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花开》 正文 1.楔子 楔子 是夜,本该夜深人静的紫禁城此刻却人声鼎沸,不绝如缕的哭喊声,奔跑声让这肃穆的夜晚平添了一丝慌乱。 是了,大清国这数百年来的气运,到此时怕是要耗尽了。本以为凭借太后与皇帝的威望,足以震慑虎视眈眈的周围列国。谁曾想到,各国组成八国联军,由势如破竹的攻势从天津一路攻了过来。 是我们太轻敌了,我们早已不是那个左牵骏马,右手持弓便能轻松打得天下的大清国了。八旗子弟懒散,官员腐败,太后干政太多太多,没想到如今竟成了不可挽回之势 握着窗檐的手不断用力,指尖渐渐发白,宫为止一袭青衣的立于窗前,管家刘叔恭敬的立于身后。他太了解自己的主人了,自幼与他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却情同兄弟。眼前这个男子看起来虽是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定当是波涛汹涌。既而,宫为止的声音飘飘然的传了过来,却是比想象中的更加平静,如古井深潭般波澜不惊:“刘叔,你说,到如今我们竟再无退路了么?为止,君子有所为有所止。父亲替我取此名是希望我能如历代先贤般品德幽芳。如今国难当头,我怎能因为个人安危而弃家国于不顾?罢了罢了,是非功过,自由他人评说去吧!替我准备,我要进宫去求见太后!” 刘叔知道,自己的主人年方十一岁便中了解元,被誉为神童,更是被当时已位高于吏部尚书的老爷抱在身边亲自抚养。年方二八就进国子监学习,双十年龄则中了当年的金科状元。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十余年,如今才三十出头,便已汉军旗镶黄旗的出身位于翰林院掌院学士加封太子少保。 这样人人自危的时刻,刘叔看着眼前飘逸出尘却又修长挺拔的男子,不觉陷入了沉思。“刘叔?”眼前的男子转过身来,安静而又漆黑的瞳孔似乎带着些探寻的味道。刘叔骤然间浑身一冷,霎时间明白了过来。 他太了解眼前的这个男子了,不禁浑身震了一震,随即以坚毅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继而小心翼翼地绕过光绪二十一年太后赏下来的金描牡丹镶翠玉屏风,看着安稳立于贴金彩绘嵌蜡明纸糊成的窗边的宫为止,手捧着鎏金镶玉金瓷展的烛台恭敬的道:“大人,天色暗了,再为您添些光亮吧。”“不用了”宫为止略一挥手,“今晚月色皎皎,在这官场中浸淫久了,倒是许久不曾闻到过未名花香了,下去准备吧。” 翌日清晨,空气中未名花的香味冲淡了玄武门前仓皇的味道。相传,昨日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悄然出京避难,连带着各位皇室贵胄,这其中就包括着宫氏一族。城中自有众大臣,或以死明志,或仓皇逃窜,或惴惴度日。太后等人的出逃自是给诺大的紫禁城添上了一重阴影。自然,也给史家留下来千古骂名,这些自是后话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一章 正是春光旖旎时(1) 第一章 正是春光旖旎时(1) 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我这漫长的人生中唯一不变的是那年漫天飞舞的杏花。 民国七年,茶靡菲菲,春光旖旎,偶然听刘叔说起长安城里的杏花开了,我不禁莞尔一笑,每年到这个时候,那股熟悉的香味儿便会如害羞的少女般,沁到长安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恰逢今日云破日出,我瞒着父亲沿着中正路从北大街一溜烟儿的跑了出来。自己的父亲哪里都好,只是太过严厉了,稍有不如他意,便会拿那些之乎者也的来训斥我们兄妹几个。父亲是举人出身,曾在前朝为官十余载累至吏部尚书兼太子少保,而又因是蒙古贵族,我们一家人受尽了清王室的礼遇和优待。 父亲宫为止过了这个生日,就要满五十岁了。时光荏苒,算来算去,未名花开花落,我宫家迁到长安,已经整整18年了。就在去年,听闻民国政府似乎有人提议要将长安县城划为西安市管理,长安县城自明清以来就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这一举措弄得长安城中整日人心惶惶,就连母亲听闻也直呼要大变天了。总而言之,现在距当初清室掌权的时代,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逢春花初盛,我总是会在这样绮丽的日子里赖在母亲的怀中,追问着母亲这些前尘往事,母亲被我缠的无法,总会略有些无奈的刮刮我的鼻头,将我搂在怀中,在漫天的杏花微雨中哄着我讲述着这些曾经美好的故事。据母亲所说,我全家十八年前随清朝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悄然出京避难到当时的的长安城,虽然一年零五个月后太后与皇帝通过谈判成功回到了紫禁城,我这一族却在这座沉淀着数千年历史文化的城市中定居了下来。 母亲还似开玩笑的跟我说,因着她最爱杏花,北平城里的杏花活不长,所以父亲才带着全家来到了长安这片芳菲之地定居了下来。当年随着慈禧太后逃跑之时,当时她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又因酷暑难耐,从北京到长安又相距了几千公里又兼带着一行人匆匆逃跑来不及准备,只匆匆带了些随身物品便日夜兼程的赶路,因此生下我时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为此,当时的慈禧太后还特意加封我母亲为一品卫国夫人,给了好些赏赐。到现在父亲甚至还把当时老佛爷赏的并蒂水仙绕和合二仙长命锁供奉在祖屋红台上哩。起初我还疑惑,总是以为太后对宫氏一族无限恩宠,而父亲也为太后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后来我才知道,这只不过是当权者用来拉拢蒙古贵族的一种掌权方式罢了。而父亲,也只是为了不让太后起疑心罢了,毕竟,满蒙自古联姻,同荣华,共富贵,利益总还是不可分割的。太后和我们这些蒙族贵族总是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双方的距离,双方就像探尾的鱼儿,明知对方雷池,却又总是试探着触碰对方,双方各约法三章,表面利益一体,其实又都在为自己各族的利益谋划。当然,这都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总是身着布衣道袍,一支荆钗绾三千发丝,高高瘦瘦,骨节分明。母亲说,这是父亲在为以前的事情赎罪,在为大清王朝守节。这让当时年少的我很是不理解,蝼蚁尚且偷生,就连当时的太后与光绪皇帝也携家带口的逃出了他们生活了数百年的紫禁城。何况我的父亲身后不只是他自己,还站着宫氏一族和蒙古各部落,为了这些,他也不能留在那里。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国既不国,家和能存,杀身有地初非惜,报国无时未免愁。父亲这是,硬生生打断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脊梁骨。等我明白过来时,却是晚了。 父亲尤爱吃面食,他说,君子自当有所为有所止,做人之道犹如面粉之道,面者,浊也;水者,清也,是故面遇水则柔;虽柔者,亦有其限也。当时年少,竟是以为父亲读论语孔老夫子读多了,现在细细品味开来,倒是别有一番风骨。 斜阳西落,道路两旁落英缤纷,断桥残雪,为这座具有几千年历史的老城添上了一抹绮丽的色彩。卖包子小贩的呦呵声,烤馍的滋滋声,集市上人群流动摩擦的声音充满着生活的气息。这一切都让我倍感亲切,虽然我本是北平人,但自从生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早以把这里当作我的家了。 春风十里,柔情惬意,因着前些日子与白荇之,白荇染等人约了在怡来茶楼里约了茶。低头看了看父亲去年我过十八岁生日时送我的西洋进口镶凤纹贴钻机械手表,却是有些来不及了。我摸了摸自己腰间系着的干瘪的荷包,这里面只剩下半块剩下的碎银子。这还是母亲怜惜我月前不够花,又悄悄补给我的。我闭上了眼睛,又想到了白氏兄妹百无聊赖的坐在茶楼的窗边嗑瓜子想着法子怎么来惩罚我这个放鸽子的人的场景,我顿时感觉周围空气一冷,罢了罢了,再拿下月月银补上便是。 我索性眼睛一竖,心一横,抬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车夫是一个看起来较瘦弱的小伙子,皮肤黝黑,身材精短,看起来憨厚能干,朴实本分。黄包车伴随着吱嘎声一跃而起,清风拂面,似踏着琴弦般的节拍,轻柔地拂过我鬓角的发丝,温柔了整个岁月。踏过潮湿的青苔路,绕过玉曲小溪,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今日天气甚好,微凉的风吹散了陈树藩等人叛乱带来的紧张的氛围。东关集市还是一如记忆中的车水马龙,不同于以往,长安县城里如今充满着汽车的滴滴声,破坏了这县城本该有的宁静。 日光下澈,柔和的日光打在面前的小伙子健壮黝黑的肌肤上,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光晕。我突然心生好奇,“师傅,小女子冒昧问一句,您今年多大啦?看你似这般瘦弱,又怎会以拉车为生呢?”面前的小伙子似乎动作有所停顿了一下,接着急忙向我解释道:“别看我身材瘦弱,可是这拉车的劲儿却是一点都不比别人少呢!”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车反而拉得更快了,溅起了昨日雨后遗留在地上的朵朵水花,溅湿了路边吆喝着来客的花姑娘的脸,惹得她好大一阵儿不痛快。 我看着不觉心里好笑,却又突然有些怜悯这个小伙子,不由得说:“你且慢些,再溅湿了旁的人就不好了。”听询,车速慢慢的缓了下来。“姑娘可急些,我倒是知道有条进道,可以到的快一些。”小伙子似是熟捻了一般,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说自己外号叫骆驼,从农村进城来混口饭吃,谁想这动乱的年代钱不好混,因此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辆自己的车。骆驼面带潮红地跟我说等他自己混好了攒够了钱,便去迎娶一直等待自己的喜欢的人。我微微转过头去,看着道旁的杏花随着风恣意飘摇。恰巧,一枚杏花飘落到了少女漆黑明靓的眸上,我却也不急着将其拂落,自顾自的哼起了儿时母亲总为我哼唱的歌谣。 蓦地,我似乎突然被什么所惊醒,我不由得望向两旁的杏树。是了,杏花,杏花,杏花未肯无情思,何事行人最断肠。想着想着,思绪不禁飘到了儿时的岁月,少年不经事的我总会缠着母亲谈及那些前尘往事,母亲每次说到一半儿,总会略有些出神的忘向自家主屋窗外那棵纷飞飘摇的杏花树,有一次母亲出神着实出的太久了,我在母亲的怀里略有些无聊的仰望着她那柔美的侧脸,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唇不点而朱,满头青丝束绾成华美的如意髻,弃了珠花步摇,只以一根梅花拆斜插其中。这样出水芙蓉般的的母亲,父亲何至于又纳了那姨娘萧氏和白氏,继而又生下下了那两个庶出弟妹。蓦地,肩膀上的剧痛使我从沉思中醒转过来,眼前却见母亲面色苍白,嘴唇发抖,眼神空洞,涂了艳红蔻丹的指甲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部。 “母亲!”我忍不住哀嚎了一声,肩膀上的力突然消失了,我疑惑地再看向母亲,母亲的眼里乍然闪过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冷漠的精光,再一愣神,母亲已坐起起整了整理被我揉皱的杏花暗纹杏色翠烟衫旗装,白的近乎没有血色的双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如锆腕般白的近乎透明的镶金杏纹嵌青金石翡翠玉镯子,似乎极不耐烦的朝我摆了摆手,“下去吧。”我迟疑不前,正想开口相问,母亲一阵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却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就连母亲也从未想到,那个眼神,竟成了我童年时的梦魇。 阳光透过绽放开来的杏枝洒到了少女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本该柔和的阳光此刻却使我感到着实有些刺眼,我当下心中便有些不愈,“骆驼师傅,距怡来茶楼还有多少车程呀?”骆驼以为我是不耐烦了,急忙回道“不远了,不远了。呐,前面那处最大的杏花树下便是。”我意识到现在这种情绪着实不太好,却不知为何今日心里总是有一丝不安萦绕在心头。我强行按下自己的这种不安感,不禁抬头望去,杏花在清风的微醺下缓缓飘落,杏花疏影里,淡红褪白胭脂涴。听闻千年之前的他也最爱杏花,甚至死后也要与其夫人埋在那杏花树下。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又怎能不令人心向往之呢! 耶律楚材,千年之前,千年之后,时光的屏障将我们相互隔开来,倘若真的可以穿越时光的话,真的想和他相识一场。自小,我便对这位为蒙古帝国做出了汗马功劳的男子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似乎总是在哪里见过般,母亲总是以此取笑我,认为我是为此入魔了,我也总是一笑带过。我宫清凝自小立誓要嫁与我真正喜欢的男人,否则宁愿孤苦潦倒一生,也不愿违心之所向。我们蒙族女子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刚烈奔放的,倘若要我随随便便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子,那我自是不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二章 正是春光旖旎时(2) 第一章正是春光旖旎时(2) 蓦地,一声清脆的吱嘎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没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已侧翻了出去。剧烈的痛感将我紧紧的笼住,痛得几乎使我窒息。路边已经集了不少围观者,或指指点点,或小声议论,却无一人上前帮忙。 正当我试图用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时,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将我一下从地上拎了起来,拎我起来的人看到我明显的顿了一下,接着用含混不清的口音嘟哝了一句:“娘的,这女娃子怎生的那样好看哩!快,带给老大看看!”“啧啧啧,这下我们兄弟可赚大发了。这小姑娘可真是水灵。”周围议论声不绝于耳,面前这人身上浓重的烟味儿呛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深知这是落入了那些名为巡城以防盗贼实则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所谓的巡警大队的那些人之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请问各位,有何理由抓我?现在是民国,做什么都要讲一个理在。”“呵”,旁边的一个男子哧了一声,同时整了整他的青布制制服的袖子,袖下藏了洞黑漆漆的枪口直对着我,眼睛却一直盯着我胸前的挂坠。这挂坠是母亲送我的生日贺礼,定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理由?爷抓你还需要什么理由?”“你可知我父亲是谁,竟敢抓我!”我情急之下不禁脱口而出道,“我管你父亲是谁,看你这小妞儿长得倒是挺白净,怎的恁不识趣?跟了爷们,保证你天天过上醉仙梦死的日子!”哈哈哈哈,周围顿时充满了这些国家的蛀虫们的□□的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咬了咬牙道:“无论今天在这儿的是谁,难道你们就可以只为自己的私欲随意欺辱无辜的百姓吗?家父有云:君子有所为,有所止。你们不问情况,见人就抓,怎又配得上你们身上这层警卫服!” “他娘的,你父亲到底是谁。唧唧歪歪的到底说不说!” “家父姓宫名为止,号海深居士。”我看到面前抓我的人明显的顿了一下,接着用充满污渍的指甲抠了抠自己的大黄牙,似乎是在认真思考我的话。“娘的,这小娘们还真是个不好惹的主。得了兄弟们,咱今儿个算是享受不到了!” “真他娘的晦气!”旁边一个似是随从的人说着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原本拿着枪指着我的男子则面色古怪,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径直走了过来,“陈大牙子,你可不要瞎动,这小娘们儿后台可硬着呢!”这位被称作“陈大牙子”的人却恍若未闻,打落了抓住我的男子的手,抓住我胸前的玉葡萄镶金莲的貔貅挂坠,一扯而下,径直将我摔在了地上。 我的腿重重的磕到了地上,仿佛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伏在地上的我用余光瞄见,本来寂静的道路此刻却围满了人,其中不乏青壮之辈,却或指指点点,或驻足围观,却无一人上前帮忙。这时骆驼趁压着他的人不注意踉跄地爬了过来,拼命地跑了过来,伏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响头。 “既然这样,这小子不好好拉车,勾结歹人,差点伤了我们宫尚书的闺女,实乃罪大恶极。不过,本警长念在宫家小姐的份儿上,不与你追究了。来人,把他的车子扣押到警局去,严格核实盘查!” 骆驼听闻似被夺去魂魄一般,等回过神儿来,拼命的试图去拽眼前人的衣角,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意料中的一顿拳打脚踢。我虽是有心,实则是无力上前相助,“娘的,真晦气!”为首的人重重的朝骆驼的脸上吐了口浓痰,陈大牙子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手里却把玩着母亲送我的那个玉坠。 “你就是那个宫尚书的女儿啊,长得倒不像他,却更像你的娘亲。”我猛地抬头,“你竟认识我的娘亲?”面前这个叫陈大牙子的人却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淡淡的盯着我的眼睛,“你这双眼睛,像极了你的娘亲。不过,我刚刚似乎说错了什么。宫尚书?充其量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罢了。现在可不是你们这些鞑虏统治天下的时候了,现在可是民国!”周围又传来了阵阵的笑声,甚至有人说道“头儿,我看咱们干脆把这卖国贼的女儿给带走算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不是?” 甚至有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者,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十八年前那件事我父亲固然有错,但父亲又怎是这些宵小之徒可以凭说的!正当我起身欲反驳之时,一只细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我。 “怎的,你们都督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伙叛军乔装进城的呢!”“他娘的,你又是谁,少来管爷们儿们的闲事,滚滚滚。”为首的那人不耐烦的说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刚才说什么,鞑虏?鄙人倒认为,倘若不是这些鞑虏在前面为百姓顶着,恐怕我们早就被列强瓜分殆尽了。到时不只是你我,天下苍生都会遭到灭顶之灾,更遑论鞑虏与否?”围观的群众渐渐多了起来,本就不宽的巷子此刻却变得人声鼎沸,那为首的人见事情要闹大,径直丢了一句:“这次倒是我们弄错了,改日再去宫府给姑娘陪不是。”便匆匆整队离去了。 日头逐渐升了起来,阳光透过花瓣间的缝隙偷溜了下来,变得微微有些刺眼。围观的群众也渐渐散去,我拍拍了衣袖,独自撑着地面勉强地站了起来。再看此时,却全无刚才的兴致了。脚踝仍微微有些不适,我强忍着疼痛,蹒跚地走到了路旁的青泥石台阶上。兀自揭开裤腿上的布料一看,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洁白而修长的腿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概因这新做的镶金线梅花倒钩纹蜀缎衣服料子太过于厚重,刚刚反倒尚未有察觉。 骆驼仍独自撑在地上不肯起来,我深知自己无法帮助他,唯有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荷包,递到他的面前,“这点钱你先拿着,慢慢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罢,我便背过身去,不再理骆驼,想着回家要如何与父母亲交代这些自是不提。 “姑娘无碍吧?”正当我准备离开之时,刚刚那个肯站出来指责那些为非作歹之徒的公子伸手将我扶起。微风拂过,杏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恰恰又一片落在了我的头上。正想伸手扶去之时,对面的男子却抢先一步,将花捏在手里道:“姑娘肌肤胜雪,与这杏花堪堪是绝配。刚才听了姑娘一番言论,有如沐春风之感,着使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在下更是为姑娘的气节所折服,敢问姑娘芳名?” 我不自觉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梳着近期从西洋流进的三七分头,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面如凝脂却身着一身墨绿色长袍外褂,脚着福字寿禄靴。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眼前的少年的脸若银盆,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一双慧眼却漆深幽静,目光仿佛可以直达人的心底。一向自诩为面对美男岿然不动的我,却不知为何在此刻心跳的却愈来愈快些。 “姑娘?”那男子见我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不由提醒了我一句。我恍然回过神来,整了整理裙角,淡紫蜀锦绣杏花镶金丝的裙摆有意无意的遮住了受伤的那处,“无碍,多谢公子挂心。小女子名唤宫清凝,刚刚见公子风姿绰约,谈吐不凡,小女子正想拜谢,如今却劳烦公子先来问我,这可如何是好。” “无碍。”眼前人淡淡一笑,远方的夕阳不知何时竟是那么红了,竟衬得岁月如此静好,此刻我都感觉,连风的呼吸都变得温柔了起来。我静一静神,正想说话时,眼前的男子却向我揖了一揖,“既然姑娘无碍,那在下便告辞了。”说完便踏风离去,独留我一人在背后瑶瑶眺望。 如果说从小到大有最难熬的时候,那一定是现在了。日头逐渐升高,人群也越来越密集,我拖着自己的受伤的一条腿,一步一步地向前蹭去。古法说,女子有三德,切不可以将自己裸露的肌肤露出给别人看,情急之下,我却也顾不得这些了。索性挽起裤脚,扯下衣袖上的布条将其固定住,这一举动迎来了不少路人的指指点点,这一路上不停地有人用怪异的目光盯着我裸露在外面的双腿看。我尽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理睬他们。此刻我却万分庆幸自己拥有这一双“天足”了。 虽说蒙族女子无需像汉人女子一样需要缠足,可父亲在朝为官十余载,又自小学习儒家的统御之术,深受汉民族文化的熏陶。自我四岁时便追着我要给我缠足,只因当时年少,怕疼的紧,再加上母亲怜惜我,这才耽搁了下来。但我自小极度羡慕大姐云渺的那对三寸金莲,每次我二人共同出席,亲朋好友必当夸赞我大姐的双脚走起路来波光流转,犹如仙子下凡般摇曳生风。没想到到了今日,却是要感谢自己这对大脚了。 当我回到家时,已经是月明星稀之时了。彼时,除去父亲,祖母甄氏,母亲乔氏,大姐云渺,兄长靖国和姨娘萧氏白氏并着几个丫鬟正看到我进来,祖母面容一顿,我疑惑地对上了母亲的目光,母亲轻微的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萧姨娘嘴角似笑非笑,眼睛里精光乍现,白姨娘面色有些古怪,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垂下头去不再看我,大姐云渺却是面露焦急。 我心中正起疑惑,只听祖母说道:“清凝,女孩子家在外面要知道自洁自爱,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与你的祖父生下你的父亲了。