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之下》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一) 深夜,珈蓝虚握剑柄,缓慢而疲惫地拖着剑走上山顶。 那把剑名寒光,剑身宽大红得发黑,却有一道蓝色的光缠在剑身上像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深蓝的衣裙裹在黑色的业障之中,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黑色浓雾正缓慢前行。 面对残破的庙宇,破裂的墙壁早被大火烧得发黑,深黑的裂纹之间长出一株小草,为这衰败之相添了一丝生机。墙下铺着厚厚的青苔,蔓延着悄悄爬上墙角。 这座寺庙早已废弃,寺中佛像也已龟裂成灰,只剩下一只断裂的半截佛手横卧在残垣之中。枯朽的柱子支撑着仅剩的几许飞檐绿瓦,而檐下燕巢空剩,失了唯一的生气。 耳边传来“隆隆“的响声,像是远处隐约飘来的雷声,一下接着一下。童山上空的结界遭众多灵符攻击,撞击迸发出闪电火花,山中动物因这攻击而焦躁不安,四处胡窜。山鬼们为了防止动物灵物暴走自杀,守在林中各处。 珈蓝身后站着山鬼族的几位长老,全是来请她走的。他们知道珈蓝现在可能神志不清,也知道她的实力,因而只敢远远地跟着,不敢轻易靠近。 冬日的林子总是寂静的,没有走兽会出来猎食。珈蓝没有理会身后戒备的山鬼长老,伸出手想推开半掩着的破门,顿了一顿却还是收了回去。 即使进去也看不见什么了,这寺庙里曾经有的现在都没了,佛族已经灭亡,什么都没了。接下去,该是神族了吧…… 她垂下头,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剑,手指摩挲着剑柄上凹凸的纹路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暗红色的眼睛因异常疲惫而泛起泪花。 轻风拂过,额前的头发微扬,露出眼角暗红细小的符文,那是人族在她身上种下的追踪符,不管她走到哪,他们总能找到她。 珈蓝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前走,随手将剑插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滑下坐在铺满青苔的地上。身旁是一小簇及膝高的草丛,她嗅了嗅,鼻尖满是草香,清新的气味让她心生安宁。 已经是冬日了,童山的草却逆势生长,这是灵脉错位,灵气无法按照正常脉络游走而导致的。 童山灵脉受损,她的错。珈蓝抬头看着灰蒙的天空,呼出一口浊气。 阿林连忙跟上去,偷偷坐在珈蓝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珈君……”一岚长老看她坐在地上闭上了眼,大有不愿离开之意,终于忍不住开口。 身后新晋升的长老退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他们两个作为首席长老负责与珈蓝交流。 她们在方宫内观山镜中看到了一切。只要珈蓝还在,山鬼域里开了灵智的灵物就会因惧怕她散出的灵力而狂躁难安,甚至想要强行闯出结界。 明七长老连忙拦住了一岚,不让她靠近看似颓败凌乱浑身无力的珈蓝。 “珈君这模样怕是已经入魔了,不可轻易靠近。”他们受山神之命将珈蓝带离童山,但看现在这状况,他们恐怕连靠近都无法。 “魔?怎么可能!?”一岚瞪大眼睛摇头,“珈君她……” 一岚想上前,却被明七拉住。“勿动,珈君身上的业障太重,若我们强行靠近恐怕会被业障的魔力侵蚀。” 一岚这才发现,珈蓝周身满是暗色的灵力,她原本以为那是黑色的衣裙,却在风吹动珈蓝的衣袖时看见了一抹蓝色。 “珈君……”一岚看着闭目休息的珈蓝,眼中慢慢涌上泪。 那是他们曾经的神啊!为什么会这样,人族究竟做了什么! 寒风瑟瑟,“簌簌”的声音传来,黑沉的天空中下起了雪子,不久后就会落雪,这是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迟了。 珈蓝似乎被这声音惊醒,迷茫地抬头,待发现是什么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呐呐开口道:“是雪啊。” 阿林受不住这寒风,缩在墙根一个劲的颤抖。 她是枫树之灵,年纪尚小,最怕寒冷。 阿林求助的目光望向珈蓝,期望珈蓝能看到她,但珈蓝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注意不到她。 阿林委屈地小声抽泣,一是因为冷,二是因为珈蓝这副样子已经二十年了,每每见到人就杀,这无疑与整个人族为敌,人族早已整顿好军队围剿珈蓝。 她们在来的路上就遇上了几次刺杀,每一次珈蓝都会毫不留情的杀人,直到杀光才停止。 珈蓝很强,即使看上去像是朽木般即将倒下,却总能用那把剑杀出一条血路。 神剑寒光,最终堕落为魔剑。寒光原本是她本体寒玉石的其中一块碎片,后融入玄铁锻炼成剑。她用寒光杀人,已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入不入魔了。 珈蓝杀人时模样十分恐怖,阿林胆子小总是不敢看她,却也不敢离开珈蓝。她不敢惊扰珈蓝,害怕她又突然发狂。两年间阿林总是尝试着带珈蓝来童山,但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一个月前,珈蓝像是突然清醒了,又像是入魔更深了,谁都无法入她的眼,只是一个劲的一直往童山的方向走。 阿林是从一百年前跟着珈蓝的,那时珈蓝很温柔,处处照顾着她,尽管珈蓝总是不愿意承认阿林是她的伴生神偶,但阿林还是愿意跟着她。 神偶是神的一部分,阿林曾为这个殊荣而欣喜万分,但到底神是假神,神偶也不是真正的神偶。 “神。”一开口阿林就忍不住落泪,泪水不停的从眼眶涌出,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让她开不了口。 “神……”心中的悲伤因这个字翻涌,她一面落泪一面呼唤着珈蓝。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唤过珈蓝了,珈蓝出现异常后总是离她远远的,不让她靠近。 如果珈蓝一直好不了,那至少要让山神知道她们回来了。 阿林知道珈蓝对童山一直有执念,也许山神是一线生机。 但…… 阿林转头看向那几个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山鬼长老。山鬼们从她们进入童山开始就一直跟着她们不让她们进山鬼域,所以珈蓝和阿林根本无法见到山神。 她本以为到了童山珈蓝就会有瞬间的清醒,毕竟这是她们的家,但珈蓝混乱的模样与以往毫无差别,更别提去见山神了。 上空的闷响越来越密集,许许多多的符咒灵符燃烧着化作灰飞落下,散在风中。珈蓝突然回过神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几位长老走去,长老们见此情形皆四散开来,眉头紧锁,握紧武器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一阵风吹过,珈蓝错身走过,他们这才却发现珈蓝并没有看他们。 又来了啊…… 珈蓝拔出插入土中的剑,瞬间寒气四溢,吹开了遮住脸颊的发,红色的眼眸带着血光,兴奋异常。 她再次悠悠从长老们身边走过,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有人来了,待我先杀了他们再来。待我杀光他们……就回来……“ “神!”阿林慌了神,要是在山鬼面前杀人,她们就连童山也待不了了。 阿林哭着爬向珈蓝,她看着珈蓝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童山已经到了,请您清醒过来吧!阿林求您了。” 清醒,珈蓝自认为她从来都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或是不要什么。 她知道要握紧手中的寒光剑,杀光那些夺走了她的一切却依旧不让她好过的人,人族早已经与她不死不休,她亦如此。 珈蓝挥开抱住她手臂的阿林,冷漠道:“别再跟着我了,我不是你的神!” 阿林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山鬼只以为她杀人是因为她癫狂入魔,业障缠身,却不知她为何会成为这副模样,也对,知道真相的都已离她而去,谁还会在乎她杀了多少人,负了多少罪。 “神”之名,她不敢当。 她早就不是神了,哦不对,应该说她从来就不是神,神的称呼不过是山鬼欺骗她的一种手段罢了。 恍惚间,那年知道真相时的哭喊犹在耳旁: “……从今以后,我会还清欠童山的债!还你们一个山神!真正的山神! 但在那之后,我与你们,与童山,再无瓜葛……” 珈蓝抬头用手背捂住刺痛的额头,透过层层符纸包围的结界看向黯淡的天空。 天空背后是星海,星海之后是天河,自金乌陨落,星海星火已经多年不曾亮起,什么时候能再看看星海的星火呢? 星海天河,她多么希望能再次回到那里,那个虽了无生机,却比任何地方都炙热温暖的地方,也是她出生的地方。 童山,是他们的家,却不是她的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一) 深夜,珈蓝虚握剑柄,缓慢而疲惫地拖着剑走上山顶。 那把剑名寒光,剑身宽大红得发黑,却有一道蓝色的光缠在剑身上像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深蓝的衣裙裹在黑色的业障之中,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黑色浓雾正缓慢前行。 面对残破的庙宇,破裂的墙壁早被大火烧得发黑,深黑的裂纹之间长出一株小草,为这衰败之相添了一丝生机。墙下铺着厚厚的青苔,蔓延着悄悄爬上墙角。 这座寺庙早已废弃,寺中佛像也已龟裂成灰,只剩下一只断裂的半截佛手横卧在残垣之中。枯朽的柱子支撑着仅剩的几许飞檐绿瓦,而檐下燕巢空剩,失了唯一的生气。 耳边传来“隆隆“的响声,像是远处隐约飘来的雷声,一下接着一下。童山上空的结界遭众多灵符攻击,撞击迸发出闪电火花,山中动物因这攻击而焦躁不安,四处胡窜。山鬼们为了防止动物灵物暴走自杀,守在林中各处。 珈蓝身后站着山鬼族的几位长老,全是来请她走的。他们知道珈蓝现在可能神志不清,也知道她的实力,因而只敢远远地跟着,不敢轻易靠近。 冬日的林子总是寂静的,没有走兽会出来猎食。珈蓝没有理会身后戒备的山鬼长老,伸出手想推开半掩着的破门,顿了一顿却还是收了回去。 即使进去也看不见什么了,这寺庙里曾经有的现在都没了,佛族已经灭亡,什么都没了。接下去,该是神族了吧…… 她垂下头,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剑,手指摩挲着剑柄上凹凸的纹路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暗红色的眼睛因异常疲惫而泛起泪花。 轻风拂过,额前的头发微扬,露出眼角暗红细小的符文,那是人族在她身上种下的追踪符,不管她走到哪,他们总能找到她。 珈蓝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前走,随手将剑插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滑下坐在铺满青苔的地上。身旁是一小簇及膝高的草丛,她嗅了嗅,鼻尖满是草香,清新的气味让她心生安宁。 已经是冬日了,童山的草却逆势生长,这是灵脉错位,灵气无法按照正常脉络游走而导致的。 童山灵脉受损,她的错。珈蓝抬头看着灰蒙的天空,呼出一口浊气。 阿林连忙跟上去,偷偷坐在珈蓝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珈君……”一岚长老看她坐在地上闭上了眼,大有不愿离开之意,终于忍不住开口。 身后新晋升的长老退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他们两个作为首席长老负责与珈蓝交流。 她们在方宫内观山镜中看到了一切。只要珈蓝还在,山鬼域里开了灵智的灵物就会因惧怕她散出的灵力而狂躁难安,甚至想要强行闯出结界。 明七长老连忙拦住了一岚,不让她靠近看似颓败凌乱浑身无力的珈蓝。 “珈君这模样怕是已经入魔了,不可轻易靠近。”他们受山神之命将珈蓝带离童山,但看现在这状况,他们恐怕连靠近都无法。 “魔?怎么可能!?”一岚瞪大眼睛摇头,“珈君她……” 一岚想上前,却被明七拉住。“勿动,珈君身上的业障太重,若我们强行靠近恐怕会被业障的魔力侵蚀。” 一岚这才发现,珈蓝周身满是暗色的灵力,她原本以为那是黑色的衣裙,却在风吹动珈蓝的衣袖时看见了一抹蓝色。 “珈君……”一岚看着闭目休息的珈蓝,眼中慢慢涌上泪。 那是他们曾经的神啊!为什么会这样,人族究竟做了什么! 寒风瑟瑟,“簌簌”的声音传来,黑沉的天空中下起了雪子,不久后就会落雪,这是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迟了。 珈蓝似乎被这声音惊醒,迷茫地抬头,待发现是什么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呐呐开口道:“是雪啊。” 阿林受不住这寒风,缩在墙根一个劲的颤抖。 她是枫树之灵,年纪尚小,最怕寒冷。 阿林求助的目光望向珈蓝,期望珈蓝能看到她,但珈蓝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注意不到她。 阿林委屈地小声抽泣,一是因为冷,二是因为珈蓝这副样子已经二十年了,每每见到人就杀,这无疑与整个人族为敌,人族早已整顿好军队围剿珈蓝。 她们在来的路上就遇上了几次刺杀,每一次珈蓝都会毫不留情的杀人,直到杀光才停止。 珈蓝很强,即使看上去像是朽木般即将倒下,却总能用那把剑杀出一条血路。 神剑寒光,最终堕落为魔剑。寒光原本是她本体寒玉石的其中一块碎片,后融入玄铁锻炼成剑。她用寒光杀人,已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入不入魔了。 珈蓝杀人时模样十分恐怖,阿林胆子小总是不敢看她,却也不敢离开珈蓝。她不敢惊扰珈蓝,害怕她又突然发狂。两年间阿林总是尝试着带珈蓝来童山,但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一个月前,珈蓝像是突然清醒了,又像是入魔更深了,谁都无法入她的眼,只是一个劲的一直往童山的方向走。 阿林是从一百年前跟着珈蓝的,那时珈蓝很温柔,处处照顾着她,尽管珈蓝总是不愿意承认阿林是她的伴生神偶,但阿林还是愿意跟着她。 神偶是神的一部分,阿林曾为这个殊荣而欣喜万分,但到底神是假神,神偶也不是真正的神偶。 “神。”一开口阿林就忍不住落泪,泪水不停的从眼眶涌出,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让她开不了口。 “神……”心中的悲伤因这个字翻涌,她一面落泪一面呼唤着珈蓝。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唤过珈蓝了,珈蓝出现异常后总是离她远远的,不让她靠近。 如果珈蓝一直好不了,那至少要让山神知道她们回来了。 阿林知道珈蓝对童山一直有执念,也许山神是一线生机。 但…… 阿林转头看向那几个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山鬼长老。山鬼们从她们进入童山开始就一直跟着她们不让她们进山鬼域,所以珈蓝和阿林根本无法见到山神。 她本以为到了童山珈蓝就会有瞬间的清醒,毕竟这是她们的家,但珈蓝混乱的模样与以往毫无差别,更别提去见山神了。 上空的闷响越来越密集,许许多多的符咒灵符燃烧着化作灰飞落下,散在风中。珈蓝突然回过神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几位长老走去,长老们见此情形皆四散开来,眉头紧锁,握紧武器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一阵风吹过,珈蓝错身走过,他们这才却发现珈蓝并没有看他们。 又来了啊…… 珈蓝拔出插入土中的剑,瞬间寒气四溢,吹开了遮住脸颊的发,红色的眼眸带着血光,兴奋异常。 她再次悠悠从长老们身边走过,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有人来了,待我先杀了他们再来。待我杀光他们……就回来……“ “神!”阿林慌了神,要是在山鬼面前杀人,她们就连童山也待不了了。 阿林哭着爬向珈蓝,她看着珈蓝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童山已经到了,请您清醒过来吧!阿林求您了。” 清醒,珈蓝自认为她从来都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或是不要什么。 她知道要握紧手中的寒光剑,杀光那些夺走了她的一切却依旧不让她好过的人,人族早已经与她不死不休,她亦如此。 珈蓝挥开抱住她手臂的阿林,冷漠道:“别再跟着我了,我不是你的神!” 阿林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山鬼只以为她杀人是因为她癫狂入魔,业障缠身,却不知她为何会成为这副模样,也对,知道真相的都已离她而去,谁还会在乎她杀了多少人,负了多少罪。 “神”之名,她不敢当。 她早就不是神了,哦不对,应该说她从来就不是神,神的称呼不过是山鬼欺骗她的一种手段罢了。 恍惚间,那年知道真相时的哭喊犹在耳旁: “……从今以后,我会还清欠童山的债!还你们一个山神!真正的山神! 但在那之后,我与你们,与童山,再无瓜葛……” 珈蓝抬头用手背捂住刺痛的额头,透过层层符纸包围的结界看向黯淡的天空。 天空背后是星海,星海之后是天河,自金乌陨落,星海星火已经多年不曾亮起,什么时候能再看看星海的星火呢? 星海天河,她多么希望能再次回到那里,那个虽了无生机,却比任何地方都炙热温暖的地方,也是她出生的地方。 童山,是他们的家,却不是她的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 从她进入童山的那一刻,人族的军队就在山外结集了众多破界修士打算破开童山的结界,那几个长老应该是知道人族的目的才来赶她走的。而他现在,应是正忙于修复结界吧,让她走,应当也是他下的令。 其实不必赶,她自会清理了那些碍眼的人,她也不会进山鬼域,她只是想在那庙中待一待,睡个好觉。 她实在太累了,已经数不清多少年,她一直在走,一直在战,一直看着前方无法回头。 她不愿回头,对人族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直达灵魂,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阿林追寻珈蓝的足迹赶到山下时,只见火光四起,一具具尸体燃烧着。珈蓝站在一片火光中举剑砍下了修士的头颅,她的脚下皆是人的尸体,血水流淌,浸染了整片土地。 珈蓝身上的黑气更加浓郁了,几乎要将她吞没。 阿林瞪大了眼睛,惊惶地看着如修罗般的珈蓝。她似乎此刻才醒悟过来,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神明,那个如冰雪般透亮,笑时温暖如晨风旭日的神早就死了……她的神早就死了。 阿林看着这样的珈蓝泪流满面。 什么是信仰呢?信仰让神明的诞生,也让神明陨落。 山鬼的信仰是山神,却不是珈蓝。新山神诞生后,他们不再需要珈蓝,珈蓝便如同死了。 阿林想再唤她一声“神”,但喉头哽咽,却是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珈蓝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 她的脸上还有飞溅的血液,右眼处血肉模糊,插着一柄匕首,刀身全部没入只剩下半截刀柄还露在外面,可想而知当时那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阿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瞬间吓得停止流泪,只愣愣地看着珈蓝。火光在她眼中闪烁,她一眨也不眨,脑中一片空白,两腿发软,耳内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清了。 以前,即使珈蓝再怎么狼狈也不会让人的血粘到自己身上,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她真的怕了,害怕珈蓝会死,她的心中忽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阿林跌跌撞撞朝珈蓝跑去,用衣袖胡乱擦拭着眼泪。她愿用所有换取珈蓝一线生机,即使神魂俱灭,她也想要挡在珈蓝身前,而不是如往昔般单单接受着珈蓝的庇护。 她仍不忘自己是珈蓝的伴生神偶,神偶的使命本就是陪伴守护,她陪伴珈蓝一百多年,珈蓝便护了她一百多年,现在是她守护珈蓝的时候了。 珈蓝看到阿林朝她奔来,两旁的火光将阿林娇小的身体照得如春日般温暖。她恍然想起千年前,那时还没有阿林,鹤望君和京墨君都还在,他是新生,总爱窝在她怀中,斑驳的树影下他稚嫩的身体因吸收灵力而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阿林啊…… 脑海中闪现六位身材修长的白袍男子,他们或坐或立,有的煎药煮茶,有的臂挂披风,还有的垂头静默…… 她忽然展颜笑了,催动灵力用力从眼中拔出匕首,匕首被拔出后她眼眶中的血液刹时被冻住,没有血液迸溅便没那么可怕了。 剑还在手中,她蹲下身张开手臂迎接阿林,微凉瘦小的身躯撞入她的怀中。 阿林的个子刚到她腰际,实在是稚嫩的很。 阿林哭得很伤心,记忆中阿林很爱哭,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哭过。 看来即使你重生为阿林,我也没办法护住你。我终是护不住任何人…… 珈蓝收紧手臂,将阿林紧紧贴在自己怀中。 别怕,你会回家的。 眼角瞥见一抹白色悠悠飘下,她抬头,火光下银白的雪落在她染血的脸上,飘入她的眼中,微凉。 她抚着阿林的头发,笑得如多年前那般温柔。 “你是他给我的,现在我得还给他了。”珈蓝凑在阿林耳边温柔说道。 随即珈蓝按住阿林的双肩将她推开,迎上她震惊不解的目光。 “神……”阿林声音颤抖。 她扯了嘴角笑了笑,从阿林体内抽出寒光剑,用衣袖擦去剑身上的血,转身离开。 阿林捂着伤口跪倒在地上,蓝色的冰晶由伤口开始向四周蔓延。 神…… 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画面依然是珈蓝独自远去的背影。 珈蓝…… 山鬼域内吹起集结的笛声,童山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众多破损的地方皆被山神以灵力修复。 结界并没有将寺庙包含进去,山鬼们本以为珈蓝会进入山鬼域,特意出来驱赶,倒是他们想多了。 珈蓝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走回寺庙,山鬼长老已经离开,阿林也会被带回山鬼域。现在,她什么都无需顾忌了。 她的这副身体早已透支,支撑不了多久。 血顺着她行进的脚步蔓延了一路,她依旧平静的目光坚定无比。 她是珈蓝,绝不会无路可走。 “神尊,请救我一命。” 珈蓝挺直背脊跪在地上,面前是破败的神庙,狼狈却如青竹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朦胧。 她身上蛛网般的红色纹身隐藏在蓝色的衣裙下,覆盖了整个背部,只有在她低头时才能隐约在脖颈处看见。 她的眼睛不复以前的光彩,红得发黑,宛如一潭死水,又像被蒙上了一曾薄纱,让人看不到一丝情感的波动。 四周的草木皆避她而去,但更多的则是被她业障的煞气所伤,尽数枯萎随后化为飞烟。 寺庙上空隐出淡淡的金色轮廓。 “你戾气太重,我救不得。” “若您能救我于水火,我愿任您差遣。” 珈蓝语调平缓,不紧不慢地说道。她双手交叠放下地上,额头轻轻靠在手背之上,虔诚而且恭敬。 “你血气太重,我救不了。” “我愿前往星海,受重塑灵体之苦,消去戾气,祛除血气,待我化形后,愿做神族的刀剑。” 她依然跪在地上,不曾抬头。 “我愿以寒光为证。” 珈蓝伸出手在空中虚虚握住什么,虚浮在半空中的玉石飞入神庙。一道白光闪过,灰蓝的玉石回到了女子面前。 “神尊?”珈蓝疑惑地抬起头,目光穿透眼前的断壁残垣,看向泛着月色冷光的夜空,夜空中除了稀薄的游云外空无一物,但她知道,神皇正看着她。 “重塑灵体易,消除戾气难。即使回了星海,你的戾气也不一定能消除,但重生后的你却可能不再是你,你要想清楚。”神皇叹息道。 “望神尊成全。”头重重磕下,珈蓝握紧双拳,眼眸发亮,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心即我命。神不可杀人,但我可以。我只求让一人永生不得成仙成神,这只有神尊能成全。” “可。” 契约结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 从她进入童山的那一刻,人族的军队就在山外结集了众多破界修士打算破开童山的结界,那几个长老应该是知道人族的目的才来赶她走的。而他现在,应是正忙于修复结界吧,让她走,应当也是他下的令。 其实不必赶,她自会清理了那些碍眼的人,她也不会进山鬼域,她只是想在那庙中待一待,睡个好觉。 她实在太累了,已经数不清多少年,她一直在走,一直在战,一直看着前方无法回头。 她不愿回头,对人族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直达灵魂,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阿林追寻珈蓝的足迹赶到山下时,只见火光四起,一具具尸体燃烧着。珈蓝站在一片火光中举剑砍下了修士的头颅,她的脚下皆是人的尸体,血水流淌,浸染了整片土地。 珈蓝身上的黑气更加浓郁了,几乎要将她吞没。 阿林瞪大了眼睛,惊惶地看着如修罗般的珈蓝。她似乎此刻才醒悟过来,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神明,那个如冰雪般透亮,笑时温暖如晨风旭日的神早就死了……她的神早就死了。 阿林看着这样的珈蓝泪流满面。 什么是信仰呢?信仰让神明的诞生,也让神明陨落。 山鬼的信仰是山神,却不是珈蓝。新山神诞生后,他们不再需要珈蓝,珈蓝便如同死了。 阿林想再唤她一声“神”,但喉头哽咽,却是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珈蓝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 她的脸上还有飞溅的血液,右眼处血肉模糊,插着一柄匕首,刀身全部没入只剩下半截刀柄还露在外面,可想而知当时那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阿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瞬间吓得停止流泪,只愣愣地看着珈蓝。火光在她眼中闪烁,她一眨也不眨,脑中一片空白,两腿发软,耳内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清了。 以前,即使珈蓝再怎么狼狈也不会让人的血粘到自己身上,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她真的怕了,害怕珈蓝会死,她的心中忽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阿林跌跌撞撞朝珈蓝跑去,用衣袖胡乱擦拭着眼泪。她愿用所有换取珈蓝一线生机,即使神魂俱灭,她也想要挡在珈蓝身前,而不是如往昔般单单接受着珈蓝的庇护。 她仍不忘自己是珈蓝的伴生神偶,神偶的使命本就是陪伴守护,她陪伴珈蓝一百多年,珈蓝便护了她一百多年,现在是她守护珈蓝的时候了。 珈蓝看到阿林朝她奔来,两旁的火光将阿林娇小的身体照得如春日般温暖。她恍然想起千年前,那时还没有阿林,鹤望君和京墨君都还在,他是新生,总爱窝在她怀中,斑驳的树影下他稚嫩的身体因吸收灵力而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阿林啊…… 脑海中闪现六位身材修长的白袍男子,他们或坐或立,有的煎药煮茶,有的臂挂披风,还有的垂头静默…… 她忽然展颜笑了,催动灵力用力从眼中拔出匕首,匕首被拔出后她眼眶中的血液刹时被冻住,没有血液迸溅便没那么可怕了。 剑还在手中,她蹲下身张开手臂迎接阿林,微凉瘦小的身躯撞入她的怀中。 阿林的个子刚到她腰际,实在是稚嫩的很。 阿林哭得很伤心,记忆中阿林很爱哭,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哭过。 看来即使你重生为阿林,我也没办法护住你。我终是护不住任何人…… 珈蓝收紧手臂,将阿林紧紧贴在自己怀中。 别怕,你会回家的。 眼角瞥见一抹白色悠悠飘下,她抬头,火光下银白的雪落在她染血的脸上,飘入她的眼中,微凉。 她抚着阿林的头发,笑得如多年前那般温柔。 “你是他给我的,现在我得还给他了。”珈蓝凑在阿林耳边温柔说道。 随即珈蓝按住阿林的双肩将她推开,迎上她震惊不解的目光。 “神……”阿林声音颤抖。 她扯了嘴角笑了笑,从阿林体内抽出寒光剑,用衣袖擦去剑身上的血,转身离开。 阿林捂着伤口跪倒在地上,蓝色的冰晶由伤口开始向四周蔓延。 神…… 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画面依然是珈蓝独自远去的背影。 珈蓝…… 山鬼域内吹起集结的笛声,童山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众多破损的地方皆被山神以灵力修复。 结界并没有将寺庙包含进去,山鬼们本以为珈蓝会进入山鬼域,特意出来驱赶,倒是他们想多了。 珈蓝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走回寺庙,山鬼长老已经离开,阿林也会被带回山鬼域。现在,她什么都无需顾忌了。 她的这副身体早已透支,支撑不了多久。 血顺着她行进的脚步蔓延了一路,她依旧平静的目光坚定无比。 她是珈蓝,绝不会无路可走。 “神尊,请救我一命。” 珈蓝挺直背脊跪在地上,面前是破败的神庙,狼狈却如青竹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朦胧。 她身上蛛网般的红色纹身隐藏在蓝色的衣裙下,覆盖了整个背部,只有在她低头时才能隐约在脖颈处看见。 她的眼睛不复以前的光彩,红得发黑,宛如一潭死水,又像被蒙上了一曾薄纱,让人看不到一丝情感的波动。 四周的草木皆避她而去,但更多的则是被她业障的煞气所伤,尽数枯萎随后化为飞烟。 寺庙上空隐出淡淡的金色轮廓。 “你戾气太重,我救不得。” “若您能救我于水火,我愿任您差遣。” 珈蓝语调平缓,不紧不慢地说道。她双手交叠放下地上,额头轻轻靠在手背之上,虔诚而且恭敬。 “你血气太重,我救不了。” “我愿前往星海,受重塑灵体之苦,消去戾气,祛除血气,待我化形后,愿做神族的刀剑。” 她依然跪在地上,不曾抬头。 “我愿以寒光为证。” 珈蓝伸出手在空中虚虚握住什么,虚浮在半空中的玉石飞入神庙。一道白光闪过,灰蓝的玉石回到了女子面前。 “神尊?”珈蓝疑惑地抬起头,目光穿透眼前的断壁残垣,看向泛着月色冷光的夜空,夜空中除了稀薄的游云外空无一物,但她知道,神皇正看着她。 “重塑灵体易,消除戾气难。即使回了星海,你的戾气也不一定能消除,但重生后的你却可能不再是你,你要想清楚。”神皇叹息道。 “望神尊成全。”头重重磕下,珈蓝握紧双拳,眼眸发亮,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心即我命。神不可杀人,但我可以。我只求让一人永生不得成仙成神,这只有神尊能成全。” “可。” 契约结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三) 五百年后 星海 “献,眼睛……何时……生长?”稚嫩的声音因初醒而显得不流畅。 “献?” 脚步声响起,一双手拎住了她的后领将她提在半空中。 女献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脸,张了张口,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清楚,等婴勺来了你问问他吧。” 珈蓝刚从一地碎屑中醒来,小小的身子泛着浅绿的光芒。 她抬起头,光秃秃的脑袋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粉色的小嘴。她伸出小手扯住女献的裙摆,她张着嘴直叫:“玉石,玉石,要,要。” 女献拎住她的小脚将她倒提起来,推开胡乱挥舞的爪子,顺势抓住她另一只手,从她的手中扯出自己的裙摆。 “张嘴。”女献轻挑珈蓝肉乎乎的下巴,眼睑下垂看着她微蓝的嘴唇。 珈蓝两手在空中垂着,乖乖把嘴张开,发出“啊”的声音。 女献捏住她的下巴往里面看去,从她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珈蓝的牙床,里面小小的牙齿才刚刚冒了一个头。 她伸出手指探进去摸了摸,牙齿冰凉,她点点头道: “长得不错。” 珈蓝被拥入一个炽热的怀抱,滚烫的热气烫的她连连呼痛。 “献,献好烫,烫烫烫。”她挣扎着四肢胡乱踢了一番,迫切地想要离开那个灼热的怀抱。 “嗯,知道了。”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小心地将她放下。 女献体内流淌着金乌的炎火,那是最最炙热的神火。珈蓝灵体属寒,最经不得炎火的炙烤。 “你这么急着长大做什么?”女献抚摸着她刚刚长出却还未成型的小肉鼻,顺势躺在她身边。 “不知道,好像是要做什么事吧。”话语渐渐流利,珈蓝不太确定地说。 “什么事?”女献从怀中掏出一颗玉色的石头塞入她嘴中。她砸吧两下嘴,吐出石头两只小手捧着,小口地吸着上面的灵气。 “你记起什么了?”女献好奇地问。 “不曾,只是一种直觉。觉得只要长大就能去做了。 哎,或许再长大一点我就可以想起更多的事情了,这样我就可以同你仔细说说星海外的世界。星海外的世界一定是一个明亮的世界,不像这里,一点光都没有。”她撇撇嘴,将石头“啊呜”一口吞入。 女献目光平静,金红的眼中带着冷光。 她将珈蓝搂进怀里,热浪瞬间将珈蓝裹紧。 珈蓝吭哧吭哧喘着气,脸瞬间通红。但此时她即使被热气薰的浑身发烫也没有推开女献。 “你的眼睛没有长出来,怎么就知道这里真的没有光?”女献搂了她片刻后立即放开,避免将她尚且稚嫩的身体烫坏。 她呆呆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干脆赌气地一扭脸说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女献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将手覆上她眼睛的位置。眼睛的部位本就没有长五官,正是最嫩的地方,现在就这么赤裸裸的被女献拿手心一烫,珈蓝立马被烫得大叫,想要拿开女献的手,她怒气冲冲地喊道:“献!” 女献扬起嘴角淡淡一笑,眼中的光柔和了一些。 其实女献并不讨厌星海,相反还觉得这个地方十分舒适。但是珈蓝不那么想,她觉得星海是牢笼,囚禁了她们的自由。 珈蓝迫切地想要出去,想见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才那样急切地吞食寒石想要长大。 “珈蓝,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在这星海不见天日。但我知道,你的本体是一块上古寒玉。上古寒玉是万年难遇的神玉,你自有你的活法,自有你存在的理由,神不会将你遗忘。” 她们只是在等待。 女献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把知道的尽量告诉珈蓝,在塑形的这段时间,婴勺的帮助占主要作用,但她的存在也是必不可少的。 女献像是母亲,帮助珈蓝将她带到这个世界,而婴勺就像父亲,教授她基本的知识。 女献知道的也不多,婴勺在教导珈蓝时不准她待在星海,因此大部分关于珈蓝的事情是她根据以往听见或看见的事物做出的判断和猜测。 “他们让我用天河河底的寒玉石喂养你,天河河底的石头寒气极重,只有我能拿到。星海是最适合现在的你生长的地方……一定有谁,在外面等待你。” 珈蓝放下手中的石头,神色低落。 “他们等我,不过是要利用我。” 女献翻身坐起,摸了摸她光秃秃的头,垂眸轻语:“神会交易,不屑利用。你应该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出去。” “献,我们一起出去吧!” 感觉到女献要起身离开,珈蓝蹒跚地站起,冲女献喊道:“我们一起离开星海!” 女献回头看她,珈蓝跌倒在地无措地摸索爬行。她想过去扶起她,但犹豫了一瞬,伸出的手又重新放下。 女献越过珈蓝看向她背后黑沉沉的星海,目及之处隐约可见黑色的星石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移动。 一颗星石的诞生代表一位神明的陨落,无法燃烧的星石不仅代表着此神明是被人族所杀,也意味着金乌的消亡。 “献!”珈蓝有些慌,星海寂静,她最怕的就是没有生机般的死寂。女献突然不说话让还没长出眼睛的她有些害怕。 “我在。”女献回过神来拉住珈蓝的手,将她扶好后才放开。 “珈蓝,我们都需要成长。” “对,我们都需要成长。”珈蓝连忙抓住她的手,慌乱的心跳这才渐渐平静。 “献,我们被困在这一方小世界里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曾说我本来是一个完整的灵,但不知为何在星海待了三日后突然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存在,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灵,在还没有成长之前只能选择被动。”珈蓝摸索着想要去牵女献的手,但因为活动范围有限,她只摸到一地的石屑。 “但是,在长到足够大后,我们可以一起反抗那些摆布我们的神啊!” “摆布?这可是新词。”女献感到好奇,珈蓝的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随着珈蓝的成长,她发觉珈蓝越来越焦虑,她不知道这种焦虑因何而来,但显然这并不正常。 “他们是神。从以前到现在,神都不曾摆布我们。”女献从没觉得自己被神摆布。相反,她总有一种使命感,和珈蓝一样,有一种将来一定要做某事的直觉。 “……献!不要胡乱插嘴!”珈蓝气急,挥舞着小藕臂作势要打她。 女献见这珈蓝急了便不再开口。 空气安静了几秒,相顾而无言。 倒是珈蓝先打破这种氛围,缓解了两灵间的尴尬。 “我记得婴勺之前说过,他们被称为神,是主掌万物的神。我们……也属于万物吗?”珈蓝问道。 如果自己和女献也是万物之一,那她们被监管着也算是合理的吧…… 但,若真如此她们岂不是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想到这儿珈蓝便有些不甘心。 “我不知道。”女献摇头。“但我觉得……”女献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觉得如何?” “现在的你不是你,此时的我也不是我。”女献淡淡看向她,小小的肉团和记忆里一袭蓝衣的女子重叠,刚一接触又猛的分离。 珈蓝一愣,噘着嘴生气地说道:“献你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什么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怎么就不是我了! 珈蓝翻过身背对着女献,她正气着,不想要接触女献的热气。 过了一会儿,珈蓝听到女献轻声叹息,她连忙捂住耳朵。 珈蓝明白女献的那一声叹息是在提醒她,提醒她不要装傻。 她们一直都感受的到,脑海里经常会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多多少少,模模糊糊,虽然看不真切,但确实存在。 记忆里的神明存在于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光,有万物,不像这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黑色的星石。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星海。”女献拉住珈蓝的手,手上施力迫使她转过身来。 她看着珈蓝,冷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柔和。 只有两个生灵的世界使她们彼此了解,她知道珈蓝在害怕,珈蓝一度很害怕自己跟她描述的黑暗世界,她害怕会一直待在星海无法出去。 珈蓝似乎更想要出去,但她只想要好好活着,至于原因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女献与珈蓝不同,她从出生开始就生存于比星海还要恶劣的旸谷,相比于此,她没什么好怕的。她清楚的知道若珈蓝一直恐惧于自身生存的环境,珈蓝将无法成功化形。 “曾经有一个神对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暗无天日的旸谷,总有一天我会在阳光下畅行。结果一百年后我就到这儿来了。虽然这里和旸谷一样都没有光,但是至少这里不会整日充满死气。他们将我带出来,从不对我多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进入星海的那一天,我见到了神皇,他说星海星火重新燃起的那一日,他会亲自接我出去…… 珈蓝,你要知道,我们从来就不是被遗弃的灵。”女献的声音无悲无喜,她平静的看着前方,就像在阐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她想要珈蓝明白,星海不是她们的终点。但珈蓝那种被驱逐抛弃的想法像是根深蒂固,不管女献怎么说都没有用。 “献……”珈蓝转头猛的抱住女献,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即使一张小脸被烫的通红也不肯放手。 女献说的这些她都明白,她恐惧的不是无法出去,她真正存于心底恐惧的东西连她自己的不知道,恐惧一直存在,她却仍然想不起她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怎么办,我好想哭……”珈蓝闷闷地说道。 哭?哭是什么?女献在脑海中搜索着,但脑中信息量实在缺乏,她只好顺着珈蓝的话哄她。 “那你就哭吧。” “可是我眼睛还没长出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三) 五百年后 星海 “献,眼睛……何时……生长?”稚嫩的声音因初醒而显得不流畅。 “献?” 脚步声响起,一双手拎住了她的后领将她提在半空中。 女献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脸,张了张口,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清楚,等婴勺来了你问问他吧。” 珈蓝刚从一地碎屑中醒来,小小的身子泛着浅绿的光芒。 她抬起头,光秃秃的脑袋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粉色的小嘴。她伸出小手扯住女献的裙摆,她张着嘴直叫:“玉石,玉石,要,要。” 女献拎住她的小脚将她倒提起来,推开胡乱挥舞的爪子,顺势抓住她另一只手,从她的手中扯出自己的裙摆。 “张嘴。”女献轻挑珈蓝肉乎乎的下巴,眼睑下垂看着她微蓝的嘴唇。 珈蓝两手在空中垂着,乖乖把嘴张开,发出“啊”的声音。 女献捏住她的下巴往里面看去,从她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珈蓝的牙床,里面小小的牙齿才刚刚冒了一个头。 她伸出手指探进去摸了摸,牙齿冰凉,她点点头道: “长得不错。” 珈蓝被拥入一个炽热的怀抱,滚烫的热气烫的她连连呼痛。 “献,献好烫,烫烫烫。”她挣扎着四肢胡乱踢了一番,迫切地想要离开那个灼热的怀抱。 “嗯,知道了。”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小心地将她放下。 女献体内流淌着金乌的炎火,那是最最炙热的神火。珈蓝灵体属寒,最经不得炎火的炙烤。 “你这么急着长大做什么?”女献抚摸着她刚刚长出却还未成型的小肉鼻,顺势躺在她身边。 “不知道,好像是要做什么事吧。”话语渐渐流利,珈蓝不太确定地说。 “什么事?”女献从怀中掏出一颗玉色的石头塞入她嘴中。她砸吧两下嘴,吐出石头两只小手捧着,小口地吸着上面的灵气。 “你记起什么了?”女献好奇地问。 “不曾,只是一种直觉。觉得只要长大就能去做了。 哎,或许再长大一点我就可以想起更多的事情了,这样我就可以同你仔细说说星海外的世界。星海外的世界一定是一个明亮的世界,不像这里,一点光都没有。”她撇撇嘴,将石头“啊呜”一口吞入。 女献目光平静,金红的眼中带着冷光。 她将珈蓝搂进怀里,热浪瞬间将珈蓝裹紧。 珈蓝吭哧吭哧喘着气,脸瞬间通红。但此时她即使被热气薰的浑身发烫也没有推开女献。 “你的眼睛没有长出来,怎么就知道这里真的没有光?”女献搂了她片刻后立即放开,避免将她尚且稚嫩的身体烫坏。 她呆呆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干脆赌气地一扭脸说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女献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将手覆上她眼睛的位置。眼睛的部位本就没有长五官,正是最嫩的地方,现在就这么赤裸裸的被女献拿手心一烫,珈蓝立马被烫得大叫,想要拿开女献的手,她怒气冲冲地喊道:“献!” 女献扬起嘴角淡淡一笑,眼中的光柔和了一些。 其实女献并不讨厌星海,相反还觉得这个地方十分舒适。但是珈蓝不那么想,她觉得星海是牢笼,囚禁了她们的自由。 珈蓝迫切地想要出去,想见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才那样急切地吞食寒石想要长大。 “珈蓝,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在这星海不见天日。但我知道,你的本体是一块上古寒玉。上古寒玉是万年难遇的神玉,你自有你的活法,自有你存在的理由,神不会将你遗忘。” 她们只是在等待。 女献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把知道的尽量告诉珈蓝,在塑形的这段时间,婴勺的帮助占主要作用,但她的存在也是必不可少的。 女献像是母亲,帮助珈蓝将她带到这个世界,而婴勺就像父亲,教授她基本的知识。 女献知道的也不多,婴勺在教导珈蓝时不准她待在星海,因此大部分关于珈蓝的事情是她根据以往听见或看见的事物做出的判断和猜测。 “他们让我用天河河底的寒玉石喂养你,天河河底的石头寒气极重,只有我能拿到。星海是最适合现在的你生长的地方……一定有谁,在外面等待你。” 珈蓝放下手中的石头,神色低落。 “他们等我,不过是要利用我。” 女献翻身坐起,摸了摸她光秃秃的头,垂眸轻语:“神会交易,不屑利用。你应该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出去。” “献,我们一起出去吧!” 感觉到女献要起身离开,珈蓝蹒跚地站起,冲女献喊道:“我们一起离开星海!” 女献回头看她,珈蓝跌倒在地无措地摸索爬行。她想过去扶起她,但犹豫了一瞬,伸出的手又重新放下。 女献越过珈蓝看向她背后黑沉沉的星海,目及之处隐约可见黑色的星石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移动。 一颗星石的诞生代表一位神明的陨落,无法燃烧的星石不仅代表着此神明是被人族所杀,也意味着金乌的消亡。 “献!”珈蓝有些慌,星海寂静,她最怕的就是没有生机般的死寂。女献突然不说话让还没长出眼睛的她有些害怕。 “我在。”女献回过神来拉住珈蓝的手,将她扶好后才放开。 “珈蓝,我们都需要成长。” “对,我们都需要成长。”珈蓝连忙抓住她的手,慌乱的心跳这才渐渐平静。 “献,我们被困在这一方小世界里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曾说我本来是一个完整的灵,但不知为何在星海待了三日后突然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存在,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灵,在还没有成长之前只能选择被动。”珈蓝摸索着想要去牵女献的手,但因为活动范围有限,她只摸到一地的石屑。 “但是,在长到足够大后,我们可以一起反抗那些摆布我们的神啊!” “摆布?这可是新词。”女献感到好奇,珈蓝的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随着珈蓝的成长,她发觉珈蓝越来越焦虑,她不知道这种焦虑因何而来,但显然这并不正常。 “他们是神。从以前到现在,神都不曾摆布我们。”女献从没觉得自己被神摆布。相反,她总有一种使命感,和珈蓝一样,有一种将来一定要做某事的直觉。 “……献!不要胡乱插嘴!”珈蓝气急,挥舞着小藕臂作势要打她。 女献见这珈蓝急了便不再开口。 空气安静了几秒,相顾而无言。 倒是珈蓝先打破这种氛围,缓解了两灵间的尴尬。 “我记得婴勺之前说过,他们被称为神,是主掌万物的神。我们……也属于万物吗?”珈蓝问道。 如果自己和女献也是万物之一,那她们被监管着也算是合理的吧…… 但,若真如此她们岂不是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想到这儿珈蓝便有些不甘心。 “我不知道。”女献摇头。“但我觉得……”女献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觉得如何?” “现在的你不是你,此时的我也不是我。”女献淡淡看向她,小小的肉团和记忆里一袭蓝衣的女子重叠,刚一接触又猛的分离。 珈蓝一愣,噘着嘴生气地说道:“献你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什么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怎么就不是我了! 珈蓝翻过身背对着女献,她正气着,不想要接触女献的热气。 过了一会儿,珈蓝听到女献轻声叹息,她连忙捂住耳朵。 珈蓝明白女献的那一声叹息是在提醒她,提醒她不要装傻。 她们一直都感受的到,脑海里经常会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多多少少,模模糊糊,虽然看不真切,但确实存在。 记忆里的神明存在于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光,有万物,不像这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黑色的星石。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星海。”女献拉住珈蓝的手,手上施力迫使她转过身来。 她看着珈蓝,冷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柔和。 只有两个生灵的世界使她们彼此了解,她知道珈蓝在害怕,珈蓝一度很害怕自己跟她描述的黑暗世界,她害怕会一直待在星海无法出去。 珈蓝似乎更想要出去,但她只想要好好活着,至于原因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女献与珈蓝不同,她从出生开始就生存于比星海还要恶劣的旸谷,相比于此,她没什么好怕的。她清楚的知道若珈蓝一直恐惧于自身生存的环境,珈蓝将无法成功化形。 “曾经有一个神对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暗无天日的旸谷,总有一天我会在阳光下畅行。结果一百年后我就到这儿来了。虽然这里和旸谷一样都没有光,但是至少这里不会整日充满死气。他们将我带出来,从不对我多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进入星海的那一天,我见到了神皇,他说星海星火重新燃起的那一日,他会亲自接我出去…… 珈蓝,你要知道,我们从来就不是被遗弃的灵。”女献的声音无悲无喜,她平静的看着前方,就像在阐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她想要珈蓝明白,星海不是她们的终点。但珈蓝那种被驱逐抛弃的想法像是根深蒂固,不管女献怎么说都没有用。 “献……”珈蓝转头猛的抱住女献,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即使一张小脸被烫的通红也不肯放手。 女献说的这些她都明白,她恐惧的不是无法出去,她真正存于心底恐惧的东西连她自己的不知道,恐惧一直存在,她却仍然想不起她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怎么办,我好想哭……”珈蓝闷闷地说道。 哭?哭是什么?女献在脑海中搜索着,但脑中信息量实在缺乏,她只好顺着珈蓝的话哄她。 “那你就哭吧。” “可是我眼睛还没长出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四) “宿神官夜安。” “嗯。”宿司笑着颔首,从仙婢手中接过递来的几个新鲜果子。 “多谢你们了。”他将果子装入袋子,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微微躬身向她们道谢。 “不谢不谢,只要神官喜欢就好。”其中娇俏可爱的仙婢颇有些受宠若惊,瞬间便红了脸,连忙摆手。 身边的仙婢见此连忙拉住她,向她使了个颜色。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那仙婢拉着退了一步。只见她垂首躬身,表情有些凝重。 那娇俏可爱的仙婢见此情形忙慌乱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宿司一愣,见两个小仙婢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便明白了。他笑了笑,也不在意,说道:“还是多谢你们了。” 神族的仙官仙婢都是仙族送上来供神族差遣的,只是神族有其自己的神官,那些仙族的仙官只能跟在神官手下做些跑腿的工作。 神界没有歌舞娱乐,那些仙婢被送上来后便没有了用场,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工作。何况 她们灵力低微,神族甚至还要分出新神来保护她们。如此一来那些仙婢就更难见到真正的神,也难怪那小仙婢如此兴奋。 宿司一走,那脸色凝重的仙婢才舒了一口气,她拍了一下身边女孩的手,有些不满的说道: “你才刚来这里,有些事你不知也情有可原。刚才那位早前是泰和殿羲和天母的宠官,负责照顾天母的起居。 不过如今天母燿世,偏偏只带了那位出来,这神界都传言他与天母关系匪浅。就连神皇都不太满意那位,在宴上摔了杯子呢。 此后他便被发配到了星海天河,只在每年春宴时才会来我们这儿领朱果。如今这神界的仙官仙婢都不愿接近他,你以后也尽量不要与他亲近。 话我都说清楚了,以后如何你便自己看着办。”说完那仙婢便移步进入殿中。 “哎,当真如此?”小仙婢还是不太相信。是是非非,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有本神清楚,她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些传言。 “你要是不信,你只管看着吧,看哪个仙官仙婢与那位亲近。”那仙婢回头瞪了她一眼,怪她榆木脑袋不开窍。 “这……” “神,当真如仙族的仙一般吗?”小仙婢看着跑远的仙婢,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宿司在日出前赶到了天河尽头,正好遇见羲和架着神马准备出发。 宿司望了望,发现羲和身边没有一位神官跟随。距离日出还有一刻,他走上前躬身问候: “天母日安。” 羲和转过头看他,美丽柔和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神情温和却自带一股凌厉的神威。 她抬起手,手掌朝上,几个闪着金光的字便漂浮在半空。 宿司这次来见羲和本就是要告诉她关于女妭的情况。神皇从羲和这里领走女妭已近七百年,七百年来羲和从未见过她,只是命宿司留意着女妭的情况。 但是近五百年来,自从宿司被发配到星海,接收消息就变得十分不便,这次关于女妭的消息,还是刚好来神界的仙师萧原告诉他的。 “女妭前去人界已六百年,至今未归,前一百年尚且有她的消息,但往后五百年却从未有消息传回。” 羲和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依旧未归么…… 又问:“九壬的伤如何?” “九殿下……”若是其他他都好答,但这九殿下是天母的亲子,若是好了他还好说,不好他也好说,但九殿下却偏偏是那样一个状态。 宿司想到那日路过旸谷结界,偶然看见那个蜷缩在角落发抖的身影时,他便张不了口。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羲和见他如此表情也猜到了大概。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随即,羲和扬手挥鞭,“啪”的一声打在木架上。神马听得此声熟悉地踏步迈开,先是小跑,到后面便开始大步迈进,雪白的双翅张开,最终飞离了天河向人界驶去。 淡淡的金色在空气中散开,宿司直起身看向天边金色的云彩,光芒万丈,驱走世间一切黑暗。 两千年前十位金乌在人界被射杀,只剩下九金乌九壬身受重伤尚存一丝气息。 没有金乌耀世,人界经历了一百年的黑暗。各种幽暗的灵物悄然生长,吞食人族的灵魂。 刚刚经历了灭世之灾的人族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在锋利的獠牙下,有人哀嚎着呼唤神明,却被身边的同伴杀死,他们不再相信神,也不再信仰神。 直到人族所剩无几,人王才举行了祭祀仪式,祈求神明的保护。他们期待光明再次到来,为此可以忍受仇恨。 人族祭祀后,天道重新降下旨意,让众神恢复职位,各司其职。神族作为人族的守护者,在犹豫过后只能选择继续保护。 人族射杀了九位金乌,神族因天道限制只能对此事闭口不提。谁也不知道那日十金乌为何会一起前往人界,造成那样惨烈的结果。 十位金乌,神族只来得及救下九壬。九壬当日被云中君所救,带回神界后直接送往羲和的泰和殿,族中众神尾随其后,齐齐守着九壬维持他的生命。 射杀金乌的兵器众神从未见过,因此也没有相应的对策来医治九壬,他的伤只能稳着养着,却无法下手治疗。 神也会老会死,一旦死亡神魂就是永久的消失,尽管九壬才犯了大错,但没有神希望他死。或许人族不明白,但神族中的每一位神都清楚,即使是神也无法逃开十位金乌炎火的侵袭。 那些处于人界的神已死了一半,而其中有三分之一的神来自羲和族,纵使十金乌顽劣也万不可能杀害自己族中之神,更何况十位金乌中除了几位小金乌年少贪玩外,大金乌们却是十分稳重,深受神皇喜爱。 神皇失去了九位金乌,人间大地一片狼藉,他等着天道降下惩罚,本以为自己会神魂俱灭,但遭受惩罚的却是其他几位上古神。天道的力量就连神皇也无法与之抗衡,他只能选择沉默。 但令神皇感到奇怪的便是,人界的神死后,其神体并未化作星火回归星海,他们曾派神下界,却遍寻不到任何踪迹。 这些事神皇都看在眼里,但此事是神族有错在先,他们没有先开口的权力,神皇虽然心急却不能在人界大肆寻找。 为了弥补十金乌造成的惨烈后果安抚人界各族,数十位远古旧神领取天道的旨意修补连接人神两界的结界,旧神最终神力尽数耗尽在人界陨落。他们的神体被用作修补大地的材料,永远无法回归神界。 百年过后,面对耀世难题,众神本打算放弃无法醒来的九壬,在羲和族中重新选出可以耀世的神加以培养,待羲和神力将尽时接替日照的职务。 羲和见众神如此计划,便以自身神力相胁提出治好九壬让他接替她的条件,这是唯一能保住九壬的方法,否则就算神族一直保护着他,天道也不会饶过犯了大罪,没有耀世能力的金乌。 羲和将九壬送往羲和族医治,此后八百多年,九壬从未苏醒。 神界旸谷本是十金乌日常歇息嬉戏的地方,金乌死亡后,作为旸谷心脏的神树扶桑一夜枯死,树灵消失,连接着神人两界的星海内星火熄灭。 本已归隐的羲和接管了照耀人界的任务,然而羲和的神力因为十金乌的出生早已衰弱,坚持不了多久,为了维持神力的平衡,神族的夜便越来越长。 天母已经撑了近两千年,当年十日灼地,人仙两界都在说神族如何毁灭了人界,如何差点使人族灭族,但他们却不知道天道又对他们做出了怎样的惩罚。 世间有璀璨日光,但人界又有谁知道有一位天神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照耀他方。 他垂手定了定心神,脸上重新染上淡淡的笑。 天河边的风很大,也很冷。他在那里站了许久,灰蓝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每一次进入星海,他都要先适应天河的寒气,否则寒气入体年复一年越加积累,最后寒气攻心便是神也逃不过一死。 