼前的人褪去了华丽的衣裳和精致的妆容,只穿着一件素白色缎裙,脸上略施粉黛,虽不见从前的光彩照人,却生出一种淡然出尘之美。 这一年的禁足,竟让人有了这般改变吗? 再说她看初儿的眼神,烟微确定那种宠溺做不了假,她是真的对其用心了。 “多谢。”烟微将孩子交到初柳手中,自己则欠了欠身。 玫歆淡淡的眼神却瞬间又盈c满了防备和怨愤,冷冷道:“我不是为了你。” 对于陈隐的事情,对于乌洛兰的事情,看样子玫歆并非全然放下,她可以原谅任何一个人,唯独烟微。 不过烟微也并不在意,只要她对初儿好,其他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她莞尔一笑,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无论如何,初儿的事辛苦你了。” 玫歆的眼中出现一瞬间的异样,她起身将初儿抱在怀里,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视初儿为自己的孩儿,照顾他自是应当的,用不着外人来谢。” 外人?这两个字重重打在烟微心上,她却无力反驳,她既不是初儿的亲娘,又不曾保护好他,不是外人又是什么呢? “好了,玫歆,你先哄孩子睡吧。” 凌栖迟眼见不好,赶紧插过话题,他本想逗烟微开心,却没想到又招惹了这些是非。 他将烟微揽在怀里,与玫歆匆匆别过,便折返习风筑。 一路上,烟微几乎是两步一回头,依依不舍。 凌栖迟越看越担心,揣度了好久,才安慰道:“看得到总比看不到的好啊。” “三哥说的是,我是一时太激动了。”烟微颔首浅笑,初儿能好好活着,还能时常见到,不是比送进宫为质好多了吗? 是自己痴了,想到这,她起伏不定的情绪慢慢安静下来,压低声音问道:“三哥怎么会想到把初儿送到渡月轩来?” “你也看到了,玫歆对孩子很好。”凌栖迟回望着渡月轩的方向,“玫歆其实本性不坏,只是容易受人挑拨。” 这句话,烟微好像听荀祺也说起过,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相信了。 或许之前是争宠蒙蔽了她的双眼,这番禁足可谓是她的重生,而初儿便是渡她重生的人。 “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烟微点了点头,她与玫歆越是又隔阂,那些人就越是怀疑不到渡月轩。 即使有朝一日,初儿假死的事情败露,那些人也不会想到人在玫妃手上吧。 “只是,初儿便要一辈子待在渡月轩,不见天日了吗?” “不会。”凌栖迟收紧揽着她的手臂,在耳边低语,“等初儿长大些,变了相,我便寻个理由,以义子的身份将他收入王府。” “好。”烟微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抬眸看隐在黑夜中的看着渡月轩,门口那盏灯笼似乎比来的时候更为敞亮。 她如释重负,“大家都各自安好,我已知足了” 但愿自己的亲儿在远方亦能安好。 —————— 三日后,烟微估摸着明曦毒已发作,便独自前去太和寺。 腐朽的门被打开,掉落一地渣滓。 烟微凭着当时的记忆,在各个房间里都找了一圈,却没发现明曦的身影。 她正奇怪,却在寺庙东边一隅的暗房里找到了她。 这庙宇自烟微上次出走后,根本无人打理,本就破败,这暗房就更不像人住的地方。 因为靠着山脚,整个房间阴冷湿寒,数不清的飞虫在上空盘旋,时时发出一股恶臭。 “哪个找死的,敢来这里?”一个满脸横肉的嬷嬷蹒跚着上前,边走边骂骂捏捏,“不知道这里关着王府的犯人吗?” “难道本妃不能进去?”烟微眼睛一横,冷声强调,“难道王爷之令竟不管用?” 烟微的呵斥让嬷嬷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躬着身子迎上来,连连掌嘴,“嬷嬷眼瞎,王妃不要怪罪。” “那还不把门打开?” “是是是”嬷嬷连声应和,手上已经忙活开了。 锁链打开,更浓的恶臭味扑面而来,烟微忍不住侧身,掩了掩口鼻。 再回头时,方看清蜷缩在墙角里的明曦。 原本娇俏可人的样子,在这牢房里几日已经面目全非,她的头发散乱着,上面好像沾了许多泥巴,一张脸愈加枯槁,嘴唇皲裂,血迹还在唇角上。 她抬眼看到烟微,背后一僵,紧紧地靠着墙面,哆哆嗦嗦道:“你来干什么?” 烟微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嬷嬷,看样子没有少欺负明曦。 她缓缓朝明曦走了过去,悠悠道:“妹妹觉得太和寺如何?姐姐也曾在这住过呢?” “你想干什么?”明曦的眼神有些呆滞,嘴里则再重复着同样的话。 “妹妹与尹妃情同姐妹,怎么她也没来看看你?”烟微指着地上破碎的瓷碗里,一个馊了的馒头,“怎么尹妃就给你吃这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懂没关系。”烟微一声冷笑,上前锁住明曦的下巴,“告诉我那件事,我便放了你。” 明曦的眼中突然有了些许生气,瞬间幻化作鄙夷之色,轻嗤,“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要让他卑贱一辈子。” “好啊。”烟微却不急,放开明曦,往后退了几步。 她仰头,透过暗房里唯一的窗户往外看。 此时正是日上三竿,秋日里最浓烈的日光射进窗户,照在明曦惨白的脸上,让焦灼的情绪更为浓厚。 渐渐的,明曦感觉身子发麻,而后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身子,在皮肤里来来回回地钻。 她的脸上很快渗出豆大的汗珠,抱着膝盖不停大发抖。 她多么想,在烟微面前保持住尊严,可是撕心裂肺的痛,让她不能自持。 “啊!”明曦终于忍不住一声惊呼,接着哭天抢地地呻吟响彻整个太和寺。 “鬼叫什么?每天都在这鬼叫。”门外的嬷嬷一脸鄙夷,抄起家伙就冲了过来。 “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天天这个时候都像粉身碎骨一般的疼?”烟微挥手拦住嬷嬷,自己则满眼的怜惜。 明曦疼得在地上打滚,她挣扎着瞄一眼烟微,那种眼神她好像见过。 在烟微坠落悬崖之时,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她心中一凛,哆哆嗦嗦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用管我怎么知道,只消问自己想不想要解药?” “我”明曦不禁露出渴求的眼神。 这样的痛苦,日日让人煎熬,她怎能不想解脱?只是,烟微会轻易把解药给她吗? 烟微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在明曦眼前悠悠晃了一晃,却又收了回去,“告诉我孩儿的下落,我可以既往不咎。” 瓷瓶里飘出的香味让明曦眼神更加迷离,她连滚带爬地挪到烟微脚下,想要去夺,可是自己却一点力气也无。 “我绝不绝不告诉你。”明曦眼中的渴求幻化作凶光,似要将眼前人挫骨扬灰。 “明曦,告诉本王。”凌栖迟不知何时也进了暗房,他靠近明曦,半蹲下身子,“那也是本王的孩儿。” “王爷。”最脆弱的时候,看到凌栖迟,明曦的泪瞬间盈c满眼眶,她颤抖的手去抓凌栖迟的衣袖,“王爷是来看我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发现 “明曦,你告诉本王孩儿的下落,本王既往不咎。” 凌栖迟的眼神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深情,他那般镇定,镇定到不带丝毫的感情。 明曦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的手瞬间垂下来,脑袋里有一些画面渐渐拼凑。 “不对!”明曦沙哑着声音,扯着嗓子道:“王爷一直都在骗我!” 她回忆起刚刚那个熟悉的香味了,那味道与凌栖迟给的药膏别无二致。 原来他一直在算计自己吗? 她扶着脖子,指甲划进肉里,慢慢下移,无暇的颈项上立现三条长长的血痕。 “为什么?为什么?明曦对王爷的真心,王爷看不见吗?” “你的真心未免太过自私?”烟微咬着牙,狠狠道:“你的真心要用我的孩儿来换吗?”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明曦手臂一摔推开烟微,一点点靠近凌栖迟,“王爷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我的位置?” 凌栖迟看着这样的明曦百感交集,他既怜悯她,又愧疚于她,可更多的仍是恨。 “明曦,你错就错在不该伤害微儿,这是本王绝不能容得。”凌栖迟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告诉本王孩儿的下落,本王会给你解药,送你安全离开。” “安全离开?这不是想要的。”明曦仰头一阵冷笑,她的心如同跌倒了谷底,眼神中亦慢慢丧失了生的气息。 她挣扎着缓缓起身,指着烟微,扬声道:“墨烟微,你夺人所爱,你就该一辈子活在担忧和后悔中!” 话音未落,明曦决然地往墙上撞了过去,即使死,她也要烟微痛苦 “噗通”重重的一声响彻天际。 明曦额上溅起血水,在墙面上留下一片殷红。 烟微和凌栖迟如何也没想到明曦竟是这般倔强,两人慌忙上前,才看清明曦的脑袋上裂开三寸长口子,深可见骨。 血更是止不住地流,顺着脸颊染红了衣襟。 “快叫大夫!”凌栖迟一声怒喝,被吓傻的嬷嬷赶紧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呼救。 烟微瘫坐在地上,心中百味陈杂,若明曦真去了,孩儿当如何?她父亲的事又当如何? —————— 接下来的五天,烟微日日活着担惊受怕中。 明曦是救过来了,可是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而且就算是醒了,她又如何肯告诉自己孩儿和父亲的下落呢? 未央亭里,她撑着手,眺望远方。 这里是离渡月轩最近的亭阁了,想着初儿,她心里才能略好受些。 “天冷了,坐在这湖心会着凉。”凌栖迟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在烟微身上,担忧地盯着烟微,“我请了最好的太医来为明曦诊断,她不会有事的。” “三哥不必担心我。”烟微拍了拍凌栖迟的手,莞尔一笑,“我只是再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明曦换了孩子的事情,她不曾告诉任何人,就连尹妃也被蒙在鼓里。” “这件事知道人越少,对我们来说倒是越好,至于明曦”凌栖迟捏着下巴暗忖着,“或许是她并不信任尹妃?” “那她又为何不信任尹妃?” “大概是她也怀疑过自己姐姐的死,与尹氏有关。” “至少潜意识里有这个想法。”烟微微微颔首,略忖度片刻,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看样子明曦是吃软不吃硬的,或许我们该改变一下思路。” “你是说明晨?”凌栖迟瞬间会意,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用明晨的消息去交换孩儿的消息,或许真的可行。” “但愿明晨真的活着吧。”烟微双手合十,祈祷着。 如今明晨的去向,不仅关乎着墨紹远之死,关乎着诏书的下落,也关乎着自己亲儿的线索。 “看来明晨的消息,必须加快进度。”凌栖迟面色一沉,拉起烟微就往流光轩去,“我们先联系荀祺,让毓秀阁和煜王府同时加派人手,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人走后,从远处缓缓走来另两个身影。 尹绮琴坐在烟微刚刚坐过的位置,她扶着栏杆,上面被烟微紧紧握着的余温还未散,“第几次了?” “这五日来,墨烟微至少来过十次。”青文负手站在尹绮琴身旁,远眺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强调道:“每一次最少都是一个时辰,就连凌栖迟也劝不走她。” “奇怪。”尹绮琴边环视四周,边嘀咕着:“此处有何不同?她明明住在西边,非要绕道到这里?” 青文凝眉暗忖,却是如何也想不通。 “会不会是那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尹绮琴坐在烟微原本的位置上,眼前最为明显的便是“渡月轩”三个字。 可话说出来,竟连她自己都有几分存疑,玫妃与墨烟微的纠葛不言而喻,会有什么东西能牵连住两人? 她越想反而越来了兴趣,唇角勾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好久没见过玫妃妹妹了,不如我们去会会?” 说着,人便往渡月轩而去。 自从玫妃失势,尹绮琴也许久没有踏入过渡月轩。 可她如何也没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渡月轩,如今竟是门可罗雀。 一路走来,竟连一个仆人也无。 忽而一声婴孩的啼哭划破宁静,不过很快像被人捂住了口鼻,声音渐渐隐没下去。 尹绮琴心中骇然,顿住了脚步,她突然明白墨烟微为何日日守在渡月轩门口了,“这个野种竟然没死?而且就藏在煜王府?” “好大的胆子,王妃还是速速禀告王爷。”青文早已按耐不住,转身就要走,却被尹绮琴拦了下来。 “不必,我看王爷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尹绮琴一声冷哼,仰头眺望皇城的方向。 凌栖迟进宫面圣那日的情景顷刻浮现在眼前 御书房内室里,皇帝特意屏退了外人,只留下凌栖迟与尹绮琴。 “墨烟微生了孽种,又改嫁他人,煜王真的还容得下她吗?” “皇兄恕罪,臣弟对她已情根深种,不在乎过往。” “那么煜王也不在乎外人耻笑?” “只要烟微能留在臣弟身边,臣弟可以容忍一切。” 尹绮琴晃了晃头,将自己拉回现实,可是凌栖迟说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不停徘徊。 她隐在袖口的手指已经泛白,心中更不知为何莫名泛起一丝苦楚,“煜王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那难道就拿她没办法了?”青文退回来,蹙着眉道:“此事就算了?” 怎么可能就算了?她还记得自己的誓言,她不会放过凌栖迟,更不会放过墨烟微。 尹绮琴深吸了一口气,敛去脸上的异色,“我们先去会会这个玫妃,没想到她被禁了足,还是不知消停呢。” 尹绮琴推门而入,房间里嘈杂的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你?”玫歆的脸色一僵,杏眼圆瞪,嘴角微开着,半晌未说出话来。 尹绮琴倒是一脸泰然,莞尔一笑,“许久没来看妹妹了,妹妹可不要见怪。” “虚伪。”玫歆一声嗤笑,柳眉倒竖,飞了个白眼,“在我面前,还需要装着你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妹妹还是这么直爽啊。”尹绮琴的笑意更深,却分明带着寒凉的气息。 “有什么事,直说便好。” “妹妹是有什么好东西藏着吗?”尹绮琴说着,人就往屏风后走。 玫歆一个健步上来将人拦住,眼睛一横,“这好歹是渡月轩,岂是你说闯就闯的?” “本妃乃煜王正妃,这府里上下,哪里去不得?”尹绮琴见玫歆处处不给自己好脸色,也不想在惺惺作态,脸霎时沉了下去。 “这样才像你尹绮琴嘛。”玫歆得意地挑了挑眉,嘴角噙着讥诮,“不过,恐怕也只有你自己把自己当作女主人吧?你嫁进王府多年,王爷可曾留宿过观澜轩?可曾对你有过一个好脸色?” “够了!”尹绮琴一声嘶吼打断了玫歆的话,面色越来越难看。 玫歆却不以为意,继续道:“尹妃与我现下的处境有何区别,何必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啪!”尹绮琴再已忍不住,一个手掌抡过去,重重拍在玫歆的脸上。 看着尹绮琴发怒的样子,玫歆不怒反笑,轻轻抚过唇角的血渍,讥讽道:“不知众人看到端庄大方的尹妃竟是这般模样,要作何感想呢?” 玫歆分明就是在泄愤! 这个玫歆当年风光无限时,就处处与自己做对;如今沦落至此,让不忘羞辱她。 尹绮琴怎能不恨? 她攥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深吸了口气,不想再与无用之人多做纠缠,直接了当道:“玫妃不用在藏了,把初儿交出来吧。” 这句话一出口,玫歆的脸上顿时一僵,眼睛中闪过无数复杂的神色,抿嘴不语。 尹妃却等不及了,使了个眼神,青文便立即钻进屏风,将孩子夺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玫歆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惧的神色,人已经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青文身上。 尹绮琴看着这幅场景,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眼中露出危险的精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中计 她摆摆手,示意青文将孩子还了回去,“妹妹怎么为了一个野种都如此拼命?” “野种?你什么意思?”玫歆愣怔了片刻。 她一直被关在渡月轩,与外界隔绝,并不知道府里这几月发生的事。 当日伯易将孩子抱过来,也只道是有人想陷害初儿。 她想到府里各怀心思的妻妾,又见孩子可爱,也就没多想,把人留了下来。 如今听尹绮琴一说,不可谓不震惊。 尹绮琴见她一脸茫然,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挑拨道:“莫非墨烟微没告诉你?这孩子可是她与奸夫生的。” 玫歆心神俱震,往后一个踉跄,可是想到孩子可能面临的困境,心一横,毅然决然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孩子也不是什么初儿。” “不是初儿?”尹绮琴一双锐利的眼睛逼视着她。 “不是。”玫歆却更加坚定。 尹绮琴细细端详着初儿的容貌,小孩子变化太快,不过几个月已经与之前天差地别,若玫歆等人再咬定孩子不是初儿,就更难办了。 “不是也没关系。”尹绮琴轻笑着,话锋一转,“姐姐就当给你讲个故事吧,那墨烟微真是狐媚啊,把王爷迷得丢了魂,又珠胎暗结,这去一趟羽梁又改嫁他人,回了长安,还能继续做她的王妃,你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煜王c珠胎暗结c改嫁这些词在玫歆耳边盘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沉,眼中的愤恨表露无遗。 陈隐的容貌又浮现在脑海里,她真为陈隐打抱不平啊。 这个墨烟微先后有了陈隐c荀祺c凌栖迟,如今又在羽梁有了别人,如此水性杨花,怎配得上她清风霁月的隐哥哥? 想到这,玫歆眼中划过一丝凶光,袖口一挥,桌子上的茶盏应声而落。 尹绮琴欣赏着眼前人的表情,欣然一笑,“妹妹不信,自可去飞雨筑一观,那可是他们幽会的地方,府里上下知道的人不再少数。” “飞雨筑?她竟如此大胆?” “可不是,妹妹可不要错过了好戏。” “这”玫歆看着渡月轩的许久不曾打开的大门,犹豫了。 虽然现在的禁足令已形同虚设,可是她已经不想再参与后院女人的斗争了。 她转眼看着初柳怀里的襁褓,眼神慢慢柔和下来,如今这个孩子才是她最重要的 “这孩子当真是可爱的很。”尹妃踱步到初柳身边,手指划过初儿如凝脂般的肌肤,看似轻盈,却惹得初儿哇哇大哭。 玫歆健步拦住尹妃,防备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尹绮琴收回手指,冷冷一笑,“姐姐只是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又被有心之人抢走啊。” “不可以。”玫歆脱口而出,不停地摇头。 她的初儿怎么可以跟在那个水性杨花,心机深沉的女人身边? 她绝不允许! 玫歆的目光渐渐变得笃定,咬着牙,下定决心。 她定要将墨烟微这狐媚子的龌蹉之举公布天下。 尹妃的话说完了,走出渡月轩时,脸上扬起了得意洋洋之色。 “你还是想借刀杀人?”青文跟着尹绮琴身后,终于忍不住截住尹绮琴。 而尹妃却心情大好,勾了勾唇道:“这一次我要让两个贱人都去死。” “可是王爷不是不在意墨烟微的过往吗?” “那是因为他没有亲眼见过,这一次”尹绮琴的笑意更甚,悠悠道:“这一次,我看他凌栖迟还会不会留着那狐媚子。” —————— 另一边,凌栖迟与荀祺已经达成共识,加派人手寻找明晨的线索。 烟微日日等在习风筑里,心如热锅上的蚂蚁。 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凉亭上,泛着幽幽暗暗的红光。 又是一日过去了,烟微眼看今日的太阳又要下山,长长地吐了口气,垂下了脑袋。 “问侧妃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烟微蓦地抬眸,一番打量,脑海里却记不得此人,“你是?” “将军令我来接王妃,有急事与王妃面谈。” “将军?”烟微第一时间想到了荀祺,她眸光一亮,惊喜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嗯”丫鬟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还是请王妃过去详谈吧。” 十日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烟微连梳洗打扮都顾不得,随手披了件披风,便跟着丫鬟疾步出了习风筑。 穿过如云厅往南略走几步,便到了一片梧桐林附近。 烟微脚步一顿,一缕思绪飘过脑海,可再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王妃怎么了?”丫鬟见人站着不动,又折返回来,催促道:“王妃可否快些,将军好像真的有什么急事。” “噢”烟微讷讷地点头,将心思咽下,此刻没有比去见荀祺更重要的事了。 她加快了步子,跟着丫鬟到了梧桐林深处。 “人呢?”烟微心中一凛。 “王妃稍后,想必将军被什么事耽搁了。” “是吗?”烟微眉头一拧,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眼皮一跳,环伺这树林,空无一人,唯有树叶随着秋风翩跹而落,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不对!”烟微边自言自语,边往树林外冲。 是她对明晨的事太过心急了,竟没有细细考虑清楚。 荀祺怎么会约他来梧桐林?他一个从来不迟到的人,又怎么会珊珊来迟? 烟微越想越觉得蹊跷,脚尖一用力,便要腾身而起。 “王妃要去哪?”身后出现一个嘶哑的男声。 烟微的力道被卸去,脚腕被人握在手中,从半空拽了回来,扑到在地上。 一股浓烈的香气钻入鼻息,烟微心神俱震,慌手慌脚的爬起来,拼了命地往外逃。 “王妃还真是个烈性子,我喜欢。”身后的男子发出一连串淫c荡的笑声,响彻整个树林,可人却抱手倚在树干上,冷眼旁观。 烟微心中讶异,却根本顾不得想太多,脚步更是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可是刚跑出去几步,她脚下一软,又跌在了地上。 接着一股奇怪的感觉顺着血液流向全身,她身体渐渐发烫发麻,四肢也像水蛇般软若无骨。 “你是谁?”烟微喘着粗气,一股力量支配着她,她将手扣进泥地里,保持最后的清醒。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舌尖轻舔着唇角,缓缓朝烟微而来,“老子死之前,还能有这么个可人儿,供老子快活,姓尹的也算对得起老子。” 烟微的眼前瞬间一黑,她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在勾栏院里,她也时常见姑娘们用过。 她咬着唇瓣保持清醒,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可是刚爬出去几米又被粗犷的手拖了回来。 再爬,又被拖回来 如此反复,不知道多少次,那男子终于没了耐心,就地将人扑倒,压在身下,“王妃难道不想我帮你?” 男人脸上的褶子堆成一团,嗤笑道:“王妃这样经历丰富的人,还有害羞的时候?” “淫贼!”烟微随手捡起身边的石头,用尽全力砸了过去。 男子的脸上立显一块血肉模糊的伤痕,他扶着额,不可思议地眼神盯着烟微,脸色越来越沉,“你这破鞋,给你脸还不要脸了?” 他站起身子来,一脚踢在烟微身上,接着又是一脚腾空而起 此时,梧桐林另一头里想起了一阵朗朗的笑声,约莫十几个人的步伐越来越近。 男子的脸色一沉,嘀咕着,“妈的,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大手便伸过来,去撕烟微的衣服。 烟微一边护着衣襟,而神思已渐渐模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倏尔胸口一跳,抬了抬重重的眼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远处的谈话声越来越清晰,已依稀可以见到几个高大的身影,而其中一个正是凌栖迟。 今日有客人来煜王府拜访,且都是些达官显贵。 烟微垂头看了看自己褴褛的衣衫,和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心中凛然。 若是被众人目睹这番景象,即使凌栖迟再想保她,恐怕也难堵悠悠众口。 而自己狼藉的声名在外,恐怕这些达官显贵不会觉得自己是被逼迫的,多半会将自己与人私通的传闻联系在一起。 不行!自己不能就这么万劫不复了,更不能凌栖迟再度成为别人的笑柄。 她握着石头的手捏得更紧,然后高高举起,直朝着自己拍了过来。 还在忙活的男子被此举吓得不轻,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石头的冲击力着实不轻,烟微感觉脑袋里面都是一阵晕眩,不过很快,额头上撕裂的疼痛代替了晕眩。 她咬着牙,爬起身子,趁着那人还在走神,一脚飞踢,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直奔。 烟微捂着额上的伤口,一路狂奔,回到习风筑才稍稍缓了口气。 “小姐,你怎么了?”紧跟着进门的采萱,吓了一跳,赶紧打了清水为烟微清洗。 看着深可见骨的伤口,采萱即使心疼,又是讶异,“小姐这样可怎么去见荀将军?” 烟微还在大口大口的喘气,听到这话,心又是一紧,握着采萱的手,扬声道:“你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救 采萱根本不知道烟微经历了什么,愣怔了片刻,才颔首答道:“荀将军那边刚派人传信,要小姐去飞雨筑一叙,我见小姐不再,我以为” 采萱的话还没说完,烟微心口已经突突直跳,直觉牵引着她往飞雨筑而去。 她隐隐感觉,这件事还没完 —————— 另一边,受了尹绮琴的挑拨,玫歆按捺不住自己的怨愤,时时偷偷摸索到飞雨筑外。 夜色慢慢降临,一个身影从玫歆眼前划过,她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心中断定此人就是奸夫。 那身影轻功非凡,脚尖在荷叶上轻轻一点,便越过一汪荷塘,停在莲池中央的凉亭里。 玫歆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屏住呼吸,隐在草丛中等待烟微的到来。 “谁?”荀祺很快就感觉到了身后紊乱的呼吸,飞身一跃,将人从草丛中拉了出来,扼住喉咙。 “是何居心?”荀祺横眉冷竖,虎口一紧。 “奸夫!你与那墨烟微都是不得好死。”玫歆被扼得满脸铁青,嗓子里仍断断续续吐着几句话。 荀祺虎口越收越紧,眯着眼睛打量眼前人,倏忽,手上的动作一顿,将人放了下来。 玫歆身子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你不杀我,不怕我把你们的事说出去?” “这王府里谁人不知?”荀祺敛起脸上异色,后退几步,坐在凉亭栏杆上。 他身体斜倚着柱子,撑着下巴,仰望星空,皎白的月色散在他刀削般的脸上,拂去刚刚的一身杀气。 “你走吧。”荀祺淡淡道。 “你真敢放我走?” “别人的事少管,才能活得自在。”荀祺这句话是劝解,更是威胁。 玫歆心中一荡,刚要逃走的步子又刹住了,她看着栏杆上那个颀长的身影,即使看不清晰,亦能感觉到他周身强大的气场。 那种气场,玫歆觉得熟悉极了。 “你是谁?”玫歆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问道。 荀祺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栏杆的手指,忽然收了回来,轻刮了刮鼻子,“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隐哥哥?” 这是玫歆的第一反应,甚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眼前人的神态动作,和所说的话,都与自己记忆中的人别无二致。 她疾步上前,握住荀祺的手,紧紧盯着他,虽然面容变了,可那气息分明就是自己魂牵梦绕之人。 “你是隐哥哥,对吗?”话一出口,玫歆已潸然泪下。 荀祺怜惜的目光打量着玫歆,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和渴盼的目光,突然就狠不下心,再戳破她的希望。 况且她执念太深,若不告知她真相,不知她又会做出什么事。 “或许时候告诉你了。” 他微微颔首,撕下脸上的面具,浅笑道:“玫歆,好久不见。” 月华下,那张浅笑的脸,温柔如水,正是一直深藏在玫歆心中的白月光。 她讷讷地看着眼前人,先是摇头,又不停地点头,泪痕斑驳的脸上牵起一个灿烂的笑。 “隐哥哥”她无所适从的手蓦地伸了过去,紧紧拥住荀祺,泫然道:“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贼人在那边!”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打断了暧昧的气氛。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一支离弦的箭急速朝凉亭飞来。 荀祺迅速侧身护住玫歆,只听得锦缎撕裂的声音,飞箭正中荀祺肩膀。 而荷塘的另一侧,提着刀的侍卫越走越近,将凉亭团团包裹住,一个丫鬟忽然扯着嗓子道:“在哪,别让她跑了。” 更多的侍卫小厮蜂拥而上,包围圈变得越来越小。 怎么回事?玫歆惶恐地看着荀祺,手脚不知所措。 “抓紧我。”荀祺忍着痛将玫歆拦在身边,脚尖用力,正要一跃而起,乱箭又毫不留情地射了过来。 “还想跑?煜王府岂是你等乱闯的地方?” 一声历喝从荷塘另一侧传来,玫歆心中一荡,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尹绮琴。 她又在暗处做了什么?玫歆还琢磨不透,不过她断定那人必是冲着她来的。 “隐哥哥,你先走。” “我如何能丢下你。” “快走!”情急之下,玫歆用力推了一把荀祺,“留在这只会更加说不清楚。” 此时,尹绮琴领着一众人已上了游廊,步步逼近。 荀祺再想用轻功逃跑已是不可能了,他环伺四周,纵身跃入荷塘里。 “玫歆?”尹绮琴已经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故作惊讶的样子。 跟在身后的韶蕊却兴奋起来了,眉梢一挑,打趣道:“没想到今日没抓到贼人,竟有别的收获?” 这话一出,身后立刻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各人的目光也变得怪异。 很明显刚刚亭子里的两个身影,大家都看到了,再又人这么一引导,自然往其他方面想。 尹绮琴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里还藏着个男人,她倒是要看看凌栖迟受不受得了自己宠爱过的人,统统和别人有私。 她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安静,自己则踱步到玫歆身边,试探道:“妹妹,这么晚不在渡月轩,跑这来干什么?” “赏月不行吗?”玫歆杏眼一横,狠狠地剜了尹绮琴一眼。 她来做什么?尹绮琴不是最清楚吗?她果然又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算计了。 “赏月啊?”尹绮琴冷冷一笑,寒气扑面而来,“怎么大家都喜欢在这赏月?是因为飞雨筑最为僻静,人迹罕至吗?” 尹绮琴的话有所指,大家听得明白,相互之间眼神交汇,皆露出暧昧的笑。 “玫妃姐姐不会是一个人赏月吧?”韶蕊捂着嘴调笑,“刚刚明明是两个” “啪!”一巴掌重重打在韶蕊脸上,截去尾音。 玫歆杏眼圆瞪,手恶狠狠地指着韶睿,讥诮道:“我说话,何时轮到你这小蹄子插嘴了?” 韶蕊被一巴掌打得呆若木鸡,反应过来,捂着脸颊,看玫妃气势汹汹的样子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尹妃。 尹绮琴也知道多拖无意,沉了口气道:“玫妃啊,姐姐也相信你断无出格之举,可是众目睽睽,也总得给大家一个说法啊。” 话说着,已经使了个眼神给一众侍卫小厮,众人得令,一拨人涌入了凉亭中,另一拨人则在荷塘周围细细搜寻。 玫妃根本无法阻止,咬着牙,心中祈祷陈隐已经离开了。 “这里有人!”一人扯着嗓子道。 玫妃的心霎时沉入水底,其他人则目光灼灼,挤到荷塘边,看着水里冒出的细细密密的气泡。 “出来!出来!”侍卫冷声喝着,见那团气泡毫无动静,扬起砍刀就要刺下去。 “救命,救命啊。”水里的气泡终于有了动静,一只手从伸出水面,掀起一片涟漪。 尹绮琴眼皮一跳,令道,“把人捞上来。” 全身湿透的人被四个侍卫抬着放在了凉亭的躺椅上,又有丫鬟拿了盏灯过来。 昏黄的光照在人脸上,众人皆是一脸讶异,面面相觑。 “你?”尹绮琴已经面色惨白,眼中划过一丝惊恐的神色,“你怎么会在这?” “不然姐姐觉得我会在哪?” 与此同时,一直闭着眼不敢看的玫歆,耳畔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面色一僵,嘴已经惊得合不拢。 怎么会是墨烟微? 她脑袋里飞转,余光却刚好触及烟微的眼神,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疾步上前,推开众人,将身上的披风披在烟微身上,“妹妹怎的这般不小心,竟掉进了荷塘里?” 烟微露出胳膊上一道三寸长的伤口,有意无意地瞟着尹绮琴,“早知道王妃要在此捉贼,我们便不来与王妃添堵了。” 尹绮琴勉强扯了个笑,喉咙里却像卡了什么东西迟迟说不出话。 按她的计划,墨烟微现在不是应该玉体横陈在众目睽睽之下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救了玫歆? 尹绮琴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冷声质问,“玫歆不是在渡月轩思过吗?怎么你们竟有兴致在此赏月。” “姐姐莫非还不知道?”烟微看了看玫歆,又盯着尹绮琴道:“王爷已经解了禁足令了,姐姐大可去流光轩问问便是。” 问?凌栖迟还不是由着墨烟微的话说? 尹绮琴一声苦笑,凌厉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削弱,指着玫歆道:“众目睽睽,大家可都看到她与男子拥抱在一起” “好一个众目睽睽!”烟微拍手打断了尹绮琴的话,她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侍妾c侍卫c丫鬟。 “你们都看清了?”烟微唇角一勾,淡淡道:“王爷面前,可来不得假话。” 众人眼中的精光瞬间敛去,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当出头鸟。 说起来,夜色正浓,大家也不过是看到了形似男人的身影,没有灯光,也未曾看清晰。 再说王爷,哪次不是向着墨烟微的,如今谁还敢去惹她? 看众人不言不语,还纷纷后退,尹绮琴的怒火瞬间盈c满胸腔,好像火山般瞬间就要爆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秘密 “王妃,王爷召见。”一个小厮从人群中挤进来,在尹绮琴面前跪下行礼。 尹绮琴的怒火顷刻被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疑惑道:“找我?” “王爷令王妃即刻去如云厅。” 算算时间如云厅的宴会应当结束了,这个时候叫她去 尹绮琴白了一眼烟微,眉头紧蹙,总觉得此事与眼前人绝对脱不了关系。 “可知何事?” “这”那小厮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心一横道:“王爷今日见贵客,却在梧桐林附近遇见个不知轻重的外人,辱没煜王府声名,那人迷迷糊糊的,说是与王妃认识。” 尹绮琴心中‘咯噔’一响,这说得不就是她今日派出去的人吗? 她袖口一甩,忿忿不平瞟了一眼烟微,疾步而去。 看着尹绮琴的身影隐入夜色中,烟微与玫歆皆缓了一口气。 “他”玫歆环伺四周,压低声音道:“隐哥哥呢?” “他已经趁着刚刚捞我的时候逃出去了。”烟微拍了拍玫歆的手,深深地看着她,“这是只有荀祺,你懂吗?” “噢。”玫歆讷讷地点了点,眼睛却一直粘在烟微身上。 今天的事情,每一件都让她太过震惊,她需要慢慢消化。 “阿嚏”一个喷嚏将玫歆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扯着烟微的衣袖,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这里离渡月轩近,不如去换件衣服?” 玫歆的眼神别有深意,烟微微微颔首,她也觉得许多事,是时候与玫歆讲清楚了。 —————— 渡月轩里,玫歆令人将初儿抱进寝房,幽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三个身影。 玫歆轻抚着初儿的脸颊,嫣然一笑,眼中却泛起些愧意,“初儿,可能留不住了。” “什么意思?”烟微后背一僵,直勾勾地盯着玫歆。 “尹妃来过,我怕她会拿初儿做文章。” “尹妃?”烟微思忖片刻,却缓缓摇头,“她若想拿初儿做文章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烟微踱步到初儿身边,看他天真无邪的笑,也不觉莞尔,“小孩子还真是一天一个模样呢。” “是啊,不过两三个月,鼻子眼睛都张开了,小脸蛋轮廓也出来了。” “这就是尹氏不好拿初儿做文章的原因?”烟微嘴里嘀咕着,倏尔握住玫歆的肩膀,“初儿之事除了尹妃,还有别人知道吗?” “绝对没有,对于尹妃我都是矢口否认的。” “好。”烟微欣然点了点头,深深地看着玫歆,“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初儿,她是你与王爷的义子!” 玫歆一时愣怔,暗忖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只要煜王c烟微和她咬定这孩子不是初儿,凭尹氏的一面之词,何足畏惧? “那么,你真的愿意把他给我?” “只要你能对他好。”烟微纵使千般不舍,还是点头应下,又补充道:“初儿他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玫歆心中动容,将孩子又抱紧了几分,“不管他是谁,从今以后他只是我的孩儿。” 关于初儿是野种的事,已经沸沸扬扬,烟微知道玫歆必然也听过这话,而看她现在的神情,竟是一点也不介意。 烟微悬着的心总算安下了,或许跟着玫妃,是这孩子最好的归宿。 “谢谢。”玫歆突然柔柔地说了一声,她对着烟微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还有隐哥哥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烟微心中感慨万千,暗暗抚着麻木的小手指,没想到她与玫妃也有一笑泯恩仇的时候。 不过看着初儿在玫歆怀里,睡得安稳,心中没过一阵暖流。 只要初儿安好,自己这些伤又算得了什么? 烟微心中蓦地就释然了,回应以莞尔一笑,便打算退出去。 “烟微。”玫妃突然想到什么,眼中一亮,把人叫住,“以前你问我如何知道墨将军已死,是吗?” 烟微后背一僵,木讷地转过身来,满脸狐疑地盯着玫歆。 玫歆踱步到烟微身前,压低声音道:“是无意间听到尹妃说起的,如果记得没错,尹氏应该和墨将军在庆河一带有过交锋。” 庆河?不正是在长安与松溪的必经之路上吗? 烟微相信父亲与明曦等人定是在那里遭人突袭,发生了什么。 而突袭的人已不言而喻,定是尹氏——皇帝的心腹。 “我要将此事尽快告知王爷。”烟微面色沉沉,与玫妃匆匆别过,便疾步往流光轩而去。 —————— 烟微万没有想到,踏进流光轩,竟看了荀祺。 他与凌栖迟同分坐坐榻两侧,伯易正为荀祺包扎手臂上的箭伤,凌栖迟则坐在一旁饮茶。 见烟微风尘仆仆地进门,几人的目光立刻聚过来。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凌栖迟迎上来,将人扶到坐榻上,“你的伤刚好也包扎一下。” “荀祺怎么在这?”烟微疑惑地看看凌栖迟,又看看荀祺。 “荀祺受了伤跑出来,被伯易看到了。” “原来如此。”烟微点点头,怪不得小厮叫走尹妃的时间那么巧。 “对了。”她蓦地抬眸,差点忘了今日来的正事,“听玫歆说尹氏与我父亲曾在庆河一带交过峰。” “庆河?”凌栖迟捏着下巴,暗忖一番,“我们找到墨将军尸体的地方正是庆河下游,如此看来,庆河很有可能是第一现场。” “若只是庆河一地,找起线索来,倒是方便得多了。”荀祺附和道:“我即刻调人前去。” “好,煜王府目下人手不够,此事劳烦荀将军了。”凌栖迟拱手道。 “这个我责无旁贷。” 荀祺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犹豫了良久,支支吾吾道:“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将军旦说无妨。” “那么”荀祺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瞟着烟微,咬咬牙问道:“王爷是不是已有所动作了?” 荀祺暗指的是皇城的方向,尽管烟微已经做好心里准备,这一天迟早回来。 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仍是一颤,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凌栖迟的腕子。 凌栖迟暗自拍了拍烟微的手,颔首道:“是要着手准备了,只待拿到诏书,一切就可名正言顺。” “好,我必鼎力相助。”荀祺拱手承诺道,“庆河的事情我也会加快进度。” “那就等将军的好消息了。”凌栖迟朗然一笑,又想到了什么,脸上一僵道:“只是煜王府,荀将军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一句话,几个人又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尹氏多半已经查明了与烟微会面的是荀祺。 若在多暴露,于谁都是有害无益。 荀祺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只是这消息该如何传递?” “那就在清风院吧。”凌栖迟试探地看了一眼烟微,见她面上并无异色,继续道:“你去找鸳儿姑娘就好。” —————— 五日后,煜王府便接到了清风院的请帖。 烟微扮了男装,与凌栖迟一同避开煜王府耳目,一路向西到了清风院。 正值酉时,清风院最热闹的时候,两人随着小二进了名唤“绯烟阁”的厢房。 “王爷来了。”鸳儿欠了欠身迎上来,正欲去接凌栖迟的披风,却看到了身边的另一人。 她面色略僵了片刻,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侧妃也来了。” “上次的事还未多谢鸳儿姑娘呢。”烟微回了一礼。 “都是按王爷吩咐,何谢之有?”她盈盈转身,取了茶壶为两人斟茶,举手投足尽显风韵,是标准的青楼花魁的样子。 烟微看着和自己七分想象的脸,一时愣怔,半响才缓过神来,问道:“荀将军人呢?” “吱呀”门被打开了,正是荀祺走了进来。 他看看鸳儿,又看看烟微,这应是他第二次见鸳儿了,可是仍是满脸讶异,眼神中流露出烟微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荀祺直勾勾的眼神,让两个人都不免尴尬。 烟微站起来,轻咳了一声,打断荀祺的目光,“可是有消息了?” “哦”荀祺自知失礼,收回目光,将头晃了两晃。 “我们庆河一带找到这个,沿下游去也发现了三四个。”荀祺将一叠纸放在桌上,指着上面的标记道:“只是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只见那纸上似乎是个特殊的图腾,形似昙花,花蕊中间又好像画着个什么字,只是大家都不识得。 凌栖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眉头紧锁,目光远眺,嘴里嘀咕着:“是什么呢?” “王爷见过?”烟微讶然道。 凌栖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好像有些印象,可是细细去想,却想不出来。” “王爷可否借我一阅?”鸳儿突然跳了出来。 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她眯着眼睛琢磨片刻,突然眼前一亮,疾步走到了窗边,“王爷且看那里。”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街对面的墙角上,竟真的有个极其相似的标记,只是笔画断断续续,相信是奄奄一息的人所作。 那标记实际是隐在暗处的,寻常人难以发现,大约是一直对着鸳儿的房间才会被她注意到。 “那里是”烟微话问道一半,却凝在了喉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尹府 目光往上稍稍移动一些,檀木金字牌匾上,赫然写着“相国府”三字。 这是尹相府的后门! 这与玫歆所说的恰好相符,这次更能断定尹氏便是皇帝手中的刀。 “看来当年父皇之死,尹氏也脱不了关系。”凌栖迟一甩袖口,恶狠狠道。 尽管众人皆知尹氏是皇帝的走狗,可是也不曾想他竟敢伙同皇帝篡位。 “只是那标记代表什么意思呢?”凌栖迟呢喃着,为何自己也会觉得如此熟悉。 “这个恐怕要问明曦了。”烟微扯着凌栖迟的袖口,就要往外走。 此标识绝不是她父亲留下的,那么最有可能便是与明晨明曦两姐妹有关。 —————— 两人辞别荀祺与鸳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太和寺。 “明曦”烟微后半句话曳去。 她看着暗房里的景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呆愣愣地往后退了几步,差一点摔出去。 明曦缩在墙角,双手环抱着身体,瑟缩发抖。 她衣衫褴褛,上面沾了许多血迹,而血还在不断地顺着她的胳膊缓缓而流,滴答滴答落在衣服和地上。 她身上千疮百孔,手里不知从哪摸来的一把刀,沾满了鲜血。 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烟微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上了一样,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她缓缓靠近墙角,明曦的反应却异常激烈,“不要过来!” “我是不会告诉你们孩子的消息的,哈哈哈”明曦仰天长笑,面部几乎扭曲,她迷离的眼睛剜着烟微,嘶哑的声音怒吼:“你休想。” 说着,明曦匕首一举,烟微下意识地躲开,那匕首却是朝明曦自己身上捅去,“不就是五石散吗?何惧之有?” 烟微心中一凛,看着崩溃边缘的明曦,她宁愿自己面目全非,也不肯对孩子的事多说一句吗? “你这是何苦?” “把王爷还给我!”明曦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倏忽,如饿狼般扑了上来。 “明曦!”凌栖迟跨步上前,抓住她的腕子,“你何苦一定要玉石俱焚?” “王爷?”明曦毫无生气的眼睛中忽然出现一丝亮光,嘴角抽搐,双手颤抖着去抚摸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你来接我,对不对?” 凌栖迟下意识地错开身子,继续道:“我会送你安全离开。” 明曦的手扑了个空,愣愣地放在空中良久,眼角一滴泪划过,“明曦不想走,不想走啊。” “都是你这贱人!”她目光变得愈加凌厉,声嘶力竭地嘶吼,“你怎么没死在外面。” “好了,明曦,此事我们先不谈。”凌栖迟眉头一锁,“今日来,是想问你这个东西。” 凌栖迟将昙花标记置于明曦眼前,深深地看着她,“这个你可知道是什么?” “王爷怎么会有?”明曦一把抢过那张纸,放在眼前,嘴角抽搐着,不再该哭还是该笑。 烟微与凌栖迟交换了个眼神,未免再刺激到明曦,自己悄悄退到了门口。 看到这张纸,明曦气息渐渐平稳,死死抓着它不肯放手。 “这跟明晨有关是吗?”凌栖迟试探的问道。 明曦却边摇头,边防备的看着门口的烟微,抿嘴不语。 “那么,你亲眼看见明晨没了呼吸吗?”凌栖迟换了一种方式,轻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明晨的消息?” “她死了,她死了。”明曦讷讷地摇着头,呢喃道:“那么多杀手,不可能活着。” “你亲眼看到的?” 凌栖迟再一次重复,明曦身子一僵,眼中复杂的神色翻飞,犹犹豫豫道:“姐姐让我先逃了。” “所以,明晨死没死,你不确定对吗?”凌栖迟欣然一笑,转头对上烟微同样欣喜的目光。 明曦咬着唇,又将纸张细细端详一番,指着昙花中间的字样,“这是我与姐姐之间的暗号,中间这个符号代表明晨。” 所以明晨很可能还活着,甚至就在长安相国府! 这样想着,烟微与凌栖迟皆是眼前一亮,可细想想,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若明晨真的在长安被幽禁了五年,皇帝和尹氏该有多疯狂。 凌栖迟看着眼前的明曦,又想着生死未卜的明晨,心中感慨万千。 他声音放得格外柔和,安慰道:“明曦,活着还有很多重要的事,你不该把全部精力都放诸在本王身上。” “王爷” “本王一定会全力帮你找到姐姐。” —————— 尹相府的斜角是一个茶摊,这几日烟微与凌栖迟成了这里的常客。 这是长安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可是到了相府所在的临水巷却冷清的很,偶尔几个人经过,也是在相府守卫凶神恶煞的注目下,匆匆而过。 烟微端着茶碗,手腕来来回回地晃着,茶水立刻荡起层层涟漪,就像自己的心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这尹相府防卫如此森严,要怎么才能进得去呢?” “尹晟也真是个老狐狸。”凌栖迟捏着下巴,一声冷笑,“不过反过来想,他越是防备严谨,就越是心虚。” 烟微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泛起更重的愁绪:“照这个样子,即使我们进得了尹府,恐怕也找不到明晨的踪迹。” “明晨事关重大,恐怕尹府里知道的人都不多。”凌栖迟边敲着桌子,边暗忖道。 皇帝与尹氏多年来,都没有停止过找寻诏书,而如今还活在世上,能与诏书有所关联的,唯有明晨一人。 若人真正尹府上,尹相定是极其重视,怎么可能轻易暴露? 除非 烟微与凌栖迟同时抬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有了主意。 “或许荀祺能帮得上忙。”烟微压低声音道。 “还有夏萧然。”凌栖迟灵光一闪,又补充道:“父皇在位时,夏氏就是尹氏的克星。” “所以你们又打算把我买了?”一声调笑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夏萧然?”烟微顺着声音望去,脸上一僵,赶紧拉着人坐下,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如何不能来?” “若是被皇帝的人认出来,你不想活了?”凌栖迟眉头一蹙,嗔道。 夏萧然却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斜睨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冷哼:“怕他作甚?你们本来不就计划让我在尹氏面前现身吗?” 话是没错,不过夏萧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长安街上,着实让人放不下心。 “你伤好?”烟微打量他一番,“若是遇到仇家,确定能全身而退?” 夏萧然双手打开,挑了挑眉,看样子容光焕发,并看不出中毒迹象,想必是听雪已经暂时将毒性压了下去。 “只要没你这害人精在,我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你”烟微面露愠色,自己明明是好心,怎么在这人嘴里,总是变了味呢? 夏萧然却像没看到似得,面色淡淡,转头又与凌栖迟道:“潜进尹相府不难,可就此以后,你与皇帝c尹氏的斗争恐怕就会转到明面上来了。” “我知道,本王卧薪尝胆五年,也该是时候清算了。” “好,有你这话,我便放心去做了。” —————— 戌时,繁华的长安城褪去白日的光鲜,陷入沉睡中。 夜风旖旎,拂起挂在门廊上的灯笼,葳蕤的灯光忽近忽远,映照着罕无人烟的青石板路。 倏忽,琴声悠扬,如月光,如流水,缓缓淌过空旷的长安城,飘进尹相府里。 赵姨娘的房间里,相国尹晟猛地坐起身子,眼睛瞪得几乎快要掉出眼眶。 身旁的赵姨娘揉了揉沉重的眼皮,软若无骨地贴了上来,“相爷又做恶梦了?这几日怎的总是心神不宁的?” 尹晟却不搭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脸色一僵,随手披了件衣服,边出门边吼道:“屠丰,屠丰可还在?” “相爷。”好一会儿,夜幕中走出一个身穿盔甲的人,上前拱手一拜,“相爷还没就寝?” “要我如何就寝?”尹晟面如死灰,指着琴音飘过来的方向。 这曲调他最熟悉不过,当年夏氏凭这一曲名满天下,可自从夏氏灭族,此曲便销声匿迹。 这几日,怎么会时时出现在长安城里? “可抓住那人了?”尹晟眯着眼睛,目露凶光。 “不曾”屠丰支支吾吾道:“那人轻功了得,又行踪诡异,实在是” “没用的东西。”尹晟甩袖,啐了一口。 轻功?尹晟眼皮一跳,夏萧然的模样立刻浮现在眼前。 夏氏是书香之家,可这个少年天才夏萧然不仅精通笔墨音律,轻功更是一绝。 可怎么会呢?他不是跳下悬崖了吗? 尹晟这样想着,脸色就愈加苍白,握着拳头,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屠丰低眉,用余光偷偷瞄着他,嘴唇轻启,琢磨了半刻,心一横道:“相爷,城郊” “城郊又怎么了?”尹晟眉头锁得更紧,怒其不争地睨着屠丰。 “我们再调查琴师时,意外发现城郊多了许多南月口音的人。”屠丰略顿顿,缓冲了片刻,继续道:“看样子是有些身手的。” “南月那边又有动作了?”尹晟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他揉了揉眉心,缓解脑袋中剧烈的疼痛,“还有什么,也一块儿说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诏书(1) “那个”屠丰看着尹晟憔悴的脸,身子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支支吾吾道:“煜王府那边,好像也不安宁。” “什么?”尹晟的脸上已经铁青,眸光几明几暗,溢出复杂的神色。 南月国c煜王c夏氏一连串的关键词放在一起,尹晟心中一荡。 能把他们凑在一起的,除了当年那件事,还会有什么? 难道诏书已经被找到了? 尹晟身子一阵瑟缩,咽了口气,提步就往外走 一路经过游廊,往尹相府西南一隅最偏僻的地方而去。 穿过茂密的树林,才依稀见到隐在树林里的山洞,那山洞被铁门死死封着,看不到一丝光线。 “可有什么动静?” “相爷放心,一切无恙。”两个守着的侍卫躬身应道。 尹晟这才送了一口气,指着两人道:“一定要严加防范,懂吗?” “是是是”侍卫连声应和。 尹晟面色略微缓和,却有仍旧不放心,勾着手,示意屠丰上前,“带上府兵,我们去会会南月国的人。” 话音未落,尹晟已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看着尹晟的背影,两个守卫着实松了一口气。 日日守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两人早就心生厌烦,想着这种地方少有人踏足,于是继续倚在栏杆上,打盹。 “混蛋!”一只脚踹在侍卫的心窝上,用力极猛,那侍卫仰着身子倒了下去。 他慌手慌脚地爬起身子,嘴里骂骂捏捏的话刚说一半,脚下一软,哆哆嗦嗦道:“相爷饶命,相爷饶命。” “活腻了?”尹晟啐一口,冷森森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有你睡的时候。” 侍卫被这话惊得一阵瑟缩,头咳得砰砰作响,“相爷饶命,相爷饶命。” “开门!本相要看看里面究竟如何!” “这” “怎么?”尹晟眼睛一横,屠丰就提剑上前。 刚刚挨了揍的侍卫心中一凉,不敢在耽搁一秒,慌手慌脚的开门。 门打开,是一条幽深的小道,有水流声滴滴答答敲着岩石上。 两人凭着手中一直昏暗的烛光摸索往前,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看到一间昏暗潮湿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一人被绑在刑架上,耷拉着脑袋,看不清容貌。 两人再走进些,掀开那人搭在眼前的头发。 只见那人面上新伤旧伤叠加,一片斑驳,她眼里充血,眯着眼睛瞅了许久。 在看清楚来人面貌时,瞳孔骤然放大,惊惧地往后挣扎,边摇头边战战兢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重复的话,一直在昏暗的房间里盘旋。 “明晨?”一人握住她的肩膀,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是我。” 说着,面似尹晟的人在脸上一抚,撕下一张面具,在明晨眼前晃了两晃,“不要害怕。” “王爷。”明晨几无生气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泪水潸然而下,“没想到明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爷。” “是本王对不起你,竟不知你一直就在身边。” 明晨干涸的嘴角牵起一抹浅笑,柔情似水地看着凌栖迟,“明晨未负王爷所托。” “不如我们出去再说?”身后的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上前去解明晨腕上的绳索。 明晨防备地看着那人,又看看凌栖迟,“王爷,我不能出去。” “放心,烟微是煜王府的人。” “噢。”明晨看着眼前人也取下面具,眼中的防备之色敛去,忽而又想到什么,面色一沉。 “你们先别管我,墨将军,墨将军如何了?” 这一问,烟微手上的动作一顿,咽了口气道:“已经过世了,姑娘不是同他一起吗?” 明晨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墨将军当初独自引开杀手,明晨才捡回了一条命。” “这便是墨将军的作风了。”烟微点点头,她印象中的父亲就是如此豪气云天,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到北萧国的皇权斗争中。 烟微心中感慨万千,又问道:“他可与你说过什么?” “诏书吗?”明晨环伺四周,压低声音道:“其实将军根本没把诏书带出长安城,他自己逃跑只是为了吸引杀手的注意力。” “什么?”烟微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她满眼讶异地看着凌栖迟,却对上同样讶异的眼神。 “他可曾说过诏书在哪?”凌栖迟上前,握住明晨的肩膀。 “就在朝阳门的牌匾之上。”明曦笃定道:“墨将军逃出皇城时,便把它放在那里了。” 朝阳门?烟微与凌栖迟面面相觑,谁能想到寻遍天下而不得的诏书竟然还在皇城?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如此。 明晨见两人愣着不动,又断断续续道:“王爷还是尽快遣人去寻吧,尹相那边几近疯狂的再找诏书,不知那日便被人发现了。” “这个自然。”凌栖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使了个眼神给烟微,两人一左一右去解明晨腕上的绳索,“但眼下还是先救你出去,再从长计议。” “王爷!”明晨忽然瞪大眼睛,不断地摇头,“不要管我。” “这是何话?本王岂能坐视不理?” “对啊,明晨姑娘,我们今日来便是为了救你。”烟微也跟着应和。 明晨看了看烟微,视线又落回凌栖迟身上,决然道:“明晨若此刻消失,尹相必然会怀疑到王爷头上,坏了王爷大事。” 凌栖迟手上的动作一僵,此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见到明晨奄奄一息的样子,怎能忍心抛下她? 他咬着唇,左思右想,也不得两全之法。 明晨却艰难地牵了牵嘴角,尽量淡然道:“尹相一日不知诏书下落,明晨便能继续活着,我只盼着王爷早日完成大业,再接明晨回府。” 几番思量,凌栖迟心一横,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你一定要等着本王来救你。” “嗯。”明晨重重地点了点头,深深看着眼前人,仿佛要将他的一颦一笑印入脑海。 这种真挚的眼神,让凌栖迟与烟微都好不尴尬,几次要开口,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少顷,明晨终于反应过来,敛回目光,轻咳了两声,话锋一转,“王爷可曾找到明曦了?” 提到明曦,烟微的心中一惊,拧着眉头与凌栖迟暗中交换了眼神。 明曦现在的情况,他们要如何开口对明晨讲呢? “明曦她” 见两人面色为难,明晨仿佛却一下子读懂了,赶紧解释:“她是任性了些,还请王爷和王妃多包涵。” 她眼睛又瞟了瞟自己的衣襟,对着烟微道:“王妃,劳烦你把我身上的给东西给明曦,要她乖乖听王爷的话。” 烟微从怀里取出的是一支烧蓝蝶形钗,形貌并无特别之处。 她猜想这应是两人之间的信物,只是单凭这个真的能让明曦相信自己吗? 出了尹府,烟微一路都紧紧握着蝶形钗,反复思量,在凌栖迟眼前晃了两晃,“明曦如今已然‘走火入魔’了,单凭一支钗,她还会信我们吗?” “”凌栖迟抿着嘴唇,半响不语。 以明曦现在的状态,又有药物作用,谁也不知道她看到发钗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烟微叹了口气,决定先将此事压下不提,随话锋一转道:“那么关于诏书,我们是要即刻去朝阳” “去庆河!”凌栖迟突然扬声截断了她的话,揽在烟微腰上的手蓦地一紧,“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庆河。” “噢,好!” 烟微环视四周,发现已到了煜王府附近,视线回望凌栖迟,目光交汇,便读懂了凌栖迟的意思,赶紧重重地点了点头。 再走出几步,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冲着凌栖迟眨了眨眼,“此去庆河,三哥可介意多带一人?” —————— 翌日,天刚蒙蒙亮,凌栖迟就带着烟微赶往庆河。 这次出行,凌栖迟只对外人道去散散心,又因为走的匆忙,只带了四个伺候的小厮。 就连一贯贴身保护的伯易也因甄姑姑病重,留在了煜王府。 正值秋日,庆河两岸延绵数里的芦苇随风掀起阵阵波澜,白色的苇絮飘零,悠悠落在干涸的河道里。 马车在芦苇中约莫穿行了一个时辰,方才停下。 烟微掀开窗帘,眼前除了密密麻麻的芦苇丛,还有一见破旧的凉亭忽隐忽现,名曰“闲亭”。 烟微握着窗栏的手一紧,匆匆下了马车,走进闲亭内。 依明晨与玫歆的描述,这亭子岂不就是自己父亲墨紹远丧生的地方? 她心中一阵抽痛,眼中涌出一股热流,仿佛父亲遇害的情形就在眼前。 “三哥!”她转身扑进凌栖迟的怀里,脸颊紧紧靠着他的胸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东西藏在这里” “是,这里最能让人信服。”凌栖迟边轻拍着烟微的后背,目光则落在四个小厮身上,“你们手脚都麻利些。” “是。”四人齐齐拱了拱手,便往凉亭下方去。 这凉亭下方的砥柱平日是浸在水里的,只到了深秋和隆冬,水面干涸,才露出来。 几人在凉亭底下的淤泥里挖了半响,突然有一人扯着嗓子道:“王爷,找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诏书(2) “好,重重有赏。”凌栖迟朗然一笑,接过小厮呈上来的布包。 那布包外面裹满了泥,里面却一层层包裹着树叶c油纸,统共拆了五层,才露出一方白色的锦帕。 “三哥,恭喜得偿所愿!”烟微惊喜不已地扬声道。 恰时,一道黑光从眼前划过,凌栖迟手中的帕子便不翼而飞。 两人猛地抬头,芦苇丛中钻出约莫二十来个黑衣人,横着刀朝闲亭里杀来。 而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立着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他端着那块锦帕凝神良久,发出一串满意的笑声。 “你是谁?”凌栖迟将烟微护在身后,抽出佩剑对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的眼中露出一丝凶光,眉梢一挑,沉沉的一个字:“杀!” 四面八方的杀意顿时汹涌而来,寒光直逼闲亭。 凌栖迟一边应付,一边眯着眼睛看清树上的人,“李宏义?竟然是你!” 烟微不可置信地抬眸去看,尽管她知道煜王府内不乏眼线,却万没想到深受信任的李管家也是其中一员。 李宏义也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被凌栖迟认了出来,身子往后一仰,连带着整个枯树枝也微微晃动。 不过仅仅片刻,李宏义便镇定下来,举着手中的帕子道:“那又如何,反正诏书已在我手,王爷的美梦怕是该醒了。” “是谁派你来的?尹晟还是尹绮琴?”凌栖迟咬着牙道。 李宏义看他忿忿的样子,更加得意了,仰头一笑,“没想到王爷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了避人耳目,连伯易都不曾带来,我倒要看看,王爷一人是有三头六臂能应付尹府的杀手?” “谁说是王爷一人?” 李宏义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他后背一僵,继而脖子上一道凉意,“墨烟微?” 他只道烟微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一时注意力都集中在凌栖迟身上,竟忽略了背后的人。 她是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李宏义转头恶狠狠地横了身后人一眼,“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跑得了了?” “刀剑无眼,李管家最后不要乱来。”烟微握着剑柄的虎口一紧,剑锋又往李宏义脖子上深了几分。 树下的人,见领头的被控制了,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剑锋指着凌栖迟,迟迟不敢往前。 见下方一切安好,烟微暗舒了口气,“李管家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是谁派你来的了?” “知道这些又如何,诏书可还在我手上。”李宏义冷眼一瞟,力发至手指,做出要撕裂锦帕的动作。 “你”烟微手上的剑又送进去几分,眼睛一瞬不瞬地瞟着凌栖迟。 “我这一用力,王爷的美梦可就毁于一旦了,王爷真的要跟我赌吗?”李宏义冷森森地一笑,垂眼看着凉亭里的人,一派洋洋得意。 “那么你又当真敢拿你的命和我赌?”凌栖迟唇角一勾,略停顿片刻,烟微也非常配合地将剑往吼间一抵。 李宏义咽了口气,却迟迟没发出声。 凌栖迟这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一点李宏义是见得多了,真杀了他也未必不可能。 见李宏义面露迟疑,凌栖迟继续道:“不如我们作笔交易如何?” “”李宏义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带我去见你上面的人!”凌栖迟一字一句,又补充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吗?” “这” “李管家,你可只是个听令的,有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烟微在他背后冷冷地说,手上的剑微微晃了一下。 从剑柄传来的凉意直达剑锋,微微的颤抖让李宏义不知为何心里乱了几拍,觉得脊背发冷。 他闭着眼,略想了想,点点头道:“尹王妃,就在不远处的云来客栈。” 这次竟是尹绮琴亲自来了! 想必凌栖迟与烟微的行程太过突然,她来不及通知皇帝与尹相,此事又事关重大,才自己赶了过来。 烟微既喜且忧,喜的是如此虚晃一招,假诏书似乎已经骗过了尹氏;忧的是两人的行踪竟然如此快速而清晰的落在尹氏的眼中,想想都觉得后怕 这样想着,两人已经跟着李宏义到了云来客栈。 客栈上房的门一打开,尹绮琴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如何?诏书可找到了?” “王妃是从何时开始监视本王的?” “王王爷?” 尹绮琴等来了让他意想不到的结果,身子一个踉跄,赶紧抓住身边的靠椅,让自己冷静。 “王妃是不是该先回答本王?”凌栖迟灼灼目光,逼视着尹绮琴,“连李管家都是你的人,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我”尹绮琴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抬头时,再也不是以往端庄大方的尹王妃。 她周身遍布这怨气,一双刀子般眼睛在凌栖迟与烟微之间游走,嗤笑:“王爷何必如此虚伪,我是怎样的人,你又是怎样的人,还需要多做解释吗?” “好,倒难得尹妃坦坦荡荡。” “王爷见笑。”尹绮琴从两人身边踱步而去,接过李宏义手中的锦帕在眼前晃了两晃,“如今王爷一丝筹码也无,我尹绮琴何须费神与你等拐弯抹角?” “就为了这个?”凌栖迟指着白色锦帕,沉声道:“就为了这个?你尹氏手上握了多少人命?” 尹绮琴斜眼瞟了瞟手上的帕子,一脸鄙夷道:“原来王爷是来打抱不平了?是为她那短命的爹,还是明晨那小贱人?” “尹绮琴,你这话何意?”听到这样的话,烟微脑袋嗡嗡一响,一口浊气憋在胸口,“好歹是相国千金,起码的尊重总该有吧?” “尊重?”尹绮琴冷哼一声,“对这些蠢货需要尊重吗?若不是他们不知进退,也不至于一个万箭穿心,一个幽禁五年,都是因为他们蠢!” “你说什么?”凌栖迟带来的一个小厮,忽然冲出了人群,抓住尹绮琴的衣襟,“你再说一次!”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尹绮琴脸色一白,狠狠地推了一把眼前人。 那人相似没什么力气,这么一下,便后仰着重重摔在地上,遍布伤痕的脸现于众人眼前。 小厮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不见丝毫血色,小小的脸上密布着二十来条刀伤,有的还溢着血。 尹绮琴捂着口鼻退开几步,扇了扇鼻间的空气,满脸厌弃,“什么东西,不想活了?” “我姐姐到底怎么了?”小厮又扑了上来,这次却被尹妃的丫鬟层层拦住。 “你是”尹绮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倒吸了口凉气,“明曦?”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娇俏可人的明曦会变得如此不堪,更没有想到凌栖迟竟把她带着身边。 “我姐姐呢?”明曦挣扎着还要扑上去,可尹绮琴却没时间与让啰嗦,一脚踹开,直奔着凌栖迟与烟微而来。 “你们想干什么?” “想让她认清事实,让她知道谁才是凶手。”烟微盯着她,隐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捏的发白。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可是她却无能为力,是何等的悲哀? 尹绮琴一眼便看出了烟微的心思,反而眉梢一扬,更是得意,“知道又如何?你和你的王爷,都不过是废物。” “尹绮琴,够了。”凌栖迟抓住尹绮琴的腕子,气场慢慢下沉,“该得到的,你也得到了,今后你我两不相欠,休要再牵扯别人。” “两不相欠?王爷还真是大度呢。”尹绮琴冷森森地一笑,将手抽了回来,手指一勾,“这么好的机会我怎能错过?” 说完,云来客栈外便被一股浓烈的杀意包裹,楼外c楼内c房顶上被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刀锋渐渐迫近,包围圈渐渐缩小。 “你确定要如此?”凌栖迟淡淡地看了看尹绮琴,“本王给你机会乖乖做你的王妃,你倒不肯?” “”尹绮琴见眼前两人颇为淡定,心中一凛,余光环视四周。 这四周确定都是尹氏的人,而来之前,她已查过为了避人耳目,煜王府兵根本一个都未出动。 一定是虚张声势! 尹绮琴沉了沉气,手指一勾,示意杀手行动。 “报!”恰是,一个黑衣人疾步而来,伏在尹绮琴耳边说了两句。 她脸色立变,凌厉的眼睛转而盯上烟微,吼道:“狐媚子,敢坏我大事。” 继而悠扬的笛声穿透杀气腾腾的云来客栈,飘进几人的耳中。 是荀祺的信号,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烟微下巴一扬,伸出手掌,“王妃确定你的人能冲出包围圈吗?不如你把锦帕还给我,我放你一马。” 锦帕?尹绮琴下意识地将帕子往衣襟里收了收,怎么可能还回去? 若诏书真落入凌栖迟手上,且不说尹氏必然倾覆,就说她自己,也必得被皇帝折腾个半死。 她护住胸口,慌乱地眺望窗外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心怦怦直跳。 无论如何先护住诏书再说! “李宏义,还愣着做什么?”尹绮琴握住李宏义的手臂,使了个眼色。 意思很明显,她不打算管这些尹府的人了,自己和诏书先出去才最重要。 李宏义的功夫不算弱,再有大队的人马混战,便趁乱跳窗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黑衣人 烟微与凌栖迟紧跟着跳出窗户,追出去几十里。 见尹绮琴与李宏义的背影渐渐隐没,两人停下脚步,相视一笑。 “微儿,需要追这么远吗?”凌栖迟喘着粗气,调笑道:“为夫可当真受不了了。” “做戏做全套嘛。”烟微c冲他吐了吐舌头,“不追紧点,他们怎么相信自己手上的是真诏书呢?” “好啦好啦,夫人说什么都对。”凌栖迟将人揽到怀中,轻叩了扣她的额头,“我们回去看看荀祺那边的状况。” “可算找到你们了。”正说着,荀祺已经迎了上来,只是看着亲昵的两人,不觉放慢了步子。 “荀荀祺,那边如何了?没人受伤吧?”烟微忙正色问道。 荀祺亦撇开目光,点了点头,“不过是虚张声势,无碍的。” “但愿伯易那边不要出什么差错。”凌栖迟眺望着长安的方向,眉头紧锁,“朝阳门毕竟在皇帝眼皮子低下。” “三哥放心。”烟微拍了拍凌栖迟的臂膀,安慰道:“此来庆河必定转移了尹氏和皇帝的视线,没人会注意到伯易的。” 凌栖迟微微颔首,这便是他一番折腾的目的所在,此时,想必尹氏和皇上那里都盯着庆河,暂时注意不到小小的朝阳门。 再有那假诏书是请毓秀阁做的,十分逼真,那些人拿到手后,匆匆看几眼,必定急着销毁。 如此以来,真诏书便可安然留在凌栖迟身边,以待来日。 