即便是现在,过两年也要为你找个好婆家,今天下午有街坊邻居看见你挽起裤腿与众男子起了争执,更与一男子嬉笑怒骂,特来告诉了萧姨娘,你父亲听到了这件事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这件事是也罢,不是也罢,终究是对你自己的声誉,对宫家的名声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再来找你父亲回话。” 我深知这是萧姨娘在背后煽风点火,我却是不想与她计较,当下便也无奈道:“是,孙女知错了,请祖母原谅。”祖母宫甄氏当下便略嫌烦地挥一挥手,大姐云渺立刻横渡过来,微一鞠躬,告别众人,径直拉着我朝后院走去。 云渺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假山附近才微微皱起眉头,“妹子,你跟我实话实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无奈地笑了笑,“大姐,今日之事,确实是大家误会了。我今日不小心划伤了腿,幸有一位公子前来相助,才得以无恙。至于嬉笑怒骂之事,却是无中生有冤枉妹妹我了。” 说着我便把裤腿撩开,腿上的伤口在月色下更显得渗人。宫云渺看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惊呼:“妹妹你怎的伤得这样重!要不要紧,我这里有些上好的金创药,等下与你送来!”我微微一笑:“大姐放心,我此生已无碍了。”宫云渺点了点头,眉目间却已多了一分坚毅之色“妹妹放心,我定不让那些小人伤害到我们娘几个。” 我知她指的是萧姨娘的事,虽知有父亲在统观全局,姐姐实际上也做不了什么,但听见她这么说,心里总还是暖暖的。当下便紧握了云渺的手,今晚月色皎洁,柔和的月辉洒到眼前的人的身上,云渺整个人仿佛笼罩在烟雾之中,再看云渺,今日身着一身浅紫色纱衣,衣襟上用月白蓝色的丝线勾勒而成的兰花朵朵,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颈肩系着一块翡翠镶红宝石花开并蒂玉坠,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手上带了一块玉镯子,却是我从未见过的。联想到此处,我不禁会心一笑。 “姐姐今日打扮的如此俏丽,定是会见姐夫去了!可也不知给妹妹我带些吃的什么的小玩意儿,可是被姐姐给拦下了?”云渺的脸颊腾地泛起了两块浓浓的红晕,更衬得她春色撩人,说着说着便来拧我的嘴:“这小蹄子,怎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姐妹二人拧做一团,眉宇间留露出的姐妹亲情和二人之间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宫府空旷的后院中,经久不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二章 正是一年春好处(1) 第二章 正是一年春好处(1)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楚材,你来瞧瞧这句是什么意思啊!”郑景贤痛苦地挠了挠头后混着金色丝线的辫子,“大王也真是的,好好的要我们学中原汉人这些东西做甚么。”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置于不败之地。现如今正值我大金内忧外患之际,内有洪涝大旱之灾,外有宋国虎视眈眈,而今西北部蒙古部落又逐渐兴起,我们这些做文臣的虽不能亲上前线浴血杀敌,但能在后方运筹帷幄,统观全局,责任更是重大,更是不能疏忽。”窗边身着墨绿衣衫的少年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杏花如是说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我的省掾大人。”一阵清风拂过,似少女如春芽般温柔细腻的手,拂落了窗外朵朵杏花,一时间带着杏花独有的幽香,如漫天飞雪般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了洁白如雪的窗檐上。我扭过头来略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我这位至交好友,自小我们一起长大,关系最为亲密,有些事,我的确是应该告诉他的。 “我并未打算出任省掾之职。”我淡淡地说道。“你说什么?你不想出任省掾之职?那可是一个肥差!”不出我的所料,我的这位挚友自小便是性情急躁,但却医术高超,且胸怀天下之志。“我打算参与今年的科举考试,景贤。”我坚定地盯着他的眸子,一时间四目相对,竟半晌无话。 “好吧,你这头倔驴,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在我大金国自太祖起便立下祖制,凡宰相之子均可能够被授予省掾之职,叔父官至宰相,历经世,章两朝,你又何必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重走仕途呢!”郑景贤正了正头上的白狐皮绣十字缝嵌东瀛进口珍珠蹋鸱方巾,微微皱起了眉头。 “比起借着父亲的余恩走荫封这条路,我更想通过参加科举考试来光耀门楣,一来这样更利于以后仕途的发展,二来父亲自我三岁便弃世而去,现如今虽有大哥辨才官至奉国上将军,二哥善才官至龙虎卫上将军,可到底,家势还是大不如前了。父亲为官两朝,本就数敌不少,倘若我再是要再荫封入仕的话,恐会对家族不利啊。” 父亲自我三岁便去世了,留下来母亲与我们三兄弟相依为命。长兄是先母靖氏所生,与我自小便是貌合神离,母亲杨氏一手将我们几个拉扯大,自是不易。父亲六十得子,为我相面,更是评论我的面相我如千里之良驹也。我自是不能辜负父母双亲对我的期望的。 我十二岁时入闾山显州书院,十三岁时学习诗书,不仅是为了能在政治上有所建树,更是想尽自己微薄之力来挽大金之颓势,救万民于水火。李太白有云: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有陈平诸葛之志,愿得一明主,则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徐清风来,阵阵杏花雨。正在出神之际,被乌云笼罩多日的太阳渐渐露出了头脚。整个燕京被笼罩在温柔祥和的气氛中,这样好的天气,着实应该去散散心。 因着我已到了成婚的年龄,我又是家里幼子,母亲近日为了我的婚事着实费了不少脑筋,通过北街的媒婆为我介绍了不少门当户对的姑娘,可是因着正值我大金国力衰退,蒙古与南宋虎视眈眈之际,我着实是无暇顾及自己的婚事,因此一一谢绝了,母亲为这事儿着实还头痛了好久才被我慢慢的说服。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燕京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平时更加早一些。昨日晚间刚刚下过小雨,整个青泥石板地面还湿漉漉地挂着昨日的痕迹,我独自一人漫步在燕京的街头弄巷中,仿佛遗世而独立,静观这凡尘中世间百态。 这样的岁月静好,我特意去了护国寺拜访了得道高僧万松老人,家父与他私交甚笃,甚至于我刚刚学会走路之时便拜这位连我大金国的皇帝都难得一见的得道高僧为师。 护国寺里钟声阵阵,溪声潺潺,整个寺院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自金太祖开国以来,太祖便立曾经在其落难时收留过他的白马寺为护国寺,并许以金印,代代相传。再加上各个方丈百年间精心经营,现如今这里已是人声鼎沸,香火极为旺盛。如今的方丈又号万松老人,更是受人爱戴。甚至民间传说他有异能,可以通晓古今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师从万松老人十余年,倒是从未见识过所谓师父的“异能”。大概只是民间百姓的口耳相传罢了。 今日恰逢观音菩萨诞辰,我绕过被人们围绕的水泄不通的观音殿,沿着九曲小溪一路走来,落花顺着流水一路飘摇与我一起来到了后山师父的屋中。出家人尚简,但万松老人却并非如此。犹记得师父屋中,金雕玉砌,窗明几净,几若富家子弟之所。有次好奇曾经问他出家人自当洁身自好,为何却将这屋中打扮的如此富丽堂皇。 他彼时正坐在炕边分茶,在他的妙手之下,茶杯中逐渐浮现出了一幅海上明月图。他停下了手中的茶匙,一脸平静的对我说:“出家人固以慈悲为怀,所谓修行,修心为上,修神为次,修身乃是下下策。”父亲因此极力推崇这位得道高僧,甚至于三天两日便来与这位高僧推杯换盏,闲看醉时风月,品味茗之幽香,我也因此得到了不少益处。 我摇了摇头,将思绪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一路上有不少小沙弥向我合十问安,看这寺院中又多了不少新面孔,心想着护国寺这百年香火,人数更是日益壮大了。 师父的寝室位于后山最深处,不同于寻常的出家人,这座寝室全由木头建成,地基由数根硕大的木桩支撑起来,整个屋子悬空于地面。门口的台阶上青苔亘布,整个屋子被笼罩在山间的云雾之中。师傅说,此室清幽雅静,可谓“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也。 似是知道我会来一般,在后山的入口处便遇到了师父派来接引我的小和尚。我俯下身擦了擦我的秀莲纹乌皮尖头靴,正了正头上的间金交花脚幞头,合十向小沙弥问了安,道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正当我准备跟随小沙弥上山而去之时,小沙弥却阻住了我,“施主,请稍安勿躁。住持现如今不在寺内,云游四方去了。临走时,给您留了句话,施主请看。”接着他从宽大的棉质布衫衣袖中取出了一张洒金绘莲纹明纸,我接过来确认了一下,却是师傅的笔迹。 “缘起缘灭,情深情散,缘来如此,情深不寿。”几笔大字洋洋洒洒,颇有凌厉之气,在落尾处不知是有意无意,师父更是绘了朵杏花。只是我对这几个字却有诸多不解,“小师傅,你可知道这几个字是何意?这杏花”“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沙弥摇了摇头道。我沉思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吧。“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我揖了一揖,整了整耳上的南海琉璃珠虎纹耳坠,便沿着来时的路下山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二章 正是一年春好处(2) 第二章正是一年春好处 (2) 已是四月末,泰和六年的春天来得竟这样晚,虽也是一如既往的阴雨霏霏,整个燕京城中却弥漫着一股萧瑟的气氛。毕竟今时不同于往日了,如今天灾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成吉思汗又已统一了蒙古各部落,大王又极宠幸后宫元妃李氏,并重用李氏外戚。后宫前朝相互勾结,内忧外患。如今,我大金已是式微日颓,如同那天边最绚烂的夕阳,慢慢开始走下坡路了。 我一路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永安寺西郊享有盛誉的“西汉积雪”处。彼时雪后初晴,斜阳西射,愈发映衬着整片大地红装素裹。临眺远处,但见见山峦玉列,峰岭琼联,倍感壮丽。山顶红云密布,金霞叠翠,此情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登临此处,使人心生壮凛之感,我大金百年来的大好山河,我耶律楚材必将誓死守护。 正当我思绪渐行渐远间,一阵嘈杂声将我从幻境拉回到了现实中。我循声而去,但见本该寂静幽深的小巷,此时却围了不少的人。我不禁心生好奇,走向了在街边卖首饰的老伯,“这个倒很是不错。”我随意捏起一支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客官可真是有眼光。诺,这批可是小人新上的货,个个儿都是一等一的好。这只啊当为其中翘楚,公子买来送给夫人最是不错了。不过”老伯迟疑了一下,“怎么了,您说。” “看公子这个年纪,应当尚未娶亲才是。看公子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尊母定当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才是。买来送给尊母,也是再合适不过的。”我微微一笑,这老伯着实会说话,先是盛赞了我一顿,紧接着便架到母亲身上去。此刻我却没心思同他计较这些,“这个,我买了。多少银子我付给你便是。不过,你能告诉我今儿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此刻为何为了这么多人?” 老伯微微愣了一下,犹豫着问我:“公子当真不知道?”我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的确不知。烦请告知一二。”那老伯鬼疑地四处张望着,见旁边没人注意,这才神秘兮兮地与我说:“看样子公子是外地人吧!看公子这相貌与穿戴,必当出身于富贵人家。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苦噢!这不,我金国南境今年连逢天灾,黄河决堤,而又大旱。别看这燕京城是天子脚下,可也不太平哦!那些官兵向来是为非作歹,胡作非为惯了,简直目无王法。这不,看上了那个姑娘漂亮,正想据为己有呢!” 我心中愈加疑惑,“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反抗抑或是出声相助?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那老伯重重地叹了口气“哎呀!公子真真是身在富贵不知柴米油盐贵哦!我们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可你看看,这些人穷凶极恶,简直要比境外的那些蒙古人更加可怕。他们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那可是费劲手段也要掠夺过来的。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若有些身份背景的还好说,倘若唉”老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听闻眼前小贩的话,我却是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内忧,比外患要更加可怕。恐怕这时,我大金国就像朽木般,即将被腐蚀殆尽了。 我不由得心生戚戚之感,然而这戚戚之感却被一阵清脆悦耳如银铃般的女声打断了。“你们说我是外贼胡虏,岂不知你们是连自己都一并骂了进去。我虽是出身蒙古,可我蒙古诸部落均向大金称臣,我们早已是大金的子民。你们说我是胡虏野人,那你们又是什么?难道也是野人吗?” 好厉害的女子!我不由得感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说的很有道理。无论怎样,蒙古势力虽然日益壮大,可他们毕竟还是向我大金称臣,既然如此,天下万民均归于王土,我们便应同等对待他们。 正想着,却见那为首的金兵首领将一个红衣女子拎了起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外族女子,我大金国的颜面何存?我心生不忿,拨开身边围观的群众,彼时那个金兵首领正要剥去那女子的衣服,我三步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拦住了那人的手臂。 此时从我身后却传来了一股异香,幽若玫瑰,清新却不油腻。我好奇地回了回头,不由得心头一震,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曼妙的女子,面若桃花,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为过。我勉强定了定心神,犹自勉强说道:“好一句胡虏,尔等且不知,南方的宋人也是这样称呼我们这些少数民族部落的吗?你们的总督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侮辱圣上,侮辱我们大金国的圣名,尔等该当何罪?” 领头的那人不耐烦地道:“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快快起开,别耽误了大爷们的好事!”这时后面那女子却怯生生道:“公子你快走,到驿站去找我爹,别把自己也牵扯了进来!” 我却纹丝未动,拍了拍那红衣女子搭在我袖上的双手,“你这小子,本官看你我为同族的份上打算放你一马,谁想你这小子却恁的不识趣,那就别怪爷了!” 说着那人便撸起了袖子,旁边的金兵也开始摩拳擦掌,我微微一笑,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了章宗昔日赐给我耶律家的令牌以表明身份。我明显看到眼前的金兵统领愣了一下,未等我反应过来,却已作势要跪。 身处闹市,太过招摇反而不好。眼疾手快地扶起了眼前的金兵统领,“你若是要跪,自然不必。倘若要是真心知错的话,向我身边这位姑娘道个歉吧。”说罢我便回头,却已不见那红衣女子的踪影。那金兵当即说道:“公子,可要小的派人去找?”我摆了摆手:“不必。”说罢便急匆匆离去了。 突然想起刚刚那红衣女子被金兵统领扔到地上时,脚踝处应该是受了伤的,既然如此,那自是走不了太远。我奋力地拨开了群众,强行挤出了这条人山人海的小巷。也许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为何会对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如此在意。大师的那十六字箴言,终究是应验了。 正在我四处张望时,蓦然回首,那红衣女子正在那株硕大的杏树下。看样子似是脚踝处受了伤,我不由得心里一急,飞奔了过去。 “姑娘无碍吧?”我试探着问。“无碍。”这女子说罢便转过了身。鼻尖萦绕着那股沁人而又熟悉的幽香,我不由得心神一震。但见这女子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审谛之,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红衣缎袍围杏色绸边,乌黑的秀发盘在头顶,头戴红白相间的塔图尔,额前固定着金制的温吉勒格。好一个察哈尔部的蒙古女子,这女子一颦一笑,更显得此女无尽风华。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均无话。彼时正是杏花盛开的季节,落花迎风飘舞,在空气中打了一个旋,缓缓地落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到了眼前这女子的头上。我不禁抬起手来将这花拂去,却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刚刚在巷中见识到了姑娘的豪爽和博大的见识,在下着实佩服,敢问姑娘芳名?”眼前的少女如灵动的兔子般,狡黠的一笑:“我叫天戈尔娜仁托雅,从蒙古来,跟着父亲来此朝贡。”一阵风拂过她头上的珠钗因此跟着颤动,也摇曳着我的心神。 我勉强回过神来,“天边的彩霞?果然是好名字。”娜仁猛地抬头,正色道:“你竟知道?想不到金人之间也竟有这样博识强闻的人。”我摇了摇头,“姑娘着实是过誉了,在下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那姑娘正想说什么,我却突然意识到,这女子极有可能是蒙古部落派过来的细作,连我自己也被迷惑了心智,待我回去定要好好盘查盘查。我急忙抢在那女子前面说道:“既然姑娘无碍,那在下便告辞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回府去了。 在这回去的路上,我已无法感受到周围的美景,只是觉得自己全身飘忽忽的,仿佛连周围风的呼吸都变得静止了。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燕京的傍晚竟可以那样美好。 等到我回到府中时,却已是月明星稀之时了。母亲与两位兄长早已回房歇息,回到书房本想练字,却发现自己盯着怀中那银钗盯得着实入神,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幽香。看来今夜自是一夜无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三章 见之不忘(1) 第三章见之不忘 “小姐,白小姐”“清凝,是我白荇染啦。你醒了吗?数三个数你不理我我就进来了啊!”奶娘胡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清脆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我揉了揉尚未睡醒的双眼,正想起身,未等我反应过来,门便被这个从小与我交好的隔壁白家药铺的二小姐给撞开了,发出来“闷”的一响。 白荇染径直扑了过来,因着我自小便有些笨手笨脚,尚未来得及躲开,便被眼前这个姑娘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身下。 “好啦好啦,眼见着你是要出嫁的人了,还这样毛毛燥燥的,以后到了婆家可怎样是好!”我略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嘻嘻,还是清凝肯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不像我家那大姐,整天就知道如何在别人面前排挤我,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和我有多大的仇怨呢!不就是因为” “好啦~咱们姐妹俩今天不谈这些。”我连忙堵住了她的嘴,隔墙有耳,在背后议论人家家务事毕竟还是不太好的。 白荇染的大姐白荇莲虽说与白荇染长得极像,性格却是与她截然相反的。不同于白荇染的大大咧咧爽直痛快,白荇莲却是一个看起来闷声闷气,心思却千回百转的人。这样的人你不知什么时候会无意中得罪她,因此白家的家务事,我是从来都无意掺和的。 “哎呀,说了这么久,我都快忘了我的来意了!”终于到正题了,我微微转了转手腕上的琉璃珠嵌碧玺抹莲手钏,眉头微皱,一脸等待着倾听的样子。 “那个”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白荇染不禁挠了挠用桂花头油打理的柔顺异常的头发,“你昨天是怎么回事呀!说好了我们在茶楼见的,谁想却出现了那档子事儿。清凝我相信你,不过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愣了一下,她说她相信我,可她若是被父母派来打探消息的这可如何是好。现今时局动荡,民国政府与我们这些清朝遗老遗少势力错综复杂,我不得不防。不过一瞬间,思绪却已历经百转千回。 我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伙伴,白荇染身着米白色绣并蒂莲镶珍珠袄裙外搭紫堇色貂毛领马甲,娇小的脸被硕大的狐皮毛领围住,脸蛋儿红扑扑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头上插着昔年我送与她的花开并蒂赤金珠钗,一如小时候一样。 这样与我自小长大的朋友,我又怎可以去怀疑她呢?人虽逐渐大了,可心却逐渐变得复杂了。我强将这些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底,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我宽慰地摸了摸她冰凉的双手,她是真心在为我打算,“我昨天只是在去找你们的路上出了点意外,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说着我便指了指腿上的伤口,“清凝”白荇染看到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清凝,我不该怀疑你” “好啦好啦”我轻轻抚摸了她的后背,“现在不是没事了嘛,来,我要起来梳妆了。”看到好友这副样子,我不禁鼻子一酸,连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却是一直在强行忍着,赶快背过了身去。“奶娘!伺候我起来梳妆!再拿一些白小姐最爱吃的槐粉杏花糖糕和荷花酥来。” “好嘞!”奶娘在门外答应了一声。白荇染羞涩一笑,“清凝你始终记得我爱吃什么。”我笑了笑,安慰般地道:“荇染不妨来看看我前几日买的首饰罢,帮我掌掌眼。”“好!”白荇染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的哥哥还在外面罢!” “诶,清凝你是如何知道的?”眼前如风信子般地少女疑惑地抬起了头来,我扶了扶额,“这还用问嘛,你们兄妹俩哪次不是成双出动的,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让他久等了,便快些吧!” 唐太宗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本是来赞美谏臣魏征的,到我这里却真真的是用来“正衣冠”了。 我挽着白荇染走到了梳妆台前,她径直拿了一块奶娘刚刚端过来的荷花酥,毫不客气地就塞到了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清凝我来看看你都新添了什么好东西!” 