他掏出装着朱果的袋子,将几个果子全部倒在掌心,一并吞入。等到果子的热量被自己完全吸收才迈步往星海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四) “宿神官夜安。” “嗯。”宿司笑着颔首,从仙婢手中接过递来的几个新鲜果子。 “多谢你们了。”他将果子装入袋子,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微微躬身向她们道谢。 “不谢不谢,只要神官喜欢就好。”其中娇俏可爱的仙婢颇有些受宠若惊,瞬间便红了脸,连忙摆手。 身边的仙婢见此连忙拉住她,向她使了个颜色。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那仙婢拉着退了一步。只见她垂首躬身,表情有些凝重。 那娇俏可爱的仙婢见此情形忙慌乱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宿司一愣,见两个小仙婢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便明白了。他笑了笑,也不在意,说道:“还是多谢你们了。” 神族的仙官仙婢都是仙族送上来供神族差遣的,只是神族有其自己的神官,那些仙族的仙官只能跟在神官手下做些跑腿的工作。 神界没有歌舞娱乐,那些仙婢被送上来后便没有了用场,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工作。何况 她们灵力低微,神族甚至还要分出新神来保护她们。如此一来那些仙婢就更难见到真正的神,也难怪那小仙婢如此兴奋。 宿司一走,那脸色凝重的仙婢才舒了一口气,她拍了一下身边女孩的手,有些不满的说道: “你才刚来这里,有些事你不知也情有可原。刚才那位早前是泰和殿羲和天母的宠官,负责照顾天母的起居。 不过如今天母燿世,偏偏只带了那位出来,这神界都传言他与天母关系匪浅。就连神皇都不太满意那位,在宴上摔了杯子呢。 此后他便被发配到了星海天河,只在每年春宴时才会来我们这儿领朱果。如今这神界的仙官仙婢都不愿接近他,你以后也尽量不要与他亲近。 话我都说清楚了,以后如何你便自己看着办。”说完那仙婢便移步进入殿中。 “哎,当真如此?”小仙婢还是不太相信。是是非非,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有本神清楚,她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些传言。 “你要是不信,你只管看着吧,看哪个仙官仙婢与那位亲近。”那仙婢回头瞪了她一眼,怪她榆木脑袋不开窍。 “这……” “神,当真如仙族的仙一般吗?”小仙婢看着跑远的仙婢,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宿司在日出前赶到了天河尽头,正好遇见羲和架着神马准备出发。 宿司望了望,发现羲和身边没有一位神官跟随。距离日出还有一刻,他走上前躬身问候: “天母日安。” 羲和转过头看他,美丽柔和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神情温和却自带一股凌厉的神威。 她抬起手,手掌朝上,几个闪着金光的字便漂浮在半空。 宿司这次来见羲和本就是要告诉她关于女妭的情况。神皇从羲和这里领走女妭已近七百年,七百年来羲和从未见过她,只是命宿司留意着女妭的情况。 但是近五百年来,自从宿司被发配到星海,接收消息就变得十分不便,这次关于女妭的消息,还是刚好来神界的仙师萧原告诉他的。 “女妭前去人界已六百年,至今未归,前一百年尚且有她的消息,但往后五百年却从未有消息传回。” 羲和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依旧未归么…… 又问:“九壬的伤如何?” “九殿下……”若是其他他都好答,但这九殿下是天母的亲子,若是好了他还好说,不好他也好说,但九殿下却偏偏是那样一个状态。 宿司想到那日路过旸谷结界,偶然看见那个蜷缩在角落发抖的身影时,他便张不了口。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羲和见他如此表情也猜到了大概。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随即,羲和扬手挥鞭,“啪”的一声打在木架上。神马听得此声熟悉地踏步迈开,先是小跑,到后面便开始大步迈进,雪白的双翅张开,最终飞离了天河向人界驶去。 淡淡的金色在空气中散开,宿司直起身看向天边金色的云彩,光芒万丈,驱走世间一切黑暗。 两千年前十位金乌在人界被射杀,只剩下九金乌九壬身受重伤尚存一丝气息。 没有金乌耀世,人界经历了一百年的黑暗。各种幽暗的灵物悄然生长,吞食人族的灵魂。 刚刚经历了灭世之灾的人族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在锋利的獠牙下,有人哀嚎着呼唤神明,却被身边的同伴杀死,他们不再相信神,也不再信仰神。 直到人族所剩无几,人王才举行了祭祀仪式,祈求神明的保护。他们期待光明再次到来,为此可以忍受仇恨。 人族祭祀后,天道重新降下旨意,让众神恢复职位,各司其职。神族作为人族的守护者,在犹豫过后只能选择继续保护。 人族射杀了九位金乌,神族因天道限制只能对此事闭口不提。谁也不知道那日十金乌为何会一起前往人界,造成那样惨烈的结果。 十位金乌,神族只来得及救下九壬。九壬当日被云中君所救,带回神界后直接送往羲和的泰和殿,族中众神尾随其后,齐齐守着九壬维持他的生命。 射杀金乌的兵器众神从未见过,因此也没有相应的对策来医治九壬,他的伤只能稳着养着,却无法下手治疗。 神也会老会死,一旦死亡神魂就是永久的消失,尽管九壬才犯了大错,但没有神希望他死。或许人族不明白,但神族中的每一位神都清楚,即使是神也无法逃开十位金乌炎火的侵袭。 那些处于人界的神已死了一半,而其中有三分之一的神来自羲和族,纵使十金乌顽劣也万不可能杀害自己族中之神,更何况十位金乌中除了几位小金乌年少贪玩外,大金乌们却是十分稳重,深受神皇喜爱。 神皇失去了九位金乌,人间大地一片狼藉,他等着天道降下惩罚,本以为自己会神魂俱灭,但遭受惩罚的却是其他几位上古神。天道的力量就连神皇也无法与之抗衡,他只能选择沉默。 但令神皇感到奇怪的便是,人界的神死后,其神体并未化作星火回归星海,他们曾派神下界,却遍寻不到任何踪迹。 这些事神皇都看在眼里,但此事是神族有错在先,他们没有先开口的权力,神皇虽然心急却不能在人界大肆寻找。 为了弥补十金乌造成的惨烈后果安抚人界各族,数十位远古旧神领取天道的旨意修补连接人神两界的结界,旧神最终神力尽数耗尽在人界陨落。他们的神体被用作修补大地的材料,永远无法回归神界。 百年过后,面对耀世难题,众神本打算放弃无法醒来的九壬,在羲和族中重新选出可以耀世的神加以培养,待羲和神力将尽时接替日照的职务。 羲和见众神如此计划,便以自身神力相胁提出治好九壬让他接替她的条件,这是唯一能保住九壬的方法,否则就算神族一直保护着他,天道也不会饶过犯了大罪,没有耀世能力的金乌。 羲和将九壬送往羲和族医治,此后八百多年,九壬从未苏醒。 神界旸谷本是十金乌日常歇息嬉戏的地方,金乌死亡后,作为旸谷心脏的神树扶桑一夜枯死,树灵消失,连接着神人两界的星海内星火熄灭。 本已归隐的羲和接管了照耀人界的任务,然而羲和的神力因为十金乌的出生早已衰弱,坚持不了多久,为了维持神力的平衡,神族的夜便越来越长。 天母已经撑了近两千年,当年十日灼地,人仙两界都在说神族如何毁灭了人界,如何差点使人族灭族,但他们却不知道天道又对他们做出了怎样的惩罚。 世间有璀璨日光,但人界又有谁知道有一位天神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照耀他方。 他垂手定了定心神,脸上重新染上淡淡的笑。 天河边的风很大,也很冷。他在那里站了许久,灰蓝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每一次进入星海,他都要先适应天河的寒气,否则寒气入体年复一年越加积累,最后寒气攻心便是神也逃不过一死。 他掏出装着朱果的袋子,将几个果子全部倒在掌心,一并吞入。等到果子的热量被自己完全吸收才迈步往星海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五) 星海里只住着两个灵,他也不知道称她们为灵是否合适。她们一个还在塑形,思维却不逊于仙界拥有仙体的仙人,一个尚是灵体却能够自由出入星海,在天河中畅游。 他被神皇选中来到这极寒的星海天河,神皇只给了他一个指令,就是教导塑形的灵,无视可以往返于星海天河的灵。 百年来,他按照神皇的旨意主动教导珈蓝关于人界的各种事物,顺带说一些神族的事。神皇会选择他,也是因为在他还没有成为羲和的神官时曾在人界生活过。 只是几千年的时间过去了,人界恐怕早已变作另一副模样,他不知道自己教给珈蓝的知识是否正确,但总好过她对人界一无所知。 宿司和珈蓝相处时女献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他也至今都没有见过女献,只能从珈蓝提到的只言片语中猜测那是一个怎样的灵。 在星海时,他是婴勺,只以婴勺之名面对珈蓝和女献。“宿司”是神名,在星海是不能以神名存在的。 星海有黑石,名星石。每一块星石都是由死去旧神的神体化成,因此星海相当于是神族的墓园,是神最终的归属之地,也是每位神希望自己死去后能够存在的地方,这个地方活着的神无法直接进入,除非他不再是神。 宿司本是羲和族的神鸟婴勺,身为羽族神女的羲和在与神皇成婚时带着凤凰、青鸾、婴勺等神鸟入主泰和殿。那时宿司已经可以短暂化出形体,虽然只是幼期,但他已经算是神鸟中较出众的了。 宿司被封神时刚满七千岁,稚气未脱,羲和见他年龄尚小便先给了他一个小职务,命他在人界协助青帝之女管理春时农桑。 他跟着青女在人界呆了一千年,几乎将人界都走遍了。但后来,青女却突然消失了,他找了她一整个冬天却依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春季已到,禾田桑林的生长都需要青女的神力,宿司没有办法只能用自己的神力播撒灵力。他当时正年少,思虑不周,这件事原本只要上报神界就可以解决,但他偏偏什么都没说,最后神力耗尽,变回了婴勺。 他不再是神,却依然是羲和的神鸟。羲和将他带回泰和殿,帮助他重新塑成形体,只是神鸟一生只能有一次成神的机会,宿司已再无成神的可能。 宿司自从被羲和带回神界后就再也没出过泰和殿。青女的事可大可小,而他的自作主张势必会受到惩罚,他也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但羲和只是告诉他让他不要出泰和殿,其他则只字未提。 青女在人界消失一事就像一粒碎石落入深海竟一丝波澜都未起。他将疑惑藏于心底,直到神皇找到他命他看守星海天河。 他只有一个请求,让他知道青女消失的真相。 神皇答应了他,契约结成。 这几年来,宿司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珈蓝的变化,她的脾性越来越脱离良灵的范畴。这样的灵他从未见过,但他敏锐的感觉到,珈蓝或许对于神族来说是个重要的角色,否则神皇不会费心特意把他弄到星海来教导她。 女妭已在人界待了几百年,珈蓝恐怕也会被送去人界。 宿司一直都清楚神族如今的形势,他们再也等不起了,自九位金乌陨落,神族便大势已去。 天道偏心人族,限制着神族,如今人族处于优势却隐隐有恶的欲念滋长。人族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神皇如此忧心?神皇又究竟在计划着什么?宿司心想。 珈蓝因为塑形而沉睡的时间太长,百年来大部分的时间宿司都是自己待在星海,女献一回来他就得去天河坐着。无光无声的寂寞怕是要真正经历过才能体会。 自九位金乌陨落,九壬身受重伤一蹶不振,神界的夜便越来越长。每当羲和天母照耀人界,神界便会陷入黑夜。 为了保存羲和的神力,神界便只有两个时辰的光。这对于一直生活在光明中的宿司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但他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忍受。 天河有鱼,入夜便有光,虽是星星点点,但胜在数量多。宿司称呼它们为星鱼。 千年前,星鱼不叫星鱼而叫做飞鱼。飞鱼生来有双翅,能在河面上短暂飞行。每过一百年鱼群迁徙时,它们的翅膀就会变大变长,沿着天河逆流而上飞往天河尽头,再进入十三层结界停在人神两界交界处接受雷电的洗礼。 飞鱼的一生只有两个百年,若是过不了雷劫,便是消亡。神族很少有神知道它们的存在,因为天河只有羲和一族中的神才能进入。 飞鱼本不会发光,逆流而上需要光的指引,但它们却因为经历了漫长的黑暗无法迁徙,导致大量的鱼死去。残酷的现实迫使它们进化,自行发光。 百年来,幸而有星鱼作伴,宿司才能静心等待。 某日,女献从星海出来。宿司远远的就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裹着厚厚的黑色浓雾踏出星海结界。 待黑雾散去,她脱下外衣一头扎入天河中,竟然连丝毫御寒的灵药都不用,就那么轻松的潜入河底。 随着女献的进入,河面上瞬间起了白色的雾气。 借着星鱼的碎光,河水荡漾开来,荡起一圈圈银色的波纹。宿司忘了避开,说是忘了但其实是不想避开。他在没有同类的世界待的太久,眼下竟然生出同病相怜的心情。只要能让他感受到他人的存在,即使是远远的看着也是好的。 “你就是婴勺?” 女献突然露出水面,身子依然在水下。星鱼在她身边游走,她的身形面容皆笼在一片朦胧的荧光中。她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伸手将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撩开。 宿司被这突兀的声音一惊,反应过来后连忙后退几步,靠在岸边的杨柳上。 远离了河边后,他的身影便完全融入黑暗。他可以隔着天河的冷气蒙蒙的看到她的身形,但她却完全看不见他。 女献还小,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她声音沙哑,似乎带着睡意。 “我看见你了,躲什么?”其实宿司的动作太快,她只不过看到一个背影罢了。 宿司想说话,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顿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女献偶然见到了宿司,本想问问珈蓝的事,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当几百年后他们真正见面时,又是另一副光景。 从五百年前开始,宿司就一直往星海跑,每次来都是珈蓝醒着的时候,然后他就会为珈蓝讲神人两界的事,让她了解人界了解人族。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这样的教导像是刻意一般,引导她深入认识人族。她知道人族的一切,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肯定和神族的神有关。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十分可疑,就连自己的存在她都觉得背后一定有不同寻常的阴谋。 在星海之墟,她曾杀过两个擅闯星海的仙婢。 她们突然出现惊扰了珈蓝,让她不满。当时她脑中什么也没想,抬手就杀了,她也并没有觉得不妥。 但当宿司在星海见到她们的尸体时,珈蓝感觉到了他的震惊。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杀她们,宿司既没告诉她也没有训斥她,只是带走了被冻成冰雕的两个仙婢。 最后临走时他只是转头叮嘱她,以后别再这样了。 珈蓝窝在凹陷的星石上,手中摆弄着几块星石碎片,还没长成的脸上看不出她的表情。 “就算我不杀她们,她们也会因为星海的寒气而死,她们迟早会死。谁让她们惹怒了我。”珈蓝这样说着。 宿司没有回头。他叹息着摇头道:“那不一样,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杀死她们,杀孽会使你陷入混乱,影响你的灵力。况且你并没有愤怒不是吗?” 神不可杀人,即使是仙也不可以。珈蓝以后必定成不了神了。 “我不在乎。”珈蓝说道。 宿司皱眉一挥长袖,走出星海。 宿司总是这样,需要他说清楚时就溜走,独留珈蓝一灵思考。 自她杀了仙婢后,宿司似乎不太愿意亲近她了。 以前虽然不靠近,但他们之间的言语里总会带着亲近。这样的转变让珈蓝无法适应,她的心性极容易动摇,因为这样的变故,珈蓝也渐渐改变了。 珈蓝的戾气从那一次杀戮后彻底被勾了出来。她知道杀戮是错,愤怒是错,怨恨是错,但她不是神,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直到那时宿司才意识到珈蓝是个危险的存在,新生的灵不可能会产生这样强烈的戾气。 星海太过黑暗,虽说珈蓝没有眼睛看不到,但她却能感应到这样的黑暗。 宿司时不时会带些琉璃盏过来,他说:“星海之墟太过寂静,若是没有些光亮恐怕你会发疯。” 暖色的光温和地散开,驱走身边的黑暗。珈蓝靠在星石上摸了摸新生的肉鼻点头,“确实如此。” 她伸手将琉璃灯抱在怀中,脸颊贴近,感受到光线微冷,就像一片冰冷的纱轻拂她的面容。 她一手抚摸着微凉的灯盏问他:“神界也有夜晚?” 她总以为神界常年白昼,却不知即使是神也需要如人般休息。 顿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神界的夜变长了,灯也变多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珈蓝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惆怅。 “神界的夜为何变长?” “羲和天母重新耀世已达两千年,如今天母灵力式微,维持人界天光已是吃力,再也分不出精力照看神界。” “金乌呢?”先前听宿司说过羲和天母有九子一女,十金乌皆可耀世。 “两千年前发生了一起险些毁灭人界的灾难,十金乌不知为何一同出现在人界上空,十日灼地,万物皆灰飞烟灭……” “后来只剩下九金乌九壬和十金乌十葵,但十葵重伤之下沉入西海之渊,众神再也无法寻到她的踪迹。然而千年后,地神却在人界一城找到她的一根肋骨。 九壬沉睡了八百年,神族耗费心力将他唤醒,但他醒来后却无法耀世。”宿司苦笑着,他身为羲和族中神鸟,眼看着族中的神所剩无几,昔年荣光一去不再,他却不能做什么,唯有守着星海天河,守着珈蓝,希望珈蓝真能起到某种作用。 “时候快到了,我走了。”宿司起身拂去星石碎屑,整理了一下袖子。 珈蓝皱着鼻子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星海之门即将关闭,宿司提起琉璃灯划开结界,从黑雾中走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五) 星海里只住着两个灵,他也不知道称她们为灵是否合适。她们一个还在塑形,思维却不逊于仙界拥有仙体的仙人,一个尚是灵体却能够自由出入星海,在天河中畅游。 他被神皇选中来到这极寒的星海天河,神皇只给了他一个指令,就是教导塑形的灵,无视可以往返于星海天河的灵。 百年来,他按照神皇的旨意主动教导珈蓝关于人界的各种事物,顺带说一些神族的事。神皇会选择他,也是因为在他还没有成为羲和的神官时曾在人界生活过。 只是几千年的时间过去了,人界恐怕早已变作另一副模样,他不知道自己教给珈蓝的知识是否正确,但总好过她对人界一无所知。 宿司和珈蓝相处时女献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他也至今都没有见过女献,只能从珈蓝提到的只言片语中猜测那是一个怎样的灵。 在星海时,他是婴勺,只以婴勺之名面对珈蓝和女献。“宿司”是神名,在星海是不能以神名存在的。 星海有黑石,名星石。每一块星石都是由死去旧神的神体化成,因此星海相当于是神族的墓园,是神最终的归属之地,也是每位神希望自己死去后能够存在的地方,这个地方活着的神无法直接进入,除非他不再是神。 宿司本是羲和族的神鸟婴勺,身为羽族神女的羲和在与神皇成婚时带着凤凰、青鸾、婴勺等神鸟入主泰和殿。那时宿司已经可以短暂化出形体,虽然只是幼期,但他已经算是神鸟中较出众的了。 宿司被封神时刚满七千岁,稚气未脱,羲和见他年龄尚小便先给了他一个小职务,命他在人界协助青帝之女管理春时农桑。 他跟着青女在人界呆了一千年,几乎将人界都走遍了。但后来,青女却突然消失了,他找了她一整个冬天却依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春季已到,禾田桑林的生长都需要青女的神力,宿司没有办法只能用自己的神力播撒灵力。他当时正年少,思虑不周,这件事原本只要上报神界就可以解决,但他偏偏什么都没说,最后神力耗尽,变回了婴勺。 他不再是神,却依然是羲和的神鸟。羲和将他带回泰和殿,帮助他重新塑成形体,只是神鸟一生只能有一次成神的机会,宿司已再无成神的可能。 宿司自从被羲和带回神界后就再也没出过泰和殿。青女的事可大可小,而他的自作主张势必会受到惩罚,他也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但羲和只是告诉他让他不要出泰和殿,其他则只字未提。 青女在人界消失一事就像一粒碎石落入深海竟一丝波澜都未起。他将疑惑藏于心底,直到神皇找到他命他看守星海天河。 他只有一个请求,让他知道青女消失的真相。 神皇答应了他,契约结成。 这几年来,宿司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珈蓝的变化,她的脾性越来越脱离良灵的范畴。这样的灵他从未见过,但他敏锐的感觉到,珈蓝或许对于神族来说是个重要的角色,否则神皇不会费心特意把他弄到星海来教导她。 女妭已在人界待了几百年,珈蓝恐怕也会被送去人界。 宿司一直都清楚神族如今的形势,他们再也等不起了,自九位金乌陨落,神族便大势已去。 天道偏心人族,限制着神族,如今人族处于优势却隐隐有恶的欲念滋长。人族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神皇如此忧心?神皇又究竟在计划着什么?宿司心想。 珈蓝因为塑形而沉睡的时间太长,百年来大部分的时间宿司都是自己待在星海,女献一回来他就得去天河坐着。无光无声的寂寞怕是要真正经历过才能体会。 自九位金乌陨落,九壬身受重伤一蹶不振,神界的夜便越来越长。每当羲和天母照耀人界,神界便会陷入黑夜。 为了保存羲和的神力,神界便只有两个时辰的光。这对于一直生活在光明中的宿司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但他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忍受。 天河有鱼,入夜便有光,虽是星星点点,但胜在数量多。宿司称呼它们为星鱼。 千年前,星鱼不叫星鱼而叫做飞鱼。飞鱼生来有双翅,能在河面上短暂飞行。每过一百年鱼群迁徙时,它们的翅膀就会变大变长,沿着天河逆流而上飞往天河尽头,再进入十三层结界停在人神两界交界处接受雷电的洗礼。 飞鱼的一生只有两个百年,若是过不了雷劫,便是消亡。神族很少有神知道它们的存在,因为天河只有羲和一族中的神才能进入。 飞鱼本不会发光,逆流而上需要光的指引,但它们却因为经历了漫长的黑暗无法迁徙,导致大量的鱼死去。残酷的现实迫使它们进化,自行发光。 百年来,幸而有星鱼作伴,宿司才能静心等待。 某日,女献从星海出来。宿司远远的就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裹着厚厚的黑色浓雾踏出星海结界。 待黑雾散去,她脱下外衣一头扎入天河中,竟然连丝毫御寒的灵药都不用,就那么轻松的潜入河底。 随着女献的进入,河面上瞬间起了白色的雾气。 借着星鱼的碎光,河水荡漾开来,荡起一圈圈银色的波纹。宿司忘了避开,说是忘了但其实是不想避开。他在没有同类的世界待的太久,眼下竟然生出同病相怜的心情。只要能让他感受到他人的存在,即使是远远的看着也是好的。 “你就是婴勺?” 女献突然露出水面,身子依然在水下。星鱼在她身边游走,她的身形面容皆笼在一片朦胧的荧光中。她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伸手将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撩开。 宿司被这突兀的声音一惊,反应过来后连忙后退几步,靠在岸边的杨柳上。 远离了河边后,他的身影便完全融入黑暗。他可以隔着天河的冷气蒙蒙的看到她的身形,但她却完全看不见他。 女献还小,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她声音沙哑,似乎带着睡意。 “我看见你了,躲什么?”其实宿司的动作太快,她只不过看到一个背影罢了。 宿司想说话,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顿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女献偶然见到了宿司,本想问问珈蓝的事,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当几百年后他们真正见面时,又是另一副光景。 从五百年前开始,宿司就一直往星海跑,每次来都是珈蓝醒着的时候,然后他就会为珈蓝讲神人两界的事,让她了解人界了解人族。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这样的教导像是刻意一般,引导她深入认识人族。她知道人族的一切,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肯定和神族的神有关。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十分可疑,就连自己的存在她都觉得背后一定有不同寻常的阴谋。 在星海之墟,她曾杀过两个擅闯星海的仙婢。 她们突然出现惊扰了珈蓝,让她不满。当时她脑中什么也没想,抬手就杀了,她也并没有觉得不妥。 但当宿司在星海见到她们的尸体时,珈蓝感觉到了他的震惊。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杀她们,宿司既没告诉她也没有训斥她,只是带走了被冻成冰雕的两个仙婢。 最后临走时他只是转头叮嘱她,以后别再这样了。 珈蓝窝在凹陷的星石上,手中摆弄着几块星石碎片,还没长成的脸上看不出她的表情。 “就算我不杀她们,她们也会因为星海的寒气而死,她们迟早会死。谁让她们惹怒了我。”珈蓝这样说着。 宿司没有回头。他叹息着摇头道:“那不一样,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杀死她们,杀孽会使你陷入混乱,影响你的灵力。况且你并没有愤怒不是吗?” 神不可杀人,即使是仙也不可以。珈蓝以后必定成不了神了。 “我不在乎。”珈蓝说道。 宿司皱眉一挥长袖,走出星海。 宿司总是这样,需要他说清楚时就溜走,独留珈蓝一灵思考。 自她杀了仙婢后,宿司似乎不太愿意亲近她了。 以前虽然不靠近,但他们之间的言语里总会带着亲近。这样的转变让珈蓝无法适应,她的心性极容易动摇,因为这样的变故,珈蓝也渐渐改变了。 珈蓝的戾气从那一次杀戮后彻底被勾了出来。她知道杀戮是错,愤怒是错,怨恨是错,但她不是神,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直到那时宿司才意识到珈蓝是个危险的存在,新生的灵不可能会产生这样强烈的戾气。 星海太过黑暗,虽说珈蓝没有眼睛看不到,但她却能感应到这样的黑暗。 宿司时不时会带些琉璃盏过来,他说:“星海之墟太过寂静,若是没有些光亮恐怕你会发疯。” 暖色的光温和地散开,驱走身边的黑暗。珈蓝靠在星石上摸了摸新生的肉鼻点头,“确实如此。” 她伸手将琉璃灯抱在怀中,脸颊贴近,感受到光线微冷,就像一片冰冷的纱轻拂她的面容。 她一手抚摸着微凉的灯盏问他:“神界也有夜晚?” 她总以为神界常年白昼,却不知即使是神也需要如人般休息。 顿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神界的夜变长了,灯也变多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珈蓝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惆怅。 “神界的夜为何变长?” “羲和天母重新耀世已达两千年,如今天母灵力式微,维持人界天光已是吃力,再也分不出精力照看神界。” “金乌呢?”先前听宿司说过羲和天母有九子一女,十金乌皆可耀世。 “两千年前发生了一起险些毁灭人界的灾难,十金乌不知为何一同出现在人界上空,十日灼地,万物皆灰飞烟灭……” “后来只剩下九金乌九壬和十金乌十葵,但十葵重伤之下沉入西海之渊,众神再也无法寻到她的踪迹。然而千年后,地神却在人界一城找到她的一根肋骨。 九壬沉睡了八百年,神族耗费心力将他唤醒,但他醒来后却无法耀世。”宿司苦笑着,他身为羲和族中神鸟,眼看着族中的神所剩无几,昔年荣光一去不再,他却不能做什么,唯有守着星海天河,守着珈蓝,希望珈蓝真能起到某种作用。 “时候快到了,我走了。”宿司起身拂去星石碎屑,整理了一下袖子。 珈蓝皱着鼻子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星海之门即将关闭,宿司提起琉璃灯划开结界,从黑雾中走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六) 三百年后,珈蓝成功化形。 八百年来,除去沉睡和与婴勺在一起的时间,珈蓝每日都与女献待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她希望自己化形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灵是女献。 但她没能想到,灵化形,眼睛是最后化出的。而为了化出眼睛来,女献无数次潜入天河为她寻找寒玉石,一双眼睛,足足花了三百年。 她早已计划好,等到她真正拥有行动的身体就让女献带她出去。不管限制她的是什么,她都不希望一抬头看见的只有暗无天日的虚空。 珈蓝坐在黑色的星石上,双手托腮等待女献从天河回来。 她不知道星海的入口在哪,也从没有出过这片天地。她若是想见女献或是婴勺,便只有等。 这天,珈蓝刚刚苏醒就发现自己已经成功化出身体,这让她欣喜不已,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婴勺给她准备的蓝色衣裙。 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女献一样,有完整的五官,修长的手指。 在她还没有长出眼睛的那段时间,她最喜欢的就是女献用温暖的手指抚摸她冰凉的脸颊。那样轻柔的触摸像是一种安慰,让她心安。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从眼睛到嘴唇。珈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借着微弱的光低头翻看自己纤长的手指。 星海虽没有光,但女献知道珈蓝害怕黑暗,便用月丝燃了一团银火在珈蓝身旁。 微弱的冷光在身侧跳跃,她拿出婴勺带给她的铜镜。铜镜中,她的样子十分模糊,虽然看不清楚脸,但她只要知道自己和女献一样拥有完整的五官就足够了。 接下来只要说服女献或是婴勺带她出去就可以了。 珈蓝十分兴奋,抱着铜镜在悬浮于空中的月丝旁盘腿坐了下来。 神界的天慢慢亮了,宿司站在天河岸边看着光从水面上升起。 一道金色的令符在他的面前显现,这令符只有在神皇联络他时才会出现。他接下令符,连忙离开天河赶往神界。 封神碑下,神皇身边的神官早已等候多时,宿司上前将令符交还给他。 “连神官安。” “宿神官安。”连垣收回令符,又将一个小瓷瓶交给了宿司。 “珈蓝今日已成功化形,神皇请宿神官将这个带入星海。” “这是什么?”宿司伸手接过,仔细查看瓷瓶,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我也不知。”这次,神皇让连垣单独前来见宿司,还让他小心些,这无非是不想让其他神看见。 “神皇让小神告诉宿神官,珈蓝今日会离开星海,你要做好准备。” 宿司一愣,点头。 “我知晓了。” 送走连垣后,宿司回到了天河。 他站在星海的结界外,有些犹豫。他徘徊了许久,不停摩挲着手中的瓶子,停了片刻又仔细拂去在天河时身上粘上的露珠。 宿司敏感的察觉出了什么,所以才有些犹豫。 他看着暗流涌动的天河叹息,珈蓝这颗棋子要启动了吗? 他也不知道今日之后人神两界会发生什么,但他明白,他今日的决定或许会影响两界的未来。 两千多年了,旧神越来越少。宿司也隐约猜到天道要灭绝旧神,而灭绝的方式显然是通过人族之手。 人与神如此相像,如果想要用新神替换旧神,单单从神族选出新神便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天道恐怕想要用部分人来替换神…… 只是,即使是天道也会被世界规则束缚,既然不能用强硬的手段,那就只能做些小动作来帮助人族。 神族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战争,大多数的神都被天道的规则束缚,甘愿死在规则之下,现在看来身为神族领袖的神皇怕是要奋力一搏了。 他想到珈蓝新生却充斥戾气的眼眸,这样的眼神与神不同,这样的灵充满斗意,似乎神族无法做的事,她能轻易做到。 珈蓝的作用……是刀吗? 想清楚后,宿司便郑重的踏入星海。 “珈蓝?”一个陌生的声音打破了星海的寂静。 珈蓝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隐约站着一女子,她的身影融在暗色的背景中,浅蓝的光太微弱,只照见她灰暗的身形轮廓。 珈蓝呼吸一滞,心莫名狂跳。 危机感席卷而来,珈蓝神色一凌,喝道:“谁在那儿?” 身影渐渐走近,也令珈蓝看到了她的模样。 那女子身穿鹅黄宫装,腰上缠着一条黑色软鞭,浅绿的玉环随着渐进的步伐在腰侧摇晃碰撞。她成熟魅气的脸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印记。宛如宽大树叶的印记几乎覆盖了她的整个右侧脸颊,只单单这个印记就足以让人影响深刻,也足以令人忽视她的容貌。 桃色的凤眸微微睁大,女子露出疑惑的神情,“珈蓝,你……真的是你!?” “我不认得你。”珈蓝阻止了她的靠近,悄悄捏紧了女献留下的月丝。 “星海不是谁都能进的,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女子慌了神,连忙向珈蓝解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我一醒来就这样了。真的!珈蓝,我是荔甘,我们认识的。” “你说我们认识,但我确实不认得你,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都别靠近我,不然误伤了你就不好了。”珈蓝坚持荔甘具有危险性,不让她靠近半分。 “我们曾经是好友,我在死前向神乞求能再见你一面……我……”荔甘一愣,脸色瞬间惨白。 “我……死了?”荔甘瞪大了眼睛,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佩环却不再发出声响。她这才真正相信自己死了。 “是我对不起你,我罪有应得,珈蓝。”荔甘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泪水。 “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珈蓝,我真的很想你……”荔甘向她伸出双手,无视珈蓝戒备的神情靠向她。 然而在她试图向前之时,珈蓝毫不犹豫就将女献留给她的月丝缠向女子。 细白的月丝犹如灵活的毒蛇,霎时缠上了荔甘的脖子。只一瞬,荔甘瞪大了眼睛,泪水从眼中滑落。 她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丝细细的血痕汇聚成珠滴在指尖上。她颤抖着闭上双眼,身体无力地落下,随之滑落的还有一颗头颅。 “你不该过来的。” 珈蓝冷冷的看着荔甘隐约有些透明的尸体,那暗沉的眼神仿佛早已习惯看着别人死亡。 荔甘的尸体散发出莹绿的光,瞬间变作一群绿色的光点,飞出了星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珈蓝皱眉想着。 她伸手抓住一个绿色的光点,摊开手掌细细的查看。只见那光点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珈蓝一愣,当她反应过来想把它扔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光点猛然爆裂开来,珈蓝只看见一道强烈的白光一闪,瞬间她就陷入了黑暗。 宿司隐在暗处,看着珈蓝在白光中消失于星海。强光过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回瓷瓶,双手拢进袖中,慢慢退出星海。 星海之外 女献自天河破水而出,走上河岸。冰冷的河水挂在她身上,在她走上河岸时瞬间退下重新流入天河。 她捡起搭在石头上的黑色披风披到身上,黑色湿润的头发间炎火流转,眨眼间水汽升起,两息过后头发便已烘干。 女献掂了掂腰间的袋子,里面的寒玉石相撞,散发出强烈的寒气。 她看向星海入口,珈蓝快要化形了,每日吸食的寒玉石也越来越多,再过不久珈蓝就能如她所愿逃离星海,星海困不住她。 远处黑雾之中,一个灰色的身影缓缓行来。女献隔着一条河岸看过去,从他的身形认出那是婴勺。 但奇怪的是,她感觉不到珈蓝的气息了。女献连忙加快脚步赶往星海。 宿司来到天幕,神皇正负手站在万象镜前等着他。 “依照契约,今日我便告诉你当年青女事件的真相。此事牵扯的不只是你,还有整个神族的未来。 但最初的源头,还要从珈蓝说起……”神皇广袖一挥,万象镜镜面泛起波纹,渐渐显出影像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六) 三百年后,珈蓝成功化形。 八百年来,除去沉睡和与婴勺在一起的时间,珈蓝每日都与女献待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她希望自己化形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灵是女献。 但她没能想到,灵化形,眼睛是最后化出的。而为了化出眼睛来,女献无数次潜入天河为她寻找寒玉石,一双眼睛,足足花了三百年。 她早已计划好,等到她真正拥有行动的身体就让女献带她出去。不管限制她的是什么,她都不希望一抬头看见的只有暗无天日的虚空。 珈蓝坐在黑色的星石上,双手托腮等待女献从天河回来。 她不知道星海的入口在哪,也从没有出过这片天地。她若是想见女献或是婴勺,便只有等。 这天,珈蓝刚刚苏醒就发现自己已经成功化出身体,这让她欣喜不已,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婴勺给她准备的蓝色衣裙。 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女献一样,有完整的五官,修长的手指。 在她还没有长出眼睛的那段时间,她最喜欢的就是女献用温暖的手指抚摸她冰凉的脸颊。那样轻柔的触摸像是一种安慰,让她心安。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从眼睛到嘴唇。珈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借着微弱的光低头翻看自己纤长的手指。 星海虽没有光,但女献知道珈蓝害怕黑暗,便用月丝燃了一团银火在珈蓝身旁。 微弱的冷光在身侧跳跃,她拿出婴勺带给她的铜镜。铜镜中,她的样子十分模糊,虽然看不清楚脸,但她只要知道自己和女献一样拥有完整的五官就足够了。 接下来只要说服女献或是婴勺带她出去就可以了。 珈蓝十分兴奋,抱着铜镜在悬浮于空中的月丝旁盘腿坐了下来。 神界的天慢慢亮了,宿司站在天河岸边看着光从水面上升起。 一道金色的令符在他的面前显现,这令符只有在神皇联络他时才会出现。他接下令符,连忙离开天河赶往神界。 封神碑下,神皇身边的神官早已等候多时,宿司上前将令符交还给他。 “连神官安。” “宿神官安。”连垣收回令符,又将一个小瓷瓶交给了宿司。 “珈蓝今日已成功化形,神皇请宿神官将这个带入星海。” “这是什么?”宿司伸手接过,仔细查看瓷瓶,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我也不知。”这次,神皇让连垣单独前来见宿司,还让他小心些,这无非是不想让其他神看见。 “神皇让小神告诉宿神官,珈蓝今日会离开星海,你要做好准备。” 宿司一愣,点头。 “我知晓了。” 送走连垣后,宿司回到了天河。 他站在星海的结界外,有些犹豫。他徘徊了许久,不停摩挲着手中的瓶子,停了片刻又仔细拂去在天河时身上粘上的露珠。 宿司敏感的察觉出了什么,所以才有些犹豫。 他看着暗流涌动的天河叹息,珈蓝这颗棋子要启动了吗? 他也不知道今日之后人神两界会发生什么,但他明白,他今日的决定或许会影响两界的未来。 两千多年了,旧神越来越少。宿司也隐约猜到天道要灭绝旧神,而灭绝的方式显然是通过人族之手。 人与神如此相像,如果想要用新神替换旧神,单单从神族选出新神便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天道恐怕想要用部分人来替换神…… 只是,即使是天道也会被世界规则束缚,既然不能用强硬的手段,那就只能做些小动作来帮助人族。 神族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战争,大多数的神都被天道的规则束缚,甘愿死在规则之下,现在看来身为神族领袖的神皇怕是要奋力一搏了。 他想到珈蓝新生却充斥戾气的眼眸,这样的眼神与神不同,这样的灵充满斗意,似乎神族无法做的事,她能轻易做到。 珈蓝的作用……是刀吗? 想清楚后,宿司便郑重的踏入星海。 “珈蓝?”一个陌生的声音打破了星海的寂静。 珈蓝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隐约站着一女子,她的身影融在暗色的背景中,浅蓝的光太微弱,只照见她灰暗的身形轮廓。 珈蓝呼吸一滞,心莫名狂跳。 危机感席卷而来,珈蓝神色一凌,喝道:“谁在那儿?” 身影渐渐走近,也令珈蓝看到了她的模样。 那女子身穿鹅黄宫装,腰上缠着一条黑色软鞭,浅绿的玉环随着渐进的步伐在腰侧摇晃碰撞。她成熟魅气的脸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印记。宛如宽大树叶的印记几乎覆盖了她的整个右侧脸颊,只单单这个印记就足以让人影响深刻,也足以令人忽视她的容貌。 桃色的凤眸微微睁大,女子露出疑惑的神情,“珈蓝,你……真的是你!?” “我不认得你。”珈蓝阻止了她的靠近,悄悄捏紧了女献留下的月丝。 “星海不是谁都能进的,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女子慌了神,连忙向珈蓝解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我一醒来就这样了。真的!珈蓝,我是荔甘,我们认识的。” “你说我们认识,但我确实不认得你,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都别靠近我,不然误伤了你就不好了。”珈蓝坚持荔甘具有危险性,不让她靠近半分。 “我们曾经是好友,我在死前向神乞求能再见你一面……我……”荔甘一愣,脸色瞬间惨白。 “我……死了?”荔甘瞪大了眼睛,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佩环却不再发出声响。她这才真正相信自己死了。 “是我对不起你,我罪有应得,珈蓝。”荔甘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泪水。 “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珈蓝,我真的很想你……”荔甘向她伸出双手,无视珈蓝戒备的神情靠向她。 然而在她试图向前之时,珈蓝毫不犹豫就将女献留给她的月丝缠向女子。 细白的月丝犹如灵活的毒蛇,霎时缠上了荔甘的脖子。只一瞬,荔甘瞪大了眼睛,泪水从眼中滑落。 她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丝细细的血痕汇聚成珠滴在指尖上。她颤抖着闭上双眼,身体无力地落下,随之滑落的还有一颗头颅。 “你不该过来的。” 珈蓝冷冷的看着荔甘隐约有些透明的尸体,那暗沉的眼神仿佛早已习惯看着别人死亡。 荔甘的尸体散发出莹绿的光,瞬间变作一群绿色的光点,飞出了星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珈蓝皱眉想着。 她伸手抓住一个绿色的光点,摊开手掌细细的查看。只见那光点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珈蓝一愣,当她反应过来想把它扔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光点猛然爆裂开来,珈蓝只看见一道强烈的白光一闪,瞬间她就陷入了黑暗。 宿司隐在暗处,看着珈蓝在白光中消失于星海。强光过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回瓷瓶,双手拢进袖中,慢慢退出星海。 星海之外 女献自天河破水而出,走上河岸。冰冷的河水挂在她身上,在她走上河岸时瞬间退下重新流入天河。 她捡起搭在石头上的黑色披风披到身上,黑色湿润的头发间炎火流转,眨眼间水汽升起,两息过后头发便已烘干。 女献掂了掂腰间的袋子,里面的寒玉石相撞,散发出强烈的寒气。 她看向星海入口,珈蓝快要化形了,每日吸食的寒玉石也越来越多,再过不久珈蓝就能如她所愿逃离星海,星海困不住她。 远处黑雾之中,一个灰色的身影缓缓行来。女献隔着一条河岸看过去,从他的身形认出那是婴勺。 但奇怪的是,她感觉不到珈蓝的气息了。女献连忙加快脚步赶往星海。 宿司来到天幕,神皇正负手站在万象镜前等着他。 “依照契约,今日我便告诉你当年青女事件的真相。此事牵扯的不只是你,还有整个神族的未来。 但最初的源头,还要从珈蓝说起……”神皇广袖一挥,万象镜镜面泛起波纹,渐渐显出影像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七) 三千五百年前 她猛的惊醒,睁开眼时还觉得心如擂鼓。她想摸摸自己的本体却摸了个空,下一瞬间手中多出的触感是凉的。 虫鸣声渐渐涌入她的耳膜,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在天河了。 月色微凉,繁星如许。她躺在梧桐树下,抬头仰望天空。 前方是一所小小的寺庙,寺庙大门正开,四周草木茂盛,此时刚刚入夜,草丛中传来许多虫鸣声。 这时,有一个身穿衲衣的小和尚提着灯笼从里面走出来。小和尚不过三岁大,走路时摇摇晃晃,光秃秃的脑袋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十分有神。 小和尚将灯笼挂在了门口垂着的铁钩上,一个人坐在檐下的板凳上等着外出的师傅回来。 她虽然有了灵识,但并没有修出灵体,所以她只是这样看着,日复一日的看着小和尚慢慢长大,每日听着寺庙内和尚们诵经,她总能在众多声音中找到小和尚的声音,因为那声音与众不同,很容易找。 她听见他们叫小和尚青灯,意为常伴青灯古佛。 庙里的信众很少,现在不管是城中还是村庄里的年轻人都不信佛而信神,只有少数年纪稍大的老人会上山参拜,贡献香火。 虽然如今的律法已经不再限制人族的信仰,但经过那场灭佛动乱后人们渐渐忘记了佛,不再将佛当做信念。 尽管人们不再相信佛,但面对死亡时还是沿袭了以前超度诵经的那一套丧礼,度化死去的人。 师傅们有时也会下山化缘,或者为城中的人家做一些法事。 她很清楚,青灯跟那些和尚们不一样,但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却也说不上来。 在这个地方,她无法移动,每日只能在梧桐树下看着老师傅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青灯在天还未亮时爬上山顶敲响晨钟,天明时那些和尚出入寺庙,有时还会见到几个年迈的香客上山参拜。 山中的灵气十分充裕,林海森森即宁静又热闹。她抬头时可以看到头顶上茂盛的枝叶,几乎遮蔽了上方的日光,光影斑驳,风吹叶动,她每日听着叶子抖动的声音入睡,又在五更时庙门打开时醒来。不管刮风下雨,都有身后的大树为她遮挡。 眨眼间五年过去,青灯八岁,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庙中的师傅对青灯很好,在诵经之余还在她身后的树上架了一架秋千,每日傍晚青灯都会来秋千这坐上一坐,到了吃饭的时间又乖乖回去。 又是一年盛夏,她吸收了五年的月华灵气后已经能够化出灵体,只是一般人看不见缥缈的灵体,她那时还不会说话,每日都会在山中飞来荡去,好不逍遥。 初化灵体时,她跟随着风飞过山川,在河流湖泊上看见了浮出水面的小鲤鱼,然而下一秒便被飞来的鸟儿捉了去。她微微一愣,跟着那鸟儿飞回了林子里。她看见鲤鱼被鸟儿一口就吞入腹中,觉得十分好奇。她在天空中飞翔,看完了山川大地各处美景,有村庄,有草地,各种生物的声音皆入她耳中,有呼唤,有悲鸣,然而尚且幼小的心却没有丝毫波澜。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生死,什么是杀戮。 当她回去时,她终于见到了每日依靠的梧桐树,大树十分高大粗壮,想来年岁已久。枝丫摇摆,郁郁葱葱的树叶在风中颤动,折射着太阳的金光仿佛正在迎接她。 青灯从庙中走出,手中捧着一只死去的小猫。小猫的尸体绵软无力,小小的脑袋耷拉在小手中。 青灯拿起靠在墙边的锄头在梧桐树旁挖了一个坑,将小猫小心放入,又将土埋上,然后站在凸起的土丘前为小猫念经超度。然而一直将心放在死去的小猫身上的青灯却没有发现在掘土时有一块灰色的石头从树根下被刨出。 青灯回去后,她从树后探出脑袋,看着那块灰色的石头,那是她的本体。 她本是沉在天河河底的寒玉石,河底寒玉石成千上万,却唯独她化出了灵识。寒玉石想要化出灵识十分困难,不仅需要机缘,还需要时间,短则几万年,长则十几万年。 它们与普通的神玉不同,它们是支撑整个天河的神石,从它们存在于天河时就拥有神力,即便是神也无法轻易将它们从天河中取出。 自她有灵识算起,她已在黑沉的天河河底呆了三万年。直到有一日,一位身穿白色华服尚且年少的神族少年潜入河底将她取出,她那时已经拥有“双眼”,第一眼她就看到了神君浅金的眼眸带着笑意注视着她。 后来不知怎的,再次醒来她就发现自己的本体嵌在了那树根地下,仔细想来她应该是不小心被那神族的少年从天上掉落下来,才会嵌在泥层中。 就这样,她的本体暴露在外,却没有人发现她。本体第一次裸露在外让她感到十分害羞,但每次她想要用手抓起它时,都会穿过那石头无法握住。后来下了大雨,梧桐叶掉落了许多盖在本体上,她才放下心来。 一日早晨,她侧躺在枝丫上睡着,青灯的声音传入耳中使她醒来,悠悠转醒时,她看见青灯和一个老和尚围在树下,手中托着的正是她的本体。 她一惊,连忙从树上翻身落下。她在他们身边飘来飘去,只听见他们说什么“不同寻常”、“好好收着”之类的话。 青灯听了老师傅的话,将寒玉石带回房中仔细洗净,黑色渐渐褪去,露出了蓝色的玉体。 寒玉石有半个拳头大小,对于青灯来说还是比较大的,于是她便将它装入钱袋中挂在腰间,不管是上早课还是跟着师傅们一起诵经都会放在身边。几个老师傅显然知道这是一块神石,便嘱咐青灯每日擦一擦它。 她还是时常坐在梧桐树上,只是因为本体在青灯身边的缘故所以每日耳边都围绕着许多和尚念佛经的声音,时间越长,她的心就越静,即使她听不懂,那经文也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她。 又是几年过去,山中景色变化不大,倒是青灯的变化大了许多,以前每每敲晨钟时都需要老师傅的帮助,而现在青灯已经可以独自前往山顶了。 她日日看着青灯,发现了青灯的身体与那些和尚们的不同之处,反而与那些女香客相同。 她的心中没有世俗之礼,也不对此感到奇怪,只是觉得青灯不同罢了。 天空中下着小雨,庙内大门紧闭,时不时传来木棍击打的沉闷声。 青灯坐在佛前的蒲团上,嘴中念着经文,手上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室内烛火跳动,她睁开沉静的双眼,拿起搁置在身侧的寒玉石握在手中,微凉的触感让她紊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身后的红色木门打开,老住持走了进来。他坐在青灯身边,盘腿入定,面对佛像闭上双眼,对她说道:“莫让世间污秽乱了你的心。” 青灯定了定神,低头遮住眼底几不可查的动容,点头:“是。”于是重新拿起小木槌继续敲击。 门外,一个青年和尚因对青灯产生爱慕之心而被罚逐出寺庙。 青灯越长越大,虽然现在才十一岁,但女子的身形却是隐藏不了的。她躺在青灯的榻上,看着坐在窗前看书的青灯。 青灯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舒适有礼,即使是翻书的样子也十分美好,青灯之美不在皮相而在气质。她靠近时,就会闻见青灯身上淡淡的香火味,只是现在青灯明显有心事,手中的书已经许久不见翻动了。 “你在想什么?” 青灯一惊,蓦地抬头向四周查看。她也随着青灯扭着头四下看了看,看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句话是自己说出的。 “是谁?”青灯放下书,站起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我是那块石头。”她高兴的凑到青灯耳边说道。 青灯感受到耳边的凉气,惊得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我在这里!”她跳到半空中,一下子落到本体旁。 “是……是你吗?”青灯疑惑地拿起寒玉石左右翻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处。 她从青灯背后伸出手轻触神石,神石立刻发出了淡淡的银光。她笑着轻巧的跃到青灯面前,浮在半空中看青灯的表情。 青灯惊讶不已,在见到发光的神石后已经相信了她的话。青灯连忙举着寒玉石问她:“神玉之灵?你在哪里?” 青灯的心里激动不已,但面上却并没有多少显现出来。 她也十分高兴,她终于能说话了。 “我就在你的身后,但是……”她碰了碰青灯的后背,那双透明的双手穿过了瘦弱的身体,“你是看不见我的。” 青灯冷静了下来,笑得温和,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你一直都在?” 她想了想,说:“对。” 青灯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只能依靠她的声音辨别她所在的方向,“你可否到我跟前来?” 她闻言飘落至青灯面前,懵懂的看着面前的女孩:“这样吗?” 青灯想象着面前站着一位少女,而她正面对着她。青灯从小就没有接触过同龄的孩子,眼下听见这稚嫩的女声后便觉得有了同伴。 “我叫青灯,你叫什么?” “叫什么?” “就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是什么?” 青灯一愣,便想到她恐怕是没有名字的。“名字是他人对你的一种称呼,是与你的灵魂息息相关之物,它代表着你,你就是它。当别人叫出你的名字时就是在呼唤你。” “我没有名字。” “你想要一个吗?” “并不想,我生来就无名,为何要无故给我加上?” 青灯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你若是这样想那不要名字也罢,徒增累赘。”话语刚落,她就想到了自己的名字,眼神渐渐暗了下去,平静的说道: “以后有了你相伴,或许我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你寂寞?” “是啊,每日诵经修佛……我不想如此,所以寂寞。” “不能不做?” “不得不做。” “那么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去城里看看,即使是村庄也是好的。” “城里比这里好吗?” “嗯,那里有许多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想去看看。” “我去过那里,那里的生灵没有山中多,但却嘈杂的很。” “是吗……” “我可以带你去。” “不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我见过这里的其他人去那里。” “我从小就在这里,娘亲把我放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不让我下山,最好此生日日伴着古佛守着青灯,所以我才叫青灯。” “为什么?” 青灯淡淡笑着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七) 三千五百年前 她猛的惊醒,睁开眼时还觉得心如擂鼓。她想摸摸自己的本体却摸了个空,下一瞬间手中多出的触感是凉的。 虫鸣声渐渐涌入她的耳膜,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在天河了。 月色微凉,繁星如许。她躺在梧桐树下,抬头仰望天空。 前方是一所小小的寺庙,寺庙大门正开,四周草木茂盛,此时刚刚入夜,草丛中传来许多虫鸣声。 这时,有一个身穿衲衣的小和尚提着灯笼从里面走出来。小和尚不过三岁大,走路时摇摇晃晃,光秃秃的脑袋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十分有神。 小和尚将灯笼挂在了门口垂着的铁钩上,一个人坐在檐下的板凳上等着外出的师傅回来。 她虽然有了灵识,但并没有修出灵体,所以她只是这样看着,日复一日的看着小和尚慢慢长大,每日听着寺庙内和尚们诵经,她总能在众多声音中找到小和尚的声音,因为那声音与众不同,很容易找。 她听见他们叫小和尚青灯,意为常伴青灯古佛。 庙里的信众很少,现在不管是城中还是村庄里的年轻人都不信佛而信神,只有少数年纪稍大的老人会上山参拜,贡献香火。 虽然如今的律法已经不再限制人族的信仰,但经过那场灭佛动乱后人们渐渐忘记了佛,不再将佛当做信念。 尽管人们不再相信佛,但面对死亡时还是沿袭了以前超度诵经的那一套丧礼,度化死去的人。 师傅们有时也会下山化缘,或者为城中的人家做一些法事。 她很清楚,青灯跟那些和尚们不一样,但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却也说不上来。 在这个地方,她无法移动,每日只能在梧桐树下看着老师傅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青灯在天还未亮时爬上山顶敲响晨钟,天明时那些和尚出入寺庙,有时还会见到几个年迈的香客上山参拜。 山中的灵气十分充裕,林海森森即宁静又热闹。她抬头时可以看到头顶上茂盛的枝叶,几乎遮蔽了上方的日光,光影斑驳,风吹叶动,她每日听着叶子抖动的声音入睡,又在五更时庙门打开时醒来。不管刮风下雨,都有身后的大树为她遮挡。 眨眼间五年过去,青灯八岁,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庙中的师傅对青灯很好,在诵经之余还在她身后的树上架了一架秋千,每日傍晚青灯都会来秋千这坐上一坐,到了吃饭的时间又乖乖回去。 又是一年盛夏,她吸收了五年的月华灵气后已经能够化出灵体,只是一般人看不见缥缈的灵体,她那时还不会说话,每日都会在山中飞来荡去,好不逍遥。 初化灵体时,她跟随着风飞过山川,在河流湖泊上看见了浮出水面的小鲤鱼,然而下一秒便被飞来的鸟儿捉了去。她微微一愣,跟着那鸟儿飞回了林子里。她看见鲤鱼被鸟儿一口就吞入腹中,觉得十分好奇。她在天空中飞翔,看完了山川大地各处美景,有村庄,有草地,各种生物的声音皆入她耳中,有呼唤,有悲鸣,然而尚且幼小的心却没有丝毫波澜。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生死,什么是杀戮。 当她回去时,她终于见到了每日依靠的梧桐树,大树十分高大粗壮,想来年岁已久。枝丫摇摆,郁郁葱葱的树叶在风中颤动,折射着太阳的金光仿佛正在迎接她。 青灯从庙中走出,手中捧着一只死去的小猫。小猫的尸体绵软无力,小小的脑袋耷拉在小手中。 青灯拿起靠在墙边的锄头在梧桐树旁挖了一个坑,将小猫小心放入,又将土埋上,然后站在凸起的土丘前为小猫念经超度。然而一直将心放在死去的小猫身上的青灯却没有发现在掘土时有一块灰色的石头从树根下被刨出。 青灯回去后,她从树后探出脑袋,看着那块灰色的石头,那是她的本体。 她本是沉在天河河底的寒玉石,河底寒玉石成千上万,却唯独她化出了灵识。寒玉石想要化出灵识十分困难,不仅需要机缘,还需要时间,短则几万年,长则十几万年。 它们与普通的神玉不同,它们是支撑整个天河的神石,从它们存在于天河时就拥有神力,即便是神也无法轻易将它们从天河中取出。 自她有灵识算起,她已在黑沉的天河河底呆了三万年。直到有一日,一位身穿白色华服尚且年少的神族少年潜入河底将她取出,她那时已经拥有“双眼”,第一眼她就看到了神君浅金的眼眸带着笑意注视着她。 后来不知怎的,再次醒来她就发现自己的本体嵌在了那树根地下,仔细想来她应该是不小心被那神族的少年从天上掉落下来,才会嵌在泥层中。 就这样,她的本体暴露在外,却没有人发现她。本体第一次裸露在外让她感到十分害羞,但每次她想要用手抓起它时,都会穿过那石头无法握住。后来下了大雨,梧桐叶掉落了许多盖在本体上,她才放下心来。 