正想着,一只信鸽飞到凌栖迟肩头,他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扫了一眼,大喜过望,“伯易那边成了。” “太好了。”烟微的兴奋一点不比凌栖迟少,情不自禁地扑进他怀中,笑盈盈道:“这次真真是要恭喜三哥了。” “多亏了有夫人你。”凌栖迟宠溺一笑,又抬眼看着面色灰白的荀祺,轻咳了一声,“还要多谢荀将军,本王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荀祺错开落在烟微身上的目光,勉强扯了个笑,“有王爷此话,足矣。” 此时的烟微,背对着荀祺,并未察觉到怪异的氛围,反而双臂紧紧地缠在凌栖迟的腰间,仰头,吐了吐舌头,“微儿真替三哥高兴,接下来我们去哪?” 凌栖迟凝视着怀里的人儿,看她满眼只有自己的样子,心里竟有些洋洋自得,眼神变得更加柔软。 他余光扫了扫荀祺,犹豫片刻,还是在烟微的额上轻轻一吻,轻声道:“我们去找明曦,去找我们的孩儿。” “可以吗?”烟微杏眼里闪着点点星光,惊喜之色更甚,“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再添上这一桩,会不会让你分神?” “胡说什么?你与孩儿就是我的头等大事。” 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边往回走边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便忘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荀祺默默跟在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背在身后的拳头不觉攥得发白。 心中仿佛有一个恶魔在作祟,明明他告诉过自己无数次看清现实,为什么身子却不听使唤似得,想要把眼前的人夺回怀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前方走着的两个人却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满心只有明曦与孩子的事。 到了云来客栈,荀祺的人已经撤去,客栈恢复如常,只是二层阁楼上,隐隐传来抽泣声。 两人顺着泣声而来,明曦仍待在刚刚尹绮琴的房间,双臂抱膝,呜呜咽咽。 “明曦,你如何了?”凌栖迟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曦的身子微微一颤,顷刻扑进凌栖迟怀里,泫然道:“姐姐姐姐当真是被尹氏所害吗?” “你都听到了,不是吗?”凌栖迟推开明曦的身子,深深盯着她,“庆幸的是她还活着,本王一定会救她出来。” “真的吗?”明曦抓住凌栖迟的袖口,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是明曦太笨,竟然轻信那尹绮琴的话。” “一切都过去了。”烟微抽出袖口里的蝶形钗,递到明曦手里,“是尹氏太过狠毒。” 明曦握着蝶形钗,不觉有落下几滴泪,她抬眸复杂的目光落在烟微身上,抿嘴不语。 烟微却看出了她眼底残余的戒备,蹲下身子,安抚道:“明晨对煜王府有义,对我父亲有恩,我们不会不管她。” 明曦浑浊的眼神愈加清亮,她看看烟微,又看看凌栖迟,继而目光放远,反复思量了良久,方点了点头。 此时,不宜操之过急,烟微尽管心中急切,也只得耐住性子,等明曦自己想通。 渐渐地,明曦脸上露出久违的柔和之色,双膝跪地,对着凌栖迟道:“王爷,求您救救我姐姐,明曦愿将功补过,带您去找三王子。” 歇息片刻,凌栖迟与烟微不敢耽搁,打发了其他人,便随着明曦往长安城西而去。 穿过鸿湖之上的山谷,在一片竹林深处寻得一人家。 此地人烟罕至,茂密的竹林中,唯隐着一间简陋的草堂,升起寥寥炊烟。 狭窄的泥淋小径上,远远走来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子,扛着锄头,推开栅栏。 人还未进屋,就有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迎了出来,手中抱着个婴孩。 那孩子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头发稀稀疏疏的,面色黝黑。在看见迎面来的男子时,突然眉眼俱开,在妇人怀中蹦蹦跳跳,眼中闪着星光,格外惹人怜爱。 “小枫想爹了?让爹抱抱。” “爹”孩子还不会说话,学着男子的口型咿咿呀呀。 那男子宠溺地在孩子鼻尖一点,一撮泥巴粘在孩子的脸上,虽是脏兮兮的样子,却笑得烂漫。 烟微藏在暗处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心中复杂的情绪流过,鼻头也跟着一酸。 自己的孩子叫枫儿吗?竟是亲昵地认别人做爹娘吗? 她的步子不自禁地往草堂处挪了挪,却很快顿住脚步,转头扎进凌栖迟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 “他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日后,我们可以想办法接回枫儿的。”凌栖迟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草堂里,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传进烟微耳朵里,她忽然摇了摇头,“枫儿现在很幸福不是吗?” “我只愿他一直这样开心下去。”烟微的目光转而落在明曦身上,“或许,我还该谢你,谢你让他躲过了入宫为质的命运。” 身在皇室或是氏族,烟微太能体会那些身不由己了,枫儿既有机会逃离这种生活,何苦要他再次陷入旋窝呢? 烟微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可就在此时,竹林里却倏忽冲出了一群黑衣人。 “什么人?”凌栖迟大惊失色,赶紧抽出佩剑,做防卫姿势。 那些人却根本没打算与他们多做纠缠,提着刀,直奔草堂。 草堂里的夫妻均是农妇,那见过这等场面?吓得边惊声尖叫,边把孩子护在胸口。 烟微与明曦见大事不妙,赶紧夺了黑衣人的刀,便上前援手。 “呯呯嘭嘭”狭小的草堂里,霎时刀光剑影。 众多的黑衣人轻易破开了木门,一人夺过枫儿,高高举起,示意其他人得手。 “撤!” “休想!” 见孩子再一次被人掳走,凌栖迟与烟微心中骇然,顾不了许多,冲进了黑衣人中间。 只是杀手太多,两人自保尚且困难,要抓住为首的黑衣人,却是何其艰难。 眼看黑衣人就要抱着孩子离去,两人却无暇分身。 倏忽,一道白光闪过,扯住了枫儿的襁褓。 “明曦!”两人瞪着眼睛,同时唤道。 明曦的功夫是不弱,可毕竟有伤在身,很快便处于下风,但人却死死纠缠着,不肯罢休。 那首领显然是恼羞成怒了,眉心一皱,抽出跨刀,凌厉的刀锋逼迫着明曦。 明曦只接了几招,便现颓势,手中的刀被挑落在地,刀锋一次次划破她的肩膀c手臂 “明曦,不可逞强!”凌栖迟厉声令道。 明曦却好像没听到似得,拖着一身的伤痕,发了疯的往黑衣人身上扑。 黑衣人眼睛微眯,闪过一道危险的精光,腕上一用力,跨刀直刺胸腔,啐一口,“找死!” 他再转头,举起手中的襁褓,扬声令道:“撤!” 黑衣人得令,瞬间消失在竹林深处。 敌众我寡,凌栖迟与烟微最终没能救下枫儿。两人现在满眼都是倒在血泊中的明曦。 “别怕,本王这就带你回王府。” 凌栖迟欲将人抱起来,却被明曦扯着袖口阻止,她的手顺势抚过凌栖迟拧紧的眉头,竟然畅然一笑,“王爷终于肯为我担心了,明曦好开心。” “好好休息,我这就带你回去。” “王爷知道的,明曦治不好了。”明曦的气息忽轻忽重,异常紊乱,却撑着一口气继续道:“我中毒已深,早已是将死之人了。” 这话让凌栖迟与烟微面面相视,眼神中流露出歉意。 倒是明曦仿佛释然了,摇摇头道:“不怪王爷,要怪就怪明曦痴心妄想。王爷夜夜梦里呼唤的名字我怎会没有听到?王爷总是深夜独自在习风筑发呆,我怎么会没看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知己知彼 “抱歉” “何必说抱歉?都是我错信尹氏。”明曦一声苦笑,“只是枫儿丢了,姐姐” 说着,明曦就要翻身跪下,可刚刚一动,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凌栖迟赶紧扶住她,笃定道:“不管枫儿如何,明晨我一定会救,本王说到做到。” “好,好,好”明曦连连颔首,面色愈加和缓。 只是说完了这件事,她似乎对世间已经没了留恋,她眼睛愈发空洞,微闭着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真好,能躺在王爷怀里,明曦已经无憾了。” 呼吸声渐渐衰弱,直至枯竭。 竹林里,万籁俱寂,晚风吹着竹稍,忽远忽近地摇曳着,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良久,烟微才上前拍了拍凌栖迟的背,安慰道:“明曦去的很安详。” 凌栖迟收回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 毕竟是自己下的药,毕竟明曦因自己而去,人非草木,心中难免有些伤感。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默念:“你放心去吧,本王绝不会让明晨出事。” 两人将明曦就近安葬在草堂后,又安抚好农家夫妇,便骑马赶回王府。 —————— 煜王府内,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凌栖迟与烟微刚下马,尹绮琴便带着府内的侍妾在门外等候。 “王爷一路幸苦。”尹绮琴盈盈上前,欠了欠身,“王爷昨日怎走得这样急,妾身一直担心着呢。” “那倒是有劳王妃了。”凌栖迟嘴角一扯,几个字咬得极重。 好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只是尹绮琴眉梢的得意之色还是出卖了她。 看她这幅样子,想必假诏书已经被她献给皇帝邀功了。 只是这诏书是北萧第一隐秘之事,皇帝想必也有意秘密销毁,尹绮琴才会像失忆了一样,只字不提庆河之事。 皇帝和尹氏还想与他相安无事,这对凌栖迟来说倒是件好事。 他敛去眼中的思绪,淡淡道:“让王妃担心了。” “妾身哪有什么要紧的?”尹绮琴意味深长地看了凌栖迟一眼,“倒是王爷要注意身子,不该操心的就别操心,许多事让妾身代劳就是了。” 这话说的很是僭越,但想必也是皇帝的意思。 如今凌栖迟无权无势,连最重要的诏书也落入他人之手,皇帝自然不必再与他拐弯抹角。 尹绮琴的话多半是皇帝在提点他,安安分分做个闲散王爷。 凌栖迟余光环视四周,煜王府里似乎又多了许多双眼睛。 如今这煜王府倒想是她尹绮琴的了! 凌栖迟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附和着:“王妃说的是,本王受教了。” 辞别了尹绮琴,凌栖迟便携着烟微一路往流光轩去。 烟微时不时看着凌栖迟沉重的面色,欲言又止,琢磨了好一会儿,进了流光轩,才压低声音安慰:“三哥权且忍耐,那东西不是已经在手上了吗?” 恰时,伯易也跟着进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白色的绢帕递过来,“朝阳门牌匾下的东西,请王爷过目。” 凌栖迟接过来,放在书桌上,平铺开,上面洋洋洒洒的毛笔字是老国君的字迹无疑,其上加盖的玉玺更是不容置喙。 只是确认是真的传位诏书后,凌栖迟的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了,“奇怪,不应该啊?” “何事?”烟微道。 “如此看来真假诏书之事,尹氏和皇帝都没有察觉,那么枫儿”凌栖迟捏着下巴,面露难色。 烟微顺着凌栖迟的目光看去,那正是观澜轩的方向,她突然明白了凌栖迟在考虑什么。 之前在竹林里交手的那些人,刀法分明与尹氏的杀手如出一辙,几乎可以确认枫儿是他们劫走的。 可是明曦从未对尹绮琴讲过枫儿的事,她又如何知道? 既然将人掳走了,又为何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烟微的眼皮跳得厉害,尹氏和皇帝是何等人?表面越是平静,就越有可能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不行,得想办法撬开尹绮琴的嘴。”烟微面色沉重,连连摇头,“无论如何,枫儿落在尹氏手上,定会比落在明曦手里更危险。” 说着,人就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却被凌栖迟拦了下来,“尹绮琴恨我入骨,若枫儿真在她手上,恐怕我越是表现的担心,枫儿只会更加危险。” 烟微的胸口‘咯噔’一下,想想尹绮琴对凌栖迟的态度,还有这些年暗自做的手脚,心底一片沉凉。 这尹绮琴何止对凌栖迟心怀恶意,看样子她对煜王府的所有人都存着敌意。 “煜王府到底与她有何等深仇大恨?”烟微说出了心底的疑问。 “尹绮琴可是皇帝亲自指婚给我的,他就是皇帝在府上的一双眼睛。” “不对。”烟微眉心一拧,总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若尹绮琴真的只是一件工具,她依令做好监视好凌栖迟就是了,不会有太多的感情。 可事实上,尹绮琴再与凌栖迟交锋中,眼中却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更何况做为一个对付凌栖迟的工具,为何会对府上的侧妃侍妾都心存敌意? “三哥是否曾经与她发生过什么事?” “她入府后,我去观澜轩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会有什么事?”凌栖迟捏着下巴,凝想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真的不曾有过,就连入府之前,也是在宫中有过几面之缘,话都不曾说过。” “这样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凌栖迟回过神来,反倒不太理解烟微为何有此一问。 “没没什么。”烟微嘴上这般说着,可是女子的直觉却告诉她,尹绮琴对煜王府的恨意,除了来自政c治斗争,还参杂着个人情感。 直觉的事情也难以与凌栖迟言明,可她隐隐觉得这便是撬开尹绮琴嘴的突破口。 所为知己知彼,烟微决定先自己详细了解一下尹绮琴此人,再做计较。 —————— 与此同时,观澜轩里的人,也有着同样在暗查着对方。 自那日飞雨筑抓到烟微与玫妃后,尹绮琴就隐约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 按理说飞雨筑私会的男子是烟微的相好,怎么会与玫歆又纠缠不清? 且两个人都摆明了要保那男子,实在是太过奇怪。 “青文,查的如何了?”尹绮琴坐在窗前,揉了揉额头。 站在身后的青文,却只暗自横了尹绮琴一眼,没打算搭话。 尹绮琴感受到了背后异样的目光,转身,蹙眉道:“问你话呢。” “奴婢是来协助您查煜王的,不是帮您窥探这些王府轶事的。”青文微屈了屈膝,敷衍地行了个礼,面露不快,“王妃似乎不该把心思放在两个女人上面。” “你懂什么?”尹绮琴袖口一挥,怒色溢于言表,“想扳倒煜王,就得从他身边人下手,一点一滴也不可放过。” “恐怕你只是嫉妒心作祟吧。” 青文,做为皇帝派到尹绮琴身边的人,对尹绮琴自然毫无惧色,反倒时时提点着尹绮琴切勿越界。 她冷笑了一声,淡淡道:“扳倒了墨烟微和玫歆,凌栖迟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够了,凌栖迟怎样与我何干?”尹绮琴厉声截断青文,冷冷令道:“本妃要查那男子自有打算,何需一个下人置喙?” 正此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谁?”尹绮琴的怒气尚未消,扬声问道。 “是奴婢,王妃可歇下了?”一人躬着身子应道。 这声音是尹绮琴贴身侍婢罗兰的,她向来懂事,此时贸然截断青文和尹绮琴的谈话,必然有异。 尹绮琴亲自起身,开门,见罗兰神情紧张,面色僵直。 不等尹绮琴开口,罗兰便迫不及待地回禀道:“有个小丫鬟要见王妃。” “小丫鬟?”尹妃眼皮一跳,更觉得事情蹊跷,随招了招手,示意把人带上来。 夜色中,疾步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紧裹着大氅,边走边四处张望,到了尹妃面前,欠了欠身,“王妃安好。” 尹绮琴一个愣怔,一则此人好像从未见过,二则这约莫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带着的寒气实在太过冰冷。 她点了点头,示意那小姑娘进屋,“你是?” “奴婢夏彤。”夏彤解下身上的大氅,低眸瞄了一眼尹绮琴。 尹绮琴心下一惊,这女孩脸上竟有一道刀伤,从额头一直划到嘴唇,极其可怖。而她的眼神除了一片沉凉,毫无生气。 夏彤小小年纪倒是十分淡定,轻咳了一声,唤回尹绮琴的思绪,补充道:“奴婢是南月国人,是墨烟微的贴身侍婢。” “什么?”尹绮琴身子一抖,手边的杯子应声而落,“呯嘭”一响。 墨烟微带在身边的不一直是秋灵吗?这个夏彤从何而来? 就算她真的是墨烟微的贴身侍婢,偷偷摸摸来找她做什么? 尹绮琴与青文对视一眼,眯着眼睛,做防备状,“这可是观澜轩。” “奴婢找的正是王妃。”夏彤笃定地点点头,“奴婢这有关于荀将军的惊天秘密,相信王妃会感兴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隐秘 荀将军?尹绮琴早已查得此人正是墨烟微的相好,此时正想查他,竟有人送上门来了? 尹绮琴欣然地点了点头,却仍是防备道:“镇南将军之事与本妃何干?” “若我说荀将军就是南月国君陈隐呢?”夏彤声如洪钟,十分笃定的样子。 尹绮琴却是心神俱震,僵硬的身子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那可是陈隐啊,早就被皇帝赐死的南月国君,早就葬身火海的亡国之君,怎么可能出现在长安? 这个说法太过新奇,尹绮琴一时难以接受,缄默良久。 身后青文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提着步子就往外冲。 摔门声终于将尹绮琴拉回现实,她一个箭步上去拦住青文,“你去哪?” “此事非同小可,要立即禀报皇上。” 青文一掌甩来尹绮琴,她一个踉跄,再次拦住了青文。 这次,青文脸色已经白如死灰,指着尹绮琴喝道:“你不要命了?还想保凌栖迟?” 在场人皆知,若此事真的被爆出来,荀祺是必定要死的。当初留他在长安的凌栖迟必然也会被按上包庇藏匿之罪,绝无再次开罪的可能。 尹绮琴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拦住青文。 她缓缓放下拦在青文身前的手臂,微闭着眼,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纠缠着她。 直到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她忽地睁开眼,唤道:“站住!” “你果然” “事情没查清楚,你有几个胆子禀报皇上?”尹绮琴打断青文的话,又转头瞥了一眼夏彤,指着她道:“此人究竟是谁?为何来告密?会不会是圈套?你想清楚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青文一时愣怔,嘴唇几开几阖,却答不上来。 尹绮琴见她握在佩剑上的手有所松动,半拉半扯着将人拽进屋子里,“皇帝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消息错了可是要丧命的。” 青文的面色略微缓和,抽出佩剑抵在夏彤颈项上,扬了扬下巴,“说,你有何目的?” 夏彤却是个见过世面的,不慌不忙地扬了扬嘴角,冷森森道:“目的?目的就是让陈隐和墨烟微死无葬身之地!” “小丫头,心倒挺毒的。”青文轻嗤。 “狠毒吗?”夏彤的指尖在剑锋上缓缓划过,悠悠道:“论起狠毒谁也比不上陈隐和墨烟微,当年我全家奉命送墨烟微远嫁北萧,却没想到还未到北萧,陈隐便勾结山贼屠我全家。那墨烟微也是个心狠的,好歹我全家伺候墨府一场,到头来她只是冷眼旁观,阴险卑鄙!” 听故事的尹绮琴和青文又是一愣,这个版本与荀祺口中的故事相去甚远。 长安城谁不知道,墨郡主嫁入北萧时,在姚南遇到流寇,幸得荀祺拼死保护,两人才逃脱? 可按夏彤的说法,这些南月送亲之人竟是荀祺与墨烟微合谋灭口的。 若是如此,荀祺便是陈隐的说法倒多了几分可信度。 “你这一面之词,叫人如何相信?”尹绮琴试探地问道。 “王妃可是糊涂了?”夏彤的目光愈加寒冷,“是不是陈隐,一验便知,我一个下人怎敢戏弄皇上?” 尹绮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恰时,罗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要比刚刚更为慌乱,“王妃,墨侧妃来了。” “她?”尹绮琴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她与墨烟微向来不来往,有了庆河夺诏书一事,隔阂更深,为何深夜突然来访? 她看了看眼前的夏彤,认定墨烟微必是得了什么消息。 “我这就回宫禀报皇上。”青文收起剑鞘,拔步欲走。 “你现在出去岂不是与她撞个正着?”尹绮琴横了青文一眼,“她敢来定是做了准备的,还要硬碰硬吗?” 她指了指屏风后的暗门,“先进去躲躲,夏彤你也带进去,事情没说清楚之前,让她暂且留在观澜轩。” 青文只好拉着夏彤闪身躲进暗室。 彼时,烟微因为一直在暗查尹绮琴,对观澜轩自然也多留意了些。 入夜,暗中盯着的人忽然来报观澜轩进了个神秘人,还引起来青文与尹绮琴的争吵,烟微觉得不妙,便匆匆赶了来。 “给王妃问安。” 到了观澜轩,烟微彷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礼屈膝一拜。 尹绮琴端坐在前厅,端起茶杯,轻啄一口,“妹妹亲自来,该不会只为了给我问安吧。” 此刻屋里没有外人,尹绮琴显然是不想装下去了,睥睨着烟微。 烟微见尹绮琴对她敌意颇深,便也不虚礼,自行站起身来,在身后的梨木椅上自行坐下。 “妹妹今日来,并无恶意”话到一半,尾音曳去。 烟微觉察到自己背上靠着的一件大氅颇为怪异,她用手悄悄探了探,心中更是凛然。 这大氅的花纹材质分明就是出自南月国的,确切的说是南月京都最盛行的款式。 难道尹绮琴在暗中接触南月国的人? 烟微清了清嗓子,佯装不认识,取了背后的大氅在手中,“这大氅真是别致,姐姐在哪做的,妹妹也想做一件呢。” 毕竟刚刚听到了如此震惊的消息,面对烟微的试探,尹绮琴尽管仍旧保持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气息却并不平稳,又轻啄一口茶,缓缓道:“本妃今日累了,妹妹有何事大可明日再说。” “可是妹妹真的很喜欢这件大氅啊。”烟微见尹绮琴不似平日淡定,更加步步紧逼。 “这样式真是别出心裁啊。”她缓缓踱步到尹绮琴面前,将衣服呈过去。 在大氅在尹绮琴咫尺之间时,烟微忽然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寒光立显,凌冽的刀锋直朝尹绮琴胸口而来。 倏忽,另一道剑锋飞过来,将匕首挑开。 “王妃没事吧。”青文已经护在了尹绮琴身前,待在尹绮琴身边多年,保护她已成了青文习惯性的反应。 而烟微并没有再次发起攻击,反而以最快的速度,朝青文来的方向,腾身一跃,抓住了藏在暗处的另一人。 此刻的青文也算明白了,烟微根本没打算对尹绮琴怎样,而是利用了她的第一反应,找出屋子里的藏身之地。 只是,她反应得太迟了,夏彤已经被烟微勒住了脖子,从暗门里拉了出来。 “夏夏彤?”烟微难以置信地盯着夏彤,虎口不自觉地一松。 尽管她已经判定与尹绮琴见面的,必是南月国人,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夏彤的眼睛宛如一潭死水,面色深沉,咬着牙道:“小姐,好久不见啊。” 烟微胸口一跳,眼前的夏彤早已不是当初呆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了,她整个人都被怨怒和恨意包裹着,极其阴森。 烟微在屋子里环视一番,尹绮琴c夏彤c青文这些人联系在一起,让她心中骇然。 而事情暴露出来后,尹绮琴反倒轻松了,目光在烟微与夏彤之间来回犹豫,欣然道:“原本我还有些疑虑,如今看来这丫头果真是你的婢女,那么她的话倒是百分百可信了?” “你疯了不成?”烟微指着尹绮琴道:“罪名坐实,煜王府恐要倾覆,你以为自己还有活路?” “那有如何?只要能泄我心头之愤,玉石俱焚我也是不怕的。”尹绮琴发出一连串阴鸷的笑声,“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青文还愣着做什么?”尹绮琴眉梢一横,朝青文使了个眼色。 烟微见势,赶紧拦了上来,“姐姐稍安勿躁,妹妹有话要单独对姐姐说。” “我可没空听你讲故事。”尹绮琴袖口一挥,正要示意青文冲出去。 烟微却生生截断了她的话,沉声道:“若是关于吴老三的故事呢?王妃也没有兴趣听。” 提到此人,尹绮琴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咬着唇瓣,柳眉不觉皱成一团。 “如今王爷不在府上,你们真想见皇上,谁也拦不住,何惧等上一时半刻?”烟微扯着青文,踱步到尹绮琴面前,低声道:“可是姐姐幸幸苦苦寻找的吴老三,真的不想知道他在哪?”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尹绮琴的目光蓦地变得凌厉,如利箭一般射向烟微。 烟微却不慌不忙,左右瞟了两眼,唇角一勾,“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无一遗漏。” 尹绮琴明白烟微的意思,咽了口气,挥挥手,“青文,先带着夏彤去外面候着。” “王妃,此事不可拖延。”青文急切劝住。 “滚!”尹绮琴凌厉的眼神倏尔转向青文,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 观澜轩毕竟是尹氏的地方,尹绮琴为主子,青文纵有千般怨怼,还是沉了沉气,押着夏彤退到庭院内。 此时的正厅里,只留下烟微和尹绮琴,面面相视。 葳蕤的烛光照在尹绮琴脸上,忽明忽暗,让整个人显得格外c阴郁。 她带着怨愤与防备的眼神死死盯着烟微,“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吴老三竟敢毁煜王妃清白,此般龌蹉之人,实在罪不可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帝的阴谋 烟微说出这句话时,却是真心为尹绮琴难过的。 新婚之夜,竟被市井流氓玷污,这对一个女子来说的确是致命的打击。 果然,这一句话出口,尹绮琴的身子忍不住往后一个踉跄。 她连连退了几步,撑着靠椅,深吸两口气,压下眼眶里的水雾,勉强地动了动嘴角,“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第一次看到尹绮琴柔弱的样子,烟微心中的怜悯更甚,提步过来扶她。 尹绮琴却一把将人推开,冷哼一声,“想以这个威胁我?你这如意算盘便打错了。此事根本没有分毫影响,我不在乎,煜王更不会在乎。” 说到最后一句,尹绮琴的眸光不自觉一片黯淡,虽是一闪即逝,微垂的眉梢和嘴角仍旧清晰地反应出了她的心境。 烟微预料的没错,她的确对凌栖迟有情,因为有情才会生恨。 “你若告诉王爷,他怎会不为你雪恨?” “凌栖迟?”尹绮琴满眼充血,嘴角抽搐,咬着牙道:“若不是他,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看着尹绮琴对凌栖迟恨之入骨的模样,烟微终于想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蓦地抬眸,对上尹绮琴敌意满满的眼神,“或许事情与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尹绮琴显然失去了耐心,眉头紧蹙,捏着拳头,逼问:“吴老三到底如何?我定要手刃此人。” “把人带进来!”烟微对着窗外扬声唤道。 紧接着,两个小厮便押着一个彪形大汉进了门,把人一把推到地上,又退了出去。 那大汉全身被绳索牢牢捆着,又像受了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虽然脸埋在地上,可光看体形,尹绮琴便一眼认出了脚边的人。 “吴老三!”她的眼睛顷刻染得通红,随手举起一只茶盏扔了过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吴老三浑身一颤,惊惧地抬起头,如见了鬼魅般,哆哆嗦嗦,“姑姑娘?” “你可看清楚了,这是煜王妃!”烟微沉声强调。 “煜王煜王妃?”吴老三磕磕巴巴,不可思议地盯着高高在上的人,继而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尹绮琴疯狂地满屋子找寻一番,寻了一只屋子里最重的花瓶,狠命往吴老三头上砸。 花瓶“呯嘭”碎了一地,吴老三额头上瞬间血如泉涌,只是她力气太小,没要砸死这彪形大汉,倒把他给砸醒了。 吴老三顾不得处理额上的血,扯了扯眼皮,连滚带爬往后退,“王妃王妃饶命。” “饶你?你已经多活了三年了。” “小的小的也是受人指使,王妃饶命啊。” “去死吧!”尹绮琴根本听不到吴老三再说什么,满眼满心都被仇恨所蒙蔽。 烟微侧身拦在两人之间,握住尹绮琴的肩膀,晃了两晃,“王妃可听清楚了?吴老三是受人指使啊!” 这样摇了两下,尹绮琴蒙着雾气的眼睛慢慢恢复生气,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托词,都是托词。” “是真的,是真的。”吴老三见有一丝生机,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爬到烟微与尹绮琴脚下,笃定道:“那日我们几人醉酒,是一个陌生人指路说清风院巷子里有个青楼姑娘,若知道是王妃,我们哪有那个狗胆?” “畜生!”尹绮琴一脚踹开吴老三,眼中再也仍不住滑出一滴泪水。 新婚之日,不堪回首的记忆又一次涌了上来。 风雨交加的夜晚,她穿着喜服在瓢泼大雨中一路追着凌栖迟到了清风院。 结果却在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见到的却是吴老三等人猥琐淫c荡的嘴脸,她听到了自己精心缝制的喜房一点点撕裂的声音,她听到了自己的呼救声,从期盼变成乞求,最后是彻底的失望 而她目光一直追随着的那个身影,却在清风院里把酒言欢,丝毫不曾察觉。 “都是你,还有凌栖迟,你们都不得好死!”尹绮琴含着泪的眼睛几乎要掉出眼眶。 烟微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本想让她缓缓。 可是吴老三却急不可待,又爬了过来,点头如捣蒜:“我的话句句属实,自从那日之后,我们几人也一直被追杀,现在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了。” 听到这,尹绮琴抽泣的声音忽然一顿,眼中的防备之色略减,仿佛有些信了。 这几年来,尹绮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凌辱她的人,可是她找到的都是尸体,只有这个吴老三,一直无影无踪。 “此人我也是大费周章在松溪一个小村庄找到的。”烟微解释道:“找到他时,他已满身伤痕,看样子的确被人盯上了。” “正是正是。”吴老三继续点头道:“那人真够狠的,先诱使我们对王妃事成后,却要杀我们灭口。” “姐姐可曾想过,为什么你找到的都是死人?”烟微见尹绮琴情绪缓和,继续补充:“会不会是有些秘密,不想让姐姐知道?” “你什么意思?”尹绮琴心中一惊,讶异地看着烟微。 “我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策划了这一出戏,为的就是挑拨你与煜王。” “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 “因为有人怕姐姐不听话,向着王爷。”烟微指的方向正是皇城,“只有姐姐恨透了王爷,才会甘心为他所用。” “不可能!”尹绮琴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烟微的目光转向吴老三,问道:“你可知道当日那陌生人是谁?追杀你的人又是谁?” 吴老三摇了摇头,忽眼前一亮,从胸口摸出个东西递了过来,“这个是李老二,死后手里握着的。” 烟微接过来一看,是一块云锦布料,材质细软,应该是李老二催死挣扎时,从杀手衣服上勾下来的。 她余光扫了扫尹绮琴,见尹绮琴的面上的表情僵了片刻,咬着唇瓣,手中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这样上好的不料绝非普通人能用,烟微料到尹绮琴定是认出了什么,沉了口气,决定赌一赌。 她将布料放进尹绮琴手中,压低声音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姐姐想必比我更清楚吧。” 尹绮琴握着布料的手指一僵,继而微微颤抖。 各种情绪在眼中相互碰撞,她眸光忽明忽暗,不可置信的摇着头。 她要如何接受自己一直再为陷害她的人卖命?难道她真的恨错人了?难道她这些年都不过是别人掌心的玩物? 尹绮琴的脸上已看不到一丝血色,倏忽,她眼中闪出一道凌厉的精光,仰头大笑着,挥舞着手臂,狂奔出去。 “我要去问清楚,我要去问清楚”这句话在夜空中,反复地盘旋着,如鬼魅的嘶吼。 太多的情绪,让尹绮琴走到了崩溃的边缘,根本没有办法静下来思考。 烟微一时愣怔,待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快追!”烟微扬声对躲在暗处的府兵道,“往皇城方向去。” 已是子时,繁华的长安城安静下来,街道上的灯笼随风摇曳,忽明忽暗的光映照着通往皇城的青石板路。 宽阔的长安街上,空空如也,偶有几个赶路的都是匆匆而过。 尹绮琴跌跌撞撞,边一路小跑,边仰天大笑,时不时在嘴里嘟哝着:“我要去问清楚,问清楚” 她彷如失了心智,跑得出奇得快,一点也听不见后面唤她的声音。 “姐姐。”烟微喘着粗气跟上来,尽管她有轻功,追上发疯似的尹绮琴竟十分吃力。 “你冷静点。”烟微便劝解,便抱住尹绮琴往一边拖。 “滚!”尹绮琴很是抗拒地在烟微怀里挣扎着,甚至取了头上的发簪一下一下戳在烟微手臂上。 烟微倒吸了口气,抬眸一看,心中更是沉凉。 两人这么来来回回折腾着,竟已经到了皇城的玄武门,若在发出点动静,难保不被人注意到。 她忍痛,拖着尹绮琴到了皇城脚下一座废弃的房子,左右寻了寻,拧起一个破瓷罐,将积水泼到尹绮琴脸上。 尹绮琴眉头一皱,刺骨的寒意终于让她停下了嘴里反反复复的那句话。 她木然地盯着发梢上水滴,滴答,滴答,滴答 半响,她的眼中才恢复了生气,冰冷的眸子抬了抬,“墨烟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真相。”烟微试探着靠近尹绮琴,见他不拒绝,又补充道:“那个人自始自终都是在利用你,你何必与他为伍?” “呵~”尹绮琴鼻腔里闷哼了一声,“原来你墨烟微是个圣人,特来点化我这等痴人的?” 烟微看得出尹绮琴对她的防备不减,可又担心她一旦再发疯,自己就更难开口,难得两人有静下来说话的机会,烟微心一横道:“这一切都是皇帝造成的,王爷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真的忍心伤害他的孩儿?” 烟微讲的是煜王的孩儿,而不是自己的,她赌的就是尹绮琴对煜王的感情。 她暗自祈祷尹绮琴能像明曦一样,看着煜王的面子上,不要伤害枫儿。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尹绮琴撇过头,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执念 烟微留意着尹绮琴的表情变化,那种愕然之色,竟然人分辨不出真假。 而尹绮琴略思考了一番,忽然一把推开烟微,又往门外冲去,“你休想转移话题,我要去见皇上。” 烟微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又追了出去,“你还不死心?他” 半句话凝在嘴边,她下意识地往屋子里退了几步,杏眼圆睁,抽出随身的匕首,做防卫状。 破旧的墙垣上,立着约莫二十个高大的男子,皎白的月光将这些身影拉得极长,纵横交错地照在庭院里,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那些人手持弓弩对着烟微和尹绮琴,眼中散发出饿狼般凌厉的光芒。 “你们是” 烟微的话还没说完,为首的人一抬右臂,乱箭便源源不断地射向庭院内。 烟微手里仅有一把匕首防身,根本无法与之纠缠,拉过尹绮琴,闪身避进了屋子里。 可是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杀手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箭如雨下,刺穿窗纸,钉进屋子的每个角落。 烟微试图从那些人嘴里套出点话,可是他们却像机器一样,无一应答,只是不停地放箭。 到底是谁?烟微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尹绮琴,心中忽生出一个想法。 她扯过尹绮琴,质问:“你知道,对不对?” “不不知道。”尹绮琴窝在桌子低下 ,抱着膝盖,战战兢兢。 “是皇帝的人?” “不”听到皇帝两个字,尹绮琴身子一阵瑟缩,眼中立刻露出惊惧之色,颤颤巍巍指着烟微道:“都是你,他一定是知道了今晚的事。” 窗外的箭还在源源不断地飞进来,两个人躲避的桌子被刺得密密麻麻,宛如一只刺猬。 尹绮琴知道了全部真相,看来皇帝这是打算弃子了? 烟微看着外面的阵仗,一方面觉得惊惧,另一方面又确认尹绮琴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皇帝的人追来得这样快,派出的人这样多,只能证明尹绮琴知道他许多秘密,他必须第一时间除去这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 烟微更确认尹绮琴就是她找到枫儿的关键了。 