雕花镂空黄梨木盒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这些或是母亲从各地一点一点买来的,或是我们宫家自古从祖辈便流传下来的。父亲不耐烦这些,干脆一股脑儿地都给了我。似这样的匣子,还有好几个。 我从随身携带的小香囊里拿了把雕花钥匙出来,又找了奶娘拿了另一把钥匙,方才将这木盒打开。“哇!”耳边传来了白荇染的惊呼声,“清凝你新添的这对嵌红宝石花形金耳坠好漂亮啊!”还未等我来得及说话,白荇染却指了指匣子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处摆放着的一指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清凝,这个最是好看。” 我愣了一下,不知怎的看到这只流苏却有股悲从心底蔓延开来,眼前仿佛又浮现了昨日那个杏花树下的翩翩少年,他是谁,在做什么,是否还会记得我不不不,我不想让他记得我狼狈的样子 “清凝?”白荇染见我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叫了我一声,我突然意识到了我自己都不对劲,使劲儿摇了摇头,慢慢拿起了那只流苏,端详了一番才道:“这只是我家祖上留传下来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罢了,今日就簪这一只吧。” 我抬眸凝视了铜镜中的少女良久,镜中的少女乌云叠鬓,眉若远山,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仔细看来,我确是与自己的母亲十分相像。 待我收拾好下楼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在正厅见到白荇之却着实让我惊了一惊,刚刚只顾着忙活,却把这样一个大活人晾在这儿这么久。白荇染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兄长,那个,我们清凝家的荷花酥很好吃,你要不要来吃一点啊!” 难得白荇之不同于他的姐妹,却有一副这样好的脾气,“二妹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说罢便拿起随身带的夕阳进口尼龙手帕擦了擦手,目光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清凝,你今天真好看。”“谢谢白大哥。”我扶了扶头上的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施施然踱步来到了白荇之的面前。 “白大哥能否请你帮我个忙?”我正视他的深邃的眼睛道,“跟我没必要这么客气,有什么忙尽管说,但是我能帮的上的,定当尽力去办就是了。”我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正色道:“昨日小妹遭遇的事想必白大哥也已经知道了,那些无赖目无王法,自会有人来管束他们。但其中有一人有些古怪,被称作陈大牙子的,烦请大哥帮我暗中追查一下这个人。再有就是”我略微沉吟了一下,“昨日有位公子无意中搭救了小妹我,本当亲自去拜谢的,奈何那位公子并没有告知我他的身份和住址,只知道他的名字是“关珩翎”,大约是满人。烦请大哥帮我探一探这位恩人的下落。小妹在此先行谢过了。” “好。”白荇之点了点头,“这事儿清凝你就放心交给我吧。”良久,白荇之又说道:“看到你没事真好。”有些事注定不会长久,我狡黠一笑,“大哥我们改日再把酒当歌,夜话茶事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诶,别忘了别忘了还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三章 见之不忘(2) 第三章见之不忘(2) 清晨,我独自一人走在长安的街道上,清晨的长安没有正午那样繁华,也不似傍晚那样艳丽,此时城中弥漫着杏花独有的香气,仿佛褪尽了一身芳华,待君撷采来归。 杏花的花期极短,这才不过四月间,就已是落花流水,芳英漫天了。我的手里紧攥着白荇之昨日拿给我的小纸条,上面是白荇之极工整的笔迹,写着有关于我想知道的一切。 那个杏花树下的翩翩少年,竟是前清西安将军瓜尔佳皂保之孙,皂为官清廉正直,家风更是不必说的。听闻关珩翎的父亲被民国政府派到西安任职,举家西迁。既是如此,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倘若贸贸然前去拜谢的话,自然是不好的。 我仔细回想着那个绿衣少年,鬓上的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随着风轻轻摆动,发出了极悦耳的声音。 “哎呦!姑娘看着点儿路!”一个陌生的声音猛地将我惊醒,“对不起,对不起,差点儿撞到您了。”我急忙对那差点被我撞倒在地的老伯道歉。不知不觉,我竟沿着那日与关珩翎相遇的小巷慢慢地走到了关府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急得在地上绕了两圈。想见之人明明就近在咫尺,这一咫尺,却相隔天涯。关府对面茶馆的小哥看我着实急得慌,忍不住来劝慰道:“姑娘,别急,你是在等人吗?要不你先进来喝杯茶?外面风大,别把姑娘这娇贵的身体给吹着喽!” 我依言点了点头,随着小二进了茶楼,在二楼跳了个靠窗的座位,凭栏远眺,却几乎能看见整个关府。他会住在哪里呢,按照满人的习俗,倘若与父母同住,那么儿女是不能住南向正房的。其余按长幼顺序排列,关家共有三子,关珩翎排行最末,既如此 “姑娘,请问您要来点什么茶?姑娘?”这小二,我不觉有些烦躁,“就来壶大麦茶好啦。”“好嘞!”小二听完却不忙着下去准备,反而讪笑地站在了我的身边不肯动身。我深知这是又遇上那种讨要小费,贪得无厌之辈了,却也懒得同他计较。当下便从荷包里摸出了几个铜钱,拍在了桌子上。 “得嘞,客官,我马上就去为您准备。”收下钱的茶馆小二立刻笑容满面,鞠躬鞠得像个兔子,一溜烟地便窜了出去。果真是世道变了人心易变,有钱果真能使鬼推磨吗?那你呢,果真如我所见那么美好吗? “客官,来咯!”小二一溜烟的跑了上来,“这是您的茶,请慢用。”“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小二回过身来,“客官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的吗?”我整了整身上的水红色勾兔皮毛领细绣杏花袄裙,好整以暇地向小二递过了我仅存的几个铜板,“窗外那府邸如此气派,这是哪家啊?” “客官好眼光,那座是新任的西安同知官大人的私邸,这不,这一片啊,都是关家的地方。”我详装作不知的样子,好奇的问道:“关家?从北京来的那家?听说他家是有三个儿子吧!” “可不嘛!”店小二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来也奇怪,他家这三个儿子啊,都已到了婚配的年龄,却迟迟不肯娶亲。我还听说啊”小二罢脑袋凑了过来悄悄地说道:“我还听闻啊,关大人现在的夫人不是原配,是继室,关家老大老二与她的关系都不太好,连带着关家老幺啊,也备受欺凌。”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小二忙正色道:“小人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客官啊。这些都是那些个人自己说的,客官听听就好。” “你去忙吧。”我突然涌上来一股无名怒火,朝着小二摆了摆手,自小便被自己的亲哥哥所欺辱,一想到少年那如玉的脸庞,我的心突然泛起一阵酸楚。 正当我走神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姑娘,好巧,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遇见了。”我下意识的转了头,一时间,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我仿佛感觉到我的心在剧烈的“噗通噗通”的跳着,“姑娘?”关珩翎试探着问了问我。我不禁害羞的垂下了眼帘,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阵彩霞飞转,再抬起头来时,却已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好巧啊,竟会在这里遇见。”我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我今日是与一些朋友来此吃茶听戏的。此店京腔儿乃是一决。既然与姑娘今日在此遇到了,何不妨一起?”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青年男子,我不知怎样脑袋一抽地道:“关兄今日盛情邀请,我本不应该推辞,奈何我在这里约了另一个朋友,今日实在是遗憾了。” 关珩翎极有礼貌地摆了摆手,:“无妨。关某与姑娘相识一场,便是缘分。只是不知姑娘何名?” “宫清凝!”终于问到我的名字了,我内心一阵狂喜,先前在家千想万想他问我名字与他相逢的场景,此刻虽出乎意料,却也难能可贵。 “宫清凝”他身边一男子重复道,“姑娘可是城北宫家的女儿?”“正是,家父正是宫为止。”我虽有些不满这男子随意便问别人家事,不过还是依理回答了他。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首诗用来配姑娘却是正好。姑娘沉鱼落雁之姿,倒叫在下无地自容了。” 我微一屈膝,“公子严重了。”“景宁,你越矩了。”关珩翎拦住了他那位正想继续发问的朋友,略一沉吟道:“八月阴山雪满沙,清光凝目眩生花。插天绝壁喷晴月,擎海层峦吸翠霞。姑娘的名字,想必是出于耶律楚材这首诗吧。” “正是。”我正微微有些讶异于关珩翎也会读耶律楚材的诗,他似乎看破了我的疑问,“我自小家父便极推崇这位契丹族的蒙古政治家,我自小耳濡目染,也是惯了的。”我点了点头道:“的确,耶律楚材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良驹宝马,他一生为国为民,位于蒙古朝廷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虽结局潦倒,但他这一生传奇如诗,跌宕起伏,我极羡慕。” 我轻轻吐出了最后面这句话,珩翎似乎在认真思考我的话,“你们就别谈什么耶律楚材了,前人早已作古,我们今人嘛,做好当下就可以,你们再谈下去,我这茶会可都要结束啦!” 我和关珩翎相视一笑,告辞了对方,便径直回家去了。似乎这一路上所见所感,都是粉红的。我心怀惴惴地走了回去,心着实跳的厉害。”长生天保佑,长生天保佑”我不停的念道。 正巧路过苟记糖糕铺,刚打算给母亲买两块糖糕带回家去,便俶尔听道有人在墙的另一面拐着脚的骂人,凑近一听:“跟你说啊,就宫家那二姑娘百搭他爹是个尚书,家境还这么好,前几日竟和一男子当众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真可惜了那张脸” 我听着听着,一股怒火蹭了起来,这又是谁说了什么出去,不不不,倘若我要是当面出去理论的话,岂不是会越描越黑!我强压住自己的怒火,逼迫自己挪动脚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前脚刚踏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梳洗,母亲就派人将我找了过去,我心想着陈大牙子那码事,一时间心乱如麻。 陈大牙子这个人经白荇之调查,本名叫陈牧之,原本是嘉兴一个仕宦家族的子弟,后来家道没落才去当了兵。恰巧不巧,我的母亲居然也是嘉兴人,那么他们俩相识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不容易拖着脚步来到了母亲所住的芳华院,却见姨娘萧氏与白氏皆在场,却人人面色沉重,一言不发。我心生奇怪,礼数却一点都不能少:“清凝拜见母亲。”见母亲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对两个姨娘道:“姨娘好。”萧氏不知在想什么,目光空洞,也未还礼,还是白氏先反应了过来,扯扯了萧氏:“姑娘好。”萧氏连忙道:“姨娘这两天头痛病发作了,一直精神不大好,刚刚可真是失礼了,还请姑娘见谅。”我摆了摆手:“姨娘哪里的话,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便请个郎中来为姨娘看看。” 萧姨娘应和道:“那妾身就先谢过姑娘了。”母亲凝视我良久,这才开口说道:“清凝,昨晚你父亲与我商议了,打算送你去燕京上学。这几日就动身,你好好准备准备罢!” 我一惊,“母亲,怎的这是要将我支了出去”乔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是把你支出去,而是你今年也18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人了。送你去北京上学,一应起居均有人照顾。你在那里好好上学,为了以后能嫁给一户好人家。”母亲说罢便泪湿了眼睛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恐怕这是父亲的主意吧!我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怎么的回到了房中。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眉头紧锁,目光凝栉,是了,在这座长安城里,还有我所牵挂的人啊。我又怎能撇下他去燕京? 想到这里,我不禁泪如雨下,泪水不小心打湿了手中的耶律楚材所写的《湛然居士文集》。我连忙擦干眼泪,将书擦拭干净。这本书是昔年从白家借阅连夜手抄下来的,一向最是宝贝。既然已经不能更改事情的结果,既来之则安之罢! 今夜不知为何,屋檐上的雨滴滴答答了一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四章 思之如狂(1) 第四章思之如狂 本该是春雨贵如油的季节,不知怎的,今晚燕京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声滴答滴答,滴打着窗外的芭蕉叶。我端坐在书案前,笔尖的沙沙声不时作响,淡青色莲纹洒金宣纸上一位红衣少女便逐渐跃然纸上。 远山如黛,眉目如画,只简简几笔勾勒出了少女的明媚照人,光彩夺目。我不由得看得冷了神,那天杏花下的红衣少女不知何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不由得心烦意乱,突然觉得窗外的雨声也是这样刺耳。索性扔下笔头,不顾守夜门童盛子的阻拦,独自披上蓑衣,踏上草鞋,出门淋雨而去了。 门外冷凛的风将我吹的一抖,那日傍晚买的藏在衣袖中的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不慎掉在了地上,我慢慢蹲下身捡起,那日种种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我不禁一愣,手里搓着那张写着今日手下为我收集到的情报的纸条。 那天我遇见的女子居然是那个被称为“草原上的明珠”的天戈尔娜仁托雅,竟是蒙古察哈尔部首领的女儿,此番来我大金的确是来朝贡,谁想初来乍到就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一纠,此时望着院里的杏树,花瓣稀稀零零,冰凉的雨水打在娇嫩的花瓣上,着实我见犹怜。 我干脆摘下了蓑帽,将蓑帽当篮子用,弯腰一瓣一瓣地将地上的杏花捡起放在篮子中。景贤说我戴这副帽子活像个渔翁,也是,这个好小子,近日听说这小子在怡红楼包了个戏子,估计这几日颠鸾倒凤都快把我这个好朋友给忘了。 明日恰好我家对面的茶馆被李尚书因着母亲七十大寿承包了下来,据说是请了江南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个三天三夜的大戏,明日忙里偷闲是得好好找这小子说道说道。 翌日清晨,我早早的便被府宅对面的茶楼的戏班子的敲锣打鼓声所吵醒,不慎烦闷,索性穿衣去找郑景贤也去吃个两杯茶,顺便看看是什么样的戏子能把我们的郑大太医迷成个这样。 刚刚出门便不小心被放在门边的蓑帽所绊倒,蓑帽中乘放的落花混着流水洒满了一地。我一愣,叫着贴身侍女青鸾将这落花整理干净了找个地方埋了,也算是尽自己最后一份心力滋润滋润对自己有恩的土壤,自己则似想起什么的跑到书案前将昨日丢下的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重新塞回到了衣袖内。这才施施然地出门去家里对面的茶馆寻郑景贤去了。 谁料到,刚出门不久,我安排查看府宅四周安全的暗线白影便前来报告说,有一红衣女子近日一直在我府宅四周乱转,似是在打探什么等着什么人似的,我不由得心里一跳,会是她么? 我怀揣着忐忑与期待走出了家门,尽量使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谁料郑景贤看到我第一句话便是:“你这小子最近怎么了,怎的魂不守舍的。怎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我心事乍然被人戳破,不免一惊,犹自强辩道:“听说你近日倒被一个戏子迷得神魂颠倒,家都不回了。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可以把我们的郑大少爷迷成这样。” 说着说着岂料郑景贤脸色一红,抬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推了推我的肩膀:“这里人多口杂,沐姬的事,改日再与你详细说来罢,我们先进去吧。” 我愣了一下,郑景贤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虽是表面看着风流倜傥,凡事毫不上心,可骨子里却是个较真的人。这次这个被称作沐姬的女人的事让他这么上心,这其中必有蹊跷。 再见她时,不同于初次,少女美丽的脸庞仿佛添上了一抹红霞,多了一份期许。我凝视着坐在茶楼窗边向外看着的娜仁托雅,真真如天边的彩霞一般,美丽的不可方物,人如其名也。 因着楼梯窄小,郑景贤跟在我的后面被我挡住了视线,见我半日不动,便有些不耐烦的揪了揪我的辫子,我这才勉强回过了神来。回头见郑景贤似乎正要说着什么,我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安定下来。 我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正了正头上的蹋鸱巾,强按住心头的狂喜,面上悠然自若地道:“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竟会在这里遇见。” 娜仁托雅这才回过头来,窗外的阳光仿佛为她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人久久移不开目光。明媚如画的少女似乎满怀心事,脸颊流霞飞转,更显得整个人娇艳欲滴。 二人凝视半晌,正当我觉得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一个我极熟悉但此刻却半分也不想听见的声音响起了。“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李龟年这首诗我一直觉得不过泛泛尔尔,不曾料到今日见了姑娘,倒觉得这首诗形容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本该在我身后的郑景贤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边上,紧盯着娜仁托雅说道。我本害怕娜仁托雅会因此而不快,毕竟街上被陌生男子搭讪也不是好事,正想开口替郑景贤解释,谁料娜仁托雅开口说道:“公子这可是谬赞了,这首诗我却担当不起。李夫人虽容貌妍丽,尽得武帝宠爱,但却盛年早逝,与爱人阴阳相隔。公子这岂不是在咒我?” 我和郑景贤均未料娜仁托雅会把这话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二人均是一怔,我率先反映了过来,朝着娜仁托雅按蒙古人的方式将手置于肩部握了握拳:“景贤言过其实了,还请姑娘不要在意。” 眼前的红衣少女却挑起了头上的温珠日格,歪起头打量着这两人,半晌才默默道:“自然李夫人也是极好,极聪慧的一个女子,尽得夫婿怜爱。我若是有一个能如此待我的夫婿,自然也是极好的。” 我正想安慰她,未等我有所动作,身边的郑景贤却抢先道:“没想到姑娘竟有此等学识,真叫在下佩服。鄙人郑景贤,敢问姑娘芳名?”“天戈尔娜仁托雅。”红衣少女毫不避讳地道。 又狡黠地看向我,歪着头问道:“不知这位公子的名讳?”我心里一阵好笑,这丫头明明就是自己好奇,偏要说的这么正经。 “鄙人耶律楚材,让姑娘见笑了。”“耶律楚材?”娜仁托雅沉吟道,“楚虽有材,晋实用之。”可见公子真真是栋梁之材,心怀家国。但不知二位对你金国强挟我大汗之子的事情怎么看?” 我与景贤俱未想到她会如此发问,果然是草原上的儿女,与生俱来便带着一股自然的气息。便静下心来仔细思索着这个问题,正色道:“小小建议,烦请姑娘不要当真。”见娜仁托雅点了点头,方才道:“我章宗以邀请蒙古各部到我王庭做客的名义,将各部首领或首领之子聚集到我燕京,然蒙古是崇尚自由的部落,贵客们尚不懂大王的规矩,或许冲撞了大王也未可知。” 娜仁托雅抬起了头,一双亮晶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我,接着朝我眨了眨眼睛。我不由心中一动,深知娜仁托雅已体会到了我的意思,不由微微一笑。 一时间,杏花纷飞,岁月静好。倘若让时间永久停留在这一刻,我也是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四章 思之如狂(2)) 第四章思之如狂 (2) 岁月静好,夕阳的余晖洒在娜仁托雅洁白而纤长的脖颈上,风一吹,泛起了一阵涟漪。彼时间,我与娜仁托雅二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我与娜仁托雅二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想法,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咳咳,那个”郑景贤似乎被什么呛住了喉咙,看着我悠悠地说道:“楚材,时候不早了,伯母还在家等着你呢,我们该走了。” 远处娜仁托雅的脸一下子就涨的通红,一双杏眼急切的看向了我。我看着娜仁托雅的样子,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甜蜜,朝着娜仁托雅点了点头道,似是抚慰道:“我们下次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再不敢再看娜仁托雅,生怕自己会因为她的一个不舍的眼神而反悔。母亲杨氏独自抚育我长大,一个夫人支撑门户本就不易,更何况大哥二哥因是父亲原配妻子所生,与我与母亲更是貌合神离,就因此我便更加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愿。 今日怕是不得不暂时分离了,不知为何,每次与娜仁托雅见面时间仿佛被谁偷走了一样,竟过得那样快。 我与郑景贤拜别了娜仁托雅,用着汉人的礼节深深向娜仁托雅掬了一躬,便转身下楼回府去了。 过了茶楼的拐角,我拉住正欲继续往前走的郑景贤道:“你和那个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此事关系体大,你我作为多年好友,请务必如实相告。” 郑景贤收敛了嬉笑的神色,静静地看着我,我深知面前这个郑景贤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便也挺直了腰背与他对视。 良久,他淡淡道:“楚材兄,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正色道:“近年来,虽有世昌中兴之局面,但大王近年来所作所为无不遭人非议。又因天灾人祸不断,外部蒙古部落逐渐兴起,南部有宋国虎视眈眈,此乃我大金危急存亡之际。在这个关头,娜仁托雅和他的父亲进京了,名为纳贡俯首称臣,怕是实际上是来打探消息的。据我的人报,娜仁托雅的父亲近日不断出入各个酒馆茶楼,不到一展茶的功夫却就出来,这不是打探消息又是什么?” 郑景贤微露惊讶之色,“什么?竟有此等事情”他正欲说什么,我伸手按住了他,继续说道:“自从遇到娜仁托雅,我便感觉这整个事情都不简单,因此派人日夜盯住了驿站。只不过”我沉吟道。 “只不过什么?”郑景贤拽紧了腰间盘绕着的和田玉带,急着道。我心知我这位朋友仍然心里怀揣着天下大事,不由欣慰道:“景贤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来。” 见郑景贤点了点头,我才接着道:“只不过天戈尔·阿尔斯楞着实狡猾谨慎,我的人紧跟了三天,竟抓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郑景贤咬了咬牙道:“难怪那个阿尔斯被人称作“草原上的老狐狸”,果真是老奸巨猾。