一日早晨,她侧躺在枝丫上睡着,青灯的声音传入耳中使她醒来,悠悠转醒时,她看见青灯和一个老和尚围在树下,手中托着的正是她的本体。 她一惊,连忙从树上翻身落下。她在他们身边飘来飘去,只听见他们说什么“不同寻常”、“好好收着”之类的话。 青灯听了老师傅的话,将寒玉石带回房中仔细洗净,黑色渐渐褪去,露出了蓝色的玉体。 寒玉石有半个拳头大小,对于青灯来说还是比较大的,于是她便将它装入钱袋中挂在腰间,不管是上早课还是跟着师傅们一起诵经都会放在身边。几个老师傅显然知道这是一块神石,便嘱咐青灯每日擦一擦它。 她还是时常坐在梧桐树上,只是因为本体在青灯身边的缘故所以每日耳边都围绕着许多和尚念佛经的声音,时间越长,她的心就越静,即使她听不懂,那经文也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她。 又是几年过去,山中景色变化不大,倒是青灯的变化大了许多,以前每每敲晨钟时都需要老师傅的帮助,而现在青灯已经可以独自前往山顶了。 她日日看着青灯,发现了青灯的身体与那些和尚们的不同之处,反而与那些女香客相同。 她的心中没有世俗之礼,也不对此感到奇怪,只是觉得青灯不同罢了。 天空中下着小雨,庙内大门紧闭,时不时传来木棍击打的沉闷声。 青灯坐在佛前的蒲团上,嘴中念着经文,手上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室内烛火跳动,她睁开沉静的双眼,拿起搁置在身侧的寒玉石握在手中,微凉的触感让她紊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身后的红色木门打开,老住持走了进来。他坐在青灯身边,盘腿入定,面对佛像闭上双眼,对她说道:“莫让世间污秽乱了你的心。” 青灯定了定神,低头遮住眼底几不可查的动容,点头:“是。”于是重新拿起小木槌继续敲击。 门外,一个青年和尚因对青灯产生爱慕之心而被罚逐出寺庙。 青灯越长越大,虽然现在才十一岁,但女子的身形却是隐藏不了的。她躺在青灯的榻上,看着坐在窗前看书的青灯。 青灯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舒适有礼,即使是翻书的样子也十分美好,青灯之美不在皮相而在气质。她靠近时,就会闻见青灯身上淡淡的香火味,只是现在青灯明显有心事,手中的书已经许久不见翻动了。 “你在想什么?” 青灯一惊,蓦地抬头向四周查看。她也随着青灯扭着头四下看了看,看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句话是自己说出的。 “是谁?”青灯放下书,站起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我是那块石头。”她高兴的凑到青灯耳边说道。 青灯感受到耳边的凉气,惊得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我在这里!”她跳到半空中,一下子落到本体旁。 “是……是你吗?”青灯疑惑地拿起寒玉石左右翻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处。 她从青灯背后伸出手轻触神石,神石立刻发出了淡淡的银光。她笑着轻巧的跃到青灯面前,浮在半空中看青灯的表情。 青灯惊讶不已,在见到发光的神石后已经相信了她的话。青灯连忙举着寒玉石问她:“神玉之灵?你在哪里?” 青灯的心里激动不已,但面上却并没有多少显现出来。 她也十分高兴,她终于能说话了。 “我就在你的身后,但是……”她碰了碰青灯的后背,那双透明的双手穿过了瘦弱的身体,“你是看不见我的。” 青灯冷静了下来,笑得温和,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你一直都在?” 她想了想,说:“对。” 青灯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只能依靠她的声音辨别她所在的方向,“你可否到我跟前来?” 她闻言飘落至青灯面前,懵懂的看着面前的女孩:“这样吗?” 青灯想象着面前站着一位少女,而她正面对着她。青灯从小就没有接触过同龄的孩子,眼下听见这稚嫩的女声后便觉得有了同伴。 “我叫青灯,你叫什么?” “叫什么?” “就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是什么?” 青灯一愣,便想到她恐怕是没有名字的。“名字是他人对你的一种称呼,是与你的灵魂息息相关之物,它代表着你,你就是它。当别人叫出你的名字时就是在呼唤你。” “我没有名字。” “你想要一个吗?” “并不想,我生来就无名,为何要无故给我加上?” 青灯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你若是这样想那不要名字也罢,徒增累赘。”话语刚落,她就想到了自己的名字,眼神渐渐暗了下去,平静的说道: “以后有了你相伴,或许我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你寂寞?” “是啊,每日诵经修佛……我不想如此,所以寂寞。” “不能不做?” “不得不做。” “那么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去城里看看,即使是村庄也是好的。” “城里比这里好吗?” “嗯,那里有许多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想去看看。” “我去过那里,那里的生灵没有山中多,但却嘈杂的很。” “是吗……” “我可以带你去。” “不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我见过这里的其他人去那里。” “我从小就在这里,娘亲把我放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不让我下山,最好此生日日伴着古佛守着青灯,所以我才叫青灯。” “为什么?” 青灯淡淡笑着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八) 在青灯两岁时,她就被母亲带上山。据庙里的老僧说,那一日她的娘亲在门外跪了三天,自己不吃不喝,却也不给年幼的她吃食,只肯让她喝些水,最后老住持不忍心看她饿死才收下她。 她的娘亲将她送入庙中独自下山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她那时候年纪小,对娘亲一丝印象也无,甚至连娘亲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也不记得。 庙中的师傅们从不隐瞒她被娘亲送入这里的事,只是当她问起娘亲的姓名时他们总是闭口不提,如此态度她便明白他们知道娘亲的身份,只是不愿意说,又或是被禁止说出口。 她问:“你在想什么?”好奇的凑到青灯身边。 青灯答:“我什么也没想。” 飞走的思绪被拉回,眼珠转动,青灯微微一笑。 她低下头想要看清青灯的表情,青灯低头摩擦着钱袋上绣着的白色小花,一时间也沉默了。 自那次与青灯说话之后她就开启了话匣子,每天跟在青灯身边说些琐碎的事,比如自己在山中看见了什么,或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是,其他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有青灯一人能够听见。 青灯修佛时不准她跟着来闹她,她就会跑去深山找那些有了灵识的动物们说话。 跟有灵识的动物们说话十分有趣,它们总是说了这句忘了那句,有时还会一起抢一个果子,分明树上还有许多,但它们却都像没看见似的,看着它们玩闹总让她觉得很愉悦。那些会人语的动物们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属于山鬼族的管辖范围,一般的人族进不去,也因此它们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回去后,她对青灯说起了这些,青灯听后淡淡的笑,但眼中总是难掩落寞。 她看懂了,慢慢的就不再对青灯说起那些。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青灯会不喜欢。 青灯哪里是不喜欢它们,她只是羡慕她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青灯十二岁时,山下来了人,在庙外求见老住持。 那时她正在山中逗弄一只会说话的兔子,她的身边围着各种灵物,它们看不见她却听得见她的声音,便以为她是风。它们智力较低,只知道风声是“呼呼”响的,不知是谁开了头叫她“呼呼”,后来那些灵物就都开始唤她“呼呼”了。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它们这样称呼她。 兔子似乎很喜欢她,只要她来了就会缠着她奶声奶气的与她说话。 “呼呼,我,青草。”兔子仰着头,红色的眼睛可爱的眨了眨。 “青草?”她从地上拔了一些草递给兔子。兔子很高兴,张开大嘴接过青草愉快的嚼着。 吃完后它又会靠近她,说:“青草青草,我。” 她哈哈大笑,拔了更多的草给它。她对兔子说:”兔子,再吃下去你就不像兔子啦。” “我是,我是。”兔子一边嚼着青草,一边瞪着圆圆的眼珠大声说道。 “不是不是,你像野猪,大野猪。哈哈哈。” 她在它身边飘来荡去,捂着嘴咯咯直笑。 她有时会说山中的趣事给它们听,有时也会说一些庙里发生的事。而它们总是听着听着就玩闹起来,把她晾在一边。她也不生气,直接跟它们闹了起来,不亦乐乎。 兔子和山猫打架了,兔子打不过就孩子气地让她教训山猫,但她一直围着兔子打转,嬉笑着就是不去帮它报仇,兔子便用幼儿般的声音大叫“呼呼”、“呼呼”。她咯咯直笑,笑声如银铃一般脆亮。 正玩闹时,她忽然听见了山腰上的动静,许多陌生危险的气息正盘旋在寺庙上空,她连忙往庙宇的方向飞去。 兔子听见她飞跑了,傻傻的连忙飞奔着追过去。灵物的嗅觉十分灵敏,顺着她的气味跟踪。兔子虽然智力较低,但奔跑躲藏的本领还是有的。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想到也没有发现兔子在她后面跟着。 她看见一些衣着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守在庙外,禅房内一个下巴上留着一缕胡须的男子正在和域住持谈话。 她想进去听听,手刚一触摸到窗户便被一道力量反弹了回来。她触发了门外的结界,连忙转身往外跑,一下子躲到梧桐树上用叶子遮住自己,显然忘记他们都看不见自己。庙中从来没有设置界限,她一向来去自如,那么这种结界一定是那些新来的域弄的了。 屋域的人听见了动静打开门走了出来,李管事负手站立,戒备地环顾四周,一双细长的眼睛泛着精光。老住持走在他身后,移步跨到他身侧拦住了他:“山中精灵顽劣,施主受惊了。” “精怪?”李管事望着大门的方向眼眸沉了沉,又转身对着住持躬身说道:“家主既然派遣奴来此,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师傅还是好好考虑罢。” 住持眉毛动了动,显然不满管事口中的称呼,他念了声阿弥陀佛,说:“不管是怎样的准备,都需得到她的同意。” 李管事定定看着住持域域住持不为所动。 “要知道大小姐仍在梁丘家族谱中,只要她一日是家主的女儿,她就永远做不得自己的主。” 李管事已经有些不耐了,家主在他临走时告诉他,若是接不回来就撤回。他若是能够接回大小姐是最好的,接不回那也只能算了,只是他不想错过这次立功的机会,态域便有些急切了。 李管事口中的梁丘家族的大小姐就是青灯。青灯是梁丘家主梁丘傅的长女,她的母亲是昔日辉煌的丰域域族的六小姐丰将不渝。 梁丘傅的父亲梁丘云为了让家族进入王城这个权利中枢便让梁丘傅诱娶丰将不渝,当时丰将家族已有衰弱的趋势,梁丘云看出人王想要削弱丰将家族的权利便自荐成为人王的手中刀,为当时的梁丘家族搏得泼天富贵。 后来丰将家族的权利渐渐被各方家族瓜分,即使如此,丰将家族依旧是王城贵族。 梁丘傅自小有个喜欢的青梅竹马,幅他娶了丰将不渝后便直接将他的小青梅接入府中。丰将不渝自是看出梁丘傅对自己无情,她自然也知道这只是一场政治联姻,梁丘为了借着丰将往上爬,而她则是为了保住丰将,至少他们的联姻能让人王暂时放下戒心。 几年后,丰将不渝的大哥入狱,三哥缠绵病榻,四哥和五哥在战场上战死,就连早已嫁做人妇的二姐也死在了出城的官道上。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才是那颗让丰将家放下戒心的棋子。 那时她已经怀胎五月,每日被梁丘傅派来的人看管得严严实实,早已与外界已经失去了联络,只有梁丘傅的小青梅时不时会去看她,告诉她如今丰将家族的现状。 小青梅虽想帮丰将不渝逃出梁丘家,但也不能说她就没有私心。 她早就发现梁丘傅每日都会悄悄来看丰将不渝,且宿在丰将不渝房中的次数明显增加了。虽说两人在房中时说话交流的时间少,沉默的时间多,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梁丘傅放不下丰将不渝。 又是三个月过去,丰将家主因暮天衙衙众当街伤人事件在朝堂上大声叱骂人王,一怒之下摔碎了头上的一品白玉金冠,出家去了。 人王为表达对家主的惋惜之情便对丰将家主出家的那座庙宇下了护寺令,令中道:若非人王本人手谕,任何人不能因为任何事拆除庙宇或是带走庙中僧侣。也因此,这座寺庙成为人界为数不多的寺庙之一。 丰将不渝生下青灯半月后,趁着梁丘傅的监管松懈之时,在小青梅的帮助下带着青灯趁夜逃出梁丘府,随后驾车一路逃至童山,找到了这座寺庙。 然而当丰将不渝千辛万苦找到父亲的所在地时,却被告知丰将家主在到达寺庙的第二天就服毒自尽了。 丰将不渝这才明白,父亲这是用自己的命换来她的一线生机。 但丰将家衰败,她再无颜安稳地活在世上看着自己的族人受苦,她在庙前跪了多日住持才答应收下青灯,丰将不渝最后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不踏入这污秽红尘,能在佛前安稳地过完一生。 丰将不渝消失了,再没人见过她。 住持看着他,忽而笑了,他捏着佛珠顿了片刻,说道:“看来施主是梁丘府上的新人,不了解其中故事,梁丘家主若是想要这庙中之人,除非有人王手谕,又或者老衲松口,还有就是这庙宇崩塌,青灯不再有容身之所。”住持指着身后的庙宇,态度坚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八) 在青灯两岁时,她就被母亲带上山。据庙里的老僧说,那一日她的娘亲在门外跪了三天,自己不吃不喝,却也不给年幼的她吃食,只肯让她喝些水,最后老住持不忍心看她饿死才收下她。 她的娘亲将她送入庙中独自下山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她那时候年纪小,对娘亲一丝印象也无,甚至连娘亲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也不记得。 庙中的师傅们从不隐瞒她被娘亲送入这里的事,只是当她问起娘亲的姓名时他们总是闭口不提,如此态度她便明白他们知道娘亲的身份,只是不愿意说,又或是被禁止说出口。 她问:“你在想什么?”好奇的凑到青灯身边。 青灯答:“我什么也没想。” 飞走的思绪被拉回,眼珠转动,青灯微微一笑。 她低下头想要看清青灯的表情,青灯低头摩擦着钱袋上绣着的白色小花,一时间也沉默了。 自那次与青灯说话之后她就开启了话匣子,每天跟在青灯身边说些琐碎的事,比如自己在山中看见了什么,或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是,其他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有青灯一人能够听见。 青灯修佛时不准她跟着来闹她,她就会跑去深山找那些有了灵识的动物们说话。 跟有灵识的动物们说话十分有趣,它们总是说了这句忘了那句,有时还会一起抢一个果子,分明树上还有许多,但它们却都像没看见似的,看着它们玩闹总让她觉得很愉悦。那些会人语的动物们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属于山鬼族的管辖范围,一般的人族进不去,也因此它们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回去后,她对青灯说起了这些,青灯听后淡淡的笑,但眼中总是难掩落寞。 她看懂了,慢慢的就不再对青灯说起那些。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青灯会不喜欢。 青灯哪里是不喜欢它们,她只是羡慕她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青灯十二岁时,山下来了人,在庙外求见老住持。 那时她正在山中逗弄一只会说话的兔子,她的身边围着各种灵物,它们看不见她却听得见她的声音,便以为她是风。它们智力较低,只知道风声是“呼呼”响的,不知是谁开了头叫她“呼呼”,后来那些灵物就都开始唤她“呼呼”了。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它们这样称呼她。 兔子似乎很喜欢她,只要她来了就会缠着她奶声奶气的与她说话。 “呼呼,我,青草。”兔子仰着头,红色的眼睛可爱的眨了眨。 “青草?”她从地上拔了一些草递给兔子。兔子很高兴,张开大嘴接过青草愉快的嚼着。 吃完后它又会靠近她,说:“青草青草,我。” 她哈哈大笑,拔了更多的草给它。她对兔子说:”兔子,再吃下去你就不像兔子啦。” “我是,我是。”兔子一边嚼着青草,一边瞪着圆圆的眼珠大声说道。 “不是不是,你像野猪,大野猪。哈哈哈。” 她在它身边飘来荡去,捂着嘴咯咯直笑。 她有时会说山中的趣事给它们听,有时也会说一些庙里发生的事。而它们总是听着听着就玩闹起来,把她晾在一边。她也不生气,直接跟它们闹了起来,不亦乐乎。 兔子和山猫打架了,兔子打不过就孩子气地让她教训山猫,但她一直围着兔子打转,嬉笑着就是不去帮它报仇,兔子便用幼儿般的声音大叫“呼呼”、“呼呼”。她咯咯直笑,笑声如银铃一般脆亮。 正玩闹时,她忽然听见了山腰上的动静,许多陌生危险的气息正盘旋在寺庙上空,她连忙往庙宇的方向飞去。 兔子听见她飞跑了,傻傻的连忙飞奔着追过去。灵物的嗅觉十分灵敏,顺着她的气味跟踪。兔子虽然智力较低,但奔跑躲藏的本领还是有的。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想到也没有发现兔子在她后面跟着。 她看见一些衣着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守在庙外,禅房内一个下巴上留着一缕胡须的男子正在和域住持谈话。 她想进去听听,手刚一触摸到窗户便被一道力量反弹了回来。她触发了门外的结界,连忙转身往外跑,一下子躲到梧桐树上用叶子遮住自己,显然忘记他们都看不见自己。庙中从来没有设置界限,她一向来去自如,那么这种结界一定是那些新来的域弄的了。 屋域的人听见了动静打开门走了出来,李管事负手站立,戒备地环顾四周,一双细长的眼睛泛着精光。老住持走在他身后,移步跨到他身侧拦住了他:“山中精灵顽劣,施主受惊了。” “精怪?”李管事望着大门的方向眼眸沉了沉,又转身对着住持躬身说道:“家主既然派遣奴来此,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师傅还是好好考虑罢。” 住持眉毛动了动,显然不满管事口中的称呼,他念了声阿弥陀佛,说:“不管是怎样的准备,都需得到她的同意。” 李管事定定看着住持域域住持不为所动。 “要知道大小姐仍在梁丘家族谱中,只要她一日是家主的女儿,她就永远做不得自己的主。” 李管事已经有些不耐了,家主在他临走时告诉他,若是接不回来就撤回。他若是能够接回大小姐是最好的,接不回那也只能算了,只是他不想错过这次立功的机会,态域便有些急切了。 李管事口中的梁丘家族的大小姐就是青灯。青灯是梁丘家主梁丘傅的长女,她的母亲是昔日辉煌的丰域域族的六小姐丰将不渝。 梁丘傅的父亲梁丘云为了让家族进入王城这个权利中枢便让梁丘傅诱娶丰将不渝,当时丰将家族已有衰弱的趋势,梁丘云看出人王想要削弱丰将家族的权利便自荐成为人王的手中刀,为当时的梁丘家族搏得泼天富贵。 后来丰将家族的权利渐渐被各方家族瓜分,即使如此,丰将家族依旧是王城贵族。 梁丘傅自小有个喜欢的青梅竹马,幅他娶了丰将不渝后便直接将他的小青梅接入府中。丰将不渝自是看出梁丘傅对自己无情,她自然也知道这只是一场政治联姻,梁丘为了借着丰将往上爬,而她则是为了保住丰将,至少他们的联姻能让人王暂时放下戒心。 几年后,丰将不渝的大哥入狱,三哥缠绵病榻,四哥和五哥在战场上战死,就连早已嫁做人妇的二姐也死在了出城的官道上。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才是那颗让丰将家放下戒心的棋子。 那时她已经怀胎五月,每日被梁丘傅派来的人看管得严严实实,早已与外界已经失去了联络,只有梁丘傅的小青梅时不时会去看她,告诉她如今丰将家族的现状。 小青梅虽想帮丰将不渝逃出梁丘家,但也不能说她就没有私心。 她早就发现梁丘傅每日都会悄悄来看丰将不渝,且宿在丰将不渝房中的次数明显增加了。虽说两人在房中时说话交流的时间少,沉默的时间多,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梁丘傅放不下丰将不渝。 又是三个月过去,丰将家主因暮天衙衙众当街伤人事件在朝堂上大声叱骂人王,一怒之下摔碎了头上的一品白玉金冠,出家去了。 人王为表达对家主的惋惜之情便对丰将家主出家的那座庙宇下了护寺令,令中道:若非人王本人手谕,任何人不能因为任何事拆除庙宇或是带走庙中僧侣。也因此,这座寺庙成为人界为数不多的寺庙之一。 丰将不渝生下青灯半月后,趁着梁丘傅的监管松懈之时,在小青梅的帮助下带着青灯趁夜逃出梁丘府,随后驾车一路逃至童山,找到了这座寺庙。 然而当丰将不渝千辛万苦找到父亲的所在地时,却被告知丰将家主在到达寺庙的第二天就服毒自尽了。 丰将不渝这才明白,父亲这是用自己的命换来她的一线生机。 但丰将家衰败,她再无颜安稳地活在世上看着自己的族人受苦,她在庙前跪了多日住持才答应收下青灯,丰将不渝最后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不踏入这污秽红尘,能在佛前安稳地过完一生。 丰将不渝消失了,再没人见过她。 住持看着他,忽而笑了,他捏着佛珠顿了片刻,说道:“看来施主是梁丘府上的新人,不了解其中故事,梁丘家主若是想要这庙中之人,除非有人王手谕,又或者老衲松口,还有就是这庙宇崩塌,青灯不再有容身之所。”住持指着身后的庙宇,态度坚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九) 李管事听了老住持的话后心思在肚中转了几回,最终躬身行礼,道了声:“叨扰了”,便领着带来的人下山了。 那边兔子追着她的气息过来,恰好碰见了下山的梁丘家众。李管事肚中正憋着火,眼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迎面扑来,鼻尖嗅到精怪的气息下意识便下了全力一掌劈过去。 兔子感受到了杀意,灵巧躲开,落地后警觉的看着面前众人。它的眼睛瞬间变红,进入了备战状态。 兔子体型足足有成年老虎那般大,那些人便有些忌惮,纷纷抽出刀来准备杀死面前的精怪。人族大多厌恶生出灵识且会说话的灵物,觉得那不伦不类,恶心至极,一旦发现便都当做异物来打杀。 兔子一见到刀光便本能的觉得害怕,一害怕它便什么也不顾了,一个虎扑扑倒了一个人,它趴在那人的身上,想要将他们赶跑。只是它没有尖牙用于恐吓,只能扬起自己的爪子拍打地面以示凶狠。 身下的人抓着兔子的头疯狂扭动着身体,吓得大叫想要逃离,身体却被兔子用爪子死死按住。 李管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看出了兔子没什么攻击性,甚至连锋利的爪子都没有,也就由着那些人了,只是在这地方杀精怪还是太张扬了些,山上的那些和尚恐怕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其余的人拿刀试探着慢慢逼近域这时李管事高声说道:“留口气,别杀了。” 面对众人的围攻,兔子毫无反击之力,最后被刀砍得痛了便发狂似的胡乱跑跳,当然这样遭殃的还是被它压在下面的那个人。它口中一边大叫着“呼呼”,一边躲避着那些人飞来的刀剑。 她听见了兔子的声音赶到时,看见兔子白色的绒毛上沾满红色的血,而那些人围着兔子杀红了眼,你一刀我一剑的砍刺。有一个与其他人穿着不同的人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仿佛面前正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运转灵力将些那刀剑弄断,手上的刀无故折断,那些人都一一愣住,停下动作,警惕的观察四周的动静。 兔子闻到了她的气息,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往她的方向挪,嘴里还“呼呼”叫着。 李管事立刻警惕起来,手伸入怀中捏住灵符一角,随时准备出击。他不知道对手在哪,于是大声喝道:“哪来的山怪,出来!”那些家仆都退到他的身后寻求庇护,他们都知道面对精怪,最有用的还是灵符。 她没有理会那些人,径直飞到兔子身边,好奇的看着它身上红色的液体,她感觉到兔子的生机在慢慢流逝,就像它体内不断流出的血一般。 “呼呼。”兔子疼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委屈的叫她。 她问:“你怎么了?” “好疼,好疼。”兔子躺在地上,草地上沾满了它的血。 她不懂“疼”是什么,看着兔子那样痛苦的模样,似乎有些懂了。她伸手抚摸兔子,纤细的手穿过了它的身体,她摸不到它,但兔子却感受到了一丝冰凉,伤口也就不那么疼了。它呜呜的小声哭着,眼里淌着泪水。 庙外守门的和尚听见动静赶了过来,一见到兔子他便知道一定是深山里的灵物不小心闯入了人族的地界,又恰好被那些人给遇上了。他走过去检查了兔子的伤势,伤口虽然深但灵物恢复力高,没什么大事。他见兔子没有伤及要害,正要回去叫人,身后一个人忽然大叫:“他……他死了!” 只见之前被兔子压住的那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没了生气,竟是被活活压死的。 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手中提着刀面露狠意将兔子团团围住,在他们眼里精怪杀人就如同下人杀了主人,是大罪,而人族有权力处置杀了人的精怪。 和尚拦在众人面前阻止他们前进,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施主们切勿妄动。” 众人见这和尚长得高壮一看就是行武的,都停住了脚步,却也不肯退让半步。 管事从人群中走出,笑道:“这山中的小精怪杀了我梁丘府上的人,师傅看该如何是好?” 和尚如泰山般俨然不动,一人挡在兔子身前。 管事面上装作绝不退让的模样,但却是存了看热闹的心。他只是在看这庙中的和尚究竟是不是如传说中那样慈悲。 人死了他不在乎,大小姐回不回去他倒也不那么在意了,他想看看眼下这情形,那些和尚会救谁,又会牺牲谁。 她浮在半空,飞到管家面前与他面对面,她盯着他的笑容看,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死了,他却在笑? 她又飞回到兔子身边,疑惑的看着它,为什么兔子被他们欺负,却杀了人?她转头看向那个死去的人,杀就是死,死意味着消失,她没有看到他的灵从躯体中出来,那么消失了的人又会去往何方? “呼呼,呼呼。”兔子忽然大声惊叫起来,红色的眼睛似乎在发光。 她赶紧过去,然而刚一接触到兔子的绒毛就被一股力量刺了一下,她下意识缩回手,抬头时看见兔子的背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咒印,咒印发光发烫,兔子则痛的大声嚎叫,身上伤口的疼痛早已被淡化,比之更深刻的是背上烧灼灵体的疼痛,它在地上疯狂翻滚,想要将背上的东西弄下来。 咒印是兔子生出灵智后被山鬼族纳入羽翼下时被种下的,一旦灵物杀了人,就会触发咒印,受到烈火焚烧的痛苦,直到死去。 身边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反而远远退开。和尚也看见了那咒印,他眉头紧锁,几次想要上前都生生抑制住。他的目光充满悲悯,低下头念起了经文。 她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举动,看到那样的兔子她的心里很难受。她想到兔子一直在叫她,于是紧闭双眼一下子飞扑到兔子身上。发光的咒印顿时光芒更盛,灼烧着她的灵体,她几乎能在耳边听见“呲呲”的声音,兔子的痛她也感受到了,如果灵有泪,她一定哭了。 兔子癫狂翻滚,周围的人都远离了它。她抱着兔子,几乎抓不住它。 “兔子!”她急切飞快的喊着它,想要得到回应。 “兔子,别怕。” 兔子痛苦的哀嚎刺激着她,而她的拥抱刺激着咒印让兔子更加痛苦,她并不知道这些,只是不愿意放开它。 血顺着兔子的脖子飞溅而出,穿过她的灵体落在草地上,兔子尖利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它的胸膛还在剧烈的上下浮动,血从伤口中流出,染红了胸前的白色绒毛,咒印却慢慢黯淡下去。和尚蹲下身,用没有沾染血的手抚摸着兔子的额头,安慰它,让它感受手心的温暖。 兔子的眼眸颤了颤,光渐渐灰暗。 “别怕,很快就好了。” “别怕。”他的声音轻而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入睡。 兔子呆滞的目光穿过她,看向她背后的天空,嘴巴动了动。 我…… 兔子无力的想要发出声音,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它的眼睛动了动,忽而转向虚浮在它身上的她。 它看到她了。 呼呼…… 和尚没有察觉到兔子无声的话语,他的眼中只有满目的血光,年近五十的和尚第一次杀了精灵,也第一次没有在死者面前念超度的经文。他一直抚摸安慰着兔子,直到它彻底停止呼吸。 “青草。” 她趴在兔子身上,感受到兔子的心跳渐渐虚弱直至消失。她抬头,有一团灰色如烟般的气体从兔子的额头中飞出,在她身边停留片刻后悠悠扬扬地飘向天空,融进了云朵里。 “我知道,兔子,你叫青草,你最喜欢的青草。”它一直都想要被这样称呼,但她却直到最后才明白它想要表达的含义。 山中每个精灵的名字都经由山鬼族之手,只有刻入木牌的名字才真正算是精灵的名字。 山中灵物甚多,山鬼族在收留它们时就告诉过它们,在没有足够的修为前它们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兔子太笨了,没有记住山鬼的话。名字是每个有灵智的精灵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那是代表它们存在于世间的唯一凭证。 青草,是它自己为自己取的名字,一直以来都仅被它自己承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九) 李管事听了老住持的话后心思在肚中转了几回,最终躬身行礼,道了声:“叨扰了”,便领着带来的人下山了。 那边兔子追着她的气息过来,恰好碰见了下山的梁丘家众。李管事肚中正憋着火,眼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迎面扑来,鼻尖嗅到精怪的气息下意识便下了全力一掌劈过去。 兔子感受到了杀意,灵巧躲开,落地后警觉的看着面前众人。它的眼睛瞬间变红,进入了备战状态。 兔子体型足足有成年老虎那般大,那些人便有些忌惮,纷纷抽出刀来准备杀死面前的精怪。人族大多厌恶生出灵识且会说话的灵物,觉得那不伦不类,恶心至极,一旦发现便都当做异物来打杀。 兔子一见到刀光便本能的觉得害怕,一害怕它便什么也不顾了,一个虎扑扑倒了一个人,它趴在那人的身上,想要将他们赶跑。只是它没有尖牙用于恐吓,只能扬起自己的爪子拍打地面以示凶狠。 身下的人抓着兔子的头疯狂扭动着身体,吓得大叫想要逃离,身体却被兔子用爪子死死按住。 李管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看出了兔子没什么攻击性,甚至连锋利的爪子都没有,也就由着那些人了,只是在这地方杀精怪还是太张扬了些,山上的那些和尚恐怕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其余的人拿刀试探着慢慢逼近域这时李管事高声说道:“留口气,别杀了。” 面对众人的围攻,兔子毫无反击之力,最后被刀砍得痛了便发狂似的胡乱跑跳,当然这样遭殃的还是被它压在下面的那个人。它口中一边大叫着“呼呼”,一边躲避着那些人飞来的刀剑。 她听见了兔子的声音赶到时,看见兔子白色的绒毛上沾满红色的血,而那些人围着兔子杀红了眼,你一刀我一剑的砍刺。有一个与其他人穿着不同的人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仿佛面前正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运转灵力将些那刀剑弄断,手上的刀无故折断,那些人都一一愣住,停下动作,警惕的观察四周的动静。 兔子闻到了她的气息,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往她的方向挪,嘴里还“呼呼”叫着。 李管事立刻警惕起来,手伸入怀中捏住灵符一角,随时准备出击。他不知道对手在哪,于是大声喝道:“哪来的山怪,出来!”那些家仆都退到他的身后寻求庇护,他们都知道面对精怪,最有用的还是灵符。 她没有理会那些人,径直飞到兔子身边,好奇的看着它身上红色的液体,她感觉到兔子的生机在慢慢流逝,就像它体内不断流出的血一般。 “呼呼。”兔子疼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委屈的叫她。 她问:“你怎么了?” “好疼,好疼。”兔子躺在地上,草地上沾满了它的血。 她不懂“疼”是什么,看着兔子那样痛苦的模样,似乎有些懂了。她伸手抚摸兔子,纤细的手穿过了它的身体,她摸不到它,但兔子却感受到了一丝冰凉,伤口也就不那么疼了。它呜呜的小声哭着,眼里淌着泪水。 庙外守门的和尚听见动静赶了过来,一见到兔子他便知道一定是深山里的灵物不小心闯入了人族的地界,又恰好被那些人给遇上了。他走过去检查了兔子的伤势,伤口虽然深但灵物恢复力高,没什么大事。他见兔子没有伤及要害,正要回去叫人,身后一个人忽然大叫:“他……他死了!” 只见之前被兔子压住的那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没了生气,竟是被活活压死的。 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手中提着刀面露狠意将兔子团团围住,在他们眼里精怪杀人就如同下人杀了主人,是大罪,而人族有权力处置杀了人的精怪。 和尚拦在众人面前阻止他们前进,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施主们切勿妄动。” 众人见这和尚长得高壮一看就是行武的,都停住了脚步,却也不肯退让半步。 管事从人群中走出,笑道:“这山中的小精怪杀了我梁丘府上的人,师傅看该如何是好?” 和尚如泰山般俨然不动,一人挡在兔子身前。 管事面上装作绝不退让的模样,但却是存了看热闹的心。他只是在看这庙中的和尚究竟是不是如传说中那样慈悲。 人死了他不在乎,大小姐回不回去他倒也不那么在意了,他想看看眼下这情形,那些和尚会救谁,又会牺牲谁。 她浮在半空,飞到管家面前与他面对面,她盯着他的笑容看,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死了,他却在笑? 她又飞回到兔子身边,疑惑的看着它,为什么兔子被他们欺负,却杀了人?她转头看向那个死去的人,杀就是死,死意味着消失,她没有看到他的灵从躯体中出来,那么消失了的人又会去往何方? “呼呼,呼呼。”兔子忽然大声惊叫起来,红色的眼睛似乎在发光。 她赶紧过去,然而刚一接触到兔子的绒毛就被一股力量刺了一下,她下意识缩回手,抬头时看见兔子的背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咒印,咒印发光发烫,兔子则痛的大声嚎叫,身上伤口的疼痛早已被淡化,比之更深刻的是背上烧灼灵体的疼痛,它在地上疯狂翻滚,想要将背上的东西弄下来。 咒印是兔子生出灵智后被山鬼族纳入羽翼下时被种下的,一旦灵物杀了人,就会触发咒印,受到烈火焚烧的痛苦,直到死去。 身边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反而远远退开。和尚也看见了那咒印,他眉头紧锁,几次想要上前都生生抑制住。他的目光充满悲悯,低下头念起了经文。 她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举动,看到那样的兔子她的心里很难受。她想到兔子一直在叫她,于是紧闭双眼一下子飞扑到兔子身上。发光的咒印顿时光芒更盛,灼烧着她的灵体,她几乎能在耳边听见“呲呲”的声音,兔子的痛她也感受到了,如果灵有泪,她一定哭了。 兔子癫狂翻滚,周围的人都远离了它。她抱着兔子,几乎抓不住它。 “兔子!”她急切飞快的喊着它,想要得到回应。 “兔子,别怕。” 兔子痛苦的哀嚎刺激着她,而她的拥抱刺激着咒印让兔子更加痛苦,她并不知道这些,只是不愿意放开它。 血顺着兔子的脖子飞溅而出,穿过她的灵体落在草地上,兔子尖利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它的胸膛还在剧烈的上下浮动,血从伤口中流出,染红了胸前的白色绒毛,咒印却慢慢黯淡下去。和尚蹲下身,用没有沾染血的手抚摸着兔子的额头,安慰它,让它感受手心的温暖。 兔子的眼眸颤了颤,光渐渐灰暗。 “别怕,很快就好了。” “别怕。”他的声音轻而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入睡。 兔子呆滞的目光穿过她,看向她背后的天空,嘴巴动了动。 我…… 兔子无力的想要发出声音,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它的眼睛动了动,忽而转向虚浮在它身上的她。 它看到她了。 呼呼…… 和尚没有察觉到兔子无声的话语,他的眼中只有满目的血光,年近五十的和尚第一次杀了精灵,也第一次没有在死者面前念超度的经文。他一直抚摸安慰着兔子,直到它彻底停止呼吸。 “青草。” 她趴在兔子身上,感受到兔子的心跳渐渐虚弱直至消失。她抬头,有一团灰色如烟般的气体从兔子的额头中飞出,在她身边停留片刻后悠悠扬扬地飘向天空,融进了云朵里。 “我知道,兔子,你叫青草,你最喜欢的青草。”它一直都想要被这样称呼,但她却直到最后才明白它想要表达的含义。 山中每个精灵的名字都经由山鬼族之手,只有刻入木牌的名字才真正算是精灵的名字。 山中灵物甚多,山鬼族在收留它们时就告诉过它们,在没有足够的修为前它们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兔子太笨了,没有记住山鬼的话。名字是每个有灵智的精灵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那是代表它们存在于世间的唯一凭证。 青草,是它自己为自己取的名字,一直以来都仅被它自己承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 山鬼域的灵物死了,山鬼族不可能毫不知情,他们早就发现有陌生的灵闯入,只是因为捉摸不透新灵的来历才一直没有动作。 每个私自出入结界的灵物都会遭到山鬼的监视,自兔子出了结界那一刻起,山鬼就一直在它后方跟着,就连它身上的符咒也是躲在暗处的山鬼催动的。山鬼躲在暗处观察,发现了她的存在同时也发现了她使用的灵力具有治愈的能力。 世间的每一个灵本身都具有或多或少的自我治愈能力,但能够治愈其他灵的却少之又少。 因此,当山鬼发现了她的能力后便立刻回去禀报山鬼族族长。 山鬼族族长历来都是女子,她们的寿命可达千年。若说山鬼族侍奉山神,守护山与山中的灵,那么族长的首要职责便是守护族中山鬼,让山鬼的血脉能够延续。 千万年来,山鬼因为与山魈的争斗而死伤多数,许多山鬼因无法阻止伤口的溃烂而死去,所以她们更加明白治愈力量的重要。 那一晚庙里来了两个山鬼,一男一女。 山鬼族与庙里的和尚们虽然没有什么联系,但同在此山他们都对彼此报以友好的态度。兔子的死亡对山鬼来说不过就是取下灵洞中属于它的那块玉牌而已,兔子是因为越界杀人而死,本就有错,即使那和尚不杀兔子,兔子也会因罪被符烧死。 而山鬼这次的到访却是因为察觉到了寒玉灵的存在。 而山鬼虽知道寒玉灵是天河之灵,却不知道寒玉成灵过程中获取灵气的方式十分霸道,她靠着吸取同类寒石成长成灵,化形时期更是需要神力填补强大的灵体。 寒玉石极少成灵,万万年来只有一例,所以即使是最接近神界的童山山鬼族也只得了天河卷之一二,仅仅知道寒玉灵的治愈力十分强悍,并不知道其本身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对山鬼来说童山一切有灵识的灵物都需归于山鬼的监管下。最重要的是,现在童山危在旦夕,他们需要她的加入。 庙外的屋檐下,灯笼闪着昏黄的灯光,斑驳的木门安然立在暖光下,半截影子倒映在门口种着睡莲的水缸中,只是现在不是睡莲生长的季节,见不到一叶一莲立于水上的景色。 小小的灯笼随着山风摇晃,像是在指引森林中迷途的人进入这温暖的居所。 远处,一男一女停在山腰石阶下。女子提着一盏萤灯立在男子的右侧,莹绿的光像荡开的湖水,带着生命一般驱走四周的黑暗。男子身形修长,眼睛看向一处时眸中的水光像带着温柔的笑意,让人在不经意间对他放下心防。 男子是山鬼族中十长老之一,年纪最轻,名为木清。此番他奉族长京墨君之命前来,欲将寒玉灵带回山鬼族。 那个山鬼汇报时他也在场,听了关于那寒玉灵的一些事后,他便打算亲自来看看她到底是怎样的灵。 按理说他们山鬼族属于木系的族类,域是近神族,他们的治愈能力理应是这人界中最强的,但那玉灵却能够在几息之间就让伤口复原至完好的程度,这确实比他们强上许多。思来想去,木清便决定带上弟子柔葭亲自出界寻找。 出界前,族长万般嘱咐,不论如何都要将玉灵带回山鬼界域。 通向寺庙的青石长阶共有五百,曲曲折折环绕在山中。此阶分为三段,一段在林中,一段在崖边,最后一段在云间。庙宇就伫立在云之上。 柔葭略快木清半步为他提灯探路,两位山鬼拾阶而上,一炷香后停在了庙门外。 晚间风大,依稀飘下细雨蒙蒙。他们从西边的山鬼界域来,来前已经用灵符告知了庙中住持,只是没想到面前大门紧闭,他们会被拒之门外。 木清和柔葭到达时身上皆被雨水沾湿,山鬼将一切自然之物视为灵泽,雨水对他们而言是滋润之物,因此他们才没有特意将身上的湿气祛除。 “师傅?”柔葭用眼神询问木清是否要扣门提醒里面的僧人。 木清阻止了柔葭上前的动作。他看着禁闭的大门,信步上前叩了三叩。 寂静的夜里,铁环的敲击声在山中回响,也惊醒了心事重重的青灯。 青灯揉了揉因为起的太急而被磕到的手,她坐在床上,四周黑漆漆的,只有窗上映着微弱的黄色光亮。她好奇地下床披上衣裳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却发现不远处的主殿内闪着明亮的灯光,她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兔子的事她也听说了,只知道是精灵袭击了人,其他则一概不清楚。她本想为兔子超度,却被师傅制止,师傅说被山鬼灵符烧死的精灵是不能超度的,若是超度后精灵的灵气追寻经文逆流回到人界便会有化魔的可能。 青灯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她走到桌边点燃桌上的烛台,愁得趴在桌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实在担忧玉灵的安危,便将玉石放在手心擦了一遍又一遍。 玉灵已经一天没有回来了,青灯从不知道原来玉灵可以离开本体那么久,但她又怕那玉灵是因为惹到了什么而回不来,毕竟那玉灵什么也不懂,如白纸一张。 青灯再次往外看去,山雨蒙蒙,主殿灯火闪烁,似乎有什么在这夜色中发酵,即将突破。 青灯一向浅眠,如今更是忧心玉灵整夜无法入睡。 将近四更之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青灯,住持请你去主殿一趟。”门外响起一个声音,顿了一顿又说道:“别忘了带上那块神玉。” 青灯心中一惊,果然是那玉灵出了事。 她连忙穿上衣服将那块玉带上,跟着在她门前通报的老和尚一起前往主殿。老和尚提着一盏灯笼在门口等她,两肩的衣裳湿了一块。老和尚见青灯神色有些慌乱竟连伞都忘了拿,便停住脚步说道:“山雨微寒,将伞带上吧。” 青灯愣了愣,看着他坚定刚毅的眼神忽然觉得十分安心,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是。” 老和尚名为无闻,主管着庙中的衣食。几十年来他一直侍奉着老住持,但却不是老住持的弟子。这座寺庙没有名字,几年前人界各山庙宇尽数坍塌,这座庙宇便成了这世间最后的古刹。因为没有名字,所以山下村庄里的人便叫这座寺庙“山上的寺庙”,久而久之这座唯一的寺庙便被人们称为“山庙”。 这庙里的和尚或老或少大都是为了躲避人间纷争而出家,其中真正信仰佛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是年少时的住持也是如此,他本不信佛,但后来他才知道,没有什么力量比信仰更加强大。 无闻和尚是为数不多从一入寺庙开始就虔诚地信仰佛的人,他感激老住持的收留,一直尽心照顾住持,自老主持死后他的修为境界便是这庙中最高的,连住持也敬他几分。 无闻提着灯走在青灯左侧,一路走来静默无言。 到了主殿门前,青灯收了伞,抬头时无意瞥见屋顶上飘过蓝色的薄影。她一愣,明白那是谁后放下心来。无闻为她打开大门,她提起衣摆跨过高高的门槛,无闻则紧跟其后关上厚重的大门。 大殿内右侧有个专为香客解签的小房间,老住持和木清就在里头。 还没进去,青灯就感觉到这次见面不同寻常,她在外面闻到了草木的香气,心想:恐怕是山鬼来了。 一盏红烛点亮了不大的居室,老住持和木清分别坐在茶几两侧,老住持气定神闲,坐在蒲团上安然喝着清茶,木清则上下打量着青灯,视线最后落在她的荷包上。 “住持夜安,两位山君夜安。”青灯施礼问好,走到主持身侧。 青灯看着两个一直打量她的山鬼,对他们友好的笑了笑。面前的男女皆是山鬼,容貌定是美的。 青灯见男的气质不凡,容貌俊秀上佳,眼中虽含着笑,却依然透着一股傲气,那是地位尊贵者才能具备的。女的毕恭毕敬,面上一派平静,看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看来是个讨厌人族的山鬼。 她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却隐约猜到他们恐怕是为了她手中的神玉而来。 “青灯,将那神石给两位山君看看。”老住持搁下茶盏,对青灯说。 青灯手指微动,心中挣扎着,却不敢违背老住持的吩咐。她知道交出神玉后十有八九会要不回来,但这两位山君显然是为了神石而来,她若不肯给的话倒是要教住持为难了。 尽管不愿意,但她在还是解下了荷包。 “是。”青灯双手托着荷包递给柔葭。 柔葭将荷包打开呈给木清,木清一手揽着宽大的袖袍接过荷包,得到老主持的点头肯定后将寒玉石取出放在掌中仔细查看。木清催动灵力探入神玉内部想要查看玉灵的属性,然而他却没想到他的灵力刚一探入就遭到了玉石的反噬。 木清温暖的灵力就像寒玉的养料,引得玉内的灵气横冲直撞直往木清体内钻。木清还未反应过来,彻骨的寒气便顺着他的灵气爬上指尖,慢慢向他的体内渗透。 青灯站在一旁观察着木清的表情,发现木清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突然不住地冒汗。 “山君?” 随着木清灵气的进入,神石渐渐发出白色的光芒。老主持察觉出不对,迅速握住木清的手腕大喝一声:“山君!住手!” “师傅!”柔葭着急着上前却被青灯拉住。 “山君莫急。”青灯拉着柔葭往后退,“她不会伤害他的。” 木清满头大汗,在老主持的帮助下咬牙将手掌一翻,按住手腕蓦地将玉石扔在了桌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 山鬼域的灵物死了,山鬼族不可能毫不知情,他们早就发现有陌生的灵闯入,只是因为捉摸不透新灵的来历才一直没有动作。 每个私自出入结界的灵物都会遭到山鬼的监视,自兔子出了结界那一刻起,山鬼就一直在它后方跟着,就连它身上的符咒也是躲在暗处的山鬼催动的。山鬼躲在暗处观察,发现了她的存在同时也发现了她使用的灵力具有治愈的能力。 世间的每一个灵本身都具有或多或少的自我治愈能力,但能够治愈其他灵的却少之又少。 因此,当山鬼发现了她的能力后便立刻回去禀报山鬼族族长。 山鬼族族长历来都是女子,她们的寿命可达千年。若说山鬼族侍奉山神,守护山与山中的灵,那么族长的首要职责便是守护族中山鬼,让山鬼的血脉能够延续。 千万年来,山鬼因为与山魈的争斗而死伤多数,许多山鬼因无法阻止伤口的溃烂而死去,所以她们更加明白治愈力量的重要。 那一晚庙里来了两个山鬼,一男一女。 山鬼族与庙里的和尚们虽然没有什么联系,但同在此山他们都对彼此报以友好的态度。兔子的死亡对山鬼来说不过就是取下灵洞中属于它的那块玉牌而已,兔子是因为越界杀人而死,本就有错,即使那和尚不杀兔子,兔子也会因罪被符烧死。 而山鬼这次的到访却是因为察觉到了寒玉灵的存在。 而山鬼虽知道寒玉灵是天河之灵,却不知道寒玉成灵过程中获取灵气的方式十分霸道,她靠着吸取同类寒石成长成灵,化形时期更是需要神力填补强大的灵体。 寒玉石极少成灵,万万年来只有一例,所以即使是最接近神界的童山山鬼族也只得了天河卷之一二,仅仅知道寒玉灵的治愈力十分强悍,并不知道其本身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对山鬼来说童山一切有灵识的灵物都需归于山鬼的监管下。最重要的是,现在童山危在旦夕,他们需要她的加入。 庙外的屋檐下,灯笼闪着昏黄的灯光,斑驳的木门安然立在暖光下,半截影子倒映在门口种着睡莲的水缸中,只是现在不是睡莲生长的季节,见不到一叶一莲立于水上的景色。 小小的灯笼随着山风摇晃,像是在指引森林中迷途的人进入这温暖的居所。 远处,一男一女停在山腰石阶下。女子提着一盏萤灯立在男子的右侧,莹绿的光像荡开的湖水,带着生命一般驱走四周的黑暗。男子身形修长,眼睛看向一处时眸中的水光像带着温柔的笑意,让人在不经意间对他放下心防。 男子是山鬼族中十长老之一,年纪最轻,名为木清。此番他奉族长京墨君之命前来,欲将寒玉灵带回山鬼族。 那个山鬼汇报时他也在场,听了关于那寒玉灵的一些事后,他便打算亲自来看看她到底是怎样的灵。 按理说他们山鬼族属于木系的族类,域是近神族,他们的治愈能力理应是这人界中最强的,但那玉灵却能够在几息之间就让伤口复原至完好的程度,这确实比他们强上许多。思来想去,木清便决定带上弟子柔葭亲自出界寻找。 出界前,族长万般嘱咐,不论如何都要将玉灵带回山鬼界域。 通向寺庙的青石长阶共有五百,曲曲折折环绕在山中。此阶分为三段,一段在林中,一段在崖边,最后一段在云间。庙宇就伫立在云之上。 柔葭略快木清半步为他提灯探路,两位山鬼拾阶而上,一炷香后停在了庙门外。 晚间风大,依稀飘下细雨蒙蒙。他们从西边的山鬼界域来,来前已经用灵符告知了庙中住持,只是没想到面前大门紧闭,他们会被拒之门外。 木清和柔葭到达时身上皆被雨水沾湿,山鬼将一切自然之物视为灵泽,雨水对他们而言是滋润之物,因此他们才没有特意将身上的湿气祛除。 “师傅?”柔葭用眼神询问木清是否要扣门提醒里面的僧人。 木清阻止了柔葭上前的动作。他看着禁闭的大门,信步上前叩了三叩。 寂静的夜里,铁环的敲击声在山中回响,也惊醒了心事重重的青灯。 青灯揉了揉因为起的太急而被磕到的手,她坐在床上,四周黑漆漆的,只有窗上映着微弱的黄色光亮。她好奇地下床披上衣裳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却发现不远处的主殿内闪着明亮的灯光,她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兔子的事她也听说了,只知道是精灵袭击了人,其他则一概不清楚。她本想为兔子超度,却被师傅制止,师傅说被山鬼灵符烧死的精灵是不能超度的,若是超度后精灵的灵气追寻经文逆流回到人界便会有化魔的可能。 青灯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她走到桌边点燃桌上的烛台,愁得趴在桌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实在担忧玉灵的安危,便将玉石放在手心擦了一遍又一遍。 玉灵已经一天没有回来了,青灯从不知道原来玉灵可以离开本体那么久,但她又怕那玉灵是因为惹到了什么而回不来,毕竟那玉灵什么也不懂,如白纸一张。 青灯再次往外看去,山雨蒙蒙,主殿灯火闪烁,似乎有什么在这夜色中发酵,即将突破。 青灯一向浅眠,如今更是忧心玉灵整夜无法入睡。 将近四更之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青灯,住持请你去主殿一趟。”门外响起一个声音,顿了一顿又说道:“别忘了带上那块神玉。” 青灯心中一惊,果然是那玉灵出了事。 她连忙穿上衣服将那块玉带上,跟着在她门前通报的老和尚一起前往主殿。老和尚提着一盏灯笼在门口等她,两肩的衣裳湿了一块。老和尚见青灯神色有些慌乱竟连伞都忘了拿,便停住脚步说道:“山雨微寒,将伞带上吧。” 青灯愣了愣,看着他坚定刚毅的眼神忽然觉得十分安心,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是。” 老和尚名为无闻,主管着庙中的衣食。几十年来他一直侍奉着老住持,但却不是老住持的弟子。这座寺庙没有名字,几年前人界各山庙宇尽数坍塌,这座庙宇便成了这世间最后的古刹。因为没有名字,所以山下村庄里的人便叫这座寺庙“山上的寺庙”,久而久之这座唯一的寺庙便被人们称为“山庙”。 这庙里的和尚或老或少大都是为了躲避人间纷争而出家,其中真正信仰佛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是年少时的住持也是如此,他本不信佛,但后来他才知道,没有什么力量比信仰更加强大。 无闻和尚是为数不多从一入寺庙开始就虔诚地信仰佛的人,他感激老住持的收留,一直尽心照顾住持,自老主持死后他的修为境界便是这庙中最高的,连住持也敬他几分。 无闻提着灯走在青灯左侧,一路走来静默无言。 到了主殿门前,青灯收了伞,抬头时无意瞥见屋顶上飘过蓝色的薄影。她一愣,明白那是谁后放下心来。无闻为她打开大门,她提起衣摆跨过高高的门槛,无闻则紧跟其后关上厚重的大门。 大殿内右侧有个专为香客解签的小房间,老住持和木清就在里头。 还没进去,青灯就感觉到这次见面不同寻常,她在外面闻到了草木的香气,心想:恐怕是山鬼来了。 一盏红烛点亮了不大的居室,老住持和木清分别坐在茶几两侧,老住持气定神闲,坐在蒲团上安然喝着清茶,木清则上下打量着青灯,视线最后落在她的荷包上。 “住持夜安,两位山君夜安。”青灯施礼问好,走到主持身侧。 青灯看着两个一直打量她的山鬼,对他们友好的笑了笑。面前的男女皆是山鬼,容貌定是美的。 青灯见男的气质不凡,容貌俊秀上佳,眼中虽含着笑,却依然透着一股傲气,那是地位尊贵者才能具备的。女的毕恭毕敬,面上一派平静,看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看来是个讨厌人族的山鬼。 她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却隐约猜到他们恐怕是为了她手中的神玉而来。 “青灯,将那神石给两位山君看看。”老住持搁下茶盏,对青灯说。 青灯手指微动,心中挣扎着,却不敢违背老住持的吩咐。她知道交出神玉后十有八九会要不回来,但这两位山君显然是为了神石而来,她若不肯给的话倒是要教住持为难了。 尽管不愿意,但她在还是解下了荷包。 “是。”青灯双手托着荷包递给柔葭。 柔葭将荷包打开呈给木清,木清一手揽着宽大的袖袍接过荷包,得到老主持的点头肯定后将寒玉石取出放在掌中仔细查看。木清催动灵力探入神玉内部想要查看玉灵的属性,然而他却没想到他的灵力刚一探入就遭到了玉石的反噬。 木清温暖的灵力就像寒玉的养料,引得玉内的灵气横冲直撞直往木清体内钻。木清还未反应过来,彻骨的寒气便顺着他的灵气爬上指尖,慢慢向他的体内渗透。 青灯站在一旁观察着木清的表情,发现木清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突然不住地冒汗。 “山君?” 随着木清灵气的进入,神石渐渐发出白色的光芒。老主持察觉出不对,迅速握住木清的手腕大喝一声:“山君!住手!” “师傅!”柔葭着急着上前却被青灯拉住。 “山君莫急。”青灯拉着柔葭往后退,“她不会伤害他的。” 木清满头大汗,在老主持的帮助下咬牙将手掌一翻,按住手腕蓦地将玉石扔在了桌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第十一章 她坐在屋顶上,神识放空。 她抬头看着茫茫的夜色中,无数的灵闪着如星辰般的光点在黑色的森林中缓慢的跳跃。她觉得自己在思考什么,但事实上却什么都没有。她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坐在这里?一切都是本能在作祟。 兔子死了,她想留住它的灵,但她一扑上去兔子的灵便立刻消散了。她走在山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她只觉得自己很累,很想睡,这种感觉在她还在天河河底时有过,并不陌生。按理说,可以脱离本体的灵是不会产生任何知觉的,她并不知道这点,所以并不以为奇,因此她也并不知道,这一夜的异象是因为她将蜕变成神。 伫立在庙宇之外的梧桐树像是收到了某种召唤,满树的叶子齐齐在风中颤动。 山中每棵树的树干中都浮现出一颗莹绿的光球,从四面八方飞向梧桐树,光球争先恐后地没入梧桐树主干,尽数被树吸收。 光在黑暗中闪烁。她抬起头,看见了两条由无数光球组成的长长的光带,像是两条通往森林的路,一端连接着此岸,一端连接着彼岸。 自根部开始,蓝绿两光顺着树的纹理向上游走,再分叉游向四肢百骸,无数的蓝色光点从叶中飞出,再次聚成一条光带飞向屋顶上的她。 眼前的光渐渐强盛,她不躲不避,任由光带射入她的心口,然后自后背贯穿进入身下的隔间,最后淹没在木清的掌心。 她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心口热热的,有什么正在慢慢流失。 疲惫感袭来,她的灵体似石木陷入沼泽般慢慢陷入青瓦之下,室内蓝光强盛,寒气骤降,满室寒冰拔地而升,尖端直指光团中的她。 屋内两人两山鬼亲眼见证了她的诞生,从那天起,她便有了身体,灵力强盛只差一步即可成神。 而那最后一步,便是今夜意外被强光取出,随后进入木清体内的——她尚未成熟的玉心。 青灯看着漂浮在半空中渐渐成型的女孩,她的身体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她处于光团中心,即使模样幼小,却依然圣洁无暇。 青灯被她的诞生时的美所震撼,心中不由惊叹道:这就是她的模样吗? 她被包裹在冰晶之中,直到塑形完成周围的坚冰才开始融化。 木清握紧拳头努力忽视体内的寒冷,他看着半空中的女孩,眉头一皱冲柔葭伸出手,声音低沉:“将地葫芦拿给我。” 柔葭连忙从符袋中掏出一个青色的葫芦递给木清。木清倒出里面的水洒向她,四周瞬间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冰晶褪去,室内的温度更低了。 青灯被老主持护在怀中退出隔间,室内只剩下木清和柔葭。 木清双手结印,张开一张结界网包裹住房间,防止寒气外泄殃及无辜,柔葭则在八个方位贴上石火符,防备突如其来的意外。 “师傅,她怎么了?怎么突然便化了形?”柔葭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灵,既凝结出伤人的寒冰,却又自行散发出治愈的光,天河寒玉灵化形便是这样的吗?”木清低头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师傅,你受伤了?”柔葭瞥见木清掌心有一道红痕,连忙走到木清身边担心地问道。 木清阻止柔葭想要查看的动作,放下右手背在身后,神色平淡道:“无事。” 柔葭可以肯定木清受了伤,但再看去时木清手上的伤口却已经不见了。她心中正疑惑,又想到木清身为她的师傅定是不想让她看见他的弱势,便闭口不再提了。 白光闪烁着散去,最后将她完整地呈现出来,她化形成功了。 木清的脸上少了伪装的温和,他肃然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清亮的眸中蕴含着摄人的光,慎之又慎。 他盖上地葫芦的木塞将它递给柔葭,又从袖中掏出一只灰色的纸信鸟交给她。 “立即渡飞鸟告诉族长,此灵未必可用。”见识过寒玉灵的力量后木清实在不敢保证这样的灵今后不会伤害到他的族民。 “是,师傅。”柔葭接过地葫芦和信鸟,快步走出隔间。 族长的选择是放弃还是留用呢?木清更希望京墨君放弃,寒玉灵的灵力太过危险,恐怕他们无法控制。 两个时辰后京墨君传来消息: 经此一事,“山庙”再也无法留下她。第二日天刚破晓,她便被木清带走了。 木清和柔葭将她带回了山鬼界域,而她则足足昏睡了半月才醒过来。 入眼是茶色的纱帐,她侧过头看向外面,一个嫩黄色的身影飞快的窜了出去,一边大叫着:“她醒过来了,她醒过来了”一边仍不忘收回铺在她身上的地锦。(俗称爬山虎) 她呼出一口气,已经对一觉醒来就换了个地方这件事见怪不怪了。 到达族中的第一日她便见到了族长京墨君。 京墨君掌管童山山鬼已经七百年,此时的她已有一千三百岁,白发苍苍宛如朽木。她察觉到京墨君清澈的眼神望向她时会不自主的含着一抹柔光,下一秒探究时却又凌厉如刀。 童山旧任山神早已神陨,几百年来他们山鬼族一直都在等待新任山神的成长,那是旧山神在任时就已经开始培养的神树青桐。 