她挪了挪身子,护在尹绮琴面前,左顾右盼找寻逃出生天的办法。 若自己逃出去,尚有可能,若带着个不会武功的尹绮琴,却是难上加难了。 此时,门被一脚,几十个人涌进屋子里,弓弩对准两人,拉满弓弦 烟微奋力举起桌子,挡住了第一波箭。 与此同时,一件白色的披风闪入烟微的视线,来人手腕拎着披风一晃,下一波箭全数打落在地。 “烟微,你先走!” “夏萧然?” 夏萧然朝她点了点头,一只手仍旧与箭雨纠缠,另一只手则拦住尹绮琴。 见他作势要走,烟微不敢耽搁,脚尖一点,极力避开剑雨,从后院窗户一跃而出。 “去城西!”夏萧然又令道。 此时凌栖迟不再府上,皇帝一定在煜王府外围布下了不少杀手,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烟微心下了然,在前方带路,往城郊的方向狂奔而去。 —————— 城西以外正是鸿湖,此处夏萧然最为熟悉,他带着两人在树林中来回穿梭了,终于摆脱了追兵。 三人攀藤而下,回到夏萧然住的茅屋里,暂且安顿下来。 自他们逃离后,茅屋便一直空着,后院的田地里杂草丛生,屋子内遍布蜘蛛网,一开门,灰尘翻飞。 烟微屏住呼吸,扇了扇鼻尖的空气,“此处荒芜,他们应该暂时察觉不到。” “但愿如此。”夏萧然看了看臂弯里呆呆的尹绮琴,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 他将人放在床上,脱了衣服盖在尹绮琴身上,“但愿她能想通了。” “你说什么?”烟微便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边跟夏萧然搭着话,“这次又得多谢你了。” “”身后的人没有应她。 “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 “” 烟微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一扭头,夏萧然与尹绮琴四目相对,均深深地看着彼此。 烟微转念一想,夏萧然出自夏氏一族,与尹绮琴相识也不算什么稀奇。 于是便很自觉地闭上嘴,退到了隔壁的小厨房。 “萧然”尹绮琴微启朱唇,很快又面露难色地撇过头,“你竟还活在。” “我随煜王回长安时,你就知道了吧?” “” 尹绮琴抿嘴不语,她的确早就知道,可是她不忍心告发他,却又不敢来见他。 “夏氏灭族,与你无关,我不会怪你,你不必放在心上。”夏萧然安慰道。 “也是,我哪有那么重要?”尹绮琴却好像听出了另一番意味,苦笑一阵,“我不过是尹府最不起眼的庶女,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夏萧然一手撇过她的脸,面露忧色,“几年不见,你的想法为何会变得如此极端?” 夏萧然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记忆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尹府。 那时候,这张脸还稚气未脱,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凉亭里,几个小女孩正分食一盘桂花糕。 “盼儿这是你的,浅浅这是你的,媛儿这个是你的”粉衣小姑娘,拿着瓷盘将精致的点心一块块分了出去。 终于到尹绮琴了,她双手捧到眼前,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块点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小琴,咦?”粉衣小姑娘手上一滑,糕点掉在地上,落了一地碎屑,“掉了耶。” “不要管她了。”另一个蓝衣小姑娘,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她母亲可是清风院出来的,什么点心没见过,要吃找你娘去!” 说着,几个人牵着手越过尹绮琴,追蝴蝶去了。 几双脚挨个碾过掉在地上的桂花糕,直到它成了粉碎。 那时候的尹绮琴,还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只是瞪着眼睛看地上的粉末。 她觉得可惜极了,小手指在地上的碎末里搅了搅,放在嘴里。 真甜啊! 她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又蘸了些点心末。 “这个不能吃。” 恰好路过的凌栖迟与夏萧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凌栖迟跨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脏了。” “可是我饿。”尹绮琴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肚子也适时地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再饿也不可受嗟来之食。”凌栖迟沉声道。 那时候的尹绮琴,刚被父亲从清风院接进尹府,一直扔在后院,没见过人,也没读过书,哪懂得这些。歪着头想了半晌,可怜巴巴道:“可是我饿” 见小姑娘一脸茫然,凌栖迟只好拍了拍她的头,将手中的一包芝麻糖递了过去,浅笑道:“这个比桂花糕好吃多了。” 她眼前一亮,看看凌栖迟,又看看夏萧然,接过芝麻糖,边狼吞虎咽,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个好吃。” 夏萧然的印象中,尹绮琴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尽管他内心深处明白,这样的出身,又身子尹府那等龙潭虎穴,那个小女孩一定会变,只是他没预料到环境竟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尹绮琴终于抬起眼眸,盯着夏萧然,冷冷道:“我尹绮琴就活该被人一辈子侮辱吗?我反击就有错吗?” “害你至此的,明明是皇帝!”夏萧然面带怒色。 “就算是皇帝,可与他就无关了吗?”尹绮琴越说越激动,一手扯住夏萧然的腕子,“若不是他新婚之夜,弃我于不顾,若不是他” “够了!”夏萧然面色更加沉郁,同时又带着些怒其不争。 他抽出手腕,一双星目在尹绮琴脸上凝视良久,悠悠开口,“这些不过是托词吧?事实上,你就是求而不得,才心生怨怼吧。” “” “从玫歆c沛凝c明曦,再到烟微,你敢说这些人的遭遇,不是你的嫉妒心在作祟?” “” “你处处与凌栖迟做对,是不是觉得宁愿他恨你,也比无视你要好多了是吗?” “不要说了!”尹绮琴捂着耳朵,不停地摇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只是声音愈渐微弱。 夏萧然强行却掰开尹绮琴的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小琴,执念太深,终究会害人害己。他根本不爱你,你又何必用这种方式继续与他纠缠?” “执念?纠缠?”尹绮琴一阵冷笑,眼中似隐隐闪着红光,犹如走火入魔了一般。 她凌冽的眼神瞥了瞥屋外,又定睛看夏萧然略显苍白的脸,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你说的这些话,你又何尝做到了?” “”夏萧然后背一僵,心中隐隐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你身中绝情之毒,听雪根本医不了吧?”尹绮琴反问道:“你时日无多,这个时候不去找解药,反而纠缠在墨烟微身边,又是为何?” “你如何知道” “墨烟微根本无心于你,你又如何一直舍不得走呢?”尹绮琴不答反问,“你与我有何不同?” 夏萧然一时语塞,眼神来回飘了飘,镇定道:“至少我是想帮他们,而你呢?你只一味缠着凌栖迟,有为他考虑过分毫吗?” “够了,你今日这一番话,是害怕我把墨烟微和荀祺的事捅出去吧?”尹绮琴一拍床榻,喝止住夏萧然,倏忽又牵起一抹诡异的笑:“我可以保密啊,你只要她答应我一个条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同归于尽 尹绮琴遥指着窗外的身影,挑了挑眉,“叫她进来。” “你到底想如何?”夏萧然眼皮一跳,觉得尹绮琴松口的太过突然。 “墨烟微!”尹绮琴却已经自顾自地扬声唤道。 窗外等得焦急的烟微,听到唤声,并未多想,赶紧提步进门。 可是一进来,两双怪异的眼光便齐齐聚拢过来,她略放缓步子,涩然道:“你,好些了?” “陈隐的事情,我可以不说。”尹绮琴直接了当道,又勾了勾手指,示意烟微进前,“答应我一个条件。” 烟微缓缓挪步,带着防备之色,双眼紧紧盯着尹绮琴,想要看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呯嘭”一支发钗落地,滚动几下,恰好停在烟微脚边。 “离开凌栖迟,我便不将秘密捅出去,如何?” 尹绮琴口中的“离开”,让烟微胸口一阵狂跳,她垂眸盯着脚下尖利的发钗,不由得往后一缩。 “原来你对他,也不过如此吗?”尹绮琴鄙夷地啐了一口,“我数三下,你若不应,我自有办法将此事公诸于众。不管凌栖迟还是陈隐的命,可都掌握在你手上了。” 烟微颤抖的指尖拾起发钗,端在眼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仿佛在思索什么。 良久,慢慢逼近喉咙,冰凉的触感让她身子一抖,旋即将发钗扔了回去,“不行!” “看来你对煜王不过如此啊。”尹绮琴脸上的鄙夷之色更甚,从袖口取出一支竹哨,来回摩挲,仿佛把玩着一件稀世珍宝,“信不信我一吹动它,陈隐之事会立刻传回皇城?” “你疯了?”夏萧然挡在烟微面前,一手打掉了那只竹哨,“皇帝都要杀你灭口了,你还要为她传递消息?” “我若拿陈隐的事情去投诚呢?你猜他还会不会杀我?” “你?不可理喻!”夏萧然愤然地上前,捏住尹绮琴的下颚,痛心疾首道:“清风院的事情,你忘了?你还愿与他为伍?” 此时的尹绮琴却是彻底清醒过来了,面色渐渐恢复如常的冷静,指尖轻点着床榻边沿,悠悠问道:“你知道这些年我在尹府学到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 夏萧然不答,尹绮琴却颇有兴致地继续道:“什么不受嗟来之食,都是蠢话。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仍旧打算在皇帝脚下卑躬屈膝?” “有何不可?”尹绮琴眯眼斜睨着烟微,轻嗤,“我给过你机会,既然你选择偷生,现在又来谴责我,是否太过伪善?” 烟微晃了晃脑袋,似乎从某种思绪中挣脱出来,泫然道:“我不愿‘离开’,是因为三哥曾与我许下誓言永不分离,我决不能丢下三哥一人。” 夏萧然心头一凛,不可思议地回望烟微,他有些糊涂了。 不管烟微的话是真是假,此刻说出来,实在不合时宜,反而可能激怒尹绮琴。 果然,尹绮琴埋在深处的嫉妒之心,如火种般,一点就着。 她脸色乍青乍白,奋力扑向地上的竹哨,冷笑:“同生共死是吗?好啊!” “烟微?”夏萧然的挤了挤眉眼,明显在劝烟微说几句软话,拖住尹绮琴,可是烟微却不为所动。 夏萧然没办法,赶紧去拉正要吹哨的尹绮琴,“你冷静一点,这一下,凌栖迟可就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尹绮琴的动作一滞,眼中的红光却未散开,冷森森道:“这样不好吗?他死了,我便日日陪着他,他再也不能沾花惹草了。” 这话,让夏萧然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控制着尹绮琴的手蓦地一僵。 这些年尹绮琴在尹府c皇城c煜王府经历了太多的身心折磨,她何止执念入髓,分明已是癫狂状态了! 这么一会儿的分神,尹绮琴已经将竹哨送到嘴边,悠扬的声音划破山谷的宁静。 她面容扭曲,双眼猩红,头发和衣服也在纠缠中,变得凌乱不堪。 她就一直保持瘫坐在地上的姿势,与疯子无异。 但是这个疯子却把关乎几条人命的消息送出去了! 想到这,夏萧然脸上煞白,讷讷地转眼看烟微,“得赶紧想办法通知凌栖迟和荀祺。” “稍等。”烟微灼灼的目光张望着窗外,面色虽然焦急,却与夏萧然有异。 正值清晨,和煦的晨曦洒在窗外外的芦苇丛中,如一片辽阔的湖面,波光粼粼。 倏忽,一股浪潮由远及近,慢慢靠近茅屋。 “来了。”烟微眼前一亮,拔步迎了上去。 夏萧然觉得烟微举止怪异,也紧跟在其身后,眯着眼睛眺望。 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闪现出一个身影,正是凌栖迟。 “怎么样了?”烟微抓着凌栖迟的手腕,颇为紧张的样子。 “成了!”凌栖迟沉沉地点了点头,眼中溢出欣然之色,“没想到,我煜王府竟藏着足足五十个尹氏的眼线。” “竟有这么多?”烟微心中一凛,拍了拍胸口,呼出堵在里面的一口浊气,“好在都抓出来了。” “正是,就算还有,也不足为惧了。” “喂喂喂?”夏萧然听得一脸茫然,强行插在两人中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夏萧然看看左边的凌栖迟,又看看右边的烟微,见两人面色平和,心知自己多半又被人“耍”了。 分别送了两人大大的白眼,撇嘴调笑道:“你们两个,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该不会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见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皆是一脸歉意,夏萧然反倒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一手搭着凌栖迟往前走,“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见色忘友了?以前遇到何事,你不是都找我商量的吗?” “我何时不是见色忘友的?”凌栖迟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把烟微揽在身边,似是颇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对不对,夫人?” “是是是!”夏萧然玩心大发,也颇有意味地看了凌栖迟一眼,“你最是见色忘友的,以前的什么鸳儿啊c柳儿啊c熙儿啊,还有那个” “咳咳。”凌栖迟握着拳头咳了两声,余光瞟一瞟烟微,话锋一转:“无论如何今日还得多谢你!” 这话题转得颇为生涩,好在足以勾起其他人的注意力。 夏萧然敛去笑意,皱了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你昨日晚上是不是收到一封邀你去长安街的信?”烟微眨了眨眼,“你就没想过为何这么巧,撞见我与尹绮琴?” “所以信是你们送的,那么那些刺杀的人”夏萧然一点就通,眼前一亮,“刺杀的人不是什么皇帝的人,也是你们安排的?” “若真是皇帝的人,岂还容得我们在这谈天说地?”凌栖迟道。 “是了,皇帝若真要刺杀,我们如何逃得了?”夏萧然深以为意地点点头,细想了想,“按道理说,尹绮琴知道皇帝要杀她,必然会倒戈,你们想从她嘴里撬出点话就容易多了。” “正是。”烟微肯定道,很快又摇了摇头:“只是我们低估了尹绮琴的癫狂程度,她根本死心不改。” “所以,就有了你英雄救美。”凌栖迟挑了挑眉,“这是我们的第二套方案。” “原来如此。”夏萧然豁然开朗,“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串接刚刚凌栖迟与烟微的对话,他已经大概明白了第二套方案是什么。 尹绮琴不肯就范,烟微只得刺激她,让她吹动竹哨,引来尹氏的人。 与此同时,凌栖迟的人一定早就埋伏在哨音可达的方圆数里外,哨音一起,有异动的人就被控制住了。 “刚刚你们说这次行动,连煜王府内尹氏的人都被控制了?”夏萧然问。 “绝对大多数。”凌栖迟点点头,“尹绮琴不明所以地奔出煜王府,她的那些手下必然心里没底,人心一乱,便容易出错。伯易派人彻夜监视着观澜轩及几个已知的尹氏之人,果然顺藤摸瓜,扯出了一大片。” “再加上那些暗处传递消息的,煜王府也算基本干净了。”夏萧然为凌栖迟松了口气。 凌栖迟深邃的目光透过窗纸望向里面的身影,“如此一来,尹绮琴孤立无援,本王不信她还不肯松口。” 恰时,尹绮琴也像疯了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出茅屋。 “凌栖迟?”她眼前一黑,神情恍惚地往三人走来,竟连门槛也不曾注意到,一跤摔在地上,“你?怎么会在这?” 紧接着,她眼睛瞪得更大,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张着嘴,颤抖的手指着前方,“他他们?” 尹绮琴指得正是身后十来个黑衣人,他们原本应该已经在传递消息的途中了。 是她大意了!被墨烟微一刺激,竟然轻易吹动暗号。 她恶狠狠地目光转向烟微,咬着牙道:“又是你!” “尹绮琴,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回答本王的问题!”凌栖迟将烟微拦在身后,决然道:“你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可笑?”尹绮琴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扬声哈哈大笑,“你以为抓了我的人就算完事了?还有我尹相府呢?皇上呢?陈隐的事,早晚还得曝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厦将倾 “纸是包不住火的。”尹绮琴指着三人,目露凶光,“你!你!你!早晚都得死。” “小琴,你就一定要这样同他说话吗?”夏萧然看着尹绮琴疯疯癫癫的样子,实在痛心疾首,上前劝道:“与他为敌,你当真开心?” “当然开心。”尹绮琴目光更加冷森,像刀子一样划过凌栖迟的脸颊,“他生记不得我,死,总该记得我了吧?” “我倒要看看你有本事封住我的嘴一时,能封了了一世吗?”尹绮琴从地上爬起来,慢悠悠拍了拍身上的灰,踱步到凌栖迟面前,“我可是煜王正妃,王爷能关得了我一辈子?还是敢杀我灭口?” 这两条显然都不可能,不论哪一条,都会引起尹氏和皇帝的注意。 凌栖迟略沉吟片刻,对身后的部下勾了勾手,“王妃病重,不得擅自外出。” 得令,几个府兵上前,将尹绮琴的手反压在后面,退开几步。 尹绮琴不怒反笑,鄙夷地睨着凌栖迟,“怎么?你竟只想到这么个拙劣的借口?” 身旁的烟微一个激灵,挽着他胳膊的手微微弯曲,领会了凌栖迟的意思,“三哥,即使对外宣称她染了瘟疫,也顶多能争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不管尹氏还是皇帝,必然会心生疑虑,想办法见她。” “一个月!足够了。”凌栖迟举起手指,笃定道,像在对烟微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不远处的尹绮琴脑袋嗡嗡作响,身子一个踉跄。 虽然不明确两人的意思,可她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隐约觉得一个月以后,大厦将倾 她愣愣地僵在原地,突然觉得再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尹绮琴抬头遥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山峦叠翠之后,隐约看得到金碧辉煌的皇城。 高耸入云的西华楼,被云雾遮着,竟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尹绮琴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仍忍不住问道。 两人都没有回答她,又都不约而同地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明白了。”尹绮琴呆滞地自问自答。 “你这些年不易,本王给你机会活下去。”凌栖迟语气一软,却又比命令的语气更加强势。 “你,要怎样?”尹绮琴咽了咽口水,狰狞的神色也跟着淡下来。 这些年的遭遇,让她太知道活着的重要性,哪怕是苟延残喘呢? 见她松口,烟微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瞬间涌上来,渴盼地凝望着她,“告诉我们孩子的下落。” “孩子?”尹绮琴柳眉一皱,脱口而出,“什么孩子?” 烟微还想要劝解的话全部凝在嘴边,情不自禁地靠近尹绮琴,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一番,生怕她听不到,特地俯在她身边又重复道:“告诉我孩子的下落,定保你无恙。” 尹绮琴看看眼前焦躁的人,不解地将目光转向凌栖迟,却也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 倏忽,凌栖迟抽出佩剑,剑锋瞬间割破尹绮琴的颈项,毫厘之差,便是血流如注,“人在哪?” “什么人?”尹绮琴盯着剑刃上的血,面色煞白,一阵瑟缩,身体抖动的频率透过剑刃传到凌栖迟的虎口。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异常惊惧的人,眉梢锁得更深,剑却缓缓收了回来。 他牵过烟微,揽在怀里,轻抚着她微微颤抖的后背,小心翼翼道:“不是她。” 若真是尹绮琴,她不会问‘什么人’,而是会说‘不知道在哪’。 生死一瞬间的表现,骗不了人。 可是如果不是尹氏,枫儿又在哪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了煜王府。 处理完尹氏的事情,又封锁消息后,已至深夜。 凌栖迟拖着疲惫的身子,将自己整个人没入浴池里,头扎进去,又抬起来,再在扎进去 反反复复,希望温热的水能让自己头脑清醒些。 枫儿呢?枫儿呢? 他不断地问自己,可是脑海里却连个嫌疑人的样子也没有。 此时,氤氲的雾气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我来吧。”烟微走到凌栖迟身边,取过手中的澡巾,无声地帮他擦着后背。 “抱歉。”凌栖迟反手握住她。 烟微顺势从身后勾着凌栖迟的肩膀,倚在他背上,俯在耳边道:“三哥,不要再和我说这两个字了,我不喜欢。” “好,不说了。”不知为何,凌栖迟听到这话,心中一暖,轻声道:“那枫儿” “有人抓了枫儿,必然有他的目的,时机到了,必然会现身的。”烟微侧过脸,凝视这凌栖迟日渐深邃的轮廓,心疼极了。 她伸手抚平凌栖迟眉心的褶皱,“三哥仅管大胆做自己的事,不要忧心这些了,微儿不急。” “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凌栖迟握着烟微的手中不自觉微微弯曲,沉声道:“此事,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你可还记得当初去枫城时,我说过的话?”烟微顿了顿,在凌栖迟的耳边轻声却又笃定,“愿与王爷共赴生死。” 说着,她的唇已忍不住覆上凌栖迟的嘴角,软绵的吻细细密密地印上凌栖迟的眉梢c脸颊c唇角,每过一处,凝在上面的愁思与疲惫便了少一分。 烟微有力的心跳贴在他的背上,凌栖迟身子一僵,手臂用力,身后的人便跌进了浴池里。 夜间,睡衣本就轻薄,跌进水里,顷刻被侵透了。 白皙的肌肤在湿透的纱衣里,若隐若现,玲珑的身线在袅袅雾气中,有一种朦胧的美。 烟微下意识护住身体,凌栖迟却突然扑过来,把人抵到浴池的边沿,锁在两臂之间。 娇小的身子被坚实有力的身躯压制着,属于凌栖迟特有的清香扑入烟微鼻间。 烟微余光偷瞄了一眼那双盈c满笑意的桃花眼,和上挑着的浓眉,耳根蓦地红了一片。 “干干什么?” “在枫儿回来之前,给他准备个礼物。” “什什么礼物?” “嗯?”凌栖迟歪着头,作状想了想,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就要看夫人的意思了,我也不知道他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啊?”她恍然反应过来,手掌一抵,恰好摁在凌栖迟的胸膛上,坚实有力的心跳,让她如触电般,立刻收回手。 凌栖迟顺势压得更近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叫烟微脸上的红霞更加艳烈。 烟微忽然灵机一动,蹲下身子,没入水中,如鱼一般飞速的游开了。 烟微是南方人,水性要比凌栖迟好得多,在这一方水池里,可谓游刃有余。 凌栖迟来回追了几次,烟微就像鱼儿一样,从他手中溜走。 他 喘着粗气,可怜巴巴道:“陪夫人玩了这么一会儿,夫人也该奖励奖励为夫吧。” 说着,脸就凑了过去。 烟微一手捂住他的脸,扬着下巴道:“你想生孩子,煜王府不是有一大堆妻妾吗?还有鸳儿c柳儿c熙儿,还有” 烟微竟把这些人的名字记得一个不拉,凌栖迟在心里暗骂了夏萧然百遍,就差没立刻冲过去揍他了。 “还有明曦明晨,还有羽梁送香囊的姑娘,还有梁家千金”烟微还在掰着手指数,不亦乐乎。 凌栖迟却头疼欲裂,拱拱手,求饶道:“夫人饶命,那些都是逢场作戏,嗯,逢场作戏。” “咦?”烟微满脸狐疑地看着凌栖迟,“真的?你在仔细想想,今天都给交代清楚了。” 为了表示尊重,凌栖迟就真的作势捏着下巴,凝想起来,可是越想脸色越沉,渐渐地,笑意全无。 “你刚刚说谁?”凌栖迟正色道。 烟微看着他变化的脸色,心知不是开玩笑,于是又一本正经地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边一字一句地说,边观察着凌栖迟的面色。 倏忽,他眼中一亮,深深盯着烟微,“我们好像忽略了一个人,会不会是他?” “梁千金?不,梁梁天成。” 提到这个名字,烟微不觉心中一凛,当日去梁府谈判时,她就觉得此人十分怪异,说的话都是话中有话。 若说他劫走了枫儿,倒不觉得意外。 只是若真是此人,那就证明此人一直在背后盯着煜王府,却迟迟没有暴露,真叫人毛骨悚然。 另外,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烟微疑惑地看着凌栖迟,可眼前人也并没有比她好多少,拧着眉,许久不语。 这个念头,也是突然闪入凌栖迟脑海的。 当年父皇当朝,梁天成此人就一手遮天;皇兄当朝后,他又能独善其身。 此人的老奸巨猾可见一斑,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凌栖迟自言自语道。 “会不会”烟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支支吾吾道:“会不会又要逼你娶梁家千金了?” 盗取军机令一事又浮现在眼前,当时若不是梁天成鼎力相助,凌栖迟与墨烟微早已殒命。 这等恩情早晚必是要报的,更何况烟微曾留下手书,愿意将煜王侧妃之位让给梁家千金。 若梁天成要求煜王府履行诺言,凌栖迟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进一步想,若枫儿真的在梁天成手上,软硬兼施,更是无从拒绝。 可是,梁天成为何此时想要嫁女呢? “看来,我们得去梁府走一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娶妃一 梁府仿佛要比烟微上次来时,更加破旧了。 书房的门一推开,满屋子的灰尘随风飞扬,又给整个屋子蒙上了一层晦暗。 倒是小院里羽瓣虞美人,开得格外娇艳,显然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凌栖迟路过此处时,脚步不由得顿了一顿,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爷,还记得这花?”梁天成从屋子里迎出来,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道:“王妃也来了。” 虽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寒暄,烟微不知为何忍不住一个寒颤,勉强扯了扯唇角,正想回他,却被一只手揽到了身后。 凌栖迟侧了侧身,恰好挡住了梁天成的视线,不动声色道:“如果没记错,这花是父皇赐给梁相国的。” “正是呢。”梁天成在花前轻嗅了一下,颇为感慨,“当年,罗曼国送来的统共只有三盆,圣上都赐给了我这爱花之人,皇恩浩荡啊。” 梁天成竟还一直念着老国君? 凌栖迟暗自摇了摇头,以他的了解,此人可不是什么长情之辈,怀念的多半是那时候风头正盛的自己吧? 这些话,凌栖迟自然不能说出来,只好顺着他的话继续道:“梁相国重情重义,本王佩服。” “王爷谦虚了,老朽以为王爷才是最为重情重诺之人。”梁天成将“重情重诺”四个字咬得极重,又斜眼睨着烟微。 在场的三人,心知肚明他什么意思。 沉默了片刻,梁天成继续道:“小女前些日子病重,如今日渐康复,日日牵挂着煜王呢。” “梁相国真的愿意?” “之前是老朽糊涂了。”梁天成作势拍了拍脑袋,“王爷身份尊贵,多几个妻妾无可厚非。小女既然一心系着王爷,老朽没有从中干涉的道理。” “这”凌栖迟面露难色,涩然道:“不瞒相国,煜王府现下诸事繁杂,本王实在” “小女嫁入王府,梁府对煜王的事情定会全力协助,王爷不必忧心。”梁天成截断凌栖迟的话,眼中含着笑意,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这话亦不免让人产生联想,烟微与凌栖迟余光交汇,心中更确定了昨日的猜测。 “劳相国忧心了。”凌栖迟摆摆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人失踪的奇怪,并不是那么好找。” “我有一个门生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卿,最是擅闯绑架之案,老朽说不定正能帮上王爷的忙。”梁天成颇为热心地道。 而听这话的烟微与凌栖迟却听出了门道,梁天成为何一口断定是绑架?又为何在瞬间就想到了能帮忙的人? 除非绑架枫儿就是他指使的! 可是眼前的梁天成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盈c满笑意的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此事,老朽定当全力解决。那么”梁天成略顿了顿,“王爷可还有其他疑虑?” “相国当真要将令千金嫁与我这闲散王爷。”凌栖迟自嘲着,同时,也是像梁天成再一次确认。 可这一次,梁天成没有丝毫犹豫,笃定地点了点头,“王爷切勿妄自菲薄,以老朽愚见,王爷可是人中龙凤吶。” “人中龙凤”这个词用在皇帝以外的人身上,绝对是大忌。 可是梁天成却赤裸裸地说出来了,凌栖迟忽然就明白了他打得什么算盘。 不光如此,梁天成能卡在这个关键时刻嫁女,就说明他对煜王府的动向了如指掌。 此时,若不与他合作,恐怕他会成为凌栖迟大业上的一个绊脚石。 想到这,烟微心中一凉,又很快被担忧的情绪淹没。 她余光扫了扫握着拳头,抿嘴不语的凌栖迟,心中一横,咬咬牙道:“相爷放心,烟微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 “好。”梁天成终于欣然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那么王府的事,老朽也一定速速给王妃一个交代。” 辞别了梁天成,两人并肩从走出书房。 烟微试探地看了凌栖迟好几眼,却都没有回应。 凌栖迟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不是没有看到烟微,而是生着闷气。 “三哥。”烟微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臂,“三哥?” “”无人应答。 烟微柳眉一皱,撇着嘴闷哼了一声,“我都没介意你再娶一位,怎么你反倒生气了?” 凌栖迟脚步一顿,眉峰拧了拧,倏尔双手搭在烟微的肩上,郑重其事道:“就是因为你不介意你就这样把我推出去了?” “可是枫儿在他手上,还有”烟微低眸偷偷窥视着凌栖迟,“还有总不能让他毁了你筹备多年的事情。” “”凌栖迟的眸中无光。 “起事那日,必得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起头。”烟微眼睛斜睨了一眼书房,低声道:“我看他就很合适,说不定能一呼百应呢?” “嗯。”凌栖迟点了点头,算是认同烟微的话了,可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凌栖迟这是在生她的气? 烟微有了这个认知,反而莫名地心中畅然,眨了眨眼,踮脚勾住凌栖迟的肩膀,甜甜地道:“她进门了,又能怎样?你,还是我的啊。” 凌栖迟嘴角一抽,看着眼前人甜甜的笑,终于绷不住,也跟着牵了牵嘴角。 虽然知道娶梁家千金是势在必行的,可由烟微应下来,他心口总是憋着股浊气。 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消烟微一句“你是我的”,他头上的愁云惨雾便轰然而散。 他将烟微搂紧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又顺势俯在她耳边,学着烟微刚刚的话,“对,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 恰时,书房那头忽然响起一阵争吵。 两人驻足的时间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可能里面的人以为他们已经走了,因此,争吵的声音毫无收敛。 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传来,还带着些哭腔,“我不嫁,我不嫁。” “你可知道煜王是什么人?跟着他,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严厉而略带沧桑的男声,听着应该是梁天成。 “女儿不要什么荣华富贵。” “那么梁氏一族,你还要不要管?”梁天成的声音越加严厉,“乔芷,难道你要梁氏永远没落下去?” “难道你要看着女儿永远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皇城?”梁乔芷泫然道:“你明知煜王眼中没有我,而我心中也已有” “啪!”重重的一巴掌,即使隔着墙,烟微都能体会到那种火辣辣的疼。 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 烟微与凌栖迟也不敢再多做停留,疾步往梁府外走。 只是心中都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梁乔芷后半句还没说完的话,两人心知肚明。 可是,这一次他们恐怕无法成人之美了。 “待到事成,我再找机会放她与心上人团圆吧。” “嗯,只能如此了。”烟微点点头,双手合十,“希望梁小姐能想得通。” —————— 永安六年十二月。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要比以往都冷。 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呼啸,卷起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长安宽阔的街道上。 这是京都里,一年最冷清的时节,路上偶有几个行人,都是拢着厚厚的大氅,疾步而过。 一队接亲仪仗穿梭在大街上,成了银装束裹中唯一一抹亮色。 只是驻足观礼的人并不多,煜王府来的宾客更是寥寥无几。 一则煜王府娶亲,见怪不怪;二则北萧皇帝近日不知染了何种怪病,性情异常暴躁,这个时候没人敢与煜王府亲近,自讨苦吃。 凌栖迟与梁乔芷的婚礼,就在这种冷冷清清的气氛下礼成。 但梁天成却不怎么在意这些虚礼,坐在煜王府的上宾坐席上,接受恭贺,笑得嘴都合不拢。 烟微躲在畅音阁最角落的席位上,随便吃了两口,感觉胃口不佳,悄悄退了出来。 梁乔芷嫁入煜王府的前一晚,梁天成曾经派人捎信,说会带来一份嫁妆,让凌栖迟与墨烟微都满意。 烟微料定这份“嫁妆”定是枫儿,可是一场宴席下来,却扑了个空。 她心中感觉憋在股气,便独自在煜王府后花园里兜兜转转,透透气。 不知怎的,竟走到了问玉亭。 此刻亭子里空无一人,她斜倚在栏杆上,接了片雪花,愣愣地看它在掌心融化。 “王王妃。”一人匆匆忙忙地经过凉亭,见了烟微,赶紧颤颤巍巍地拜道。 来的人正是韶蕊。 烟微收回视线,轻瞟了一眼,没打算搭理她。 韶蕊挤了挤眉,眼中精光一闪,蓦地敛了敬畏之色,扬着下巴道:“瞧我这记性。” 韶蕊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脸,扭捏着身子上前,“现在可没什么墨妃了,只有梁妃。” 这一次烟微根本连头都懒得回,自顾自地拨弄着勾栏上的雪花。 韶蕊仿佛觉得自己被忽视了,飞了个白眼,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虚长你几岁,不若以后就以姐妹相称,妹妹觉得如何?” “啪!”韶蕊触不及防地挨了一掌,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忽然传来一个凌厉的声音。 “你是个什么东西?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娶妃二 “你”韶蕊寻着巴掌的方向剜了一眼,表情一僵,立马换做一张笑颜,“玫玫妃姐姐。” “滚!”玫歆直勾勾地指着她,只有一个字。 闻言,韶蕊如逢大赦,欠了欠身,一溜烟消失在视线内。 “你竟也不反击?”玫歆走到烟微眼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烟微神色恹恹,勉力勾了勾唇,却没说话。 玫歆眺望着远处张灯结彩的流光轩,声音渐渐柔和下来,“是因为煜王,还是枫儿?” “你知道了?”