这样看来,他的女儿,那个叫什么娜仁托雅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骤然听郑景贤提起了娜仁托雅的名字,我心里不由一震,良久,喃喃道:“但愿娜仁托雅和她的父亲不一样。” 郑景贤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疑惑道:“楚材难道你真的看上哪个姑娘了?先不说你们只见过两次面,更不用说她的蒙古人身份了,一个蒙古人,怎能配上我大金的宰相之子?更遑论楚材兄一表人材,才华横溢,就连大王也想把自己的公主许配给你,她如何能担待得起?” 我确实是爱上娜仁托雅了吗?我在心里问着自己。她是个蒙古人,按当今的局势,蒙古与我大金势必有一场决战。我们,到时该何去何从呢?她的那双明亮的眼睛,我不愿看到它们因此而噙满泪水。我不愿那样一个活泼明媚的少女因家国之纷而变得潦倒失意。但我想尽我所能去保护她,敬重她 “楚材?”郑景贤见我半日没有反应伸出了手在我眼前用力晃了晃,这才使我勉强回过神来。我摇了摇头,道:“先不提娜仁托雅的事,说说你那个沐姬吧。能得到你郑大公子的爱护,想必也是修得了几世的福分罢!” 郑景贤到底还是羞涩的小伙子,脸涨的通红,喃喃道:“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悠悠地说道:“的确,你的那个沐姬的身份可不一般,那个与天戈尔·阿尔斯楞接头的人,就是她吧。” “你是如何得知?”郑景贤惊呼道。“我如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怎么做。”我摇了摇头道。 郑景贤脸红脖子粗的人像只斗鸡一样,半晌,才微笑着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楚材兄。沐姬的确是蒙古安插在我大金国的眼线。向她这样的眼线,光是我燕京就有数百个,我虽不能一歼而灭,却细水长流,待到合适时期再连根崛起,方能一击而中。” 我抬头看了看比我高近半个头的至交好友,郑景贤的目光中透着坚毅之色,霎时令我肃然起敬。我向着郑景贤行了我金国最贵重的合十礼,不由道:“所以你牺牲自己的名誉,故意接近沐姬,只身犯险?” “汉人有句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只是想为大金尽一分我的微薄之力罢了。”说着郑景贤拍了拍我的肩膀,正色道:“以后朝中的事,还要多多仰仗楚材兄来操劳了。” 我不知自己今夜是怎样睡着的,睡梦中一会儿出现了娜仁楚材的身影,一会儿又出现了母亲杨氏的殷殷教导与郑景贤离去时留下的背影。”待到第二日清晨,我被侍女青鸾所叫醒:“公子该起床了,夫人在屋里等着您过去呢!” “好,我这就过去。”不久又似想起了什么道:“青鸾你也老大不小了吧,该是为你找门好的亲事了。”说着青鸾便红了脸,青鸾是母亲从菜市上街头混混的手里将她救下的,自小陪伴我一起长大,对母亲对我也是竭心尽力,因此母亲一直将她带在了身边来照顾我。 我匆匆穿好了外衣,沿着廊下,走过院内的九曲玲珑桥,方才来到了母亲所居住的正屋。母亲独爱杏花,她说,人生自要如杏花般,纷纷洒洒才好。因此父亲生前为母亲在院内种满了杏花,可惜父亲早逝,独留我的母亲独守空房支撑家业至今。 “母亲。”我按着汉人的礼节向着母亲杨氏行了跪安礼。因着我的父亲耶律履深深崇尚着汉文化,我的母亲乃至几个小妾均是汉人。我自小更是深受汉文化的熏陶,对某些礼节也比较了解。 “快起来,地上凉,小心着了寒。”母亲伸手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来,到母亲这儿来,早晨特意让小厨房煮了些参鸡汤,来给你补一补。我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这个了。” 我喝着热腾腾的汤,心里不由一暖,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母亲接着道:“我打算带着你离开燕京,搬到奉天去住,你意下如何啊?” “什么?母亲何出此言?”我手中的汤匙一时没有拿住,掉进了汤中,崩起了点点水花,我却无暇顾及这些,直勾勾盯着母亲问道。 “你看看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吃个饭也这么不小心。”母亲平静的拿出贴身的手绢来为我擦拭,接着道:“奉天啊,是母亲的出生的地方,可自从我嫁给你父亲来,二十余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如今为母年事已高,总想着可以回去看看这个让母亲魂牵梦绕的地方。人啊,总也得落叶归根不是。而且,章宗无道,燕京城越来越乱,做母亲的,哪有想让自己的儿子卷入这场无情的政治的纷争里?”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浮现出娜仁托雅那俏丽的身影,母亲并未注意到我的异样,也不在说话,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知道母亲这是在让我做选择了。 为人子女,自是不能违背自己的母亲,可如今的大金危急存亡之际,作为大金的子民,我更是应该出一分力,更何况,燕京还有让我牵挂的人儿啊。 母亲见我面露犹豫,便也不再催我,只是道:“我不逼你,也不催你,你回去好好想想,这几日便给我一个最终答复罢。”说罢母亲转身便进了内屋,独留我一人在原地独自彷徨。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屋里的,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屋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由滴答滴答不久便变成了倾盆如柱。 我几乎一夜未眠,只是第二清早将一直揣在自己怀中的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交给了郑景贤请求他转交给娜仁托雅。 我的心里似乎缺了一块,就这样,我带着自己这颗残缺不全的心,与母亲杨氏踏上了去往奉天的道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五章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1) 第五章静水流深,沧笙踏歌(1) 两年后,北平。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手中的钢笔不自觉地在纸上划到。又是一个杏花纷飞的季节,窗外的杏花随着微风飘进了燕京大学的教室里,落在了我的书桌上。我皱了皱眉头,将纸张团成一团扔进了教室前的废纸篓里。 “清凝,你怎么啦?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旁边的陆怀英关切地问道。“我没事的,怀英等下你先和她们一起回宿舍吧,我想到处走一走。” “好。”陆怀英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尽到了关切之意便不再多说,转身便去与身边的刘弦嬉笑了起来。我心里虽有些不舒服,却还是见怪不怪了。 距离我离开长安到北平,已经整整过了两年了。父亲几乎倾尽全力,供我上了北平城里最好的燕京大学。不似这个年纪的其他女孩子那样好动,我在外人看起来却是有些冷淡。因此与宿舍诸人走得并不是很近。 整个大学里只有陆怀英与我两个女孩子共同选择了历史考古科,二人又是室友,本该同气连枝,却怎奈天不从人愿,我虽有心交好,然而二人之间却总是貌合神离,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想到这些,我揉了揉本就杂乱的头发,详作无恙地拿起书桌上的课本,勾勾画画圈圈点点,四月的燕京大学里充满着杏花清香的气息,我的心里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吗? 青春年少时内心的萌动,就像顽皮的孩子,抛之愈远,来则愈深,总会在不经意间挑拨自己的心弦。那年那天那个杏花树下的翩翩少年,我们还有机会在见吗?届时,你又还会记得我嘛? 蓦地,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伤感,摇了摇头,伴随着下课的铃声,跟陆怀英等人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教室跑回了家。 北平不同于长安,这里气候干燥,连杏花也直到四月份才慢慢地发了芽。自我被父亲送到北平,暂时住在了昔年北平的祖宅里。算来算去,光阴如梭,这祖宅已有二十余年没有住过人了。虽然一直有人打扫,到底是有些破败了。 我站在长安街祖宅的门口,看着房梁上斑驳的写着昔年康熙皇帝亲手提的宫府的牌匾,心里无限感慨。 字体苍劲有力,两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整个牌匾用汉蒙满三个语种的字体书写,意味着汉满蒙一家亲的意思。诺大的庭院,如今只有我与我贴心的丫头翠峦和奶娘,还有些许打扫的下人同住。大概是母亲不放心我离家独自在外,因而将我的奶娘也派了过来。 正在我出神之际,深红朱漆鎏金门环的大门吱嘎地一声打开了。福正探出了头来,满面讪笑地道:“我就说呢,感觉门外有香气环绕,料想着必定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正想打开门来看看,原来是小姐回来了。哎呀,瞧我这嘴,小姐快进屋,快进屋。” 我笑着摇了摇头道:“福正你这张巧嘴,倒像是抹了蜜儿似的甜。今天赌牌有赢了几两银子啊?” “姑娘这可是说笑了,小人这不是还有姑娘的福气庇佑着嘛!”福正笑着将我引进了门。蓦地,福正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儿道:“我的姑娘呦,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今日清晨有人送进信来,说是要给姑娘的。小人不敢怠慢,本想请那送信人进来吃杯茶再走,谁想等小人放好信件再出去时,那人却已不见踪影了。” 我心想道:“我在这北平城中尚无什么知心之交,若是父母,定会亲自把信件交给我,这人却一走了之,会是谁呢?” 略一思索,便问福正道:“福正你可还记得那送信人长得是甚么样子?”福正仔细想了想道:“记着是位年轻的公子,约么双十左右的年纪,在门外徘徊了好久,小人见实在奇怪,便开门询问了一下。结果那个公子从袖中拿出了这封信,托小人转交给姑娘。至于别的,小人年纪大了,却是有些记不得了。” 我正想开口说什么,福正在这是猛地一拍脑门,将我吓了一跳。福正连忙说道:“小姐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只是刚刚小人突然想起那公子的腰间别了半只比翼双飞羊脂白玉琉璃玉对,啧啧啧,那块玉,虽然只有半只,却一看就是有年头的好东西” 我心里腹诽道:“这块玉可是本小姐我祖上留传下的东西,怎能不好?”既是这样想,便也有些得意,当下便不再理正摇头晃脑仿佛美玉就在眼前的福正,当下便进屋去了不提。 “真的是他吗?”我坐在窗前喃喃道。窗外的杏花不知何时已冒出了花骨朵,像害羞躲在树后的仙女,摇摇曳曳一颦一笑眉眼间竟是楚楚动人之风姿。 我俯首看了看桌上今日福正转交给我的信,信纸是淡黄洒金莲纹纸,只有皇室才能用这种纸,如今清王朝虽已落败,但平民百姓一般还是不会去用的。 笔迹气如凛竹,隐含盖吞山河之势。小小的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不思量,自难相忘。这封信却全无落款,结尾处只夹了一枚小小的,早已干枯的杏花。 我轻轻拿起花瓣置于鼻尖,有那一瞬间我仿佛又闻到了那天长安城里那沁人心脾的芳香。回想起离去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杏花漫天的夜晚,我拜托翠峦趁夜偷溜出府,并将我随身携带的比翼双飞羊脂白玉琉璃玉对分开成一半交给关珩翎,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今日却又在北平城里遇见了。 “罢了,随缘去吧!”我幽幽地看向窗外叹了口气道。“小姐可越来越像夫人了呢!”翠峦坐在雕镂梅花红木座椅上道。我报之以一笑,脑中突然想起了临行前父亲的嘱托,希望我将从前的旧物整理出来,吩咐翠峦道:“你可还记得这些日子我们整理出来的家族以前的旧物放置在哪里了吗?” “小姐,奴婢将那些放置在东厢房了,小姐可是要看?那奴婢去将它们搬过来。”翠峦回道。我正视她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孙文先生不是说过,现在是和平民主的新时代,大家都是一一样样的人。”翠峦低头回道:“可奴婢却是打小就伺候小姐惯了的” 我深知一时也无法让翠峦改口接受新鲜的想法,当下便也不再提,只道:“既然如此翠峦就帮我把我们昨日整理出来的那些东西抬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拿。”翠峦见我仍如从前一样派使她做事,兴高采烈地道。 良久,翠峦抱回来了一个偌大的箱子,刚进屋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被呛得一口灰。翠峦连连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小姐,这个是昨日奴婢整理先人遗物时发现的咳咳。” 抬头见了翠峦灰头土脸的样子,我不禁笑道:“好啦好啦,快去擦一擦,你看你都成了个花脸猫了。”翠峦害羞地低下了头,见她几乎脸都红到了脖子跟,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笑她,只含着笑道:“好啦,你我多年相伴,名为主仆,情分更是可以比同姐妹了。姐妹之间有什么知心话不能说的,看你的脸这样红,莫不是有了中意的人?” 翠峦一跺脚:“哎呀!小姐你惯会取笑我!”说完便满脸通红的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也真是。不过看她刚才那样子,莫非真的是有了中意的人了不成?”我甩了甩头,看来还是得多留意这丫头了。 我拿起了翠峦刚刚拿过来的盒子,盒子是用上好的红木镂空而成,造型古朴而优雅,盒子的边缘雕刻着莲花的图案,凭借着考古专业的知识看,这个盒子将近有千年的历史了。我扶着盒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仿佛千年的历史即将在我的手中展开。 这个盒子,是属于谁的呢,其中,又会掩埋着怎样的岁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五章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2) 第五章静水流深,沧笙踏歌(2) 盒子静静地摊开在桌子上,里面赫然放置着一个大红金穗系带荷包,打开的一瞬间,其中的草药味扑鼻。虽然已经过了近千年的岁月,可由于保存工作的原因,这旧物保存的依然很完好。 我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拿起了盒中的荷包,显然原主人十分精晓防腐保存的原理,这个荷包乃至整个盒子都是用草药浸泡过的。刚进屋在我身边服侍的翠峦见这物品保存的如此完好,不禁道:“小姐,这这真是千年之前的东西吗?”我回答她道:“莫不能小瞧了古人的智慧。早在汉代,这种技艺就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了。” 翠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看了看手中的荷包,轻飘飘却仿佛又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在翠峦的注视下,我一下一下地将手中物品拆开,里面却只有一束头发,一张小像。 怎么会这样,我疑惑的观摩着手中的物品,这头发分成两缕,被绾成了同心结的形状,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小像却是 “啊!小姐!”旁边的翠峦突然叫出了声,着实将我吓了一跳。“怎么了,翠峦,有什么不妥之处?”我柔声问道。 只见翠峦伸出手指,指着我手中的小像道:“小姐,你看这小像,像不像你,不不不,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我深感奇怪:“翠峦你别胡说,这可是古物,怎又会与我想象呢!你别不是眼花了。” 翠峦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小姐,你看小像这眉眼,就算不是完全相像,但与小姐也足有七八分神似了。” 我听翠峦这话好生奇怪但见其信誓旦旦,不由好奇地低下了头仔细观摩那小像,乍一看,我不由得一惊。正如翠峦所说,那从家族旧物整理出来的小像又怎会生的与我如此相似?从这盒子,荷包来看,分明有近千年的时光啊。还是说,千年之前,真的有一个与我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心里虽如此想,面上却是丝毫不露,面若无事安慰翠峦道:“既是我家族旧物,亲戚之间长得相似也是有的,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时候也不早了,今日我们早些歇息吧!” 翠峦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小姐,我今夜陪你一起睡,小姐你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我心下一暖,拉住她的手道:“翠峦,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的。要照顾好自己才最重要呢!”我与翠峦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各自安歇不提。 翌日清晨,翠峦早早的唤我起来,手脚麻利的为我绾了个堕马髻,并细心的为我从妆匣中挑了一对羊脂玉琉璃嵌宝石叶形耳坠,翠峦道:“小姐可是宫家的女儿,身份尊贵,万不可被人轻瞧了去。” 我止住了翠峦的话头道:“这话以后切莫再说。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这北平城中藏龙卧虎,倘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到时候恐怕连我也保不住你。” 翠峦见我说的严重,诺诺道:“是,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随意说了。”我知翠峦并未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望着镜中的自己道:“现在改朝换代了,就连宣统皇帝,也不得不退居紫禁城。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尚书的女儿。谈何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民国政府肯留下我们这些人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翠峦这才恍然大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姐,奴婢奴婢真的知错了。”我起身扶起在地上不停磕头的翠峦,淡淡的道:“以后不要再胡说了就是。”“嗯!”翠峦重重地点了下头。“小姐,我来为您继续梳妆吧!”翠峦道。 “不必了,今日用这个便好。”我拿起单独放置于妆匣的隔层中的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斜插在头上道。 “小姐真美。”翠峦看着我不由赞叹道。“可见这丫头定是思春了,最近这张巧嘴怎的像抹了蜜似的甜。”“哎呀!小姐你就别取笑奴婢了。趁着今日学校放假,奴婢陪小姐上街逛逛可好?” “怕是你这丫头在家里呆不住了吧!”我戳着翠峦的鼻头道。“我的好小姐,您就别取笑我了,今日天气这样好,我们何不去长安街上走一走呐!” 我扶了扶耳上的琉璃玉坠,“长安街可是个好地方,你这丫头,还挺会挑的。”说罢便将原本放置在桌上的荷包重新放入到盒子中,径直走了出去。 望着今日北平城湛蓝的天空,青砖白瓦与其相得益彰。远处皇城明亮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熠熠生辉。我不禁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流苏,触碰到它,感觉温润如玉,就像恋人的手,温暖而使人心安。不知为何,我对这流苏一直都有种特别的感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般,大概是我的错觉罢了,这流苏也是家中祖辈传下来给父亲,继而传到我手上的,我以前又怎么会见过它呢! 长安街上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不同于长安城的安宁静谧,小家碧玉,北平城给人一种壮丽凛冽的美。 逛着逛着,我无意间走进了一家琴行,琴行内各种乐器接踵而至,使人目不暇接。老板看着我身后的翠峦,热情的招待我说:“哟,小姐这一身行头一看就是位贵客,小姐看上了什么尽管挑,不满意就来找我。”老板带着北方汉子特有的爽快道。 我环视一周,接着目光在屋内偏僻处的一个角落中定了下来。老板看向我的目光,不同于刚才的爽快,略有些为难的道:“小姐,不是在下有意为难,只是这琴”“老板但说无妨。”我心生疑惑道。 “这琴,是在下下乡收琴时从一个乡下人手中买过来的。当时,一个乡下人打扮的样子找上门来,拿出了这把琴,说这是蒙古国的时候中书令耶律楚材的琴。本来我也不信啊,可那人说的有声有色的,还说耶律楚材就是他的祖先。我疑惑道,既是先祖的琴为何还要拿出来售卖,就不怕先祖地下不宁吗。那小伙子却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有什么宁不宁的,这不是饿的没办法了吗。 我见那小伙子衣衫褴褛,心生不忍,再加上见那琴琴身沉重浓厚,造型古朴奇特,琴音萧瑟出尘,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东西,这才花价将它收了下来。因这琴来历不明,本想着收着也当作做善事基福德了,没想到今日却被姑娘给相中了。” 我盈盈一拜道:“店主可否将那琴取来借我看看?”“啊,好的,我这就去拿。”店主立刻回答道。 我接过手中的琴,凝睛一看,不由得一声赞叹,果真是把好琴。琴整体由红木制成,不同于传统的伏羲式与仲尼式,此琴造型奇特,引人注目。我试着拨了一下琴弦,声音空旷绝久,似乎有无限脉脉柔情不得诉说,真真是把旷世难见的好琴呐。 “老板,这琴我要了。您开个价吧。”我铿锵有力地道。“既然姑娘和这把琴有缘,那这把琴就赠与姑娘了。”老板答道。“这怎么行?”我与翠峦同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姑娘弹奏一曲,权当是琴钱了。”老板微笑道。“好。”我欣然起身,抚摸着这瑶琴如玉般温和的琴身,手指轻轻拂过冰丝般的琴弦,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献丑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好曲!好曲!没想到姑娘还有此等本事,另在下佩服。”不知何时,身后已站了位男子,拍手称赞道。 我陡然一惊,这声音怎如此熟悉,却没有贸然回头,我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将这曲凤求凰弹了下去。是他,真的是他。我这两年来朝思暮想的人啊。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这样突然。虽心思在这一瞬间已转过千百转,手上功夫却未停下来。 正当我抚琴,心中汹涌澎湃之时,一阵低沉的埙声跟了上来。我回首与关珩翎相视一笑,彼此双方的情绪,都在这一眼中流转开来,一眼万年。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曲罢,我轻轻的将琴身抱起,从容地迎着日光走向心的归属地。一时间,杏花漫天,我与关珩翎二人俱是紧盯着对方,生怕会遗漏了什么。翠峦早就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我喉咙发紧,仍勉强稳住心神,紧声道:“好久不见,珩翎。” “好久不见,清凝。”不思量,自难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六章 不思量,自难忘(1) 第六章 不思量,自难忘 我再一次踏上中都这片土地上时,已是两年后了。 不同于我离去时物极萧萧的场景,今日归来之时仅是城门口就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城门口早已被禁军层层把守,即使这样,也挡不住中都城的百姓们跑出来来看他们今年的新科状元。 我一一向着路边的百姓摆手作礼,时不时路边的老人嘴里传出了两句话到我耳朵里。“你听说没有,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前宰相的儿子呢!”“是吗?就是耶律丞相?生出来这种儿子啊,可真真是光耀门楣哦!”