那天京墨君站在高处遥望神树青桐,本该在几年前就化出身形的青桐却渐有衰败之势,她想不明白。 庙宇处神力较强本就利于它的成长,但它却逆向缩减,灵力只减不增。后来她见到青桐灵力被吸走的一幕,终于明白,谦谦君子,耿耿神子,青桐自愿将自己的灵力交给他人,自己却因灵力大量流失而不得化形。 只是童山已有四百年没有受到山神惠泽,单靠山鬼的力量是无法长时间坚持的,这样一来他们不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山神对一座山脉来说必不可少,山中的山魈也是看着山中无山神才敢肆意放毒,扰乱山中安宁。 他们再也等不起了。 “你因神树而盛,神树却因你而衰,你可愿暂为童山山神,直到青桐化形成神?” 她懵懂地看着站在上方的京墨君:“我不明白。” “当日你从天落下,嵌在青桐根部吸收了它的灵力,以此你才化出灵体,后来你又日日吸取青桐的神力,以此你才化出身形。而如今青桐失去了灵力神力,千年内或许无法化形更难以成神。” “所以呢?”她好奇地眨了眨眼。 京墨君上前一步,身后侍奉的山鬼为她戴上木藤环叶冠,京墨君的眼神坚定而锐利,像细长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京墨君看着她的双眼,问:“我以山鬼族族长京墨之名问您,您愿意成为我童山山神吗?” 神?可我……并不是啊。 京墨君看出了她眼中的拒绝之意,便冷冷说道:“您的身体里流淌着神树青桐的灵力,那是它对您的惠泽,而您如今却要忽视这份惠泽,不愿意承担那份灵力所带来的责任吗?”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京墨君的声音一阵近一阵远,耳内轰鸣不断。 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拿走那神树的灵力的,但她确实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化形了,她的身体便是她不能否认京墨君的证据。如此一来,她便要离开寺庙,离开青灯,成为童山神庇佑山鬼族庇佑山中万灵吗? 她并不愿意啊。 “我……” “若您执意离开,便将灵力尽数奉还吧。”京墨君的语气越来越冷硬,京墨君在逼她,逼她接下童山这个烂摊子。 她已经化形,还不了了啊。她捂着脑袋陷入了留还是走的选择难题,骤然间她看见四周山鬼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有带她来的那个山鬼目光复杂,看了她一眼后又移开了目光。 她低下头,握住了拳头小声道:“我还不了,灵力吃了就吐不出来了。” “那就成为我们的神,我族会辅佐您成长为优秀的山神,直到青桐成神,您便可安心离去。”京墨君一步步诱导,让刚出生尚且懵懂的她落入她的陷阱。 神?要成为神吗? 她从天河而来,见过忙碌的神狼狈地匆匆路过天河,也见过天巨神高举神的尸体将其神骨投入天河,为神骨化作星海星石做准备。 神本身就是无可奈何的种族,生来便注定一生燃烧,致死也要成为星海发光的星石。而她本就随心所欲,在天河时就只知道睡觉,来了人界则只知道四处玩闹,她隐约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宿命,因此她不想成为神。 她垂着头沉默许久,京墨君则站在上方一直等待她的答案。 场中鸦雀无声,十位山鬼长老加上侍奉的山鬼共有二十四名,他们皆在等她的回答。 “好。”她艰难地点头。至少,还了那棵树的灵力帮助它成神吧。 京墨君笑了:“如此,契约结成。” 体内的血液因契约的影响正在汹涌沸腾,她看见京墨君下了台阶,走到右侧流水的石台处取出一个镶玉的卷轴,展开。 “天神赐卷,此卷……” 眼中的景象越加模糊,耳内声音嘈杂,难以听清。 “天赐汝名——珈蓝。” 天赐吾名……珈蓝。 这便是名字吗? 珈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第十一章 她坐在屋顶上,神识放空。 她抬头看着茫茫的夜色中,无数的灵闪着如星辰般的光点在黑色的森林中缓慢的跳跃。她觉得自己在思考什么,但事实上却什么都没有。她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坐在这里?一切都是本能在作祟。 兔子死了,她想留住它的灵,但她一扑上去兔子的灵便立刻消散了。她走在山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她只觉得自己很累,很想睡,这种感觉在她还在天河河底时有过,并不陌生。按理说,可以脱离本体的灵是不会产生任何知觉的,她并不知道这点,所以并不以为奇,因此她也并不知道,这一夜的异象是因为她将蜕变成神。 伫立在庙宇之外的梧桐树像是收到了某种召唤,满树的叶子齐齐在风中颤动。 山中每棵树的树干中都浮现出一颗莹绿的光球,从四面八方飞向梧桐树,光球争先恐后地没入梧桐树主干,尽数被树吸收。 光在黑暗中闪烁。她抬起头,看见了两条由无数光球组成的长长的光带,像是两条通往森林的路,一端连接着此岸,一端连接着彼岸。 自根部开始,蓝绿两光顺着树的纹理向上游走,再分叉游向四肢百骸,无数的蓝色光点从叶中飞出,再次聚成一条光带飞向屋顶上的她。 眼前的光渐渐强盛,她不躲不避,任由光带射入她的心口,然后自后背贯穿进入身下的隔间,最后淹没在木清的掌心。 她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心口热热的,有什么正在慢慢流失。 疲惫感袭来,她的灵体似石木陷入沼泽般慢慢陷入青瓦之下,室内蓝光强盛,寒气骤降,满室寒冰拔地而升,尖端直指光团中的她。 屋内两人两山鬼亲眼见证了她的诞生,从那天起,她便有了身体,灵力强盛只差一步即可成神。 而那最后一步,便是今夜意外被强光取出,随后进入木清体内的——她尚未成熟的玉心。 青灯看着漂浮在半空中渐渐成型的女孩,她的身体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她处于光团中心,即使模样幼小,却依然圣洁无暇。 青灯被她的诞生时的美所震撼,心中不由惊叹道:这就是她的模样吗? 她被包裹在冰晶之中,直到塑形完成周围的坚冰才开始融化。 木清握紧拳头努力忽视体内的寒冷,他看着半空中的女孩,眉头一皱冲柔葭伸出手,声音低沉:“将地葫芦拿给我。” 柔葭连忙从符袋中掏出一个青色的葫芦递给木清。木清倒出里面的水洒向她,四周瞬间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冰晶褪去,室内的温度更低了。 青灯被老主持护在怀中退出隔间,室内只剩下木清和柔葭。 木清双手结印,张开一张结界网包裹住房间,防止寒气外泄殃及无辜,柔葭则在八个方位贴上石火符,防备突如其来的意外。 “师傅,她怎么了?怎么突然便化了形?”柔葭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灵,既凝结出伤人的寒冰,却又自行散发出治愈的光,天河寒玉灵化形便是这样的吗?”木清低头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师傅,你受伤了?”柔葭瞥见木清掌心有一道红痕,连忙走到木清身边担心地问道。 木清阻止柔葭想要查看的动作,放下右手背在身后,神色平淡道:“无事。” 柔葭可以肯定木清受了伤,但再看去时木清手上的伤口却已经不见了。她心中正疑惑,又想到木清身为她的师傅定是不想让她看见他的弱势,便闭口不再提了。 白光闪烁着散去,最后将她完整地呈现出来,她化形成功了。 木清的脸上少了伪装的温和,他肃然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清亮的眸中蕴含着摄人的光,慎之又慎。 他盖上地葫芦的木塞将它递给柔葭,又从袖中掏出一只灰色的纸信鸟交给她。 “立即渡飞鸟告诉族长,此灵未必可用。”见识过寒玉灵的力量后木清实在不敢保证这样的灵今后不会伤害到他的族民。 “是,师傅。”柔葭接过地葫芦和信鸟,快步走出隔间。 族长的选择是放弃还是留用呢?木清更希望京墨君放弃,寒玉灵的灵力太过危险,恐怕他们无法控制。 两个时辰后京墨君传来消息: 经此一事,“山庙”再也无法留下她。第二日天刚破晓,她便被木清带走了。 木清和柔葭将她带回了山鬼界域,而她则足足昏睡了半月才醒过来。 入眼是茶色的纱帐,她侧过头看向外面,一个嫩黄色的身影飞快的窜了出去,一边大叫着:“她醒过来了,她醒过来了”一边仍不忘收回铺在她身上的地锦。(俗称爬山虎) 她呼出一口气,已经对一觉醒来就换了个地方这件事见怪不怪了。 到达族中的第一日她便见到了族长京墨君。 京墨君掌管童山山鬼已经七百年,此时的她已有一千三百岁,白发苍苍宛如朽木。她察觉到京墨君清澈的眼神望向她时会不自主的含着一抹柔光,下一秒探究时却又凌厉如刀。 童山旧任山神早已神陨,几百年来他们山鬼族一直都在等待新任山神的成长,那是旧山神在任时就已经开始培养的神树青桐。 那天京墨君站在高处遥望神树青桐,本该在几年前就化出身形的青桐却渐有衰败之势,她想不明白。 庙宇处神力较强本就利于它的成长,但它却逆向缩减,灵力只减不增。后来她见到青桐灵力被吸走的一幕,终于明白,谦谦君子,耿耿神子,青桐自愿将自己的灵力交给他人,自己却因灵力大量流失而不得化形。 只是童山已有四百年没有受到山神惠泽,单靠山鬼的力量是无法长时间坚持的,这样一来他们不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山神对一座山脉来说必不可少,山中的山魈也是看着山中无山神才敢肆意放毒,扰乱山中安宁。 他们再也等不起了。 “你因神树而盛,神树却因你而衰,你可愿暂为童山山神,直到青桐化形成神?” 她懵懂地看着站在上方的京墨君:“我不明白。” “当日你从天落下,嵌在青桐根部吸收了它的灵力,以此你才化出灵体,后来你又日日吸取青桐的神力,以此你才化出身形。而如今青桐失去了灵力神力,千年内或许无法化形更难以成神。” “所以呢?”她好奇地眨了眨眼。 京墨君上前一步,身后侍奉的山鬼为她戴上木藤环叶冠,京墨君的眼神坚定而锐利,像细长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京墨君看着她的双眼,问:“我以山鬼族族长京墨之名问您,您愿意成为我童山山神吗?” 神?可我……并不是啊。 京墨君看出了她眼中的拒绝之意,便冷冷说道:“您的身体里流淌着神树青桐的灵力,那是它对您的惠泽,而您如今却要忽视这份惠泽,不愿意承担那份灵力所带来的责任吗?”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京墨君的声音一阵近一阵远,耳内轰鸣不断。 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拿走那神树的灵力的,但她确实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化形了,她的身体便是她不能否认京墨君的证据。如此一来,她便要离开寺庙,离开青灯,成为童山神庇佑山鬼族庇佑山中万灵吗? 她并不愿意啊。 “我……” “若您执意离开,便将灵力尽数奉还吧。”京墨君的语气越来越冷硬,京墨君在逼她,逼她接下童山这个烂摊子。 她已经化形,还不了了啊。她捂着脑袋陷入了留还是走的选择难题,骤然间她看见四周山鬼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有带她来的那个山鬼目光复杂,看了她一眼后又移开了目光。 她低下头,握住了拳头小声道:“我还不了,灵力吃了就吐不出来了。” “那就成为我们的神,我族会辅佐您成长为优秀的山神,直到青桐成神,您便可安心离去。”京墨君一步步诱导,让刚出生尚且懵懂的她落入她的陷阱。 神?要成为神吗? 她从天河而来,见过忙碌的神狼狈地匆匆路过天河,也见过天巨神高举神的尸体将其神骨投入天河,为神骨化作星海星石做准备。 神本身就是无可奈何的种族,生来便注定一生燃烧,致死也要成为星海发光的星石。而她本就随心所欲,在天河时就只知道睡觉,来了人界则只知道四处玩闹,她隐约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宿命,因此她不想成为神。 她垂着头沉默许久,京墨君则站在上方一直等待她的答案。 场中鸦雀无声,十位山鬼长老加上侍奉的山鬼共有二十四名,他们皆在等她的回答。 “好。”她艰难地点头。至少,还了那棵树的灵力帮助它成神吧。 京墨君笑了:“如此,契约结成。” 体内的血液因契约的影响正在汹涌沸腾,她看见京墨君下了台阶,走到右侧流水的石台处取出一个镶玉的卷轴,展开。 “天神赐卷,此卷……” 眼中的景象越加模糊,耳内声音嘈杂,难以听清。 “天赐汝名——珈蓝。” 天赐吾名……珈蓝。 这便是名字吗? 珈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二) 珈蓝成为了童山的代理山神,在京墨君的指导下每天徘徊在山中修补各处受损干枯的灵脉。京墨君只需要告诉她方法她便知道该怎么做,这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珈蓝的灵力属寒,属木的灵脉承受不了她的寒气,因此每一处都需要京墨君的灵力作为润滑。受损的灵脉有近千处,珈蓝灵力强盛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京墨君却是强撑着没让她察觉。 山鬼族族长和长老们居住的地方叫做常春庄,位处童山之南,地下主灵脉处童山之北,在地下百米深处。 主灵脉只有山神和山主才能够靠近,但显然现在的珈蓝还不足以接近主灵脉,只能修补分布在各处的次灵脉。 珈蓝自从被木清带回山鬼族就再也没有回过寺庙。如今她尚且懵懂,契约已成,山鬼不允许她离开山鬼界域半步她便听话地一直待在这里。 她十分想念青灯,但她从来不曾对京墨君说起过,她对京墨君并不熟悉,因此便开不了这个口。 这里的山鬼们对她很好,若是她想要什么就一定会给她什么。她每日都会观察着周围的山鬼,这样的观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了解他们并希望自己能尽快融入。 “吾神,今日山主回来,族长命我们为您梳妆。”六个山鬼手中各捧着一个锦盒,姿态恭敬,低垂着眼眸。 尽管珈蓝不是神族册封的山神,但因珈蓝特殊的体质,一旦化形便是神体,又有京墨君有意隐瞒,族中山鬼便都以为京墨君找到了天赐的山神救童山于水火。如今她又为童山做了许多事,山鬼们有目共睹,因此族中的山鬼见到她时无不敬她信她,将她看作真正的神明。 珈蓝躺在院子里躺椅上睡着了,冷不防被叫醒,脑袋便有些发蒙。她揉了揉眼睛,遮住刺眼的日光。 “谁回来了?”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吾神,山主回来了。” 童山山主鹤望兰君,众山鬼皆亲切地称他鹤望君。鹤望君为修补灵脉一事下山多年,收到京墨君的消息后便加紧从夜金山赶回童山。 “?”珈蓝一脸懵懂,她才来这儿两月有余,并不认识童山山主,但看他们这么认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一个山鬼连忙将锦盒放到石桌上,上前扶起珈蓝,另一个则为她整理睡乱的墨发和半开的外衣。 两个月来珈蓝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服侍,她刚新生成型,极容易接受外来的教育和习惯。 服侍山神的山鬼都是男性,他们个个面容姣好,身材修长。她一眼看去就觉得心情舒适,他们的长相既不妖艳也不寡淡,十分适中。 他们都是山主从族中精挑细选用于服侍山神而专门培养的,只是真正的山神还不曾出现,倒便宜了她这个代理山神。 “你叫什么名字?”珈蓝侧过头问。 “仆唤子苓。”子苓敛眉答道。 珈蓝在刚开始见到他们时就问过他们的名字,但她似乎对名字不太敏感,总是忘记。这已经是她第六次问他的名字了。 子苓领着珈蓝在前面走,另五个山鬼则恭敬的跟在后面。 “他们呢?” 珈蓝指了指后面的五个。 “从前至后,川连,天虫,贝子,文元,石南。”子苓重复着说过的话,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 珈蓝点头,但还是一个也没记住,反倒是记住了子苓温和的声音。 天泉涧是山鬼族天然的温泉,平时只有山主能来,自从珈蓝来了后这里就成了她的沐浴之地。 京墨君说她体内寒气太重,而天泉涧中的水引自千里之外的火山,有助于缓和她输出的寒气。 珈蓝光着身子趴在鹅软石铺就的池边,湿发搭在一边,子苓和天虫跪坐在池边有条不紊地服侍珈蓝沐浴浣发。 池中水汽氤氲,珈蓝发白的身子潜在水下,虽然年龄尚小还没有玲珑的曲线,但她七分的精致漂亮被这水汽一蒸便有了十分。 珈蓝是几千年来唯一的女山神,尽管山鬼们目不斜视面容平静,但见了这好颜色心中总会有些触动。 珈蓝来这人界不过十来年,从不曾学过什么世俗之礼,即使不着寸缕她也不会有半分不适,倒是旁边的山鬼们眼神从不敢乱晃,生怕亵渎了他们的神明。因此每次来这沐浴都是山鬼们心情复杂,而珈蓝则身心舒爽。 池中水温略烫,珈蓝泡在里面只觉得刚刚好。她舒服的叹息,看着忙碌的山鬼拿着一个个小瓷瓶往池中倒入药水,药水刚一入水就立刻散开,渗入珈蓝的皮肤中。 珈蓝起初只感觉有微微的刺痛,痛意过去后便是暖意,她什么也没问,半阖着眼渐渐有了睡意。 “吾神,切不可睡了。天泉之水有灵性,若是察觉到您毫无防备,定会吸取您的神力来养自己的水灵。”清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珈蓝趴在手臂上睁开眼,入眼便是长长的睫毛和眼下的一颗泪痣。 这是谁? 似乎是察觉到了珈蓝的疑惑,那山鬼放下擦拭她手臂的方巾,恭敬的跪在她面前,身子伏在地上,她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后脑勺,束发的玉冠下隐约透着一抹红色,似乎是一条红线。 “仆唤天虫。” 天虫。这名字不由得让她想起了他眼下的那颗痣,也让她第一次记住了他的名字。 山鬼侍仆为珈蓝擦干湿发,穿上青绿绣金色暗纹的华衣,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条金色的发带松松系着。 天边的云彩悄然退去,繁星微闪。子苓和天虫分开两头手中各提着一盏灯笼为她引路,其他侍仆皆走在珈蓝后头。 山鬼侍仆从来不主动说话,除非她主动问话。 一路静默,只有珈蓝的木屐踏在石路上传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她似乎才听到这突兀的声响,连忙放轻脚步,直到脚下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珈蓝一笑,倒是因这份宁静心情轻松了许多,她闻着空气中草木的清香,敏感的察觉到暗中似乎有无数个草木精灵在悄悄看着她。 珈蓝在灵力状态时活泼好动,往往见到新奇的事物便开心得不得了,一个劲的想去看看摸摸。但自她化出身体后性子便不同了,也许是因为自身灵力的影响,她开始喜静,不再动不动上蹿下跳的。京墨君原先还怕她撑不住山神这个头衔,但见她鲜少说话倒也没有失了威严。 天泉涧距离山鬼聚居的地方较远,一路走来,她只听见了周围的虫鸣声。精灵并没有胆量在她附近发出声响,只敢远远的瞧着,但一路走去,渐渐的她连虫声也听不见了。 浓雾渐起,阻挡了他们前行的路,子苓与天虫目光交汇,停下脚步,面色凝重。 身后的山鬼也察觉到了危险,自行围成圈抽出防御符在空中展开,将珈蓝保护在圈内。灯笼的光似乎被这黑雾压下,很快他们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此时再结界已经来不及。 珈蓝见他们一言不发神情戒备地动手忙活起来的样子有些发懵,她一脸迷茫,完全在状况之外。 这时,迷雾中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十分尖利,似要穿透他们的耳膜。 珈蓝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她看见迷雾中蓦地露出一张绿皮红嘴的丑脸,张着大嘴露出里面的尖牙,皱起的皮肤像干枯的树皮,暗色的长毛覆盖在面部周围,即丑陋又怪异。 “那是什么?”珈蓝心生好奇。 “是山魈……小心那毒雾!”子苓咬着牙面色铁青,耳中有血流下,其他五个山鬼也好不到哪去。 这时珈蓝才察觉到他们的力不从心,她抓住离她最近的山鬼的手腕,输送灵力。 “神……”清凉的声音带着颤音似乎在发抖。 珈蓝感觉到被她抓住的山鬼抖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她连忙放开,抬头时正好看见了那颗泪痣。 “天虫?”珈蓝不自觉叫出了他的名字。 天虫一愣,对山神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意外。 “嘎嘎嘎~”迷雾中传来山魈的怪笑声,一遍遍回荡在林间。 山魈似乎没打算攻击,这一次放毒只是一次试探,没过多久他们就四散开退去。 黑雾散去,方才被山魈的笑声转移了注意力,她现在才发现,六个山鬼倒下了五个,还有一个则靠在树上将睡未睡,努力撑着。 “吾神,请将我们送到青山院,山主……山主能……”话未说完,他便晕了过去。 珈蓝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愿让她治疗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繁重的华服,刚刚过来的时候她尚且需要山鬼在她身边扶着些,现在要让她穿着这些搬这六个山鬼吗? 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二) 珈蓝成为了童山的代理山神,在京墨君的指导下每天徘徊在山中修补各处受损干枯的灵脉。京墨君只需要告诉她方法她便知道该怎么做,这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珈蓝的灵力属寒,属木的灵脉承受不了她的寒气,因此每一处都需要京墨君的灵力作为润滑。受损的灵脉有近千处,珈蓝灵力强盛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京墨君却是强撑着没让她察觉。 山鬼族族长和长老们居住的地方叫做常春庄,位处童山之南,地下主灵脉处童山之北,在地下百米深处。 主灵脉只有山神和山主才能够靠近,但显然现在的珈蓝还不足以接近主灵脉,只能修补分布在各处的次灵脉。 珈蓝自从被木清带回山鬼族就再也没有回过寺庙。如今她尚且懵懂,契约已成,山鬼不允许她离开山鬼界域半步她便听话地一直待在这里。 她十分想念青灯,但她从来不曾对京墨君说起过,她对京墨君并不熟悉,因此便开不了这个口。 这里的山鬼们对她很好,若是她想要什么就一定会给她什么。她每日都会观察着周围的山鬼,这样的观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了解他们并希望自己能尽快融入。 “吾神,今日山主回来,族长命我们为您梳妆。”六个山鬼手中各捧着一个锦盒,姿态恭敬,低垂着眼眸。 尽管珈蓝不是神族册封的山神,但因珈蓝特殊的体质,一旦化形便是神体,又有京墨君有意隐瞒,族中山鬼便都以为京墨君找到了天赐的山神救童山于水火。如今她又为童山做了许多事,山鬼们有目共睹,因此族中的山鬼见到她时无不敬她信她,将她看作真正的神明。 珈蓝躺在院子里躺椅上睡着了,冷不防被叫醒,脑袋便有些发蒙。她揉了揉眼睛,遮住刺眼的日光。 “谁回来了?”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吾神,山主回来了。” 童山山主鹤望兰君,众山鬼皆亲切地称他鹤望君。鹤望君为修补灵脉一事下山多年,收到京墨君的消息后便加紧从夜金山赶回童山。 “?”珈蓝一脸懵懂,她才来这儿两月有余,并不认识童山山主,但看他们这么认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一个山鬼连忙将锦盒放到石桌上,上前扶起珈蓝,另一个则为她整理睡乱的墨发和半开的外衣。 两个月来珈蓝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服侍,她刚新生成型,极容易接受外来的教育和习惯。 服侍山神的山鬼都是男性,他们个个面容姣好,身材修长。她一眼看去就觉得心情舒适,他们的长相既不妖艳也不寡淡,十分适中。 他们都是山主从族中精挑细选用于服侍山神而专门培养的,只是真正的山神还不曾出现,倒便宜了她这个代理山神。 “你叫什么名字?”珈蓝侧过头问。 “仆唤子苓。”子苓敛眉答道。 珈蓝在刚开始见到他们时就问过他们的名字,但她似乎对名字不太敏感,总是忘记。这已经是她第六次问他的名字了。 子苓领着珈蓝在前面走,另五个山鬼则恭敬的跟在后面。 “他们呢?” 珈蓝指了指后面的五个。 “从前至后,川连,天虫,贝子,文元,石南。”子苓重复着说过的话,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 珈蓝点头,但还是一个也没记住,反倒是记住了子苓温和的声音。 天泉涧是山鬼族天然的温泉,平时只有山主能来,自从珈蓝来了后这里就成了她的沐浴之地。 京墨君说她体内寒气太重,而天泉涧中的水引自千里之外的火山,有助于缓和她输出的寒气。 珈蓝光着身子趴在鹅软石铺就的池边,湿发搭在一边,子苓和天虫跪坐在池边有条不紊地服侍珈蓝沐浴浣发。 池中水汽氤氲,珈蓝发白的身子潜在水下,虽然年龄尚小还没有玲珑的曲线,但她七分的精致漂亮被这水汽一蒸便有了十分。 珈蓝是几千年来唯一的女山神,尽管山鬼们目不斜视面容平静,但见了这好颜色心中总会有些触动。 珈蓝来这人界不过十来年,从不曾学过什么世俗之礼,即使不着寸缕她也不会有半分不适,倒是旁边的山鬼们眼神从不敢乱晃,生怕亵渎了他们的神明。因此每次来这沐浴都是山鬼们心情复杂,而珈蓝则身心舒爽。 池中水温略烫,珈蓝泡在里面只觉得刚刚好。她舒服的叹息,看着忙碌的山鬼拿着一个个小瓷瓶往池中倒入药水,药水刚一入水就立刻散开,渗入珈蓝的皮肤中。 珈蓝起初只感觉有微微的刺痛,痛意过去后便是暖意,她什么也没问,半阖着眼渐渐有了睡意。 “吾神,切不可睡了。天泉之水有灵性,若是察觉到您毫无防备,定会吸取您的神力来养自己的水灵。”清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珈蓝趴在手臂上睁开眼,入眼便是长长的睫毛和眼下的一颗泪痣。 这是谁? 似乎是察觉到了珈蓝的疑惑,那山鬼放下擦拭她手臂的方巾,恭敬的跪在她面前,身子伏在地上,她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后脑勺,束发的玉冠下隐约透着一抹红色,似乎是一条红线。 “仆唤天虫。” 天虫。这名字不由得让她想起了他眼下的那颗痣,也让她第一次记住了他的名字。 山鬼侍仆为珈蓝擦干湿发,穿上青绿绣金色暗纹的华衣,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条金色的发带松松系着。 天边的云彩悄然退去,繁星微闪。子苓和天虫分开两头手中各提着一盏灯笼为她引路,其他侍仆皆走在珈蓝后头。 山鬼侍仆从来不主动说话,除非她主动问话。 一路静默,只有珈蓝的木屐踏在石路上传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她似乎才听到这突兀的声响,连忙放轻脚步,直到脚下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珈蓝一笑,倒是因这份宁静心情轻松了许多,她闻着空气中草木的清香,敏感的察觉到暗中似乎有无数个草木精灵在悄悄看着她。 珈蓝在灵力状态时活泼好动,往往见到新奇的事物便开心得不得了,一个劲的想去看看摸摸。但自她化出身体后性子便不同了,也许是因为自身灵力的影响,她开始喜静,不再动不动上蹿下跳的。京墨君原先还怕她撑不住山神这个头衔,但见她鲜少说话倒也没有失了威严。 天泉涧距离山鬼聚居的地方较远,一路走来,她只听见了周围的虫鸣声。精灵并没有胆量在她附近发出声响,只敢远远的瞧着,但一路走去,渐渐的她连虫声也听不见了。 浓雾渐起,阻挡了他们前行的路,子苓与天虫目光交汇,停下脚步,面色凝重。 身后的山鬼也察觉到了危险,自行围成圈抽出防御符在空中展开,将珈蓝保护在圈内。灯笼的光似乎被这黑雾压下,很快他们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此时再结界已经来不及。 珈蓝见他们一言不发神情戒备地动手忙活起来的样子有些发懵,她一脸迷茫,完全在状况之外。 这时,迷雾中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十分尖利,似要穿透他们的耳膜。 珈蓝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她看见迷雾中蓦地露出一张绿皮红嘴的丑脸,张着大嘴露出里面的尖牙,皱起的皮肤像干枯的树皮,暗色的长毛覆盖在面部周围,即丑陋又怪异。 “那是什么?”珈蓝心生好奇。 “是山魈……小心那毒雾!”子苓咬着牙面色铁青,耳中有血流下,其他五个山鬼也好不到哪去。 这时珈蓝才察觉到他们的力不从心,她抓住离她最近的山鬼的手腕,输送灵力。 “神……”清凉的声音带着颤音似乎在发抖。 珈蓝感觉到被她抓住的山鬼抖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她连忙放开,抬头时正好看见了那颗泪痣。 “天虫?”珈蓝不自觉叫出了他的名字。 天虫一愣,对山神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意外。 “嘎嘎嘎~”迷雾中传来山魈的怪笑声,一遍遍回荡在林间。 山魈似乎没打算攻击,这一次放毒只是一次试探,没过多久他们就四散开退去。 黑雾散去,方才被山魈的笑声转移了注意力,她现在才发现,六个山鬼倒下了五个,还有一个则靠在树上将睡未睡,努力撑着。 “吾神,请将我们送到青山院,山主……山主能……”话未说完,他便晕了过去。 珈蓝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愿让她治疗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繁重的华服,刚刚过来的时候她尚且需要山鬼在她身边扶着些,现在要让她穿着这些搬这六个山鬼吗? 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三) 晚宴十分热闹,偌大的青山院许多山鬼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他们手中皆拿着一盏灵力凝成的玉灯,笑着照亮同行伙伴的面容。 大堂。 山主和族长分座两侧,中间一把高椅垫了虎皮,此时依旧空着。 将要戌时了,京墨君微皱着眉头看着大门处,席间时不时有山鬼给她送果酒都被她一一拒绝。 鹤望君神色稍有疲惫,用灵力浸泡了数月的果子入口酸甜微凉,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珈蓝的情况京墨君都已在信中告诉他,他明白珈蓝对于童山来说无遗是救命稻草,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何京墨君会如此急于让“新山神”修补灵脉?甚至不惜破坏珈蓝的神体。 思绪回转,鹤望君看京墨君坐立不安的模样无域的笑了笑域招手唤来自己的仆侍,“去天泉涧看看吾神来否。” 仆侍领命退下。 “京墨君不必焦虑,山神大约已在路上了。”鹤望君举起玉樽微笑,清亮的眼眸弯起,如灿烂日月散发着温暖的光。 鹤望君本是极南雨林的一株极乐鸟,修成灵体后被前山神带回童山修炼,千年后成为童山山主。 鹤望君本性自由且潇洒,他与京墨君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如此,他从不为挫折困难忧虑,这四百年来他的笑一直鼓舞着山鬼们,让他们相信在没有山神的时光里他们依靠山主和族长也能活下去。 京墨君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的躁动,笑说:“域鹤望君忧心了。域 “我有一事心存疑虑,这几日放在心中令我食不知髓,寝又难眠,京墨君可否为我解惑?”鹤望君拈了一颗苺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京墨君看了他一会儿,说:“鹤望君请说。” 鹤望君抬眸看她,突然笑了起来,他身体前倾手臂搭在矮几上,修长的手指屈起,指骨轻轻敲击木面。 “那些佛焰花,京墨君用在何处了?” 京墨君垂下眼眸淡然一笑,“自然用在该用的地方。” “那地方为何该用?” “不用便对不起上天给我们的这个机会。” “京墨君,上天从没说过让你这样对待一个初生的生灵。” “时不待我,用便用了。”京墨君皱眉,无意识地抚摸杯上的纹路。 鹤望君对京墨君随意的语气感到一丝愤怒。 “用便用了?你应该清楚佛焰花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她生来便是最纯净的神玉,成神是早晚的事,你这样做……” “鹤望君。”京墨君侧过头定定看着他,“有些话不可说。” 鹤望君看着京墨君,眸光渐渐沉淀下去,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恢复成原来的域态。淡色域眉毛舒展开,他一笑,似嘲讽似无奈。 “京墨君,神卷上从未有过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她何其无辜。” 京墨君面色无常,定定看着前方不再回答。 宴上觥筹交错,几位长老推杯换盏,红光满面笑意满满。 鹤望君忍着心中的不适,面上却依旧潇洒。他笑着站起身,对下座的各位长老山鬼说道:“酒宴鲜果实在美味,我需得外出消消食才可。” 说着鹤望君看了京墨君一眼,转身离开。 鹤望君大步走出宴席,身后的侍仆连忙紧跟上去。 鹤望君走后,宴席依旧。丝乐奏起,女山鬼们穿着飘扬的舞衣款款进入…… 月光下,珈蓝肩上勒着一条树藤,树藤连接着身后厚厚的冰块,冰块上赫然躺着六个面色发紫的山鬼。珈蓝厚重的华衣垫在冰块上,防止他们与冰直接接触。 珈蓝累得喘息,回过头看后面的六个,依然一动不动,气息全无。她体型尚小,握住较大的树藤已经有些吃力,一路过来她已经有些脱力了。 她本可以先去青山院找山主或是京墨君,但凡找到任何山鬼让他们去通报一声都比现在这样自己拉着要好。但是没有谁告诉她可以这样做,她也就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先行离开去找京墨君,再回来救他们。 她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上,谁对她伸出手,她域将手交给谁,很多事情如果没有谁教她,她就不会知道,更不会明白。现在的珈蓝即使是明显的谎言也会相信,所以现在是诱导她交付一切的最好时机,错过了,珈蓝就不会这样听话了。 京墨君明白这些,所以才急于改造她的寒体,让她可以修复灵脉,让她可以惠泽山灵。对于京墨君来说,珈蓝是他们唯一的救赎,她绝对域能失去。即使满心愧疚,也要背负毁坏珈蓝神体的罪恶,这是她作为山鬼族长唯一能做的。 冰块摩擦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下显得有些恐怖。 京墨君久等珈蓝不来,唯恐她出了什么事,连忙带了两个长老前去寻找,为了不让堂前的众多山鬼知晓,她们几个特意拐去后门。 然而刚刚走出青山院外的石板路,她们就看到竹林旁的小路上,衣衫散乱的女孩在月色下费力的拖着什么朝这边走来…… 鹤望君出了大堂来到门前的庭院,这里离开放给山鬼玩乐的地方较远,相比于堂前的热闹这里倒显得十分冷清。 鹤望君伸出手,侍仆连忙将桃丝扇放入他手中。鹤望君捏着折扇却不打开,他走到一旁的树下,静静地看着在月色下显得宁静祥和的花草,眼眸微沉,他叹了一口气:“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身后的侍仆顿了顿,上前一步。身边没有其他山鬼,他知道鹤望君是在与他说话。 “鹤望君,您已经走了一百余座山,就连最后的夜金山山神也告诉您,除了山神,谁都救不了灵脉。鹤望君,族长说的不无道理。” 鹤望君回眸瞪了他一眼,道:“她在童山成灵化形,也算是童山一灵,即使要修灵脉,也该将事情因果告诉她。但京墨君这样欺骗隐瞒她,今后让她如何接受自己神体受损无法成神一事。” “可她本就是因为吸收青桐君的神力而修成神体,因果循环,这应是她命中注定。”侍仆恭敬说道。 “命中注定?呵,好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鹤望君笑得无奈,摇了摇头,“一块毫无杂质,一看就是已经在天河中浸泡几万年的寒玉石怎么可能独自流落人界。 那年童山虽无山神,但神树将成,灵力丰富,它所设置的结界怎么可能连抵御一块天外之石冲击的能力都没有,这命中注定,怕是有意为之。” 鹤望君生性洒脱,这几年为了童山事务一直奔波劳累,变了许多,此时看着低头垂眸的侍仆,想到他刚才的那番话,忽然觉得山鬼也如万年前的山魈一般,开始堕落了。 不,山鬼从未变过,千万年来皆是如此,只不过因为山魈劣性,他便与山鬼相处得更长久,自以为山鬼不同罢了。 服侍山神的山鬼侍仆贴身藏着护身符,一遇到难以抵御的强毒就会让侍仆成假死状态。山鬼自身具有排毒的能力,又有护身符的帮助,因此他们中的毒并不深。 山魈使用的毒得用火灵消除,珈蓝当时若是贸然出手为他们治疗反而会适得其反。 鹤望君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放入盛着药水的瓷盘中,染着银针的黑色一遇到药水就立马脱离在水中晕开。 他接过侍仆递过的方巾擦了擦手,转头就看见隔着纱帘坐在外间的珈蓝。 按理来说珈蓝现在是山神,他们是不能让她就这样待在外间的,这是对神的不敬,但……珈蓝这样小,鹤望君甚至无法将她看做一个成年的灵,更别说将她当作山神了,况且,她本就是个假的。 珈蓝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任由几个侍女忙碌地为她重新梳妆打扮。再过一刻钟,她就必须和山主去大堂会见全族长老和山鬼。 她悄悄侧过头好奇的打量笼罩在一片杏色纱帐后的男子,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她。 珈蓝轻轻一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这个动作青灯在寺庙时常做,珈蓝日常与青灯亲近,因此许多地方都学着她,模仿她。 鹤望君一愣,也微微颔首回应。 所有银针都已经取出,只要等他们醒过来就好。 鹤望君坐在榻前,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方才时间紧迫才让珈蓝在这梳妆,他若是现在过去就必定是对山神不敬,但留在这,倒显得有些尴尬了。 “你在想什么?”珈蓝疑惑的看着他。 一帘之隔,他们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的身体动作。但珈蓝却敏锐的感觉到鹤望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鹤望君深叹珈蓝的敏锐,笑道:“我并未想着什么。” “我在做一个选择,只是不管如何选都不太妥当。”他已经完全将她当作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看。 “为什么一定要选?” 鹤望君拿着扇骨抵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就如同你若是想往前走,就必须在两条岔路之间选择一条。” 珈蓝点头,似懂非懂。 “你叫什么?”珈蓝的日常问名开始了。 鹤望君握着桃丝扇的手一顿,连忙收起闲适的笑意,他上前一步面对着珈蓝单膝跪下,垂下头,他的视线中只剩下地板上方轻轻拂动的纱帐。他恭敬地答道:“吾神赐名鹤望兰。” “鹤望兰。”珈蓝重复了一遍,“鹤望兰君,你可知道我的名?” 京墨君当初给了她名,但她却一直记不住,问了身边的侍仆他们却不敢回答她,只说“山神之名非我等可唤。” 鹤望君抬头,诧异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我都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就连自己的也不曾记得。” 神和灵的名与自身息息相关,有些甚至可以说与今后的命运相关联。京墨君为她取佛语名珈蓝,是守护之意,意图让她守护童山。 她记不住,是因为对这样的命运本能的排斥,所以不接受这个名,她似乎并不情愿待在这儿啊。 “神名,珈蓝。”他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不忍,终是说出了口。 “珈蓝。”她重复了一遍。 这时,门外传来京墨君的声音。 “吾神,可前去宴会?” 身后的一个侍女最后为她插上步摇,另一个侍女则捧起曳地的裙摆,身边的山鬼掺着她的手腕跟随她的步伐往外走去。 室内烛花爆开,阴影一闪而过。珈蓝下意识转头去看鹤望君,纱帐后修长的身影已经在她不觉中离去。 那晚,她正式成为大家敬仰的童山山神,全族山鬼欢呼庆贺,她自此被尊为——珈蓝君。 而她的神体,也从那一晚开始,慢慢有了裂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三) 晚宴十分热闹,偌大的青山院许多山鬼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他们手中皆拿着一盏灵力凝成的玉灯,笑着照亮同行伙伴的面容。 大堂。 山主和族长分座两侧,中间一把高椅垫了虎皮,此时依旧空着。 将要戌时了,京墨君微皱着眉头看着大门处,席间时不时有山鬼给她送果酒都被她一一拒绝。 鹤望君神色稍有疲惫,用灵力浸泡了数月的果子入口酸甜微凉,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珈蓝的情况京墨君都已在信中告诉他,他明白珈蓝对于童山来说无遗是救命稻草,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何京墨君会如此急于让“新山神”修补灵脉?甚至不惜破坏珈蓝的神体。 思绪回转,鹤望君看京墨君坐立不安的模样无域的笑了笑域招手唤来自己的仆侍,“去天泉涧看看吾神来否。” 仆侍领命退下。 “京墨君不必焦虑,山神大约已在路上了。”鹤望君举起玉樽微笑,清亮的眼眸弯起,如灿烂日月散发着温暖的光。 鹤望君本是极南雨林的一株极乐鸟,修成灵体后被前山神带回童山修炼,千年后成为童山山主。 鹤望君本性自由且潇洒,他与京墨君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如此,他从不为挫折困难忧虑,这四百年来他的笑一直鼓舞着山鬼们,让他们相信在没有山神的时光里他们依靠山主和族长也能活下去。 京墨君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的躁动,笑说:“域鹤望君忧心了。域 “我有一事心存疑虑,这几日放在心中令我食不知髓,寝又难眠,京墨君可否为我解惑?”鹤望君拈了一颗苺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京墨君看了他一会儿,说:“鹤望君请说。” 鹤望君抬眸看她,突然笑了起来,他身体前倾手臂搭在矮几上,修长的手指屈起,指骨轻轻敲击木面。 “那些佛焰花,京墨君用在何处了?” 京墨君垂下眼眸淡然一笑,“自然用在该用的地方。” “那地方为何该用?” “不用便对不起上天给我们的这个机会。” “京墨君,上天从没说过让你这样对待一个初生的生灵。” “时不待我,用便用了。”京墨君皱眉,无意识地抚摸杯上的纹路。 鹤望君对京墨君随意的语气感到一丝愤怒。 “用便用了?你应该清楚佛焰花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她生来便是最纯净的神玉,成神是早晚的事,你这样做……” “鹤望君。”京墨君侧过头定定看着他,“有些话不可说。” 鹤望君看着京墨君,眸光渐渐沉淀下去,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恢复成原来的域态。淡色域眉毛舒展开,他一笑,似嘲讽似无奈。 “京墨君,神卷上从未有过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她何其无辜。” 京墨君面色无常,定定看着前方不再回答。 宴上觥筹交错,几位长老推杯换盏,红光满面笑意满满。 鹤望君忍着心中的不适,面上却依旧潇洒。他笑着站起身,对下座的各位长老山鬼说道:“酒宴鲜果实在美味,我需得外出消消食才可。” 说着鹤望君看了京墨君一眼,转身离开。 鹤望君大步走出宴席,身后的侍仆连忙紧跟上去。 鹤望君走后,宴席依旧。丝乐奏起,女山鬼们穿着飘扬的舞衣款款进入…… 月光下,珈蓝肩上勒着一条树藤,树藤连接着身后厚厚的冰块,冰块上赫然躺着六个面色发紫的山鬼。珈蓝厚重的华衣垫在冰块上,防止他们与冰直接接触。 珈蓝累得喘息,回过头看后面的六个,依然一动不动,气息全无。她体型尚小,握住较大的树藤已经有些吃力,一路过来她已经有些脱力了。 她本可以先去青山院找山主或是京墨君,但凡找到任何山鬼让他们去通报一声都比现在这样自己拉着要好。但是没有谁告诉她可以这样做,她也就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先行离开去找京墨君,再回来救他们。 她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上,谁对她伸出手,她域将手交给谁,很多事情如果没有谁教她,她就不会知道,更不会明白。现在的珈蓝即使是明显的谎言也会相信,所以现在是诱导她交付一切的最好时机,错过了,珈蓝就不会这样听话了。 京墨君明白这些,所以才急于改造她的寒体,让她可以修复灵脉,让她可以惠泽山灵。对于京墨君来说,珈蓝是他们唯一的救赎,她绝对域能失去。即使满心愧疚,也要背负毁坏珈蓝神体的罪恶,这是她作为山鬼族长唯一能做的。 冰块摩擦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下显得有些恐怖。 京墨君久等珈蓝不来,唯恐她出了什么事,连忙带了两个长老前去寻找,为了不让堂前的众多山鬼知晓,她们几个特意拐去后门。 然而刚刚走出青山院外的石板路,她们就看到竹林旁的小路上,衣衫散乱的女孩在月色下费力的拖着什么朝这边走来…… 鹤望君出了大堂来到门前的庭院,这里离开放给山鬼玩乐的地方较远,相比于堂前的热闹这里倒显得十分冷清。 鹤望君伸出手,侍仆连忙将桃丝扇放入他手中。鹤望君捏着折扇却不打开,他走到一旁的树下,静静地看着在月色下显得宁静祥和的花草,眼眸微沉,他叹了一口气:“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身后的侍仆顿了顿,上前一步。身边没有其他山鬼,他知道鹤望君是在与他说话。 “鹤望君,您已经走了一百余座山,就连最后的夜金山山神也告诉您,除了山神,谁都救不了灵脉。鹤望君,族长说的不无道理。” 鹤望君回眸瞪了他一眼,道:“她在童山成灵化形,也算是童山一灵,即使要修灵脉,也该将事情因果告诉她。但京墨君这样欺骗隐瞒她,今后让她如何接受自己神体受损无法成神一事。” “可她本就是因为吸收青桐君的神力而修成神体,因果循环,这应是她命中注定。”侍仆恭敬说道。 “命中注定?呵,好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鹤望君笑得无奈,摇了摇头,“一块毫无杂质,一看就是已经在天河中浸泡几万年的寒玉石怎么可能独自流落人界。 那年童山虽无山神,但神树将成,灵力丰富,它所设置的结界怎么可能连抵御一块天外之石冲击的能力都没有,这命中注定,怕是有意为之。” 鹤望君生性洒脱,这几年为了童山事务一直奔波劳累,变了许多,此时看着低头垂眸的侍仆,想到他刚才的那番话,忽然觉得山鬼也如万年前的山魈一般,开始堕落了。 不,山鬼从未变过,千万年来皆是如此,只不过因为山魈劣性,他便与山鬼相处得更长久,自以为山鬼不同罢了。 服侍山神的山鬼侍仆贴身藏着护身符,一遇到难以抵御的强毒就会让侍仆成假死状态。山鬼自身具有排毒的能力,又有护身符的帮助,因此他们中的毒并不深。 山魈使用的毒得用火灵消除,珈蓝当时若是贸然出手为他们治疗反而会适得其反。 鹤望君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放入盛着药水的瓷盘中,染着银针的黑色一遇到药水就立马脱离在水中晕开。 他接过侍仆递过的方巾擦了擦手,转头就看见隔着纱帘坐在外间的珈蓝。 按理来说珈蓝现在是山神,他们是不能让她就这样待在外间的,这是对神的不敬,但……珈蓝这样小,鹤望君甚至无法将她看做一个成年的灵,更别说将她当作山神了,况且,她本就是个假的。 珈蓝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任由几个侍女忙碌地为她重新梳妆打扮。再过一刻钟,她就必须和山主去大堂会见全族长老和山鬼。 她悄悄侧过头好奇的打量笼罩在一片杏色纱帐后的男子,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她。 珈蓝轻轻一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这个动作青灯在寺庙时常做,珈蓝日常与青灯亲近,因此许多地方都学着她,模仿她。 鹤望君一愣,也微微颔首回应。 所有银针都已经取出,只要等他们醒过来就好。 鹤望君坐在榻前,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方才时间紧迫才让珈蓝在这梳妆,他若是现在过去就必定是对山神不敬,但留在这,倒显得有些尴尬了。 “你在想什么?”珈蓝疑惑的看着他。 一帘之隔,他们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的身体动作。但珈蓝却敏锐的感觉到鹤望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鹤望君深叹珈蓝的敏锐,笑道:“我并未想着什么。” “我在做一个选择,只是不管如何选都不太妥当。”他已经完全将她当作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看。 “为什么一定要选?” 鹤望君拿着扇骨抵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就如同你若是想往前走,就必须在两条岔路之间选择一条。” 珈蓝点头,似懂非懂。 “你叫什么?”珈蓝的日常问名开始了。 鹤望君握着桃丝扇的手一顿,连忙收起闲适的笑意,他上前一步面对着珈蓝单膝跪下,垂下头,他的视线中只剩下地板上方轻轻拂动的纱帐。他恭敬地答道:“吾神赐名鹤望兰。” “鹤望兰。”珈蓝重复了一遍,“鹤望兰君,你可知道我的名?” 京墨君当初给了她名,但她却一直记不住,问了身边的侍仆他们却不敢回答她,只说“山神之名非我等可唤。” 鹤望君抬头,诧异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我都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就连自己的也不曾记得。” 神和灵的名与自身息息相关,有些甚至可以说与今后的命运相关联。京墨君为她取佛语名珈蓝,是守护之意,意图让她守护童山。 她记不住,是因为对这样的命运本能的排斥,所以不接受这个名,她似乎并不情愿待在这儿啊。 “神名,珈蓝。”他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不忍,终是说出了口。 “珈蓝。”她重复了一遍。 这时,门外传来京墨君的声音。 “吾神,可前去宴会?” 身后的一个侍女最后为她插上步摇,另一个侍女则捧起曳地的裙摆,身边的山鬼掺着她的手腕跟随她的步伐往外走去。 室内烛花爆开,阴影一闪而过。珈蓝下意识转头去看鹤望君,纱帐后修长的身影已经在她不觉中离去。 那晚,她正式成为大家敬仰的童山山神,全族山鬼欢呼庆贺,她自此被尊为——珈蓝君。 而她的神体,也从那一晚开始,慢慢有了裂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四) 京墨君考虑到上次宴会珈蓝遇袭她身边的六个山鬼侍仆却没有一个有保护她的能力,反而顷刻之间就被山魈用毒雾放倒,这样的事情本是不允许发生的。 从几万年前开始山神就不需要山鬼的保护,他们只需要尽心侍奉便可,山神自有伴生神偶陪伴守护。 神也分为天神和地神,天神便是那些居住在神界由神皇亲自调遣的神,他们的职务调遣是有变化的,有时在天有时在地,天指整个天界,地则指的是人界。 每当神在人界施行灵力时其伴生神偶就会留在神界以防神族空虚其他族类有机可乘。 地神则指的是成长在人界的神,他们必须自行修成神体,自行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伴生神偶,他们能待在神界的时间很短,时间一旦长了就会被星海的结界拉回人界,因此一旦神皇有令交于地神就会降下神卷而不是如天神一般直接面见神皇。 珈蓝的情况不同,她不是山神的继承神,也没有得到神皇的钦点,因此她不可能有伴生神偶,即使修炼到最后拥有神体却也无法拥有神格。 她才刚刚化出身体,也不了解童山的情况,甚至如幼子一般懵懂,什么事都需要他们在她身边提点教导,这样的珈蓝太稚嫩也容易夭折,如此一来在她成长的过程中身边是必须要有山鬼在她身边时刻保护的。 午后,京墨君请了鹤望君来,打算与他商议是否派个灵力强些的长老到珈蓝身边成为她的侍者专门保护她。 京墨君是个行动派,在与鹤望君商谈之前她便通知了众位长老,以至于鹤望君还没与她说上话便被陆续进屋的长老转移了视线。 鹤望君挑了挑眉,索性一言不发,捧着一盏茶扬了扬手让身后的侍仆冬银去找了本医书给他看。 神的侍者本是管理山神侍仆相当于管家一类的职务,但因着珈蓝的特殊性这个职位便又有了保护的作用。 侍者乃神侍之首,地位本就尊贵,况且珈蓝无神偶,其职位在山鬼族里已经相当于长老了。 但京墨君想在长老中选出侍者就有些难度了。 一来即使侍者是一份至高的荣耀,但早已当惯了主子的长老又怎会甘愿成为服侍的一方,他们虽然信仰山神,但信仰之体也需要有足够的实力,显然珈蓝还不够。 二来那些长老心气颇高,他们大部分都知道珈蓝不过是个代理山神,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仗着自己在这族中待的年岁久了便端着的架子不愿充当珈蓝的“保姆”。 京墨君年纪大了,族中每天都有许多事物需要她处理,精力有限,一时间有些镇不住。几位长老各执一词相互推脱就是不愿意去,京墨君被吵的头疼,额头抵着拳头连连摇头:“够了,我最后再问一遍,你们当中有谁愿意?”没有山鬼应声。 京墨君眼眸一沉,颇有怒气,她望向木清,将刚拿起的茶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略有威胁之意。 按理说木清是最适合的这个职位的,他是长老中最年轻的山鬼,灵力也最稳定,有极大的上升空间,他甚至比其他山鬼更熟悉珈蓝。珈蓝是他带进来了,也是他亲眼见她诞生的。 然而木清一直垂眸不语装作没看见京墨君眼中的强硬,显然是不想管这事。 “木清长老?” “族长,木清资历尚浅,恐难当重任。”木清皱眉推脱,藏在袖子里的手舒展开来又缓缓握紧。 珈蓝诞生那日,不但吸走了神树的神力,还将他一半的灵力吸走。珈蓝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本体和灵体都巧合的完美转化,造就了现在的珈蓝君。 当时寒气在眨眼间便顺着手掌冲进了骨髓,他毫无防备一只手险些被废。 伤在内里他无法用普通丹药,只能用灵力修护治愈,但直到今天那只手的活动依然不方便。消耗的灵力很难再补充,现在的他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强大淡定,这样的他又怎么能去保护山神。 京墨君知道木清受了伤,但显然不知道他伤得多重。她也明白木清自有傲气,不愿意把自己的伤说出来,只让手下的弟子抓紧收集灵药帮助他恢复。 京墨君皱眉,既然木清真的不愿意她也不好降罪于他,但如此一来哪还有什么合适的山鬼可选。 一个时辰下来京墨君只觉得身心俱疲,头又开始疼了,她挥了挥手让他们都散了,眼中的光尽管略有烦躁却也慢慢柔和下来,显然是真的疲惫了。 长老们都离开后,屋内只剩下京墨君与兰君两位山鬼,京墨君这才意识到整个过程兰君不曾发过一言。 一旁的侍女上前为京墨君换下茶水摆上药果,京墨君用沾湿的手帕净手后连忙含了一颗在嘴里头疼方才好些。她吐出一口浊气,将手拢进袖中。每当她思考时就会有这样一个动作,她闭上眼,身后的侍仆为她按压双肩,缓解她的压力。 珈蓝如今地位尊贵,按照礼法来说普通的山鬼不能近她的身,何况年轻的山鬼经验尚浅,真遇上什么事只怕还没有珈蓝镇定,唯一资质好的几个都已经成为珈蓝的侍仆了。 纸张翻过的声音响起,睁开眼,京墨君注意到鹤望君嘴边的笑容,一本医书竟能看得如此欢乐? 讨论的整个过程鹤望君都一言不发,只坐在一旁翻看医术,他气定神闲,时不时饮上一口清茶,好不舒适。 京墨君无奈地摇头,叹气,难怪自己老得这样快,她连山主的事务都一并揽了过来处理,整日忙里忙外能不显老么。 看鹤望君这不急不躁的模样难不成已有对策了?京墨君开口问道: “山神一事鹤望君可有何主意?” “神身边那几个孩子不是挺好的么。”鹤望君没有抬头,粗略翻着手中的书,语气轻松随意。 京墨君一愣,皱眉问道:“可他们已是山神侍仆,再做山神的侍者是否不妥?” “有何不妥,神的侍者本就是侍仆之首,从他们六个中选出侍者又有何异。早前的侍者虽然并不是从侍仆中挑选,但却是与侍仆一同选出的,桁(heng)皎君走得匆忙,他的本意就是从那六个山鬼中选出最好的当做侍者,只是没来得及罢了。” “此事我为何从未听过?”京墨君疑惑地问道。 鹤望君笑得高深:“因为我是山主啊。” 他终于放下医术,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这些年来我确实懒散了些,让京墨君废了许多心神,从今日起我鹤望兰君将不再离开童山,愿与京墨君分忧。” 说是这样说,但鹤望君是山主,他的职位本就高京墨君半级,而京墨君一直插手的都是他手上的事务,执行的也是他的权力,他现在的意思是让京墨君还权了。当然京墨君越权多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鹤望君自己不愿意管事。 京墨君一愣,随后一笑,鹤望君重新回来管事她自然欢迎,她已经再也等不起了。 鹤望君虽从不管山中琐事,却尽了山主的本责,一切山主应该知道的他全都清楚,只不过他太过追求逍遥,险些让京墨君忘记鹤望君到底是个灵力比她还强的山主。 京墨君总是想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即使不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也想做到最好。比如修补灵脉,她的灵力即将枯萎,她便想能修好一处是一处,拼命运转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甚至从未想过找鹤望君帮忙,只想一力承担。 鹤望君比她大五百岁,因活得潇洒便显得年轻,看起来仍是翩翩公子的模样,而京墨君活得太累,她一生都在为山鬼族为童山竭尽全力,而几百年前又为了桁皎君而损了修为,所以才变成这幅枯朽的模样。 “侍者一事本就应当由我来训练安排,那几个侍仆资质本就不凡,其中更有出类拔萃者,我见那子苓就不错。”鹤望君顿了顿,见京墨君实在疲惫便又说道:“京墨君这几日便好好歇着吧,此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如此,便有劳鹤望君了。”京墨君紧绷的身体渐软,笑容也变得真切了。 “职责所在,分内之事。”鹤望君起身,将放在桌上的桃丝木扇插在腰间,侧头看向京墨君,停了几瞬方才说道:“以后山神的一切事物京墨君可不必插手,这本就是我应做之事。” 京墨君惊讶地看着鹤望君,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鹤望君想做什么?” “她一日是山神,我便一日敬她为神,京墨君觉得我会对山神做什么?”鹤望君笑着反问道。 京墨君想到几日前鹤望君坚决反对让珈蓝修补灵脉一事,便下意识认为鹤望君可能还不死心地想让珈蓝离开。 “你想阻止她修补灵脉?”京墨君颤抖着声音问。 “如此我是万不会答应你的!”京墨君一下便绷直了身子,气得失了往日的体统握拳捶了一下桌子,吓得身后胆小的侍女抖了几抖。 鹤望君竟然还想着要告诉珈蓝真相?她无法想象,若是兰君真的阻止珈蓝,到时候童山灵泽失衡,山灵涂炭,就连山鬼界域的结界也会被山魈打破,山鬼域会彻底沦为山魈的领地。 鹤望君摇头,童山也是他的家,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地方,即使当初不赞同京墨君的所作所为,但让珈蓝修补灵脉无疑是救童山的唯一方法。 当他在夜金山求助夜金山山神无果时,本以为童山以后只能灵脉枯竭而亡,却接到了京墨君的讯息,当时他确实十分高兴,但早已明了的珈蓝的结局却让他无法接受。 “我只是想将她照顾得好些,她日后想到时便不会太恨。”只因京墨君实在是不怎么会照顾珈蓝,鹤望君看珈蓝近日整天在林中瞎逛,即使身边跟着两个侍仆却受伤了也没有山鬼注意到这事便可以知道,京墨君无子嗣也不懂如何照顾她,更别提珈蓝还是个孩子了。 地位低的山鬼根本接近不了珈蓝,而地位高的则碍于她山神的身份对她毕恭毕敬不敢多有冒犯,更别提与她好好说话了。如此一来能够正常与珈蓝交谈的就只有他和京墨君。 而京墨君对珈蓝太死板,态度真如对山神一般严谨恭敬,但心中怕是跟那些长老们一样并未真的将她当作山神,如此京墨君就连做一些能弥补伤害的关心问候也不会,这样日后怎能让珈蓝不心域。 “你行事太独断专行,不好总让她觉得难受。即使她现在还小察觉不出,但她十分敏锐,以后也总归会想明白的。” “你要知道,恨对于一个神来说是致命的毒药,足以让她万劫不复。若她恨的来源是我们或是山鬼族……这恶果我们谁都承担不了。” 京墨君沉默,半晌才最终点了头应下,到底是她对不起珈蓝在先。