烟微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以荀祺与玫歆的关系,想必很多事,玫歆早已知晓了。 只是玫歆的问题,烟微却没法答。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部分是因为满怀期望的去见枫儿,却希望落空。 另一部分,也的确是因为这场大婚。 虽然她在凌栖迟面前表现的丝毫不在意,可不知为什么,心中还是莫名的难受。 玫歆见她垂眸不语,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梁天成不敢把枫儿如何的,最不济王爷手上还有个梁乔芷,他能不顾及?” 这倒是事实,况且梁天成本来就是向煜王府投诚的,不可能这个时候毁约。 想必是今日人多眼杂,才没把枫儿带来吧。 这样想着,烟微心中轻松了不少,转过头来,望着玫歆,“你怎么在这?” “我”玫歆难得地面露迟疑,绞着帕子,暗忖良久,忽然问道:“王爷这边,快要起事了吧?” “你知道的。”烟微没有回答她,却给了她一个眼神。 此次起事,绝不可能少了乌洛兰氏的参与,她怎会不知。 烟微料到玫歆还有话要说,以手撑颚,等着接下来的话。 玫歆面露难色,干笑道:“王爷事成以后,南月那边也该恢复了,隐哥哥势必要回去的。” 她顿了顿,抬眸盯着烟微,“你打算如何?” 被这样一问,烟微眼皮一跳,木讷地僵在原地。 当年,一同来北萧国时,烟微曾许过诺言,待复国那日,与荀祺一同归国。 可时过境迁,再提到当初,不免心中感慨。 不过很快,烟微摇了摇头,“我已经是煜王府的人了,根本不可能再” “隐哥哥对你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玫歆一时激动,握住烟微的手,想想又觉得不妥,缓缓松开,解释道:“我只是不想看他难过,他也不会介意你的身份的。” “可是,我介意。”烟微一手反握住玫歆,另一只手指着心口道:“我的心情,你应该能懂。” 玫歆怔了怔,忽而牵起一抹浅笑,“罢了,是我痴了。”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凉亭里,眺望着远方积着厚厚一层雪的山峦,思绪翻飞。 “你呢?打算跟陈隐走吗?” 良久,烟微突然出声打破了平静。 玫歆眉心一蹙,缓缓摇了摇头,无奈道:“看来你与我注定都被锁紧那个金丝笼里,只是一个是心不由己,一个是身不由己罢了。” “你好像很不喜欢那里。”烟微眯着眼,指着皇城的方向。 玫歆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甚至带着一丝鄙夷,“那里有什么好的,吃人的地方而已。” 她对着流光轩的方向,挑了挑下巴,“这不?事还没成了,就有人开始争了。” 她意指的正是梁乔芷,这个时候嫁进煜王府,稍微知道内情的,都看得出梁天成是指着这个女儿,光复梁氏的。 或者说,他是想做第二个尹氏,前朝后宫,一手遮天。 烟微忽然想到当日在梁府无意听到的那番对话,五味杂陈,叹道:“不过又来了个身不由己的人罢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烟微不仅能和玫歆平心静气,甚至可以促膝深谈。 两人聊着聊着,不觉已至酉时。 浓冬的天黑得早,这个时辰已如浓墨般,黑漆漆一片,只有不远处的流光轩里,几盏红灯笼格外刺眼。 烟微心中无来由地扎了一下,顿时像泄了气似得,恹恹地辞别玫歆,独自回习风筑。 —————— 她连习风筑的人都懒得应付,于是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尽量不吵醒他们。 门一开,灯火通明,屋子里的小厮和丫鬟炸了锅似得,忙作一团。 “小姐,可回来了,我到处找你呢。”采萱迎上来,泫然道。 “不是说了,我出去走走,不用管我吗?”烟微边拍着采萱的肩膀,边嗔怪道:“你这记性啊。” “本王也说过,大雪天不准随便乱跑的。” 熟悉的声音从廊下传来,烟微刹住脚步,木讷地站在原地。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冲上来的凌栖迟打横抱起,学着她的样子嗔怪道:“你的记性呢?” “三三哥?”烟微胸口一顿惊喜的狂跳,“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凌栖迟眉梢一扬,颇有挑逗的意味。 接着就十分熟练地把人放到暖阁里,早就备好的大氅c暖炉c热茶,依次奉上来。 烟微的身子霎时暖了,心也跟着暖了。 垂着头暗笑了一阵,又觉得极其不妥,撇着嘴道:“这样不太妥吧。” “怎么你想让我回去陪梁乔芷?”凌栖迟站起身,作势要走。 烟微一把拉住他,急切的心情全部写在脸上,努了努嘴道:“虽然不妥,但你也不准回去。” “回去也没用,梁小姐好像看不上我啊。”凌栖迟皱了皱眉,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你,原来是她先看不上你的?”烟微猛地起身,皱着鼻子,撇头错开凌栖迟的眼光。 片刻,四周非但没有安慰的声音,反倒传来一阵又一阵嬉笑。 烟微压下心中的情绪,逡巡四周,秋灵c采萱还有几个小丫鬟都是忍俊不禁。 凌栖迟则扬着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又被耍了!烟微都搞不明白,为何碰到凌栖迟的事,情绪越来越不受控。 耍也耍了,得意也得意了。 凌栖迟走过来把大氅重新拢好,递了杯热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烟微本该生气的,可看着咫尺之间的人,一肚子怒火莫名化作一声笑,发自内心的笑。 “梁乔芷那边真的不会有问题?”烟微还是有点不太相信,歪着头道:“把她独自丢下的消息,会不会明天就传去梁府了?” “怎会?”凌栖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姑娘也是个倔性子,一直在喜房里呜呜咽咽,好像我是个淫魔恶霸似的。” “难懂不是吗?” “夫人竟是如此看为夫的?”凌栖迟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迫近烟微。 “小姐小姐,呀?”刚刚退出去的采萱,不知怎的忽然折返回来,恰看到这幅画面,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 她捂住嘴,嬉笑的声音还是从指缝里漏出来了。 烟微脸颊微红,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又打什么歪主意?” 采萱看着烟微忿忿的样子,习惯性地藏到了凌栖迟背后,眨了眨眼,神神秘秘道:“外面有人找王爷和小姐,你们一定猜不到是谁。” 两人对采萱大惊小怪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了,敷衍着配合道:“哇,到底是谁啊?” “梁家千金,梁乔芷!” “什么?”烟微手上一抖,一杯热茶全都洒在腕子上,却没有感觉到烫。 她张望着窗外,注意力全部在那个纤瘦的身影上。 新婚之夜,梁乔芷怎么会来习风筑? 烟微斜睨着身边的凌栖迟,心道:“莫非是来找她算账?” 她还没想明白,秋灵已经领着一袭靛蓝色月华裙的姑娘进了门。 梁乔芷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白皙的鹅蛋脸,眉若远山,美目如泉,粉色的嘴唇微微扬着,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王爷,姐姐。”梁乔芷欠了欠身。 按理说梁乔芷如今贵为侧妃,烟微已贬为侍妾,当不起这礼。 烟微一时手足无措,起身扶起梁乔芷,轻笑道:“梁王妃,这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本来也是我强占了姐姐的位置。”梁乔芷说起这句话时,隐着一丝无奈。 烟微不知答什么好,只得抬眸,轻笑了一声。 此时的烟微与她仅几步之遥,这才看清,梁乔芷早已换下了喜服,脸上的红妆也全数卸下,更显出浮肿的眼眶。 这形貌倒也凌栖迟说的吻合,可见,梁乔芷是真的不想身不由己。 那么烟微就更搞不懂她此来的目的了。 梁乔芷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左右扫视一番,涩然道:“王爷和姐姐,可否借以步说话。” 烟微与凌栖迟对视一眼,心中浮出一个念头,于是挥挥手,示意采萱等人退下。 梁乔芷微微松了口气,唤道:“柳儿。” 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应声进来,将食盒推开,里面躺着个婴孩,酣睡正浓。 烟微跨步上前,抚了抚孩子凝脂般的肌肤,用颤抖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唤道:“枫儿?” 那婴孩仿佛能感应到似得,在孩子睡梦中,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好像冬日暖阳一样,烟微心中的阴霾,顷刻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请求 “多谢你,梁王妃。”烟微艰难地从嘴里吐出“王妃”二字。 梁乔芷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有些不情愿。 她也的确是不太情愿,因为从进屋到现在,也没正眼瞧过凌栖迟。 “姐姐唤我乔芷就好,不必拘礼。只是”梁乔芷眼神一飘,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枫儿,还不能放在习风筑。” 烟微心中一沉,暗叹了口气。 不过她也明白,这多半是梁天成的命令,此人筹谋许久,不会这么快就交底的。 梁乔芷上前搭着烟微的手,轻拍着安慰道:“姐姐放心,我会让柳儿好生照顾的,姐姐想看枫儿,随时都可以。” 说是如此,烟微心底却清楚,此时见枫儿越频繁,越易招惹祸端。 她打量着眼前云淡风轻的人,下定了决心,“枫儿交给王妃,我放心。” “反正不日,煜王便要起事,事成后,她还有很多时间陪伴枫儿,何必急于一时?”烟微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没想到梁乔芷也是同样的想法,浅笑道:“放心,父亲那边已经在着手准备了,不会让姐姐等太久。” 着手准备?烟微从情绪中挣脱出来,眸光一亮,看看凌栖迟,又看看梁乔芷。 发现两人虽静默不语,眼神中却千思万绪。 良久,梁乔芷开口道:“父亲说十日之后,除夕夜宴是最佳时机,不知王爷这边准备的如何了?” “好。”凌栖迟只回了一个字,但这个字铿锵有力。 烟微看着凌栖迟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又担心,又替他高兴。 她上前抓住凌栖迟的衣袖,手紧紧攥着,郑重强调,“越是临近,越要当心。” “姐姐说的是。”梁乔芷深以为意地点点头,“所以,这些日子王爷有何时,大可让我去告诉父亲,免得招人怀疑。” “梁小姐有心了。” 梁乔芷此举,连凌栖迟也有些不好意思,拱了拱手,“本王,真不知当如何谢过了。” 说到这,梁乔芷面上的笑忽然凝滞了,慢慢眉眼下弯,眼眶里泪珠打转。 倏忽,她双膝着地,“噗通”一声,跪在凌栖迟面前,泫然道:“我只求,只求王爷能放了我。” “梁小姐先起来。”凌栖迟慌忙上前扶住梁乔芷。 她却执意跪下去,含泪的眼睛看了看烟微,目光又回落到凌栖迟身上,“王爷,乔芷不愿横在你们之间,乔芷有自己的人生。” 凌栖迟见她执意不起,泪眼婆娑,叹了口气道:“本王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但凡事总得找个天时地利的机会,你且耐心等待。” “好好好。”梁乔芷呜呜咽咽地连到三个“好”,缓缓站起身来,抹了把泪,“承王爷此诺,若有用得上乔芷的地方,乔芷义不容辞。” 一旁的烟微,神思却还在凌栖迟那句“天时地利”上。 她咬着手指,冥想片刻,倏尔眼前一亮,福至心灵,“我倒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可助你逃脱,有可助王爷的大业一臂之力。” 两人的目光齐齐投了过来,皆是一脸愕然。 烟微,冲凌栖迟神秘地眨了眨眼,又牵住梁乔芷道:“只是此法过后,你虽能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世上就再无梁乔芷,你可愿意?” “愿意。”梁乔芷一口答道,灼灼目光里,尽是期待。 —————— 永安七年除夕。 皇城中本该最为隆重的宴席,因为皇帝的病情愈发严重,并没有如期而至。 长安城,甚至北萧国的所有城池,亦因为皇帝杀性大发,不敢大肆庆祝。 但依北萧国的风俗,王公大臣依旧入宫赴宴。 只是这次的宴会没有鼓乐笙箫助兴,吃得极是索然无味。 “皇上,罗兰国前些日子,送了些舞姬过来,何不请她们来助助性?” 说话的正是尹相国,他见在座的王公大臣都面色恹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本想调节一下气氛。 可是龙座上斜倚着的皇帝,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似得,一双眼睛黏在卫贵妃身上,怎样都挪不开。 尹晟还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皇上未应,他又不敢起身,躬着身,眼光偷瞄皇帝。 皇帝对卫贵妃向来不同,尹晟只当他贪图一时新鲜,却没想到对这女人愈发宠爱,甚至形影不离。 他眉头一皱,脸上显现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轻咳了两声。 皇帝挪开目光,瞥了眼尹晟,抬了抬手,刚要说话。 倏忽,大殿之内一阵翻天覆地摇晃,杯盘碟盏掉落在地上,呯呯嘭嘭,狼藉一片。 大殿里沉闷的气氛顷刻被打破,王公大臣们扶着桌子的,抱着柱子的,还有四仰八合摔在地上的,皆面色苍白,一脸愕然。 “什什么情况?”皇帝从龙椅上爬起来,指着大殿外,冷声喝道。 除夕夜地震,实在是凶兆,大大的凶兆。 惊恐未定的小太监,听到一身怒吼,连滚带爬地跑出大殿,在门口张望了一番,轰然跌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嘴唇抽搐着,牙齿不由自主地打架,“报报皇上,西华楼塌了。” “什么?”皇帝箭步上来,一脚踹翻那小太监,眯着眼睛一看。顿时,一股浊气涌上脑袋,往后一个趔趄。 只是还没等人上来扶,自己捂着胸口,就往西华楼冲了去。 众人亦不敢耽搁,紧跟其后,躲在最后窸窸窣窣地谈论着。 “我没听错吧?西华楼?当真是西华楼?” “这可是永安年的楼宇,怎么就倒了?莫不是要出大事了?” “别说了,别说了。”一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手暗指这前方越走越快的皇帝,“嫌命太长吗?” 凌栖迟默默退到人后,暗自轻推了一把旁边的丫鬟,目不斜视地道:“这就是你说的一举两得之法?” 那丫鬟见四处无人,终于抬起头,朝凌栖迟眨了眨眼,神神秘秘道:“三哥等着,好戏还在后面。” 凌栖迟的余光略瞟了一眼扮作丫鬟的烟微,牵起一边的嘴角,“西华楼倒了,已经够他头疼了,夫人可真是‘心狠’吶。” 凌栖迟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概,是因为一个北萧国皇族的习俗。 一直以来,北萧国每位新上任的国君都会为自己建一栋楼阁,陈列着各自的丰功伟绩,既预示着新世代的开启,也象征着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利。 而这座西华楼正是现任皇帝,在永安一年时,亲自督建的。做为一代君王权利的象征,他特地将西华楼建得高耸入云,成为皇城第一高楼。 可如今却轰然倒塌,不能不让人产生遐想。 “此事多亏了大王爷的帮忙。”烟微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大王爷算是还了浅川的情谊了。” “怪不得”凌栖迟微微颔首,算是明白了这般万众瞩目的高楼为何会突然倒塌。 原因很简单,驻守西华楼的将军与大王爷十分亲厚,想动动手脚,自然轻而易举。 至于大王爷为何这次肯竭力帮忙,除了还浅川之情,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我大哥表面上虽不争不抢,却是个看得清形势的明白人。”凌栖迟道。 他又转眼看了看走在最前方穿着龙袍的人,身子佝偻,脚步轻浮,他目光倏尔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这么多年的债,他该还了。”凌栖迟的拳头攥着指节发白。 烟微见状,悄悄握住他的手,微凉的指尖触及之处,凌栖迟手上的力道慢慢松懈下来。 烟微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低声道:“现在还没到三哥出场的时候,三哥切忌急躁。” 见凌栖迟恢复面色如常,她深吸了两口气,挑挑眉,示意凌栖迟往前看。 此时,众人已经聚集到了倒塌的西华楼旁,王公大臣c丫鬟太监,越来越多的人围在西华楼附近,谈论声四起。 这西华楼倒塌的只是一部分,确切的说,它只是倒了一根东边的梁柱,楼体整个往东歪斜,恰指着圆月的方向。 “皇上息怒,不过是歪了一点点而已,找个人正正就好了。” 周公公堆着一脸的褶子,赔笑着迎上去,本想讨好两句,谁知皇帝苍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瞪着他的眼睛充满血丝。 “蠢货!”皇帝挥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下着实不轻,打得周公公满地打滚,连喊“饶命。” “的确是够蠢的。”烟微心中暗自嗤笑道。 若说西华楼象征着皇帝的政权,刚刚周公公的意思岂不是皇帝执政之道歪了,需要别人来纠正纠正? 只是皇帝的怒气越甚,周围的气氛就愈发怪异。 于内心处,大家的确对皇帝近来频繁杀戮c性格暴虐,有所不满。再看他今日的表现,更是觉得他心虚。 倏忽,东边豁然亮起红光,似乎要将整个夜空燃烧起来。 众人回过思绪,定睛一看,这红光哪是在天上,分明就是西华楼的楼顶。 夜风一起,楼顶东南西北四角的龙吻,和中间写着“皇帝万岁”的风字牌熊熊燃烧,“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如同鬼魅的欢呼声响彻整个皇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鬼神之说 火光映照在皇帝的脸上,他表情扭曲,愣怔地盯着那块快要燃烬的“皇帝万岁”匾额,伸手抓过周公公的衣领,恶狠狠道:“愣着干嘛?把西华楼围起来,派人去搜,谁在捣鬼?” “皇上,不如让犬子尹文成带人去搜。”尹晟突然拦到皇帝面前,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凌栖迟,“只怕守卫军里,已混入了不怀好意的人,还是当找个放心的人去。” 语毕,便摆了摆手,示意身后尹文成带着尹府的人前往西华楼。 皇帝听之有理,也不阻止,目光反而悠悠转向凌栖迟,却又像在对尹晟说:“除夕之夜,西华楼闭楼,依朕所知只有尹武带着几个人当值吧。” “正是呢,若是有其他人那就奇怪了。”尹晟揉着眉心,做思考的样子,忽而将话题抛给了凌栖迟,“王爷以为呢?” “相国说得对。”凌栖迟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反而将他们未说完的话补齐了,“若是还有别人,想必就是那放火之人,绝不能轻饶。” 这话一出口,皇帝和尹晟反而愣了愣,互相递了个眼神,又都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尹武是尹晟的侄子,凌栖迟不可能收买的了。 可是看凌栖迟自若的态度,皇帝不知为何莫名的眼皮一跳,胸口砰砰直跳。 一盏茶后,尹文成在众人期待中走了出来。 他怯怯地看了一眼皇帝,又看看自己的父亲,支支吾吾道:“楼顶上实在火势太大,暂时无法扑灭。” “蠢货,谁让你去灭火了?”这次连尹晟都忍不住踹了一脚在尹文成的心窝上,满脸厌弃。 不过很快,不仅他,众人都反应过来,尹文成这顾左右而言他的一句话,多半代表着西华楼内并没有抓住可疑的人。 “奇了,且不说楼塌的事,没人放火,西华楼顶怎会突然烧起来?” “鬼火?天火?”一人脱口而出,又立刻捂住嘴巴,生怕祸从口出。 而此刻的皇帝根本注意不到身后的小喽啰,一双狼目如利刃狠狠地剜着凌栖迟。 眼前的人越是淡定,他就越觉得有鬼。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一人身上,倏忽,他感觉到凌栖迟身旁一个丫鬟,淡定自若地牵起一抹笑。 这笑为何这般熟悉? 他微闭着眼,拧眉凝想,一个名字跃入他脑海。 皇帝一股血气涌上脑袋,眼前一恍惚,身子跟着晃了两晃。 “又是你!” “快看,快快快看!” 人群中忽然响起的喧闹声,截住了皇帝后半句话。 他下意识地顺着那些人指的方向看去,眯着眼睛细细端详,眼前的景象又重重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只见西华楼顶的火光之中,赫然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衣袂飘飘,长发随着晚风与火光舞动,颀长的身影倒映下来,如同天神降临。 须臾,若隐若现的身影端坐在西华楼顶上,凄然的乐律旋即流转开,冲天的火光仿佛能听懂这乐律似的,时而熊熊燃烧,时而偃旗息鼓。 那身影手指一拨,火光四溅,落在人群中,惊起声声尖叫。 “《骨生花》,是《骨生花》!”惊惧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句话让人群的惊恐达到了顶峰,哪还想得起皇帝在场,一边拼了命地往后退,一边有人念着一句话:“火神降临,必有天谴!” 这句话乃是北萧国,下至黄口小儿,上至耄耋老人,人人不仅熟知,而且信奉的一句话。 众人之所以联想到这里,一则莫名地天降大火,二则《骨生花》乃是火神之曲,音律极其繁复,不是普通人能奏得出的,除了夏氏 可是夏氏不是五年前,一夜之间被灭族了吗? “你们看,那人像不像夏萧然?” 时机成熟,躲在暗处的烟微忽然吼了一声。稍微年长的人,立刻回过神,眯着眼前看了看,肯定道:“像,五年前我可是见过的。”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他回来复仇了?” “火神降临,必有天谴!”连周公公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呆了,牙齿直打架,毕竟当年夏氏灭族,他也是亲自参与了的。 “蠢东西,拉下去拔了舌头!”皇帝眼看场面失控,随手拧起周公公,扔到地上,怒喝道。 只是轰然倒塌的西华楼,燃烧的风字牌和鬼魅般突然出现的身影,让现场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那句“火神降临,必有天谴”不知为何在耳边盘旋不去,让人连皇帝的话也暂时忽略了。 西华楼顶坠落的火花还再继续,每掠过一处,便是一片斑驳,众人捂着头,纷纷后蹿。 离火光稍远的人群中,慢慢汇聚过来异样的眼光。 若真是夏氏化身火神前来报复,那么情况不言而喻,灭夏氏一门的,至少与当今皇帝脱不开关系。 皇帝仿佛察觉了身后意味不明的眼光,后背一僵。环伺乱作一团的人群,倏忽血气上涌,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皇皇上!”站在身旁的卫贵妃一声凄厉的呼喊,竭尽全力,“快来人,快来人,皇上的病又犯了。” 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轰然倒地,几个保持镇定的大臣赶紧穿过人群,围了上来,一字排开,才好不容易给皇帝让出了一条小径。 从西华楼附近逃出来的王公大臣也顺势跟在皇帝身后,往离西华楼最远的冬暖阁而去。 凌栖迟拉着烟微走在最后,挑眉看了一眼躺在龙辇上的皇帝,欣然道:“这就是夫人说的‘助我一臂之力’。” “三哥,可还满意。”烟微眨了眨眼,“如此一切就可顺利成章了。” 凌栖迟深以为意地点点头,的确,利用鬼神传说解开往事要比硬生生捅出来,自然得多,让人信服得多。 “只是”凌栖迟稍稍往烟微那边,弓了弓腰,俯在耳边道:“只是,这火神是如何做到的?为夫好奇的很呢。” 若说西华楼倒塌是内部的人动了手脚,还想得通。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火光从何而来?还有夏萧然的出现,西华楼高耸入云,纵使夏萧然轻功卓绝,又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上房梁? “三哥,看那里。”烟微指了指西华楼的屋顶,“让此楼坍塌,微儿还有另一个用意。” 此时,两人已与那楼相隔甚远,可越是远,西华楼歪斜的角度就越明显。 如此歪斜下来,那楼顶竟与一墙之隔的华清楼只有三丈远,这个高度对夏萧然来说不成问题。 “所以夏萧然是从华清楼飞到西华楼屋顶的?燃烧的白磷也是他运过去的吧?”经此一点,凌栖迟眼前一亮,豁然开朗,“那时大家都在西华楼附近,根本没人注意到其他地方。且在大家的固有印象中,西华楼就是高耸入云的,所以屋顶上的影子和火便成了‘天外来客’了?” “夫人果然聪明。”凌栖迟不禁拍了拍手,半刻,又突然严肃道:“只是此法毕竟利用了大家的恐慌,来日难免有人发现其中蹊跷。” “来日?三哥还会给他机会吗?”烟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皇城中的人谁不是趋炎附势的?” 一朝事成,谁又胆敢在去公然质疑这些找不到证据的事呢? 凌栖迟默默地点了点头,眼光再次放远,眺望着人群最前方的人,拳头不自禁地攥紧,“那么,但愿卫贵妃和梁天成不要让本王失望吧。” 一行人行至冬暖阁,也算稍稍平定了心情,各人心中虽有疑问,却也各司其责地忙活开了。 皇帝躺在龙塌之上,久久未转醒。 倏忽脸上的血色褪尽,一片铁青,四肢剧烈地抽动,嘴角渗出白沫。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众人目光汇聚过来,尹晟扬声吼道。 “皇上,你可不能有事啊。”一片惶恐中,卫贵妃突然扑了上来,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道:“皇上早该听臣妾之言,请太医诊治,也不至于越来越恶化啊。” 卫贵妃向来与皇帝亲厚,众大臣也不好劝阻,只有着她爬在龙塌边。 可她嘴里零零碎碎的话却让人不由得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卫贵妃像是悲伤过度,仍旧俯在皇上身边,抽泣声不止,“您这日日发病,臣妾看着心疼啊。” “日日发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悄声重复了一遍。 北萧臣民虽都知道皇帝有病在身,却没想严重到日日发病啊。 在看一眼皇帝现下孱弱的样子,实在想不通若每日如此,为何一直瞒着,连太医都不肯看。 难道真的被火神缠上了,才难以启齿?不少人心中暗暗思量着。 “卫贵妃慎言。”尹晟见状赶紧冲了出来,拱手道:“皇上日渐转好,何来的日日犯病?” 卫贵妃悠悠转身,正眼看着尹晟,余光却悄悄与凌栖迟达成了某种共识,笃定道:“尹相有所不知,我日日跟在皇帝身边” “够了!”尹晟蓦地喝止,他知道卫贵妃这个宠妃的话要比他更让人信服,此时决不能与之纠缠。 他目光在大厅里环视一圈,定格在凌栖迟身上,“此时还是先救皇上为重,皇上醒了一切自然也就明了了,王爷以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相一 恰时,王太医刚好踏进殿门,缓解了大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王太医,赶紧去看皇上。”尹晟暂时挪开目光,迎了上去。 王太医来的路上也大约听说了宫中发生的事情,看着满屋子皇亲贵胄,均灰头土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边上前,边随意勾了勾手,将一纸药方递到丫鬟手中,“按这个方子,给各位大人煎一副安神汤上来,要快。” 交代完此事,他跨步上前,手在皇帝的脉搏上搭了搭,眉头一皱,又换了只手,细细的探了一探。 良久,摇了摇头,“皇上脉搏紊乱,老臣见所未见。” “会不会是中了毒?”尹晟道。 “皇上的饮食不都是有太监先试的吗?那试菜太监可有异样?”王太医下意识地转向卫贵妃,问道。 “今日除了和众位大臣宴饮,不曾进食过别的东西,更何况皇上的病已有半年,只是今日恰巧遇到了西华楼一事,才更加严重了。” “胡说什么?”尹晟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眼神颇带着些警告的意味,“我怎不知皇上病成这样了?” “尹相有所不知,皇上莫名的染了怪病,实在不好宣扬”卫贵妃留了半句话。 可欲言又止的话偏偏就让人浮想联翩,气氛一时变得诡异。 “好了好了,众位大人先去外厅喝碗宁神汤再议不迟?”王太医见状,赶紧解围。 “太医所言极是。”众人也非常识趣地应和着退出屏风,一头埋进那晚宁神汤里。 “父父亲。” 正当气氛慢慢归于平静时,一个尹文成突然冲了进来。 一进门又觉得这样横冲直撞着实失礼,赶紧止住脚步,轻咳了一声,缓缓往尹晟走去。 只是他步子轻飘飘的,谁都看得出他的不对劲。 他俯在尹晟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尹晟的脸顿时煞白,拧着眉问,“属实?” “相国可是有关于西华楼的消息,何不分享出来?”一些看不惯尹晟的人,突然发声,不怀好意地问道。 “不过是府上的一些事,不劳各位费心。”尹晟冷冷地道。 正当众人意兴阑珊时,大厅外又撞进来一个人。 此人看装扮当是个小厮,自然没有尹文成考虑的那么多,扶着门栏,气喘吁吁道:“梁梁相国,梁府着火了。” “又着火?这么巧,是见鬼了不是?” “呸呸呸,什么鬼?是火神,火神来报复了。” 几个人低声谈论着,愈发觉得那句“火神降临,必有天谴”真的应验了。 “咦?尹相国也在?”那小厮不知死活地陪笑着,讨好道:“想必是尹府的小厮走岔了路,尹府刚刚刚刚也着火了。” “咳咳咳”尹晟气得连咳了几声,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跟唱戏似得。 与此同时,大家也明白了尹晟刚刚极力掩藏的是什么消息。 西华楼着火c尹府着火c梁府着火,再有刚刚的人影,众人愈发觉得此时与夏氏当年的灭门案脱不了关系。 毕竟五年前,风头正盛的正是尹氏c梁氏与夏氏三族。 尹晟看着越来越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心中突然空了两拍,他一拳锤在桌子上,厉声道:“吵什么吵,皇上还没醒了,你们还有心思传这些无稽之谈?” 尹晟毕竟势力强大,其他人立刻捂住嘴,不敢多言,可下一幕,又让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尖叫连连。 只见尹晟还未收回拳头,人已经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轰然落地。 如死人般一动不动,狰狞地目光瞪着天花板,而后,嘴角和鼻孔渗出猩红的血液。 “怎怎么回事?” “果然遭火神报应了,天谴啊!” “闭嘴。”尹文成喝止住众人,慌忙扯了扯王太医,“太医,快救救我父亲啊。” “莫慌莫慌。”王太医边安慰着尹文成,边探了探尹晟的脉,“尹大人暂时无恙。” “无恙?这么多血你说无恙?” “的确,探不出什么异常,”王太医凝想片刻,“难道是中了什么微量的毒?” “不可能。”尹文成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身居高位的尹晟衣食起居样样小心翼翼,比皇帝都有过则无不及,谁能轻易投毒呢? 按道理说,的确如此。可是慢慢转醒的尹晟,脑海里却突然转过一个念头。 他利箭般的目光突然射向凌栖迟身后的丫鬟,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一番。 刚刚不是有个丫鬟送了一碗宁神汤给他吗?那时他心绪紊乱,未做多想,一口饮下了。 也正是因为他心绪紊乱,根本没看清楚那丫鬟的模样。 他相信大多数人和他一样,并未注意到,此刻再想找她算账,已是无凭无据。 他的目光又转向凌栖迟,看着负手而立的人,嘴上还习惯性地牵着一抹笑意,心中一凛。 可惜还未待他捋清楚,众人的目光早已转向梁天成。 按现在的进程,所有人都确信,火神第三个要找的必然是他。 只见,梁天成双腿发抖,嘴唇乌青,牙关打架。 见众人都盯着他,不禁一阵瑟缩,须臾,双膝“噗通”跪在地上。 他双手合十,哆哆嗦嗦道:“火神饶命,夏兄饶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看看还未转醒的皇帝,看看躺在地上的尹晟,再看看颤抖不已的梁天成,眼中一亮。 虽不敢开口发表意见,面上却都写满了好奇。 梁天成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自言自语道:“当年真的不是我背信弃义,实在是那尹氏太过霸道啊。” “梁大人,不如你起来再说。”凌栖迟淡淡道。 却不想梁天成又朝凌栖迟重重磕了个响头,“王爷,老朽也对不住你啊。” 这句话一出来,众人好像隐隐猜出了些什么,更加静默,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梁天成却还像疯了一般自言自语,或者说他这些自言自语亦是说给众人听的。 “当年皇上联合尹氏篡位弑君,老国君临死写下诏书,暗中命我与夏萧然传给煜王。可是你尹晟实在是狠啊,追杀的人刀刀致命。夏萧然只好独自引开杀手,掩护我去送信。” 说道这,梁天成抹了两把泪,凄然道:“没想到你找不到诏书,竟丧心病狂到灭了夏氏全族,而我” 梁天成声泪俱下地又磕了两个头,接着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而我实在迫于尹氏淫威,才不敢再提诏书之事。后来,我虽也悔恨,可是尹氏日盛,我实在不敢轻易得罪啊。” “所以夏萧然才会化身火神,一报杀人灭族之恨,二报毁约之怨?”人群中有人很快总结出了梁天成的这一番话,又颇为感慨地安慰了一句,“说起来,梁大人也并无大错,生活所迫嘛。” 凌栖迟冷眼看着梁天成的表演,心中忍不住一阵冷笑,若说前面的话都是他教给卫贵妃和梁天成的,可这最后一句 这老狐狸不着痕迹地加了一句,立刻将自己从被人唾弃,变成了让人惋惜可怜,实在是高。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凌栖迟暂时压下这些情绪,佯装一脸茫然地退了几步,不可置信道:“梁梁大人,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五年前,煜王殿下可是储君人选啊。”人群中不知谁又突然提醒到。 这一下把众人的思绪都带回了五年前,的确,就是老国君薨逝,顺理成章继位的不该是煜王吗? 人群中,渐渐掀起附和之声,由一个两个,渐渐汇聚成不容忽视地呼声。 甚至有人已经罗列出当今皇帝弑父c欺兄c篡位c暴虐等一系列罪状。 “单凭你一张嘴,就想陷害朕?”皇帝不知何时悠悠转醒,颤抖的手指指着梁天成,竭尽全力地厉喝。 梁天成猛地一惊,像似被吓坏了般,退了两步,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眼东方烧得通红的天,如同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今日我愿为夏氏和煜王讨回公道。”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方白色的锦帕,呈到众人面前,“各位且看,这便是铁证。” 锦帕展开,苍劲有力的字迹和印章迅速聚拢了众人的目光,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还有”皇帝挣扎着坐起身子,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一个“还”字已经暴露了一切,也刚好佐证了梁天成的话。 “老国君的诏书!” 朝中尚有不少蒙受老国君皇恩的大臣,一见诏书便知真伪,赶紧跪地郑重地磕头,山呼“万岁”。 “反了,你们。”皇帝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将身边的药碗摔过去。 可纵使他力气再大,也阻止不了这些人对老国君的敬意。 “凌栖迟!”皇帝见毫无效果,怒气转而发泄到凌栖迟身上,咬着牙恶狠狠道:“阴险小人!” 他刚要将佩剑掷过去,已经有人主动拦在了凌栖迟前方。 这是公然的挑衅,可是大厅里,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这样做。 这里一部分是凌栖迟的人,一部分是忠于先皇的人,而绝大部分还是看不过皇帝这等残暴行径之人。 凌栖迟依旧负手而立,一派淡然,“皇兄,那可是父皇啊,你怎忍心吶?” 正此时,一人健步如飞进了大堂,拱手呈上军报道:“皇上,边关急报,贺玉泽南月军袭击我姚北府,来势汹汹,我军伤亡严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相二 “南月,这群乱臣贼子来凑什么热闹?”皇帝喘着粗气令道:“调石延府兵与姚北兵一同迎战。” 南月国零零散散的势力,北萧国尚且能应付,只是为何时间来的这么巧? 贺玉泽?皇帝眼皮一跳,这不正是凌栖迟去羽梁安抚的南月军吗? “这就是你凌栖迟安抚的人吗?”皇帝道。 “恐怕怪不得煜王殿下。”见许多人都围到了凌栖迟身边,梁天成一个健步也跨了过去,盯着皇帝道:“此事,罪魁祸首不是皇上吗?” 皇帝身子一个趔趄又倒回了床上,眼神不自觉地飘来飘。 而大殿里的人,又一次将目光汇聚到梁天成身上,“此话从何说起?” “大家可还记得一年前,群臣反对,攻打南月之事?”梁天成环伺着满脸狐疑地人群。 “”众人默默点头。 “那么大家可知道为何皇上和尹晟执意要攻?” “”众人默默摇头。 