又有人说道:“可不,耶律宰相可是个好人啊!想当初” 我路过那人,朝着他拱手致意,那人老脸一红,便不再说话了。路上隐约听见几个妇人在我背后谈论道:“你说,这今年的新科状元一表人材的,长得好,出身又好,娶了媳妇没?”“这个年纪,没准儿儿子都能下地跑啦!”又一妇人凑过来说道:“不对不对,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据我所知啊,今年的新科状元,家里连个通房妾侍都没有哩!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 随着队伍渐渐走进王廷,议论声渐渐小了起来。南风坊历来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先帝赐予我父亲的私邸也位于此。 隔着好远,就听见巷中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嘈杂声,我摇摇一望,便在人海茫茫之中望到了我那母亲欣慰的笑容。母子二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总算是不辱家门罢了。 此刻的金銮殿张灯结彩,金碧辉煌,远处看这金銮殿,灯山上彩 ,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我沿着汉白玉石的台阶慢慢走过,这曾是父亲走过的路,此刻他的儿子也要沿着这条路,走过这一生。我闭上双眼,抚摸着台阶两旁玉石堆砌而成的雕龙盘风扶手,感受着这本属于我的真实。 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那位睥睨天下的君主,两边群臣林立,再加上侍女统共百余来人,然而这殿中却凉风阵阵,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热意。 “新科状元耶律楚材,榜眼林立,探花李荇等新科进士共十七人,拜!”侍者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我按着我大金的礼节随着众人拜了下去,四膝伏地,来表达对君主的无限尊重。 眼角突然瞥到了一抹明黄色,“起来吧。”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是。”我拍了拍衣袖站了起来。那人饶有兴致地观望着我:“你就是耶律履的儿子?”“是。家父正是耶律履。”我目不斜视地答道。“好好好,抬起头让本王看看。”我慢慢抬起了头,一位温和的老人映入眼帘,“果真是一表人材啊,娶亲了没有?”我摇了摇头道:“因着家父过世的早,家母一人将我拉扯长大,生活本就不易,因此以读书为先,既是报答家母的养育之恩,也是为了给家族光耀门楣,更是希望能够为我大金效一份儿力。” “嗯,不错,你有这份儿心就很好了。”章宗凝视我道。“既然如此,朕这里倒有一道题来考考你们。”“是。”下面人齐声答道。宫中的内侍取来了纸和笔分发给众人,我低头瞄了一眼,只见纸是用上好的徽州宣纸,上面林林总总的金丝镶嵌其中,自是一番富贵。 我凝神屏气低头看了一眼题目,是以中都城中发生的重大案件为题。我凝神想了一会儿,答案犹如在心中,一气呵成。“时间到!”三炷香的时间眨眼就过了,内侍扯着又尖又细嗓音喊到。所有人即刻将笔停了下来,我随着其他人恭敬的站在一边。 内侍将齐上去的卷纸一一按顺序整理好,殿内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宫邸深深,到处充斥着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如今,我也将成为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人吧。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殿内众人早已紧张的汗流浃背,周围鸦雀无声。良久,只见大王开口道:“这十七篇诗赋中,朕实以为,唯有这篇《别赋》写得最妙。璧坐玑驰,蹙金结绣,笔墨留香。真真是公之斯文若元气,先时已入人肝脾啊,当以此赋为其中翘楚。 “来人啊,取朕的玉玺来。”早就有眼快心明的内侍将玉玺,笔墨等一应物品取来,眼瞧着那个睥睨天下的男子在那《别赋》上面写了个大大的“优”字,并用力盖上了玉玺。 “把这篇赋分发给他们看看,什么叫才如泉涌,当真莫欺少年穷啊。”“写得真的好啊,整篇文章行云流水,看似不着意刻画每一处,却又时时顾着,此等文笔,恐怕就连老夫,也未必也能及得上呢。”中书令赵臣,曾是昔年的状元,如是说道。 “爱卿说的好!年轻人果真是不可小觑啊。耶律履果真是生出了个好儿子啊!”殿中众臣见状,均随声附和,一时间,殿内充满了溢溢洋洋的赞美声,惹得大王更是龙颜大悦,“赏!赐耶律楚材省掾之值,封其母为二品夫人。赏黄金百两。” “谢吾王。”我急忙跪下叩谢道。“回家向你母亲报喜去吧!你母亲这些年养你也是不易。”殿上那人温和道。“多谢大王体恤。”我俯身行李接着弯腰退了出去,直到殿外才慢慢转过了身。 方长舒了一口气,殿内众臣已追了上来,“耶律大人果真是年少有为啊。”“改日必当去贵府拜访。”我一一笑着应对,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了那落选的其余十六人,大王虽不曾当面赞赏他们,却也不至于落榜归家,一人也都封了个一官半职。此刻却就像角落里的玫瑰,无人文采。我想,终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这拜高踩低的众生中的一员吧。 还未等我进入南风坊的巷内,就听见了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人们的祝贺声,不绝如缕。大概是内侍先将大王的谕旨传到了吧。我沉思了一下,吩咐为我赶路的车夫道:“别走正门,从后门入府吧。”得儿驾!随着马夫的吆喝声,我悄悄的从后门进入了府邸。 后院里悄无一人,也许是整个院子的人都去前面应付那些客人了吧。我悄然进入了父亲生前居住的正屋,自从父亲故去后,母亲日夜操劳,更是几乎不迈出父亲的居所一步。父亲生前所有的物品都被保留了下来。 我深情抚摸着父亲从前用过的笔墨,翻过的书籍,您的儿子已经长大,定当不负您所托,保护好母亲和家人。从今日来看,大王穷奢极欲,独断专行,我大金着实是江河日下,风雨飘摇啊。我定当尽我全力,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你回来了。”这是母亲的声音在旁边幽幽地想起。“是,儿子回来了。”我紧紧的拥住了母亲,四体伏地,三拜九叩,用最高的礼节来拜谢母亲的养育之恩。再抬头时,母子二人早就泪如雨下,相拥而泣了。 这些年的苦日子,终于因我的中举而打开了一条光亮的通路。 等我再找到机会出门时,已是一个月之后了。中都城中的杏花又开了,就像那年,那个杏花树下的红衣少女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禁又一阵刺痛。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应该嫁人了罢!罢了罢了,终究是有缘无份。纵使双方彼此都有那不能说的情意,蒙古国和金国,迟早是要开战的。我绝不能因为个人的情分,而辜负了整个家过百姓。 我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中都城那不可一世的繁华。然而眼里,心里,却全是娜仁托雅的影子。那样聪慧的女子,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呢。 突然,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点点琴音中竟透着无限的哀思。我不由得慢慢走近了那琴声的来源,琴行里有一妙龄女子,十指纤纤,巧然地拨动着琴弦。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好一曲凤求凰。琴声时急时缓,时扬时抑,似那流水潺潺,又似那香兰凝露。好曲!我在心里暗暗赞叹道。 蓦地,弹琴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转过了头来,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那一秒,是她,是她!我的眼里几乎嘣出了热烈的火花,失而复得的感情将我们二人紧紧的包围。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有我与她。 眼前美丽的女子的明眸中噙满了泪水,我,来晚了。我几乎控制不住我自己,想要去拥抱她,拥抱自己心爱的人。琴声悠悠,那我就以埙声和之。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一时间,窗外落花纷纷;这一刻,我与你。 娜仁托雅,好久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六章 不思量,自难忘(2) 第六章不思量,自难忘(2) “你”娜仁托雅看着我,咬了咬自己鲜红欲滴的嘴唇,嚅动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美目圆睁,里面早已噙满了泪水。“听说你考中了状元,恭喜啊。”良久,她操着干巴巴嗓音说道。 终究两人之间还是回不到从前了,“是,我也没想到。”我同样干巴巴的回道。二人相对视良久,还是琴行老板先开口道:“二位客官,请问这琴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啊,小店本小利薄,二位若是不买的话,可就挡到其他的客人了。” “买,这琴我要了!”我与娜仁托雅同时开口道。“这这,这可叫小人如何是好啊。”店主陪着笑道。我与娜仁托雅均为想到对方会与自己一同开口,均愣在了当场。我率的先反应了过来,强自按压去自己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道:“既是如此,那这把琴,就让给姑娘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既然注定无法在一起,那么就彻底放过她罢!屋外的阳光那样刺眼,就这样在风中,任由着花开花落,终归于一声叹息罢。 翌日,金銮殿。“朕听说你还没成家?”“是”我不解大王何意,只得不卑不亢地答道。高处那人将双手背到了后面,在我面前踱步道:“你的父亲仕任三朝,当为我朝肱骨之臣,你又有两个哥哥,既非你父亲原配所生,听说也与你们母子有些间隙,你母亲独自抚养你也是不易。自当要好好报答你的母亲,方才是为人之道。”“是。”我跪下道。“都散了罢!”大王大手一挥,一甩衣袖便进入了内廷。 只是,因我离得较近,仿佛听到了殿内的玉石镂花镶金翡翠屏风后面隐约传来了女子的声音,与群臣跪拜的声音交叉在一起。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大金国堂堂正殿之中又怎会有女人的声音,兴许是我一时错觉也说不一定。 堂堂太极殿,共有108级台阶,各个都是用取自各地的上好的汉白玉,由手艺精巧的工匠精心雕刻而成,或龙凤盘旋,或狮虎相争图,各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刚刚在殿中时我注意到大王的贴身内侍吕显一直在向我这个方向看,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因此,待到散朝时我故意放慢了脚步,在太和殿的拐角等他。 王显可是大王最最贴身的内侍,自打从前大王在王府的时候就贴身伺候着大王。因此,大王也极度信任他,他说的话,基本就是代表了大王的意思。 过了没多久,王显穿着鲜红色的官服,从拐角处出来拱手道:“大人久等了。”“无妨,不知王公公可有什么话想对下官说?”我连忙摆手道。既然他敢这样光明正大的来和我说,想必也是大王的意思,因此开门见山的问道。 “以大人的聪慧,想必都猜到了。”“哦?烦请公公指点一二。”我面露不解道。“既然如此,老奴就不打马虎眼了。”王显顿了一顿道。“大王有意将十公主许配给大人。”“什么?”我惊愕道,“十公主出水芙蓉之姿,堪称我大金国第一美人儿。又是王后嫡女,为何会许配给我” “正因为十公主是王后嫡女,王后可就这一个女儿啊,公主人美又聪慧,大王与王后自是视为掌上明珠,因此在为十公主的婚事上费了不少脑筋。大人青年才俊,又是耶律老大人之子,与公主堪堪可称为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啊。” “多谢公公转告。”自我听了王显的一番话之后,脑袋里犹如晴空霹雳了一般,浑浑噩噩的向他行了个礼便找个借口退下了。回家的一路上,我的脑袋里无时无刻都不在想那个在杏花树下,如骄阳般灿烈的女子,那个充满才情的女子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我前脚刚跨入家门,突然感觉眼前一黑,鼻尖瞬间就充满了女子的脂粉味儿,我浑身都被一个女子紧紧的束缚着,挣扎不得。郑景贤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连说带劝才把他的妹妹从我身上哄了下来。 “楚材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抛弃我去娶那个什么十公主啊!呜呜呜,楚材哥哥不要我了呜呜”那女子哭的几乎上不来气儿道。“好啦,景怡,先别在这儿打扰我和你楚材哥哥了,我先跟他单独谈一谈,你的事儿,交给哥哥了。”郑景贤温柔的哄着他的亲生妹妹郑景怡道。 “呐,那哥哥可要说话算话哦!一定要帮我拦住楚材哥哥啊。”郑景怡娇声娇气道。“好好好,哥哥保证,一定会好好劝劝你楚材哥哥的。”郑景贤无奈地朝我偷偷眨了眨眼道。“景怡,这个事儿我会处理好的。”我淡淡道。郑景怡这才不甘心的推了下去。 “对不住了啊,我这个妹妹从小就被我母亲惯坏了。”郑景贤略感抱歉道。“无妨。”我目光透过他看向了天空中的白云,淡淡的道:“你们是从何得知这件事的?” 郑景贤挠了挠头,道:“这次的事儿好像闹大了,我看这次大王和王后好像是认真的。就在你今早刚上朝不久,王后就把老夫人叫去了。说是去话话家常,结果后来你就知道了。 ”“我母亲怎么说?”我急切的问道。 “听说老夫人暂时是给挡回去了,说是要回去问过你的意思。”我的心这时才放进了肚子里,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要是我说,自是极好的一件事。当今大王的十七个女儿中,只有这个十公主是王后所出,所受宠爱颇多。十公主又貌美如花,是我大金国第一美人儿,嫁于你来说,不管是对你自己还是对家族来说,都是有利无弊的。只不过”郑景贤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难的事情,犹豫道。 “只不过什么,你说。”“只不过如果这样的话,那当真是苦了娜仁托雅那丫头了。”听到娜仁托雅的名字,我心中一紧,却不得不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问道:“娜仁托雅怎么了?她早已嫁人,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又何必再提。” “你是当真不知道?”郑景贤面露惊愕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感,急切的问道。 “娜仁托雅那丫头,当真是个贞烈如火的性子。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娜仁托雅至今还留在中都城中,至今未嫁。”“怎么会”我脱口而出,“她不是已经” “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你还真是。”郑景贤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她至今未嫁,自然是因为你。”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郑景贤却继续说道:“当初你走后,托我将那流苏交给娜仁托雅,本想着让那丫头大哭一场,时间久了,这段情本也就该忘掉了。可谁想,那丫头听明我的来意后,不仅没有流一滴眼泪,更是用那钗子划破了手笔钱,说什么,按她们蒙古人的习俗,血水交融,便是要永远在一起了。我本想着小姑娘只是年少一时气愤,因此也没特意告诉你,可谁想到,那丫头居然作真了。” 我怔在了原地,眼泪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原来,她竟为我付出了那样多。郑景贤似乎还不算放过我,道:“她等你的这期间,她父汗也希望她出嫁,强迫威胁几乎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可娜仁托雅却是宁死也不嫁。有一次她父汗将她绑了,强行将她许配给赫赫部的首领,本想等着生米煮成了熟饭,可谁想那丫头竟然在大婚之夜将那赫赫部的首领的那里直接割了下来。听说那首领年轻力壮的,当时便昏了下去。她父汗为了这个闺女,也着实伤了不少脑筋。”郑景贤无奈的拍了拍手道。 “我只是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免得你们俩人将来后悔。”说完我郑景贤遍转身出了内堂,独留我一人在堂内,看着窗外的杏花,任由眼泪流出了眼角。 夜夜思君不见君,见君却不如不见君,我负了你,我负了你,我又怎d忍心负了你。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黄粱一梦,今生我们终究是错过了罢。 雨打芭蕉,杜鹃啼血,雕心镂月,风雨凄凄。古人皆云,一醉解千愁罢。可谁知,一醉千愁虽解,却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罢了。罢了罢了,今晚月色真美,就像娜仁托雅一样我朦胧的伸出了双手,触摸着“娜仁托雅”那迷人的脸庞 “少爷少爷,您开开门啊!少爷”次日不知是何时,还在宿醉中的我就被贴身小侍竹影咚咚的敲门声所吵醒,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模模糊糊的嘟哝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门外传来竹影焦急的声音,他修长的身影映在门帘上,只听他道:“少爷,不好了,那那”竹影一着急反倒急得说不出来话来了,我有些不耐烦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快说 。”“启禀少爷,门外有个自称是娜仁托雅的蒙古姑娘说要见你,小人说少爷正在休息,谁想那姑娘不听,直接就闯了进来小人实在是拦不住啊。” 什么?听到娜仁托雅的名字的那一刹那,我的意识一下子就清楚了过来。“你让她在正厅等我,我马上就好。”我抬头望了眼屋外,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她别冻坏了才好。想到这儿,又吩咐竹影道:“你去让人给她沏杯姜茶,让她暖一暖。” 我三下两下的就穿好了衣服,来不及精心收拾,便匆匆跑出内院。此刻我心里只想着可以见到她,那个明烈如火的她。我三步两步就跑到了正厅门前,却突然停了下来。不,不,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既然这段感情不可能,又何必让她见到我这个放不下她的样子,给彼此双方都是徒添烦恼罢。 我独自淋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我的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待到自己的心情冷静了一点,这才进了正厅。 我虽强迫自己不去看娜仁托雅,可进屋后第一眼仍不自觉的瞟向了那个坐在正座上的女子。多日不见,娜仁托雅似乎变得更加清瘦了,可也更加苗条婀娜了。她一见到我,二话不说,直将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我。 鼻尖全是娜仁托雅身上熟悉的清新的香味,在此时这样熟悉,却是那样陌生了。两人不小心隔着衣袖触碰到了她的手,甚是冰冷,突然我的潜意识中仿佛觉得有什么古怪之处,刚想挣脱她来,便感觉喉咙处被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了。 “你少爷!来人啊!”竹影率先反应过来,开始采取措施。我略带安慰地朝着他点了点头,道:“我没事的,你先到他们下去,我单独跟娜仁谈谈。”竹影到底是母亲亲自□□出来的人,微微向我身后的娜仁托雅施了一躬,便带着那些家丁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一时间,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了我和娜仁托雅两个人。 娜仁托雅徐徐放下了匕首,嘲讽般的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不怕。”我沉着地回应她道。“如果你要杀了我,恐怕你父亲交给你的任务就完不成了吧。”我逼视着她如水般清澈的双眼道。 “你,你都知道了?”娜仁托雅表情变了一变,声音难得有了一丝慌乱。“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了。”我回视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甚至知道你父亲派你来我身边的目的。”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东下灭金。我说的可对否?” “不错。看来我父亲果然没挑错人。”娜仁托雅冷笑道。“算着算着,却没想到将自己的女儿算了进去。你可知道,我接近你并非只是想从你身上套得消息,那年杏花微雨,何不是将我也牢牢的套在了其中?”“我扪心自问,我何曾辜负过你!你又如何待我!”娜仁托雅说到此时早已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了。 对于相爱的人来说,所有的心防都在对方说出自己最原始的感情的那一刹那化为子虚乌有。此刻,我只想紧紧的拥住娜仁托雅,管他那什么蒙古还是金国,权势还是富贵。 “跟我来一个地方。”我拉着娜仁托雅的手,不顾竹影等人惊愕的眼光,径直走出了家门。 一路无话,我拉着娜仁托雅径直来到了玉泉山下的翁湖之滨。我指着远处的漫山遍野的杏花问娜仁托雅道:“你喜欢这里吗?”“嗯?此处风景甚好。”娜仁托雅回答道。 “这里,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因为,这里安葬着我的父亲。”我盯着远方的白云道。“耶律老先生?他不是葬在你们宫家的祖坟之中吗?怎么会”娜仁托雅自知失言,便不再言语。我淡淡道:“那只是衣冠冢,父亲生前留下了遗言,要我们在他去世后将他葬在这里。”我继续说道:“这里,是父亲与我母亲定情的地方,这里所有的杏树,都是父亲当年一棵棵为我母亲而栽。” “这些年,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为了我家族的声誉,更为了玩金国的安危,我与父亲都付出的太多了。父亲因着这个不得不娶了自己政敌的女儿,自己心爱的女人却只能成为继室。这辈子都亏欠她良多,如果能重来,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 娜仁托雅张开双唇,似乎想说什么来安慰我我,我猛然转过身,用双手扣住娜仁托雅的嘴唇,看着娜仁托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步我父亲的后尘。我只想想与你,一起到地老天荒。” 因为,我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我捧着新买的琴,一路施施然地回到了宫府。“小姐,看你这一路都喜滋滋的,好久都没见小姐这么开心了,关公子总算回来了。”一直在我身后的翠峦忍不住道。 “你这丫头,看你这一张巧嘴!不过,我倒是真的从未想过可以再次遇见他。”我凝望着远处的悠扬飘落的一瓣杏花道。 “这老祖宗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不是。可见小姐与关公子着实是有缘。”翠峦笑嘻嘻地道。 “看来你这丫头着实是急着嫁出去了。你给我从实招来,你到底有没有中意的人?”“小姐!”翠峦急得红了脸道。想必翠峦确实是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还需要慢慢观察便是。 回到家里,翠峦匆匆忙忙帮我收拾好了东西,我隐约瞧着,倒颇有些欢天喜地的样子。我也没有戳穿,只是暗暗指使了福清暗中保护她,福清曾跟着拳脚师傅学过个些功夫,若遇到了什么危险,也能稍微抵挡个一二。 匆匆忙忙地便回到了学校,我低头看了眼手表,先前与傅先生约了十二点会面,于是先回到宿舍将自己的物品安顿好。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里除了刘弦,陆怀英与王凤玺均在寝室中,二人见我进来,均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我也一笑置之,同檐之下,女孩子相处起来总是不易,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突然我猛地想起先前傅先生拜托我为他带的关于古代玉泉山的书籍,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便也顾不得面皮,急急地像其余二人询问,听明我的来意后,二者均摇了摇头。