只要珈蓝能好好修补灵脉,其他的她不会过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四) 京墨君考虑到上次宴会珈蓝遇袭她身边的六个山鬼侍仆却没有一个有保护她的能力,反而顷刻之间就被山魈用毒雾放倒,这样的事情本是不允许发生的。 从几万年前开始山神就不需要山鬼的保护,他们只需要尽心侍奉便可,山神自有伴生神偶陪伴守护。 神也分为天神和地神,天神便是那些居住在神界由神皇亲自调遣的神,他们的职务调遣是有变化的,有时在天有时在地,天指整个天界,地则指的是人界。 每当神在人界施行灵力时其伴生神偶就会留在神界以防神族空虚其他族类有机可乘。 地神则指的是成长在人界的神,他们必须自行修成神体,自行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伴生神偶,他们能待在神界的时间很短,时间一旦长了就会被星海的结界拉回人界,因此一旦神皇有令交于地神就会降下神卷而不是如天神一般直接面见神皇。 珈蓝的情况不同,她不是山神的继承神,也没有得到神皇的钦点,因此她不可能有伴生神偶,即使修炼到最后拥有神体却也无法拥有神格。 她才刚刚化出身体,也不了解童山的情况,甚至如幼子一般懵懂,什么事都需要他们在她身边提点教导,这样的珈蓝太稚嫩也容易夭折,如此一来在她成长的过程中身边是必须要有山鬼在她身边时刻保护的。 午后,京墨君请了鹤望君来,打算与他商议是否派个灵力强些的长老到珈蓝身边成为她的侍者专门保护她。 京墨君是个行动派,在与鹤望君商谈之前她便通知了众位长老,以至于鹤望君还没与她说上话便被陆续进屋的长老转移了视线。 鹤望君挑了挑眉,索性一言不发,捧着一盏茶扬了扬手让身后的侍仆冬银去找了本医书给他看。 神的侍者本是管理山神侍仆相当于管家一类的职务,但因着珈蓝的特殊性这个职位便又有了保护的作用。 侍者乃神侍之首,地位本就尊贵,况且珈蓝无神偶,其职位在山鬼族里已经相当于长老了。 但京墨君想在长老中选出侍者就有些难度了。 一来即使侍者是一份至高的荣耀,但早已当惯了主子的长老又怎会甘愿成为服侍的一方,他们虽然信仰山神,但信仰之体也需要有足够的实力,显然珈蓝还不够。 二来那些长老心气颇高,他们大部分都知道珈蓝不过是个代理山神,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仗着自己在这族中待的年岁久了便端着的架子不愿充当珈蓝的“保姆”。 京墨君年纪大了,族中每天都有许多事物需要她处理,精力有限,一时间有些镇不住。几位长老各执一词相互推脱就是不愿意去,京墨君被吵的头疼,额头抵着拳头连连摇头:“够了,我最后再问一遍,你们当中有谁愿意?”没有山鬼应声。 京墨君眼眸一沉,颇有怒气,她望向木清,将刚拿起的茶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略有威胁之意。 按理说木清是最适合的这个职位的,他是长老中最年轻的山鬼,灵力也最稳定,有极大的上升空间,他甚至比其他山鬼更熟悉珈蓝。珈蓝是他带进来了,也是他亲眼见她诞生的。 然而木清一直垂眸不语装作没看见京墨君眼中的强硬,显然是不想管这事。 “木清长老?” “族长,木清资历尚浅,恐难当重任。”木清皱眉推脱,藏在袖子里的手舒展开来又缓缓握紧。 珈蓝诞生那日,不但吸走了神树的神力,还将他一半的灵力吸走。珈蓝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本体和灵体都巧合的完美转化,造就了现在的珈蓝君。 当时寒气在眨眼间便顺着手掌冲进了骨髓,他毫无防备一只手险些被废。 伤在内里他无法用普通丹药,只能用灵力修护治愈,但直到今天那只手的活动依然不方便。消耗的灵力很难再补充,现在的他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强大淡定,这样的他又怎么能去保护山神。 京墨君知道木清受了伤,但显然不知道他伤得多重。她也明白木清自有傲气,不愿意把自己的伤说出来,只让手下的弟子抓紧收集灵药帮助他恢复。 京墨君皱眉,既然木清真的不愿意她也不好降罪于他,但如此一来哪还有什么合适的山鬼可选。 一个时辰下来京墨君只觉得身心俱疲,头又开始疼了,她挥了挥手让他们都散了,眼中的光尽管略有烦躁却也慢慢柔和下来,显然是真的疲惫了。 长老们都离开后,屋内只剩下京墨君与兰君两位山鬼,京墨君这才意识到整个过程兰君不曾发过一言。 一旁的侍女上前为京墨君换下茶水摆上药果,京墨君用沾湿的手帕净手后连忙含了一颗在嘴里头疼方才好些。她吐出一口浊气,将手拢进袖中。每当她思考时就会有这样一个动作,她闭上眼,身后的侍仆为她按压双肩,缓解她的压力。 珈蓝如今地位尊贵,按照礼法来说普通的山鬼不能近她的身,何况年轻的山鬼经验尚浅,真遇上什么事只怕还没有珈蓝镇定,唯一资质好的几个都已经成为珈蓝的侍仆了。 纸张翻过的声音响起,睁开眼,京墨君注意到鹤望君嘴边的笑容,一本医书竟能看得如此欢乐? 讨论的整个过程鹤望君都一言不发,只坐在一旁翻看医术,他气定神闲,时不时饮上一口清茶,好不舒适。 京墨君无奈地摇头,叹气,难怪自己老得这样快,她连山主的事务都一并揽了过来处理,整日忙里忙外能不显老么。 看鹤望君这不急不躁的模样难不成已有对策了?京墨君开口问道: “山神一事鹤望君可有何主意?” “神身边那几个孩子不是挺好的么。”鹤望君没有抬头,粗略翻着手中的书,语气轻松随意。 京墨君一愣,皱眉问道:“可他们已是山神侍仆,再做山神的侍者是否不妥?” “有何不妥,神的侍者本就是侍仆之首,从他们六个中选出侍者又有何异。早前的侍者虽然并不是从侍仆中挑选,但却是与侍仆一同选出的,桁(heng)皎君走得匆忙,他的本意就是从那六个山鬼中选出最好的当做侍者,只是没来得及罢了。” “此事我为何从未听过?”京墨君疑惑地问道。 鹤望君笑得高深:“因为我是山主啊。” 他终于放下医术,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这些年来我确实懒散了些,让京墨君废了许多心神,从今日起我鹤望兰君将不再离开童山,愿与京墨君分忧。” 说是这样说,但鹤望君是山主,他的职位本就高京墨君半级,而京墨君一直插手的都是他手上的事务,执行的也是他的权力,他现在的意思是让京墨君还权了。当然京墨君越权多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鹤望君自己不愿意管事。 京墨君一愣,随后一笑,鹤望君重新回来管事她自然欢迎,她已经再也等不起了。 鹤望君虽从不管山中琐事,却尽了山主的本责,一切山主应该知道的他全都清楚,只不过他太过追求逍遥,险些让京墨君忘记鹤望君到底是个灵力比她还强的山主。 京墨君总是想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即使不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也想做到最好。比如修补灵脉,她的灵力即将枯萎,她便想能修好一处是一处,拼命运转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甚至从未想过找鹤望君帮忙,只想一力承担。 鹤望君比她大五百岁,因活得潇洒便显得年轻,看起来仍是翩翩公子的模样,而京墨君活得太累,她一生都在为山鬼族为童山竭尽全力,而几百年前又为了桁皎君而损了修为,所以才变成这幅枯朽的模样。 “侍者一事本就应当由我来训练安排,那几个侍仆资质本就不凡,其中更有出类拔萃者,我见那子苓就不错。”鹤望君顿了顿,见京墨君实在疲惫便又说道:“京墨君这几日便好好歇着吧,此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如此,便有劳鹤望君了。”京墨君紧绷的身体渐软,笑容也变得真切了。 “职责所在,分内之事。”鹤望君起身,将放在桌上的桃丝木扇插在腰间,侧头看向京墨君,停了几瞬方才说道:“以后山神的一切事物京墨君可不必插手,这本就是我应做之事。” 京墨君惊讶地看着鹤望君,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鹤望君想做什么?” “她一日是山神,我便一日敬她为神,京墨君觉得我会对山神做什么?”鹤望君笑着反问道。 京墨君想到几日前鹤望君坚决反对让珈蓝修补灵脉一事,便下意识认为鹤望君可能还不死心地想让珈蓝离开。 “你想阻止她修补灵脉?”京墨君颤抖着声音问。 “如此我是万不会答应你的!”京墨君一下便绷直了身子,气得失了往日的体统握拳捶了一下桌子,吓得身后胆小的侍女抖了几抖。 鹤望君竟然还想着要告诉珈蓝真相?她无法想象,若是兰君真的阻止珈蓝,到时候童山灵泽失衡,山灵涂炭,就连山鬼界域的结界也会被山魈打破,山鬼域会彻底沦为山魈的领地。 鹤望君摇头,童山也是他的家,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地方,即使当初不赞同京墨君的所作所为,但让珈蓝修补灵脉无疑是救童山的唯一方法。 当他在夜金山求助夜金山山神无果时,本以为童山以后只能灵脉枯竭而亡,却接到了京墨君的讯息,当时他确实十分高兴,但早已明了的珈蓝的结局却让他无法接受。 “我只是想将她照顾得好些,她日后想到时便不会太恨。”只因京墨君实在是不怎么会照顾珈蓝,鹤望君看珈蓝近日整天在林中瞎逛,即使身边跟着两个侍仆却受伤了也没有山鬼注意到这事便可以知道,京墨君无子嗣也不懂如何照顾她,更别提珈蓝还是个孩子了。 地位低的山鬼根本接近不了珈蓝,而地位高的则碍于她山神的身份对她毕恭毕敬不敢多有冒犯,更别提与她好好说话了。如此一来能够正常与珈蓝交谈的就只有他和京墨君。 而京墨君对珈蓝太死板,态度真如对山神一般严谨恭敬,但心中怕是跟那些长老们一样并未真的将她当作山神,如此京墨君就连做一些能弥补伤害的关心问候也不会,这样日后怎能让珈蓝不心域。 “你行事太独断专行,不好总让她觉得难受。即使她现在还小察觉不出,但她十分敏锐,以后也总归会想明白的。” “你要知道,恨对于一个神来说是致命的毒药,足以让她万劫不复。若她恨的来源是我们或是山鬼族……这恶果我们谁都承担不了。” 京墨君沉默,半晌才最终点了头应下,到底是她对不起珈蓝在先。只要珈蓝能好好修补灵脉,其他的她不会过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五) 鹤望君对珈蓝感到十分愧疚,珈蓝的未来因他们的举动必定坎坷,而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但,他的弥补,远填补不了她以后的痛苦。 前路太长,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天空飘起了小雪,灰蓝的天光下,青山显得灰暗迷蒙。受到灵脉的影响,山鬼域的气候变化无常,这月是冬雪下月或许就会有夏雨,这样的异样已经持续了多年,除非灵脉被修复,否则这样异常的气候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有鸟飞来,扑闪着翅膀围绕在木清身边,显然是认出了他。木清忍不住抬起手,眼中含着笑意,修长的食指动了动,那灵鸟会意,慢慢落下用爪子抓紧他的手指然后收起翅膀歪着脑袋眨眼看他。木清瞧着鸟儿憨态可掬的模样,掏出一颗果子喂它。掌中的果子被它叼在嘴里,仰头一口吞下。它动了动翅膀,显然十分喜欢。 突然,灵鸟的身体猛地僵住,冰晶顺着鸟的爪子以极快的速度向上蔓延,不过一息之间,那鸟维持着歪头看他的姿态被包裹在冰中死去。 木清的手在发抖,眸中的光沉了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法想象仅仅是一道伤口就会造成这样的危害,那灵鸟是被吸光了灵气后冻死的,在这之前木清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他手中的伤是珈蓝留下的,照这样看这一定与珈蓝的灵力有关。 不过这样的现象倒是说明一点,她的灵力或许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有益的,相反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天河是人界与神界的交界,上古有天河卷记载天河镇河神石寒玉,性极寒,少灵。 木清本以为“少灵”之意是鲜少有灵力,但照珈蓝的情况来看,寒玉成长所需的灵力明显是依靠掠夺他者的灵力而来,她的灵力并不弱。所以“少灵”便是指极少有寒玉成灵之意。 那珈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虽说珈蓝的本体是神石,但……木清看着手上的伤口,神色复杂。 偏偏京墨君为了救灵脉病急乱投医让珈蓝成为了童山之神,若此时他再说什么便是渎神之罪了。 木清并不知道京墨君为了改变珈蓝的体质让她泡了佛焰花,佛焰花生长在极东的五荒边缘,属炎性,长久的浸泡会改变珈蓝的灵力,甚至对她的神体造成损伤。 身后脚步声响起,木清忙将灵鸟藏入袖中,待翻涌的心绪平静下来才整理衣襟转身看去。 出了京墨君的院门,鹤望君远远就看见木清在路边等着他。他对山鬼族的长老了解的并不多,却对这位年轻的长老印象较深。 原因无他,几百年前山神桁皎(heng jiao)神力衰弱,山魈趁机攻打山鬼域,山鬼域西部的临水域内,山鬼皆被山魈放毒杀死。 桁皎带着山主鹤望兰君和五百山鬼前往西部救援,却发现西部全域皆笼罩在一片毒雾中,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连天上的飞鸟路过临水域时也会绕开此道,往安全的地方飞去,在他们看来临水域已然成了一座死地。 待桁皎驱散周边的毒雾带着山鬼进入西部山门时,却发现一个小小的山鬼坐在高高的入门碑上,一双清绿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们。 小山鬼明显年幼,离成年还差个两百年,穿着白色金边短袍鹊衣,双脚未穿鞋袜,脚上明显有多处的划伤,脏兮兮的长裤也破了几处,与干净尊贵的上衣明显差之千里,看见他们带着一大群山鬼来也不害怕。 桁皎上前几步,刚想说话便被小山鬼抢了话头。只见他未看桁皎一眼,却十分真诚地指了指域后说道:“此地已封,君请往他处走。”稚嫩的嗓音清亮,无知却也胆大。 小山鬼守在山口就是为了防止山中灵物误闯,而他的身后蓝雾缭绕,烟蓝的毒雾迫于结界只能在入山碑后方徘徊。 毒雾重重,桁皎却在里面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 桁皎见小山鬼身上穿着鹊衣便以为他是临水域桑知君之子,想来守在这里也是桑知之意。 桁皎表情柔和下来,问他:“桑知君在何处?”后瞧见他疑惑的眼神又问:“你可知道我们的来意?” 小山鬼看着桁皎,手中把玩着一支竹笛,玩了一会儿才道:“知道,阿爷说过山神会来临水解救受苦的山鬼。” 桁皎忽略了他口中的“阿爷”,不解地问道:“那小郎君为何不让我们进?” 小山鬼笑了,将竹笛插在腰间,晃着小腿说道:“我不是什么小郎君,我只是路过此地的孤子,阿爷可怜我便将我留在了身边。阿爷说过,若是有山鬼来了便让我赶走,君快些带着后头的山鬼走吧,我还需守着这山门。” 桁皎还想再问,鹤望君却察觉出了不对劲。 鹤望君站在桁皎右侧,说道:“吾神,此子若是山鬼,初见吾神必会有所感觉,而他却十分平静,什么感觉也无。” 桁皎转向小山鬼,那确实是山鬼,他不会看错。但那小山鬼面对他时却无丝毫怯意,也没有信仰之力…… 桁皎明白了,那坐在入山碑上的虽是山鬼却与山鬼域的山鬼不同,他是孤子,可能在山中四处流浪,不曾接受过山神的灵力,也不曾信仰过山神,因此对山神毫无崇拜之意。山鬼域中的山鬼从小接受父辈与山神洗礼,因此十分信仰山神,面对山神时既敬又怯。小山鬼不是山魈,山魈早在几百年前就已不是如山鬼般的面貌。 “你叫什么名字?”桁皎问。 小山域没有回答他,目光来回扫视桁皎身后的山鬼,像是在估算山鬼的数量。 “君不愿走?”小山鬼晃荡着细细的小腿,两手撑在石碑上歪着头看他。“为何不愿?” 有雨落下,小山鬼抬头望了望天,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却又恢复了平静。 “我身后已然是座死地,进去了也只能等死。” 桁皎也不硬闯,只要他想,大可直接进入,童山之内有谁能拦得了他。他徐徐图之,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临水域已经没有活着的山鬼了。 桁皎指着他身上的鹊衣,问:“你身上的短袍是谁给你的?” 小山鬼吸了吸鼻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没有回答。 “你可知道在这临水域只有桑知君与其子嗣能穿这衣裳?你口中的“阿爷”是谁?” 小山鬼依然沉默,一双眸子平静地看着桁皎,似乎将桁皎的一切神压都隔绝在外,他自清净。 雨渐渐下大,他们不能一直僵持下去。但只要他们稍有动作,小山鬼便会运转灵力一副拼命的架势。他们一群成年山鬼也不好欺负一个幼年山鬼,劝又劝不了,双方便只能那么淋着。 雨对于成年山鬼来说是福泽,但对幼年山鬼来说却过于阴寒了。 鹤望君见小山鬼嘴唇都紫了,便将自己随身带的扇子扔上石碑,给他遮雨用,却未想那小山鬼毫不领情,看都未看那扇子一眼。 鹤望君靠近负手而立的桁皎,犹豫道:“吾神……” 桁皎却忽而笑了:“有故来兮,尊兮重兮。言君,现身罢。” 入山碑后,一个穿着金边黑袍的高大男子缓缓走出。他恭敬向桁皎行礼:“吾神。”随即又转向鹤望君,道:“鹤望兰君,别来无恙。” 鹤望君笑道:“唤我鹤望君便好。”说话的同时回了个礼。 言笑,山魈族族长。山魈全族上下只有族长逃过了万年前先代山神的诅咒,能够维持本来的面貌。 不管是山魈还是山鬼,他们在山神眼里都一样。桁皎不会偏向谁,奈何先神对山魈的诅咒令他们变成那副恐怖的样子,山魈便从此背离山神的羽翼。山魈域也因为他们的放纵而灵泽不再,于是他们便来抢夺山鬼域。 他们总是对山鬼出手,那桁皎便只有一直护着山鬼一族。山鬼族信仰山神,山魈族不信山神,如此山域族与山神便越走越远,直到山魈认为山神站在山鬼族一边,甚至对山神也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阿言?你不是走了?”小山鬼问道,然后又坚定的说道:“你让我赶走山鬼,我会说到做到的。” 原来小山鬼口中唤的是“言”而不是“爷”。 言笑君肃着一张脸,面上十分冷漠,他将小山鬼从高处抱下,对小山鬼说道:“约定的期限已到,你不必在这儿守着了。他们是你的族人,你该随他们走。” 言笑君那日说的是“若山鬼来了便赶紧走”不曾想小山鬼却听成了“赶走。” “你不想留我?” “你为我守山百日,已还了我的恩,此后你便自由了。”言笑将小山鬼往前推了几步,对桁皎说道:“早年此子父母皆为我族所杀,成了孤子,望吾神善待。” 小山鬼毫无所动,被言笑推搡着仍要回头去看他。小山鬼十分镇定,问出的话也显得十分冷静:“你真不留我?我可以将这些山鬼赶走。” 鹤望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子天真,果真无知无畏。 鹤望君上前,在小山鬼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将他打晕,拎着后领递给了身后的山鬼照顾。 言笑君暗沉的眼眸微挑,看着鹤望君的动作并未作声,只是在鹤望君回过身看向他时道了声谢。 说到底,言笑君这一族之长在那群疯狂的族民中间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起码的约束还是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五) 鹤望君对珈蓝感到十分愧疚,珈蓝的未来因他们的举动必定坎坷,而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但,他的弥补,远填补不了她以后的痛苦。 前路太长,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天空飘起了小雪,灰蓝的天光下,青山显得灰暗迷蒙。受到灵脉的影响,山鬼域的气候变化无常,这月是冬雪下月或许就会有夏雨,这样的异样已经持续了多年,除非灵脉被修复,否则这样异常的气候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有鸟飞来,扑闪着翅膀围绕在木清身边,显然是认出了他。木清忍不住抬起手,眼中含着笑意,修长的食指动了动,那灵鸟会意,慢慢落下用爪子抓紧他的手指然后收起翅膀歪着脑袋眨眼看他。木清瞧着鸟儿憨态可掬的模样,掏出一颗果子喂它。掌中的果子被它叼在嘴里,仰头一口吞下。它动了动翅膀,显然十分喜欢。 突然,灵鸟的身体猛地僵住,冰晶顺着鸟的爪子以极快的速度向上蔓延,不过一息之间,那鸟维持着歪头看他的姿态被包裹在冰中死去。 木清的手在发抖,眸中的光沉了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法想象仅仅是一道伤口就会造成这样的危害,那灵鸟是被吸光了灵气后冻死的,在这之前木清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他手中的伤是珈蓝留下的,照这样看这一定与珈蓝的灵力有关。 不过这样的现象倒是说明一点,她的灵力或许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有益的,相反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天河是人界与神界的交界,上古有天河卷记载天河镇河神石寒玉,性极寒,少灵。 木清本以为“少灵”之意是鲜少有灵力,但照珈蓝的情况来看,寒玉成长所需的灵力明显是依靠掠夺他者的灵力而来,她的灵力并不弱。所以“少灵”便是指极少有寒玉成灵之意。 那珈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虽说珈蓝的本体是神石,但……木清看着手上的伤口,神色复杂。 偏偏京墨君为了救灵脉病急乱投医让珈蓝成为了童山之神,若此时他再说什么便是渎神之罪了。 木清并不知道京墨君为了改变珈蓝的体质让她泡了佛焰花,佛焰花生长在极东的五荒边缘,属炎性,长久的浸泡会改变珈蓝的灵力,甚至对她的神体造成损伤。 身后脚步声响起,木清忙将灵鸟藏入袖中,待翻涌的心绪平静下来才整理衣襟转身看去。 出了京墨君的院门,鹤望君远远就看见木清在路边等着他。他对山鬼族的长老了解的并不多,却对这位年轻的长老印象较深。 原因无他,几百年前山神桁皎(heng jiao)神力衰弱,山魈趁机攻打山鬼域,山鬼域西部的临水域内,山鬼皆被山魈放毒杀死。 桁皎带着山主鹤望兰君和五百山鬼前往西部救援,却发现西部全域皆笼罩在一片毒雾中,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连天上的飞鸟路过临水域时也会绕开此道,往安全的地方飞去,在他们看来临水域已然成了一座死地。 待桁皎驱散周边的毒雾带着山鬼进入西部山门时,却发现一个小小的山鬼坐在高高的入门碑上,一双清绿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们。 小山鬼明显年幼,离成年还差个两百年,穿着白色金边短袍鹊衣,双脚未穿鞋袜,脚上明显有多处的划伤,脏兮兮的长裤也破了几处,与干净尊贵的上衣明显差之千里,看见他们带着一大群山鬼来也不害怕。 桁皎上前几步,刚想说话便被小山鬼抢了话头。只见他未看桁皎一眼,却十分真诚地指了指域后说道:“此地已封,君请往他处走。”稚嫩的嗓音清亮,无知却也胆大。 小山鬼守在山口就是为了防止山中灵物误闯,而他的身后蓝雾缭绕,烟蓝的毒雾迫于结界只能在入山碑后方徘徊。 毒雾重重,桁皎却在里面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 桁皎见小山鬼身上穿着鹊衣便以为他是临水域桑知君之子,想来守在这里也是桑知之意。 桁皎表情柔和下来,问他:“桑知君在何处?”后瞧见他疑惑的眼神又问:“你可知道我们的来意?” 小山鬼看着桁皎,手中把玩着一支竹笛,玩了一会儿才道:“知道,阿爷说过山神会来临水解救受苦的山鬼。” 桁皎忽略了他口中的“阿爷”,不解地问道:“那小郎君为何不让我们进?” 小山鬼笑了,将竹笛插在腰间,晃着小腿说道:“我不是什么小郎君,我只是路过此地的孤子,阿爷可怜我便将我留在了身边。阿爷说过,若是有山鬼来了便让我赶走,君快些带着后头的山鬼走吧,我还需守着这山门。” 桁皎还想再问,鹤望君却察觉出了不对劲。 鹤望君站在桁皎右侧,说道:“吾神,此子若是山鬼,初见吾神必会有所感觉,而他却十分平静,什么感觉也无。” 桁皎转向小山鬼,那确实是山鬼,他不会看错。但那小山鬼面对他时却无丝毫怯意,也没有信仰之力…… 桁皎明白了,那坐在入山碑上的虽是山鬼却与山鬼域的山鬼不同,他是孤子,可能在山中四处流浪,不曾接受过山神的灵力,也不曾信仰过山神,因此对山神毫无崇拜之意。山鬼域中的山鬼从小接受父辈与山神洗礼,因此十分信仰山神,面对山神时既敬又怯。小山鬼不是山魈,山魈早在几百年前就已不是如山鬼般的面貌。 “你叫什么名字?”桁皎问。 小山域没有回答他,目光来回扫视桁皎身后的山鬼,像是在估算山鬼的数量。 “君不愿走?”小山鬼晃荡着细细的小腿,两手撑在石碑上歪着头看他。“为何不愿?” 有雨落下,小山鬼抬头望了望天,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却又恢复了平静。 “我身后已然是座死地,进去了也只能等死。” 桁皎也不硬闯,只要他想,大可直接进入,童山之内有谁能拦得了他。他徐徐图之,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临水域已经没有活着的山鬼了。 桁皎指着他身上的鹊衣,问:“你身上的短袍是谁给你的?” 小山鬼吸了吸鼻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没有回答。 “你可知道在这临水域只有桑知君与其子嗣能穿这衣裳?你口中的“阿爷”是谁?” 小山鬼依然沉默,一双眸子平静地看着桁皎,似乎将桁皎的一切神压都隔绝在外,他自清净。 雨渐渐下大,他们不能一直僵持下去。但只要他们稍有动作,小山鬼便会运转灵力一副拼命的架势。他们一群成年山鬼也不好欺负一个幼年山鬼,劝又劝不了,双方便只能那么淋着。 雨对于成年山鬼来说是福泽,但对幼年山鬼来说却过于阴寒了。 鹤望君见小山鬼嘴唇都紫了,便将自己随身带的扇子扔上石碑,给他遮雨用,却未想那小山鬼毫不领情,看都未看那扇子一眼。 鹤望君靠近负手而立的桁皎,犹豫道:“吾神……” 桁皎却忽而笑了:“有故来兮,尊兮重兮。言君,现身罢。” 入山碑后,一个穿着金边黑袍的高大男子缓缓走出。他恭敬向桁皎行礼:“吾神。”随即又转向鹤望君,道:“鹤望兰君,别来无恙。” 鹤望君笑道:“唤我鹤望君便好。”说话的同时回了个礼。 言笑,山魈族族长。山魈全族上下只有族长逃过了万年前先代山神的诅咒,能够维持本来的面貌。 不管是山魈还是山鬼,他们在山神眼里都一样。桁皎不会偏向谁,奈何先神对山魈的诅咒令他们变成那副恐怖的样子,山魈便从此背离山神的羽翼。山魈域也因为他们的放纵而灵泽不再,于是他们便来抢夺山鬼域。 他们总是对山鬼出手,那桁皎便只有一直护着山鬼一族。山鬼族信仰山神,山魈族不信山神,如此山域族与山神便越走越远,直到山魈认为山神站在山鬼族一边,甚至对山神也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阿言?你不是走了?”小山鬼问道,然后又坚定的说道:“你让我赶走山鬼,我会说到做到的。” 原来小山鬼口中唤的是“言”而不是“爷”。 言笑君肃着一张脸,面上十分冷漠,他将小山鬼从高处抱下,对小山鬼说道:“约定的期限已到,你不必在这儿守着了。他们是你的族人,你该随他们走。” 言笑君那日说的是“若山鬼来了便赶紧走”不曾想小山鬼却听成了“赶走。” “你不想留我?” “你为我守山百日,已还了我的恩,此后你便自由了。”言笑将小山鬼往前推了几步,对桁皎说道:“早年此子父母皆为我族所杀,成了孤子,望吾神善待。” 小山鬼毫无所动,被言笑推搡着仍要回头去看他。小山鬼十分镇定,问出的话也显得十分冷静:“你真不留我?我可以将这些山鬼赶走。” 鹤望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子天真,果真无知无畏。 鹤望君上前,在小山鬼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将他打晕,拎着后领递给了身后的山鬼照顾。 言笑君暗沉的眼眸微挑,看着鹤望君的动作并未作声,只是在鹤望君回过身看向他时道了声谢。 说到底,言笑君这一族之长在那群疯狂的族民中间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起码的约束还是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六) 近日山魈域山体塌了一块,砸死了一些来不及逃的山魈。他们没想到山体内竟会藏有大量纯粹的灵气,外泄的灵气并不适合山魈用于吸食,因此山魈族内死了很多族民。自此以后族民便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们总有办法逃脱言笑君的追踪,暗自酝酿着计划夺取灵气较少临水域。 山魈族虽说也是近神族,但自那诅咒后山魈族民就变得行为癫狂,不受控制,有时发起狂来连族长都招架不住。 山魈依旧敬爱他们的族长,但大多时候他们不受族长管束倒也自由。对山鬼放毒扔粪的事也没少干。小打小闹时常有,但发动如此大的屠杀,这是第一次。 自山魈变成这幅样子后,族长不愿放弃自己的族民,他们疯,他便一直陪着他们疯,若是连族长也放弃他们了,他们该有多痛苦。 山魈族长陪着疯了的族民近万年,即使再难也守着他们,因为不疯时的山魈如往昔般可爱,他们与以前一样,不曾改变。守护族民,那是历代山魈族长的信仰。 山魈族民闯下了祸事,言笑君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只求桁皎军能留山魈族民一条活路。 言笑君跪在入山碑前,跪在山神前,双手举着剑,请死。 桁皎没有接剑,他问言笑君:“言君若死,言君的族民该如何?山魈一族族长本就世袭,而言君并无子嗣,没有下一任族长的约束他们会如何疯狂言君是知道的。” “但屠杀临水域一罪,足以令山魈一族受到天罚只余百子,山魈难活,若真如此怕是要灭绝。” “这一次言君帮他们挡了,下一次呢?” 言笑君握紧手中的剑,嘴唇紧抿坚定地说道:“言,请死。” 山神思考了片刻,闭上眼终是点了点头。 衣带擦过那把闪着寒光的剑,冰凉的雨水砸在剑刃上,奏出清脆的音色。桁皎错身走过,渐渐消失在结界后的一片蓝色毒雾中。 鹤望君上前,接过言笑君手中的剑。他看着面前跪着的一族之长,神色复杂道:“一族之罪由你一人担下,你该知道你最后的下场应是连脚下的泥都不如。” 言笑君抬头看着鹤望君,平静的表情已然告诉他答案。 山魈对山鬼犯的罪需得山鬼亲手来消,临水域少说有山鬼两千,一命一罪。五百山鬼轮番上前,一剑抵一命,一命消一罪,剑剑入骨。 那一日,雨混着血水染了一地的红色。雨丝渐细,山中萤火自深林飞出围绕在尚且喘息的言笑君身旁久久不散,送他最后一程。 言笑君最后尸骨无存,灵散山林,再也重生不得。 临水域的毒雾被桁皎散去,他将临水域给了山魈族,并设下结界禁止山魈出临水域也防止山鬼进去复仇。 天罚并非只一个言笑君就可以相抵,几百年的囚禁之苦,也是一种惩罚。 木清,便是那日言笑从山魈手中唯一救下的孩子。 木清上前对兰君行礼,今日他特意在此等待兰君是为了山魈族袭击珈蓝一事。 山魈自从没了族长行事便越发乖张暴戾,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得来的制毒手段,几百年来死在山魈手中的山鬼数量已有一千。 临水域结界早已出现漏洞,再也关不住他们。虽如此,但临水域却依然是山魈的领地,是他们的保护伞,因此山鬼奈何他们不得。 京墨君对山魈族恨之入骨,为了山鬼族的未来,京墨君已经打算毁了临水域绝了山魈的后路。 京墨君打算在死前摘除山魈这颗扰乱山鬼族安宁的毒瘤,因此秘密酝酿了一个计划,这计划除了京墨君外只有几个长老知晓。 鹤望君是山主,他并不处于山魈族的对立面,他的职责是平衡山中势力,因此绝对会出面保住山魈一脉。 “鹤望君日安。” “安。”鹤望君笑着冲他摆摆手,展开桃丝木扇子扇了扇,他看着木清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由好奇的问道:“木清长老再此等候,所为何事?” 鹤望君看了看四周,平日里跟在木清身边的几个山鬼都被支开了,看来这木清是有话对他说啊。 “鹤望君,可否边走边说。“ 鹤望君点头,吩咐冬银在身后跟着,不可靠近。 冬日,大地一派银装,他们沿着河岸行走,身后远远跟着捧着炉子的冬银。 “神侍一职,鹤望君是否心中已有打算?”木清打算先跟鹤望君聊些别的再说明此行的目的,最好的切入口还是神侍一事。 “神侍对珈蓝来说并不重要,京墨君也是操之过急了。但虽然急了些,京墨君的眼光却还是不错的,木清长老确实是最适合的。只是不知长老为何推脱” 鹤望君也不急,会上木清明显对神侍一事并不热衷,现在拿出来问他必定是作个引子。 木清笑了起来:“神既不是真神,木清又何苦白白搭进去。” 木清对鹤望君并无坦然之意,他隐瞒自己的伤势不过就是想看看京墨君是否真的会让一个不知名的危险存在于山鬼域,还有就是他不清楚鹤望君是否也知道珈蓝的状况。 “珈蓝虽不是册封在卷的神,但好歹也修出了一具神体,她与真神的差别只是在于天河河水的洗礼,对现在的童山来说她是不是真神又有何差别。童山既然需要她,就必须敬她爱她。” “木清明白了。”木清点头,看来鹤望君与京墨君并不是一路的。 “鹤望君如何看待山魈族?“木清突然停下脚步问。 鹤望君转头看向木清,不解他为何会这样问。但看着木清目光坚定,并不像其他山鬼那般一谈到山魈便露出厌恶害怕的表情,心中便有了模糊的答案。 “我自化形之日起便见多了山魈惹人厌的模样,他们对山鬼出手毫不留情,眼里只有恨与宣泄,只尊重自己的族长,不论是山主还是山神,对他们而言都无甚关联。 但他们纵然不讨喜,对于我来说也依然是童山山民。与山鬼相比,他们虽可憎,却也可怜。”鹤望君此言为实,山魈的存在是为了平衡,山鬼山魈,缺一不可。 不论是山鬼还是山魈,在鹤望君眼里都是一样,区别只是一族正常,一族疯狂。若是一方消失,另一方必定无法独存,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规则。 “天罚过后,山魈族长魂归山林,山魈族本就气数已尽,再胡闹也胡闹不了多久了。”鹤望君叹息,族长消失便预示着山魈的灭亡。同样,山神消失也是山鬼族消亡的预兆。而京墨君却硬生生将这死局改为生局,他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此举确实厉害。 “鹤望君的意思是,山魈灭绝已成定局?”木清皱眉问道。 “定局?不不。”鹤望君摇头:“世上并无绝对之事,即使从眼下的情形来看山魈正在走向灭亡,但世事难料,谁也无法说清下一刻已成的局面是否就会颠覆扭转。” 木清沉默。 鹤望君说这番话更像是在安慰他。他还什么都没说,鹤望君便把答案都告诉了他。鹤望君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想问什么。 鹤望君的意思很明了,他不会插手两族之间的斗争,就如同这几百年来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观看的情形一样。 山魈使毒,山鬼耍计,对于鹤望君而言更像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打闹,不论谁生谁死他都不会插手。 看来想要让山主阻止京墨君的计划一事怕是不会实现了。 木清的表情渐渐落寞,木清虽身为山鬼一员,但骨子里他却认为自己是山魈,多年前那句愤恨的“我是山魈!”的话语像是暗示般一直扎根在他的脑海,渐渐的他便认为自己也是山魈的一份子。 自从临水域结界损坏后,山魈的行动比以往越加疯狂了,这样的举动更像在自寻灭亡。 他们这样岂不是辜负了言笑君当年的下跪请死!木清捏了捏指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想道。 “木清长老你呢?你怎样看待山魈族?”鹤望君笑着看向木清,期待他的答案。 “山魈……”木清一愣,看着远方烟色的山峦,像是在回忆。 几百年前的一个个雨夜,那个高大魁梧的身体坚定地挡在他身前,在黑暗中从怀中摸出一颗散发着微弱萤光的丹珠。 他说这颗珠子是他的族民爬到悬崖上偷了落落鸟的蓝珠草炼的,虽然他当时因为族内遭受落落鸟群的攻击而发了好大一通火,但他心里却很高兴。说着这些话时,那个男人刚毅冰冷的嘴角泛起了极淡的一抹笑。 “不可灭亡。”木清抬头看着鹤望君,眼中坚定的光像极了当年承受灭族之罚的言君。 鹤望君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如他所想,木清因为幼时的遭遇而对山魈族有着很深的执念,这种执念的产生并不是因为山魈,而是因为言笑。 言笑之死让木清产生了山魈族不可灭绝的念头,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在牵扯连接着一切,维护了童山的平衡。而这条线,鹤望君敢肯定绝对不是天道的手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六) 近日山魈域山体塌了一块,砸死了一些来不及逃的山魈。他们没想到山体内竟会藏有大量纯粹的灵气,外泄的灵气并不适合山魈用于吸食,因此山魈族内死了很多族民。自此以后族民便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们总有办法逃脱言笑君的追踪,暗自酝酿着计划夺取灵气较少临水域。 山魈族虽说也是近神族,但自那诅咒后山魈族民就变得行为癫狂,不受控制,有时发起狂来连族长都招架不住。 山魈依旧敬爱他们的族长,但大多时候他们不受族长管束倒也自由。对山鬼放毒扔粪的事也没少干。小打小闹时常有,但发动如此大的屠杀,这是第一次。 自山魈变成这幅样子后,族长不愿放弃自己的族民,他们疯,他便一直陪着他们疯,若是连族长也放弃他们了,他们该有多痛苦。 山魈族长陪着疯了的族民近万年,即使再难也守着他们,因为不疯时的山魈如往昔般可爱,他们与以前一样,不曾改变。守护族民,那是历代山魈族长的信仰。 山魈族民闯下了祸事,言笑君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只求桁皎军能留山魈族民一条活路。 言笑君跪在入山碑前,跪在山神前,双手举着剑,请死。 桁皎没有接剑,他问言笑君:“言君若死,言君的族民该如何?山魈一族族长本就世袭,而言君并无子嗣,没有下一任族长的约束他们会如何疯狂言君是知道的。” “但屠杀临水域一罪,足以令山魈一族受到天罚只余百子,山魈难活,若真如此怕是要灭绝。” “这一次言君帮他们挡了,下一次呢?” 言笑君握紧手中的剑,嘴唇紧抿坚定地说道:“言,请死。” 山神思考了片刻,闭上眼终是点了点头。 衣带擦过那把闪着寒光的剑,冰凉的雨水砸在剑刃上,奏出清脆的音色。桁皎错身走过,渐渐消失在结界后的一片蓝色毒雾中。 鹤望君上前,接过言笑君手中的剑。他看着面前跪着的一族之长,神色复杂道:“一族之罪由你一人担下,你该知道你最后的下场应是连脚下的泥都不如。” 言笑君抬头看着鹤望君,平静的表情已然告诉他答案。 山魈对山鬼犯的罪需得山鬼亲手来消,临水域少说有山鬼两千,一命一罪。五百山鬼轮番上前,一剑抵一命,一命消一罪,剑剑入骨。 那一日,雨混着血水染了一地的红色。雨丝渐细,山中萤火自深林飞出围绕在尚且喘息的言笑君身旁久久不散,送他最后一程。 言笑君最后尸骨无存,灵散山林,再也重生不得。 临水域的毒雾被桁皎散去,他将临水域给了山魈族,并设下结界禁止山魈出临水域也防止山鬼进去复仇。 天罚并非只一个言笑君就可以相抵,几百年的囚禁之苦,也是一种惩罚。 木清,便是那日言笑从山魈手中唯一救下的孩子。 木清上前对兰君行礼,今日他特意在此等待兰君是为了山魈族袭击珈蓝一事。 山魈自从没了族长行事便越发乖张暴戾,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得来的制毒手段,几百年来死在山魈手中的山鬼数量已有一千。 临水域结界早已出现漏洞,再也关不住他们。虽如此,但临水域却依然是山魈的领地,是他们的保护伞,因此山鬼奈何他们不得。 京墨君对山魈族恨之入骨,为了山鬼族的未来,京墨君已经打算毁了临水域绝了山魈的后路。 京墨君打算在死前摘除山魈这颗扰乱山鬼族安宁的毒瘤,因此秘密酝酿了一个计划,这计划除了京墨君外只有几个长老知晓。 鹤望君是山主,他并不处于山魈族的对立面,他的职责是平衡山中势力,因此绝对会出面保住山魈一脉。 “鹤望君日安。” “安。”鹤望君笑着冲他摆摆手,展开桃丝木扇子扇了扇,他看着木清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由好奇的问道:“木清长老再此等候,所为何事?” 鹤望君看了看四周,平日里跟在木清身边的几个山鬼都被支开了,看来这木清是有话对他说啊。 “鹤望君,可否边走边说。“ 鹤望君点头,吩咐冬银在身后跟着,不可靠近。 冬日,大地一派银装,他们沿着河岸行走,身后远远跟着捧着炉子的冬银。 “神侍一职,鹤望君是否心中已有打算?”木清打算先跟鹤望君聊些别的再说明此行的目的,最好的切入口还是神侍一事。 “神侍对珈蓝来说并不重要,京墨君也是操之过急了。但虽然急了些,京墨君的眼光却还是不错的,木清长老确实是最适合的。只是不知长老为何推脱” 鹤望君也不急,会上木清明显对神侍一事并不热衷,现在拿出来问他必定是作个引子。 木清笑了起来:“神既不是真神,木清又何苦白白搭进去。” 木清对鹤望君并无坦然之意,他隐瞒自己的伤势不过就是想看看京墨君是否真的会让一个不知名的危险存在于山鬼域,还有就是他不清楚鹤望君是否也知道珈蓝的状况。 “珈蓝虽不是册封在卷的神,但好歹也修出了一具神体,她与真神的差别只是在于天河河水的洗礼,对现在的童山来说她是不是真神又有何差别。童山既然需要她,就必须敬她爱她。” “木清明白了。”木清点头,看来鹤望君与京墨君并不是一路的。 “鹤望君如何看待山魈族?“木清突然停下脚步问。 鹤望君转头看向木清,不解他为何会这样问。但看着木清目光坚定,并不像其他山鬼那般一谈到山魈便露出厌恶害怕的表情,心中便有了模糊的答案。 “我自化形之日起便见多了山魈惹人厌的模样,他们对山鬼出手毫不留情,眼里只有恨与宣泄,只尊重自己的族长,不论是山主还是山神,对他们而言都无甚关联。 但他们纵然不讨喜,对于我来说也依然是童山山民。与山鬼相比,他们虽可憎,却也可怜。”鹤望君此言为实,山魈的存在是为了平衡,山鬼山魈,缺一不可。 不论是山鬼还是山魈,在鹤望君眼里都是一样,区别只是一族正常,一族疯狂。若是一方消失,另一方必定无法独存,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规则。 “天罚过后,山魈族长魂归山林,山魈族本就气数已尽,再胡闹也胡闹不了多久了。”鹤望君叹息,族长消失便预示着山魈的灭亡。同样,山神消失也是山鬼族消亡的预兆。而京墨君却硬生生将这死局改为生局,他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此举确实厉害。 “鹤望君的意思是,山魈灭绝已成定局?”木清皱眉问道。 “定局?不不。”鹤望君摇头:“世上并无绝对之事,即使从眼下的情形来看山魈正在走向灭亡,但世事难料,谁也无法说清下一刻已成的局面是否就会颠覆扭转。” 木清沉默。 鹤望君说这番话更像是在安慰他。他还什么都没说,鹤望君便把答案都告诉了他。鹤望君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想问什么。 鹤望君的意思很明了,他不会插手两族之间的斗争,就如同这几百年来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观看的情形一样。 山魈使毒,山鬼耍计,对于鹤望君而言更像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打闹,不论谁生谁死他都不会插手。 看来想要让山主阻止京墨君的计划一事怕是不会实现了。 木清的表情渐渐落寞,木清虽身为山鬼一员,但骨子里他却认为自己是山魈,多年前那句愤恨的“我是山魈!”的话语像是暗示般一直扎根在他的脑海,渐渐的他便认为自己也是山魈的一份子。 自从临水域结界损坏后,山魈的行动比以往越加疯狂了,这样的举动更像在自寻灭亡。 他们这样岂不是辜负了言笑君当年的下跪请死!木清捏了捏指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想道。 “木清长老你呢?你怎样看待山魈族?”鹤望君笑着看向木清,期待他的答案。 “山魈……”木清一愣,看着远方烟色的山峦,像是在回忆。 几百年前的一个个雨夜,那个高大魁梧的身体坚定地挡在他身前,在黑暗中从怀中摸出一颗散发着微弱萤光的丹珠。 他说这颗珠子是他的族民爬到悬崖上偷了落落鸟的蓝珠草炼的,虽然他当时因为族内遭受落落鸟群的攻击而发了好大一通火,但他心里却很高兴。说着这些话时,那个男人刚毅冰冷的嘴角泛起了极淡的一抹笑。 “不可灭亡。”木清抬头看着鹤望君,眼中坚定的光像极了当年承受灭族之罚的言君。 鹤望君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如他所想,木清因为幼时的遭遇而对山魈族有着很深的执念,这种执念的产生并不是因为山魈,而是因为言笑。 言笑之死让木清产生了山魈族不可灭绝的念头,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在牵扯连接着一切,维护了童山的平衡。而这条线,鹤望君敢肯定绝对不是天道的手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七) 木清无数次见过山魈疯狂乖戾的模样,他们并不畏惧死亡,一系列的行动似乎更像是在发泄。 山魈不论是外貌还是行为都令人厌恶,恨不得他们就此消失。木清也一样,看着他们粗鄙的相互抛着动物粪便玩耍,挂在树上恐吓地对山鬼们露出尖利的牙齿,丑陋的脸就如那毒雾一般令人不堪忍受。 虽然厌烦,但他却对他们生不出恨意。只因为曾经有那么一次,他被一位山魈从泥泞中扶起,那山魈为他披上精美温暖的鹊衣,告诉他他是一只山鬼。 那时的他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丝的认知,他也并不知道什么是山鬼,但那时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是什么,他该去往何处。 那位山魈说他是山鬼,他便问:那你呢? 山魈俊朗的脸上严肃的表情不变,他垂下眼帘,说:我是山魈。 那一刻木清的心里便固执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你是山魈,那么我也是。 木清想要和他待在一起,想要成为和他一样的山魈。 年幼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哪座山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他只知道哪座山的灵气充沛他便去哪,这是本能。 那时的每座山上都会居住着一些山鬼,但唯有最接近天河的童山山鬼域内最多,灵气也更充裕。各山的山鬼域从不对外来的山鬼开放,因此木清幼时从未见过任何山鬼,当然也从没见过山魈。 他独自行走在深山河流,身上的衣裳是偷了山下农户的,他那时不懂得控制灵力,灵力不稳时耳朵便会变成叶子的模样,皮肤也会随之变成青色。这样的他偶然间被进山的人族碰见,被当做山中的怪追打了十里。 小山鬼肉嫩,被那铁具打了十几下疼得他再也不敢去偷人族的衣裳,故而几十年来他身上多处面料已然风化,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不能挡风,只可遮丑。 他遇见言笑君那日,恰巧是山鬼幼年期灵力增长的一个阶段,这个阶段极为重要,若是挺不过去便会夭折。 那时他蜷缩在临水域的一处小山洞中,洞中时不时会有水落的滴答声响起,上方一滴滴雨水落下,在他手边凹陷的地上汇成一小块水池。 他身上烧得厉害,迷迷糊糊就听见尖叫声和一种奇怪的“嘎嘎”声。那奇怪的叫声像是一种动物发出,然而他脑中搜索了片刻也想不出是什么,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所处的山洞十分狭小,入口处长满杂草,几乎遮蔽了光亮。洞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砸在草叶上奏出规律的“哒哒”声,细小的风从入口处灌进来,他打了个寒噤,硬生生被冻醒了。 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本着对陌生事物的恐惧心理,他往里面缩了缩,小心的屏着气息,等到脚步声消失才敢拨开草丛探出头去。 他四处看了看,青山笼罩在一片雨雾中,整个山林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湿漉漉的,令他难受。 远处有山鬼乘着赤豹在林间飞快地奔跑,深青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她的速度十分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他好奇的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便又缩了回去。 而在离他较远的一处山林中,许多山魈在树枝上攀爬跳跃,手中举着石块正在驱赶奔逃的山鬼。 山鬼逃得狼狈,山魈则高兴地手舞足蹈,一块又一块石头往下砸去。一会儿后,族内一位长老赶到,他将山鬼们聚集在一起,结出结界抵挡山魈的攻击。此刻在他们眼里,山魈就如同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山魈见石块伤不到他们便急的“嘎嘎”大叫捶胸顿足。 “哼,如此丑陋之物也敢在我临水域放肆!”娇俏的女声响起,一道残鞭落下,将立在树间的几只山魈打了下来,其余山魈立刻四散开来躲在树后暗中观察着。 菇罗女从赤豹背上一跃而下,赤、裸白皙的双脚踏在地上,脚踝上套着白色的花环,行走间步履生香。 她手中握着一条绿色的藤编,“啪”的一声抽在一只山魈的背上,山魈驼着的背瞬间皮开肉绽,菇罗女见那山魈还敢龇牙瞪她,又是一鞭抽下。 “怎么,你们敢做这仍粪砸石头的勾当还不愿给本小姐抽了!?”菇罗女一脚踩在山魈背上,俯下身子用藤鞭拍打着山魈的伤口。“今日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还真当我山鬼好欺负?丑八怪!” 被压在地上的山魈鼻子里喷出粗重的气息,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他嘴唇上下翻动露出尖利的牙齿,双目赤红用力瞪着菇罗女。 周围受了伤的山鬼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张望,见山魈被鞭打便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们已经忍了山魈的行为够久了,他们不能杀山魈,却可以伤他们,就如同山魈对他们一样。 菇罗女也看出来山鬼们此番想要泄愤的心理,也是,任谁被轮番追打整整三天都不会好受。 菇罗女伸出染了绿汁指甲的手指,对缩在结界内的山鬼勾了勾。语气漫不经心道:“来,将这几只丑八怪关进笼子里挂到树上去,他们不是愿意在树上待着么,本小姐这就让它们上树。” 菇罗女为桑知君第三女,此次救援来的本应是其四弟振鹭,菇罗女憎恨山魈已久,便偷了振鹭的鹊衣来此救援。 山魈被吊在笼子里关了五日,也被折磨了五日,周边的山魈轮番上前欲解救同伴皆被菇罗女打了下去,越来越多的山魈被抓,树上的笼子也越来越多。 到了第八日,已有三分之一的山魈被关在藤木笼中,他们的皮被火烤得焦黑翻开,身上淌出的血水在地上绘出一道一道扭曲的纹路,山魈倒是硬气,愣是一声也没叫。 见此情形已有许多山鬼害怕了,他们请求菇罗女停手,但菇罗女弄了这么一出戏不就是想听山魈求饶害怕的声音,她早就听父亲说过山魈在未遭到诅咒前英勇擅武,山鬼比之不得。 她就是要看看这些个怪物在她面前求饶的样子。山鬼力弱?哼,她倒要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弱的一方! 后方的山鬼跪了一地,菇罗女皱紧眉头看着伏在地上求她放过山魈的族民,怒得她一鞭鞭抽打在他们身旁的空地上。 为什么最后下跪求饶的依然是山鬼!!她的心中怒火燃烧,大吼道:“给我起来!你们给我站起来!!”无一山鬼抬头,亦无山鬼起身。 菇罗女咬牙:“你们是山鬼!你们是山鬼!”为什么都要这样,父亲如此,哥哥们也是如此,为何要怕这些丑陋的东西?为何不直接将他们赶出童山!? 菇罗女美目一凌,捏紧了拳头。弱者才需下跪,弱者才会求饶,我山鬼一脉绝不输于山魈! 菇罗女抽出腰间的玉骨刀,曼步朝笼中的山魈走去。 山魈虽被诅咒,却依然是近神一脉。山魈一死,染血的身体便冒出大量的毒气。 菇罗女前一秒还陷在杀死山魈的惊惧中,下一秒便被毒气扼住了喉咙。 高大的树下悬挂着近五十只藤木囚笼,笼内皆冒着烟蓝的毒气,毒气缓缓升起又随风散开,不久后便会蔓延至整片山林。 言笑君赶到临水域时,死去的山魈已死去多时。其它山魈早已经撤离,他们知道同伴体内散发的气体会杀死山鬼,留下同伴的尸首是为了惩罚山鬼族。 毒雾即将覆盖整片区域,言笑君为了不让毒雾蔓延至临水域外便在区域内布了结界。他在域内寻找多时,所有山鬼都已死去,无一幸存。 若真无幸存者,即使山魈是先受虐而死的一方,但就凭其它山魈没有将散发毒气的同伴尸体带走致使全域山鬼死亡这一条,山魈一族也必会受到灭绝的天罚。 雨声渐大,一个小小的身子摔出石洞,言笑君伸出手将他从泥水中抱起,擦拭他脸上沾染的污泥。小山鬼虚弱地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言笑君神色一柔,看着小山鬼的双眼,心中庆幸道:幸好,找到了。 山鬼之死救了木清,同样,木清活着救了山魈一族。自此以后山魈杀山鬼,山鬼灭山魈,再无规则约束。而今一切机缘巧合,皆是命途。 珈蓝不知道何为山神,直到现在她都似乎还在梦中,童山也好山鬼也罢……她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为何非得是童山神,为何要做所有京墨君让她做的事。 只是当时化形之初脑袋并不清醒,被京墨君牵引着便登上了那座高台,她自己下去不得,便只能顺着京墨君的意思坐上那把藤椅。 童山山鬼域内的灵物大都如兔子一样单纯,有时候甚至表现得十分蠢笨。珈蓝时常趁着京墨君与长老们开会时溜出方宫,一个人跑到河边看那些会说话的灵物玩闹嬉戏。 灵物异常活泼,它们自己玩耍,山鬼们也不会去限制它们。珈蓝身上的寒气重,那些灵物都不愿意靠近她,一察觉到她的到来就远远的躲开去。 珈蓝看着它们离开的身影心中颇为落寞,只能独自坐在岸边发呆。 珈蓝的动作表情越来越像青灯,她竟然开始有些明白青灯的感受,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原来化形后的自己,真的会变得不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七) 木清无数次见过山魈疯狂乖戾的模样,他们并不畏惧死亡,一系列的行动似乎更像是在发泄。 山魈不论是外貌还是行为都令人厌恶,恨不得他们就此消失。木清也一样,看着他们粗鄙的相互抛着动物粪便玩耍,挂在树上恐吓地对山鬼们露出尖利的牙齿,丑陋的脸就如那毒雾一般令人不堪忍受。 虽然厌烦,但他却对他们生不出恨意。只因为曾经有那么一次,他被一位山魈从泥泞中扶起,那山魈为他披上精美温暖的鹊衣,告诉他他是一只山鬼。 那时的他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丝的认知,他也并不知道什么是山鬼,但那时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是什么,他该去往何处。 那位山魈说他是山鬼,他便问:那你呢? 山魈俊朗的脸上严肃的表情不变,他垂下眼帘,说:我是山魈。 那一刻木清的心里便固执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你是山魈,那么我也是。 木清想要和他待在一起,想要成为和他一样的山魈。 年幼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哪座山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他只知道哪座山的灵气充沛他便去哪,这是本能。 那时的每座山上都会居住着一些山鬼,但唯有最接近天河的童山山鬼域内最多,灵气也更充裕。各山的山鬼域从不对外来的山鬼开放,因此木清幼时从未见过任何山鬼,当然也从没见过山魈。 他独自行走在深山河流,身上的衣裳是偷了山下农户的,他那时不懂得控制灵力,灵力不稳时耳朵便会变成叶子的模样,皮肤也会随之变成青色。这样的他偶然间被进山的人族碰见,被当做山中的怪追打了十里。 小山鬼肉嫩,被那铁具打了十几下疼得他再也不敢去偷人族的衣裳,故而几十年来他身上多处面料已然风化,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不能挡风,只可遮丑。 他遇见言笑君那日,恰巧是山鬼幼年期灵力增长的一个阶段,这个阶段极为重要,若是挺不过去便会夭折。 那时他蜷缩在临水域的一处小山洞中,洞中时不时会有水落的滴答声响起,上方一滴滴雨水落下,在他手边凹陷的地上汇成一小块水池。 他身上烧得厉害,迷迷糊糊就听见尖叫声和一种奇怪的“嘎嘎”声。那奇怪的叫声像是一种动物发出,然而他脑中搜索了片刻也想不出是什么,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所处的山洞十分狭小,入口处长满杂草,几乎遮蔽了光亮。洞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砸在草叶上奏出规律的“哒哒”声,细小的风从入口处灌进来,他打了个寒噤,硬生生被冻醒了。 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本着对陌生事物的恐惧心理,他往里面缩了缩,小心的屏着气息,等到脚步声消失才敢拨开草丛探出头去。 他四处看了看,青山笼罩在一片雨雾中,整个山林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湿漉漉的,令他难受。 远处有山鬼乘着赤豹在林间飞快地奔跑,深青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她的速度十分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他好奇的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便又缩了回去。 而在离他较远的一处山林中,许多山魈在树枝上攀爬跳跃,手中举着石块正在驱赶奔逃的山鬼。 山鬼逃得狼狈,山魈则高兴地手舞足蹈,一块又一块石头往下砸去。一会儿后,族内一位长老赶到,他将山鬼们聚集在一起,结出结界抵挡山魈的攻击。此刻在他们眼里,山魈就如同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山魈见石块伤不到他们便急的“嘎嘎”大叫捶胸顿足。 “哼,如此丑陋之物也敢在我临水域放肆!”娇俏的女声响起,一道残鞭落下,将立在树间的几只山魈打了下来,其余山魈立刻四散开来躲在树后暗中观察着。 菇罗女从赤豹背上一跃而下,赤、裸白皙的双脚踏在地上,脚踝上套着白色的花环,行走间步履生香。 她手中握着一条绿色的藤编,“啪”的一声抽在一只山魈的背上,山魈驼着的背瞬间皮开肉绽,菇罗女见那山魈还敢龇牙瞪她,又是一鞭抽下。 “怎么,你们敢做这仍粪砸石头的勾当还不愿给本小姐抽了!?”菇罗女一脚踩在山魈背上,俯下身子用藤鞭拍打着山魈的伤口。“今日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还真当我山鬼好欺负?丑八怪!” 被压在地上的山魈鼻子里喷出粗重的气息,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他嘴唇上下翻动露出尖利的牙齿,双目赤红用力瞪着菇罗女。 周围受了伤的山鬼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张望,见山魈被鞭打便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们已经忍了山魈的行为够久了,他们不能杀山魈,却可以伤他们,就如同山魈对他们一样。 菇罗女也看出来山鬼们此番想要泄愤的心理,也是,任谁被轮番追打整整三天都不会好受。 菇罗女伸出染了绿汁指甲的手指,对缩在结界内的山鬼勾了勾。语气漫不经心道:“来,将这几只丑八怪关进笼子里挂到树上去,他们不是愿意在树上待着么,本小姐这就让它们上树。” 菇罗女为桑知君第三女,此次救援来的本应是其四弟振鹭,菇罗女憎恨山魈已久,便偷了振鹭的鹊衣来此救援。 山魈被吊在笼子里关了五日,也被折磨了五日,周边的山魈轮番上前欲解救同伴皆被菇罗女打了下去,越来越多的山魈被抓,树上的笼子也越来越多。 到了第八日,已有三分之一的山魈被关在藤木笼中,他们的皮被火烤得焦黑翻开,身上淌出的血水在地上绘出一道一道扭曲的纹路,山魈倒是硬气,愣是一声也没叫。 见此情形已有许多山鬼害怕了,他们请求菇罗女停手,但菇罗女弄了这么一出戏不就是想听山魈求饶害怕的声音,她早就听父亲说过山魈在未遭到诅咒前英勇擅武,山鬼比之不得。 她就是要看看这些个怪物在她面前求饶的样子。山鬼力弱?哼,她倒要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弱的一方! 后方的山鬼跪了一地,菇罗女皱紧眉头看着伏在地上求她放过山魈的族民,怒得她一鞭鞭抽打在他们身旁的空地上。 为什么最后下跪求饶的依然是山鬼!!她的心中怒火燃烧,大吼道:“给我起来!你们给我站起来!!”无一山鬼抬头,亦无山鬼起身。 菇罗女咬牙:“你们是山鬼!