梁天成又道:“相信大家都知道夏氏桃李满天下,其中一个得意门生便是南月太傅叶知秋?” “本王略有耳闻。”凌栖迟点点头,配合道,又意味不明地留下半句话,“难道攻打南月国,是为了叶太傅?” “恐怕不是为了叶太傅,而是为了他手上的诏书吧,想必尹相国以为诏书还在夏氏相关人等的手中?” “想想这些年尹相国还真是四处暗插了不少眼线呢。” “这算什么?诏书没找到,直接灭了南月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群臣的话明指尹晟,暗里谁都明白说的是皇帝本人。 就因为灭了南月国,导致一贯安定的北萧国战火不断,伤亡不断,到头来竟是这等滑稽的理由,叫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军怎能不心生怨怒。 而这些武人多数是直性子,说起话来,句句直戳要害。 皇帝的身子轰然摊在床上,抬头凝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轻飘飘的。 他脑子飞转,可眼下有谁能听他说话呢? “魏骞,给我把这个疯子抓起来!”皇帝颤颤巍巍地指了指站在角落的一身盔甲的将军,又指了指梁天成。 软的不行,就打算来硬的了? 可是这魏骞是何人?尹晟的学生,镇守南疆的大将军,坐拥三十万北萧铁骑。 吵吵嚷嚷的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不敢多言。 皇帝得意地挑了挑眉,瞥着凌栖迟,鄙夷之色尽显无遗。 毕竟在人人趋利避害的皇城,那些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个噱头,在权利面前一击就破。 可是他并未在凌栖迟的眼中看到丝毫惧怕,面色不改,甚至牵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皇帝莫名地后背一凉,摇了摇头,但愿是自己的幻觉。 这边,魏骞带着杀气的目光扫视四周,所过之处,多数人纷纷垂下了头。 他拱手行礼,一个“是”字,还在嘴边。他的副将却上前来,在耳边细语两句,顷刻,他喉头一滚,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魏骞,你听不懂朕的话吗?” “回皇上,乌洛兰大军压境,臣必须立刻回去主持大局。”魏骞的话还没说完,其实,他身在北疆的妻儿已陷入乌洛兰的包围圈了。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皇帝的眼中顷刻充血,狰狞地目光落在凌栖迟身上,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他一直以为与煜王府决裂了的乌洛兰氏,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 皇帝看着凌栖迟的眼神,不仅恨意满满,更隐约出现一丝惧怕。 原来,他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 诏书c贺玉泽c乌洛兰眼前的人到底还骗了他多少? 他觉得胸腔一堵,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头,喷涌而出。 “皇皇上。”尹晟还在迷迷糊糊中,忽然闻到强烈的血腥味,立刻惊醒。 那股毒药的药力未散,他口不能言,焦急之下,只好狠狠地剜了一眼身旁的儿子。 尹文成这次反应倒是很快,只是听上去不太体面,“来人,把暖玉阁给我围起来。” 安静的大堂里,众人面面相觑,顿时炸开了锅。 暖玉阁外果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也隐隐听到了到刀剑出鞘的声音。 屋子外,一片红光,层层叠叠的人影映在窗纸上,让整个大殿显得更加阴郁。 “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尹文成俾睨着在场慌乱的人群,厉声道:“辱没君威,其罪当诛!” 此话一出,没有人敢在做出头鸟发生,只是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 皇帝的巡防营和尹氏手中的兵力围住皇城,甚至长安城都不是不可能。 而他们要将不听话的人斩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连老国君都难逃厄运,更何况这些王公大臣。 一众刚刚还理直气壮的人面上出现了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直躲在暗处的烟微看形势有逆转之象,心中一沉,紧紧地握着凌栖迟的衣角。 她知道凌栖迟不会没有防备,毕竟当年在枫城见过的刘子实c夏屿c穆鸣等武将都还未出场。 可为何大军压境,凌栖迟却迟迟不动? “是不是出了问题?”烟微在凌栖迟身后,悄悄摊开他的掌心,写道。 凌栖迟的手微微一顿,又触碰到烟微的手掌,写下四个字,“看清形势。” 原来如此!烟微点了点头,心中的担忧暂且放下。 虽然只是四个字,烟微也大概猜到了凌栖迟的用意:如今尹氏危机四伏,必然会急于亮出自己全部的实力。凌栖迟此刻不动,就是为了等待尹氏亮出底牌,一举拿下。 只是凌栖迟等得及,有人却迫不及待了。 看着形势逐渐逆转,梁天成忽然从犹豫不决的人群中冲出来,护在凌栖迟面前,正义凛然道:“王爷放心,老朽错过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 “老不死的东西。”尹文成啐了一口,手指一蜷,身后提着刀的士兵便将梁天成擒住。 “老臣至死不悔。”两柄刀压在脖子上,梁天成却不见惧色,扬声道:“老臣愿以身维护正统。”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众人纷纷投去了敬佩的目光,果然是老国君最信赖的人,颇具大将之风。 可是尹文成却怒火中烧,指着梁天成,恶狠狠道:“把这个疯子给老子宰了。” 话音未落,跨刀已提到半空中,赫然落下。 “啊啊啊啊” 那些养在皇城的达官贵人哪见过这等血腥的场景?捂着眼睛惊呼一片。 半响,想象中的血溅当场却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响彻大殿的踹门声。 众人分开手指,眯着眼睛一看,提着的心霎时放回了肚子里。 一个穿着盔甲,身材魁梧的男子将梁天成拉到了身后,自己则正面相迎,以手捏住刀锋,腕子用力,跨刀顿时断成了两截。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包括凌栖迟与烟微。 他们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却又都流露出丝丝不安。 凌栖迟暗中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心中已有了答案,面上仍疑惑不解道:“习将军,你怎会在此?” “末将习温纶参见煜王殿下。”习温纶跪地行礼,答道:“末将本是回京述职,才恰巧遇到了此事。” 习温纶是驻守西边的大帅,几十年来,在北萧国西边可谓深得人心,势力强大。 现在,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习温纶一进暖玉阁先拜的是煜王,而行的更是君臣之礼,其含义不言而喻。 再往深处想,西边的习温纶,北疆的乌洛兰,甚至南疆的南月势力,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此刻都心向煜王。 于情于礼,都不容得再有人质疑。 原本动摇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一横,跟着习温纶跪在地上,“请煜王殿下主持大局。” “反反了”皇帝躺在床上用颤颤巍巍地声音道。 可大势已去,众人早已围在煜王,争相表现。 “凌栖允弑父夺位,人神共愤,其罪当诛。” “请煜王殿下尽快主持大局。”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 皇帝颤抖的声音终于停下来了,他缓缓闭上眼,面上一片悲凉。 这些曾对他说的话,如今悉数说给了另外一个人,何其讽刺? 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就跌落尘埃了,而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终归夺走了他的全部。 ——————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凌栖允如木偶般躺在暖玉阁的龙塌上,不饮不食。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呀地打开,掀起一阵尘土飞扬。正午的阳光照进晦暗的大殿里,留下斑驳的光点。 凌栖允的眼睛被照得睁不开,可仍旧呆愣在原地,嘴里嗫嚅着:“没有朕的允许,谁敢擅自进来?” 无人应答,只有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二哥。”凌栖迟淡淡地唤了一声。 “放肆,你可还知道君臣之分?”凌栖允眸光忽地一亮,仍是一派君主的威严。 “你已经不是皇帝了。”凌栖迟的声音几乎没有波澜,却有隐隐听得出一丝苦涩,“他们说要拥本王为君,就像当初拥戴你一样。” 凌栖允很快捕捉到了凌栖迟话中的意思,嘴角艰难地扬了扬,“原来,你是来找我算当年的帐的?那么咱们兄弟就算算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自尽 “你先告诉我,凭什么你凌栖迟事事都比别人好?”凌栖允面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凌栖迟,“同是皇子,凭什么你家世好,才学好,受父皇宠爱,受群臣众望?” “你以为真的有所谓的天才?自己不努力,反而怨天尤人,你竟还振振有词了?”凌栖迟斜睨着床上怨气深种的人。 “好一副说教的样子,的确有父皇当日的风采呢。”凌栖允抚掌轻笑,“你说这些,当真不亏心吗?若不是那老糊涂事事偏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够了,父皇最是公正严明,岂由得你玷污?” “笑话,天大的笑话。”凌栖允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仰头大笑,一串串狂躁的笑声响彻大殿。 许久,凌栖允悠悠转过视线,看着一脸茫然的凌栖迟,又是一阵狂笑,“三弟真是贵人多忘事,可为兄却忘不掉。” 他笑着笑着,语气中竟带着些哭腔,“你还记得玲儿怎么死的吧?为什么凶手能逍遥法外,甚至当上储君?” 听到这个名字,凌栖迟心中一酸,片刻,面上愕然。 还未等他开口,凌栖允就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道:“我的亲妹妹,不就是死在你这种自以为事的人手上吗?” “二哥” “当年一同外出狩猎,你箭法不准,将玲儿一箭毙命的事你忘了吧?”凌栖允越说越激动,将眼前人的衣领拧得更紧,“这是其一,而后你刺杀公主,那老糊涂竟然罚都未罚过你一下,何谈偿命?” “二哥竟是因为此事?”凌栖迟僵直在原地,迟迟未动。 凌栖允却只道他心虚了,反而更加狂躁,一把扯下自己的上衣。凌栖允后背上的伤痕全部裸露出来,横七竖八,极其可怖。 他的牙咬得咯咯作响,继续道:“没罚你就算了,可我呢?却因为擅自带弟妹出去狩猎被打得皮开肉绽,到如今伤疤都好不了。” 凌栖迟看着他背后可怖的伤痕,又转眼看看他狰狞的面孔,微微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悠悠叹道:“没想到当年的事,对二哥竟有这么深的影响,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就会以死谢罪?” “早知如此,我就会告诉你真相。”凌栖迟终于回过神来,甩开凌栖允放在他领口的手,“玲儿,是你杀的,你忘了吗?” “不对!”凌栖允捂住耳朵,不断摇头。 “是你潜意识里拒绝想起吧?或者这些年,你已经记起来了,只是不愿相信,对吗?” “不对!” “你误杀了玲儿,父皇罚了你,你却因为刺激过大,昏迷数月,忘了前尘往事。父皇心疼你,才没告诉你真相,一直对你说玲儿是我误杀的。” “不对,不对。” “”凌栖迟顿了顿,看眼前的人一直重复着“不对”,就知道他潜意识里,必定想起了真相。 只是想起真相时,老国君早已葬身他手了,因此他才不愿意承认。 “所以,你对父皇一丝愧意也无吗?”凌栖迟的眼光突然黯淡下来,鼻头不由得一酸。 “不对不对不对”凌栖允还在边摇头,边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好像是在说服自己做的都是对的。 须臾,他猛地抬头,十分笃定道:“我没错,那老糊涂就是偏心,偏得离谱。” 凌栖允的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他随手撕了一片床单,在眼前摇晃着,叹道:“那老家伙真是偏心啊,我就是拿着这个锁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愿意写下诏书。” 他将布条系在自己颈项上,双手一收,感受着那种窒息,“可恶,都快断气了,还咬定要把皇位传给你。我都跪地求他了,只要他松口,我就不杀他啊,可他还想着你呀。” “所以,父皇是在你手上断气的?”凌栖迟眼中布满了血丝,虎口锁住凌栖允的下巴。 其实这个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可是他还是心存那么一点点侥幸。 他难以想象父皇死在自己亲儿的手中,该是怎样的绝望。 他的虎口越收越紧,几乎要把凌栖允的下巴捏碎。 凌栖允却越来越疯癫,嘴里自言自语着,“为什么就不肯呢?非要逼着我杀你吗?” “我的课业先生也赞赏不已啊,我也会彻夜研究兵书啊,我也在狩猎场上赢过凌栖迟啊,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呢?” “你看这些年我多威风啊?他凌栖迟不过是滩烂泥啊,你这老头子看走眼了吧?” 凌栖迟听着这些凌栖允嘴里的只言片语,心中又怒又哀。 他从小就知道二哥一直想得到父皇的认可,可没想到竟执着到这种程度。 他的手慢慢放松,心中竟有些不忍。 恰时,凌栖允突然手舞足蹈地甩开凌栖迟的束缚,翻下床去。 一边狂奔,一边扬声吼道:“我弑父,你凌栖迟弑兄,我倒看看那些人还会不会夸你‘有帝王胸怀’,哈哈哈” 凌栖迟心道不妙,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暖玉阁的柱子骤然一震,登时,鲜血溅出,点点的殷红落得满屋。 他下意识地却扶凌栖允,可躺在血泊中的人,用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掌,做着拒绝的动作。 凌栖允至死都恨着他,可是凌栖迟却看着他微微开阖的嘴唇,读懂了他最后一句话:“父皇,孩儿这就来给你赔罪。” 凌栖允的死当然影响不了凌栖迟登基的呼声。 此时的凌栖允正如西边的落日一般,尽管曾经高高在上c万人敬仰,等到落幕的那一刻,没人会去关心,他去向何方? 出了暖玉阁,凌栖迟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轮残阳缓缓而行,最后,登上了皇城中一座古旧的阁楼。 绯红的夕阳洒在皑皑白雪上,树枝上,堆积了一个冬天的雪终于慢慢融化,露出鲜嫩的枝桠,仿佛在欢迎它的新主人。 凌栖迟俯视着阁楼下的一片翠柳,久久不语。 一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踏雪而来,轻手轻脚地靠近。 烟微在凌栖迟身边,歪着头,挥了挥手,无人应答。 她忽然灵机一动,食指悄悄送进凌栖迟的掌心,勾了勾,写道:“给王爷请安。” “”仍旧无人应答。 “三哥?” “” 久久无人回应,烟微瞥了瞥嘴,不罢休地又写道:“小池子?” 这一次,烟微的手指还未来得及抽出,就被大大的手掌握紧,不得动弹。 紧接着只觉得脚下一飘,人已经被凌栖迟反手抱起来,放在了阁楼的栏杆上。 凌栖迟的双臂将她护在中间,挑了挑眉,嗔怪道:“没大没小,谁教你的?” “自学的。”烟微吐了吐舌头,见凌栖迟面无异色,安心了不少。 凌栖迟却好像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勾起一抹颇有挑逗意味的笑:“你怎么来了?可是担心为夫了?还是几个时辰不见就如隔三秋?” “才才没有呢。”烟微眼神一飘,气势却没了,“我,我来散步的。” “夫人好兴致,散步竟散到这偏远又废弃的宫殿了?” “我”烟微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编的理由多么可笑,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是有点儿担心,暖玉阁那边怎么样了?” “只是有一点儿?”凌栖迟掐着手指尖,一脸失望的样子,“夫人,打算怎么安慰为夫?” 说完,凌栖迟的脸已主动送了上来。烟微余光瞟了瞟来来回回走过的宫女太监,脸颊不由得发烫。 皇城可比不得煜王府,这里处处都是眼睛,尽管他们尽量装作看不见,可烟微还是能从他们脸上看到些异色。 她干笑了两声,“那个,天真冷啊。” “嗯,是挺冷的,为夫帮你暖暖。”说着,凌栖迟的手臂收紧,把人拥着怀里,脸仍保持着递过来的姿势,满脸委屈道:“就一下下,好不好?” 不得不说,烟微又找了个极其可笑的理由,没把自己摘出来,反倒给了凌栖迟“作案”的借口。 罢了,反正不管说什么,凌栖迟想要,总会拿到手的。 烟微深吸了口气,紧闭着眼睛,双唇在凌栖迟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不够。”还未等烟微反应过来,凌栖迟的脸突然一转,皓齿轻轻咬住了烟微的唇。 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朝烟微挑了挑眉,根本未给她反抗的时间,舌头已经触及到那双微凉的唇,暴风骤雨般吻过来。 烟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一批又一批装聋作哑走过的太监宫女,脸已经烧的如炭火般。 “三哥。”她的双手抵在凌栖迟的胸膛上,企图将人推开。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凌栖迟的脸上时,手突然一软,转而伸到他身后,紧紧地拥住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了凌栖迟眼角有泪光闪动。 渐渐地,她感觉到凌栖迟的唇都有些微微颤抖,那个吻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烟微蓦地明白了凌栖迟在想什么,心中动容。 她仰起头,舌尖缓缓触碰到凌栖迟的唇,深深的一吻,轻声道:“不会的,三哥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登基 凌栖迟的吻蓦地停住,抬起头,想看清楚烟微。 烟微却没给他离开的机会,双臂一揽,又吻了上去。 这个吻一直都是烟微在引导,而且非常的笃定,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思透过这个吻全部传递给凌栖迟。 良久,她感觉到凌栖迟的身子不再抖动,才缓缓放开。 “三哥,我说过我不会离开,就绝对不会离开。”烟微深深地看着凌栖迟的眼睛,笃定道:“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可是事成以后,荀祺会回南月国的,你真的不想回去?” “想啊。”烟微粲然一笑,“等有机会三哥陪我回去,看看母亲可好?” 凌栖迟一时愣怔,抓了抓后脑勺,连连点头:“好啊,只要微儿你想,我们便一起回去拜会岳母大人。” “好了,以后不要在胡思乱想了。”烟微抚了抚凌栖迟尚泛着水雾的眼角,心中漾起丝丝涟漪。 她知道一个男子为她这般,这份爱有多深沉。 她更明白凌栖迟没了父皇c没了皇兄,心中该有多空荡荡,她怎会忍心让他一人独自面对这偌大的皇城呢? 凌栖迟将烟微拥在怀中,眼角眉梢的阴霾散去,朗然一笑,“好,听夫人的。” 片刻,他又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只是还南月国土,并非一朝一夕,还需时日。” 虽然南月国的确无辜,可北萧国已经耗费人力物力打下了南月国,再轻易拱手还回去,必然会引起不满。 目下,先慢慢稳住朝局,站稳脚跟,缓缓退兵,才不至于引起北萧臣民的反抗情绪。 “慢慢来吧,我明白,荀祺自然也明白。”烟微点点头,复又眉心一皱:“只是这站稳脚跟和稳定朝局,好像比我们预想的要困难许多。” “是啊,没想到暖玉阁之变,竟有了意外收获。”凌栖迟长叹了口气,自嘲道:“我本是想看清尹氏的老底,却意外看到了梁天成的老底了,夫人说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烟微很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景,梁天成突然跳出来护住煜王,既向煜王表了忠心,又让众臣觉得他大义凛然。 而后,习温纶“突然”出现救了他,这个“突然”必定是他安排好的,这就让煜王欠了他大大的一个人情,更像向煜王展示了自己的实力。 意思很明白,煜王与其合作,他便护住煜王;若煜王与其翻脸,他还有习温纶这枚棋子在手。 “说来梁天成这么早亮出底牌倒是幸事。”烟微道 “噢?” “其幸有二”烟微掰着手指,一一道来:“其一,王爷已经知道他的底牌,方可提前准备应对。其二,梁天成敢这样做,定然是不知道王爷还有穆鸣c刘子实c夏屿等这些武将及旗下四十万兵力在手,将来定可打他个措手不及。” 凌栖迟拱了拱手,叹道:“夫人,所言极是,为夫受教。” “王爷恐怕早就想到了吧?何需来考我一个妇道人家指指点点的?”烟微轻笑道。 凌栖迟摆摆手,一脸无辜,“为夫愚笨,哪能想这么透彻。” “咦?”烟微歪着头打量一番凌栖迟,狐疑地盯着他,暗叹:“不对劲啊。” 以她的了解,凌栖迟可不是个谦逊的人。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烟微道。 “的确有一事请夫人赐教。” 难得看到凌栖迟也有一脸茫然的时候,烟微心中一喜,挑眉道:“有什么事能难得住煜王殿下的?” “夫人可还记得梁乔芷的事?”凌栖迟神色微凛,补充道:“我记得夫人当时说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可这火神之说的确帮了我,又怎么去帮她呢?” 烟微知道凌栖迟所谓的“帮”,绝不仅仅是帮梁乔芷,说到底也是在帮自己。 想想那梁天成种种谋算,多半是为了梁乔芷及她未来可能诞下的子嗣。 现在送走梁乔芷,是釜底抽薪的办法,刻不容缓。 烟微眯着眼眺望西华楼的方向,“三哥,可注意到西华楼的火灭后,仍会时不时的烧起来?” “何止西华楼,听闻长安城达官贵族出没的酒肆伎坊也偶有着火,这是你们安排的吧?” “嗯。”烟微点点头,又道:“那么三哥注重登基大典?” “不过是个形势而已。” 凌栖迟摆了摆手,烟微算是放心了,应道:“既然如此,三哥,放心把梁小姐的事交给我。” —————— 十日后,登基大典如期而至,凌栖迟在众望所归中登上了北萧国帝王宝座,国号建康。 这一日,雪霁初晴,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初春的暖阳洒在皇城中,给本就气势磅礴的金銮殿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王公大臣分跪于御道两旁,更有周边使臣前来恭贺。 庄严的鼓乐声响起,礼乐飘飘。 凌栖迟身穿月日缎绣云龙夹袍,头戴嵌宝紫金冠,坐于銮驾之上。 浩浩荡荡的仪仗,从金銮殿一路往祭天台而去。 只听身着礼服的祭司扬声道:“圣上祭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的山呼声中,凌栖迟下轿撵,步行走向祭天台。 祭天仪式乃是登基最为重要的仪式,亦是北萧国所有风俗中最为庄重的仪式。 因此,凌栖迟身后,只有大王爷凌栖夷,四王爷凌栖宸,及相国梁天成c新任相国陈玄之,复聘相国高析五人有资格跟随其后。 其余人等皆在祭天台下,跪拜观礼。 “请皇上上祭天台。”祭司拱手道。 凌栖迟刚行出几步,眉头一锁,跨出的步子又退了回来,迟迟未动。 李祭司主持祭天大典不下百次,此次又是格外重要,绝不敢有丝毫差错,可凌栖迟的表情分明就是有所迟疑。 他眼皮一跳,迎上去小声道:“圣上,请上祭天台。” 凌栖迟没有看他,反而在人群中巡视了一番,手指一扬,“你,随朕上祭天台。” 他指的人正是烟微! 人群中立刻掀起一阵波澜,众大臣暗地里相互使着眼色,却没人敢在非常时期触皇帝霉头。 梁天成的脸更是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咬咬牙,拱手刚要说话。 凌栖迟却已经转过头来,对着祭司道:“可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只是”祭司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 祭天仪式皇帝带妃以上品级都是以礼而行,墨烟微身为煜王宠妃,被赐封为妃,甚至贵妃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带她同上祭天台,自然也并无越矩。 众人诧异的并不是凌栖迟带了烟微,而是他只带了烟微。 煜王府上,除了病重的尹王妃,尚有嘉妃c玫妃c梁妃三位侧妃,如此单单带了墨烟微上祭天台是何意? 众大臣们,已经心知肚明,可这是皇上后宫之事,墨烟微南月郡主的身份也配得起这个位置,众人亦不好在此时擅加阻拦。 “愣着做什么?”凌栖迟的语气十分柔和,抬起手臂,勾了勾手道:“过来。” 烟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愣怔了,凌栖迟不是个鲁莽之人,现在当着众人如此,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不过皇帝已经开口了,即使面对再多质疑的目光,她也得给足皇上的面子。 于是,硬着头皮从灼灼目光中走来,屈膝行礼:“皇上” 一句“万岁”还没说出口,凌栖迟已经扶住她,拉到自己身边,又对着祭司道:“可以开始了。” 呆若木鸡的祭司终于转醒,讷讷地点了点头,拱手道:“祭祀大典开始。” 烟微就这样满腹狐疑地被凌栖迟扶着往祭天台上走,“皇上?” 凌栖迟暗中狠狠地横了她一眼。 她只好咬住嘴唇,咽下满肚子的疑问,自己在心中暗自揣度。 祭天台的天梯高耸入云,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走到中段。 见四周无人,烟微试探地看了看凌栖迟,“皇上?” 身边的人再次横了她一眼,没有应答,只是看面色似有不悦。 烟微真想问问他今日是怎么了,可瞟了一眼那月日缎绣云龙夹袍,隐约觉得那袍上的龙正用威严的目光盯着她,叫人不敢多言。 她暗叹了一口气,乖乖咬着唇,一语不发地跟在凌栖迟旁边。 少顷,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不悦声音,“谁教你的?” “啊?” “是教习嬷嬷么?”凌栖迟低声淡淡道:“不准再这样叫,我不喜欢。” “噢。”烟微讷讷地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凌栖迟刚刚的不悦到底是为什么。 她不由得心中一暖,可是细想想又觉得有诸多不妥。 “皇”烟微想起刚刚那个大白眼赶紧捂住了嘴,片刻,改口道:“三哥,你今天,有点反常?” “有吗?不是和平时一样?” “就是因为和平时太一样了吧。”烟微心道。毕竟凌栖迟已经身处高位,再向往常一样,岂不是招人话柄? 她想着刚刚梁天成等人的表情,不由得为凌栖迟捏了一把汗,遂劝道:“三哥不是鲁莽之人,不该为了我惹得某些人不满。” “微儿,你多虑了。”凌栖迟将烟微的手握住手心,安慰道:“我这样做,自有深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祭祀 这句话倒像是凌栖迟一贯的说话风格,可是烟微很难想象什么样的“深意”能让他甘于得罪梁天成。 唯一解释得通的理由只有一个:凌栖迟在为烟微封后铺路。 凌栖迟带烟微上祭天台,无异于向众人宣告烟微就是他心中的皇后人选。 这件事纵然会引起梁天成的等人的抵触情绪,也让一些想在新皇面前表现的人有了机会。 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有许多的奏章拥立烟微为后。 同时,亦会有许多人向烟微示好,如此以来,烟微也不至于孤军奋战,掌管后宫才不会处处制肘。 可越是这样,烟微就也是担忧,她反握着凌栖迟的手,问道:“我知道三哥是为我考虑,可是时局未定就得罪了梁天成真的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凌栖迟面色微凛,转头看向烟微,“若当了皇帝,连宠爱自己心爱的女子都要思前想后,那我要这皇位何用?” “可是” “我说过,待我登基,与我并肩而立的只能是墨烟微,你还记得吗?” 烟微的眼眸一抬,透过玉旒,隐隐可见凌栖迟那双深邃而笃定的眼睛。 她怎能不记得,在枫城时两人的誓言?她不是也发誓过要与凌栖迟携手而行吗? 既然如此,皇城里的礼仪c群臣的目光,连凌栖迟都不惧,她又怎能退缩? 想到这,烟微释然了,不管他是落魄的王爷,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却永远只是她的三哥。 她淡淡一笑,颔首道:“好啊,我等着三哥封后的诏书。” 凌栖迟知道她想通了,不由得眉眼俱开,轻扶着她乌黑的发丝,“这才是我的微儿。” 两人边走边聊着,已经把身后的几位甩到了脑后。 这时,祭司大人轻咳一声,呈上祭文,躬身道:“皇上,请祭天。” 凌栖迟在皇天上帝神牌位主位上香,行三跪九拜之礼。 雅乐响起,焚烧祭品,群臣跪拜观礼,无不庄严肃穆。 礼毕,已是巳时。 一上午的大典,众人亦是疲惫不堪,刚欲起身,忽听到人群中一阵骚乱。 “何事?”凌栖迟与烟微刚下祭天台,就看到了面露惶恐的众人。 “回禀皇上,那边那边”一人指着西边,吐出只言片语。 “皇兄,好像是西华楼又着火了。”说话的是凌栖宸。 这位四王爷刚及弱冠,又未入过朝堂,自然什么都敢说。 新任皇帝的祭天大典后,西华楼竟然又烧起来了,这可是不祥之兆。 凌栖迟的脸色果然也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场渐渐让人透不过气。 众人皆垂下头,下意识地脚步后移,心口怦怦直跳。 “怎么回事?”凌栖迟语气阴沉。 可既然问了,众人也不好在装聋作哑,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李祭司。 “这个”李祭司犹豫了片刻,躬身道:“回皇上,想必火神未去。” “你这话何意?”凌栖迟面色又沉了几分,眼中分明带着杀意,“是说朕也该遭天谴吗?” 利箭般的目光仿佛要将李祭司刺穿,他吓得脸上煞白,蓦地跪在地上,边掌嘴边道:“微臣绝无此意,微臣的意思是” 李祭司的眼睛来回转了几圈,倏忽眼前一亮道:“微臣想到了,火神与皇上无关,想必是怨气未去。” “噢?”凌栖迟与烟微对视一眼,又饶有兴味地看着李祭司,面色微缓。 李祭司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股脑把自己毕生所学,所能讲出来的理由全说了出来:“火神乃夏萧然所化,灭族之恨,他必然怨气深重,不是杀一个凌栖允就能浇灭的。” “说的有理,怪不得长安城最近时不时就会莫名着火。” “原来是火神的警示吶。” “可凌栖允死了,尹晟也只剩一口气了,火神还不肯罢休吗?” 众人附和着,话题说着说着又转向了梁天成。 除夕当日火神烧的三处,凌栖允和尹晟都遭了天谴,可这梁天成反倒东山再起,火神能罢休吗? 诡异的目光纷纷落在梁天成身上,他心中一凛,凝眉偷偷看了看凌栖迟与烟微,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火神之说愈演愈烈,北萧国上下无人不信。梁天成这个参与者却多少知道些内情,心知这分明就是墨烟微的诡计。 之前,他配合出演,帮助凌栖迟揭开五年前的真相,却没想到传说再起,直指他梁天成。 只是他不知道西华楼的细节,根本无法揭穿烟微。 想到这,他隐在袖口的拳头紧了又松,送了又紧。 少顷,他面色流露出悲恸之色,俯在凌栖迟脚下,泫然道:“皇上,救救微臣啊。” “梁相国先起。”凌栖迟虚扶了一把,梁天成却迟迟不起。 他沧桑的脸上,依稀可见泪痕,呜呜咽咽道:“老臣糊涂啊,当年为何不说出真相呢?老臣愿用余生恕罪,我族人与梁氏弟子也愿为皇上披荆斩棘,以恕当年罪过。” 这话乍听起来,一片赤诚,可细细听来,凌栖迟却心中一阵冷笑。 这岂不又是再用他的族人和学生们威胁凌栖迟? 不过,凌栖迟也没想过用火神之说就能除了这老狐狸。 他伸手扶起梁天成,满腹怜惜的样子道:“相国一片忠心,朕甚是欣慰。” 说着又转向李祭司问道:“祭司,可有办法化解火神之怒?” “典法上的确有一法可解。”李祭司无意识地朝烟微点了点头,又对拱手对凌栖迟道:“只消找到合适的人祭火神,可平其怨气,亦可保长安不再受天火侵扰。” “竟有此事?”凌栖迟欣然点头,至此也算明白了烟微的全盘计划。 他暗自朝着烟微欣然一笑,补充道:“只要能保住梁相国,其他事都可商议。” “谢谢皇上恩宠。”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梁天成的预期,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说话的语气都磕磕巴巴了。 不过,他本能地觉得此事不可能就这么了解了。 果不其然,李祭司怯怯懦懦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对凌栖迟道:“只是要找到何时祭火神的人却不容易。此人不仅要出身高贵,更要八字相合,就算找到,若此人不愿意也是不妥的。” “此事倒难办了。”凌栖迟捏着下巴,眉头深锁,看似非常为难。 略沉吟了片刻,像似下定了决心,拍拍梁天成的肩膀道:“若必得二选其一,朕当然要留下梁相国这等国之栋梁!” “呵呵呵”梁天成心虚地干笑了两声,“皇上谬赞了。” “是梁相国谦逊。”凌栖迟摆摆手,又对着李祭司道:“既然梁相国无异议,你这便赶往翰林院,查查可有人符合条件。” —————— 大典结束,众人都没有散去的意思。 毕竟这祭火神的人必须是金枝玉叶般的人,保不准就落到了自己族人头上。 众人侯在御书房外,焦躁不安。 “虽说祭火神也未必会死,但毕竟是要过火海的,保不准就一命呜呼了。” “可不是,天照年间,不就有祭火神死的吗?” “呸呸呸,可别说这些晦气的,当心落到自己头上。” 一抹红色的身影闯入视线,庭院里的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 来人正是李祭司,他步履匆匆,双手托着一叠文书走到御书房门口,躬身道:“皇上,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的目光立刻聚拢过来,死死地盯着那叠文书,仿佛那就是生死簿一般。 “是谁?”凌栖迟携着烟微走出御书房,仿佛可以扬了扬声调。 “是”李祭司面露难色,嘴唇几次开阖,咬咬牙道:“回禀皇上,最合适的人选乃是梁妃娘娘。” 这真是个绝妙的人选。 众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意味深长地看着梁天成。 而候在一侧的梁天成不由得身子一僵,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凌栖迟是冲着他来的,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女儿头上。 他双手交握,越捏越紧,只是临时想出个应对之策实属不宜。沉吟片刻,方拱手上前,泫然道:“老臣府上唯有一爱女,求皇上开恩呐。” “嗯?”凌栖迟佯作迟疑之色道:“朕何尝想让爱妃冒险啊,只是朕更却舍不得爱卿。” “皇上,求您看在老臣的护驾之功上” “皇上,臣妾愿意。” 未及梁天成把话说完,御书房外忽有一女子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 众人应声看去,门外跪着的岂不就是梁乔芷? 她双手交握,跪行大礼,笃定道:“皇上,为了长安太平,为了父亲安康,臣妾甘愿一试。” “乔芷!”梁天成的脸顿时通红,一股血气上涌,哪顾得上其他,健步上前,就是一巴掌,“你这不孝女,胡说什么?” “梁相国,这可是朕的爱妃。”凌栖迟淡淡的一句,却颇有警告意味。 “父亲,您就让我去吧。”梁乔芷顾不得红肿的脸上,俯身又是一拜。 梁天成脸色却越来越沉,目光中闪着危险的精光,用极低的声音悠悠道:“女儿果真是至情至性之人,不枉为父多年教导,可是你当真想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威胁 梁天成此时还保持着背对众人的姿势,他周身的冷森森的气场只有梁乔芷一人能感受到。 她娇弱的身子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移开了与父亲对视的目光,咽了几口气,似乎有话想说,却像被施了法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 此时,遥遥看着的烟微已经发现了梁乔芷的异常,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 此事是她事先与梁乔芷商议好的,按他们的计划,无论梁天成说什么,梁乔芷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祭火神。 