王凤玺突然指着刘弦空空的座位说:“刘弦应该有这本书,前儿个我还看到过呢!诺就在那里不是。” 我一愣,毕竟不通过别人同意直接拿别人东西不好,于是向陆,王二人问明了刘弦的去处,并请求她们为我向刘弦带个口信儿,接着又匆匆写了张纸条放到了刘弦的床铺上,拿了那本书,便匆匆赴约去了。 咚咚咚,我轻轻的敲了敲傅先生的门。“请进!”听到里面传出了傅先生的声音,我才慢慢的推开了门。“就等你了,清凝。”傅先生用不急不慢的声音说道。我环视一周,傅先生偌大的办公室中几乎坐满了学生,令我意外的是,刘弦也在其中。 刚刚坐下,还不等我朝她使个眼色,傅先生便道:“清凝,让你带的书你带来了吗?”糟糕!我暗叫不好,刘弦还不知道我拿了她的书的事情,渐渐的,我手心里慢慢渗出了汗珠。“清凝?”傅先生见我持久不回答问道。“啊?带了!”不得已,只好将背包里的书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交给了傅先生。 我余光看到,刘弦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铁青。哎,我在心里暗暗叹道,她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等下找机会再向她解释好了。我却没注意到,整个时间刘弦都用余光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的耳朵嗡嗡直想,满脑子都是傅先生刚才说要要对玉泉山进行考察的事。据说,近期在玉泉山附近发现了一座古墓,似乎是元朝的。因着近日阴雨连绵,因此对这批古文物的保护迫在眉睫。傅先生立刻请示上层领导,好不容易才允许他带着学生立刻前去修复和研究,这是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想着想着,就把刚刚刘弦的事忘了个干净。待到下午回寝之时,才猛地想起那本书还在傅先生那里还没要回来。当下便立刻跑出了宿舍,这么晚也不知道傅先生休没休息。 刚出门便下起了小雨,我心一横,不管不顾地跑向了教师办公区。谁想,办公区早就漆黑一片,连盏灯光也没有,想必是太晚了,先生们都下班了罢!看来刘弦的书只能明日再取了。想着便默默地掉头向回走。 “清凝同学!请等一下!”途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见暮景宁从后面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景宁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暮景宁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只道:“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我心觉不妙,我与暮景宁也仅仅是昔年年少时在怡来茶楼那一面之缘而已,今日他何故会特意来找我,莫非是珩翎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珩翎出了什么事情?”此话一出,我清晰的看到暮景宁的脸色变了一变,果真是这样。“难怪都说,女人太聪明了也不好,今日一见,果真是这样。”暮景宁为我打伞的手晃了一晃道。“珩翎到底怎么了?”我不由得急道。 “你且别急,听我慢慢与你说。”暮景宁说道。我愈发地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却也得耐着性子听着他说。他一字一句道:“珩翎他,张氏商会的会长似乎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珩翎。”“什么?”我急道。“珩翎他暂且还没有答应,不过,你也知道,珩翎虽是满清贵族,可现在早已经是民国了。珩翎他们家也早也靠着经商来维持家计。与张氏联姻的话,对关家来说,可谓是有利无弊。因此” “怎么会这样”我似失神落魄般的自言自语道。“你也别急,珩翎毕竟还没答应不是。”暮景宁安慰我道。“谢谢你今日特地来告诉我这件事,我先走了。”说罢,便趁着暮景宁失神的功夫,一溜小跑的跑出了他的视野范围。 所谓造化弄人,莫过于此。本以为再次重逢,长生天保佑,会再给我们俩一次机会,却没想到,我只猜中了开头却没能有机会一起走到最后。 我怀着杂乱的心情回到了宿舍,还来不及将早已湿透的衣服换下来,刘弦却拿着洗脸盆,径直走到我身边对我道:“清凝你跟着我一同去洗脸去罢!”本能感觉刘弦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虽不情愿,也得跟着她走了出去。 “你今天拿我书的事情,看在你是我室友的份上,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只要再有一次,我就打你。”刘弦在与我捅破了那层笑脸之后直截了当地说道。“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深知此时再多的语言也无用。毕竟是自己做错了,这个人,我真不知道她是怎样说出的这样难听的话,这样的人不值得让我浪费时间去解释什么,如果以前是真心将她当成朋友的话,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宿舍的,我只知道,真的希望这一天早早的过去,希望明早一觉醒来,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 第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第七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 次日起来,晨曦雾明,花香扑鼻,我被窗外候鸟的叫声所惊醒,如此鸟语花香,仿佛与昨夜大雨倾盆噩梦般的场景大相径庭,仿佛如一场梦般。 刚下地,脚尖钻心的疼痛将我如浆糊般的头脑拉回到清晰的现实中来,周身似被水泼似的一震,意识反倒更清楚了开来。突然想到,也是这样一个早晨,彼时年少的我因着父亲的缘故无端受到了城里小伙伴们的排挤,也是那样明媚明媚的艳阳天,我蹲在墙角,呆呆地望着天空。唯有白荇之肯走过来,靠近安慰那个当时在长安城中几乎人人都避让的我。 彼时年少,对诸多事情都不甚理解。我曾经疑惑,为何父亲会背上这样的骂名;也曾怨恨,为何我偏偏就是宫为止的女儿;更是无助,我与我父亲从未伤害过别人,何故会如此对待我们。当时白荇之大我四岁,没有嫌弃当时无比落魄的我,与我共同蹲在了墙角,拿出真丝的帕子轻轻为我擦试着泪水,与我道:“你知道人,到底是善还是恶呢?” 见我不做声,他又接着道:“自古以来,有人说好,有人说恶,但是我觉得,人只有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善良的一面,倘若有些事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不管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都会不饶不休。所以”白荇之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父亲的错。是整个时代错了,所以你无需自责。” 自从那个明媚的午后,白家兄妹就此走进了我的生活中。我知道,逃避现实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更可能会使你错失良机。想着白荇之兄妹,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还有姐姐母亲上月来信说双方已经定好婚期了,姐姐想必也快是要出嫁了,我身边还有如此多关心我的人,谁知又比那些人要幸运多少? 我整了整几乎到腰的长发,随意绾成小发髻拢在了脑后,浑身只以一根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作别,却转身从衣柜中拿出一件正红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细致的套在了身上。镜中的美人红衣似火,却又不着一丝刻意描画,我轻轻的点了点朱红胭脂,别有一番风味,自是不能让人小瞧了我去。 老远,同行的男孩子便惊叹道:“你们看!此处云雾缭绕,山水相邻,玉泉深处又有漫山遍野的杏花,隐隐约约有仙人之气。”刘弦便笑她:“张小九你可别信口雌黄,这种地方哪里会有仙人啊,有鬼怪还差不多。”刘弦说着说着便故意发出又尖又细咯咯的笑声,引来同行女生的一阵笑声。我注意到张晚九的神色骤然一冷,但张晚九仍尴尬着陪着笑脸,我则故意将头转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罢。 “根据史料记载,蒙元时期的大中书令耶律楚材的墓就坐落在此处,传闻他生前极度眷恋此地,因此在他死后,当时的蒙古统治者将他的墓同他夫人的安葬在此处。我们此去,定要格外小心,不要破坏了他们夫妻俩的宁静。”傅先生不放心,特意叮嘱我们道。 “可是,凭借耶律楚材当时的政治地位,整个蒙元版图上只要他想,都会有人拱手相让,他为何偏偏选中了这个地方?”张晚九发问道。“哎呦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呀,人家爱葬在哪儿葬在哪儿,你管这么多作甚。”刘弦在旁边嘀咕道。张晚九脸上的青筋冒了冒,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傅先生制止道:“小九这个问题提的很好,这个正史上倒没有明确的记载,不过根据民间传下来的说法,仿佛是耶律楚材极爱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先于他逝世,因此生前便要求与他夫人合葬在一处。时间太长了,具体原因我们也不得而知,也许我们下去看看就会有收获。” 虽然我们隔着千年的时光,但我终于是要见到你了吗? 整个上午,我脑中全然充斥着昨日暮景宁与我说珩翎即将娶妻生子时的场景,一不留神,不小心将些许白开水溅出洒到了旁边的饭盒上,随着一声尖叫,我才意识到那时刘弦的东西。刚想向她抱歉,就见刘弦用那种恶狠狠的眼光盯着我。我一时不知所措,站也不是,立也不是,只得不停的认错。 没想到刘弦不依不饶,径直向同行的两个其他的女生大声当着我的面抱怨起这件事,指责我的不是。“谁知道宫清凝她是怎么想的啊!她把水全洒到了我的饭上,这让我怎么吃啊!” 我强按住了心头的怒火,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只得一个劲儿的陪着不是。还是张晚九看不下去,拉着我径直跑回了北平城中。 我揉了揉酸痛的脚脖子,轻声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我解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关系的,你也别想太多,刘弦那个人什么样我们心里都清楚。无非是“丑人多作怪”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张晚九憨厚的笑了笑,说着便要送我回家。我忙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做。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说着我便掉头跑开了。 我站在关府巨大的牌匾前犹豫良久,才敲了敲门对着门童道:“我要见你家关少爷。”“就凭你?也想见我们少爷?我们少爷现在可是张氏商会未来的少东家,其实你这种人相见就能见到的吗?”门童扬着下巴,用鄙夷的眼光颐指气使道。 “我再说一遍,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们家少爷。”我不欲理他,径直便想往里走。趁那门童尚未反应过来,我一只脚早已跨入了门内。“你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呀!”门童紧紧拦住我道。“你这小姑娘长得倒是挺销魂,若是陪大爷我好好快乐一晚的话,或许明天可以让你见到我们少爷也说不定。”那门童盯着我满脸□□道。 我紧藏着匕首在袖中,正欲出手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人,就听见门里传来一声悠闲懒洋洋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抬头便看见暮景宁摇摇晃晃地从府内走了出来。看到我,他着实一惊,怕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来此吧。我也不欲理睬他,径直向里走去。身后传来了门童欲言又止的声音:“暮少爷,您看这”“不必管她,随她俩去罢。以后这个姑娘再来,你不必拦她,放她入府就是了。” 我脚步停了停,暮景宁这个人三番两次的帮我,虽不知是何居心,但总归对我来说是好的便也是了。因此脚步不作停留,径直走进了内院。关府内部四通八达,不同于宫府,这里尽是些假山奇花异草之类,别有一番风味。 “清凝?你怎么会来这儿?”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不禁浑身一震,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我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关珩翎道:“我来,自是因为我想来,所以便就来了。”关珩翎深褐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我,我也不甘示弱,一言不发的瞪了回去,一时间二人像乌眼儿鸡般,凝视着对方。终究还是他忍不住先开口,声音略带梗噎道:“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我无话可说。” 当真无话可说么?还是只是不想说罢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个傻瓜,怎的那人说什么我便信什么,罢了罢了,就当我从未认识过你罢。想着变转头往回走。心里期待着珩翎会像电影里的那样,从后面轻轻的抱住我说,你别走了。可是,现实往往和故事中的情节是相反的,那短短几步路,却像走过了三生三世般漫长。直至最后,珩翎也没有上前拉住我,哪怕她只要说一句话,我都不会这样径直走掉。可是,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看我慢慢走出了他的视线。 所以我自然不知道,待我走出拐角后,暮景宁葱拐角里冒了出来,低声问道:“你既然如此爱她,为何不将话与她明说了,那张氏的老板以她的名节做要挟?”关珩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这些事,不要告诉她。”二人相视无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 第八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1) 第八章此恨不关风与月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我端坐在琴桌旁,一双手似无意般地拂过琴弦,发出了深沉如水般的声音。娜仁托雅则斜靠在我耶律府正院中的杏树上,十指纤纤,把玩着手中的玉笛。今夜月色如流水,府中藻荇交横,微风带有着春天特有的气息,轻轻拂过,便是落花满天。一时间,院内花香四溢,佳人美景,琴笛合响,自有一番风情。 “我倒是觉得,长相思却不如长相伴呢。倘若两人这一生都只能靠互相思念着度过,我倒宁愿从未相识过。”说着娜仁托雅抖了抖身上从树上掉落的花瓣,一个轻跃便从树上跳了下来。“小心些。”我温声嘱咐道。“你还真别小瞧我们蒙古女子的骑射功夫。”说着娜仁托雅似谪仙般缥缈优雅地落到了地上。 我笑着弹了弹眼前人的脑瓜子,道:“你呀,总是这么调皮。倘若有一天遇到危险了,我不在你身边可怎么办才好。”娜仁托雅拿出了她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做了一个 “杀” 的姿势,眼中似有一丝戏谑道:“倘若真的有人威胁到你我的安全,我绝不让人白白占了便宜就是了。” 我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一如那日杏花树下如火云般的热烈和招摇,扳过她的肩膀,正色道:“有我在,我必当不让你受欺辱便是了。”娜仁托雅似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为难的事情,顿了顿道:“听我父亲说,说你们金国的大王似乎是有意将那个什么十公主嫁与你,听说那公主自小还是个美人胚子,你打算怎么办?” 对此事我自是早有打算,却似调戏挑逗般的挑起娜仁托雅的下巴,将头靠近娜仁托雅的鬓角,耳语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娜仁托雅眼珠子一转,吐气如兰在我耳边道:“我虽是蒙古女子,和你们金人不太一样,但我自小便立下誓言,此生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倘若你负了我,我必弃了你,我们相忘于江湖便是了。” 我直视着娜仁托雅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放心。”说罢温柔如水地附上了心上人的双唇。 那一晚,二人相拥而坐,双唇交错,彼时杏花漫漫,月光皎皎,地动山摇,□□阵阵天地之间,唯有吾二人尔。 “少爷,老夫人在房中等您前去问安呐。”门外传来了青鸾的声音。我看了看怀中的美人,眉心轻皱,大概是最近因为我的事情让她没少担惊受怕罢。我极为怜爱地向她的眉心印了一枚轻吻,这才极为不舍的将娜仁托雅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小心的用被子将她盖好,这才匆匆穿上衣服去见我那母亲。 “母亲。”我跪下行礼问安道。“你昨晚是怎么回事?你和你房中的那个蒙古姑娘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知道大王已经要将十公主许配给你了吗?这样的事传出去,对你乃至我们整个家族的名声都会不利!”我从未见过母亲杨氏这样疾言厉色地对我说话,在我印象中,自失去了父亲,母亲总是变得郁郁寡欢,但对我们几个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没想到今日却 我整了整理思绪道:“母亲,儿子曾记得您曾和儿子说,说这一生,不需要大富大贵,也不需要什么戒律清规,只是希望儿子可以找到一个可以一直牵着手走下去的人罢了。”母亲杨氏看向我的目光骤然一冷,我顿了顿,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惧地继续说道:“十公主虽好,可不是儿子心里想要的那个人罢了。儿子只希望我这一生,母亲能够平安顺遂,我大金的黎民百姓能够少受些苦难,我可以与娜仁托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罢了。” 母亲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了我,我说完这番话早已汗流浃背,却毫不畏惧地迎向那位从小便爱我疼我的母亲。良久,她方才开口:“你就这样中意那女子?”见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后,喃喃道:“当年你的祖母,也是这样阻拦我与你父亲的结合,最终还是败在了你父亲的坚持。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一把年纪了,本该早就随你父亲去的。可是,我却不能走,我还有你,还有整个家族需要替你父亲来承担。我要用,我的眼,来代替你父亲的眼,替他来感受这整个世界,我要为了他好好地活下去。将他生前没有完成的愿望一一完成” 母亲从未与我说过这些,我心里无限感慨,亦泣不成声道:“母亲这些年的操劳,儿子都看在眼里。儿子不孝,但母亲尽管放心,儿子必当重振我耶律族人之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惟愿母亲可以平安顺遂罢了。 母亲杨氏拄着先帝御赐的龙头凤纹鎏金拐棍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内屋走去,“这件事,我会慢慢找机会跟王后说的。”母亲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道。 自从上次之后,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娜仁托雅了。母亲杨氏前几日进宫,单独跟王后说了些什么,这几日便有口风传来,说是大王与王后取消了将十公主嫁与我的打算。一些朝中好友不仅为我感到惋惜,连连安慰了我好几日,弄得我不胜其烦,只得装作也很痛惜的样子陪着笑脸,因着不得不与他们约着到中都城最大的万隆酒楼里点了几杯水酒,附和应酬罢了。 好不容易得闲下来,随手画了一幅丹青。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个少女的轮廓,我又在想她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娜仁托雅,唏笑了一声。算算日子,我大约已有四五日未见她了。当下便招来竹影,用小手指般粗细的狼毫毛笔在特制的薛涛笺写着徐再思的《折桂令》:平生不会相思,此时相思,便害相思。一句吸墨纸细细地将薛涛笺上残留的墨吸干,这才小心翼翼地用竹筒卷好,托竹影递到娜仁托雅的手中。这才翻身睡下,一整夜,朦朦胧胧,眼前尽是娜仁托雅的影子。 过了几日,娜仁托雅的消息就像石沉了大海,依然没有回音。一日我着实忍不住,在天戈尔父女所在的驿站中整整守了三天,直到第三天傍晚,才看见娜仁托雅失魂落魄般的走了出来。几日不见,娜仁托雅似是变了个人一样,整个人憔悴不堪,面色枯黄,昔日曾经快活似小鹿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枯黄腐朽的老妇般的人。 “娜仁托雅!”我忍不住叫出了声,本以为她看到我会像以往一样直接扑过来,谁想今日她却一反常态,拼命地向驿站中跑去。我急忙上前拽住了她。她的力气极大,我不得不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直至她再也挣扎不得,我才慢慢放开了手。谁想,我刚刚稍微松了开手,娜仁托雅便像兔子一样地向前跑去。我废了好大力气才紧紧地抓住她。 “求求你,求求你,放开我罢!”娜仁托雅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娜仁托雅再次陷入了沉默。我柔声安慰道:“我们不是说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么?怎的你却又要在这时反悔!” 娜仁托雅哽咽道:“我已配不上你了。”“这是为何?”我心里一惊,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难道有人伤害了你吗?”“嗯”娜仁托雅无助地点了点头,瘦小的身躯似在风中飘摇的枯草般。她何辜!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么大的苦难! 我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十指,紧紧地抱住娜仁托雅道:“既然说好了,便是一辈子也不要分离了。少一分一秒,都不算是一辈子啊。”我轻柔地擦掉了娜仁托雅脸上的泪水,吻了吻她的双唇,“你既然是我的女人,就永远是我的女人。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你放心,这件事,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八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2) 第八章此恨不关风与月(2) 十年无梦得还家,独立青峰野水涯。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俢得到梅花。 “少爷,这几日您怎的没睡好似的,奴婢看着都心疼。”青鸾说着便要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为我擦去脸上噩梦惊醒时留下的汗与泪相织的液体,我起身拂去了她即将触碰到我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 青鸾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仍殷勤帮着我支撑着坐了起来,道:“少爷,您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罢。