你们是山鬼!”为什么都要这样,父亲如此,哥哥们也是如此,为何要怕这些丑陋的东西?为何不直接将他们赶出童山!? 菇罗女美目一凌,捏紧了拳头。弱者才需下跪,弱者才会求饶,我山鬼一脉绝不输于山魈! 菇罗女抽出腰间的玉骨刀,曼步朝笼中的山魈走去。 山魈虽被诅咒,却依然是近神一脉。山魈一死,染血的身体便冒出大量的毒气。 菇罗女前一秒还陷在杀死山魈的惊惧中,下一秒便被毒气扼住了喉咙。 高大的树下悬挂着近五十只藤木囚笼,笼内皆冒着烟蓝的毒气,毒气缓缓升起又随风散开,不久后便会蔓延至整片山林。 言笑君赶到临水域时,死去的山魈已死去多时。其它山魈早已经撤离,他们知道同伴体内散发的气体会杀死山鬼,留下同伴的尸首是为了惩罚山鬼族。 毒雾即将覆盖整片区域,言笑君为了不让毒雾蔓延至临水域外便在区域内布了结界。他在域内寻找多时,所有山鬼都已死去,无一幸存。 若真无幸存者,即使山魈是先受虐而死的一方,但就凭其它山魈没有将散发毒气的同伴尸体带走致使全域山鬼死亡这一条,山魈一族也必会受到灭绝的天罚。 雨声渐大,一个小小的身子摔出石洞,言笑君伸出手将他从泥水中抱起,擦拭他脸上沾染的污泥。小山鬼虚弱地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言笑君神色一柔,看着小山鬼的双眼,心中庆幸道:幸好,找到了。 山鬼之死救了木清,同样,木清活着救了山魈一族。自此以后山魈杀山鬼,山鬼灭山魈,再无规则约束。而今一切机缘巧合,皆是命途。 珈蓝不知道何为山神,直到现在她都似乎还在梦中,童山也好山鬼也罢……她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为何非得是童山神,为何要做所有京墨君让她做的事。 只是当时化形之初脑袋并不清醒,被京墨君牵引着便登上了那座高台,她自己下去不得,便只能顺着京墨君的意思坐上那把藤椅。 童山山鬼域内的灵物大都如兔子一样单纯,有时候甚至表现得十分蠢笨。珈蓝时常趁着京墨君与长老们开会时溜出方宫,一个人跑到河边看那些会说话的灵物玩闹嬉戏。 灵物异常活泼,它们自己玩耍,山鬼们也不会去限制它们。珈蓝身上的寒气重,那些灵物都不愿意靠近她,一察觉到她的到来就远远的躲开去。 珈蓝看着它们离开的身影心中颇为落寞,只能独自坐在岸边发呆。 珈蓝的动作表情越来越像青灯,她竟然开始有些明白青灯的感受,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原来化形后的自己,真的会变得不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八) 珈蓝看着阳光透过树梢照在河中,晶莹的水光晕开一片翠绿的颜色,水中的红色鲤鱼发现她后向她游来。 珈蓝笑了。 看,并不是所有灵物都躲避着她。她脱了鞋子将脚浸入冰寒的河水中,双脚无意识地拨着水面。树梢上白云缓缓飘过,她看着水流从自己脚上滑下,思绪渐渐飘远。 珈蓝犹记得寺庙附近也有一条河,青灯每天都会跟着师兄们去打水。水中小鱼最多,那时的她总会沉入河中跟着游鱼玩耍,青灯虽然看不见她,却能听见她的声音,一听见她笑青灯便也跟着笑。 不得不说,她想念青灯了,青灯会与她说话,会教她诵经,她跟着学时青灯就会很开心,青灯开心了她也会跟着开心。 青灯很寂寞,青灯应该也想念她了吧。 天虫顺着雪地上的脚印找到了珈蓝,靠近时才发现珈蓝趴在岸边的石头上睡着了。 白石上积雪未消,珈蓝头枕在手臂上陷入石上纯净的冰雪之中,雪光映照在洁白的侧脸上,显得珈蓝的面容越加圣洁无暇。 一双莹白的小脚浸泡在冒着寒气的河水中,风吹得水波微荡,那脚便像是在水下轻轻摆动,撩拨着一河春水。宽大的青色外袍一半顺着水流飘荡,另一半则松垮垮地挂在珈蓝肩头,半湿的黑色长发铺在雪上,形成了黑白的鲜明色彩。 “有色如寒冰,无物隔纤尘”,这样一幅圣洁却又带着一丝魅惑的景色不禁让天虫停下了脚步,隔着稀薄的水汽愣愣瞧着。 天虫已服侍珈蓝近一年,无时无刻都在遵守着侍仆的规则不敢抬头直视神颜。这是第一次,他无意窥视神颜,却被她惊艳。 短短一年的时间,珈蓝已经长大许多,身段也有了少女的雏形,珈蓝自己没有注意到,但身边的山鬼们却早就注意到了。 他们的神在长大,神的成长代表着力量的强大,或许童山真的能够借这位半途上拐来的“神”走上正轨,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墨君渐渐对珈蓝的力量深信不疑。 珈蓝未醒,天虫不敢擅自惊扰,便站在五米开外守着珈蓝醒来。 京墨君在珈蓝走后便让他跟着山神以防山神出什么意外。但在他看来,山神似乎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跟着才离开的。 天虫不禁微微侧过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珈蓝。此刻体内的寒气在蠢蠢欲动,冲击着他的血脉,他忍住不适感尽量放松身体,这样能让他好过些。 每次靠近珈蓝,天虫体内的寒气便会开始躁动,像是拥有生命般在他体内游走,这样的感觉虽不是疼痛,却让他不怎么舒服。但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天虫体内的寒气是珈蓝遇到山魈袭击那晚留下的,鹤望君试着想用银针帮他把寒气引出来,但显然没那么容易。也正因为此让他对山神产生了好奇,他从没怀疑山神的身份,只是对她的寒气能给他带来这样的伤害而感到无措与惊讶。 体内的气息平静下来后天虫吐出一口气,心跳也渐渐平稳下来。 “天虫?”珈蓝醒来,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有些发蒙。 “仆在。”天虫一顿,连忙转身弯腰行礼,声音依旧清亮。 他弯着腰低垂着头,头上用来束发的白玉环便清晰的倒映在珈蓝眼中,白玉环中朦胧的红色细线让她肯定那就是天虫。 珈蓝点了点头,仔细想想竟发觉她的六个侍仆中她似乎只记住了天虫和子苓的名字。 她捞起泡在水里的衣服递给天虫拿着,却并不起身。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天虫接过,将滴水的衣袍挂在臂弯上,顷刻间他的袖子便湿透了。 “京墨君让你来的?”珈蓝支起右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揉了揉眼睛侧头问道。 “是。”天虫站得恭敬,“族长命仆跟着山神。” “嗯。其实,你若有其他事的话可以先离开,有无侍仆跟着对我来说都不大要紧。”珈蓝伸手探入河水中搅动着,眼神中透露的是刚睡醒的慵懒朦胧。 “仆的职责便是侍奉吾神,并无其他。”天虫回答道。 珈蓝点了点头,说:“那便随你吧。” “是。”天虫从容地侯在一旁。 光影流转,高大的树木间透过金色的暖阳,为湿寒的空气添上一层暖意。岸边的雪悄然融化,露出冰雪下点点绿色的青苔。 “天虫,听闻山鬼到了三百岁便算成年,你有几岁了?”珈蓝翻身仰躺在石上,看着被高大树冠圈出的一方青空。她感觉到地底下有什么在运转,就是这样的转势使天气陡然回暖。 天虫:“今年恰满三百二十岁。” “这样算来你也才刚成年不久啊。”珈蓝侧过头看他,“你有父母吗?” 天虫:“原本有,之后……不算有,现在没有。” “这是何意?”珈蓝来了兴致,连忙坐起。 天虫:“成为侍仆后,父母便不再是父母,仆也不再是山鬼,仆的身份只是神的侍仆。何况,仆的父母已魂归山林。” 珈蓝愣了愣,笑了:“青灯曾说过‘父母不再’,‘母抛父弃’的话,这些话她只说给我听,听她说这样的话时我总感觉她很难过,但为何今日听你这样说,我竟感觉到理所当然?” 天虫听了这话面容不禁舒展开来:“或许这对仆来说本就不是一件难过的事。” 珈蓝浅笑,觉得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不妥,便转移话题问道: “那你可知我几岁了?” “仆……不知。” 天虫心中诧异于珈蓝愿意这样简单地与他搭话,在他的意识里山神是不会这样关注侍仆的,珈蓝对他的关注让他心中欣喜,但面上却依然表现得一派淡然。 “自有意识那一日算起,我已醒来两万年了。”她将灵识初蒙叫做“醒来”。 她自出生便生存于黑暗之中,醒着是睡,睡着也是睡,这两万年算是白过了吧。 她抬起手仔细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指尖灵气缠绕,如蚕丝细纱般包裹住手指。 但即使是灵力,也不是自己修来的。她垂下眼帘,眸光黯淡。 “我想念青灯了。”珈蓝忽然说道,委屈迷茫的声音透着一股孩子气。 听到这样的话,天虫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能沉默着将头垂得更低。 “山脉受损,灵脉枯竭。天虫,我究竟要当这山神到何时?是否等到那棵神树化形成神时我才可以回去?”才一年,珈蓝便已经觉得难熬了。 “天虫不知。” 天虫不明白珈蓝为何一心惦记着要走,自成为山神接下神卷那一日起,珈蓝就算是指天立下誓言,至此一生都将自己奉献给童山万千生灵。 既然已经立誓就没有再离开的道理,神族最重视契约誓言,一旦立誓便是永生的约定,是以神从不会贸然立誓,也从不会后悔。 正当天虫感到疑惑时,珈蓝转头冲他嘻嘻笑道:“我也是随口问问,早便知道你是不知的。” 她也知道自己问这种话毫无意义。 童山气候变化无常,山中的积雪早已融化,近两个月来已经从冬日直接过渡到了夏季。 这天气一热虫蚁便多了起来,那些灵物大多是些带皮毛的,又喜欢在草丛中打滚,身上免不了会沾些虫子。 它们若是被虫子咬了便只知道哭,山鬼们从不管这些琐事,只管它们的住处与安全问题。珈蓝见了它们每每都会想起兔子,她不忍心看它们难受,便把鹤望君送她的灵药都散给了它们。 兔子死后没过多久珈蓝便化了形,因此那些平日与她玩在一处的灵物大都认不出她来。它们知道山中新来了山神,却都不明白为什么兔子和“呼呼”一起不见了。 某天夜里珈蓝走在去天泉涧的路上时还能隐约听见灵物们一起在林子里叫喊着“呼呼”和“兔子”。珈蓝脚步顿了顿,想要回头,却又觉得不合适,终究没有选择回头去看。 身后的侍仆见此情形默默退下,不一会儿那声音便消失了。 鹤望君时常会来她的院子里看她,来时总会给她带一些东西。 她曾问过鹤望君,修完灵脉后她能否回寺庙看看?鹤望君沉默着,只是笑笑。 前些日子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侍仆们都被鹤望君带走了,说是要从中选出神侍。珈蓝没有任何疑问,这些事她不懂,在躺椅上闭目休息,摇晃着点了点头,算是准许。 鹤望君倒是有些疑惑于珈蓝的默许,他以为珈蓝不明白神侍是什么便会问,只是没想到她对此并不关心。 若真如此倒麻烦了,一个对童山没有喜爱之情,更没有责任之心的神,这对于童山来说真的好吗? “神侍的职责便是近身保护山神,也是管理其余五位侍仆的侍者。”鹤望君解释道。 珈蓝睁开眼睛抬头看着鹤望君眨了眨眼,点点头,表示我明白了。 鹤望君见她这样的表情不禁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摇头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 鹤望君在她院中转了一圈,本想看看珈蓝还缺些什么,下次他好给她带过来。但他走到哪珈蓝的视线便跟到哪,倒是看得鹤望君不自在起来。 鹤望君展开桃丝木扇扇了扇,不动声色地默默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他咳了一声,讪讪道:“神,您孤身在这院中是否会感到不适?” “有何不适?”珈蓝问。随后想了想又问:“我何时能回去看青灯?” 青灯?鹤望君在记忆中搜了搜,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青灯是谁。 珈蓝看出了鹤望君的疑惑,她道:“青灯是人,一年前你们从她手中将我带来,我不知道她过得如何,想去看看她。” 鹤望君沉默片刻,方才有些为难道:“待您长大后,方可自由出入山鬼域。” 他们终于给了她一个确切的回答,珈蓝笑着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珈蓝很高兴能出去看望青灯,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成长的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就是一辈子,一辈子过去了,那人也就消失了。 五年来,侍仆逐渐各归其位,最后只剩下子苓和天虫没有回来。 又一年过去,神侍一职落在了天虫头上,只因当日长老宣读神侍之名时,珈蓝午睡醒来,迷糊问道:“神侍?是天虫吗?” 山主和族长面面相觑,长老默默卷起写着子苓之名的卷轴,朗声报出:“神侍者,天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八) 珈蓝看着阳光透过树梢照在河中,晶莹的水光晕开一片翠绿的颜色,水中的红色鲤鱼发现她后向她游来。 珈蓝笑了。 看,并不是所有灵物都躲避着她。她脱了鞋子将脚浸入冰寒的河水中,双脚无意识地拨着水面。树梢上白云缓缓飘过,她看着水流从自己脚上滑下,思绪渐渐飘远。 珈蓝犹记得寺庙附近也有一条河,青灯每天都会跟着师兄们去打水。水中小鱼最多,那时的她总会沉入河中跟着游鱼玩耍,青灯虽然看不见她,却能听见她的声音,一听见她笑青灯便也跟着笑。 不得不说,她想念青灯了,青灯会与她说话,会教她诵经,她跟着学时青灯就会很开心,青灯开心了她也会跟着开心。 青灯很寂寞,青灯应该也想念她了吧。 天虫顺着雪地上的脚印找到了珈蓝,靠近时才发现珈蓝趴在岸边的石头上睡着了。 白石上积雪未消,珈蓝头枕在手臂上陷入石上纯净的冰雪之中,雪光映照在洁白的侧脸上,显得珈蓝的面容越加圣洁无暇。 一双莹白的小脚浸泡在冒着寒气的河水中,风吹得水波微荡,那脚便像是在水下轻轻摆动,撩拨着一河春水。宽大的青色外袍一半顺着水流飘荡,另一半则松垮垮地挂在珈蓝肩头,半湿的黑色长发铺在雪上,形成了黑白的鲜明色彩。 “有色如寒冰,无物隔纤尘”,这样一幅圣洁却又带着一丝魅惑的景色不禁让天虫停下了脚步,隔着稀薄的水汽愣愣瞧着。 天虫已服侍珈蓝近一年,无时无刻都在遵守着侍仆的规则不敢抬头直视神颜。这是第一次,他无意窥视神颜,却被她惊艳。 短短一年的时间,珈蓝已经长大许多,身段也有了少女的雏形,珈蓝自己没有注意到,但身边的山鬼们却早就注意到了。 他们的神在长大,神的成长代表着力量的强大,或许童山真的能够借这位半途上拐来的“神”走上正轨,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墨君渐渐对珈蓝的力量深信不疑。 珈蓝未醒,天虫不敢擅自惊扰,便站在五米开外守着珈蓝醒来。 京墨君在珈蓝走后便让他跟着山神以防山神出什么意外。但在他看来,山神似乎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跟着才离开的。 天虫不禁微微侧过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珈蓝。此刻体内的寒气在蠢蠢欲动,冲击着他的血脉,他忍住不适感尽量放松身体,这样能让他好过些。 每次靠近珈蓝,天虫体内的寒气便会开始躁动,像是拥有生命般在他体内游走,这样的感觉虽不是疼痛,却让他不怎么舒服。但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天虫体内的寒气是珈蓝遇到山魈袭击那晚留下的,鹤望君试着想用银针帮他把寒气引出来,但显然没那么容易。也正因为此让他对山神产生了好奇,他从没怀疑山神的身份,只是对她的寒气能给他带来这样的伤害而感到无措与惊讶。 体内的气息平静下来后天虫吐出一口气,心跳也渐渐平稳下来。 “天虫?”珈蓝醒来,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有些发蒙。 “仆在。”天虫一顿,连忙转身弯腰行礼,声音依旧清亮。 他弯着腰低垂着头,头上用来束发的白玉环便清晰的倒映在珈蓝眼中,白玉环中朦胧的红色细线让她肯定那就是天虫。 珈蓝点了点头,仔细想想竟发觉她的六个侍仆中她似乎只记住了天虫和子苓的名字。 她捞起泡在水里的衣服递给天虫拿着,却并不起身。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天虫接过,将滴水的衣袍挂在臂弯上,顷刻间他的袖子便湿透了。 “京墨君让你来的?”珈蓝支起右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揉了揉眼睛侧头问道。 “是。”天虫站得恭敬,“族长命仆跟着山神。” “嗯。其实,你若有其他事的话可以先离开,有无侍仆跟着对我来说都不大要紧。”珈蓝伸手探入河水中搅动着,眼神中透露的是刚睡醒的慵懒朦胧。 “仆的职责便是侍奉吾神,并无其他。”天虫回答道。 珈蓝点了点头,说:“那便随你吧。” “是。”天虫从容地侯在一旁。 光影流转,高大的树木间透过金色的暖阳,为湿寒的空气添上一层暖意。岸边的雪悄然融化,露出冰雪下点点绿色的青苔。 “天虫,听闻山鬼到了三百岁便算成年,你有几岁了?”珈蓝翻身仰躺在石上,看着被高大树冠圈出的一方青空。她感觉到地底下有什么在运转,就是这样的转势使天气陡然回暖。 天虫:“今年恰满三百二十岁。” “这样算来你也才刚成年不久啊。”珈蓝侧过头看他,“你有父母吗?” 天虫:“原本有,之后……不算有,现在没有。” “这是何意?”珈蓝来了兴致,连忙坐起。 天虫:“成为侍仆后,父母便不再是父母,仆也不再是山鬼,仆的身份只是神的侍仆。何况,仆的父母已魂归山林。” 珈蓝愣了愣,笑了:“青灯曾说过‘父母不再’,‘母抛父弃’的话,这些话她只说给我听,听她说这样的话时我总感觉她很难过,但为何今日听你这样说,我竟感觉到理所当然?” 天虫听了这话面容不禁舒展开来:“或许这对仆来说本就不是一件难过的事。” 珈蓝浅笑,觉得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不妥,便转移话题问道: “那你可知我几岁了?” “仆……不知。” 天虫心中诧异于珈蓝愿意这样简单地与他搭话,在他的意识里山神是不会这样关注侍仆的,珈蓝对他的关注让他心中欣喜,但面上却依然表现得一派淡然。 “自有意识那一日算起,我已醒来两万年了。”她将灵识初蒙叫做“醒来”。 她自出生便生存于黑暗之中,醒着是睡,睡着也是睡,这两万年算是白过了吧。 她抬起手仔细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指尖灵气缠绕,如蚕丝细纱般包裹住手指。 但即使是灵力,也不是自己修来的。她垂下眼帘,眸光黯淡。 “我想念青灯了。”珈蓝忽然说道,委屈迷茫的声音透着一股孩子气。 听到这样的话,天虫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能沉默着将头垂得更低。 “山脉受损,灵脉枯竭。天虫,我究竟要当这山神到何时?是否等到那棵神树化形成神时我才可以回去?”才一年,珈蓝便已经觉得难熬了。 “天虫不知。” 天虫不明白珈蓝为何一心惦记着要走,自成为山神接下神卷那一日起,珈蓝就算是指天立下誓言,至此一生都将自己奉献给童山万千生灵。 既然已经立誓就没有再离开的道理,神族最重视契约誓言,一旦立誓便是永生的约定,是以神从不会贸然立誓,也从不会后悔。 正当天虫感到疑惑时,珈蓝转头冲他嘻嘻笑道:“我也是随口问问,早便知道你是不知的。” 她也知道自己问这种话毫无意义。 童山气候变化无常,山中的积雪早已融化,近两个月来已经从冬日直接过渡到了夏季。 这天气一热虫蚁便多了起来,那些灵物大多是些带皮毛的,又喜欢在草丛中打滚,身上免不了会沾些虫子。 它们若是被虫子咬了便只知道哭,山鬼们从不管这些琐事,只管它们的住处与安全问题。珈蓝见了它们每每都会想起兔子,她不忍心看它们难受,便把鹤望君送她的灵药都散给了它们。 兔子死后没过多久珈蓝便化了形,因此那些平日与她玩在一处的灵物大都认不出她来。它们知道山中新来了山神,却都不明白为什么兔子和“呼呼”一起不见了。 某天夜里珈蓝走在去天泉涧的路上时还能隐约听见灵物们一起在林子里叫喊着“呼呼”和“兔子”。珈蓝脚步顿了顿,想要回头,却又觉得不合适,终究没有选择回头去看。 身后的侍仆见此情形默默退下,不一会儿那声音便消失了。 鹤望君时常会来她的院子里看她,来时总会给她带一些东西。 她曾问过鹤望君,修完灵脉后她能否回寺庙看看?鹤望君沉默着,只是笑笑。 前些日子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侍仆们都被鹤望君带走了,说是要从中选出神侍。珈蓝没有任何疑问,这些事她不懂,在躺椅上闭目休息,摇晃着点了点头,算是准许。 鹤望君倒是有些疑惑于珈蓝的默许,他以为珈蓝不明白神侍是什么便会问,只是没想到她对此并不关心。 若真如此倒麻烦了,一个对童山没有喜爱之情,更没有责任之心的神,这对于童山来说真的好吗? “神侍的职责便是近身保护山神,也是管理其余五位侍仆的侍者。”鹤望君解释道。 珈蓝睁开眼睛抬头看着鹤望君眨了眨眼,点点头,表示我明白了。 鹤望君见她这样的表情不禁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摇头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 鹤望君在她院中转了一圈,本想看看珈蓝还缺些什么,下次他好给她带过来。但他走到哪珈蓝的视线便跟到哪,倒是看得鹤望君不自在起来。 鹤望君展开桃丝木扇扇了扇,不动声色地默默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他咳了一声,讪讪道:“神,您孤身在这院中是否会感到不适?” “有何不适?”珈蓝问。随后想了想又问:“我何时能回去看青灯?” 青灯?鹤望君在记忆中搜了搜,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青灯是谁。 珈蓝看出了鹤望君的疑惑,她道:“青灯是人,一年前你们从她手中将我带来,我不知道她过得如何,想去看看她。” 鹤望君沉默片刻,方才有些为难道:“待您长大后,方可自由出入山鬼域。” 他们终于给了她一个确切的回答,珈蓝笑着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珈蓝很高兴能出去看望青灯,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成长的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就是一辈子,一辈子过去了,那人也就消失了。 五年来,侍仆逐渐各归其位,最后只剩下子苓和天虫没有回来。 又一年过去,神侍一职落在了天虫头上,只因当日长老宣读神侍之名时,珈蓝午睡醒来,迷糊问道:“神侍?是天虫吗?” 山主和族长面面相觑,长老默默卷起写着子苓之名的卷轴,朗声报出:“神侍者,天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九) 眨眼间二十五年过去,珈蓝也渐渐长大。 天色渐晚,远方天际明星闪烁,山中的温度迅速降下,冷风带着阳光的气息穿过整个山林,也催促着林中的山鬼挂起玉灯。 珈蓝抬头看了看天,三两鸟雀正往东边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梢上。她哈出一口冷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将一处灵泉修复。 指间下,浑浊的泉水从地底翻涌上来,在低洼处汇成了一汪小池,冷光微闪,泉水迅速结成冰,冰面上冒着白色的寒气。珈蓝照着京墨君教她的方法用体内温和的灵力净化灵泉。解除冰封时,涌出的水带着透明的冰晶恢复澄净。 珈蓝连忙将手塞入袖口取暖,脸上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些年来她修复灵泉百余处,再过不久就能试着修复主灵脉了。 她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只是单纯的认为身为山神,这便是正常的,因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知道京墨君对自己的期望随着灵泉的修复变得越来越高,但京墨君自己却时日无几,即将魂归山林。 近年来京墨君将族中的大小事务慢慢交给了木清和鹤望君管理,她自己则退居幽簧深院,修养身体。 珈蓝与京墨君相处的时日多了也有些感情,知道京墨君时日无几便想着多修复几处灵泉能让她高兴些。 两个月来珈蓝已经连续修复了三处灵泉,体力越加不支,珈蓝只觉得自己的神体越来越怕冷了。 二十五年了,珈蓝的身体越来越惧寒,天虫和子苓虽然不知道珈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刚接触她的时候他们就察觉到珈蓝本身的灵力属寒,照此来看她最不怕的应该就是寒气。 然而年复一年,珈蓝的灵力却变得越来越温和,修补的灵脉也越来越多,再过几年她甚至就能进入地宫修补主灵脉。 但是现在,珈蓝却已经无法在冬日修补灵脉了,只能修复一些被山魈污染的灵泉。 河岸旁,天虫着青衣,子苓着白衣,一神侍一侍仆就静静等候在珈蓝身后不远处。参天的古树几乎遮蔽了天光,树上悬挂的白玉灯散发着柔和的荧光照亮他们的身影。 天虫的臂弯处搭着一条厚厚的黑色披风,他一直看着珈蓝的背影,没有注意到子苓探究的目光。 子苓衣袖内裹着一壶热汤,用灵力慢慢熬煮。这是给珈蓝暖身子恢复灵力用的,每次珈蓝修复灵泉后都必须喝上一盅。 子苓察觉到了天虫这几日的奇怪之处。他发现天虫看山神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且目光复杂,他不知道天虫心中藏着什么事,也不明白天虫的目光为何会是那样让他无法参透。 “天虫,你近日可有何心事?”子苓转过头看着天虫。既然他看不懂那便直接问了,尽管他知道天虫可能不会说。 天虫目不转睛,声音清冷。 “我并无心事。” 天暗的很快,四周白玉灯柔和的光四散开来,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越发明亮。寒风刮过,带起他们宽大的袖子向后飞舞,高束的墨发如冰凉的丝绸在风中飘扬。 天虫垂下眼眸,目光从珈蓝身上移开。 他的异样并不是从近日开始的,子苓现在才发现便可以知道天虫的举动确实逾越了。 “你的眼中藏着许多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异样我瞧得出。” “我无事,你且心安。”天虫转头看着子苓微微一笑,语气轻松。 这样的微笑明显是为了隐藏什么。子苓仍不放心,思来想去,与山神有关的事……也只能是柔葭了。 “天虫,你可是思念柔葭了?”子苓以为天虫是因为想念唯一的妹妹才会这样,毕竟柔葭是为了帮天虫偷药才会被禁在石崖下。 “思念?”天虫有些疑惑,他看着子苓道:“柔葭犯了错,面壁悔过是她应有的惩罚。百年后刑满时,我便会亲自去接她,又何须思念?”。 子苓沉默了。天虫说话时直视前方态度坚定,子苓看他这样似乎还不知道柔葭偷盗山神灵药的原因是什么。 “柔葭她……若是可以,你还是去看看吧,毕竟你现在对她来说是唯一的亲人。”子苓不忍看到柔葭孤苦无依,独自待在石崖下。 自他们的父母死后柔葭就将天虫看做是自己的一切,愿意为天虫做任何事,只因那是她唯一的哥哥。 子苓向来比天虫看得明白,柔葭虽然心气高,但最是重感情,天虫病了,她自然是不惜一切也要将药拿到手的。 山神的药必定经过山主和族长之手,每日都有定数,不多也不少。要想拿到又岂会是一件易事。 天虫对自己的寒病只字不提,柔葭也是偶然间才看到他发作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的兄长是断不会向山神讨灵药的,她想他这样忍着定是因为这病是不能对山主和族长说的。 然而柔葭却想岔了,天虫不说是不想,不是不能。 山主也曾对他说过,若将此事告诉山神,必会动摇山神心性。 天虫虽然不知道他的伤为何能动摇山神之心,但他知道山主不会欺骗他。更何况他本就不打算对山神或是其他山鬼说起。 后来柔葭找了子苓商量,若不是柔葭亲眼所见,子苓简直不敢相信天虫竟生了这样奇怪的病。 子苓虽然不知道天虫的寒病究竟因何而起需要何种灵药,却知道山神每日泡的灵药中有大量的佛焰花,而佛烟花属炎性。山神本体属寒,他便想既然都是寒性那佛焰花或许可以一试。 他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天虫谈一谈,然后一起找山主或是山神讨要佛焰花,山神一向宠爱天虫,极有可能会给。 柔葭行事冲动,子苓万没想到她第二晚便偷了佛焰花将其泡在果酒中给天虫喝了。 灵药一向是木清长老看管,木清长老门下弟子监守自盗,盗的还是山神的药,这一项罪便大了。 子苓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结局本可以避免的。 天虫拒绝了子苓的好意。对于他来说,犯了罪便应该得到惩罚。 当年柔葭犯错,他不曾问过她一句,也不想知道她的原因是什么。柔葭盗了山神之物是事实,这便足够。 他们兄妹本就从小分离,他才百岁时便被送到专门教养神仆的天之熙,每一日他们都在教他该如何做好山神侍仆,没有人告诉他要怎样与自己的妹妹相处。 长时间与父母妹妹的分离淡化了他对他们的情,每年一次的探望他甚至不知道该与他们说什么。 从他离家那一刻起,父母就将他完全当做神的侍仆来看待,相聚时对他十分恭敬客气,只有妹妹柔葭会对他说几句真心话,给他带一些酿好的果酒尝鲜。 父母死后柔葭成为了木清长老的弟子,木清长老是族中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族长的长老,柔葭跟着他只会越来越好。 柔葭被捕那一日他就站在山神的身边,沉默地看着厚重的锁链套上柔葭的身体。 木清长老握住锁链阻止其他山鬼上前,沉声质问明一长老时,他没有动,只是看着。 柔葭的房中尚存灵药的气息,符袋中被搜出了一小段灵药残渣。柔葭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木清长老皱眉看着默认的柔葭渐渐松开了手,锁链脱手落下,刺耳的声音让柔葭为之一颤,他依然没有动,只是看着。 路过他身边时,柔葭却忽然抬起头,视线并未落在他身上,她低了低头,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表情,他只听她低声道:“照顾好自己。” 话音犹在耳边,柔葭却被山鬼拖拉着带走。 珈蓝瞧见了柔葭的动作,侧头问他:“你与她相识?” 喉咙滚动,他只觉得眼睛干涩,十分难受,“那是我妹妹。” 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山神的面前自称了“我”。 珈蓝点了点头,回过头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在京墨君欲将柔葭驱逐出童山时阻拦了下来,最后的结局便成了石崖下的百年监禁。 “子苓,神似乎又长大了一些。”天虫淡漠的目光望向前方瘦小的身影,眸中闪过一道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反而有淡淡的愁意凝在眉间。 子苓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头,以前山神的个子不过到他肋骨处,蹲下身时就像一个普通的山鬼幼子,脆弱柔软。而现在,他仅仅看着她蹲下时的背影背脊就会自觉的挺直,那是与生俱来对神的敬意。 珈蓝现在已经到他胸口处,她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靠近他们了,他们的神真的开始长大了。 子苓温柔的笑着,嘴角上扬,眼中闪着希望的光。 “是啊,神长大了,且成长的很快,童山有救了。” “神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 “嗯?”天虫的声音太轻,子苓没有听清。 天虫淡淡瞥向子苓,说道:“无事。” 即使是身为神仆的子苓也没有注意到珈蓝的力不从心。不,或许他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太过在意。 山鬼们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神是强大的,不到最后的陨灭时刻不会衰弱。在他们看来珈蓝是新神,灵力只会慢慢增长却不会减弱,神体只会越加强壮而不会日益枯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十九) 眨眼间二十五年过去,珈蓝也渐渐长大。 天色渐晚,远方天际明星闪烁,山中的温度迅速降下,冷风带着阳光的气息穿过整个山林,也催促着林中的山鬼挂起玉灯。 珈蓝抬头看了看天,三两鸟雀正往东边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梢上。她哈出一口冷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将一处灵泉修复。 指间下,浑浊的泉水从地底翻涌上来,在低洼处汇成了一汪小池,冷光微闪,泉水迅速结成冰,冰面上冒着白色的寒气。珈蓝照着京墨君教她的方法用体内温和的灵力净化灵泉。解除冰封时,涌出的水带着透明的冰晶恢复澄净。 珈蓝连忙将手塞入袖口取暖,脸上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些年来她修复灵泉百余处,再过不久就能试着修复主灵脉了。 她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只是单纯的认为身为山神,这便是正常的,因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知道京墨君对自己的期望随着灵泉的修复变得越来越高,但京墨君自己却时日无几,即将魂归山林。 近年来京墨君将族中的大小事务慢慢交给了木清和鹤望君管理,她自己则退居幽簧深院,修养身体。 珈蓝与京墨君相处的时日多了也有些感情,知道京墨君时日无几便想着多修复几处灵泉能让她高兴些。 两个月来珈蓝已经连续修复了三处灵泉,体力越加不支,珈蓝只觉得自己的神体越来越怕冷了。 二十五年了,珈蓝的身体越来越惧寒,天虫和子苓虽然不知道珈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刚接触她的时候他们就察觉到珈蓝本身的灵力属寒,照此来看她最不怕的应该就是寒气。 然而年复一年,珈蓝的灵力却变得越来越温和,修补的灵脉也越来越多,再过几年她甚至就能进入地宫修补主灵脉。 但是现在,珈蓝却已经无法在冬日修补灵脉了,只能修复一些被山魈污染的灵泉。 河岸旁,天虫着青衣,子苓着白衣,一神侍一侍仆就静静等候在珈蓝身后不远处。参天的古树几乎遮蔽了天光,树上悬挂的白玉灯散发着柔和的荧光照亮他们的身影。 天虫的臂弯处搭着一条厚厚的黑色披风,他一直看着珈蓝的背影,没有注意到子苓探究的目光。 子苓衣袖内裹着一壶热汤,用灵力慢慢熬煮。这是给珈蓝暖身子恢复灵力用的,每次珈蓝修复灵泉后都必须喝上一盅。 子苓察觉到了天虫这几日的奇怪之处。他发现天虫看山神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且目光复杂,他不知道天虫心中藏着什么事,也不明白天虫的目光为何会是那样让他无法参透。 “天虫,你近日可有何心事?”子苓转过头看着天虫。既然他看不懂那便直接问了,尽管他知道天虫可能不会说。 天虫目不转睛,声音清冷。 “我并无心事。” 天暗的很快,四周白玉灯柔和的光四散开来,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越发明亮。寒风刮过,带起他们宽大的袖子向后飞舞,高束的墨发如冰凉的丝绸在风中飘扬。 天虫垂下眼眸,目光从珈蓝身上移开。 他的异样并不是从近日开始的,子苓现在才发现便可以知道天虫的举动确实逾越了。 “你的眼中藏着许多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异样我瞧得出。” “我无事,你且心安。”天虫转头看着子苓微微一笑,语气轻松。 这样的微笑明显是为了隐藏什么。子苓仍不放心,思来想去,与山神有关的事……也只能是柔葭了。 “天虫,你可是思念柔葭了?”子苓以为天虫是因为想念唯一的妹妹才会这样,毕竟柔葭是为了帮天虫偷药才会被禁在石崖下。 “思念?”天虫有些疑惑,他看着子苓道:“柔葭犯了错,面壁悔过是她应有的惩罚。百年后刑满时,我便会亲自去接她,又何须思念?”。 子苓沉默了。天虫说话时直视前方态度坚定,子苓看他这样似乎还不知道柔葭偷盗山神灵药的原因是什么。 “柔葭她……若是可以,你还是去看看吧,毕竟你现在对她来说是唯一的亲人。”子苓不忍看到柔葭孤苦无依,独自待在石崖下。 自他们的父母死后柔葭就将天虫看做是自己的一切,愿意为天虫做任何事,只因那是她唯一的哥哥。 子苓向来比天虫看得明白,柔葭虽然心气高,但最是重感情,天虫病了,她自然是不惜一切也要将药拿到手的。 山神的药必定经过山主和族长之手,每日都有定数,不多也不少。要想拿到又岂会是一件易事。 天虫对自己的寒病只字不提,柔葭也是偶然间才看到他发作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的兄长是断不会向山神讨灵药的,她想他这样忍着定是因为这病是不能对山主和族长说的。 然而柔葭却想岔了,天虫不说是不想,不是不能。 山主也曾对他说过,若将此事告诉山神,必会动摇山神心性。 天虫虽然不知道他的伤为何能动摇山神之心,但他知道山主不会欺骗他。更何况他本就不打算对山神或是其他山鬼说起。 后来柔葭找了子苓商量,若不是柔葭亲眼所见,子苓简直不敢相信天虫竟生了这样奇怪的病。 子苓虽然不知道天虫的寒病究竟因何而起需要何种灵药,却知道山神每日泡的灵药中有大量的佛焰花,而佛烟花属炎性。山神本体属寒,他便想既然都是寒性那佛焰花或许可以一试。 他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天虫谈一谈,然后一起找山主或是山神讨要佛焰花,山神一向宠爱天虫,极有可能会给。 柔葭行事冲动,子苓万没想到她第二晚便偷了佛焰花将其泡在果酒中给天虫喝了。 灵药一向是木清长老看管,木清长老门下弟子监守自盗,盗的还是山神的药,这一项罪便大了。 子苓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结局本可以避免的。 天虫拒绝了子苓的好意。对于他来说,犯了罪便应该得到惩罚。 当年柔葭犯错,他不曾问过她一句,也不想知道她的原因是什么。柔葭盗了山神之物是事实,这便足够。 他们兄妹本就从小分离,他才百岁时便被送到专门教养神仆的天之熙,每一日他们都在教他该如何做好山神侍仆,没有人告诉他要怎样与自己的妹妹相处。 长时间与父母妹妹的分离淡化了他对他们的情,每年一次的探望他甚至不知道该与他们说什么。 从他离家那一刻起,父母就将他完全当做神的侍仆来看待,相聚时对他十分恭敬客气,只有妹妹柔葭会对他说几句真心话,给他带一些酿好的果酒尝鲜。 父母死后柔葭成为了木清长老的弟子,木清长老是族中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族长的长老,柔葭跟着他只会越来越好。 柔葭被捕那一日他就站在山神的身边,沉默地看着厚重的锁链套上柔葭的身体。 木清长老握住锁链阻止其他山鬼上前,沉声质问明一长老时,他没有动,只是看着。 柔葭的房中尚存灵药的气息,符袋中被搜出了一小段灵药残渣。柔葭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木清长老皱眉看着默认的柔葭渐渐松开了手,锁链脱手落下,刺耳的声音让柔葭为之一颤,他依然没有动,只是看着。 路过他身边时,柔葭却忽然抬起头,视线并未落在他身上,她低了低头,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表情,他只听她低声道:“照顾好自己。” 话音犹在耳边,柔葭却被山鬼拖拉着带走。 珈蓝瞧见了柔葭的动作,侧头问他:“你与她相识?” 喉咙滚动,他只觉得眼睛干涩,十分难受,“那是我妹妹。” 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山神的面前自称了“我”。 珈蓝点了点头,回过头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在京墨君欲将柔葭驱逐出童山时阻拦了下来,最后的结局便成了石崖下的百年监禁。 “子苓,神似乎又长大了一些。”天虫淡漠的目光望向前方瘦小的身影,眸中闪过一道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反而有淡淡的愁意凝在眉间。 子苓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头,以前山神的个子不过到他肋骨处,蹲下身时就像一个普通的山鬼幼子,脆弱柔软。而现在,他仅仅看着她蹲下时的背影背脊就会自觉的挺直,那是与生俱来对神的敬意。 珈蓝现在已经到他胸口处,她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靠近他们了,他们的神真的开始长大了。 子苓温柔的笑着,嘴角上扬,眼中闪着希望的光。 “是啊,神长大了,且成长的很快,童山有救了。” “神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 “嗯?”天虫的声音太轻,子苓没有听清。 天虫淡淡瞥向子苓,说道:“无事。” 即使是身为神仆的子苓也没有注意到珈蓝的力不从心。不,或许他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太过在意。 山鬼们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神是强大的,不到最后的陨灭时刻不会衰弱。在他们看来珈蓝是新神,灵力只会慢慢增长却不会减弱,神体只会越加强壮而不会日益枯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 二十多年前山魈夜袭的那个夜晚,山神运转灵力为他医治,那股极寒的灵力虽然让他恢复的比其他侍仆快,但却一直留在他体内排解不得。 到了第三天夜晚症状便开始显现,寒气顺着血液的流动慢慢将他全身冻住,他呼吸不得求救不得也死不得。 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忍受不了那股摧枯拉朽般摧毁他所有灵力的寒气,险些丧命。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好的,醒来后自己的灵力一分不少,前一夜的痛苦就像一场噩梦。但是当他将那件事当做梦魇开始淡忘时,同样的事又开始发生。 山神的灵力不会要他的命,只会让他痛苦,一夜过后一切却又如初。 京墨君曾告诫他们,百年内千万不可让山神医治山鬼。 原来这便是后果,既然神的灵力无法治愈他们,那年大典之上,京墨君又为何对全族山鬼说山神的灵力可以治愈被山魈袭击的伤口的话? 百年是个期限,灵的属性无法改变,百年后的山神又会有何不同? 现在,天虫渐渐开始明白了,童山未来的一切美好都将会以山神珈蓝为代价。 “灵泉的修复就要完成,你的动作得快些了。”天虫目光下移,看着他的袖口提醒他。 “嗯。”子苓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瓷壶加了一味药进去又重新盖上继续煮汤。 一个时辰后,珈蓝直起身子呼出一口白气,修补完毕。 子苓天虫见了后连忙到她跟前服侍。 子苓端着木碗服侍珈蓝喝下热汤,将她体内的寒气压下。 送他们回去的马车就候在百米开外,等到珈蓝的身体回暖就可以立刻回去。 子苓接过天虫手上的黑蓝燕羽披风为她披上幅担忧地看着她,语气温柔:“神可好?”。 “尚好。”珈蓝笑了笑,拢紧披风将自己包裹的严实。 “天虫。”珈蓝招手,示意他到她跟前来。 天虫闻言走到珈蓝面前向她行礼,微垂着头,两手交叠放在腹前。 “吾神。” 珈蓝手握一物伸到天虫面前,张开手指,手掌上赫然躺着一枚干净的白色玉石,玉石周边有一条红色的弧形痕迹,像是被封印在玉石内部的血液。 天虫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到了珈蓝带着笑意的声音:“这石头看着与你十分相配,送你。” 天虫嘴巴张了张,手颤抖着竟震惊地抬不起来。“这……” 子苓也被这一幕震撼了,这块玉石可是副灵脉养的子脉啊,子脉一旦脱离副灵脉就意味着子脉再过百年便要化形修炼,然后成为下一任灵脉养山。 但这同样意味着副灵脉即将枯萎,在子脉完全成型前山神必须得用自己的灵力养着童山。只是他们不知道,山神真的能在那样的时日到来之前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神吗? 子脉……就这样送给天虫了?子苓温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在子苓震惊的目光下,天虫抖着手接过子脉,目光停留在珈蓝发白的脸上,又连忙移开。 “谢吾神赐予。”手握着温暖的子脉,天虫竟觉得面庞发热,心跳都乱了几拍。 此时珈蓝正专心低头系着披风的带子,没有发现天虫的耳朵悄悄红了。 子苓敛眸端着热汤站在珈蓝的右侧,他的眼中水汽氤氲,随即抬眸淡淡扫了天虫一眼,如暴风席卷所有,又将一切放回原位。 车前,被烛光照得微黄的灯笼在风中飘荡,站在车前等候的山鬼瞧见山神缓缓行来,他连忙将灯笼取下,上前为山神引路。 行至车前,子苓搀扶着珈蓝上了马车,天虫紧跟其后坐在珈蓝身旁。 安顿好山神后子苓接过山鬼手中的缰绳坐在外头,一声轻喝,马车缓缓起步,四周萤火亮起,围绕在马车两侧形成两条萤绿的光带,在氤氲夜色中引领山神车架前行。 三天后,京墨君和山主知道了珈蓝把子脉给天虫的事,他们拉不下脸皮去找天虫讨回,只能希望他识趣些自行把子脉交给山主。 但多日过去,天虫却丝毫没有将子脉上交的意思。子脉意味着童山的将来,因此即使是一处副脉的子脉鹤望君也十分看重。 天虫只属于珈蓝,他是神侍,京墨君和鹤望君不能直接越过山神去敲打他,因此只能希望珈蓝能出面做些什么。 上泽庄。 珈蓝窝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几层厚厚的毛毯,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脑袋半露在外面。 山主在门外敲了敲门,铁环脆响,惊醒了珈蓝的梦。 珈蓝知道是鹤望君来了,手指动了动,掀开眼皮示意石南去开门,自己则又窝进毯子里。 不一会儿后,门外铜铃随着门扉打开的风旋转敲响,鹤望君跨步进入室内,解下披风交给石南,在文元的引领下穿过会客的厅室,最后停在一片鹅黄的纱幔前。 透过纱幔,鹤望君只能模糊的看到几乎与躺椅融为一体的巨大的某物在缓慢地摇摆。 见此情景鹤望君一愣,心中却不由震惊,珈蓝现在已经如此畏寒了吗? 屋内金色的香炉中点燃的沉香氤氲,散发着安神的香味。珈蓝见鹤望君久不开口,迷蒙睁开眼闷闷地出声: “鹤望君有何事?” 今日是她休息的日子,既不用去方宫也不必去修补灵泉。冬日天寒,珈蓝一贯不喜欢出门,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色的雪和刺骨的风,冷的令她难受。 “神可知您那日给天虫的是何物?”鹤望君站在纱幔外把玩着桃丝木扇,顿了顿终是开口问道。 他不知道珈蓝这些年来为何独宠天虫,神侍的职位给了他,现在就连新生的子脉也随手赠给了天虫。 珈蓝现在依然懵懂,若说是出于喜爱,却又不太合理。珈蓝如今正是成长的时期,按理说不该生出情,只有成年后的神才会产生情,珈蓝早已是神体,应当与普通神是一样的才对。 如此,那究竟是为何呢? “?”珈蓝被问懵了,抬手揉开眼睛里的疲惫从毛毯内钻了出来。她送给天虫的东西太多了,她也不知道鹤望君问的到底是哪个。 “鹤望君说的是哪日?哪物?”纱幔后的巨物动了动,珈蓝似乎坐了起来。 鹤望君很无奈,看样子珈蓝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当与平时送给天虫的东西没什么两样。 “那日天寒未雪,神带着天虫子苓前往北部修复灵泉,事后您将新生的子脉赠给了天虫。那子脉外观如玉,其中有一道红色的痕迹。神可想起来了?”鹤望君的话语中带着笑意。 看来珈蓝并不知道子脉的重要性,只是将其当做了一件普通的玉器,所以才那样大方的赠出。想到这鹤望君不由轻舒一口气,只要不是因为情爱便好。 鹤望君是真的怕了,他从前在山中听说过关于山魈堕落的“真相”,虽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的,但其最终的原因怕是因为山魈与山神之间生出了某些不该有的感情。 不管是哪一方的错,这结局最后却是由一族的生灵来承担,这样的结局他可不想再次发生在山鬼身上。 珈蓝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她在听到鹤望君说红色痕迹时就已经想起了。那日她只觉得那块玉与天虫束发的玉环十分般配便赠给了他。 多年前在天泉涧的温泉池旁,她瞧见了天虫玉环下的一抹红色,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一直记在心里。所以那日捡到那块玉后她才想也未想便直接送了出去。 珈蓝抬头看着纱幔后朦胧的影子,仔细一想她便知道鹤望君今日大概是来找她讨回子脉的。 鹤望君特意为此物来找她,想来那子脉也是件稀罕的宝贝了,怪不得那日天虫子苓见她拿出了那块玉时表情像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她掀开毛毯下地,地面上铺着一层甘草编制的席子,踩在上面并不会觉得寒冷,地下烧着炭火,反而很温暖。 她掀开帷幔,看见鹤望君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一如既往的随性打扮,手中永远拿着那把不知年岁的桃丝木扇。 鹤望君见珈蓝掀开纱幔出来便笑着向她行礼。珈蓝点头,走到鹤望君面前好奇地问道:“那叫做子脉的石头不能赠吗?” 问完不等鹤望君回答又自言自语般说道:“可我已经赠给了天虫,怎可再拿回?” 鹤望君刚张嘴要答,又被珈蓝的话语噎住。 鹤望君叹了一口气,连忙将子脉的用处说了一遍,方才郑重地说道:“吾神,新生的子脉需要成长,它需要吸收大量的灵力生成新的灵脉,您怎知天虫是否养得起它?” 听了鹤望君的话后珈蓝笑得欢乐,她道: “我可以帮天虫养啊,反正我灵力多的很。子脉属于童山是不变的事实,那由谁来养又有何区别?” “自古以来,子脉皆由山主温养,这同样是不变的。”鹤望君严肃说道。 珈蓝已经偏心天虫太多,若是子脉一事再顺着珈蓝的意思胡来,那其他的侍仆必定对天虫心生不满。 内部的争斗一向不会有好结果,鹤望君不想几个侍仆的争斗影响到珈蓝的修行,因此他这次来珈蓝这里是定要将子脉取走的。 “吾神,并不是随便一个山鬼就可以养子脉,子脉关系着童山的未来,交于他手,鹤望不放心。”鹤望君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子脉拿到自己手中才安心。 “可……”珈蓝仍有些犹豫。 “吾神,不要令我难做。”鹤望君握着扇子朝珈蓝行了个大礼。 鹤望君丝毫不放手,珈蓝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她挥挥手招来侍仆文元,命他前去将天虫找来。 石南为鹤望君添上新茶摆上鲜果。鹤望君不是山鬼,成年后并不需要少吃蔬果,他是极乐鸟成的灵,成灵后一直在山鬼域内修行,直到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成为桁皎君亲点的山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 二十多年前山魈夜袭的那个夜晚,山神运转灵力为他医治,那股极寒的灵力虽然让他恢复的比其他侍仆快,但却一直留在他体内排解不得。 到了第三天夜晚症状便开始显现,寒气顺着血液的流动慢慢将他全身冻住,他呼吸不得求救不得也死不得。 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忍受不了那股摧枯拉朽般摧毁他所有灵力的寒气,险些丧命。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好的,醒来后自己的灵力一分不少,前一夜的痛苦就像一场噩梦。但是当他将那件事当做梦魇开始淡忘时,同样的事又开始发生。 山神的灵力不会要他的命,只会让他痛苦,一夜过后一切却又如初。 京墨君曾告诫他们,百年内千万不可让山神医治山鬼。 原来这便是后果,既然神的灵力无法治愈他们,那年大典之上,京墨君又为何对全族山鬼说山神的灵力可以治愈被山魈袭击的伤口的话? 百年是个期限,灵的属性无法改变,百年后的山神又会有何不同? 现在,天虫渐渐开始明白了,童山未来的一切美好都将会以山神珈蓝为代价。 “灵泉的修复就要完成,你的动作得快些了。”天虫目光下移,看着他的袖口提醒他。 “嗯。”子苓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瓷壶加了一味药进去又重新盖上继续煮汤。 一个时辰后,珈蓝直起身子呼出一口白气,修补完毕。 子苓天虫见了后连忙到她跟前服侍。 子苓端着木碗服侍珈蓝喝下热汤,将她体内的寒气压下。 送他们回去的马车就候在百米开外,等到珈蓝的身体回暖就可以立刻回去。 子苓接过天虫手上的黑蓝燕羽披风为她披上幅担忧地看着她,语气温柔:“神可好?”。 “尚好。”珈蓝笑了笑,拢紧披风将自己包裹的严实。 “天虫。”珈蓝招手,示意他到她跟前来。 天虫闻言走到珈蓝面前向她行礼,微垂着头,两手交叠放在腹前。 “吾神。” 珈蓝手握一物伸到天虫面前,张开手指,手掌上赫然躺着一枚干净的白色玉石,玉石周边有一条红色的弧形痕迹,像是被封印在玉石内部的血液。 天虫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到了珈蓝带着笑意的声音:“这石头看着与你十分相配,送你。” 天虫嘴巴张了张,手颤抖着竟震惊地抬不起来。“这……” 子苓也被这一幕震撼了,这块玉石可是副灵脉养的子脉啊,子脉一旦脱离副灵脉就意味着子脉再过百年便要化形修炼,然后成为下一任灵脉养山。 但这同样意味着副灵脉即将枯萎,在子脉完全成型前山神必须得用自己的灵力养着童山。只是他们不知道,山神真的能在那样的时日到来之前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神吗? 子脉……就这样送给天虫了?子苓温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在子苓震惊的目光下,天虫抖着手接过子脉,目光停留在珈蓝发白的脸上,又连忙移开。 “谢吾神赐予。”手握着温暖的子脉,天虫竟觉得面庞发热,心跳都乱了几拍。 此时珈蓝正专心低头系着披风的带子,没有发现天虫的耳朵悄悄红了。 子苓敛眸端着热汤站在珈蓝的右侧,他的眼中水汽氤氲,随即抬眸淡淡扫了天虫一眼,如暴风席卷所有,又将一切放回原位。 车前,被烛光照得微黄的灯笼在风中飘荡,站在车前等候的山鬼瞧见山神缓缓行来,他连忙将灯笼取下,上前为山神引路。 行至车前,子苓搀扶着珈蓝上了马车,天虫紧跟其后坐在珈蓝身旁。 安顿好山神后子苓接过山鬼手中的缰绳坐在外头,一声轻喝,马车缓缓起步,四周萤火亮起,围绕在马车两侧形成两条萤绿的光带,在氤氲夜色中引领山神车架前行。 三天后,京墨君和山主知道了珈蓝把子脉给天虫的事,他们拉不下脸皮去找天虫讨回,只能希望他识趣些自行把子脉交给山主。 但多日过去,天虫却丝毫没有将子脉上交的意思。子脉意味着童山的将来,因此即使是一处副脉的子脉鹤望君也十分看重。 天虫只属于珈蓝,他是神侍,京墨君和鹤望君不能直接越过山神去敲打他,因此只能希望珈蓝能出面做些什么。 上泽庄。 珈蓝窝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几层厚厚的毛毯,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脑袋半露在外面。 山主在门外敲了敲门,铁环脆响,惊醒了珈蓝的梦。 珈蓝知道是鹤望君来了,手指动了动,掀开眼皮示意石南去开门,自己则又窝进毯子里。 不一会儿后,门外铜铃随着门扉打开的风旋转敲响,鹤望君跨步进入室内,解下披风交给石南,在文元的引领下穿过会客的厅室,最后停在一片鹅黄的纱幔前。 透过纱幔,鹤望君只能模糊的看到几乎与躺椅融为一体的巨大的某物在缓慢地摇摆。 见此情景鹤望君一愣,心中却不由震惊,珈蓝现在已经如此畏寒了吗? 屋内金色的香炉中点燃的沉香氤氲,散发着安神的香味。珈蓝见鹤望君久不开口,迷蒙睁开眼闷闷地出声: “鹤望君有何事?” 今日是她休息的日子,既不用去方宫也不必去修补灵泉。冬日天寒,珈蓝一贯不喜欢出门,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色的雪和刺骨的风,冷的令她难受。 “神可知您那日给天虫的是何物?”鹤望君站在纱幔外把玩着桃丝木扇,顿了顿终是开口问道。 他不知道珈蓝这些年来为何独宠天虫,神侍的职位给了他,现在就连新生的子脉也随手赠给了天虫。 珈蓝现在依然懵懂,若说是出于喜爱,却又不太合理。珈蓝如今正是成长的时期,按理说不该生出情,只有成年后的神才会产生情,珈蓝早已是神体,应当与普通神是一样的才对。 如此,那究竟是为何呢? “?”珈蓝被问懵了,抬手揉开眼睛里的疲惫从毛毯内钻了出来。她送给天虫的东西太多了,她也不知道鹤望君问的到底是哪个。 “鹤望君说的是哪日?哪物?”纱幔后的巨物动了动,珈蓝似乎坐了起来。 鹤望君很无奈,看样子珈蓝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当与平时送给天虫的东西没什么两样。 “那日天寒未雪,神带着天虫子苓前往北部修复灵泉,事后您将新生的子脉赠给了天虫。那子脉外观如玉,其中有一道红色的痕迹。神可想起来了?”鹤望君的话语中带着笑意。 看来珈蓝并不知道子脉的重要性,只是将其当做了一件普通的玉器,所以才那样大方的赠出。想到这鹤望君不由轻舒一口气,只要不是因为情爱便好。 鹤望君是真的怕了,他从前在山中听说过关于山魈堕落的“真相”,虽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的,但其最终的原因怕是因为山魈与山神之间生出了某些不该有的感情。 不管是哪一方的错,这结局最后却是由一族的生灵来承担,这样的结局他可不想再次发生在山鬼身上。 珈蓝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她在听到鹤望君说红色痕迹时就已经想起了。那日她只觉得那块玉与天虫束发的玉环十分般配便赠给了他。 多年前在天泉涧的温泉池旁,她瞧见了天虫玉环下的一抹红色,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一直记在心里。所以那日捡到那块玉后她才想也未想便直接送了出去。 珈蓝抬头看着纱幔后朦胧的影子,仔细一想她便知道鹤望君今日大概是来找她讨回子脉的。 鹤望君特意为此物来找她,想来那子脉也是件稀罕的宝贝了,怪不得那日天虫子苓见她拿出了那块玉时表情像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她掀开毛毯下地,地面上铺着一层甘草编制的席子,踩在上面并不会觉得寒冷,地下烧着炭火,反而很温暖。 她掀开帷幔,看见鹤望君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一如既往的随性打扮,手中永远拿着那把不知年岁的桃丝木扇。 鹤望君见珈蓝掀开纱幔出来便笑着向她行礼。珈蓝点头,走到鹤望君面前好奇地问道:“那叫做子脉的石头不能赠吗?” 问完不等鹤望君回答又自言自语般说道:“可我已经赠给了天虫,怎可再拿回?” 鹤望君刚张嘴要答,又被珈蓝的话语噎住。 鹤望君叹了一口气,连忙将子脉的用处说了一遍,方才郑重地说道:“吾神,新生的子脉需要成长,它需要吸收大量的灵力生成新的灵脉,您怎知天虫是否养得起它?” 听了鹤望君的话后珈蓝笑得欢乐,她道: “我可以帮天虫养啊,反正我灵力多的很。子脉属于童山是不变的事实,那由谁来养又有何区别?” “自古以来,子脉皆由山主温养,这同样是不变的。”鹤望君严肃说道。 珈蓝已经偏心天虫太多,若是子脉一事再顺着珈蓝的意思胡来,那其他的侍仆必定对天虫心生不满。 内部的争斗一向不会有好结果,鹤望君不想几个侍仆的争斗影响到珈蓝的修行,因此他这次来珈蓝这里是定要将子脉取走的。 “吾神,并不是随便一个山鬼就可以养子脉,子脉关系着童山的未来,交于他手,鹤望不放心。”鹤望君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子脉拿到自己手中才安心。 “可……”珈蓝仍有些犹豫。 “吾神,不要令我难做。”鹤望君握着扇子朝珈蓝行了个大礼。 鹤望君丝毫不放手,珈蓝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她挥挥手招来侍仆文元,命他前去将天虫找来。 石南为鹤望君添上新茶摆上鲜果。鹤望君不是山鬼,成年后并不需要少吃蔬果,他是极乐鸟成的灵,成灵后一直在山鬼域内修行,直到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成为桁皎君亲点的山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一) 鹤望君尤其喜欢闻茶香品酒味,茶水只闻不喝,虽喜酒酿却也不贪杯。 珈蓝见鹤望君端着茶盏鼻子凑近杯口去闻那茶香,香气入鼻后露出十分舒爽的笑来。 她问道:“鹤望君既然喜爱这茶香为何茶水却从不入口?茶水岂不是更香?” “你这茶送来我院子也有一年了,前些时日我让文元煎了一壶,他们都不愿尝,我试着尝了一口,味道并不差。” 珈蓝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鹤望君坐在下方优雅地闻着茶香。他一手扶着宽大的衣袖,一手端着茶,听了珈蓝的疑问后笑道: “茶香清雅,茶水略苦后回甘,我不愿先尝这苦,便只想要那份清雅的香。这世间百苦,我活了许多个百年也尝了许多,能避则避吧。” 珈蓝听得似懂非懂,便伸手向石南要了一盏,小小的嘬了一口。茶的味道在舌上化开,先苦后甘。