这是梁乔芷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怎会在此时突然犹豫了? 烟微猛地侧身,朝凌栖迟使了个眼色,心道:“绝不能给梁天成过多的时间。” “梁相国,既然爱妃愿意,朕也愿意成全她的孝心。”凌栖迟沉声道。 父女两人怪异的气场被打破,梁乔芷却迟迟未再说话,倒是梁天成明显面色平和了许多,“乔芷,你当真想好了?” “我”梁乔芷看看凌栖迟,又看看梁天成,拧着眉,仿佛颇难抉择。 良久,才咬了咬牙,叩首道:“回禀皇上,臣妾愿意。” “你!”梁天成啐了一口,抡起一个巴掌。 “够了。”凌栖迟冷声喝止,又转头向李祭司道:“火神之怒是大事,梁妃既然愿意,那么即刻准备祭拜火神!” 不管梁乔芷为何犹豫,这件事,显然已经不容再拖下去。 李祭司得了令,立刻退下,着人准备。 祭火神的仪式并不复杂,在加上烟微与李祭司早有准备,只待把天火从西华楼引到火神殿,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梁乔芷身着祭服,手持祭品,缓缓向燃烧起来的火神殿而去。 她看似有些犹豫,步履缓慢,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回望自己父亲。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梁乔芷转回视线,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火神殿门口。 她轻推门扉,忽而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真是我的好女儿,竟愿以身护卫长安城安宁。” 梁乔芷后背一僵,转过身来,只见自己向来严厉的父亲,竟然热泪盈眶,俨然一个即将失去女儿的慈父。 她心中动容,俯身向梁天成拜了拜,做最后的告别。 可是看着这一切的烟微与凌栖迟却心中一凛,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 梁天成就这么轻易的默许自己的女儿出逃了?这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想到这,烟微已经默默地往梁天成的方向走去,只是还是晚了些。 只见梁天成忽然奋不顾身地朝火神殿奔去,烟微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在场观礼的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各自愣在原地。 梁天成轻而易举地冲破众人,也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神殿,只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中:“女儿既决意如此,为父愿与你一同承担,以保我长安城祥和。” 火神殿的门还在里里外外地轻轻摆动着,梁天成的身影却已隐没在了火海中。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既滑稽又震撼。 烟微的心一沉,走回凌栖迟身边,摊手道:“我实在太笨了,竟忘了防住他。” “不怪你,是那老狐狸太狡猾。”凌栖迟安慰道。 烟微却十分失落地摇摇头,“看来放走梁小姐的计划要落空了。”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凌栖迟淡淡地笑了笑,可心中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蹙眉凝想,轻声道:“只怕梁天成这么冲进去,不仅是为了救女儿,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是啊,他和梁乔芷都怪怪的。” 烟微的目光缓缓落在火神殿上,在那烧得通红的大火之中,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一墙之隔的火神殿里,除了神像和祭祀的位置,其他地方都燃烧着熊熊烈火。 梁天成跪在蒲团上,感觉皮肤被灼伤得火辣辣得疼,空气渐渐稀薄,他喘着粗气,目光环伺四周。 “父亲。”梁乔芷站在神像后,冷冷地唤了一声,跳跃的火苗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梁天成听到这声音,起身朝她走过来,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女儿,你最终还是来救父亲了?” “父亲,你为何就不能成全我?” “成全?为父这就是在成全你。”梁天成指着神像下深不见底的洞穴,又指了指不远处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叹道:“竟然想偷龙转凤?你若真从这出去,跟了那沐剑枫,你这一辈子就真的毁了。” “我愿意。” “嗯?”梁天成渐渐靠近梁乔芷,逼视着她,“你当真愿意过家徒四壁,饥寒交迫的生活?你当真放得下如今的锦衣玉食?你当真不想尝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 “父亲,够了。”梁乔芷别他步步紧逼,忽然觉得头疼欲裂,捂住了耳朵。 梁天成不怒反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欣然道:“我调教出来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会不清楚?从小到大,你有哪次甘于人后过?” “父亲” “要怪就怪那沐剑枫,怎会把你变成这般无用的人?”提到此人,梁天成不觉握紧了手掌,咯咯作响,“那个没用的东西,竟敢坏我梁天成大事。” “父亲,不要。”梁乔芷察觉到自己父亲越来越让人窒息的气场,赶紧双膝跪地,央求道:“求你,放过他。” “起来!”梁天成怒喝了一声,颇具警告意味地道:“你可是要做皇后的人,怎能随便跪人?” 梁乔芷的示弱并没浇灭那团怒火,她盯着那双严厉的目光,慢慢站起身来,乞求之色渐退。 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却都消失殆尽,淡淡道:“父亲,打算如何?” “沐剑枫此人活着只会成为你的阻碍,留不得。”梁天成眯着眼睛,目光凌厉,杀意渐浓。 “我是说,父亲打算让我如何?”梁乔芷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得冷。 “这才是我的女儿。”梁天成终于敛了杀意,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这一遭,倒让为父有了个好想法,你且安心等着就好。” 梁乔芷呆呆立在原地,看着烧得旺盛的火苗,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才道:“我可以听父亲安排留在宫中,但父亲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留沐剑枫一条狗命?” “不,父亲稍安勿躁。”梁乔芷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甚至连她的父亲也读不懂,只听她淡淡地却又不容拒绝地道:“时机成熟,女儿自会告知父亲。” 以祭火神之说,放走梁乔芷的计划,最终被梁天成给搅黄了。 梁天成父女当然完好无损的出了火神殿,而更让人头疼的事情,却随之而来 —————— 御书房里,凌栖迟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头疼欲裂。 永安年间,凌栖允“大病”数月,留下了一堆问题要处理,再又新朝的各自事宜,也必须提上议程了。 凌栖迟揉了揉发胀的鬓角,深深叹了口气。 “三哥,起得也忒早了,这些哪是一天两天就处理得完的?”烟微端着一盅燕窝放在案几上,将凌栖迟强行牵了过来,怪嗔道:“身体要紧,早膳都没用吧?” 凌栖迟送了一口燕窝到嘴边,颇有些无奈地叹道:“我何尝不想呢?可是你看这些奏折,各各都标注着“急”,是它们不让我喘气啊。” “咦?最近有何十万火急的事?”烟微好奇地走到御案旁,随手翻了一本,“不如还是我先帮你分好类,也可节省些时间。” “不必不必。”烟微还没把奏折打开,凌栖迟已经快步抢了上来,靠在御案上,将烟微与层层叠叠的奏折分开。 烟微狐疑地看了凌栖迟一眼,冲他眨了眨眼,趁着凌栖迟愣神,飞速去抢御案另一侧的奏折。 凌栖迟眼看烟微即将抓住了一封奏折,搂住烟微的腰,将人反压在御案上,嘻嘻笑道:“夫人还是别看了。” “为什么?”烟微躺在凌栖迟身下,白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人,“不要告诉我是什么‘后宫不得干政’,我可看过不止一次了。” “那个,因为我心疼夫人太劳累了啊。”凌栖迟干笑了一声,发现烟微没有回应,才觉得现在这个动作有些尴尬。 于是,微闭着眼睛,俯身吻了上去,结果,却不是熟悉的触感。 他微微睁眼,自己唇落在烟微手中冰冷冷的奏折上,空气一时凝固。 烟微还保持着那个大白眼,冷声质问:“说吧。” “没什么,小事而已。”凌栖迟的脸色明显有些泛白。 “算了,三哥不让看就不看了。”烟微收了大白眼,柳眉一挑,勾了勾手,“过来啊,刚刚是微儿不对。” “这还差不多。”凌栖迟声音虽是淡淡的,脸上的期待却溢于言表,微闭双眼,脸慢慢靠近。 趁着他想入非非,烟微蓦地推开他,一个转身,跑到了十步之外,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中的奏折。 凌栖迟的脸触碰到冰冷的御案,睁大眼睛,倏尔转头向烟微看去。 可惜已经迟了,烟微已经翻开奏折,得意洋洋的笑慢慢凝固,眉眼下垂,脸色越来越沉。 她健步回到御案前,随手抓起几本奏折,粗略地看了几眼,沉声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选后 “微儿,这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凌栖迟走过来,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是怎样的人,只有我最清楚。” “三哥,你是怕我看到这些难过?”烟微举着其中一份奏折,在手中晃了晃,轻笑道:“比这恶毒的微儿也听得多了,这些算得了什么?” 这些折子一部分是关于烟微的一些流言蜚语,只是这些文绉绉的大臣说得还算客气,后院里妻妾们露骨的讽刺听多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让烟微皱眉的,是另一部分对梁乔芷歌功颂德的,竟有人说她为了长安安宁甘愿献身,其行可歌可泣。又有人说她处于火神殿却全身而退,是天之骄女。 这一贬一褒到底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恰时,总管太监孙德海躬着身子进了御书房,跪拜行礼道:“启禀皇上,卢大人求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烟微感觉到孙德海无意识地扫了她一眼。 她凝想片刻,对凌栖迟道:“卢大人,是礼部的卢睿思吗?他近来到御书房的频率倒是很高。” 凌栖迟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答案却全写在了脸上。 “原来如此。”烟微点点头,总算弄明白了这些奏折因何而起,轻嗤道:“不得不说,梁相国朝内的人脉倒是不错。” 恰时,卢睿思由太监带领着,进了御书房。 一踏进殿内,看到拿着奏折的烟微,果然神色一凛,一时连行礼都忘了。 好一会儿,他才防备地看了看四周,含含糊糊道:“微臣参见皇上,微臣有要事向皇上禀报。” “可还是之前说的事?若是,就不必再奏了。”凌栖迟摆了摆手。 “皇上容禀,此事实在迫在眉睫。”卢睿思抹了把汗,余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烟微,支支吾吾道:“许多同僚已经候在殿外了,皇上是否” 他的意思已很明白,烟微想着这事自己在场的确不妥,福了福身,准备退下。 “不必,此事与你有关。”凌栖迟握住烟微的手腕,将她又往身边拉了几分,转身对卢睿思令道:“宣他们进来吧。” 众臣身着朝服,看样子是一下朝就在御书房外等着了。 一拨人跨进殿门时,看到烟微,双方都愣了愣,相互之间又递了个眼色,仿佛都等着对方开口。 “众爱卿有何事如此之急?”凌栖迟率先打破了沉默,面上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句:“可是对朕的立后诏书有意见?” 站在前面的几个朝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又聚焦回了卢睿思身上。 他身为礼部尚书,对此事自然最有发言权,见凌栖迟根本没有让烟微退下的意思,狠了狠心道:“不少人对娘娘颇有微词?” 卢睿思的话已经说的非常委婉了,但既然已经直言到了烟微,她便没办法在逃避。 再者流言伤人,当初顾及凌栖允和尹氏,所以许多事有口难言。但事到如今,在任由流言扩大,伤害的不仅是她,还有凌栖迟。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明白凌栖迟让她留下来,就是为了还她清白。 于是,烟微深吸了口气,轻笑道:“什么微词,大人旦说无妨。” 见大殿上两人,都没有动怒的意思,卢睿思横了横心,把最近长安城里的流言纷纷,一股脑讲了出来:“其一,说娘娘身份特殊;其二,说娘娘德行缺失,与人有染;其三,暗结珠胎,有辱皇室。” “这其一,卢大人在礼部多年,北萧国典上可有哪一条说过亡国之女,不可为后的?”烟微踱步向卢睿思,问道。 “不曾。” “那么第一条我可以认为是欲加之罪吗?” “” 烟微的问题无人作答,权当默认了。 于是,烟微又举起一根指头,道:“其二,所谓的与人有染,卢大人可否说出具体是谁,我也好与他当面对质。” “这个,臣只是听说。” “莫不是后院传出来的流言?”烟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捂着嘴自顾自地笑起来,“诸位大人,但凡在后院走动过,这样的流言应该听得不少吧?北萧国向来遵法,诸位却以流言当证据,岂非荒唐?” 这一句,众人依旧答不上来,毕竟这些达官贵人的后院里,想必这样的流言蜚语也不在少数。 若是女眷内院的斗争倒也罢了,可若是穿着朝服,高高在上的大臣说这种无根无据的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那么,第三条,娘娘如何解释?”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当年墨烟微珠胎暗结之事,凌栖迟是上报过朝廷的,这总算是铁证如山了吧。 “这个”烟微凝眉,正琢磨着如何解释此事,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凌栖迟起身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封书信展开,满眼歉意地看着烟微,又好像在对众人说:“是朕误会微儿了,一切都是煜王府后院有人暗中作梗。” “怎么,怎么可能?”众人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那封书信。 那竟是一封血书,其上罗列着明曦如何偷龙转凤,将烟微刚出生的二王子与农家孩子调换的过程,并附上了卖身契。 “这是那个办事人死前悔恨,亲自写下的,此人名叫明曦。”凌栖迟将书信并卖身契一同递给了大理寺卿,“书信c卖身契和这里面的全部经过,朕允许你们随便查验。” “简直匪夷所思。”卢睿思满脸愕然,叹道。身后也不乏有人与他同样的表情。 “后院争风吃醋,什么事情没有的?”凌栖迟怜惜地看了一眼烟微,牵着她的手道:“委屈微儿背着这个骂名这么久,好在被调换出去的二王子已经找到了。” “皇上是说,二皇子已经找到了?”众人再一次惊叹道。 “二皇子此刻正由伯易迎往京城。”凌栖迟欣然一笑,又补充道:“诸位大人有疑,大可再次滴血验亲,以保龙脉无误。” 凌栖迟的话七分真三分假,说得有理有据,更是不怕他们查验。 众人面面相视,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三条认为烟微不可为后的理由个个被击破,而皇帝又是这般向着烟微,谁又敢多说什么呢? 所有的目光再次汇聚到卢睿思身上,只听他拱手又道:“刚刚娘娘说北萧国乃法制之国,臣没有记错吧?” 烟微从卢睿思眼中看到了一丝挑衅,眼皮一跳,讷讷地点了点头,未敢答话。 卢睿思眸光一闪,仿佛看着猎物掉进了自己的陷进中,欣然道:“娘娘大义,那么北萧国选后的法典,娘娘也不会违背吧。” 烟微还未曾答话,就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蓦地一紧,手掌开始有些发烫。 北萧国的选后从不是全由皇帝的人心性而定,其身世c才学c品行都有一套完整的章法。 若放在以前,凌栖迟自然不怕烟微被比下去,可是现在有个梁乔芷在,却不太一样了。 从上次火神殿一事后,长安城沸沸扬扬的传着,浇灭火神之怒的是梁乔芷,更有人传她是火神眷顾的天之骄女。 这些事是谁传出去的不言而喻,可普通百姓素爱这些拯救苍生的奇闻异事,信得人不再少数。 如此以来,梁乔芷的“品行”会更得人心,再有梁氏一族的出身,无论怎么评,梁乔芷都会胜算更大。 卢睿思抬眸偷瞄了一眼凌栖迟,试探道:“皇上如无异议,不如让礼部做一套完整的文书,供皇上参阅?” “不必!” “不必!” 两声“不必”不约而同的响起,一个是殿内凌栖迟的声音,而另一个女声则是从殿外传来的。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候在门口的可不就是他们讨论的另一人。 梁乔芷在殿外朝着凌栖迟福了福身:“皇上,吉祥。” “梁妃进来吧。”凌栖迟紧绷的脸,松了下来,朗然一笑道:“梁妃怎的过来了?” “咳咳咳。”梁乔芷连咳了许多声,才缓过来,答道:“本是来看望皇上,无意间听到御书房的谈话了。” 她今日的身子,看上去似乎格外的柔弱,又连着咳了一会儿,拢了拢衣服才道:“刚刚听到大人说要拟定选后章程,那么,就不要算上乔芷了。” “娘娘这话微臣不明白。”卢睿思面露急色,皱着眉道。 他不明白的一则是梁乔芷为何退出选后,二则是这到底是梁天成的意思还是她梁乔芷的意思。 “还请娘娘明示。” “想必诸位也知道我一直体弱,去年甚至卧床几个月吧。”梁乔芷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自嘲道:“我这身体如何能掌后宫呢?若卢大人真依章法选后,恐怕我第一轮都过不去,岂不丢脸?” “娘娘妄自菲薄了。” “这是事实,大家都知道,不是吗?”梁乔芷拍了拍卢睿思的衣袖,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道:“大人放心,一切有我。” 话到此处,卢睿思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卢大人,还有何疑问吗?”凌栖迟缓缓走到他身边,语气虽是轻描淡写,却也不容他再置喙。 想来皇帝的忍耐应该也到了极点,梁天成那边又有梁乔芷顶着,他也无谓在挑战皇帝。 于是,卢睿思拱手道:“一切遵从皇上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忘了 事后,烟微与梁乔芷退出了大殿。 原本两人分别暂住在西边的重华宫和东边的未央宫,可是穿过了御书房的九曲回廊,却都没有分开的意思。 两人相携着,欲言又止地,走着走着就到了御花园。 正值翠柳依依的季节,两人走在湖畔,柔嫩如丝的柳条垂下来,如同一席翠绿的珠帘遮住了视线。 只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发出嘻嘻的笑声。 那声音极小,却好似能在烟微心中掀起一阵波澜,她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梁乔芷,像是读懂了什么,尽量控制住紧蹙的呼吸,微微往前挪了几步。 丛丛柳枝后面,是那张粉嘟嘟的脸,正是枫儿。 孩子在奶娘的怀里,挥舞着手脚,笑意盈盈,好像这春日的阳光。 烟微躲在柳树下看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被梁乔芷牵走。 走出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烟微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福了福身道:“烟微真不知该怎样谢你了。” “这都是皇上吩咐的,姐姐不必如此。”梁乔芷扶起烟微,安慰道:“枫儿是悄悄送过来的,此时不宜张扬,只能委屈姐姐远远看着了。” “我明白的。” 可即使这样,烟微对梁乔芷的感激也分毫不减,一则她的确把枫儿照顾的很好,二则今日之事,更是多亏了她解围。 可是封后的事是解决了,随之而来的麻烦,一点也不会少。 “姐姐,是担心我父亲那边吧?”梁乔芷很快看出了烟微的担忧,安慰道:“我既然敢这么做,就有办法与父亲解释,她总不能拿自己的女儿如何吧?” 他真的不会怎样?以梁天成对权利的渴望,烟微十分怀疑这一点。 烟微突然想起,祭司火神那次,梁乔芷怪异的表情,此刻想来,多半就是梁天成做了什么。 烟微心中突然为梁乔芷十分担忧,握着她的手道:“若梁相国真的做了什么,你可得告诉我们,皇上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姐姐有心了。” “乔芷,说起来是我们欠你太多了,有什么苦衷不必瞒着我们的。” 烟微的眼光仍旧没有离开梁乔芷,这样看着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有些心虚了。 梁乔芷移开目光,远眺着皇城外,苦笑道:“姐姐愿意费心去听,我自然也没什么不能讲的。” 她略顿了顿,面色黯淡道:“父亲那日,无非是拿一个人来威胁我,我已经习惯了。” “是你的心上之人?”烟微见她十分坦诚,也不再瞒着,直接了当道:“其实,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与梁大人的谈话,实在抱歉。” “有何抱歉的?梁府上下谁人不知?”梁乔芷摇摇头,脸上略点些羞怯,“那人也算是我的青梅竹马了,若不是父亲这边阻扰” “梁大人当真是” 当真是恶毒,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放过,烟微心中这样想着,又不好全然说出来。 梁乔芷却十分乐观,反过来安慰烟微道:“只要我暂时留在宫中,父亲不会做什么的。至于其他的事,来日方长吧。” 建康一年二月,墨烟微正式册封为后,居重华宫;梁乔芷c乌洛兰玫歆册封为妃,分别居于未央宫c广阳宫;煜王府侍妾也都依照章法册封。 尹氏一族衰落,尹绮琴做为昔日煜王府王妃,赐居于皇城一隅的长信宫,未得任何册封。 —————— 重华宫中,自封后大典以来,烟微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除了学习和熟悉宫中日常事物,后宫诸人也颇不好应付。 这日,月华初上,烟微好不容易得了闲暇,半躺在凉亭里闭目养神。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烟微抬了抬重重的眼皮,透过狭长的眼缝一扫,不由得皱起眉来,“采萱啊,又有何事?” 气喘吁吁的采萱走近,见烟微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禁皱了皱眉,平复心情道:“没什么大事,娘娘先歇着吧。” “可是谁又闹出什么事了?”烟微沉身问道。 采萱本欲转身退下,烟微这么一问,又不好不答,轻笑着道:“真的不是什么大事,韶蕊夫人和人绊了几句嘴而已。” “绊嘴?这倒像是她的风格。”烟微坐起身来,挑眉看了一眼采萱,“只是绊个嘴,你需要这么紧赶慢赶地报到重华宫来吗?” “是又伤着哪位夫人了吧?”不待采萱回答,烟微揉了揉眉心,自顾自地道:“昨天她不是刚与王美人起了争执吗?真是越来越不让人安宁,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说着,人已经起身,要往御花园去。 采萱连忙迎上来,扶住烟微,余光悄悄打量着她,涩然道:“娘娘,昨天与王美人起争执的,不是韶蕊” 烟微脚下一顿,拍了拍脑袋,自嘲道:“看来本宫真的是忙晕了。” “是微儿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烟微还未来得及反应,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她面前,“许多事还是要循序渐进才好,不必急于一时。” “三三哥?”烟微略显讶异。 朝局初定的这些日子,她与凌栖迟各自都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算起来也有两三日都不曾打过照面了。 只是深夜,凌栖迟携着一身寒气而来,面上虽十分平和,烟微却不知道为何心中一惊,试探地过去拉他的手。 手心的热气传过来,烟微那些莫名的感觉才渐渐被压下去,冲凌栖迟眨了眨眼,“三哥,今日怎得空过来了?” “只怕我再不来,微儿就要忘了我的样子了。”凌栖迟嘴角上扬,揽过烟微,靠在她耳边玩笑着。 烟微耳垂一烫,讷讷地干笑一声,明明是句玩笑话,她却莫名地觉得话中有话。 凉亭里的两个人,一时无言。 见状,凌栖迟敛了笑意,对门外候着的太监招了招手。 片刻,便听见一个婴孩的哭声由远及近。 烟微猛地抬眸看了眼凌栖迟,心中一喜,拔步迎了上去,“是枫儿来了?” 她喜出望外,将孩子抱过来,在怀里哄逗着,“我的枫儿回来了,枫儿真乖。” 或许是因为母子连心,烟微一抱过枫儿,那个粉扑扑的小脸上就盈c满了笑意,亮晶晶的眼睛来来回回地打量着。 烟微更喜了,抱着他,在凌栖迟臂膀上蹭了蹭,勾了勾下巴道:“三哥你看,他笑起来和你真像。” “嗯,的确有几分相像。” 头顶上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烟微一个愣怔,狐疑地看了看身侧的人。 那人还牵着浅浅的笑,眉目平和,看不出什么异常。 可是烟微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她心中忽然想起件事,脑袋嗡嗡一响。 她赶紧示意采萱将孩子抱着,见四下无人,挽着凌栖迟的胳膊,可怜兮兮地道:“三哥,抱歉,我最近真的忙糊涂了。” “宫中事忙,我能理解。”凌栖迟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将人拢在怀里,送进寝房,“只是再忙也得注意身子,别瞎想。” 凌栖迟只字未提今日的事,这反倒让烟微更愧疚了。 她愤懑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怎么连这等大日子都能忘了。 今日迎枫儿“回宫”的事,早就与她交代过了。 皇子回宫,少不了简单的迎接仪式,想必去的人不少,可偏偏她这个亲母没去,她都能想象凌栖迟独自站在殿上那种尴尬的情景。 到头来,还要凌栖迟亲自将孩子送过来才记起,真是惭愧之极。 她躺在床上,捂着头,郁闷了好一会儿,才敢翻过身来,面对凌栖迟。 “我真的是忙糊涂了。”烟微搂着背对她的人,将脸靠在他的脊背上,“抱歉啊,三哥。” “微儿,你不必跟我说抱歉的。”凌栖迟回过身,将她拥在怀里,淡淡道:“都是小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烟微太心虚了,她仿佛还是听到了凌栖迟吼间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要再解释,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毕竟后宫之事,多是繁杂零碎之事,件件讲来只怕会让凌栖迟心中更烦闷。 于是,她双臂将凌栖迟揽紧,埋在他胸前,不再辩解什么了。 偌大的寝房,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两个人微微紊乱的呼吸。 这种宁静,让烟微觉得束手束脚的,她抬眼凝望着凌栖迟,只见他眉宇见隐着倦意,本就削瘦的轮廓愈加凹陷。 或许是太累了吧。烟微心里想着,这个时候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才是。 正在此时,凌栖迟仍闭着双眼,嘴里悠悠吐出一句话,“微儿啊,明日南月国敬阳侯来长安进贡,你可不能再忘了。” “南月国?”烟微身子一僵,讷讷地点了点头,反问道,“谁派来的?” 对方好像陷入了沉睡,并未回答她。 可她的心中却再一次掀起波澜,虽然做为属地,向长安进贡是理所应当,可为什么会是敬阳侯来? 此人向来不参与朝政的,更让烟微担忧的是此人曾与墨府有着不小的渊源,此行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中毒 翌日,烟微满脑子都念着去见南月使臣的事,生怕再有一点差池。 不到午时,烟微便携着采萱,早早赶往太和殿。 此时,离开席尚早,凌栖迟还在御书房,太和殿里只有忙忙碌碌准备宴席的太监宫女和零零散散地站着的几名礼部官员,看顾和指挥现场。 烟微还未进门,就先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那人边指着殿内的一应摆设,边忿忿不平道:“南月如今只是我北萧的属国,用得着我们费心操持吗?” 另一人拍了拍他的肩,颇有些无奈道:“那能如何?皇上特地吩咐不可怠慢,你我还是踏踏实实干活吧。” “谁让咱们的皇后娘娘是南月人呢?这可真给他们长脸了。” “谁说不是吶?瞧那敬阳侯进宫时的模样,下巴都快扬上天了,一个附属国竟敢如此,简直辱我国威。” 烟微听到这,不由得眼皮一跳。 敬阳侯此人她还是比较了解的,绝不是那种嚣张跋扈之辈。屋内两个人的谈话,多半是添油加醋了。 只是这话传出去,恐怕会让南月国更难自处。 想到这,她提起衣摆,正欲进去阻止,可是那两人的谈话却越来越肆无忌惮。 “说来,南月国向来是秋季进贡的,你说他们为何现在就来了?”一人颇有深意地挑了挑眉。 而身旁的人立刻会意,摆摆手道:“还能是为什么?恭贺他们的郡主成了北萧国的主子呗。” “可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暗自又在谋划什么。” 话语中的“这些人”,自然也把烟微包涵进去了。 她跨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这会儿子进去替南月国说话,岂不坐实了她与南月勾结密谋之事? 烟微连退了几步,隐在太和殿的一角,心中颇为纠结,进退两难。如今自己见或不见南月国,恐怕都会传出沸沸扬扬的谣言了。 进还是不进?烟微正犹豫着,一个身影飞快地闯入了自己的视线。 这次气喘吁吁跑来的是秋灵,这孩子虽然年龄略小些,可一向还算稳重。 见她脸色煞白,不顾一切地往这边奔,烟微胸口蓦地一跳,赶紧迎了上去,“怎么了?” “二二皇子他”秋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的手指着御花园西边。 “到底怎么了?”烟微边说,脚已经迈步往御花园而去。 走着走着,忽又觉得不对,扭过头,看了一眼太和殿,心中的犹豫再起。 这边,秋灵却不顾一切地拉住了烟微的衣袖,泫然道:“娘娘,二皇子掉进荷塘了,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这话一出,烟微脑袋里已是一片空白,顾不上其他,提步跟着秋灵往前冲。 到了御花园的鲤鱼潭,情况比烟微想得更差。 枫儿小小的身躯在奶娘怀里不断地抽搐,近看,才发现孩子的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嘴唇发乌。 身边的奶娘亦是全身湿透,耷拉着脑袋,哆哆嗦嗦地候着。 “怎么回事?”烟微沉声道。 在场慌乱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指向一处。 七八岁的少年,畏畏缩缩地站在最角落,呜咽着缓缓抬起头,正是那个已经被人遗忘的沛凝的儿子,也是如今的二皇子。 “仪儿,是你做的?” “我我不是” 仪儿支支吾吾地想要否认,可目光刚触及到烟微抱着的枫儿时,眼中忽地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像是被这画面刺激到了,莫名地鼓足了勇气,指着烟微吼道:“就是我又如何?你杀了我娘,我推他一把又怎样?” “谁告诉你的?”烟微微怒。 “煜王府旧人谁不知道?就是你,就是你,恶毒的人。”仪儿一开口就收不住了,声音越来越大:“就是你这狐媚子,亡国奴,害得我和我娘。” “你和他都该死。”仪儿怒目瞪着烟微和怀中的枫儿,发疯一样吼道:“南月罪奴的低贱血脉,凭什么留在北萧皇城?” 仪儿的话对烟微是莫大的羞辱,可毕竟他是皇子,没人敢说什么。或者说,在这些北萧仆从的眼中,二皇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见没人敢动,采萱实在忍不住了,跨步上前,扯住仪儿的衣领,抡起一个巴掌。 “采萱,退下!”烟微这才从枫儿身上挪开眼睛,淡淡地看了一眼仪儿,令道:“把二皇子禁足在永和宫,稍后在盘查。” 话音未落,烟微已抱着枫儿往重华宫去了。 此刻她哪有心情管这小孩子的无理取闹?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擅自去动北萧国的皇子,必然会引起一些无端流言,伤害的不仅是她,还有南月国。 烟微突然产生一种无力感,她曾经信誓旦旦要帮凌栖迟管理好后宫的,可是,以她的身份,一举一动都变得不那么简单。 她抱着枫儿,心中百味杂陈。 “娘娘,好像不太对。”采萱捂着嘴巴,尽量降低自己的声调。 恰时,烟微也终于冷静下来了,细细地检查了一下枫儿的身体,面色大变。 “这是”她抬眸与采萱对视一眼,咽了口气,沉声道:“寒香毒?” 采萱上前,翻了翻枫儿的衣领,近距离看清他身上数不清的斑点,面色愕然,“真的是,与小姐当年一模一样。” 烟微眼前一黑,身子瘫软地趴在床榻边。 这毒源自南月国寒香花,烟微年幼时,曾无意接触过,倒在全身布满红点,而后慢慢溃烂,从外而内,直至死亡。 毒倒也并非不可解,因为寒香花独产自南月国,民间解法不少,可在其他国家却未必了。 烟微捂着头,思绪飞转,倏忽拉住采萱的手道:“去找敬阳侯,他们一行人肯定带了大夫。” “好好好。”采萱连连点头,人飞快地奔出了重华宫。 她的速度倒是奇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经牵着一人回到了重华宫。 那名大夫已经进了枫儿的寝房,此人竟是烟微的旧识。 “刘太医?”烟微心中的疑惑与紧张感稍稍平定一些。 这位太医正是南月皇城医术与医德都极佳的太医,有他相助,枫儿想必不会有大碍。 这边,刘太医探了探脉,从药箱里拿了个药丸化成水,给枫儿饮下。 “三皇子无事,娘娘放心。”刘太医拱手道。 烟微却分明看到了刘太医并未完全舒展的眉头,她心中一紧,试探道:“您是否还有话要说?是枫儿他” “娘娘勿忧,三皇子无碍,微臣忧心的是”刘太医翻起枫儿的衣袖,示意给烟微,“微臣只是觉得这毒消得也太快了些。” 烟微转过目光,诚如刘太医所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枫儿起红疹的皮肤已经不再鲜红,脸上也有了血色。 这毒来的奇怪,去的更是奇怪。烟微揉了揉眉心,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恰时,门外突然有丫鬟通报道:“娘娘,皇上正往重华宫来。” “皇上来了?”烟微心中一惊,不由得懊恼地拍了拍脑门,这一通忙活,竟又把太和殿的宴席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瞥了一眼候着的刘太医,赶紧摆摆手道:“带刘太医先去避一避。” 待刘太医离开,烟微便前往重华宫的正厅迎候。 此时,凌栖迟面无表情地进了门,挥挥手屏退左右。 “三哥,实在抱歉。”烟微看他这面色,心知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凌栖迟纵使在宠着她,心中难免不满。 她慌忙上前解释道:“枫儿,突然病了,我当真是急坏了。” “枫儿病了?”凌栖迟脸上的阴霾散去,满脸担忧地往内厅走,又补充道:“可有看过太医?” “自然”烟微的眼神一飘,后半句凝在嘴边。 她突然想起了今日在太和殿听到的话,以及二皇子的讥讽,若是再告知凌栖迟,北萧国皇子生病第一时间找的是南月国的大夫,会不会又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反正枫儿的病已无大碍,不说也罢。 于是,干笑道:“三哥不要担心,已经找太医看过了,无碍的。” 走到内厅,果然见枫儿已经安安稳稳的睡下了,凌栖迟才松了一口气,“无碍便好,到底是什么病?” “看样子像是”烟微还在考虑要怎么和凌栖迟讲,却见他面色蓦地又是一沉。 凌栖迟拿起桌边的小瓷瓶,放在手里端详着,“这是什么?”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刘太医刚刚留下的药瓶,“这瓶子倒很别致。” 这瓶子的别致之处就在于上面留有南月国的图腾。 烟微一时无语,咬了咬唇瓣,“其实这瓶子是” “姐姐放心,舅舅已经送出去了。”梁乔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她朝两人欠了欠身道:“三皇子可好些了?” “原来刚刚是李太医来诊治的?”凌栖迟的面色微松,嘴角勉强勾起一个浅笑。 李太医乃是当年跟着茹玥郡主,也就是梁乔芷的母亲,一同入北萧的,他是南月国人,所用的东西上有南月国的图腾倒也不为稀奇。 与此同时,烟微也看到了梁乔芷递过来的眼神,暗暗松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贵人 凌栖迟走后,越想越是觉得烟微近日都怪怪的,不仅总是心不在焉,说话也总是吞吞吐吐的。 