奴婢这就去为您拿一件干净衣服去。”我一惊,摸着下身,果然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我揉了揉头部,想着这几日该不会是一场梦罢。窗外秋风瑟瑟,昔日杏花漫天的场面早已不在,我与娜仁,经历过那样的事情,还会回到从前吗? 我目光不由得投向了窗边竹笺下压着的纸条,大概只有竹影才会这么细心罢。我不愿想起,也不敢想起那纸条上的内容。倘若这不是竹影多番查探,恐怕我至死也不敢相信,那个面容姣好的十公主居然会下毒手令人□□娜仁托雅,也不敢相信,那个慈眉善目,那个在我记忆中会在暑热中喂我吃绿豆粥的王后,更不敢相信,大王对这一切早已知晓,却仍然睁只眼闭只眼。 我何德何能,可以让我大金国最尊贵的一家可以为我如此煞费苦心,就连那些,哪怕只有稍微接触过这件事的人,都被暗杀。倘若不是竹影抢先将那猎户怀孕的妻子隐匿起来,恐怕连她那刚出世的孩儿都不可能幸免于难吧。世人皆云我大金国气数将尽,本以为凭我个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要挽救我大金日薄西山的颓势的。倘若大王无德,我又何须帮这暴君维持那江山,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黎民百姓每天都战战兢兢活于其魔爪之下呢。 娜仁托雅的父亲阿斯尔楞听说这件事后,正纠结大批部队,屯扎在金蒙交界处,看样子是要给娜仁托雅讨个说法。娜仁托雅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已经有整整两月未见我了。当日我再去时,她为我留下的却只有一座空旷的驿站,和那年我送她的那只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无论我再如何使人打探她的消息,却始终如石沉入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公子,已经是卯时了。今日蒙古部落的首领要来我大金做客,大王已经下了令宴请众臣,公子可不要迟到了才是。”我愣了愣,是了,自从娜仁托雅不辞而别之后,我整个脑子便总是晕晕乎乎的。今日娜仁托雅的阿尔斯楞却是要来,不知我还会不会再见到娜仁托雅。 整个大殿金碧辉煌,光是那盘旋悬梁上尤手艺最精湛的手工匠人雕刻而成的九条玉龙,就是等闲人等望尘莫及的。殿中地面上雕刻着九朵金莲,一步一徘徊,一步一回眸,尽是将南朝萧宝卷与潘玉儿的丑态跃然于纸上。殿中烟雾缭绕,女子的脂粉气息与达官贵人的嬉笑怒骂之声相继而来,我顿了顿脚步,长吸了一口气,方才屏气凝神地走了进去。 不同于以往我金国大王高居正中,各国朝臣分列两侧的情形,今日却是与阿尔斯楞同居高位。二人饮酒作乐,谈笑风生,仿佛如少时旧友般亲昵无间。 殿中充斥着大王特意从全国各地请来的最好的乐班子弹奏的《玉庭花》之音。殿的正中有九位衣着华丽的舞女翩翩起舞,一步一莲,扶摇直上,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罢了。 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阿尔斯楞眼光似不经意间的瞄到了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不知何意,只见他低头与大王说了些什么,却见大王面色一顿,接着目光阴毒盯向了不远处正与襄王饮酒作乐的十公主。然而这些不过持续了一瞬间,我详作不知,只管静静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罢了。 突然,大王起身,向身边的阿尔斯楞敬酒道:“贵兄远处来朝,一路上定是山水跋涉,不胜劳累。寡人敬上一杯薄酒,略表心意。但愿与蒙古结为百年之好。”群臣也站了起来,随齐声道:“恭贺大王,恭贺首领。” 这样的结局我的确是未想到,本以为阿尔斯楞来燕京仅是为了谈割地赔款的事情,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接着,大王唤我道:“楚材你上前来。你父亲过世的早,家中只有老母与两个哥哥,至今未婚。”他看了眼阿尔斯楞道:“如今,恰逢首领有一小女,至今未婚,天生丽质,年纪轻轻就被誉为草原上的明珠。寡人看,你二人倒正是相当。” 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我的心里仿佛像是被重新划开了一道口子。我真的要和娜仁托雅共度一生了吗?那个让我日思夜念的女人,我当真有机会可以重新牵起她的手,走过那漫漫人生路了吗? “楚材?”大王见我迟迟没有反应,有些生气地提了我一句,我立马反应过来,强按住心头的狂喜,恭恭敬敬地作揖到:“谢大王。”转身又对阿尔斯楞端端正正递行了礼道:“首领放心,我定会竭尽我这一生,定当会护得令千金的周全。” 大王显然对我这样的回答很满意,捏了捏胡子道:“还叫首领,是该改口叫额祈葛了!”此话一出,引来群臣一阵附和。我不由得红着面皮,按着蒙古人的礼节,道了句“额祈葛”,引来了众人的哄堂大笑。 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三月三日花朝节,又是一个杏花漫天的日子。经历了两年的等待,终于又再次和娜仁托雅站在了一起。我握着娜仁托雅的手,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九章 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1) 第九章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自那日一别,我竟再也未见过关珩翎,如今算来,竟也有两年有余。这期间,我无数次幻想,他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出现在街角,仍是那年那个杏花树下的翩翩少年。这个幻想,终于被昨天刊载在北平城各大报纸上首页用醒目的又黑又粗的大字体的“满清贵族关珩翎将与张氏商行大小姐大婚”而打破。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以为我对他的感情会逐渐变淡,可却像是燃烧未尽的花火般,在一瞬间让我这两年来刻意遗忘的感情的努力付之一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我那干枯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两年,我虽刻意避着听到与关珩翎相关的消息,但他的好朋友暮景宁却对我颇多照拂。思来想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还是修书一封,一来感谢暮景宁这几年对我的照顾,二来好聚好散罢。 写罢便将写好的信件交给翠峦,托她转交给了暮景宁。这丫头一边应诺着,一边喜上眉梢雀跃的望向了窗外。这丫头的心思,经过我长时间的细细观察,心里也逐渐有了琢磨。大概,她比我更有机会接近幸福罢。 事隔经年,我不想,也不敢再让昔日翩翩少年的身影再次踏入我的心底,只得将这一切悄悄地掩埋在心底。珩翎之于我,或许只是那镜花水月的幻影罢了。却不曾想过,这个泡影终有一天会随着那件事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那日清晨,就在珩翎大婚的前一晚,翠峦紧张兮兮地四顾张望地走了进来。我看了不禁心生疑惑,放下手中的西洋进口玻璃水纹咖啡杯,问道:“翠峦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翠峦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眉头轻蹙,从衣袖中缓缓摸出了一份薄薄的信纸,道:“小姐,这是今早福正递进来的,说是有人想找小姐”。 “说了是什么人吗?”我接过翠峦手中的信件,漫不经心地问道。“没有小姐,您看这信纸的成色,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听的翠峦如此说,我刚才注意到,这信纸外观上布满了金色的莲纹,就连最细微处,也是洒满了金箔。我将信纸置于鼻下轻嗅,一股四月份杏花清新的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 仿佛触到了心底的某根弦般,心中乍然一惊,会是他吗?我凝望着手中的信纸,指尖微微发抖,却迟迟不肯打开,生怕这是一场空欢喜罢。 “小姐”翠峦迟疑地握紧了我的手,她的手却也似我一般冰凉。我轻轻地呼了口气,缓缓地将这封信件打开。事隔经年,我却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的笔迹,那样的纹路,那样的笔锋。真的是他。我两眼一黑,差点瘫坐在了凳子上。“小姐!”翠峦急忙来扶我。 我将那信纸在怀中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禁疑惑,珩翎居然约我今晚在北平城中最有名的张氏酒楼一坐,“这是要来一个婚前大和好吗!”我对着翠峦扑哧一笑,脸上仍维系着笑的动作,然而从心底漫出的酸楚却逐渐将我腐蚀。罢了,就见这最后一面吧 ,余下的,此生再不相见罢!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前几日白荇染的来信中提到,他们一家将要在下月到达北平,宅子已经安置好了,确是缺少一个得力的贴身丫头,于是托我在这几日为她寻觅一个。 说来也巧,正当我让牙婆子安排着丫头婆子们会面的时候,翠峦恰好进来,还不小心打碎了我最钟爱的素瓷梅纹花瓶,瓶中的鲜花洒了满地。当时那牙婆子还笑着打趣说:“哎呦我的姑娘哎,怎的这样不小心,多亏我们大小姐心肠好,不曾责怪,这要是换成我,肯定早就叫她走人喽!” 说的翠峦脸色一变,我笑着将话题岔开道:“好了好了。就定刚刚你挑中的那个人吧,这几日让她到府里来,好好学学规矩。”那牙婆子才乐得满脸皱纹地唱了个诺,这才告退。也不知这几日那新来的丫头训练的怎么样了。想着便吩咐翠峦道:“你去看看这几日那新来的丫头怎么样了。”翠峦脸色一变,眼底似乎划过一丝怨恨的情绪,虽只是瞬息之间,我却仍然看的一清二楚,不禁心生不悦:“怎的,使唤不动你了还是怎的。” 翠峦这才施施然地行了个礼,一阵风似的退了下去。也不知道这丫头一天心里想的都是什么,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晚间,约么着到了与珩翎相约的时间,喊过翠峦来,“你看我今日这身怎么样?”翠峦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小姐这身就很好,诺 ,只不过您头上这只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与小姐您今日这身不太配,要不要奴婢为您换一只?”我扶了扶头上的流苏,淡淡道:“不必了,就这身吧。”转身拿起玲珑木雕八角仙桌上的新式钱包,吸了口气,强压住心里的忐忑,走了出去。 这一去,却没想到,会是成为我今生最大的梦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九章 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2) 第九章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2) 我瘫坐在这诺大的北平城中最不起眼的巷角处,青泥石板湿漉漉的硌在我身下,空气里夹杂着四月春天里杏花特有的芬香。我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我情愿这只是一场梦。 趁着四下没人,我匆匆将几乎已被撕烂的衣物,不,此刻应该说是布条捡了起来,尽量覆盖在身上。下身的剧痛使我的头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首要之事,还是尽快回家便是。今夜明显是有人设套引诱我,怕只怕,还会有后招。我捂着身上残存的衣物,光速般地绕过了宫府的正门,从角门里一闪而入。“谁!”守门的婆子警觉地发现了声音,我急忙躲在了墙角的灌木丛中。眼看着那婆子离我愈来愈近,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 眼下之计,或是先发制人,或是等待时机以静制动。正当我脑里飞速的盘算着,从角落里突然传来两声猫叫,吸引了那婆子的注意。“哦,原来是猫啊,大惊小怪的。”那婆子在距离我只有一臂远的距离处停了下来。我甚至都已经闻到了那婆子臭烘烘的臭脚味儿,她却停了下来转身便离开了。 我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趁着四下无人,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卧室。翠峦此刻并不在门房中,正如我所愿,虽说我蒙族的女子自来不是对清白如汉人那般看中,但这件事轻则可以毁了我的名声与清白,重则则会连累整个家族让他们蒙羞。但我绝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们就这样欺辱我。 我此刻泡在了洒满花瓣的木桶里,仿佛用尽了我全身最大的力气,试图将他们留在我身体上的印记去除掉。我试着整理了一下思路,刚刚那三个人,虽然趁夜色看不清楚,但当他们欺辱我的时候,我看的很清楚,那些人身上的布料均是用上好的江南织造局织出来的二两银子一匹的贡布买的,而且只供给北平城极少数的富贵人家。 我想了想自己曾经得罪过的人,刘弦?不,不应该是他。他对关珩翎一无所知,怎会用他的名义来骗我出去。关珩翎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仿佛抓到了些什么。是的了,那个幕后主使者必定与关珩翎有关。可我与关珩翎已两年未见,若真是关珩翎,为何早不下手呢! 想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小姐你睡了吗?”这么晚了,翠峦怎么可能来这里。正疑惑着,突然灵感一纵而逝。是翠峦。回想起今天出门时翠峦异样的表现,想起她将信件交予我手中时的那不易察觉的小心与忐忑。我仿佛终于抓住了脑袋里的那一根稻草。是的了,只有她,才见过从前珩翎给我写的信。那些信,一直是她在帮我保管。只是不知道,我自问待她不薄,她为何要如此步步相逼,甚至以毁了我的清白为代价。 “咚咚”门外的敲门声似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我的唇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拿我宫清凝真的当糊涂鬼给欺负了?想着如此,便尽量以坦然无事刚刚睡醒的语气,不耐烦地道:“有事吗?我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故意将翻身弄出了很大响声。果然,门外的翠峦停了片刻,似是疑惑踌躇地退了下去。 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就是珩翎与张小姐洞房的时候了吧。曾经那个自以为清高的我,所有的自尊在今晚却全都被毁于一旦,也罢,我在也配不上他了罢! 屋里的烛台,就这样噼里啪啦地爆了一夜。 翌日清晨,我作无事状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趁着我转身的功夫,眼里的余光扫到了翠峦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愕。我不动声色,将这一切都默默收进了眼底。身边有内奸,这时我不禁想,倘若要是白荇之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不禁被我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过了两三年了罢,恐怕他也早已娶亲。不对不对,他娶不娶亲又与我有何干系,我自做我的便是。 “小姐,您要去哪里!”我一只脚还没跨出台阶,翠峦急急忙忙地跟了上来,急声问道。“怎么,什么时候我去哪里还用向你这个丫头汇报了?”我厉色道。“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销愁愁更愁,我自是找朋友潇洒去。你也要一起吗?”我斜眼看了翠峦一眼,见她低头脸涨得通红,这才悠悠然地背过手去,径直离开了。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珩翎,我和你的这段感情,当真像这凤求凰一般,唱到一半便无疾而终了吧。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若有来生,我情愿再不要见到你。 我任由着两行清泪肆意淌下,突然一只男人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我并未反抗,道:“这位兄台,光天化日下占小女子的便宜。也罢,本姑娘也不吃亏,总之昨晚才被人暗算过,不过,瞧你这手,倒是有几分眼熟。” “清凝,对不起,我来晚了。”那男子哽咽道。我心中雷霆乍惊,用力眨了眨早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终于看清了背后的人儿。珩翎!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迎亲吗?此时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似是有千般话语压在心头不能够说出来,这压力仿佛憋的我几乎窒息。千万点情绪只勉强涌出来一句“珩翎” 那人紧紧地抱住了我,很紧很紧,近到我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那样的铿锵有力。喜欢一个人的时间久了,连他的气味儿,心跳,会觉得浑身上下一丝一毫的地方都是那么的特别。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早就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珩翎,你快把我勒死了”我憋着口气,强忍着窒息的痛苦,好不容易才说了出来。我轻柔地帮珩翎拂去脸上的泪痕,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此刻心中虽满是疑惑,却也不敢轻易就吐露出来。只得静静的望着他。 一眼万年。 似是过了千年的时间,珩翎冷静了下来,温柔的拂过我的鬓角,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我被他盯地浑身不自在,只得不停地往其他的地方瞄。这才仔细看到了珩翎,只见他外面虽穿着西服的外套,里面却还是那传统的大红喜袍。我指着他的衣服,结巴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这是” “我逃婚了。”珩翎干脆的说。似是看出我有疑问,握紧了我的手道:“清凝,昨天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今早翠峦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不能再允许你受到任何一点欺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又是翠峦,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对面的珩翎看我犹豫不决,再次问道。我抬头对上了对面男子清澈的眼神一如多年前杏花树下那个张扬的翩翩少年。只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我强忍着心酸,将手从珩翎的手中抽了回来。他的手那样大,那样暖,莫名地使人心安。只是这不会再属于我了。 “珩翎,既然你已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已非清白之身,配你自然是配不上的。你可知,你这次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张氏小姐会如何做想?你的父母又会怎样?还有你的家族的产业,得罪了张氏商行,后果如何想必你我都清楚,还请你不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张小姐”珩翎苦笑。“她昨日潜入了我的办公室,偷走了我的印玺,这才有了后续之事。我听了一惊,“你是说,昨晚之事,是她主使?”珩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不知何时,她察觉到了有你这个我心里的人的存在,便一心认为只要毁掉你,她便能占据我全部的身心。两年前,她以你来要挟我与她成亲。清凝,我可以不顾及我自己,但我必须要顾及你。所以” “所以你答应了她?”珩翎苦笑地点了点头。“我不得不答应,她当时便以你的安危做筹码,这整个北平城,势力盘踪交错,张氏商行,无疑是这里面的佼佼者。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只得答应了她,谁想到,她竟不放过你。” 珩翎说着早已泪流满面,我从未见过珩翎这样,一向成熟稳重的他此刻却在我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我叹了口气,只得紧紧握住他的手。曾经我以为,在感情的双方中,只有我一人付出的是最多的,谁想而知,真正深爱的那个才会把所有的爱情都深埋心底。 珩翎,谢谢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十章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1) 第十章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我望着怀中的娜仁托雅,心里无限感慨。这几年,蒙古部落日益崛起,草原上新出了一颗璀璨的明珠,据说这个人叫铁木真,本是家道中落的乞颜部首领也速该之子,后来也速该为世仇所杀,留下这孤儿寡母。 谁想,这个铁木真倒是个有勇有才之人,不过短短几年之间,便逐渐统一了蒙古各部。各部归心,几年前为其上了尊号“成吉思汗”,意为拥有海洋的四方。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后,近年来不断对我大金进行骚扰。恰逢我大金又逢皇位更迭,人心不稳。因此这些年连连失败,不敌蒙古。 而新任的大王却只知饮酒作乐,对正事不闻不问,朝堂之上又有奸臣术虎高琪弄权,把持朝政,北有蒲鲜万奴脱金自立,西有蒙古不断骚扰,一直为附属国的西夏又因几年前章宗大王的见死不救而心怀怨恨,南有南宋虽表面臣服,实则虎视眈眈。我大金百年气数,尽当亡也。 在我思虑间,一双软弱无骨的柔荑慢慢的触上了我的眉头。我怀里的娜仁托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你瞧瞧你,又皱眉头了不是。”怀里的心爱的人吐气如兰继续道:“从前在草原上的时候,我的额赫常对我说“人呐,不能长皱眉头,就好比是草原上的雄鹰,如果总是悲伤的话,那翅膀就伸不直了,眉头也不能平复了。”所以啊,三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想看着三郎开开心心的样子。 因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因此娜仁托雅私下里总是叫我三郎。我不无感动的握紧了娜仁托雅的手,曾经经历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分分合合,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我定了定神,眼中无限温柔的看着娜仁托雅道:“我大金国气数将尽,身处乱世之中,我又身居要位,自是躲不了纷争的。倘若真有那么一天” 娜仁托雅急忙堵住了我的嘴,轻声斥责道:“我不许你这样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无限联系的拿开了娜仁托雅的手,正色道:“听我把话说完,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就忘掉我吧,回到草原的怀抱,忘记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 娜仁托雅激动的甩开了我的手,趁我注意力分散狠狠地打了我一个巴掌。顿时便感觉我的脸的一边滚滚发烫。娜仁托雅激动的指着我说:“你说这些是什么混账话!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告诉你。” 娜仁托雅气得眼眶发红,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绝不会挂念你,那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罢了。你做你的金国奴隶,我做我的草原明珠,此生一别,再不相见罢。”