在鹤望君的面前她不好意思加糖进去,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装作听懂了鹤望君的话的样子。 话说到这珈蓝才突然想起昨日天虫和子苓一起去启山为她找治体寒的药材了,虽说是今日归,但总归是会晚些的。此时正是午后,他们少说也得傍晚才能到童山。 “鹤望君。”珈蓝讪讪道,有些心虚:“我此时才记起天虫去了启山傍晚才能归来,文元去天虫住处寻也只怕寻了个空。” “我是真忘了,此刻才记起的。”珈蓝急忙强调道。 鹤望君见珈蓝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便生不出气来。 鹤望君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搁在桌上道:“无事,那我便明日再来取。” “嗯,也可。”珈蓝笑道。 说完,鹤望君便起身要走,候在一旁的石南连忙将鹤望君的披风取来为他披上,然后退了下去。 鹤望君系着绳结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对珈蓝说: “神,山魈那边近期似有动作,为防山魈突袭我已经将结界加固。山鬼族京墨君曾向我请示,为防万一近期可否让山鬼们进暗宫避一避?” 暗宫位于地下,靠近灵脉,若不得山神同意任何山鬼不得进入。 珈蓝也不知道是否可以让那些普通山民进入暗宫,她从未为这种事操过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问鹤望君:“鹤望君觉得如何?” “暗宫的位置特殊,绝不可以对山鬼大量开放,若到时候真的万不得已,也只能让几位长老和一些年幼的小山鬼进入。” 珈蓝点头:“那便依你所言。”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天晚上灵脉灵气波动,各处连接的副脉受到影响,开始同时产出子脉,有些甚至没来得及产子脉便枯萎了。 鹤望君接到消息急忙带着手下的山鬼前往暗宫查看主脉,山鬼族各大长老也前往四处收集掉落在各地的子脉,只剩下木清长老留守方宫。 主力分散四方,山鬼域仿佛一下子便空了。 珈蓝这边没有收到消息,倒是过得清净。 鹤望君和京墨君一遇上事总是自己上,从不曾想起过他们身后还有个山神。他们知道珈蓝年幼起不了什么作用便连知会一声的时间也省了。 珈蓝躺在院中看着天际浮云遮蔽只露出伶仃星光,她第一次与童山产生了某种感应,胸口闷闷的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只是冬天的寒冷令她此刻连动都懒得动,更别提差侍仆去找山主问问了。 方宫是历代山神处理公务的地方,珈蓝本应住在那里,里面的观山镜可以查看山中各地的情形,只因珈蓝还未达到成年神的水平便被安排在了离天泉涧较近的上泽庄。 故而珈蓝所能得到的消息有限,除非山主派山鬼告知或是几个侍仆听到了什么,否则珈蓝对山中事务一概不知。 天虫站在珈蓝身后,结界护着珈蓝不受寒风侵袭。 珈蓝喜欢看星光,几乎每晚都看,即使身子难受也要将躺椅搬出来躺个一时辰。 “天虫,你知道夜晚的天幕映射的是天界的哪一处吗?”珈蓝眼中带着亮光,嘴角上扬露出向往的神色。不等天虫回答她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是星海,神族的墓园。星海的每一颗星石皆是神的神体所化,星海星石代表着天神的荣耀,成为星石,是每一位天神的归宿。我那时在天河时常能见到他们……” 最后一句的声音很小,天虫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吾神,夜间风寒,今日早些回去吧。”天虫似乎忘记了结界的存在,因为担心珈蓝身体受寒而开口劝说。 珈蓝摆摆手,一张脸闷在毯子内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无碍。”声音从毯子内传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却依然盯着天空。 天虫见珈蓝执意如此也不再开口,只是手中灵力更盛,结界越发牢固。 他知道山主今日来上泽庄讨子脉,他也早知道自己留不住子脉,更没有能力养,一直不愿交给山主只是出于私心想要多留几日。 二十多年来,天虫一直都知道山神特别优待他,他虽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却因这份优待而暗自高兴,渐渐对懵懂而依赖他的山神产生了不同的感情。 珈蓝曾送过许多东西给他,那些东西其他侍仆也都会有,区别只是他的多而其他侍仆的少。但子脉不同,赠送子脉相当于直接对他表达出了喜爱,当他的手触到子脉的那一刻,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却仍止不住发抖。 珈蓝含笑的眼眸似在告诉他,你是不同的,你对我来说与众不同。 思及往事,天虫平静的心泛起了涟漪。 何德何能,得此厚待。 这句话在他被山主选中从家中被长老带走时,父母曾俯跪在地上激动万分地说出。 那时的他回头看着跪送他远去的父母,心中却没有丝毫被厚待的感觉,只感受到被抛弃的冷意。 现在,他真心想问珈蓝:天虫何德何能,得此厚待。 珈蓝没有察觉到天虫庞大的内心活动。她遥望着星空,目光像是穿过了天穹十三层结界进入天河。 天河之外是星海,星海的火光一到夜晚便会映在人界的天空上,那是十三层结界折射产生的影像,不是真正的星光,只是它的影子。 星海之火需由金乌点亮,珈蓝曾在河底见过红衣飘扬的神女,她不知道那是哪位神,只知道那定是羲和族的神明。随后万千星火燃起,照亮星海,驱散黑暗。 星光之灿烂,她呆在天河都似乎能感受到那样热烈的光芒。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当时只生出了灵识,不可能亲眼看见。 珈蓝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太淡,连离她最近的天虫都没有察觉到。 子苓沉默着在一旁熬煮药汁,似乎没有看见天虫闪烁发光的眼眸一瞬间被眼睑遮下,也似乎没有察觉天虫离珈蓝的距离越来越近,超过了神与仆之间名为“敬畏”的线。 其他几位侍仆皆在忙着各自的事务,他们或蹲或站,或行或走,手端炉火衣裳,折下梅枝暗香。 四周悬挂着冷色的萤灯散发出温润的光辉,照亮他们的身影安宁而和谐。 只有七人的庄子,聚集七人的院子,没有外人打扰,没有杂音喧嚣,一切显得如此美好,却短暂令她不堪回忆。 鹤望君不在的第二日夜晚,一切仿佛都在这晚失了控。 珈蓝抱着双腿沉在温泉水底,紧闭的眼眸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天泉涧内,四方崖壁上攀爬着众多山魈,如上树的蚂蚁行动迅速而敏捷。 陡峭惊险的崖壁上并无任何平地可以容得下一只山魈落脚,上面只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和凹槽。而山魈正是借着这些天然的“落脚点”来回自由地攀爬。 它们挥舞着手中的毒包,蓝紫的气体不断从毒包中渗出,“嘎嘎”的怪叫声在谷中不绝回荡。 毒雾弥漫,山魈们几个跳跃便跃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一把扛起几个被毒晕的侍仆回到崖壁上向上攀越,再举起侍仆从崖上扔下。 “轰”的一声,天虫忽的被惊醒,他猛的睁开双眼,一只山魈正扛着他准备往下扔。他反应过来,迅速抽出发上的玉簪用力向山魈腰部刺去。 山魈发现天虫醒来,反应迅速连忙将他往外一扔,腰间一阵刺痛,山魈大声嚎叫起来,手上的力道也被卸下许多。 天虫趁机抓住山魈的手臂,在下落途中用力将山魈往下拉,自己则借着力道向上一跃平稳的抓住崖边的树藤。 天虫低下头,目光穿过重重毒雾向下看去,毒雾之下山魈正仰躺在地上抽搐喘息,大大的眼睛瞪着他,渐渐渗出红色的血。 天虫隆起眉头收回目光,四下看了看皆没有找到其他同伴和山神,他心中焦急不已,面色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 天虫眉头紧皱,吸入的毒气在体内发作,他咬紧牙关额上冷汗直落。待那阵心悸过去,天虫连忙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咽下,然后快速从树藤上滑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一) 鹤望君尤其喜欢闻茶香品酒味,茶水只闻不喝,虽喜酒酿却也不贪杯。 珈蓝见鹤望君端着茶盏鼻子凑近杯口去闻那茶香,香气入鼻后露出十分舒爽的笑来。 她问道:“鹤望君既然喜爱这茶香为何茶水却从不入口?茶水岂不是更香?” “你这茶送来我院子也有一年了,前些时日我让文元煎了一壶,他们都不愿尝,我试着尝了一口,味道并不差。” 珈蓝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鹤望君坐在下方优雅地闻着茶香。他一手扶着宽大的衣袖,一手端着茶,听了珈蓝的疑问后笑道: “茶香清雅,茶水略苦后回甘,我不愿先尝这苦,便只想要那份清雅的香。这世间百苦,我活了许多个百年也尝了许多,能避则避吧。” 珈蓝听得似懂非懂,便伸手向石南要了一盏,小小的嘬了一口。茶的味道在舌上化开,先苦后甘。在鹤望君的面前她不好意思加糖进去,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装作听懂了鹤望君的话的样子。 话说到这珈蓝才突然想起昨日天虫和子苓一起去启山为她找治体寒的药材了,虽说是今日归,但总归是会晚些的。此时正是午后,他们少说也得傍晚才能到童山。 “鹤望君。”珈蓝讪讪道,有些心虚:“我此时才记起天虫去了启山傍晚才能归来,文元去天虫住处寻也只怕寻了个空。” “我是真忘了,此刻才记起的。”珈蓝急忙强调道。 鹤望君见珈蓝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便生不出气来。 鹤望君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搁在桌上道:“无事,那我便明日再来取。” “嗯,也可。”珈蓝笑道。 说完,鹤望君便起身要走,候在一旁的石南连忙将鹤望君的披风取来为他披上,然后退了下去。 鹤望君系着绳结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对珈蓝说: “神,山魈那边近期似有动作,为防山魈突袭我已经将结界加固。山鬼族京墨君曾向我请示,为防万一近期可否让山鬼们进暗宫避一避?” 暗宫位于地下,靠近灵脉,若不得山神同意任何山鬼不得进入。 珈蓝也不知道是否可以让那些普通山民进入暗宫,她从未为这种事操过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问鹤望君:“鹤望君觉得如何?” “暗宫的位置特殊,绝不可以对山鬼大量开放,若到时候真的万不得已,也只能让几位长老和一些年幼的小山鬼进入。” 珈蓝点头:“那便依你所言。”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天晚上灵脉灵气波动,各处连接的副脉受到影响,开始同时产出子脉,有些甚至没来得及产子脉便枯萎了。 鹤望君接到消息急忙带着手下的山鬼前往暗宫查看主脉,山鬼族各大长老也前往四处收集掉落在各地的子脉,只剩下木清长老留守方宫。 主力分散四方,山鬼域仿佛一下子便空了。 珈蓝这边没有收到消息,倒是过得清净。 鹤望君和京墨君一遇上事总是自己上,从不曾想起过他们身后还有个山神。他们知道珈蓝年幼起不了什么作用便连知会一声的时间也省了。 珈蓝躺在院中看着天际浮云遮蔽只露出伶仃星光,她第一次与童山产生了某种感应,胸口闷闷的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只是冬天的寒冷令她此刻连动都懒得动,更别提差侍仆去找山主问问了。 方宫是历代山神处理公务的地方,珈蓝本应住在那里,里面的观山镜可以查看山中各地的情形,只因珈蓝还未达到成年神的水平便被安排在了离天泉涧较近的上泽庄。 故而珈蓝所能得到的消息有限,除非山主派山鬼告知或是几个侍仆听到了什么,否则珈蓝对山中事务一概不知。 天虫站在珈蓝身后,结界护着珈蓝不受寒风侵袭。 珈蓝喜欢看星光,几乎每晚都看,即使身子难受也要将躺椅搬出来躺个一时辰。 “天虫,你知道夜晚的天幕映射的是天界的哪一处吗?”珈蓝眼中带着亮光,嘴角上扬露出向往的神色。不等天虫回答她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是星海,神族的墓园。星海的每一颗星石皆是神的神体所化,星海星石代表着天神的荣耀,成为星石,是每一位天神的归宿。我那时在天河时常能见到他们……” 最后一句的声音很小,天虫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吾神,夜间风寒,今日早些回去吧。”天虫似乎忘记了结界的存在,因为担心珈蓝身体受寒而开口劝说。 珈蓝摆摆手,一张脸闷在毯子内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无碍。”声音从毯子内传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却依然盯着天空。 天虫见珈蓝执意如此也不再开口,只是手中灵力更盛,结界越发牢固。 他知道山主今日来上泽庄讨子脉,他也早知道自己留不住子脉,更没有能力养,一直不愿交给山主只是出于私心想要多留几日。 二十多年来,天虫一直都知道山神特别优待他,他虽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却因这份优待而暗自高兴,渐渐对懵懂而依赖他的山神产生了不同的感情。 珈蓝曾送过许多东西给他,那些东西其他侍仆也都会有,区别只是他的多而其他侍仆的少。但子脉不同,赠送子脉相当于直接对他表达出了喜爱,当他的手触到子脉的那一刻,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却仍止不住发抖。 珈蓝含笑的眼眸似在告诉他,你是不同的,你对我来说与众不同。 思及往事,天虫平静的心泛起了涟漪。 何德何能,得此厚待。 这句话在他被山主选中从家中被长老带走时,父母曾俯跪在地上激动万分地说出。 那时的他回头看着跪送他远去的父母,心中却没有丝毫被厚待的感觉,只感受到被抛弃的冷意。 现在,他真心想问珈蓝:天虫何德何能,得此厚待。 珈蓝没有察觉到天虫庞大的内心活动。她遥望着星空,目光像是穿过了天穹十三层结界进入天河。 天河之外是星海,星海的火光一到夜晚便会映在人界的天空上,那是十三层结界折射产生的影像,不是真正的星光,只是它的影子。 星海之火需由金乌点亮,珈蓝曾在河底见过红衣飘扬的神女,她不知道那是哪位神,只知道那定是羲和族的神明。随后万千星火燃起,照亮星海,驱散黑暗。 星光之灿烂,她呆在天河都似乎能感受到那样热烈的光芒。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当时只生出了灵识,不可能亲眼看见。 珈蓝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太淡,连离她最近的天虫都没有察觉到。 子苓沉默着在一旁熬煮药汁,似乎没有看见天虫闪烁发光的眼眸一瞬间被眼睑遮下,也似乎没有察觉天虫离珈蓝的距离越来越近,超过了神与仆之间名为“敬畏”的线。 其他几位侍仆皆在忙着各自的事务,他们或蹲或站,或行或走,手端炉火衣裳,折下梅枝暗香。 四周悬挂着冷色的萤灯散发出温润的光辉,照亮他们的身影安宁而和谐。 只有七人的庄子,聚集七人的院子,没有外人打扰,没有杂音喧嚣,一切显得如此美好,却短暂令她不堪回忆。 鹤望君不在的第二日夜晚,一切仿佛都在这晚失了控。 珈蓝抱着双腿沉在温泉水底,紧闭的眼眸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天泉涧内,四方崖壁上攀爬着众多山魈,如上树的蚂蚁行动迅速而敏捷。 陡峭惊险的崖壁上并无任何平地可以容得下一只山魈落脚,上面只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和凹槽。而山魈正是借着这些天然的“落脚点”来回自由地攀爬。 它们挥舞着手中的毒包,蓝紫的气体不断从毒包中渗出,“嘎嘎”的怪叫声在谷中不绝回荡。 毒雾弥漫,山魈们几个跳跃便跃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一把扛起几个被毒晕的侍仆回到崖壁上向上攀越,再举起侍仆从崖上扔下。 “轰”的一声,天虫忽的被惊醒,他猛的睁开双眼,一只山魈正扛着他准备往下扔。他反应过来,迅速抽出发上的玉簪用力向山魈腰部刺去。 山魈发现天虫醒来,反应迅速连忙将他往外一扔,腰间一阵刺痛,山魈大声嚎叫起来,手上的力道也被卸下许多。 天虫趁机抓住山魈的手臂,在下落途中用力将山魈往下拉,自己则借着力道向上一跃平稳的抓住崖边的树藤。 天虫低下头,目光穿过重重毒雾向下看去,毒雾之下山魈正仰躺在地上抽搐喘息,大大的眼睛瞪着他,渐渐渗出红色的血。 天虫隆起眉头收回目光,四下看了看皆没有找到其他同伴和山神,他心中焦急不已,面色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 天虫眉头紧皱,吸入的毒气在体内发作,他咬紧牙关额上冷汗直落。待那阵心悸过去,天虫连忙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咽下,然后快速从树藤上滑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二) 今日他们如往常一般跟随山神来到天泉涧温泉池服侍山神沐浴。开始时一切都没有任何异样,直到山神下了温泉,随后渐渐消失在一片水雾中。 贝子端着洗漱品侯在池畔,久久不见山神浮出水面,这才察觉出异样忙出声呼唤山神,却一直得不到回答。 见此情形天虫立刻命石南去唤族长来,自己则下了温泉寻找山神,然而在天虫上岸喘息的瞬间,他便没了意识,再醒来时便是如此的情形。 也怪他当时情急,忘了温泉之水不是山鬼能承受的。 天虫连忙赶回温泉池,在途中看见了两个被山魈从崖上扔下的侍仆,他上前查看,是贝子和文元,贝子已死,文元则尚存一丝气息。 天虫给文元喂了一颗灵药,将他拖到一处山石后面藏好,自己则继续往温泉池那边赶。 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子苓他们究竟是生是死,也不管外头是否已经被山魈占据,对于他来说先找到山神才是最要紧的事。 天虫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子脉,知道它仍安全后才加快速度奋力奔跑。他不知道自珈蓝下水后究竟过去了多久,珈蓝一向没有攻击性,若失去意识后长久待在水中,水中的灵可不会管珈蓝是否是山神。 天虫咬牙,山神若有什么好歹……脑海中浮现出珈蓝沉睡的面容,他的心猛的揪了起来。 珈君! 珈蓝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绿皮的丑脸。 她此时仍在水下,被那丑脸一吓慌乱中挥舞着手臂急急将那张脸推开。待身子向后退了几许,她才看清那是山魈。 只见离她不远的地方许多山魈手臂连着手臂,紧握着同伴的手从温泉岸边延伸至她眼前。 它们身上暗色的毛在水中柔顺地荡开,闭上的双眼像是睡着般和谐安详,除了离她最近的那只山魈。 它睁着眼朝她游来,与同伴紧握的右手不曾放开。岸上水花四溅,又有两只山魈牵连着末端同伴的手下水。 这是要做什么?山魈这是连山神也不放过了?珈蓝想着,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向上游去。 山魈似乎不愿让珈蓝走,扯了扯同伴的手一脚蹬在同伴的肩上向上冲去。 珈蓝感觉到脚上一紧,呼吸一滞险些将腹中的气泄去。她低下头看见那只领头的山魈握住了她的脚腕,顺着她的脚爬了上来。 水下光线昏暗,微烫的水流让她感觉到背部有轻微的刺痛,但眼下也只能将其忽略,着手解决眼前的麻烦。 珈蓝没有将山魈甩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那些山魈正在掉毛? 这是……泡熟了? ……不会吧。 珈蓝伸手挥开漂浮在眼前渐渐上升的暗色毛发,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它们在她面前掉毛是想做什么呢? 从那些山魈的眼神中珈蓝可以判断出他们并不想伤害她。山魈已经划到了她面前,用略带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它突然伸出手,露出掌心上的一把毛。 “……”珈蓝抬头看了看它,又看看那一把毛,然后再次看着他,用眼神询问它:这是? 山魈的手往前递了递。 这是要给她吗?珈蓝连忙摆摆手,表示她不要它的毛。 珈蓝很无语,不懂它为什么要给她看它的毛。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懂它要干什么。 那一把毛在水中缓缓升起,慢慢开始褪色。珈蓝惊讶地抬头看山魈,却发现它的脸也正在褪色。 从暗色褪为白色的山魈毛围绕在他们周围像是闪烁的白光不断向上飞去,最后还未到达水面便已全部消散,像是被这一池温泉水溶化了。 珈蓝眼看着面前的山魈从一副绿皮红嘴长着獠牙的丑陋模样变成一个高大俊朗有着一头白色长发的青年……山鬼? 珈蓝除了人就只见过山鬼,她看着山魈的这幅模样越发不懂了,为什么山魈会变成这样?与山鬼相像的模样。 只是他的皮肤与山鬼的细白不同,那是像阳光一般的蜜色,覆在肌理分明的躯体上显现出了与众不同的魅力。 若将山鬼比作水,那山魈便是火,若将山鬼比作树,那山魈便是石。 山魈往年给她的印象非常不好,粗鄙张狂乖戾,总是扰乱山鬼的安宁。她本以为今日它们是对她出手了,但显然它们有话要对她说。 只是……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听懂它们不同音调的“嘎嘎”声中所包含的意思,还有就是不知道它们是否能听懂她的回答,难道她也需要用“嘎嘎”回答? 正当珈蓝皱眉感到十分纠结时,山魈伸出双手,一串白色的字浮现在掌心上方。山魈的手掌很宽大,手指修长漂亮,不同于山鬼的纤细优美,那是一种充满侵略气息的美感,霸道却又温柔。 “!”珈蓝震惊,他们真的有话要说啊。 山魈看了看珈蓝的反应,发现珈蓝表情认真一副认真听他诉说的模样,心中也认真起来。 他们久未信仰,对山神的感情淡化得很快,是以并不忌讳在山神面前自称“吾”。 珈蓝点点头,她知道童山山民在她面前是不能自称“我”或者“吾”,但她也同样知道山魈族的状况,所以并不在意淮妖言语中的不敬。 淮妖身上的暗毛未褪尽,身上的变化也只进行到一半,因而此刻他上半身为正常成年男子的模样,腰部以下则依然是身为丑陋山魈时仿若动物的模样。 这样子虽有些可笑,但珈蓝却一丝也笑不出来,也许她也感受到了淮妖心中的悲壮。他来,一定没想过活着离开,他们来,只为了与她说几句话。 珈蓝张了张嘴,一连串的泡泡从嘴中冒出。她轻蹙眉头,闭上嘴在水中平衡了自己的位置。 她伸出右手, 淮妖垂下眼眸,白色的睫毛遮住琥珀色的眸子。他的表情颇为伤感,像是一下子就被卸去了生气,神色黯淡。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伙伴,他们与他一样在水中渐渐显现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们赤裸着身体像是睡着般在水中缓慢沉浮,他知道他们已死,他也即将跟他们一样被这天泉水吞噬,这一切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他们并不后悔。 天泉涧本属于山魈域,曾是山神山主和两族族长沐浴的地方。天泉本就属于灵泉,而如今他们的身体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纯正的灵气,他们这样泡在温泉水中无疑是自杀行为。 珈蓝试探着问道。 山魈族现在像是破罐子破摔,既然注定灭绝便想拉山鬼族下水。 珈蓝不敢相信惯会仍粪投石下毒的山魈会有能力与山鬼族相抗衡。山鬼如今的族民比山魈多十几倍不止,他们何来的自信能与山鬼一搏? 她想了想,问道: 珈蓝仍然有些怀疑淮妖话中的真假,实在是山魈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智商实在……但不可否认山魈用毒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淮妖现在是在对我炫耀山魈的能力吗?还是在说我这个山神当的太无力?珈蓝无语。 珈蓝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也不知道解开诅咒之后山魈是否就会恢复以往的实力。 她只是懵懂了些,却并不傻。在这样对一切都未知的情况下,她不可能随便答应淮妖的条件。 而且她不知道岸上天虫他们的状况如何,按淮妖的说法山魈已经入侵山鬼域,那天虫他们应该正处于一个被动挨打的位置,她必须想办法赶紧上去。 只是……山魈真的有所求,她又不能坐视不管。 珈蓝看着已经蜕变完成的淮妖,他赤裸着身体,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段布帛围住了重要部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二) 今日他们如往常一般跟随山神来到天泉涧温泉池服侍山神沐浴。开始时一切都没有任何异样,直到山神下了温泉,随后渐渐消失在一片水雾中。 贝子端着洗漱品侯在池畔,久久不见山神浮出水面,这才察觉出异样忙出声呼唤山神,却一直得不到回答。 见此情形天虫立刻命石南去唤族长来,自己则下了温泉寻找山神,然而在天虫上岸喘息的瞬间,他便没了意识,再醒来时便是如此的情形。 也怪他当时情急,忘了温泉之水不是山鬼能承受的。 天虫连忙赶回温泉池,在途中看见了两个被山魈从崖上扔下的侍仆,他上前查看,是贝子和文元,贝子已死,文元则尚存一丝气息。 天虫给文元喂了一颗灵药,将他拖到一处山石后面藏好,自己则继续往温泉池那边赶。 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子苓他们究竟是生是死,也不管外头是否已经被山魈占据,对于他来说先找到山神才是最要紧的事。 天虫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子脉,知道它仍安全后才加快速度奋力奔跑。他不知道自珈蓝下水后究竟过去了多久,珈蓝一向没有攻击性,若失去意识后长久待在水中,水中的灵可不会管珈蓝是否是山神。 天虫咬牙,山神若有什么好歹……脑海中浮现出珈蓝沉睡的面容,他的心猛的揪了起来。 珈君! 珈蓝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绿皮的丑脸。 她此时仍在水下,被那丑脸一吓慌乱中挥舞着手臂急急将那张脸推开。待身子向后退了几许,她才看清那是山魈。 只见离她不远的地方许多山魈手臂连着手臂,紧握着同伴的手从温泉岸边延伸至她眼前。 它们身上暗色的毛在水中柔顺地荡开,闭上的双眼像是睡着般和谐安详,除了离她最近的那只山魈。 它睁着眼朝她游来,与同伴紧握的右手不曾放开。岸上水花四溅,又有两只山魈牵连着末端同伴的手下水。 这是要做什么?山魈这是连山神也不放过了?珈蓝想着,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向上游去。 山魈似乎不愿让珈蓝走,扯了扯同伴的手一脚蹬在同伴的肩上向上冲去。 珈蓝感觉到脚上一紧,呼吸一滞险些将腹中的气泄去。她低下头看见那只领头的山魈握住了她的脚腕,顺着她的脚爬了上来。 水下光线昏暗,微烫的水流让她感觉到背部有轻微的刺痛,但眼下也只能将其忽略,着手解决眼前的麻烦。 珈蓝没有将山魈甩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那些山魈正在掉毛? 这是……泡熟了? ……不会吧。 珈蓝伸手挥开漂浮在眼前渐渐上升的暗色毛发,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它们在她面前掉毛是想做什么呢? 从那些山魈的眼神中珈蓝可以判断出他们并不想伤害她。山魈已经划到了她面前,用略带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它突然伸出手,露出掌心上的一把毛。 “……”珈蓝抬头看了看它,又看看那一把毛,然后再次看着他,用眼神询问它:这是? 山魈的手往前递了递。 这是要给她吗?珈蓝连忙摆摆手,表示她不要它的毛。 珈蓝很无语,不懂它为什么要给她看它的毛。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懂它要干什么。 那一把毛在水中缓缓升起,慢慢开始褪色。珈蓝惊讶地抬头看山魈,却发现它的脸也正在褪色。 从暗色褪为白色的山魈毛围绕在他们周围像是闪烁的白光不断向上飞去,最后还未到达水面便已全部消散,像是被这一池温泉水溶化了。 珈蓝眼看着面前的山魈从一副绿皮红嘴长着獠牙的丑陋模样变成一个高大俊朗有着一头白色长发的青年……山鬼? 珈蓝除了人就只见过山鬼,她看着山魈的这幅模样越发不懂了,为什么山魈会变成这样?与山鬼相像的模样。 只是他的皮肤与山鬼的细白不同,那是像阳光一般的蜜色,覆在肌理分明的躯体上显现出了与众不同的魅力。 若将山鬼比作水,那山魈便是火,若将山鬼比作树,那山魈便是石。 山魈往年给她的印象非常不好,粗鄙张狂乖戾,总是扰乱山鬼的安宁。她本以为今日它们是对她出手了,但显然它们有话要对她说。 只是……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听懂它们不同音调的“嘎嘎”声中所包含的意思,还有就是不知道它们是否能听懂她的回答,难道她也需要用“嘎嘎”回答? 正当珈蓝皱眉感到十分纠结时,山魈伸出双手,一串白色的字浮现在掌心上方。山魈的手掌很宽大,手指修长漂亮,不同于山鬼的纤细优美,那是一种充满侵略气息的美感,霸道却又温柔。 “!”珈蓝震惊,他们真的有话要说啊。 山魈看了看珈蓝的反应,发现珈蓝表情认真一副认真听他诉说的模样,心中也认真起来。 他们久未信仰,对山神的感情淡化得很快,是以并不忌讳在山神面前自称“吾”。 珈蓝点点头,她知道童山山民在她面前是不能自称“我”或者“吾”,但她也同样知道山魈族的状况,所以并不在意淮妖言语中的不敬。 淮妖身上的暗毛未褪尽,身上的变化也只进行到一半,因而此刻他上半身为正常成年男子的模样,腰部以下则依然是身为丑陋山魈时仿若动物的模样。 这样子虽有些可笑,但珈蓝却一丝也笑不出来,也许她也感受到了淮妖心中的悲壮。他来,一定没想过活着离开,他们来,只为了与她说几句话。 珈蓝张了张嘴,一连串的泡泡从嘴中冒出。她轻蹙眉头,闭上嘴在水中平衡了自己的位置。 她伸出右手, 淮妖垂下眼眸,白色的睫毛遮住琥珀色的眸子。他的表情颇为伤感,像是一下子就被卸去了生气,神色黯淡。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伙伴,他们与他一样在水中渐渐显现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们赤裸着身体像是睡着般在水中缓慢沉浮,他知道他们已死,他也即将跟他们一样被这天泉水吞噬,这一切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他们并不后悔。 天泉涧本属于山魈域,曾是山神山主和两族族长沐浴的地方。天泉本就属于灵泉,而如今他们的身体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纯正的灵气,他们这样泡在温泉水中无疑是自杀行为。 珈蓝试探着问道。 山魈族现在像是破罐子破摔,既然注定灭绝便想拉山鬼族下水。 珈蓝不敢相信惯会仍粪投石下毒的山魈会有能力与山鬼族相抗衡。山鬼如今的族民比山魈多十几倍不止,他们何来的自信能与山鬼一搏? 她想了想,问道: 珈蓝仍然有些怀疑淮妖话中的真假,实在是山魈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智商实在……但不可否认山魈用毒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淮妖现在是在对我炫耀山魈的能力吗?还是在说我这个山神当的太无力?珈蓝无语。 珈蓝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也不知道解开诅咒之后山魈是否就会恢复以往的实力。 她只是懵懂了些,却并不傻。在这样对一切都未知的情况下,她不可能随便答应淮妖的条件。 而且她不知道岸上天虫他们的状况如何,按淮妖的说法山魈已经入侵山鬼域,那天虫他们应该正处于一个被动挨打的位置,她必须想办法赶紧上去。 只是……山魈真的有所求,她又不能坐视不管。 珈蓝看着已经蜕变完成的淮妖,他赤裸着身体,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段布帛围住了重要部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三) 相信淮妖的话是十分冒险的事,珈蓝不知道解除诅咒之后的山魈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对童山做出什么危险的事,诅咒一旦解开就再也回不了头。 珈蓝深深注视着淮妖的双眼,期望从里面能看出什么。她心中很矛盾,照淮妖的说法来看山魈已经入侵,木已成舟,如今是箭在弦上,不答应便是两败俱伤。 山主不在,京墨君不在,现在没人能代替她做出选择。 犹豫了片刻,珈蓝终于点头。 珈蓝抬起下巴看着淮妖的双眼坚定地说道。 别看她面上严肃威严,她的心中却虚得厉害,天知道她并不清楚要如何诅咒。 这时珈蓝突然回过神来,她凝眉问到: 珈蓝咬了咬牙, 得了珈蓝的准许后淮妖严肃冷然的面容一下子舒展开了。他笑了,眼中压抑着激动的光,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终于抓在自己手中时的感动,他张开手臂拥抱住珈蓝。 珈蓝没有推开他,犹豫一瞬过后反而回抱住他。 她感觉到了淮妖手臂的力量渐渐收紧,她的目光穿过淮妖的肩膀看向远处笼罩在白茫中的几个死去的山魈,心中却突然涌出些许伤感。 原来天泉水对于他们来说是致命的吗?她偏过头看着淮妖俊郎的侧脸,难道这是他们的解药? 那一刻,即使没有文字在眼前浮现,珈蓝依然听见了淮妖的声音。 他松开珈蓝,真诚说道:【我族成妖之根本原因,在与曾和山鬼争夺神的宠爱时成为了败的一方,山神神偶因我族族长而死,神动了真情,无法忍受自己的神偶死去,因此才对我族降下惩罚。 自我族被囚于临水域四百多年来,我族族民一直苦苦支撑的原因不在于延续血脉,而是一直在期盼族长的归来,即使身为妖身的我们再认不出言笑君的模样,但无言的等待一直扎根于心,我们不忍忘却,想尽办法活下去不过是因为族中还没出现那个使我们完整的言笑。 杀戮带来的仇恨已经带给我们太多痛苦,我族已走向尽头,最后的希望不过是再次拥有曾经的美好。 吾神,若消除我族执念,我族便心甘情愿消亡于世间。】 淮妖此番言语说得真情实感,但珈蓝却只注意到了一句话“曾经的美好——言笑君”。 珈蓝听懂了,淮妖是想让她再给他们造一个言笑君。 这怎么可能! 她根本没见过言笑君啊,也不知道怎么造山魈! 总感觉,自己被威胁了。 若是不给你们实现愿望便要奋起反抗了吗? 珈蓝苦笑。 又是百年,百年后她要做的事可真多。 金光闪过,契约成立。 珈蓝捂脸,总觉得这件事透露着古怪的气息。 淮妖仰头看着渐渐上升的珈蓝,嘴角上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下半身渐渐碎裂,散作细小的碎片融入水中,其他山魈碎裂的速度比他更快,他们相互握紧的手因为部分的碎裂而松开,剩下的躯体被水流冲散加快了消失的速度。 淮妖最后看了眼同行的伙伴,闭上双眼。 这样的结局对生长于丑陋环境中的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珈蓝低头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水中,掌心金色的契纹隐隐闪现,其实入侵的山魈和这一拨来找她的山魈是一伙的吧。 调虎离山,先动之以理,后晓之以情,她抚摸着掌心,看样子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上了他们的套呢。 结下契约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帮助他们不也是一个山神的职责所在吗。 离水面越来越近了,珈蓝加快了游动的速度,想要尽快上岸。此时的她竟发觉背后滚烫的温度变得越发灼热了。 身边的气泡快速向后流动,突然间珈蓝听见了清脆的“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此声过后,背后热度渐渐褪去,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珈蓝发懵地停在离水面几步之遥的地方,呆住了。 她有些不太敢确认是不是自己碎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手缓缓朝背后伸去。 这时,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托,她破开水面才刚刚睁眼便被手的主人带到了岸边。 “神,您感觉如何?”天虫率先上岸,慌忙扯了一件衣裳为珈蓝披上,焦急地问道。 珈蓝看清是天虫后朝他摆了摆手,一下子将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拉起衣领在天虫的帮扶下上了岸。 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查看山魈是否退出山鬼域,还有山鬼族中有多少伤亡。 珈蓝正要让天虫为她穿衣便见天虫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清冷的声音带着颤音:“神,山魈乘乱突袭山鬼域,天虫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但……贝子死,文元伤,子苓川连和石南下落不明。” 珈蓝整理衣领的手一顿,心中却异常平静。 她垂头看着天虫,他的衣裳湿哒哒的垂在地上,黑色散开的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他似乎在水中泡了挺久,手背上的皮已经泛白,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蜕皮。 天虫此刻很狼狈,不复以往的清雅。珈蓝看不见他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吧。 他此刻的表现无不是在请求珈蓝解救他的同伴,他们是她的侍仆,不论如何她都会救他们,这是毋庸置疑的。 珈蓝明白死亡的意义,就像兔子一样,只剩下躯壳,灵体永远消失,永远无法归来。 她明白天虫的心情,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疼。 她蹲下身将天虫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勾到脑后,天虫的身体僵了一瞬,不敢抬头。 她看着无措的天虫平静地说道:“无论生死,他们依旧是我的侍仆,我不会丢下他们。” 六位侍仆,她鲜少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即使过了二十五年也一样。但几十年的相处,珈蓝也并不是对他们毫无感情,她不是未化灵的石头,既然拥有了神体,那她本身就会产生情感。 珈蓝看见他的手上交错着许多大小伤痕,被温泉水泡过之后周边开始发红,伤口也变成了淡粉色。 她按住天虫的肩膀令他抬起头来,手掌轻柔地传递着温暖,她安抚他道:“别怕,我会找到他们。” 天虫看着珈蓝坚定的目光,慌乱紧张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平静下来。 子苓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他在那样艰险的情况下醒来,想必他们也处于相同的状况,他现在只希望子苓他们能躲过这一劫。 他们六个虽经历了长达两百多年的训练,为服侍山神而活,但实际上涉世未深,从未见过山魈如此行动,因此被打得措手不及。 如今山主和长老都不在,族长又深居幽簧无法第一时间赶来,天虫怕就怕天泉涧外会是比之更加惨烈的景象。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他想得那样。天泉涧之外像是被狂风席卷,树木倾倒落叶满地,山魈只是做了打砸抢之类的事并未伤害山鬼,反而贝子的死显得格外异常。 珈蓝这才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她后来才想明白,山魈这次的计划根本不是为了攻击山鬼域,而是为了得到山神的一个承诺。 为此他们进行了缜密的计划,就连灵脉都能受其影响,山魈的力量果真不容小觑。 而淮妖…… 珈蓝不知道他在族中处于怎样的位置,但至少应该能说得上话,又或许这次计划本就是他带的头,毕竟天泉涧不是谁都可以乱闯。 出了天泉涧才不过一个时辰,珈蓝就在方宫内见到了子苓文元石南三人。 三人见珈蓝平安回来不由都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行礼:“吾神无恙便好。” 原来珈蓝和天虫在水中消失后,他们知道自己轻易下不得水,于是便决定分头去寻找能主事的长老,只是途中被山魈阻拦下来,这才错过了。 珈蓝见他们神情疲惫,身上有些细小的伤口,显然也是被吓坏了。因自己山神的身份,珈蓝觉得自己应该照顾着他们些,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休息了。川连早就被长老带来的山鬼抬去巫医的草堂,即使没有珈蓝的吩咐他们也知道该给他用最好的灵药。 天虫之前与她一起下了温泉,珈蓝怕水中的灵吞噬天虫的灵气便让他留下来让鹤望君帮他看看。 天虫想到鹤望君两天后才能回来,怕珈蓝在这空等便提醒她:“吾神,鹤望君两日后方才回童山,今日您是等不到的。” 珈蓝想了想,道:“那就去请木清长老来。” 天虫一愣,犹豫道:“木清长老虽懂治愈之术,但……若非其门下弟子,长老不会出手相救。” 珈蓝笑了:“难道这木清长老竟比鹤望君派头还大?你不去请怎知他不会来?哦不对,原是要给你看病的,你直接去他院子让他看看好了,就说是我吩咐的。” 天虫觉得自己很好,也没觉得哪里难受,但珈蓝坚持他就只能应下了。 “对了,将子苓几人也带过去,我见他们也受伤了。”珈蓝回头叮嘱。 天虫退下,带着几个侍仆找木清疗伤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三) 相信淮妖的话是十分冒险的事,珈蓝不知道解除诅咒之后的山魈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对童山做出什么危险的事,诅咒一旦解开就再也回不了头。 珈蓝深深注视着淮妖的双眼,期望从里面能看出什么。她心中很矛盾,照淮妖的说法来看山魈已经入侵,木已成舟,如今是箭在弦上,不答应便是两败俱伤。 山主不在,京墨君不在,现在没人能代替她做出选择。 犹豫了片刻,珈蓝终于点头。 珈蓝抬起下巴看着淮妖的双眼坚定地说道。 别看她面上严肃威严,她的心中却虚得厉害,天知道她并不清楚要如何诅咒。 这时珈蓝突然回过神来,她凝眉问到: 珈蓝咬了咬牙, 得了珈蓝的准许后淮妖严肃冷然的面容一下子舒展开了。他笑了,眼中压抑着激动的光,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终于抓在自己手中时的感动,他张开手臂拥抱住珈蓝。 珈蓝没有推开他,犹豫一瞬过后反而回抱住他。 她感觉到了淮妖手臂的力量渐渐收紧,她的目光穿过淮妖的肩膀看向远处笼罩在白茫中的几个死去的山魈,心中却突然涌出些许伤感。 原来天泉水对于他们来说是致命的吗?她偏过头看着淮妖俊郎的侧脸,难道这是他们的解药? 那一刻,即使没有文字在眼前浮现,珈蓝依然听见了淮妖的声音。 他松开珈蓝,真诚说道:【我族成妖之根本原因,在与曾和山鬼争夺神的宠爱时成为了败的一方,山神神偶因我族族长而死,神动了真情,无法忍受自己的神偶死去,因此才对我族降下惩罚。 自我族被囚于临水域四百多年来,我族族民一直苦苦支撑的原因不在于延续血脉,而是一直在期盼族长的归来,即使身为妖身的我们再认不出言笑君的模样,但无言的等待一直扎根于心,我们不忍忘却,想尽办法活下去不过是因为族中还没出现那个使我们完整的言笑。 杀戮带来的仇恨已经带给我们太多痛苦,我族已走向尽头,最后的希望不过是再次拥有曾经的美好。 吾神,若消除我族执念,我族便心甘情愿消亡于世间。】 淮妖此番言语说得真情实感,但珈蓝却只注意到了一句话“曾经的美好——言笑君”。 珈蓝听懂了,淮妖是想让她再给他们造一个言笑君。 这怎么可能! 她根本没见过言笑君啊,也不知道怎么造山魈! 总感觉,自己被威胁了。 若是不给你们实现愿望便要奋起反抗了吗? 珈蓝苦笑。 又是百年,百年后她要做的事可真多。 金光闪过,契约成立。 珈蓝捂脸,总觉得这件事透露着古怪的气息。 淮妖仰头看着渐渐上升的珈蓝,嘴角上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下半身渐渐碎裂,散作细小的碎片融入水中,其他山魈碎裂的速度比他更快,他们相互握紧的手因为部分的碎裂而松开,剩下的躯体被水流冲散加快了消失的速度。 淮妖最后看了眼同行的伙伴,闭上双眼。 这样的结局对生长于丑陋环境中的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珈蓝低头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水中,掌心金色的契纹隐隐闪现,其实入侵的山魈和这一拨来找她的山魈是一伙的吧。 调虎离山,先动之以理,后晓之以情,她抚摸着掌心,看样子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上了他们的套呢。 结下契约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帮助他们不也是一个山神的职责所在吗。 离水面越来越近了,珈蓝加快了游动的速度,想要尽快上岸。此时的她竟发觉背后滚烫的温度变得越发灼热了。 身边的气泡快速向后流动,突然间珈蓝听见了清脆的“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此声过后,背后热度渐渐褪去,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珈蓝发懵地停在离水面几步之遥的地方,呆住了。 她有些不太敢确认是不是自己碎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手缓缓朝背后伸去。 这时,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托,她破开水面才刚刚睁眼便被手的主人带到了岸边。 “神,您感觉如何?”天虫率先上岸,慌忙扯了一件衣裳为珈蓝披上,焦急地问道。 珈蓝看清是天虫后朝他摆了摆手,一下子将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拉起衣领在天虫的帮扶下上了岸。 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查看山魈是否退出山鬼域,还有山鬼族中有多少伤亡。 珈蓝正要让天虫为她穿衣便见天虫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清冷的声音带着颤音:“神,山魈乘乱突袭山鬼域,天虫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但……贝子死,文元伤,子苓川连和石南下落不明。” 珈蓝整理衣领的手一顿,心中却异常平静。 她垂头看着天虫,他的衣裳湿哒哒的垂在地上,黑色散开的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他似乎在水中泡了挺久,手背上的皮已经泛白,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蜕皮。 天虫此刻很狼狈,不复以往的清雅。珈蓝看不见他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吧。 他此刻的表现无不是在请求珈蓝解救他的同伴,他们是她的侍仆,不论如何她都会救他们,这是毋庸置疑的。 珈蓝明白死亡的意义,就像兔子一样,只剩下躯壳,灵体永远消失,永远无法归来。 她明白天虫的心情,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疼。 她蹲下身将天虫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勾到脑后,天虫的身体僵了一瞬,不敢抬头。 她看着无措的天虫平静地说道:“无论生死,他们依旧是我的侍仆,我不会丢下他们。” 六位侍仆,她鲜少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即使过了二十五年也一样。但几十年的相处,珈蓝也并不是对他们毫无感情,她不是未化灵的石头,既然拥有了神体,那她本身就会产生情感。 珈蓝看见他的手上交错着许多大小伤痕,被温泉水泡过之后周边开始发红,伤口也变成了淡粉色。 她按住天虫的肩膀令他抬起头来,手掌轻柔地传递着温暖,她安抚他道:“别怕,我会找到他们。” 天虫看着珈蓝坚定的目光,慌乱紧张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平静下来。 子苓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他在那样艰险的情况下醒来,想必他们也处于相同的状况,他现在只希望子苓他们能躲过这一劫。 他们六个虽经历了长达两百多年的训练,为服侍山神而活,但实际上涉世未深,从未见过山魈如此行动,因此被打得措手不及。 如今山主和长老都不在,族长又深居幽簧无法第一时间赶来,天虫怕就怕天泉涧外会是比之更加惨烈的景象。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他想得那样。天泉涧之外像是被狂风席卷,树木倾倒落叶满地,山魈只是做了打砸抢之类的事并未伤害山鬼,反而贝子的死显得格外异常。 珈蓝这才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她后来才想明白,山魈这次的计划根本不是为了攻击山鬼域,而是为了得到山神的一个承诺。 为此他们进行了缜密的计划,就连灵脉都能受其影响,山魈的力量果真不容小觑。 而淮妖…… 珈蓝不知道他在族中处于怎样的位置,但至少应该能说得上话,又或许这次计划本就是他带的头,毕竟天泉涧不是谁都可以乱闯。 出了天泉涧才不过一个时辰,珈蓝就在方宫内见到了子苓文元石南三人。 三人见珈蓝平安回来不由都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行礼:“吾神无恙便好。” 原来珈蓝和天虫在水中消失后,他们知道自己轻易下不得水,于是便决定分头去寻找能主事的长老,只是途中被山魈阻拦下来,这才错过了。 珈蓝见他们神情疲惫,身上有些细小的伤口,显然也是被吓坏了。因自己山神的身份,珈蓝觉得自己应该照顾着他们些,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休息了。川连早就被长老带来的山鬼抬去巫医的草堂,即使没有珈蓝的吩咐他们也知道该给他用最好的灵药。 天虫之前与她一起下了温泉,珈蓝怕水中的灵吞噬天虫的灵气便让他留下来让鹤望君帮他看看。 天虫想到鹤望君两天后才能回来,怕珈蓝在这空等便提醒她:“吾神,鹤望君两日后方才回童山,今日您是等不到的。” 珈蓝想了想,道:“那就去请木清长老来。” 天虫一愣,犹豫道:“木清长老虽懂治愈之术,但……若非其门下弟子,长老不会出手相救。” 珈蓝笑了:“难道这木清长老竟比鹤望君派头还大?你不去请怎知他不会来?哦不对,原是要给你看病的,你直接去他院子让他看看好了,就说是我吩咐的。” 天虫觉得自己很好,也没觉得哪里难受,但珈蓝坚持他就只能应下了。 “对了,将子苓几人也带过去,我见他们也受伤了。”珈蓝回头叮嘱。 天虫退下,带着几个侍仆找木清疗伤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四) 鹤望君回来后,珈蓝对他说起了契约的事。 鹤望君听完后被山魈的智谋惊到了,他不相信如今的山魈有撼动灵脉的能力,或许一切只是巧合。 只是他无法忽视珈蓝与山魈签下的契约,也就是说,珈蓝必须还他们一个族长。 百年的时间他们根本无法为他们培养出一个族长,更何况还是山魈族族长。若以山鬼充当,不说山魈不愿,山鬼也不可能甘心成为山魈一员。 这该如何是好。鹤望君皱眉摇扇,山魈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察觉到什么了? 鹤望君不清楚山魈的想法,不过他收回了各地子脉,往后百年里都得耗费心血来温养这些子脉,再也不能亲自关注珈蓝,保护她成长。 少了鹤望君的教导,珈蓝便渐渐开始全身心地信任天虫和子苓,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伙伴,只是她从未发觉自己偏爱着天虫,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珈蓝的寒疾越发严重起来,到最后甚至发起了热。 珈蓝的病一直是童山的秘密,鹤望君每每站在珈蓝房外听见珈蓝忍痛的急喘声就恨不得停了佛焰花的供给,但他偏偏是最不能那样做的人。 鹤望君备受煎熬,他知道他脚下的土地是童山,是他最不能失去的童山。杀一灵,救千万灵,谁都会算不是吗? 珈蓝发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鹤望君守在门外就是为了防止珈蓝坚持不住被寒气反噬,但谁也没想到今夜这次珈蓝会发作地如此严重。 “神,神?”天虫轻轻摇晃珈蓝的身体,想让她保持清醒。但珈蓝实在太疼了,却因为药和符咒的作用没办法昏过去,只能紧闭双眼硬生生受着。 “子苓,你快来看看,不对劲。” 天虫看见珈蓝身上的寒气蔓延至地上,随后却又被她自己尽数吸收了去。天虫的神色开始凝重。 子苓连忙走到珈蓝的床榻前掀开帷幔,顾不得礼数伸手翻看珈蓝的眼睛。 珈蓝眼睛的颜色由深蓝变成淡蓝,在睁开的刹那犹如湖水遭遇寒气瞬间结冰,眼神失去了焦距,随即整个面部都包裹上一层寒霜。 子苓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病,按理说山神是不会生病的啊。 “冷……冷……”珈蓝不停地颤抖,吐出来的气息由冰冷渐渐转为温暖最后变成炙热。 此时珈蓝周身窜着两道灵气,一道寒性一道炎性,两道灵气交缠正慢慢撕扯着珈蓝的神体。 “烫……好烫……”珈蓝突然翻滚起来,捂住眼睛尖叫。 她的神体内有一道火色的光缠绕,窜上面部又缓缓向下流动,慢慢烧灼着她的神体。 “啊!啊!”珈蓝大叫着,控制不住地使用灵力想要摧毁一切。 上泽庄周围的草木皆受到这股灵气的冲击,眨眼间被悉数冻结,却又在下一秒自冰晶之中燃烧起来,默默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四周灵力动荡,鹤望君在听到叫声之前便察觉不对,立刻冲入房中。 看到天虫被珈蓝打伤,匐在地面上吐出一口血,而子苓则压住珈蓝的手,被她一手掀翻滚到床尾,晕过去了。 文元他们早就收到命令不准踏入院子,此刻除了他们谁也不会看到珈蓝痛苦发狂的样子。 “珈君!” 鹤望君连忙展开桃丝木扇,木扇浮在空中分解开来,展开的木片围绕旋转在珈蓝四周将珈蓝暂时困住。 鹤望君上前,手指结印操控扇片,扇片中伸出长长的桃枝,枝头桃花开放散发出迷醉的香气,珈蓝吸入香气后狰狞的神色一缓,昏了过去。 鹤望君抱住昏迷的珈蓝,伸手为她将湿发从面上拂开。 桃木枝丫回收,扇片一片片重新组合,回到他手中。 “天虫,怎么回事?”鹤望君严肃地看着天虫。 天虫从地上踉跄着爬起,从鹤望君手上接过珈蓝放到床上。 珈蓝满身的湿汗,只穿着白色里衣,本十分苍白的脸色渐渐开始恢复红润。 “山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山主不知吗?”天虫看着鹤望君冷冷道。 鹤望君凝眸看着一身狼狈的天虫,探究的目光似要穿透他的身体。 “何意?” 天虫仰头长叹一口气,眼角浅浅的泪随着眼珠流转。他垂着手,无力地将袖中的瓷瓶扔到地上,瓷瓶向前滚动,触碰到鹤望君的鞋边后停住。 天虫恢复冷静,声音清浅:“您说,佛焰花,是灵药?还是毒药?” “佛焰花,是五荒之地的神花,花中并无毒。”鹤望君负手而立,看着天虫说道。 “山主,或许天虫本无资格与您论道,但因果循环,神如今受的这些痛苦,您就能肯定将来不会回报到童山上? 因为您救的是童山,所以天虫不会谈论您的对错,但天虫是山神的神侍,属于山神,天虫有责任挡在山神身前。”天虫一双清亮的眼眸仿佛浸了寒冰,他冷冷地看着鹤望君,仿佛在说:承认吧,你将无辜者拉下水却还试图掩盖。 鹤望君转头看向昏迷的珈蓝,是我将珈蓝拉入这泥潭中的吗?他本想笑,却笑不出口。此事虽由京墨君开始,但京墨君大限将至,曾一度让他立誓留住珈蓝保住童山,他一向是自由的,但这些年他自由背后的责任却是由京墨君来承担。他本潇洒,但如今已到危及童山存亡之际,他不能辜负桁皎君的期望,也不能辜负京墨君的信任,于是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就注定要以珈蓝为代价。 他摇了摇头,眸光暗淡,手指攥紧扇子:“童山若没有她,便没救了,你明白吗?” “童山危在旦夕,在这紧要关头神树却用自己的神力助珈君化形,这是珈君的债,也是珈君的果。” 天虫本以为珈蓝是误打误撞,却没想到是天命如此。他明白了鹤望君的无可奈何,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垂头低声道:“她救了童山,那谁救她呢?” “即使她日后不是山神,鹤望也不会丢下她,更不会背弃她。”鹤望君承诺道。“即使回不了天,她也会在童山过得很好。” 他看得出天虫将珈蓝看得很重,他在人间游历多年,看得懂天虫眼中的情。他不会为此多说什么,珈蓝不是真神,即便天虫对她有情也并无大碍,只要不是爱,便好。 可她一直想回去,去那个人族女子身边。天虫心想。 天虫早就知道自己无法说动山主,即使他不想承认,但在他内心深处却也为山主的坚定而松了一口气,同时却又深深唾弃自己的卑鄙。 “这几日先停了佛焰花吧。”鹤望君最后看了一眼珈蓝,转身离去。 一旦那层遮羞布被掀开,便破罐破摔了吗?当初的心软有何用?还不是依然成为了掠夺的罪者。鹤望君自嘲一笑,渐渐远去。 渐渐的,每个人都开始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坚定不移,至死不渝。 天虫望着鹤望君离开的背影,用力捏紧掌心的冰晶,冰晶爆裂四溅,在清脆的响声中天虫下定了决心。 他转头看着珈蓝,眼中沉沉的光被尽数遮下。照这样下去,山神根本连一百年也撑不到,即使是山主和族长也不知道,现在的山神并不完整,失去玉心的珈蓝又怎么会有足够的灵力为童山修补灵脉。 珈蓝醒时天已大亮,她看了看四周,屋内的设施完好整齐,仿佛前夜的疼痛只是一场梦。 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晰,她突然翻身摸向后背,想要找出什么。 前夜痛得难以忍受时,她似乎感觉自己的背裂开了一道小缝,似有风灌入,凉凉的。但手中的触感是光滑的,并未有什么裂痕。 难道是她的幻觉吗?她直觉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窗扉只开了一小半,阳光从缝隙中透出,倾泻在珈蓝平日蜗居的躺椅上。 透过半开的窗,子苓正在外面捣药,清脆有节奏的捣药声吸引了珈蓝的注意力。她赤脚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温暖的阳光顷刻间照在她身上,刺得她睁不开眼。 “吾神日安。”四侍仆见珈蓝出现在窗后皆放下手中的事物伏地跪拜。 珈蓝一手遮挡阳光慢慢睁开眼,深蓝的眼眸在流转间闪过一丝红光。适应阳光后,珈蓝看了看伏地的四位侍仆,温和地笑道:“日安。” 四侍仆起身进屋,服侍珈蓝梳洗。 天虫不在,便换了子苓来为她梳发。 “今日修何处的灵泉?”珈蓝把玩着京墨君送的香囊流苏,透过铜镜看向子苓问道。 “山主昨日吩咐,神歇息七日,这七日您只需在上泽庄好好修养,不必奔波修复灵泉灵脉。”子苓温和说道。 “鹤望君昨日来过了?”珈蓝问。奇怪了,鹤望君来怎么她不知道。 “是,来了一刻便又走了,当时您已歇下,山主不忍打扰便走了。”子苓手握珈蓝的秀发,一手拿着木梳缓缓梳过。 “嗯。”珈蓝点头,这倒是鹤望君的做风,若是换做京墨君,怕是非得见她一面不可。 “今日怎么不见天虫?”珈蓝终于将疑问说了出来。以往天虫若是外出必会知会她一声,不像今日突然就不见了。 “神侍备礼去了木清长老的住处,答谢长老的医治之恩。”子苓一面为珈蓝解答一面有条不紊地将配饰为她一一戴上,随后拧干手帕为珈蓝净手擦上甘华露,套上银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四) 鹤望君回来后,珈蓝对他说起了契约的事。 鹤望君听完后被山魈的智谋惊到了,他不相信如今的山魈有撼动灵脉的能力,或许一切只是巧合。 只是他无法忽视珈蓝与山魈签下的契约,也就是说,珈蓝必须还他们一个族长。 百年的时间他们根本无法为他们培养出一个族长,更何况还是山魈族族长。若以山鬼充当,不说山魈不愿,山鬼也不可能甘心成为山魈一员。 这该如何是好。