他心中疑惑,便把乔芷也一同叫了出来,想要探探口风,“梁妃与微儿走的近,可知道最近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姐姐她的确是”梁乔芷支支吾吾了片刻,突然咬咬牙道:“皇上,您是怀疑今日到底是谁去过重华宫吧?” 凌栖迟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直截了当,一时愣怔了。 梁乔芷却心一横,继续道:“其实皇上肯定知道为三皇子诊病的是南月那边的人,对吗?” “”凌栖迟抿嘴不语,但眼前的人的确说中了他的想法,从烟微今日遮遮掩掩的表现和那只瓷瓶不难猜出这一点。 “只是娘娘若不想说,皇上何必强迫与她呢?”乔芷眸光扫了一眼凌栖迟,继续道:“姐姐不说实情,不也是为皇上着想吗?” “噢?”凌栖迟唇角一勾,颇有些意外。 梁乔芷则继续解释道:“南月使臣进宫的这几日,相信皇上也听到过一些传言了吧,流言纷纷扬扬都道姐姐与南月勾结,这个非常时期,她不说既是为了避嫌,不也是为了不让皇上为难吗?” “你倒是肯为她说话。”凌栖迟淡淡道。 “乔芷,只是觉得皇上与姐姐千辛万苦才到了今日,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何苦为了点小事,伤了和气?”说着,梁乔芷的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感概道:“皇上,刚刚质疑的态度未免让姐姐难过。” 凌栖迟看着眼前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想到她的遭遇,心中不免柔软下来。 难道自己的态度当真有问题?连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不知烟微又要如何胡思乱想了。 “朕说过会好好待她的,现在是怎么?”想到这,他心中一阵懊恼,脚步不自觉地往回转。 梁乔芷望着凌栖迟远走的背影,抹掉眼中的水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正欲往回走,倏尔觉得眼前一黑,跌在地上。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抬头盯着高高在上的人影,“父亲?” “你到底想干什么?”梁天成双眼充血,指着地上的人质问:“先是把三皇子拱手送出去,又把后位拱手送出去,现在还做起了和事佬,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话?” “父亲,您真的在意这些东西?”梁乔芷道:“女儿不过是想用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换得他们的信任。” “无足轻重?为父幸苦筹谋,你这不孝女竟然敢说这种话。”梁天成越说越气,“你难道不想管沐剑枫的性命了?” “枫哥?”梁乔芷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缓缓闭眼,将泪水咽下去,苦笑着道:“枫哥不是已经去了吗?” “”梁天成一个愣怔。 “以父亲的性格,怎能容得下枫哥?他有好久没与我通过消息了,难道女儿还猜不出来?” “你?知道?”梁天成不可思议,而更多得则是害怕,害怕这颗他千辛万苦送进宫的棋子不再受控了。 “父亲一气之下杀了他的时候,怎的不想这些?”梁乔芷泪痕斑驳的脸上现出一个扭曲的笑。 这笑让梁天成都有些心惊,面色惶惶道:“女儿,你不要怪为父狠心,为父都是为了梁氏一族。” “父亲想要的,女儿心里清楚,也不敢违背。” 梁乔芷出乎意料的镇定,反倒让梁天成心中更加打鼓,狐疑地看着她,确认道:“你说什么?” “我说父亲想要的,真的是这些虚名吗?” “”梁天成被她问得一时愣怔。 “父亲耐心等着就是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梁乔芷逼视着眼前的人,“我记得父亲探听到北萧皇宫来了位贵客是吗?他该登场了。” “你指的是”梁天成双眼一眯,了然一笑:“老夫现在懂我的乖女儿为什么会去劝凌栖迟了。” “父亲,女儿之前做的也都是为了接近他们,你可不要在误会女儿了。只是”梁乔芷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帮父亲实现心愿,父亲也别忘了,答应过女儿的那件事。” —————— 另一边,烟微还是觉得今日的种种颇为怪异,趁着刘太医未走,准备拉着他问问详情。 人一走进来,烟微却先注意到刘太医身后其实还跟着个药童,烟微眯着眼前看了会儿,仿佛觉得在哪里见过。 刘太医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转身对着那药童拱手道:“夫人,有话可以说了。” 那人抬起头,取下帽子,目光落在烟微身上,略显苍老的声音唤道:“微儿。” 烟微登时站起身子,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睛,顷刻,泪水夺眶而出。 她双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泫然道:“母亲,怎么会是你?” “我的微儿受苦了。”墨夫人扶她起身,捧着她的脸,细心地帮她拭去泪痕,“两年不见,微儿削瘦了许多。” “还不是因为想念母亲。”烟微依在墨夫人的怀里,熟悉的气息仿佛又把人带回了墨府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眨眨眼冲着墨夫人道:“母亲怎么会来?我与三皇上还打算找时间回去看您呢。” “自然是有事,不然我也没资格过来的。”墨夫人抬眼看了看刘太医,面露迟疑。 这边,刘太医也将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烟微这才从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照理说出使北萧国,怎么也不会有她的母亲在列,更何况这次是与她悄悄会面的。 烟微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蹙眉看着墨夫人。 “你我母女二人,母亲有话便直说了。”墨夫人抚了抚烟微的头发,迟疑道:“虽然你如今已是北萧国皇后,可是你身上还流着南月人的血。父亲从小教导你,有些事你心里该有数。” “母亲是在担心复国之事?”烟微道:“不瞒母亲,此事荀祺与皇上早有约定,待大局安定,北萧铁骑一定会徐徐撤出南月境内。” “女儿,那时候的约定是在煜王最落魄的时候,可现在时移势易,口头上的保证还可信吗?” 烟微很想笃定地说“可信”,可是她这话哪有一点说服力,怎能指望所有人都像她一样相信凌栖迟。 “可是荀祺说会等啊。”最终,烟微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墨夫人的眉头却不由得一皱,摇了摇头,“荀祺是谁,你我都清楚。而他为什么会愿意等,你心里也清楚。” 烟微垂下眼睫,干笑了两声,竟也无言以对。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荀祺当初答应凌栖迟的交易,并且现在还愿意安静地等着,有五分都是因为她吧。 “可是,南月国不是荀祺一个人的南月国,更多的人心怀质疑,你懂吗?” “”烟微沉默了,也突然明白墨夫人冒险来找她所谓何事。 一边是凌栖迟,一边是墨夫人,叫她如何抉择呢? 墨夫人看她黯然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女儿也不必为难,母亲让你做的,并不是什么难事。” “母亲是想?” “安排两个人进北萧皇宫,也算帮帮你这个皇后。” “不可以。”烟微猛地站起身,决绝道:“你们想刺杀他,还是监视他?” “如果他信守承诺,我们为何要刺杀他?只是为防将来有变,先做个准备罢了。” “我不可能让他陷入那边危险的境地!” “那你就甘愿母亲与南月国陷入危险的境地?”墨夫人握着烟微的手,再次强调道:“他是你的丈夫,我又岂会无故去害他?只要北萧铁骑退兵,那两人自然会消失。” “可是,可是。”烟微也不知该怎样反驳,捂着头,只觉得脑袋快炸了一般。 “为娘不会害你的,你想想我们现在杀了他岂不是也破灭了自己的希望?更何况你知道那两个人底细,若是有危险随时可以杀了她们不是吗?” 墨夫人拿下烟微的手,用不容置喙的目光看着烟微,“你是南月国人,也该知道南月人现在生活的多么卑贱,你不该出一份力吗?” 烟微的脑海中又蓦地迸出那些人羞辱的言语,她身为皇后都要遭受如此羞辱,那么那些普通民众呢? 她渐渐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问道:“南月打算送什么人进来?” “不过是两个女子,早些时候已经在宫中了,只是凌栖迟迟迟未曾召幸。”墨夫人握着她的手以示安慰,“你只消引荐一二便可。” “母亲” “不管是在煜王府还是皇宫,凌栖迟身边的美人何曾少过?你身为皇后,迟早也得习惯这些的。” “可是”可是她与凌栖迟患难与共的情谊,岂容得下她这样做? 她不断地摇头,嗫嚅道:“三哥,他不会答应的。” “他答不答应是他的事,可是你做不做却是你的事。”墨夫人对视着她的眼睛,用几乎命令的语气道:“微儿,你不能只想自己,你可是墨将军的女儿,是南月国的郡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举荐 “母亲。”烟微咬着唇瓣,迟迟说不出一个“好”字。 可是,墨夫人的眼光仿佛闪现出一丝对女儿的失望,无奈道:“罢了,你既不愿意,母亲自会回去向南月人谢罪。” “母亲要怎么个谢罪法?”烟微心中一惊,手指抓紧了墨夫人的衣袖。 她的母亲从来都是个有风骨的人,此次不成,要怎么谢罪烟微心中比谁清楚。 她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长舒了一口气,“三哥他向来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只能去建议,若不成我也无能为力。” “这样已算微儿有心了。”墨夫人浅浅一笑,把烟微搂紧怀里,安慰道:“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母亲也不会愿意看到姑爷丧命的。” 凌栖迟不会丧命,以他的性格也不会收了这两个美女,可烟微心中还是莫名地多么难过。 烟微想到这,身子一阵瑟缩,蜷缩在母亲的怀中,潸然泪下。 门外,折返回来的凌栖迟刚到门口,看见窗子上映出的身影,脚步一滞,对着身后的孙公公道:“今日,你什么也没看见。” —————— 翌日傍晚,烟微握着一封折子,怀中忐忑的心情到了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里,还没有掌灯,一片晦暗中,只有凌栖迟一人撑着头在看奏折。 门扉轻开,一抹夕阳的余光照在凌栖迟的脸上,才看得清晰他面无表情的轮廓。 烟微缓缓走到御案旁边,欠了欠身,“皇上?”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唤我。”凌栖迟缓缓抬头,扬起一边的嘴角。 或许是心虚的原因,烟微竟觉得他笑得有些勉强,胸口突突直跳,改口道:“三哥,还在忙呢?” 凌栖迟伸出修长的手指,对烟微勾了勾手,“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事情都办完了?” 烟微知道他讲的是后宫之事,可是还是一阵心虚,将折子收进袖口,僵硬地走到凌栖迟身边。 如往常一样,凌栖迟牵过她的手,用力一收,将人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调笑道:“莫不是想为夫了?” “三哥,不要取笑我了。”这一次,烟微连羞怯也顾不上,自觉地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从凌栖迟身上传来的气息,向来都会让她安心,如今他总觉得有些不同了。 “三哥,今日过来是有事相商。” “好啊,只要你若愿意说,什么都可以。” 凌栖迟的话仿佛话中有话,烟微却因为慌乱,并没有听出来,心中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再说“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那个。”最终,烟微干笑了两声,还是将袖口里的折子递给了凌栖迟,“三哥后宫空虚,子嗣不多,是该添些人了,这些三哥看看可还满意?” 烟微明显感觉到凌栖迟放在腰间的那只手一紧,身后的人呼吸有些紊乱,缓缓接过了折子。 她的手仍旧还保持着递折子的动作,有些意外,又隐隐有些失落。 做为皇后,她之前不是没有看玩笑似的提过此事,只是凌栖迟从来都是看也不看,就摆手拒绝了。 这一次,他却接过了折子,竟还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笑道:“这五位女子都是才貌双绝,皇后好眼力。” “皇上觉得好?”烟微的手指紧紧扣着手心,心中竟是百味杂陈。 “好啊。”凌栖迟微微一笑,指着那折子上的名字道:“怪不得微儿最近忙得精神恍惚,原来是在为我纳妃之事伤神?” “三哥,你误会了,后宫琐事真的让我有些伤神” “皇后既然觉得这五位女子合适,就依皇后的意思办就好了。”凌栖迟截断了烟微的话,面上仍旧保持这那抹淡淡的笑。 烟微的心却跌入谷底,无数次的想扇自己的巴掌,“三哥,真的愿意?” “我说过,皇后说的话,我绝无异议。” “三哥,我觉得”烟微突然很像阻止,可是想起墨夫人,话又咽了下去,涩然道:“三哥既已是北萧国之主,这一步迟早都要迈出去的。” 这话看似在安慰凌栖迟,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呢? 凌栖迟一声冷笑,转头不再看向烟微,“朕的皇后还真是贤良淑德,不如今晚就让那位叶美人侍寝?” 烟微脸上煞白,僵直在原地迟迟说不出话来。 为了不让凌栖迟发现异端,她特地在折子里多添了几个人,可是凌栖迟为何一点,便点中了南月安排来的叶美人?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想到这,烟微心中一凛,下意识地阻止道:“三哥,今日劳累,不如先” “孙公公,去丽华宫宣旨。”凌栖迟已经率先一步下了命令。 烟微看着凌栖迟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 偌大又安静的空间里,她发现自己竟成了多余的。 她木讷地走出了御书房,由着性子往前一直走,一直走 晚间,浓如墨的夜空中,突然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一张网,网住了整个皇城,让人透不过气。 她仰着头,让雨水冲刷掉脸上的泪痕,她甚至觉得她连眼泪都不陪流,毕竟这一切不都是她做下的吗? 想到这,烟微的脚下越来越飘,被地上的石头一绊,人就前仰着摔了出去。 她感觉自己被一只坚实的手臂接住了,耳畔想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麻烦精,又惹事了。” 烟微并没有心情去看那是谁,抓住一只白色的袖子,捏得指节泛白,仿佛在强忍着满腹的委屈。 “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哭什么哭?”头顶上的声音轻嗤着,衣袖却已经举到了烟微的头顶,让她不至于淋雨,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进了凉亭。 烟微抽泣渐缓,断断续续道:“夏萧然,你怎么来了?” “我在城外看到了南月使臣的队伍,心里觉得不大妥当,悄悄过来看看。”夏萧然摊了摊手,“没想到果然是冲着你这个笨蛋来的。” “”烟微抿嘴不语,毕竟事关自己的母亲,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夏萧然却也不追问,挑起一边的眉毛,“听说今日小迟子召幸了别人,小两口吵架了?” “”烟微摇摇头,仍旧抿嘴不语。 “莫不是真如传的那样,是你举荐的美人?”夏萧然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吧?自从娶了你小迟子可是守身如玉,你倒要让他自己破功?” “我,我是皇后啊,总要为大局着想。”烟微扭过头,不看他。 夏萧然白了她一眼,冷哼道:“就你这麻烦精,还知道大局?得了吧。” 说着,他就推烟微起身,催促道:“愣着干嘛?快去阻止啊,晚了你后悔莫及的。” 烟微心中何尝不想,可脚步死定着不动,“不行,我是真的身不由己。” “所以你甘心凌栖迟再有别的女人?还是你忍心看他难过?” “他?难过?” “你觉得他今日的做法,难道不是因为失望c伤心之极?”夏萧然突然转到烟微面前,难得郑重道:“我曾经问过凌栖迟一句话,现在也反过来问你,你觉得凌栖迟想要的是你一直瞒着他,默默承受所有的人吗?” “”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夏萧然灼灼的目光盯着烟微,语气极其的轻柔,“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你不必默默承受一切。” 烟微看着夏萧然缱绻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却又不得不认真地思考他的话。 或许自己真的该告诉凌栖迟一切? 夏萧然看懂了她不确定的目光,将人拉出凉亭,指着御书房的路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哦。”烟微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内心里早就想去阻止的,此刻有人给了她力量,她便奋不顾身了。 夏萧然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欣然一下,半响,眉眼下垂,眼中一丝落寞闪过,自言自语:“我这是做什么?管闲事。” 他的身子有些踉跄,捂着胸口,咳了口血,嗤笑道:“不知道还能帮你这麻烦精几次了。” “原来如此。”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逼近,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倒未曾发现夏公子有这等心思。” 夏萧然撑着柱子,缓缓起身,冷笑道:“我也未曾发现荀将军竟有那等心思。” 迎面走过来的荀祺一愣,拧着眉,满腹狐疑,“夏公子的话我不懂。” “刚刚我也不懂,现在知道烟微到底是在为谁做事了。” “不是我。”荀祺断然道。 夏萧然反而笑了,白了一眼荀祺,“或许不是你指使的,但是你真的不知道吗?” “” “你不阻止她,不就是有私心吗?”夏萧然继续咄咄逼人,“你也想让她帮忙在凌栖迟身边安排几个南月人吧?” “我,不否认。”荀祺负手而立,思量了片刻,冷声道:“南月国复国之事我可以等,但绝不容易有变。” “荀将军的报复,我理解。”夏萧然眉毛一挑,“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让烟微处于这种两难的境地?你为何不阻止南月的人?” “”荀祺的目光一飘,不再作答。 夏萧然却完全了然于心了,嗤笑道:“你心里巴不得烟微和凌栖迟决裂吧?你还想着烟微能回到你身边?你觉得可能吗?” “够了!”荀祺喝止住夏萧然,面露愠色。 夏萧然丝毫不惧,叹了口气,“荀将军的爱,未免太过自私霸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阴差阳错 御书房里,凌栖迟看着烟微远走的背影,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将那份折子攥成一团,呆立在原地,等着那个身影再次出现。 然而,听到的却是孙公公尖利而谄媚的声音,“回皇上,叶美人那边已经宣过旨了。” “好啊,既然如此那边摆驾养心殿吧。”凌栖迟一声苦笑,将那折子猛地扔出去,甩袖离开。 到了养心殿,凌栖迟没有让人掌灯,只是在内厅的四角各点了一支油灯。 或许是葳蕤的灯光,能更好的掩饰他面上的失落吧。 他举起酒杯,苦笑着,眼角依稀泛起了水雾。 他如何不知道折子上的两个人是南月安排的人?他一直防着c拒着,没想到最后却被烟微送给了他。 再联想到烟微近来的种种怪异,他的心仿佛在淌血。 “经历了这么多,你终究还是不信我吗?”凌栖迟呢喃着,手中的烈酒又一饮而尽。 此时,养心殿的门突然开了。 门外盈盈走来一个女子,穿着黛青色的留仙裙,是烟微素爱的装扮。 凌栖迟心中扬起涟漪,石沉大海的心仿佛又浮了上来,轻声道:“你来了。” “皇上恕罪,叶美人已经以皇上的名义送回丽华宫了。”来人欠了欠身。 凌栖迟醉眼迷离地看着款步上前的人,心中一喜,脸上阴霾尽散,“只要微儿喜欢,怎样都好。” 他如往常一样,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拉那女子,“过来,微儿。” “皇上,您喝醉了。”女子盈盈一拜,再走近些,凌栖迟的脸蓦地就僵住了。 他的手在半空中微微蜷缩,迷离的目光细细打量一番,昏昏欲睡的脑海中许久才迸出一个名字,“乔芷,你怎么来了?” “皇上恕罪,我只是怕皇上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也不想看到姐姐难过,所以”所以她擅自赶走了叶美人。 她抬起眼眸,偷偷打量着凌栖迟,嗫嚅道:“皇上不会怪我吧?” 凌栖迟脸上并无怒色,只是轻笑道:“朕不怪你,只是微儿恐怕要怪你了,你可破坏了皇后贤良淑德的形象呢。” “怎么会?”梁乔芷抚了抚鬓边的碎发,轻笑道:“皇上与姐姐的感情乔芷看在眼里,姐姐这样做可能,可能也是身不由己吧。” 凌栖迟有些发愣,不知为何竟觉得近在咫尺的人今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极了烟微。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眼望向手中的酒杯,大概是喝多了的缘故? 此时,梁乔芷也意识到了尴尬的气氛,她略退开几步,将桌子上的酒壶换做一盏解酒茶,道:“皇上今日喝多了,还是先饮了这茶,勿要伤了龙体。” 见梁乔芷并无异色,凌栖迟暗送了口气,伸手接过茶盏把玩着,问道:“你有心了。” “乔芷说句以下犯上的话,皇上与姐姐当懂得珍惜眼前人,这天下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已是少之又少。” “或许,你说的对”凌栖迟一边若有所思地应着,一边饮下热茶。 半响,他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感叹道:“我自问对她开诚布公,只是她何时才能真正地信我呢?” 过往经历的种种在凌栖迟的脑海中不断地盘旋,他们同生共死,他以为两人已经无比契合,以为烟微已经卸下心防。 可是近日烟微所做的种种,叫他如何不介怀呢? 凌栖迟越想越发感慨,往日与烟微经历的种种迷迷糊糊又浮现在眼前,他觉得胸口仿佛憋了一股闷气,头脑也愈发不清晰。 倏忽,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竟出现了烟微的身影,他顾不得多想,一把将眼前的人揽到怀中,呢喃着:“微儿,你到底要我如何做,才肯相信我?” 熟悉的气息钻进凌栖迟的鼻息,他的双唇猛地覆上那双微凉的嘴唇,不可控制地索取着,恨不得将怎个人都吸进自己的身子里,又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投注在这个吻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脑袋愈发迷糊,紧贴的双唇却忽然分开了。 他蓦地抬起头,自言自语道:“不对!” 尽管眼前的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身上的气味都与烟微极其相似,他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他松开揽在怀中的人,猛力地摇了摇头,不由得一怔。 眼前的人垂眸侯在一侧,身子止不住的抽搐,眼中以有些红肿。 凌栖迟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干笑道:“抱歉,乔芷,朕今日喝多了。” 梁乔芷咽了咽气,却没开口,只是缓缓摇头。 此举倒让凌栖迟更加自责了,于是道:“遇到此事,你大可推开朕,甚至拿水把朕泼醒了,朕不会怪你。” “我”梁乔芷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皇上要做什么,岂容的臣妾反驳?” “你呀,你的心思如何,朕的心思又如何,你该清楚,何需说这种话?”凌栖迟站起身,劝解道:“你放心,朕一定会帮你” 话未及说完,凌栖迟只觉得脑袋更加昏沉,他挤了挤眉心,刚要开口唤人,却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翌日,斑驳的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养心殿中。 凌栖迟向来醒得早,今日似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起身挤了挤眉心,深吸了口气。 昨日的酒意似乎还未完全退散,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颇为陌生的背影,那婀娜的影子只穿着内衫,正一下一下地抽动。 “乔乔芷?”凌栖迟有些不可思议,蹙着眉试探道。 窗边的身影似被这一声呼唤给吓着了,身子一僵,停止了抖动。 良久,似是终于平复了情绪,方悠悠转过身来,欠了欠身,“皇皇上,臣妾在。” 这一应,犹如五雷轰顶,震得凌栖迟迟迟说不出一句话,看眼前人狼狈的样子,他心中已经预感到昨晚发生的事。 “怎么会如此?”凌栖迟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梁乔芷看着懊恼的凌栖迟,亦不敢靠近,只强忍着泪水道:“皇上,喝醉了” 又是半响的沉默,两人之间静到连空气都静止了。 凌栖迟抬头眺望西边的重华宫,心中百感交集,怎么会因为自己一时气愤犯下这般伤人伤己的错呢? 他又转眼看着眼前可怜楚楚的梁乔芷,心中更是愧疚难当,叹道:“乔芷,是朕对不起你。” 一语毕,梁乔芷潸然泪下,不知该怎样回答。 凌栖迟只好又道:“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往后你想如何,朕定当全力助你。你若想走,朕即刻着人去办,朕保证你此生无忧;你若愿意留下,朕也绝不亏待于你。” 梁乔芷蓦地抬头看向凌栖迟,眼波流转,似考虑了良久,突然跪下道:“皇上,臣妾初心不变。” “你仍愿意离宫?”凌栖迟确认道,毕竟事已至此,他何尝不知道梁乔芷出宫后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可这于她,于凌栖迟和烟微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梁乔芷重重地点了点头,笃定道:“臣妾自知不该横在皇上与姐姐之间,臣妾愿意离宫。” —————— 养心殿永远都是宫中万人瞩目的焦点,梁乔芷前脚刚出养心殿,流言蜚语已经在宫中四处弥散开。 这是凌栖迟登基后,首次召幸除烟微的以为的人,怎能不让人好奇? 重华宫做为后宫之首,即使不刻意打听,亦有好事者将消息传了进来。 采萱一脸煞白的走进内厅时,烟微只披着单薄的外袍,凝望窗外。 这个消息于她来说,都十分震惊,更何况烟微?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为烟微添了壶热茶,问道:“小姐,可还好?” “你也知道了?”烟微淡淡一笑,叹道:“后宫的消息果然传得够快。” “小姐?你也知道?”采萱见烟微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颇为惊讶。 烟微倒是愈发平静,几不可闻的声音,似在对采萱说,又似在对自己说:“我何止知道,说来不就是我把她送给三哥的吗?” 昨夜,她听了夏萧然的劝告,已经下定决心向凌栖迟坦白一切。可是当她迫切的赶到养心殿时,那里早已灭了灯。 她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凤鸾春恩车时,便已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岂由得她改变? “或许母亲说的是对的,做为皇后,做为南月郡主,终归是要有些牺牲的。”烟微轻叹。 采萱却是摸不着头脑,支支吾吾道:“可是,梁小姐与南月又有何干系?小姐到底意欲何为?” “梁小姐?”烟微眼皮一跳,眸光扫向采萱,“你为何会提到梁妃?” “小姐,难道不知昨晚在养心殿过夜的正是梁乔芷吗?” “怎么会?”烟微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讶然道:“难道不是叶美人?” “据奴婢所知,凤鸾春恩车还未到叶美人居所,旨意已经撤销了。”采萱又补充道:“听闻皇上转而传召了梁妃,并且,并且梁妃彻夜未归” “不可能!”烟微厉声打断了采萱,一甩袖,夺门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隔阂 烟微风一般冲出了重华宫,脑中只有一个问题——怎么可能? 凌栖迟怎么可能传召梁乔芷?别人不知,她与凌栖迟却再清楚不过,梁乔芷心有所属。 凌栖迟就算与她赌气,也断不会做出这等夺人所爱之事啊。 可走到御花园,烟微的脚步却顿了下来,她突然生出一丝怯意,若然真如传言,她这一去算什么呢?问罪吗? 更何况她昨日才向凌栖迟举荐了其他人,如今再去问昨夜之事,岂不显得前后矛盾? 这样想着,烟微的脚步不知不觉转了方向,不久就到了梁乔芷所居的未央宫,还未走近,未央宫中一派喜气洋洋的声音已传入烟微耳中。再近些,才听清楚宫内宫外的人无一不再谈论昨夜之事。 烟微躲在暗处,隐隐看着梁乔芷微红的脸颊,那般羞怯的模样让烟微不得不相信宫中的传言。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终究已经是皇帝了。”烟微冷笑着,自言自语道。 她转身,面容出乎意料的平静,心中却突然觉得很累很累,不想再去计较后宫繁杂之事。 —————— 未央宫中,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于一片喜气洋洋中,突然走出一个面色铁青的人——正是梁天成。 以梁氏今日的地位,他一到场,竟不逊于皇帝在场的威严。众人见他面露不悦,亦不敢多言,各自退散。 梁天成一个跨步上前,扬起手腕,厉喝道:“不孝女!” 凌厉的一掌劈下来,梁乔芷竟躲闪开来,冷笑道:“女儿已经如父亲所愿,父亲还不满意吗?” 梁天成反倒怒气更甚,脸上霎时一片酡红,死死捏住梁乔芷的手腕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皇上说了什么,你竟还想着出宫?” “父亲知道?”梁乔芷微微讶异,没想到自己与凌栖迟私下的几句话竟这么快就传到了父亲的耳中,可见他在宫中耳目众多。 不过,她并未慌乱,反而气定神闲地道:“父亲放心,皇上不会让我出宫的。” “你什么意思?”梁天成也有些懵了。 “父亲筹谋大局只是游刃有余,可是父亲对男女感情之事恐怕并不透彻。”梁乔芷问道:“父亲可懂得凌栖迟与墨烟微之间患难与共的情谊?此等坚不容摧的情谊,父亲以为是女儿可以随便插足的?” “你的意思是?”梁天成面色微松,仿佛有些懂了。 梁乔芷便继续补充道:“我若想留在凌栖迟身边,靠的只能是他的信任与愧疚,父亲该知道女儿之前所作所为为何了吧?” “原来如此,越是不争不抢,凌栖迟就越是愧疚。” “不然以凌栖迟的戒备之心,昨夜女儿又怎能轻易得逞呢?”梁乔芷淡淡一笑。 忆起昨日,虽然棋差一招,凌栖迟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她并非烟微,可当时凌栖迟已快失去意识。到了第二日,自然是她梁乔芷说什么,凌栖迟便会信什么。 梁天成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女儿说凌栖迟不会让你出宫,也只是拿他的愧疚心作赌,若万一” “不会有万一。”梁乔芷抚了抚肚子,笃定道:“凌栖迟总不会允许龙种流落在外吧。” “什么?”梁天成大惊失色,眯着眼前凝视梁乔芷许久,突然顿悟,“你,你竟敢!” “有何不可?父亲还记得答应过女儿一件事吧,如今此事对你我皆有利,父亲在犹豫什么?” “你疯了?竟然与那沐剑枫珠胎暗结,还想混淆龙种?”梁天成气得浑身发抖,尽管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有如此胆量。 而梁乔芷却一派云淡风轻,劝道:“父亲要的不就是我怀有龙种,而后借此大权在握吗?你管这孩儿是谁的血脉。” “你疯了!” “我没疯,我只是想给沐剑枫与我的孩儿一个好的未来。”梁乔芷睨眼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难道父亲还要等着我何时怀上凌栖迟的孩子吗?此事不可预期,可是给父亲的时间却不多了。” 这话一出,梁天成竟哑口无言,若真等到女儿怀上凌栖迟的孩子,不知何年何月。那时,恐怕凌栖迟早已羽翼丰满,岂还有机会再发难? 或许这个孩儿便是老天助他?只要是他梁家的种,有何不可? 想到这,梁天成渐渐平复下来,转而又是一张慈祥的脸,“如此女儿可要好好养胎了。” —————— 一个月后,梁妃一朝得幸怀有身孕的消息如约而至。这个消息于一直平静的后宫来说,无疑又是一次地震,所有人目光都从向来独宠的烟微转移到了新宠梁妃身上。 已是阳春,朝阳宫的庭院里如当年的习风筑一样栽种着几颗桃花树,这每每都会让烟微想起当年那个追着她讨桃花酿的翩翩公子,只是如今似乎已经物是人非。做为日理万机的皇帝,又有多少时间能记得起她呢? 烟微边走边拾着飘落的花瓣,忽而,她的动作一顿,牵起一抹浅浅的笑,复又盈盈一拜,“皇上来了?” 停在桃花树下的正是烟微心中牵挂的人,只是一个月没见,两人之间竟有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凌栖迟点了点头,淡淡道:“皇后最近可好?” 这礼貌性的一句话竟让烟微心中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至梁乔芷得宠一来,烟微不敢去见凌栖迟,心中却一直觉得那个人一定会来向她解释。 可事实上,凌栖迟一个月来何曾踏入过朝阳宫的门?即使枫儿病重,凌栖迟也不过着人送了些补品来,几声问候,宛如陌生人。 “皇上今日来,没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吗?”烟微泫然道。 “微儿”凌栖迟有些迟疑,可只是片刻,眼中的关切又变作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皇后,想听什么?” “关于梁妃,皇上真的无话可说?” “皇后想让朕说什么?不是你劝谏朕要雨露均沾的吗?”凌栖迟面色微怒,咄咄逼人道:“朕听了皇后的话,皇后仍是不满意?难道朕必须要依照皇后的意思宠幸叶美人c林美人c张美人三人才对?” 听到这三个人,烟微心中‘咯噔’一下,凌栖迟点名的正是南月国送进宫中的细作。原来凌栖迟早已明白一切,只是未戳穿罢了。 “三哥,你听我说。”烟微扯住凌栖迟的袖口,慌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凌栖迟甩开烟微的手,后退几步,用极其冷漠的语气道:“皇上终究是不相信朕,终究是为了南月国。” “你知道我不是!”烟微指着自己的心口,不断地摇头,“我的心意,三哥应该明白,不是吗?” 凌栖迟并未再回答她,他的眼神转而望向南月的方向,许久,许久。 静默之后,他深深地蹙了蹙眉,如同在下定什么决心,“皇后毋须再向朕解释,朕已经,已经无所谓了。” “无所谓?三哥已经无所谓了?” 凌栖迟并未回答,自顾自道:“朕今日来,是请皇后看顾梁妃,如今她身怀有孕,皇后知道该怎么做!” 原来许久不曾踏入朝阳宫的凌栖迟,竟是为梁乔芷而来的?烟微心中一凉,简直不敢相信,冷冷道:“皇上跟臣妾说这些,就不怕伤了臣妾的心吗?” “伤心?”凌栖迟嗤笑,如同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答反问:“皇后设计陷害朕时,会考虑朕是否会伤心吗?” 一语毕,凌栖迟甚至不再多看一眼烟微,甩袖就走。 而烟微看着愈来愈模糊的背影,突然觉得凌栖迟这一走,或许便是永远。 她心中竟然有些惧怕,未及多想,疾步上前拦住凌栖迟,确认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的三哥不会这样。” “够了!”凌栖迟冷喝一声,一把将人推开,一字字挤出牙缝:“烟微早已不是原来的烟微,朕也永远不会再是你的三哥了。” 凌栖迟上前扼住烟微下巴,凌厉的双目直逼着她:“朕是皇帝,以后注定还会又更多的女人,你这个‘贤良淑德’的皇后早该有所心理准备了。” “三三哥,你不会”烟微的语气愈发没了底气,从最初的坚信,到现在的茫然。 凌栖迟的语气反倒愈发肯定,“如何不会?朕是皇帝啊。” “三哥,你还在跟我赌气对不对?”烟微颤抖地握住凌栖迟的手,“安排细作的事是我考虑欠妥,微儿以后不会在瞒着你了,好不好?” “烟微,你到现在还认不清事实吗?”凌栖迟抽开双手,淡漠的目光徐徐环视,突然指着不远处道:“朕看她就很好,朕很喜欢,今日便立为昭仪如何?” 烟微顺着凌栖迟的手指看去,忽然眼前一黑,不可思议道:“三哥,那可是秋灵啊!” “秋灵又如何?朕要你明白,只要朕喜欢的,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凌栖迟冷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