鹤望君皱眉摇扇,山魈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察觉到什么了? 鹤望君不清楚山魈的想法,不过他收回了各地子脉,往后百年里都得耗费心血来温养这些子脉,再也不能亲自关注珈蓝,保护她成长。 少了鹤望君的教导,珈蓝便渐渐开始全身心地信任天虫和子苓,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伙伴,只是她从未发觉自己偏爱着天虫,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珈蓝的寒疾越发严重起来,到最后甚至发起了热。 珈蓝的病一直是童山的秘密,鹤望君每每站在珈蓝房外听见珈蓝忍痛的急喘声就恨不得停了佛焰花的供给,但他偏偏是最不能那样做的人。 鹤望君备受煎熬,他知道他脚下的土地是童山,是他最不能失去的童山。杀一灵,救千万灵,谁都会算不是吗? 珈蓝发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鹤望君守在门外就是为了防止珈蓝坚持不住被寒气反噬,但谁也没想到今夜这次珈蓝会发作地如此严重。 “神,神?”天虫轻轻摇晃珈蓝的身体,想让她保持清醒。但珈蓝实在太疼了,却因为药和符咒的作用没办法昏过去,只能紧闭双眼硬生生受着。 “子苓,你快来看看,不对劲。” 天虫看见珈蓝身上的寒气蔓延至地上,随后却又被她自己尽数吸收了去。天虫的神色开始凝重。 子苓连忙走到珈蓝的床榻前掀开帷幔,顾不得礼数伸手翻看珈蓝的眼睛。 珈蓝眼睛的颜色由深蓝变成淡蓝,在睁开的刹那犹如湖水遭遇寒气瞬间结冰,眼神失去了焦距,随即整个面部都包裹上一层寒霜。 子苓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病,按理说山神是不会生病的啊。 “冷……冷……”珈蓝不停地颤抖,吐出来的气息由冰冷渐渐转为温暖最后变成炙热。 此时珈蓝周身窜着两道灵气,一道寒性一道炎性,两道灵气交缠正慢慢撕扯着珈蓝的神体。 “烫……好烫……”珈蓝突然翻滚起来,捂住眼睛尖叫。 她的神体内有一道火色的光缠绕,窜上面部又缓缓向下流动,慢慢烧灼着她的神体。 “啊!啊!”珈蓝大叫着,控制不住地使用灵力想要摧毁一切。 上泽庄周围的草木皆受到这股灵气的冲击,眨眼间被悉数冻结,却又在下一秒自冰晶之中燃烧起来,默默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四周灵力动荡,鹤望君在听到叫声之前便察觉不对,立刻冲入房中。 看到天虫被珈蓝打伤,匐在地面上吐出一口血,而子苓则压住珈蓝的手,被她一手掀翻滚到床尾,晕过去了。 文元他们早就收到命令不准踏入院子,此刻除了他们谁也不会看到珈蓝痛苦发狂的样子。 “珈君!” 鹤望君连忙展开桃丝木扇,木扇浮在空中分解开来,展开的木片围绕旋转在珈蓝四周将珈蓝暂时困住。 鹤望君上前,手指结印操控扇片,扇片中伸出长长的桃枝,枝头桃花开放散发出迷醉的香气,珈蓝吸入香气后狰狞的神色一缓,昏了过去。 鹤望君抱住昏迷的珈蓝,伸手为她将湿发从面上拂开。 桃木枝丫回收,扇片一片片重新组合,回到他手中。 “天虫,怎么回事?”鹤望君严肃地看着天虫。 天虫从地上踉跄着爬起,从鹤望君手上接过珈蓝放到床上。 珈蓝满身的湿汗,只穿着白色里衣,本十分苍白的脸色渐渐开始恢复红润。 “山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山主不知吗?”天虫看着鹤望君冷冷道。 鹤望君凝眸看着一身狼狈的天虫,探究的目光似要穿透他的身体。 “何意?” 天虫仰头长叹一口气,眼角浅浅的泪随着眼珠流转。他垂着手,无力地将袖中的瓷瓶扔到地上,瓷瓶向前滚动,触碰到鹤望君的鞋边后停住。 天虫恢复冷静,声音清浅:“您说,佛焰花,是灵药?还是毒药?” “佛焰花,是五荒之地的神花,花中并无毒。”鹤望君负手而立,看着天虫说道。 “山主,或许天虫本无资格与您论道,但因果循环,神如今受的这些痛苦,您就能肯定将来不会回报到童山上? 因为您救的是童山,所以天虫不会谈论您的对错,但天虫是山神的神侍,属于山神,天虫有责任挡在山神身前。”天虫一双清亮的眼眸仿佛浸了寒冰,他冷冷地看着鹤望君,仿佛在说:承认吧,你将无辜者拉下水却还试图掩盖。 鹤望君转头看向昏迷的珈蓝,是我将珈蓝拉入这泥潭中的吗?他本想笑,却笑不出口。此事虽由京墨君开始,但京墨君大限将至,曾一度让他立誓留住珈蓝保住童山,他一向是自由的,但这些年他自由背后的责任却是由京墨君来承担。他本潇洒,但如今已到危及童山存亡之际,他不能辜负桁皎君的期望,也不能辜负京墨君的信任,于是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就注定要以珈蓝为代价。 他摇了摇头,眸光暗淡,手指攥紧扇子:“童山若没有她,便没救了,你明白吗?” “童山危在旦夕,在这紧要关头神树却用自己的神力助珈君化形,这是珈君的债,也是珈君的果。” 天虫本以为珈蓝是误打误撞,却没想到是天命如此。他明白了鹤望君的无可奈何,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垂头低声道:“她救了童山,那谁救她呢?” “即使她日后不是山神,鹤望也不会丢下她,更不会背弃她。”鹤望君承诺道。“即使回不了天,她也会在童山过得很好。” 他看得出天虫将珈蓝看得很重,他在人间游历多年,看得懂天虫眼中的情。他不会为此多说什么,珈蓝不是真神,即便天虫对她有情也并无大碍,只要不是爱,便好。 可她一直想回去,去那个人族女子身边。天虫心想。 天虫早就知道自己无法说动山主,即使他不想承认,但在他内心深处却也为山主的坚定而松了一口气,同时却又深深唾弃自己的卑鄙。 “这几日先停了佛焰花吧。”鹤望君最后看了一眼珈蓝,转身离去。 一旦那层遮羞布被掀开,便破罐破摔了吗?当初的心软有何用?还不是依然成为了掠夺的罪者。鹤望君自嘲一笑,渐渐远去。 渐渐的,每个人都开始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坚定不移,至死不渝。 天虫望着鹤望君离开的背影,用力捏紧掌心的冰晶,冰晶爆裂四溅,在清脆的响声中天虫下定了决心。 他转头看着珈蓝,眼中沉沉的光被尽数遮下。照这样下去,山神根本连一百年也撑不到,即使是山主和族长也不知道,现在的山神并不完整,失去玉心的珈蓝又怎么会有足够的灵力为童山修补灵脉。 珈蓝醒时天已大亮,她看了看四周,屋内的设施完好整齐,仿佛前夜的疼痛只是一场梦。 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晰,她突然翻身摸向后背,想要找出什么。 前夜痛得难以忍受时,她似乎感觉自己的背裂开了一道小缝,似有风灌入,凉凉的。但手中的触感是光滑的,并未有什么裂痕。 难道是她的幻觉吗?她直觉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窗扉只开了一小半,阳光从缝隙中透出,倾泻在珈蓝平日蜗居的躺椅上。 透过半开的窗,子苓正在外面捣药,清脆有节奏的捣药声吸引了珈蓝的注意力。她赤脚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温暖的阳光顷刻间照在她身上,刺得她睁不开眼。 “吾神日安。”四侍仆见珈蓝出现在窗后皆放下手中的事物伏地跪拜。 珈蓝一手遮挡阳光慢慢睁开眼,深蓝的眼眸在流转间闪过一丝红光。适应阳光后,珈蓝看了看伏地的四位侍仆,温和地笑道:“日安。” 四侍仆起身进屋,服侍珈蓝梳洗。 天虫不在,便换了子苓来为她梳发。 “今日修何处的灵泉?”珈蓝把玩着京墨君送的香囊流苏,透过铜镜看向子苓问道。 “山主昨日吩咐,神歇息七日,这七日您只需在上泽庄好好修养,不必奔波修复灵泉灵脉。”子苓温和说道。 “鹤望君昨日来过了?”珈蓝问。奇怪了,鹤望君来怎么她不知道。 “是,来了一刻便又走了,当时您已歇下,山主不忍打扰便走了。”子苓手握珈蓝的秀发,一手拿着木梳缓缓梳过。 “嗯。”珈蓝点头,这倒是鹤望君的做风,若是换做京墨君,怕是非得见她一面不可。 “今日怎么不见天虫?”珈蓝终于将疑问说了出来。以往天虫若是外出必会知会她一声,不像今日突然就不见了。 “神侍备礼去了木清长老的住处,答谢长老的医治之恩。”子苓一面为珈蓝解答一面有条不紊地将配饰为她一一戴上,随后拧干手帕为珈蓝净手擦上甘华露,套上银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五) 看着镜子里打扮得十分隆重的自己,珈蓝这才反应过来,疑惑地转过头问子苓:“今日又不出庄,为何打扮得如此隆重?” 子苓笑了,回答道:“倒是仆疏忽了,忘记告诉您今日是山鬼族的春季宴,春季宴有三日,山主族长和长老们皆会出席。” “春季宴?”珈蓝看了看窗外凋零的草木,这分明是秋季吧,哪来的春意? 子苓看出珈蓝的疑惑,道:“山鬼域虽说四季时节混乱,但一直遵循着从前节日的时间,而并非根据当下变化的季节庆祝节日。我族仍守着从前的时间,不过是盼着童山真正恢复生机之时,这是我族之信仰,亦是我族希望。” 珈蓝似懂非懂地点头。 “春季宴是山鬼族最热闹的节日,您若感兴趣今晚可以去万藤街瞧瞧。” 珈蓝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好,晚宴结束后我们带上天虫一起去逛逛。”珈蓝开心道。 子苓一愣,也跟着笑了。 然而晚间宴席开始至结束,珈蓝一直未见到天虫。 送份礼而已,竟这么久? 珈蓝换了身装束和四个侍仆一同坐在万藤街的酒楼上,桌上摆的是灵草做的菜肴和果子酿成的灵酒,对山鬼修行有益。 万藤街是仿照人族街道修建的,里面各类商铺酒楼一应俱全。街道的上空悬着藤木编织的网,网上悬挂着长长的紫藤萝,从上空一眼望去仿佛是一条华美的紫色丝绸。 这紫藤萝由族长亲自用灵力变化而成,紫藤萝上飘落的花粉可以帮助幼年山鬼吸收灵气变得更强壮,等于族长对山鬼一族的祝福。 春季宴不仅是山鬼族的节日,还是人族的节日,每到这时候人族都会祭祀众神,包括山神。只是珈蓝因为不是在册神明,所以接收不到人族的信仰之力。 夜色渐浓,街上氛围也逐渐热闹起来,此时街道两旁悬挂着人族的红色灯笼和山鬼族的黄色荧灯,将气氛烘托得十分热闹。 街上许多卖花草的山鬼沿街叫卖,只不过现在哪有什么真的花草,大多是用灵力变的。 吃完东西后珈蓝便让他们散开各自去游玩,她好一个人四处逛逛,但四位侍仆说什么也不愿独留珈蓝一人,最后珈蓝只好留下一直沉默的石南跟着。 山鬼族如今子孙众多,这节日也办得热闹。珈蓝一路逛下来倒是见着了许多好玩意,她虽好奇,却不曾进一步上前把玩观看。 前方有几个小山鬼在嬉戏玩闹,它们举着比他们的脑袋还大的动物面具奔跑追逐,玩得十分欢乐,嬉笑声传入石南耳中,眼看着他们即将撞上珈蓝,石南上前两步阻了他们的去路。 “小心些,莫横冲直撞冲撞了别人,去别处玩去吧。”石南拦在几个小鬼面前,严肃的表情吓得几个小山鬼“哇哇”直叫连忙跑开。 珈蓝被这情形逗笑了,上前走到石南身旁道:“怪不得这一路没有一个卖花草的山鬼近我的身,原来是你在我身后的缘故啊。” 石南被珈蓝这么一调侃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莫让其他山鬼冲撞了山神才好。”石南垂着头直愣愣站着不敢动,这是他第一次单独保护山神,难免十分紧张。 珈蓝是第一次单独与石南相处,看着石南严肃僵硬的表情,珈蓝心想:怪不得他们放心让石南跟着我呢,倒像根木头。 “无事。”她还真不在意什么冲不冲撞的。 珈蓝捡起小山鬼掉落的面具,翻过来看了看,没看出这是什么动物便递给石南,问:“你看这是什么动物?我似乎不曾见过。” “这是春帝之女,播种女神青女,亦是农神,并非动物。”石南看了一眼后解释道。 “青女?她真生得如此模样?”若真是这样那这女神倒生得粗犷了些。 “没有山鬼见过青女,这面具的样子是山鬼自己想象刻画的。” 珈蓝将面具带上,转了一圈笑着问道:“那你们可会刻我的面具?山神的面具?” “这……”石南犹豫道:“仆不曾见过刻画着前山神面相的面具。” “这样啊。”珈蓝有些失望,她拉下面具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石南,似乎在判断其话语的真实性。 石南垂眸没有看珈蓝,也就不知道珈蓝此刻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相比之下,子苓和天虫与她相处时倒比石南随意多了,她是不是也该关注关注石南他们了。 珈蓝一笑,重新带上面具。 石南认死理,从不敢逾越界限主动与珈蓝说话,珈蓝见石南一直紧绷着神经便不再多说,只向前走着逛着。 他们几个跟了珈蓝这么多年,她早就将他们当做自己人,虽说自己记性差总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但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他们,也会分发库里的灵果帮助他们修行。 石南是几个侍仆里最闷不吭声的,总是默默服侍着她,不像子苓天虫突出,也不像川连文元玲珑,她意外地好奇石南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 前山神死了,她不曾听鹤望君和京墨君提起过那些侍仆,那么若是她死了,他们会如何?也会死吗? 珈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石南。温暖的灯光照在石南身上,石南穿着白衣,腰带上扣着两个玉环连接左肩上垂下的银丝饰布,这身装束是他万年不变的常服,她曾送过他们几套衣服,不知为何只有石南依然穿着最初的这套。 石南见珈蓝停下连忙驻足垂眸,恭敬地等待她的命令。光影微晃,长长的街道人流涌动,却没有山鬼靠近他们。 珈蓝看着石南,其他侍仆的身影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她突然感受到了那种只有在青灯身边才有的情感,那是羁绊,是岁月流动长久陪伴带来的温情羁绊。 视线下移,她看向石南的衣领,那里绣着“石南”二字。这是几个侍仆为了防止她将他们认错,因此特意在衣领处绣上自己的名字。 她想到了意外死去的贝子,眸光暗淡,她突然有些不舒服。 “这么久了,我还不曾去看过贝子。”珈蓝转头看向山中黑暗的森林,“今晚去看看吧。” 山鬼死后会变作树,这是山鬼的“重生”,若是有幸,千年后可化灵,但那时的灵与前世的山鬼却不是同一个了。 贝子死后,其身体在鹤望君的帮助下成了一株枫树,枫树尚小,珈蓝一只手便可握住。 石南在枫树树枝上挂上一盏写着贝子名字的莹灯,引导枫树吸收林中灵气。 看来,死亡是不同的。兔子死后变成了云,淮妖死后变成了水,贝子死后变成了树,那青灯呢?青灯死后会变成什么?还有我,我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珈蓝站在枫树前,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面容。她对死亡没有恐惧,只是有些迷惑,他们死后,灵去了哪里? “吾神,神侍来了。”石南站在珈蓝身后提醒道。 “吾神夜安。”天虫快步上前行礼问候。 思绪回笼,珈蓝转身,看着天虫颔首笑道:“夜安。” 天虫手提一盏莹灯信步上前,将莹灯挂在另一处树枝上。 “你也来看贝子?”珈蓝问,又见他穿了一身墨绿的衣裳便想到他应当也去了春宴,墨绿色在山鬼族中算是上等的颜色,非重要场合不穿。 “仆寻吾神踪迹而来,待进入森林后便想神应当是来看望贝子的,于是做了这莹灯。”天虫从木清的院子赶来,在街边遇见子苓和文元,经他们指引才找到珈蓝的踪迹。 三人在枫树前站了许久,气氛渐渐冷却。天虫感受到了珈蓝的落寞,淡淡的眼眸望向远处天际,思绪回笼他转身面对珈蓝开口道: “万藤街午夜有场烟火,您是否去看看?” “烟火?山鬼域不是禁火吗?”珈蓝转头看向天虫问道。 天虫一手按住宽大的衣袖伸出手搀扶珈蓝走下台阶。 “此烟火与人族的烟火不同,我族烟火由灵物尸骸制成,并非凡火,亦不会点燃山林。这是山鬼族中习俗,将尸骨制成粉末在空中燃烧,犹如星海星火,照耀他方。” 天虫捉住珈蓝被风吹扬的长发,为她披上披风。他总怕珈蓝会冷,每次出门都会带上一件披风以防不时之需。 “这习俗倒是头一次听。烟火可美?”珈蓝任由天虫为她披衣,她看着天虫,不知为何竟越发觉得他眼下那颗痣更好看了。 “美。”天虫看着珈蓝淡淡一笑,微冷的面容在这一刻舒展开来,笑中带着一丝宠溺,手中已为她系好绳结。天虫极少笑,只有看着珈蓝时才会忍俊不禁。 “那便去看看,想必子苓他们也已经在了。”珈蓝主动拉住天虫的衣角笑道。 她曾陪着青灯站在山顶钟旁远远看过城镇上空的烟火,烟火很亮很暖,却离她们太远有些看不真切。不知道山鬼域的烟火如何。 珈蓝戴上农神面具,在天虫的引领下到达万藤广场。 她在来前已经换了一件普通的蓝衣,此刻又带着面具,只要她收着灵力就不会被鹤望君和京墨君发现。珈蓝不想以山神的身份去,只想混在山鬼群中默默观看。 天虫让石南与子苓汇合,自己则跟着珈蓝随前行的山鬼走过石桥往广场中心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朽木之下》正文 珈蓝(二十五) 看着镜子里打扮得十分隆重的自己,珈蓝这才反应过来,疑惑地转过头问子苓:“今日又不出庄,为何打扮得如此隆重?” 子苓笑了,回答道:“倒是仆疏忽了,忘记告诉您今日是山鬼族的春季宴,春季宴有三日,山主族长和长老们皆会出席。” “春季宴?”珈蓝看了看窗外凋零的草木,这分明是秋季吧,哪来的春意? 子苓看出珈蓝的疑惑,道:“山鬼域虽说四季时节混乱,但一直遵循着从前节日的时间,而并非根据当下变化的季节庆祝节日。我族仍守着从前的时间,不过是盼着童山真正恢复生机之时,这是我族之信仰,亦是我族希望。” 珈蓝似懂非懂地点头。 “春季宴是山鬼族最热闹的节日,您若感兴趣今晚可以去万藤街瞧瞧。” 珈蓝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好,晚宴结束后我们带上天虫一起去逛逛。”珈蓝开心道。 子苓一愣,也跟着笑了。 然而晚间宴席开始至结束,珈蓝一直未见到天虫。 送份礼而已,竟这么久? 珈蓝换了身装束和四个侍仆一同坐在万藤街的酒楼上,桌上摆的是灵草做的菜肴和果子酿成的灵酒,对山鬼修行有益。 万藤街是仿照人族街道修建的,里面各类商铺酒楼一应俱全。街道的上空悬着藤木编织的网,网上悬挂着长长的紫藤萝,从上空一眼望去仿佛是一条华美的紫色丝绸。 这紫藤萝由族长亲自用灵力变化而成,紫藤萝上飘落的花粉可以帮助幼年山鬼吸收灵气变得更强壮,等于族长对山鬼一族的祝福。 春季宴不仅是山鬼族的节日,还是人族的节日,每到这时候人族都会祭祀众神,包括山神。只是珈蓝因为不是在册神明,所以接收不到人族的信仰之力。 夜色渐浓,街上氛围也逐渐热闹起来,此时街道两旁悬挂着人族的红色灯笼和山鬼族的黄色荧灯,将气氛烘托得十分热闹。 街上许多卖花草的山鬼沿街叫卖,只不过现在哪有什么真的花草,大多是用灵力变的。 吃完东西后珈蓝便让他们散开各自去游玩,她好一个人四处逛逛,但四位侍仆说什么也不愿独留珈蓝一人,最后珈蓝只好留下一直沉默的石南跟着。 山鬼族如今子孙众多,这节日也办得热闹。珈蓝一路逛下来倒是见着了许多好玩意,她虽好奇,却不曾进一步上前把玩观看。 前方有几个小山鬼在嬉戏玩闹,它们举着比他们的脑袋还大的动物面具奔跑追逐,玩得十分欢乐,嬉笑声传入石南耳中,眼看着他们即将撞上珈蓝,石南上前两步阻了他们的去路。 “小心些,莫横冲直撞冲撞了别人,去别处玩去吧。”石南拦在几个小鬼面前,严肃的表情吓得几个小山鬼“哇哇”直叫连忙跑开。 珈蓝被这情形逗笑了,上前走到石南身旁道:“怪不得这一路没有一个卖花草的山鬼近我的身,原来是你在我身后的缘故啊。” 石南被珈蓝这么一调侃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莫让其他山鬼冲撞了山神才好。”石南垂着头直愣愣站着不敢动,这是他第一次单独保护山神,难免十分紧张。 珈蓝是第一次单独与石南相处,看着石南严肃僵硬的表情,珈蓝心想:怪不得他们放心让石南跟着我呢,倒像根木头。 “无事。”她还真不在意什么冲不冲撞的。 珈蓝捡起小山鬼掉落的面具,翻过来看了看,没看出这是什么动物便递给石南,问:“你看这是什么动物?我似乎不曾见过。” “这是春帝之女,播种女神青女,亦是农神,并非动物。”石南看了一眼后解释道。 “青女?她真生得如此模样?”若真是这样那这女神倒生得粗犷了些。 “没有山鬼见过青女,这面具的样子是山鬼自己想象刻画的。” 珈蓝将面具带上,转了一圈笑着问道:“那你们可会刻我的面具?山神的面具?” “这……”石南犹豫道:“仆不曾见过刻画着前山神面相的面具。” “这样啊。”珈蓝有些失望,她拉下面具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石南,似乎在判断其话语的真实性。 石南垂眸没有看珈蓝,也就不知道珈蓝此刻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相比之下,子苓和天虫与她相处时倒比石南随意多了,她是不是也该关注关注石南他们了。 珈蓝一笑,重新带上面具。 石南认死理,从不敢逾越界限主动与珈蓝说话,珈蓝见石南一直紧绷着神经便不再多说,只向前走着逛着。 他们几个跟了珈蓝这么多年,她早就将他们当做自己人,虽说自己记性差总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但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他们,也会分发库里的灵果帮助他们修行。 石南是几个侍仆里最闷不吭声的,总是默默服侍着她,不像子苓天虫突出,也不像川连文元玲珑,她意外地好奇石南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 前山神死了,她不曾听鹤望君和京墨君提起过那些侍仆,那么若是她死了,他们会如何?也会死吗? 珈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石南。温暖的灯光照在石南身上,石南穿着白衣,腰带上扣着两个玉环连接左肩上垂下的银丝饰布,这身装束是他万年不变的常服,她曾送过他们几套衣服,不知为何只有石南依然穿着最初的这套。 石南见珈蓝停下连忙驻足垂眸,恭敬地等待她的命令。光影微晃,长长的街道人流涌动,却没有山鬼靠近他们。 珈蓝看着石南,其他侍仆的身影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她突然感受到了那种只有在青灯身边才有的情感,那是羁绊,是岁月流动长久陪伴带来的温情羁绊。 视线下移,她看向石南的衣领,那里绣着“石南”二字。这是几个侍仆为了防止她将他们认错,因此特意在衣领处绣上自己的名字。 她想到了意外死去的贝子,眸光暗淡,她突然有些不舒服。 “这么久了,我还不曾去看过贝子。”珈蓝转头看向山中黑暗的森林,“今晚去看看吧。” 山鬼死后会变作树,这是山鬼的“重生”,若是有幸,千年后可化灵,但那时的灵与前世的山鬼却不是同一个了。 贝子死后,其身体在鹤望君的帮助下成了一株枫树,枫树尚小,珈蓝一只手便可握住。 石南在枫树树枝上挂上一盏写着贝子名字的莹灯,引导枫树吸收林中灵气。 看来,死亡是不同的。兔子死后变成了云,淮妖死后变成了水,贝子死后变成了树,那青灯呢?青灯死后会变成什么?还有我,我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珈蓝站在枫树前,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面容。她对死亡没有恐惧,只是有些迷惑,他们死后,灵去了哪里? “吾神,神侍来了。”石南站在珈蓝身后提醒道。 “吾神夜安。”天虫快步上前行礼问候。 思绪回笼,珈蓝转身,看着天虫颔首笑道:“夜安。” 天虫手提一盏莹灯信步上前,将莹灯挂在另一处树枝上。 “你也来看贝子?”珈蓝问,又见他穿了一身墨绿的衣裳便想到他应当也去了春宴,墨绿色在山鬼族中算是上等的颜色,非重要场合不穿。 “仆寻吾神踪迹而来,待进入森林后便想神应当是来看望贝子的,于是做了这莹灯。”天虫从木清的院子赶来,在街边遇见子苓和文元,经他们指引才找到珈蓝的踪迹。 三人在枫树前站了许久,气氛渐渐冷却。天虫感受到了珈蓝的落寞,淡淡的眼眸望向远处天际,思绪回笼他转身面对珈蓝开口道: “万藤街午夜有场烟火,您是否去看看?” “烟火?山鬼域不是禁火吗?”珈蓝转头看向天虫问道。 天虫一手按住宽大的衣袖伸出手搀扶珈蓝走下台阶。 “此烟火与人族的烟火不同,我族烟火由灵物尸骸制成,并非凡火,亦不会点燃山林。这是山鬼族中习俗,将尸骨制成粉末在空中燃烧,犹如星海星火,照耀他方。” 天虫捉住珈蓝被风吹扬的长发,为她披上披风。他总怕珈蓝会冷,每次出门都会带上一件披风以防不时之需。 “这习俗倒是头一次听。烟火可美?”珈蓝任由天虫为她披衣,她看着天虫,不知为何竟越发觉得他眼下那颗痣更好看了。 “美。”天虫看着珈蓝淡淡一笑,微冷的面容在这一刻舒展开来,笑中带着一丝宠溺,手中已为她系好绳结。天虫极少笑,只有看着珈蓝时才会忍俊不禁。 “那便去看看,想必子苓他们也已经在了。”珈蓝主动拉住天虫的衣角笑道。 她曾陪着青灯站在山顶钟旁远远看过城镇上空的烟火,烟火很亮很暖,却离她们太远有些看不真切。不知道山鬼域的烟火如何。 珈蓝戴上农神面具,在天虫的引领下到达万藤广场。 她在来前已经换了一件普通的蓝衣,此刻又带着面具,只要她收着灵力就不会被鹤望君和京墨君发现。珈蓝不想以山神的身份去,只想混在山鬼群中默默观看。 天虫让石南与子苓汇合,自己则跟着珈蓝随前行的山鬼走过石桥往广场中心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珈蓝(二十六) “天虫?”察觉到手中的衣角消失,她回头寻找,发现天虫被山鬼挤开后连忙回身拉住他。 “你可不能走丢啊,你走了我便回不去了。”珈蓝玩笑道。她没来过这里,若没有天虫指引她便不知道往哪处走。 天虫看着被拉住的手身体微僵,耳朵泛红,他垂下眼眸开口道:“放心,不管您去哪仆都会找到您。” 天虫手上的伤与珈蓝的本体存在感应,只要距离不远,不管珈蓝去了哪里他都能察觉到她的方向。 “这便是神与神侍之间的感应?”珈蓝好奇地问,拉着天虫挤出人流走了旁边的小路。 天虫一愣,点了点头。低头时才发现,珈蓝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顺势指向高悬的月,仿佛片刻的悸动从未发生,清浅的声音平静说道,似掩饰一般:“您看,今夜的月十分明亮。” 珈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夜空星火闪烁,月亮如一把细长的弯刀挂在空中,并不十分明亮。 “尚可。”珈蓝笑着点头,虽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却也没反驳他。 珈蓝对天虫的宠爱,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即便手已经放开,天虫的心跳也依然无法平静,他早已明白自己喜欢山神,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这样的感情是对神的亵渎,他若是还想待在珈蓝身边就不能露出爱慕的神情或举动。 一声笛鸣在夜空中响起,鸣声未落,地面升起无数流火向天空飞去。金色的火花在空中炸开,绽放出无数银色的光点,银光缓缓落下,照亮整片天空。 流火持续上升,一团团金色银色的光璀璨相映,照亮珈蓝的眼眸。她将面具推上发顶,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火,这比人族的烟火更大更亮也更美。她第一次觉得,来到这里也并非是件坏事。 天虫看着珈蓝兴奋的侧脸,天空中的光将珈蓝的脸映照得明明灭灭,身边人潮涌动,在他眼中皆化作虚影,天地间只剩一个珈蓝。 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眼中倒映着烟火璀璨的光,在那样美丽的光中是珈蓝的柔和圣洁的侧颜。这幅画面久久刻在他的脑海,即使日后身处炼狱也一直不忘。 他多么想就这样一直守护着他的神明。 两个时辰前 “你身负珈君寒灵,月月痛苦,长此以往寒气入骨,你定活不过百年。”木清将搭在他腕上手指移开。“你若想保命,应当离珈君远些。” “我此番前来不为看病,而是想求问长老一事。” “哦?”木清微抬下巴看着天虫。“何事?” “您曾告诉我山神缺了玉心,那么是否只要补全山神神体的玉心她便不再有异?” 木清食指轻扣桌面,凝眸上下打量了天虫一番。 他听出天虫话里有话,上身前倾靠近天虫:“此话怎讲?” 天虫告诉了木清珈蓝的近况和关于佛焰花的事。他知道木清身上同样有珈蓝的寒灵,似乎比他的更强烈,他想帮助珈蓝,所以他需要同伴。 他不担心木清会将此事告诉其他人,长老中木清虽最年轻但却是信仰之力最为强烈的,只要珈蓝还是山神一日,木清就不会背叛她。 木清听后有一瞬间的震惊,但细细回想当年京墨君的态度便解释的通了,京墨君从一开始就引诱了珈君成童山神,她既然一开始就有了目的,那就不可能对珈君手下留情。 怪不得这些年珈君能如此迅速地修复灵泉灵脉。 “现在看来京墨君手中的册封神卷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珈君为什么会有神体?若没有神族批示,珈君是无法突破界限修成神体的。”木清食指按住额头皱眉深思。 木清曾仔细翻阅过天河卷,也从其他山主山神处打听过,天河自存在开始就从未有过镇河寒玉石化灵。 但现在寒玉石化出灵又成了形,是机缘吗? 天虫思索着,抬头看着木清无意说道:“或许,珈君本就是神?” 天虫一言点醒了木清。 “对了!”木清猛的抬头看向天虫,脑海中的脉络渐渐清晰。 如此一来,就能说通为什么珈蓝一化形就是神体。 神树的灵力再充沛也不可能神化一块石头,更何况还是寒玉石。所以她的神体并不是通过神树的力量才得来的,而是她本就是神,是天河神! 天河神,成长至五万年时灵力甚至可与神皇比肩。 想清一切后木清凝眉对天虫认真说道:“珈君当年化形之时玉心突然脱离了形体,当时她的玉心进入我体,我至今也无法取出。仔细想来应当是珈君的玉心突然与其本体相斥,所以才会在那样紧要的关头脱离。” “不过以珈君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宜融合玉心,这段期间我会温养着它,直到珈君的神体与玉心相契合为止。” 这是整个童山的债,木清不想往后愧对珈蓝。 天虫从没想到木清长老竟能藏着玉心那么多年,而木清的沉默更是对珈君的一种保护。 他心中不由庆幸,幸好当年珈君没有融合玉心,若是融合了,此刻怕是连着玉心也会受到佛焰花的侵蚀。 “多谢长老。”天虫拜谢。“往后长老有难,天虫定鼎力相助。” 天虫知道,木清长老终有一天会离开山鬼族奔向山魈,而京墨君则计划着彻底覆灭山魈族,现实终会逼得木清做出选择。 五年后,珈蓝凭借无穷的灵力修完灵泉,灵泉供给的灵气有助于珈蓝成长,没多久珈蓝的神体就顺利成年,神体灵力充沛,足以开始着手修复主灵脉一事。 而鹤望君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同意让珈蓝走出山鬼域去找青灯。 再次出来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三十几年对山鬼和神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凡人来说已经过了太久。 珈蓝在山中找了许久,青灯像是消失了一样不见半分踪影。 她回到寺庙,站在庙门外看着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那是童山神树青桐,是与她的命运紧紧相连的神树。 梧桐树上挂满红色的丝带,每一条丝带上都写着一个名字,那是人们为了替他人求平安而系上去的。 这地方靠近悬崖,风很大,丝带便随风飘扬,红如烈火,张扬而美丽。 寺庙香火微弱,庙中和尚仅剩七人,他们守着这庙,便是守着世间最后的佛。 庙门打开,门内站着一个极老的老和尚,他一手扶着木门,另一只手拄着最普通不过的拐杖,苍老的皮肤沟壑纵横,但即使这样他的眼睛依然清澈。 老和尚的眼睛转动,他看了珈蓝一眼,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我为见青灯而来,可在这山中我却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你可否告诉我她去了哪里?”珈蓝转身上前直接说明来的目的,希望老和尚能告诉她青灯的去向。 老和尚望着珈蓝的眼睛,问道:“施主为何寻找青灯?”顿了顿觉得珈蓝气质不似凡人又不似山灵便又问:“你是海河之灵?” “我是珈蓝。”珈蓝真诚道,笑着。“是童山山神。” 除了山鬼族的长老们和山主等几个亲近之人外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她想见到青灯,同时也想告诉青灯她有名字了,叫做珈蓝。 不过从古至今倒是头一次有神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人。 “珈蓝?”老和尚修习佛法,自然知道“珈蓝”二字意味着什么。 老和尚展颜笑了起来:“一人之名便是人生在世,所求为何。神君这名起的好。” “神君来我庙找名为青灯之人,但此人早在二十八年前就离开寺庙回家去了。”老和尚踏出庙门,与珈蓝一同坐在树下石凳上聊了起来。 “回家?可这山庙不就是青灯的家。”珈蓝疑惑地看着老和尚,想到从前青灯说过想去城里看看,难道她去了城里? 老和尚摇了摇头,娓娓道来:“那年住持圆寂,王城梁丘家派人来迎青灯回去,青灯本不愿,但三月后却自行联系梁丘家人回到王城,我们劝过她,但她执意要走我们便强留不得。人王曾有旨,若她离开,这庙宇将再也护不住她,同样的,她也再守不住这庙。” “世间本有佛千万,六十多年前的绝佛之劫,无数庙宇被拆除,无数佛像被烧毁,佛族走向末路。而青灯是由丰将一族的灭亡换来的人王唯一的仁慈,也是佛族最后的希望。 青灯是佛族最后的新鲜血液,她若在,佛便在。” “只是青灯的佛心终是染了凡尘。” “她走的那一日,大殿佛像,尽数龟裂。” “我们早便明白,此局终究还是人王胜了。” 珈蓝认真听着,视线跟着老和尚转头看向斑驳落漆的朱红色木门,门外的水缸里睡莲枯了,水干了,一丝生机也无了。三十多年前,那门分明还不是这副模样。 “但是,佛像虽裂,却并没有崩塌,说明这世间之佛还存有一线希望。” “你是说青灯还有希望?”珈蓝眼中闪烁喜悦的光,她看着老和尚,等待他的回答。 老和尚一派淡然,在他眼中看不到对死亡的畏惧,也看不到信念毁灭的恐惧,一切都如云淡风轻。 老和尚看着珈蓝,明亮的眼眸带着微微笑意。 “不是青灯,而是珈蓝。”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线指引着珈蓝,她来到人界,来到童山,成为山鬼的希望,童山的希望,如今又成为了佛的希望。 她在天河身为寒玉石时本就没有成熟,是神树助她成长,只是这样做也算是揠苗助长,对珈蓝心性和意念的伤害很大。 一颗懵懂纯粹的心过早接触那些复杂黑暗的事,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这也导致未来的珈蓝不是纯白,就是至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珈蓝(二十六) “天虫?”察觉到手中的衣角消失,她回头寻找,发现天虫被山鬼挤开后连忙回身拉住他。 “你可不能走丢啊,你走了我便回不去了。”珈蓝玩笑道。她没来过这里,若没有天虫指引她便不知道往哪处走。 天虫看着被拉住的手身体微僵,耳朵泛红,他垂下眼眸开口道:“放心,不管您去哪仆都会找到您。” 天虫手上的伤与珈蓝的本体存在感应,只要距离不远,不管珈蓝去了哪里他都能察觉到她的方向。 “这便是神与神侍之间的感应?”珈蓝好奇地问,拉着天虫挤出人流走了旁边的小路。 天虫一愣,点了点头。低头时才发现,珈蓝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顺势指向高悬的月,仿佛片刻的悸动从未发生,清浅的声音平静说道,似掩饰一般:“您看,今夜的月十分明亮。” 珈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夜空星火闪烁,月亮如一把细长的弯刀挂在空中,并不十分明亮。 “尚可。”珈蓝笑着点头,虽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却也没反驳他。 珈蓝对天虫的宠爱,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即便手已经放开,天虫的心跳也依然无法平静,他早已明白自己喜欢山神,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这样的感情是对神的亵渎,他若是还想待在珈蓝身边就不能露出爱慕的神情或举动。 一声笛鸣在夜空中响起,鸣声未落,地面升起无数流火向天空飞去。金色的火花在空中炸开,绽放出无数银色的光点,银光缓缓落下,照亮整片天空。 流火持续上升,一团团金色银色的光璀璨相映,照亮珈蓝的眼眸。她将面具推上发顶,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火,这比人族的烟火更大更亮也更美。她第一次觉得,来到这里也并非是件坏事。 天虫看着珈蓝兴奋的侧脸,天空中的光将珈蓝的脸映照得明明灭灭,身边人潮涌动,在他眼中皆化作虚影,天地间只剩一个珈蓝。 他的眼神柔和了下来,眼中倒映着烟火璀璨的光,在那样美丽的光中是珈蓝的柔和圣洁的侧颜。这幅画面久久刻在他的脑海,即使日后身处炼狱也一直不忘。 他多么想就这样一直守护着他的神明。 两个时辰前 “你身负珈君寒灵,月月痛苦,长此以往寒气入骨,你定活不过百年。”木清将搭在他腕上手指移开。“你若想保命,应当离珈君远些。” “我此番前来不为看病,而是想求问长老一事。” “哦?”木清微抬下巴看着天虫。“何事?” “您曾告诉我山神缺了玉心,那么是否只要补全山神神体的玉心她便不再有异?” 木清食指轻扣桌面,凝眸上下打量了天虫一番。 他听出天虫话里有话,上身前倾靠近天虫:“此话怎讲?” 天虫告诉了木清珈蓝的近况和关于佛焰花的事。他知道木清身上同样有珈蓝的寒灵,似乎比他的更强烈,他想帮助珈蓝,所以他需要同伴。 他不担心木清会将此事告诉其他人,长老中木清虽最年轻但却是信仰之力最为强烈的,只要珈蓝还是山神一日,木清就不会背叛她。 木清听后有一瞬间的震惊,但细细回想当年京墨君的态度便解释的通了,京墨君从一开始就引诱了珈君成童山神,她既然一开始就有了目的,那就不可能对珈君手下留情。 怪不得这些年珈君能如此迅速地修复灵泉灵脉。 “现在看来京墨君手中的册封神卷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珈君为什么会有神体?若没有神族批示,珈君是无法突破界限修成神体的。”木清食指按住额头皱眉深思。 木清曾仔细翻阅过天河卷,也从其他山主山神处打听过,天河自存在开始就从未有过镇河寒玉石化灵。 但现在寒玉石化出灵又成了形,是机缘吗? 天虫思索着,抬头看着木清无意说道:“或许,珈君本就是神?” 天虫一言点醒了木清。 “对了!”木清猛的抬头看向天虫,脑海中的脉络渐渐清晰。 如此一来,就能说通为什么珈蓝一化形就是神体。 神树的灵力再充沛也不可能神化一块石头,更何况还是寒玉石。所以她的神体并不是通过神树的力量才得来的,而是她本就是神,是天河神! 天河神,成长至五万年时灵力甚至可与神皇比肩。 想清一切后木清凝眉对天虫认真说道:“珈君当年化形之时玉心突然脱离了形体,当时她的玉心进入我体,我至今也无法取出。仔细想来应当是珈君的玉心突然与其本体相斥,所以才会在那样紧要的关头脱离。” “不过以珈君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宜融合玉心,这段期间我会温养着它,直到珈君的神体与玉心相契合为止。” 这是整个童山的债,木清不想往后愧对珈蓝。 天虫从没想到木清长老竟能藏着玉心那么多年,而木清的沉默更是对珈君的一种保护。 他心中不由庆幸,幸好当年珈君没有融合玉心,若是融合了,此刻怕是连着玉心也会受到佛焰花的侵蚀。 “多谢长老。”天虫拜谢。“往后长老有难,天虫定鼎力相助。” 天虫知道,木清长老终有一天会离开山鬼族奔向山魈,而京墨君则计划着彻底覆灭山魈族,现实终会逼得木清做出选择。 五年后,珈蓝凭借无穷的灵力修完灵泉,灵泉供给的灵气有助于珈蓝成长,没多久珈蓝的神体就顺利成年,神体灵力充沛,足以开始着手修复主灵脉一事。 而鹤望君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同意让珈蓝走出山鬼域去找青灯。 再次出来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三十几年对山鬼和神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凡人来说已经过了太久。 珈蓝在山中找了许久,青灯像是消失了一样不见半分踪影。 她回到寺庙,站在庙门外看着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那是童山神树青桐,是与她的命运紧紧相连的神树。 梧桐树上挂满红色的丝带,每一条丝带上都写着一个名字,那是人们为了替他人求平安而系上去的。 这地方靠近悬崖,风很大,丝带便随风飘扬,红如烈火,张扬而美丽。 寺庙香火微弱,庙中和尚仅剩七人,他们守着这庙,便是守着世间最后的佛。 庙门打开,门内站着一个极老的老和尚,他一手扶着木门,另一只手拄着最普通不过的拐杖,苍老的皮肤沟壑纵横,但即使这样他的眼睛依然清澈。 老和尚的眼睛转动,他看了珈蓝一眼,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我为见青灯而来,可在这山中我却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你可否告诉我她去了哪里?”珈蓝转身上前直接说明来的目的,希望老和尚能告诉她青灯的去向。 老和尚望着珈蓝的眼睛,问道:“施主为何寻找青灯?”顿了顿觉得珈蓝气质不似凡人又不似山灵便又问:“你是海河之灵?” “我是珈蓝。”珈蓝真诚道,笑着。“是童山山神。” 除了山鬼族的长老们和山主等几个亲近之人外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她想见到青灯,同时也想告诉青灯她有名字了,叫做珈蓝。 不过从古至今倒是头一次有神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人。 “珈蓝?”老和尚修习佛法,自然知道“珈蓝”二字意味着什么。 老和尚展颜笑了起来:“一人之名便是人生在世,所求为何。神君这名起的好。” “神君来我庙找名为青灯之人,但此人早在二十八年前就离开寺庙回家去了。”老和尚踏出庙门,与珈蓝一同坐在树下石凳上聊了起来。 “回家?可这山庙不就是青灯的家。”珈蓝疑惑地看着老和尚,想到从前青灯说过想去城里看看,难道她去了城里? 老和尚摇了摇头,娓娓道来:“那年住持圆寂,王城梁丘家派人来迎青灯回去,青灯本不愿,但三月后却自行联系梁丘家人回到王城,我们劝过她,但她执意要走我们便强留不得。人王曾有旨,若她离开,这庙宇将再也护不住她,同样的,她也再守不住这庙。” “世间本有佛千万,六十多年前的绝佛之劫,无数庙宇被拆除,无数佛像被烧毁,佛族走向末路。而青灯是由丰将一族的灭亡换来的人王唯一的仁慈,也是佛族最后的希望。 青灯是佛族最后的新鲜血液,她若在,佛便在。” “只是青灯的佛心终是染了凡尘。” “她走的那一日,大殿佛像,尽数龟裂。” “我们早便明白,此局终究还是人王胜了。” 珈蓝认真听着,视线跟着老和尚转头看向斑驳落漆的朱红色木门,门外的水缸里睡莲枯了,水干了,一丝生机也无了。三十多年前,那门分明还不是这副模样。 “但是,佛像虽裂,却并没有崩塌,说明这世间之佛还存有一线希望。” “你是说青灯还有希望?”珈蓝眼中闪烁喜悦的光,她看着老和尚,等待他的回答。 老和尚一派淡然,在他眼中看不到对死亡的畏惧,也看不到信念毁灭的恐惧,一切都如云淡风轻。 老和尚看着珈蓝,明亮的眼眸带着微微笑意。 “不是青灯,而是珈蓝。”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线指引着珈蓝,她来到人界,来到童山,成为山鬼的希望,童山的希望,如今又成为了佛的希望。 她在天河身为寒玉石时本就没有成熟,是神树助她成长,只是这样做也算是揠苗助长,对珈蓝心性和意念的伤害很大。 一颗懵懂纯粹的心过早接触那些复杂黑暗的事,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这也导致未来的珈蓝不是纯白,就是至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珈蓝(二十七) 鹤望君虽然答应珈蓝让她独自下山寻找青灯,但最后珈蓝真的下山时依然不放心地让子苓悄悄尾随保护。 珈蓝兜兜转转走了一月有余,终于抵达王城。只是她虽然找到了梁丘府,但在府里却并没有发现青灯的踪影。 “你是何妖魔?胆敢擅闯梁丘府!”一个紫衣少年手握银枪站在珈蓝身后。 珈蓝转身看着少年,有些惊讶:“我?我并不是妖魔。” 紫衣少年哼了一声,手中银枪枪头直指珈蓝。 “若不是妖魔难不成还是人?人怎可能长成你这幅模样!” 珈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倒是没感觉自己有多面目可憎。 她放下手朝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妖魔,我是珈蓝,我来找” 不等珈蓝说完少年的枪便招呼上来,珈蓝急忙往后退,一挥手那枪上就迅速结冰与地面牢牢粘在一起。 紫衣少年连忙放开武器才保住自己的双手,他后退几步咬牙恨恨看着珈蓝,黑色的眼中盛满怒火:“还说你不是妖魔。” 妖魔?我是山神!珈蓝看着一脸愤恨的少年,心想。 府中家仆闻声赶来,珈蓝见形势不利便连忙飞上屋檐逃走了。 白衣公子拿剑赶到时只看到一地碎冰,紫衣少年正一脚踏在冰上奋力拔自己的枪。 “表弟,怎么了?”白衣公子上前问道,仔细一看他家表弟的脸色甚是难看,他心下喊遭,这事若是解决不好恐怕这梁丘府便要不得安宁了。 紫衣少年脸憋的通红,在努力之下终于拔出银枪,他呼出一口气将银枪一把扛在肩上,眉头微皱眼带戾气:“表哥,你家的结界什么时候弱得连妖物都拦不住了?” “这”白衣少年环看四周,院子里的草木上皆结着一层冰霜,看样子确实有什么闯进来了。他连忙命下人出去寻找妖物踪迹。 “府中的结界并不弱,那妖魔既然能闯进来想必灵力不弱,表弟可有受伤?”白衣少年一脸担心,手搭上紫衣少年的肩膀,想看看他是否无恙,却被紫衣少年嫌恶地一手挥开。 白衣少年倒是习惯了他如此,并不在意。 “凭她也想伤到我?”紫衣少年冷哼了一声。 “明日我就进宫找国师要点东西,那妖若还敢再来,我便让她有来无回!” 珈蓝在城郊的破庙处歇下,夜间察觉有人为自己披衣,醒来一看,是子苓。 “你怎么来了?”珈蓝拉住因自己的动作而下滑的披风,她倒是没有不满子苓的跟随,只是心中对鹤望君先斩后奏的行为感到有些不爽快而已。 窗外透出一些月光,黑暗中只看得见他的轮廓。子苓跪在珈蓝面前,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垂头请罪:“仆有罪。” 珈蓝摆了摆手,翻了个身继续睡,“无碍,来便来了吧,恕你无罪。” “谢神恕罪。”子苓站起身看了看四处漏风的破庙,走到门外为珈蓝布下结界。 还是人界好,四季分明,春日能闻着花香,此时珈蓝正伴着微凉的香风昏昏欲睡。 鹤望君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虽一心想见青灯,但风风火火赶来后,急切的心情反而平和下来。她有些迷茫,这么多年了,青灯应当不认识她了吧。 她离开的时候青灯正年幼,这么多年了,青灯也应该长大了。 不知道青灯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珈蓝想着,思绪渐渐涣散,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为防止珈蓝受到外物骚扰,子苓在破庙外的树林中布下结界,防止灵物或人族闯入惊到珈蓝。虽说以珈蓝如今的实力来看不会轻易被伤到,但保护珈蓝本就是子苓的职责,职责所在他便更加小心了。 王城戒备森严,灵气充裕,城中虽多灵物却不见它们现身。 明月当空,林中虫声低鸣,附近草丛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子苓警惕回头,低喝一声:“何物躲躲藏藏,出来!” 黑暗的草丛中中显出一双发光的浅黄色眼睛,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带着惧意。随后像是按了某处的开关似得,周围逐渐亮起无数圆形光点,光点明明灭灭,皆是灵物的眼睛正眨眼看着他。 它们不敢靠近他,只能在不远处眨眼看他,宣告这是它们的领地。 子苓松了一口气,来了人族的地盘后连他也变得草木皆兵过于紧张了。他当然意识到是自己闯入了它们的领地,便收敛自己的灵压,朝它们作了一揖:“事出突然,打扰了。” 灵力低微的灵物渐渐发现子苓无意伤害它们,便大着胆子靠近他。 “人!人!” “人?人?人?” 不知是哪个小东西先开了口,身边其他灵物便一齐附和起来,稚嫩如幼儿的声音此起彼伏,子苓颇感头疼。 “我乃童山山神侍仆,并非人族。”子苓上前一步,那些灵物见他上前便又惊叫着后退散开。 子苓见此情形不禁皱眉,这处的灵物犹如惊弓之鸟,若不是经常被追捕伤害它们是不会这样的。 子苓忙后退,待它们平静下来后才开始问话。 子苓温和的态度渐渐让它们放下戒心,他从这些灵力低微的灵物口中得知,王城灵气虽利于它们修炼,但它们却也经常遭到人族捕杀,那些小有成就的灵物早就被人族猎光了,只剩下它们这些灵力低微的仍徘徊于山中不敢进一步修炼。 以前它们也想过逃走,但王城上空似乎有结界,王城虽养育了它们,它们却也逃不出王城。 这人族着实古怪。子苓抬头看着黑暗无星的夜空皱眉,山神此行不知是福是祸。 子苓带了些干柴回到破庙,生了一堆火守在珈蓝身旁。 珈蓝没有察觉子苓出去又回来,只是感受到热源便靠了过去。 子苓看着珈蓝的睡颜,温和的目光渐渐变冷。山神的容颜他不是第一次看了,即便山鬼貌美也比不过山神一分,难怪天虫会动心。但侍仆对山神动心,若被族长和山主知道的话,定是一死,死后不得重生。 在山鬼族,以爱慕的眼神看神佛是一项亵渎神明的大罪。 子苓叹息,心道:天虫,我该如何救你。 王城繁荣,街上官兵往返巡逻,即使入夜也光明不减,王宫更是灯火通明。 紫衣少年刚踏出国师居住的窥天塔便背着银枪径直去了后宫。他穿过长长的回廊,跨过流水石桥最终来到一处偏僻却整齐幽静的院落。 院子里回响着缓慢而清晰的木鱼声。 他停下脚步将银枪交给门口守着的宫女,又上下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确认无误才扣响房门。 “母亲,我是勉儿。”胥原勉放轻声音道,嘴角上扬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屋内木鱼声停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勉儿,进来吧。” 胥原勉高兴地推门而入,屋内是熟悉的香火味,宫女在前方引路将他带到里屋。 “娘娘,八王子到。”宫女收起帷幔,露出女人的背影。 女人闭目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矮几上摆放着木鱼和香炉贡品,屋内香烟袅袅,缠缠绕绕笼在墙上那副空白的画卷前。 “母亲。”胥原勉一把推开身前挡住他的宫女,走到女人身后高兴地唤道。他和表哥刚从蜀州回来,已经两个月没见到母亲了。 女人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她头发未梳,长长的黑发中夹杂着一些白发披散在脑后,只用一条蓝白色绸带系着,灰色的鲛丝罩衫随着起身的动作下垂,衣摆处绣着银丝云纹随着脚步的转动荡了开来。 她转身缓步走上前,伸手抚摸胥原勉的脸庞。她眼睛不好,需得凑得近些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倒是瘦了。” 她的面上未施粉黛,容颜虽老却风韵犹存。 胥原勉嘿嘿笑着看着母亲,道:“瘦了才好,瘦了便更有男人味了。” 女人也跟着笑了,眼角显出细细的皱纹。只是她眉目间总有化不开的忧愁,笑时便显得十分柔弱。她拉着胥原勉坐下,亲自倒了一盏茶给他。 “你跟着羌儿去蜀州游历应当见过不少事物了,世间万物皆有其灵,王城的风气不好母亲不希望你学,这里总是杀气过重”女人面露忧心,双手摩挲着胥元勉掌中的茧子,垂下头温声道:“母亲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 “儿知道。儿知道母亲慈悲,母亲放心,儿在蜀州跟着表哥学到不少呢。”胥原勉笑得眉眼弯弯,纯良至善。 “好,我儿长大了。”女人笑着为胥原勉撩开额角的碎发,之前她还为胥原勉易怒不良的脾性担忧,此时见他纯善便感到十分欣慰。 胥原勉陪着母亲聊了许久,讲了路上的许多趣事新闻给她听,哄的她笑声连连。 王宫的王子到二十岁方可搬出宫外自行立府,胥原勉才十七岁,便与众多兄弟一起住在王宫的承光殿。 夜已深,胥原勉背着银枪不羁地走在长长的石板路上,这是唯一通往承光殿的路,要走上好久才能走到尽头。 前方有一宫人提灯为他引路,道路两旁烛火微晃,他瞥了一眼,红烛烧了一半,长长的火焰在风中变换无数形状,待风止时又归于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珈蓝(二十七) 鹤望君虽然答应珈蓝让她独自下山寻找青灯,但最后珈蓝真的下山时依然不放心地让子苓悄悄尾随保护。 珈蓝兜兜转转走了一月有余,终于抵达王城。只是她虽然找到了梁丘府,但在府里却并没有发现青灯的踪影。 “你是何妖魔?胆敢擅闯梁丘府!”一个紫衣少年手握银枪站在珈蓝身后。 珈蓝转身看着少年,有些惊讶:“我?我并不是妖魔。” 紫衣少年哼了一声,手中银枪枪头直指珈蓝。 “若不是妖魔难不成还是人?人怎可能长成你这幅模样!” 珈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倒是没感觉自己有多面目可憎。 她放下手朝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妖魔,我是珈蓝,我来找” 不等珈蓝说完少年的枪便招呼上来,珈蓝急忙往后退,一挥手那枪上就迅速结冰与地面牢牢粘在一起。 紫衣少年连忙放开武器才保住自己的双手,他后退几步咬牙恨恨看着珈蓝,黑色的眼中盛满怒火:“还说你不是妖魔。” 妖魔?我是山神!珈蓝看着一脸愤恨的少年,心想。 府中家仆闻声赶来,珈蓝见形势不利便连忙飞上屋檐逃走了。 白衣公子拿剑赶到时只看到一地碎冰,紫衣少年正一脚踏在冰上奋力拔自己的枪。 “表弟,怎么了?”白衣公子上前问道,仔细一看他家表弟的脸色甚是难看,他心下喊遭,这事若是解决不好恐怕这梁丘府便要不得安宁了。 紫衣少年脸憋的通红,在努力之下终于拔出银枪,他呼出一口气将银枪一把扛在肩上,眉头微皱眼带戾气:“表哥,你家的结界什么时候弱得连妖物都拦不住了?” “这”白衣少年环看四周,院子里的草木上皆结着一层冰霜,看样子确实有什么闯进来了。他连忙命下人出去寻找妖物踪迹。 “府中的结界并不弱,那妖魔既然能闯进来想必灵力不弱,表弟可有受伤?”白衣少年一脸担心,手搭上紫衣少年的肩膀,想看看他是否无恙,却被紫衣少年嫌恶地一手挥开。 白衣少年倒是习惯了他如此,并不在意。 “凭她也想伤到我?”紫衣少年冷哼了一声。 “明日我就进宫找国师要点东西,那妖若还敢再来,我便让她有来无回!” 珈蓝在城郊的破庙处歇下,夜间察觉有人为自己披衣,醒来一看,是子苓。 “你怎么来了?”珈蓝拉住因自己的动作而下滑的披风,她倒是没有不满子苓的跟随,只是心中对鹤望君先斩后奏的行为感到有些不爽快而已。 窗外透出一些月光,黑暗中只看得见他的轮廓。子苓跪在珈蓝面前,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垂头请罪:“仆有罪。” 珈蓝摆了摆手,翻了个身继续睡,“无碍,来便来了吧,恕你无罪。” “谢神恕罪。”子苓站起身看了看四处漏风的破庙,走到门外为珈蓝布下结界。 还是人界好,四季分明,春日能闻着花香,此时珈蓝正伴着微凉的香风昏昏欲睡。 鹤望君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虽一心想见青灯,但风风火火赶来后,急切的心情反而平和下来。她有些迷茫,这么多年了,青灯应当不认识她了吧。 她离开的时候青灯正年幼,这么多年了,青灯也应该长大了。 不知道青灯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珈蓝想着,思绪渐渐涣散,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为防止珈蓝受到外物骚扰,子苓在破庙外的树林中布下结界,防止灵物或人族闯入惊到珈蓝。虽说以珈蓝如今的实力来看不会轻易被伤到,但保护珈蓝本就是子苓的职责,职责所在他便更加小心了。 王城戒备森严,灵气充裕,城中虽多灵物却不见它们现身。 明月当空,林中虫声低鸣,附近草丛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子苓警惕回头,低喝一声:“何物躲躲藏藏,出来!” 黑暗的草丛中中显出一双发光的浅黄色眼睛,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带着惧意。随后像是按了某处的开关似得,周围逐渐亮起无数圆形光点,光点明明灭灭,皆是灵物的眼睛正眨眼看着他。 它们不敢靠近他,只能在不远处眨眼看他,宣告这是它们的领地。 子苓松了一口气,来了人族的地盘后连他也变得草木皆兵过于紧张了。他当然意识到是自己闯入了它们的领地,便收敛自己的灵压,朝它们作了一揖:“事出突然,打扰了。” 灵力低微的灵物渐渐发现子苓无意伤害它们,便大着胆子靠近他。 “人!人!” “人?人?人?” 不知是哪个小东西先开了口,身边其他灵物便一齐附和起来,稚嫩如幼儿的声音此起彼伏,子苓颇感头疼。 “我乃童山山神侍仆,并非人族。”子苓上前一步,那些灵物见他上前便又惊叫着后退散开。 子苓见此情形不禁皱眉,这处的灵物犹如惊弓之鸟,若不是经常被追捕伤害它们是不会这样的。 子苓忙后退,待它们平静下来后才开始问话。 子苓温和的态度渐渐让它们放下戒心,他从这些灵力低微的灵物口中得知,王城灵气虽利于它们修炼,但它们却也经常遭到人族捕杀,那些小有成就的灵物早就被人族猎光了,只剩下它们这些灵力低微的仍徘徊于山中不敢进一步修炼。 以前它们也想过逃走,但王城上空似乎有结界,王城虽养育了它们,它们却也逃不出王城。 这人族着实古怪。子苓抬头看着黑暗无星的夜空皱眉,山神此行不知是福是祸。 子苓带了些干柴回到破庙,生了一堆火守在珈蓝身旁。 珈蓝没有察觉子苓出去又回来,只是感受到热源便靠了过去。 子苓看着珈蓝的睡颜,温和的目光渐渐变冷。山神的容颜他不是第一次看了,即便山鬼貌美也比不过山神一分,难怪天虫会动心。但侍仆对山神动心,若被族长和山主知道的话,定是一死,死后不得重生。 在山鬼族,以爱慕的眼神看神佛是一项亵渎神明的大罪。 子苓叹息,心道:天虫,我该如何救你。 王城繁荣,街上官兵往返巡逻,即使入夜也光明不减,王宫更是灯火通明。 紫衣少年刚踏出国师居住的窥天塔便背着银枪径直去了后宫。他穿过长长的回廊,跨过流水石桥最终来到一处偏僻却整齐幽静的院落。 院子里回响着缓慢而清晰的木鱼声。 他停下脚步将银枪交给门口守着的宫女,又上下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确认无误才扣响房门。 “母亲,我是勉儿。”胥原勉放轻声音道,嘴角上扬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屋内木鱼声停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勉儿,进来吧。” 胥原勉高兴地推门而入,屋内是熟悉的香火味,宫女在前方引路将他带到里屋。 “娘娘,八王子到。”宫女收起帷幔,露出女人的背影。 女人闭目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矮几上摆放着木鱼和香炉贡品,屋内香烟袅袅,缠缠绕绕笼在墙上那副空白的画卷前。 “母亲。”胥原勉一把推开身前挡住他的宫女,走到女人身后高兴地唤道。他和表哥刚从蜀州回来,已经两个月没见到母亲了。 女人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她头发未梳,长长的黑发中夹杂着一些白发披散在脑后,只用一条蓝白色绸带系着,灰色的鲛丝罩衫随着起身的动作下垂,衣摆处绣着银丝云纹随着脚步的转动荡了开来。 她转身缓步走上前,伸手抚摸胥原勉的脸庞。她眼睛不好,需得凑得近些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倒是瘦了。” 她的面上未施粉黛,容颜虽老却风韵犹存。 胥原勉嘿嘿笑着看着母亲,道:“瘦了才好,瘦了便更有男人味了。” 女人也跟着笑了,眼角显出细细的皱纹。只是她眉目间总有化不开的忧愁,笑时便显得十分柔弱。她拉着胥原勉坐下,亲自倒了一盏茶给他。 “你跟着羌儿去蜀州游历应当见过不少事物了,世间万物皆有其灵,王城的风气不好母亲不希望你学,这里总是杀气过重”女人面露忧心,双手摩挲着胥元勉掌中的茧子,垂下头温声道:“母亲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 “儿知道。儿知道母亲慈悲,母亲放心,儿在蜀州跟着表哥学到不少呢。”胥原勉笑得眉眼弯弯,纯良至善。 “好,我儿长大了。”女人笑着为胥原勉撩开额角的碎发,之前她还为胥原勉易怒不良的脾性担忧,此时见他纯善便感到十分欣慰。 胥原勉陪着母亲聊了许久,讲了路上的许多趣事新闻给她听,哄的她笑声连连。 王宫的王子到二十岁方可搬出宫外自行立府,胥原勉才十七岁,便与众多兄弟一起住在王宫的承光殿。 夜已深,胥原勉背着银枪不羁地走在长长的石板路上,这是唯一通往承光殿的路,要走上好久才能走到尽头。 前方有一宫人提灯为他引路,道路两旁烛火微晃,他瞥了一眼,红烛烧了一半,长长的火焰在风中变换无数形状,待风止时又归于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