娜仁托雅说完挣脱了我的怀抱转身就走,顿了顿回头道:“如果你真的想以身殉国,那请你好好回忆回忆你的先祖,辽皇室的后代却为金国卖命,按你这个做法,恐怕一个个早就为了辽国送命了!” 娜仁托雅这一番话点醒了我,是我茅塞顿开。是了,我的八世祖乃是耶律阿保机之长子,按这个辈分说来,直到我祖父时期辽国灭亡,才开始为金式效命。从小耳濡目染,倒是忘了自己血液里最根源的部分了。我耶律楚材立志于天下,良禽择木而栖,自是为寻一位明主,好施展纵横天下之才能,以光先人遗德,不为别的,只为能在这乱世之中苟活,而保全于自己心爱的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透了口气,却不成想,那句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终究还是一语成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十章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2) 第十章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1214年的夏日,因着蒙古近些年来的逐渐强大,大王不得不密谋群臣,想尽一切可以削弱蒙古力量的办法。那日在朝堂上,权臣术虎高琪忽然提出,要对蒙古实行“减丁”政策,实是离间蒙古各部落之间的结盟,进而引起各部落的相互争斗,从而实现人口的减少,来削弱蒙古的势力。 我万万没想到,术虎高琪竟会向大王举荐我前去完成这个灭绝人性的任务:“大王,耶律同知不禁是当朝丞相耶律履之子,辽国东丹王的八世孙,出身显赫,其年纪轻轻就已“博及群书,旁通百家,天文,地理及释老医卜之说,下笔为文,若宿构著”,乃是我大金一等一的才子,这个事情,我想只有他才能完成。” 金帝听罢,鼓掌道:“好!爱卿你挑人的眼光果然没错。朝中大事都是你做主,你说谁便是谁吧!”术虎高琪得意地一笑,像金帝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臣多谢陛下厚爱。”接着目光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被他盯地浑身发毛,深知这件事已无法转圜,也只得先将这口气按耐了下去,恭恭敬敬道:“臣领旨。”术虎高琪更是趁这个时候,顺势而下,请求大王将几位宋国进供来的美女赏赐给我,名为赏赐,实则是不放心我派人来监视我罢了。我无奈,只得叩谢大王。金帝道:“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此路凶险,就让你的妻子老母留在中都吧。” 一时间,朝中之臣均皆若寒颤,谁都明白这术虎高琪不怀好意,可又抵不过那术虎高琪权势滔天,担心其日后会报复。又都怕这个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因此无一人出来说话。虽是炎炎夏日,整个朝堂之上却散发着一股沁骨的寒冷,那是绝望。长此下去,我大金气数果真是要尽了啊。 美人如玉在怀,月下独酌,藻荇交横,在微风的拂动下楚楚摇曳。这次被派到蒙古草原减丁,虽名义上是主派我,可实际上明里暗里都有不少术虎高琪派来监视的人。一不小心,便可能万劫不复。 我望着内屋的方向,不知道,这一切过后,娜仁托雅会不会原谅我。娜仁托雅的父亲,也正是察哈尔部的首领,是成吉思汗翼下最大的力量之一。来之时术虎高琪曾经暗示我,这一次一定要除掉察哈尔部的势力,断了成吉思汗的左膀右臂。可是,那毕竟是娜仁托雅的阿麦啊,是我的阿么哈,这一次,想在术虎高琪的眼皮子底下救出天戈尔·阿尔斯,确是比登天还难,但也不是无法可破。只是这步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恐怕还会连累整个家族背上私通外贼的罪名。即便如此,我仍是需得冒这个险,为了我,更是为了娜仁托雅。希望她不要怨我。 清晨的玉泉山,云雾缭绕,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与山下的瓮湖遥遥相对。我握着娜仁托雅的手,深情道:“我知道你喜欢杏花,因着怕这几日不能陪着你,只好这几日,在这玉泉山栽了几棵杏树,春去东来,假若我不在你身边,这几株杏树,也代我陪着你。” 娜仁托雅长长的睫毛里泛着晶莹的泪珠,哽咽着声音道:“我们不是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大王新赐的那个女人”“嘘”我轻柔的抚上了她的嫣红的双唇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顿了顿又道:“我此去凶险,你在家照顾好母亲,等我回来。”这一瞬间的柔情好似黑夜中划过的一颗最亮的流星,亘古不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十一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1) 第十一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转眼之间,我与珩翎成婚已经二月有余。时光如水,岁月如梭,算着算着花开花落,白荇之白荇染兄妹今日就能到达北平。约么着时辰,让刘妈将白家在宫府隔壁新置的宅子安置好,我早餐亲自询问过一圈后,刘妈事事安排巨细,这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如此,只等着他们的车马进京了。 珩翎因着工作安排走不开,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安排了福正福全一干人等陪着我去城口等待他们。我笑着说:“又不是新娘子出嫁,何须如此麻烦。”珩翎只是笑着敲了敲我的头,替我正了正头上的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俶尔疑惑道:“咦,清儿你这对流苏簪子怎的好似只有一半?倒是上了年纪的古物。” 自从成婚以后,珩翎在人前喊我清凝,私下里却总是唤我清儿,我也总是私下里唤他三郎。我听珩翎这话,心里也不免疑惑:“这流苏簪子,是家里传承下来的古物,看着样子,大概也有近千年了。一代代的传着,就传到我这里了。我之前也从未仔细看过这流苏簪子,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好生奇怪。可能是先人传下来的时候便只有这一半也未可知。” 珩翎揉了揉我的鬓角,道:“今日前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多穿件衣服,别被风吹到了才是正理。”我莞尔一笑,心里顿时像吃了颗糖一样甜蜜。 我站在北平城的城门口前,微风阵阵,春风仍然有些刺骨。我捂了捂临走时珩翎批在我身上的皮大衣,一行人翘首以盼,等待着白家兄妹的到来。 正当我出身之际,福正兴奋的扯着嗓子喊道:“来了来了!小姐,不不不,我是说夫人你看,那是白家的车马”福正的话在春风中被磨合的含糊不清。我眯了眯眼,看着远处的那个小点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我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马车还未停稳,只见一黄衣少女抢先而出。“清凝!”她忍不住叫了我一声,声音还是那样的清脆明亮。“荇染!”我走过去,与她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清凝这个你拿着,这是我临走前我娘做的,甚是好吃。”说着白荇染便从袖里摸出了用红色绣荷花镶银丝荷包装着的紫薯粉荷花酥。我象征性的弹了弹白荇染的小脑袋,取笑道:“一路上就惦记着吃了。” 白荇染灵活的多了开来,笑道:“那可不是,我惦记着吃,哥哥惦记着你啊!”我一愣,就见白荇之从后面的马车里钻了出来。许久不见,他几乎一点都没变。白荇之笑着道:“清凝你可别听荇染胡说。”我只得缓缓说了一句:“故人别来无恙啊。”“别来无恙。”顿了顿,白荇之凑近了问我:“听说你成婚了,只是西安与北平相距甚远,消息传达也不方便。因此尚未来得及参加你的婚礼。怎么样,他对你好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如清水般的眸子,他对我的情意我如何不知,只是这情债怕是要下辈子再还了。这是白荇染打断道:“清凝哥哥你们俩别叙旧了,大伯过来了!” “什么?!!”父亲也来了?我心里陡然一惊。从远处传来了一把宽厚洪亮的声音:“怎么,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女儿竟然不识得我了?”“父亲!”我冲了过去紧紧拥抱住了他,这两年,父亲看起来确实是老了不少,我愈发紧紧地抱住了他。 “哎呦哎呦,清凝你快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散架了。”我扑哧一笑,父亲看着我良久道:“关珩翎对你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心想这怎么与刚才白荇之问我的问题一样啊,忙道:“珩翎对我很好。今日他有公务缠身,因此不能来陪女儿。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扶着父亲等人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新制的西洋进口的汽车,白荇染等人是第一次真正坐到这种新型的汽车上,连连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我不由得好笑:“荇染你安静点,省的等下啊这天窗板都要被你震得塌下来了。一时间,车内哄堂大笑,白荇染偷偷的瞪了我一眼,作口型道:“就你多嘴!” 回到宫府刚刚安顿好了父亲,珩翎便回来了。“女婿拜见岳丈大人。”珩翎虽崇尚新式文化,但仍是结结实实地按照旧礼行了三拜九叩之大礼,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好在父亲立即下地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岳婿之间自是一番推辞不提。 次日清晨,福正便急急忙忙跑进来,说是傅教授带了口信给我,说是那玉泉山下我们负责考察的墓中发现了一些东西,希望我赶快过去看一看。我急忙放下手中的馒头,稍作收拾,便驾车去了燕京大学。 彼时傅教授正带着金丝眼镜,手里执着金边玻璃镶玉的放大镜仔细琢磨着桌上的一个物件。看见我来,他头也不抬,只是招了招手,道:“清凝你快来,这是我们从墓中发现的一些陪葬物。这些是在墓主人手里发现的,你过来看看。” 在墓主人手里发现的,想必那必是生前及其爱惜之物。我仔细端详着教授桌上摆的物件,只一眼,便浑身发凉,那不是别的,那正是我那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的另一半。因着长年隔绝空气,成色甚至比我头上这一半还要好上几分。 傅教授看着我惊讶的神色,将另一只匣子推了过来:“清凝你看看这个。”“这是”我疑惑道。“这是同心结,如果不出我所料,这个同心结应该是他生前最爱的女人的。就连死后,也要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因此我断定,这个女人,必然不是他的二夫人,而这个人,就是耶律楚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十一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2) 第十一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讶异地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历史上记载的耶律楚材不是只有一个夫人吗?”坐在我面前的傅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道:“从当时留下来的文献古籍来看,耶律楚材确实只有一个夫人,便是苏轼的四世孙苏氏。但是从我们这几日发掘出的现场情况以及碑文来看,我们推定,耶律楚材在这之前,定还有一位夫人。” 我惊讶的几乎睁不开眼睛,刚想告诉教授说这几率实在是太渺茫了,突然那张与我极其相似的小像以及那从我家族古物翻出的雕花盒子里的几乎同这一模一样的同心结映入我的脑海。我张了张嘴,喃喃的道:“这一定是巧合啊。” “清凝?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傅教授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担忧道。“没事没事,教授,只是这太匪夷所思了。”傅教授不知我意中所指,也道:“确实是很匪夷所思。以往的记载中都没有原来那位夫人相关的记录,可是从耶律楚材的陪葬物上看,耶律楚材后期虽然生活在蒙古草原上,所陪葬之物也多有一些蒙古族的器具。但你看他贴心随放的这些,都是蒙族女人贴身用的东西,而苏夫人是汉人女子,当时蒙古等级分化那么严重,苏夫人不可能拥有佩戴这些东西,但史上却毫无记载,这其中必有隐情。” 傅教授一气呵成道:“至于墓志铭,刚刚发掘出来,这几日我们会在好好研究研究。”我匆匆忙忙告别了傅教授,一路上心慌意乱地回到了宫府。 刚进门,翠峦便迎了上来,道:“小姐,老爷在正屋等着您过去呐!”我应诺了一声。因上次之事,一直对翠峦严加防范。无奈只因她是二姨娘家的亲戚,又从小伺候我长大,多少也有点犹豫,因此只是把她留在了身边,待时机成熟再赶出去罢。 “父亲,您找我。”我恭恭敬敬在扣了扣门道。里面传来了一声:“进来吧。”我这才推开帘子,缓步地走了进去。 屋里充斥着特有的淡淡的檀木香,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碎的阳光。房间正中放置着一张黄梨木大案,案上空空如也,只横亘了一张梨木雕刻而成的伏羲古琴。父亲一袭白衣立于窗前,头上绾着青木簪子,一如几十年前那样,飘飘然如乘虚御风,凛世独立。 我恭恭敬敬道:“父亲。”宫为止挥了挥手,却也未抬头看我,只道:“为父这次随白家兄妹一同前来,不只是为了看看你,也是为了完成为父一直未了的一个心愿。”宫为止转了过来,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紧紧盯住了我。 我心里约么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却仍作不解状:“上次父亲在信里嘱咐孩儿,让孩儿整理整理家族遗物,父亲这次亲自前来可是为了这事?”“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我宫家传承了数百年,很多家谱什么的也需要再整一整。不过,我这次来还有别的原因。” 我脊背一凉,喃喃道:“父亲,您这次来京可是为了”我伸出手指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指了一指。宫为止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不愧是我宫为止的女儿。”“父亲,万万不可啊。”我压低声音道。“况且,民国政府已经给清帝很多优待了,父亲又何须要再冒这险!” 宫为止摇了摇头,道:“现在北平城里军阀割据,政事不稳,宣统帝又被软禁在紫禁城内。我只是想尽一份我的微薄之力。毕竟,二十年前我没有做到的事情,总想再做一回。”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做好。宫为止看着我呆愣的样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道:“罢了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毕竟还是个孩子。” “来,这几日你就帮着为父好好整理整理家谱吧。”我心事重重地回了房。彼时天已黑,珩翎却还是没有回来,一个人不免有孤独落寞之感。好在白荇之白荇染兄妹总能适时前来陪伴我,只是白荇之的眼神里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可惜我早已嫁人,又遭遇如此变故再也不是长安城里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了,因此只得做视而不见。 快到子时之时,珩翎才踉踉跄跄地回来。一头撞进了被窝里,便醉的不省人事了。我尽力秉着气,忽视着珩翎的满身酒气,帮助珩翎将外衣脱将下来。却突然发现,在珩翎的白马褂上清晰的印着女人的吻痕。我的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只得愣在了当场。恰巧这时翠峦进来:“小姐,姑爷喝醉了,奴婢来帮忙吧。” 对着翠峦,我只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熟练的替珩翎解下了外衣,翠峦替珩翎脱了鞋子,一起将他扶到了床上。事毕,翠峦才悄悄地退了下去。是夜,我满脑子都是珩翎身上的那个吻痕,在我脑里久久挥之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十二章 自缘身在最高层(1) 第十二章自缘身在最高层 趁着天刚蒙蒙亮,我看了看怀里的娜仁托雅,轻轻吻上了一吻。吩咐着竹影拿起娜仁托雅这几日帮我收拾好的行装,便匆匆踏上了通往蒙古草原的大路。 临行前,嘱咐着郑景贤帮忙看顾着我这一家老小。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倘若我能平安归来的话,算着日子,怕是赶不上娜仁托雅的生日了。只得将我这几日照着娜仁托雅的样子雕刻成的小像交到了郑景贤手中,希望他能代我好好照顾娜仁托雅。 一路上黄沙滚滚,在这片土地上,丝毫没有我原来所想的宁静茂盛,有的仅仅是热血与厮杀,阴谋与诡计。大约过了两月有余,察哈尔部首领阿尔斯楞的死传到了中都城中。传言,那位诡计多端的老狐狸最终被自己的女婿所杀,连全尸都未曾留下。 那位传言中的女婿,就是我。 我带着阿尔斯楞的头,一路向东,回到中都城中第一件事便是拜谒圣上,将其作为战利品交到了大王的手中。大王无不满意,当即封我母亲为奉水国夫人,正妻娜仁托雅为奉臣夫人。满朝文武无不笑容满面,庆贺来自西边蒙古的威胁已经清除,自己又可以继续享乐嬉笑了。只有我,笑容僵持在脸上,奉臣夫人,多么可笑的名字啊,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夫婿杀害,割掉了头颅,只为满足这一些利欲熏心的人的欲望。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她。 好不容易撑完了这场庆功会,回到家,我尚未来不及更换衣服,便听到后院里嘈杂的声音。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婢女侍从们的呼救之声。看着远处的浓烟滚滚,我心里暗叫不妙,那正是后院的方向,娜仁托雅还在里面。 我飞奔了过去,不顾周围婢女们的惊呼声,却讶异地发现,此刻,只有娜仁托雅居住的东厢房在燃烧着。而侍从婢女等人,却无一人上前扑水帮忙,我不由分说冲了进去。“少爷!”竹影用尽全力拉住了我,“少爷您不能进去啊!老夫人可就您这一个儿子啊!”说完便跪倒在地不起。我回头望了望母亲,杨氏在青鸾搀扶下颤悠悠地走了过来,挺直了脊背道:“不许过去!莫非你为了这蒙古女子不要命了么?她的出身本就是个祸害,如今让她自生自灭去罢。”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母亲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从金帝今日给她的封号来看,大王却是对娜仁托雅有些许介怀的。可是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母亲杨氏冲我招手道:“过来,到母亲这儿来。”我意识模糊着,刚想过去,脑中蓦然想起了那年的杏花微雨,那样明媚绚丽的女子,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女,我怎能因为一点私欲就放弃了她!耶律楚材啊耶律楚材,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了起来,“母亲,对不住了。”我朝着母亲鞠了一躬,来不及多说,屏住一口气,找准机会,冲进了那熊熊大火之中。 再等我醒来之时,已经是躺在我的寝踏之上了。朦朦胧胧之间,只感觉口渴难耐,不由得唤出了声,只听见一把清脆的女声欣喜地叫了出来:“哥哥,楚材醒了!”旁边传来了郑景贤的声音,“既是醒了,便暂无大碍了。待我再开几副药,便可痊愈了。” “楚材哥哥,你昏迷的这些日子里,景园好担心啊!”郑景贤的嫡亲妹妹,郑景园扯着尖细的嗓子道。“景园我没事。”我接过了郑景园手中小心翼翼捧过来的茶碗,一饮而尽,这才感觉恢复了许多。突然回忆起我晕倒前扑向娜仁托雅的最后一个画面,心中不禁一凉,忙拉住郑景贤的衣袖,道:“娜仁托雅,她怎么样了?” 郑景贤猝不及防被我这么一拽,不禁哎呦了一声,他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话中有话道:“她现在在西厢房,浑身只是被烧伤了几处,远不及你严重,现在已经无碍了。”我想着娜仁托雅的安危,不顾自己的伤痛,犹自强行推开郑景园下了床,“楚材哥哥你做什么去?”我并未回郑景园的话,只匆忙披好了衣服,便匆匆的飞奔到了西厢房。 推开门,便感觉一股寒气袭来。我皱了皱眉头,不悦道:“竹影你们都干什么去了?连个地炉也不打,这是要冻死夫人吗?”“他们的确是想冻死我。”娜仁托雅在我背后悠悠地说道。我刚试图转过头去,便被一把锋利的剑刃抵住了喉咙。 “别动!”娜仁托雅厉声道。我心里知道她是为了阿尔斯楞的事情怨我,只是奈何当初我与阿尔斯楞有言在先,阿尔斯楞假死的事情绝对要保密,哪怕是娜仁托雅也不能透露一个字。因此,此刻哪怕是娜仁托雅怨我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看样子,你的伤都好了。”我只嘴角含着笑,迫视着娜仁托雅。看着娜仁托雅不言语,语,又担心她病体初愈,又天寒地冻的,只道:“我知道你恨我,但现在天寒,你先随我去暖一暖。”“你们这一家子人,不正是想要我死么?那天你母亲在屋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把火,更是你母亲亲自派人放的。” “什么?”我不由得大惊失色,“母亲她为何要这么做?”娜仁托雅收起了剑鞘,冷冷道:“其中缘由,你那么聪明,此刻还不明白么?”半晌无言,良久,娜仁托雅拔出剑鞘,我生怕她伤害到了自己,急忙伸手拦阻。只是阻拦不及,娜仁托雅整齐利落地划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冷视我道:“耶律楚材,我不会原谅你,你也不值得我去原谅。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就如这缕断发般,再无来往罢。”说这娜仁托雅踏着横梁,一跃而出。 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秀发,戚戚地倚靠在了桌角,良久,手才渐渐有了温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十二章 自缘身在最高层 (2) 第十二章自缘身在最高层 娜仁托雅走后,几乎不知何日何月,整个人仿佛被抽干力气般浑浑噩噩,心理疲累,几乎都说不出话来。表面却要装得无事人一样,每日和二三好友交际应酬,只是在不经意间,总是会似无意般紧紧握住那只大红色鸳鸯并蒂花开香囊。 长发绾君心,那日酒醒过后,我蹲在地上将那日娜仁托雅割下来得秀发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收集好,绾成同心结的形状放入了娜仁托雅曾经绣好的香囊中。 她不善刺绣,仅这一个,也是为了我而花了大量心思一针一线绣成的。虽然针脚别别扭扭,却也更显得朴实可爱。 这期间,郑景贤来看望过几次我,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支支吾吾的样子,却更让我起疑。几次下来,我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他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我们数十年老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我”郑景贤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向我正儿八经地作了一揖,我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了也从未见郑景贤如此正式过。连忙将他扶起,道:“到底是什么事。”郑景贤推开了我的手,道:“这件事我知道你也很为难,只是罢了。”郑景贤一甩袖子,道:“这几日,你也知道,我只有那一个妹妹,从小便被老母捧在手心上,娇宠惯了。这不,这几日见娜仁托雅”郑景贤顿了顿,继续道:“这几日便要死要活的折腾,说是哪怕是嫁给你做个填房也无怨无悔。家里人拿她没办法,好不容易将她圈在屋子内,谁想就在昨夜,我那个妹妹居然想不开上吊了”郑景贤懊恼的捶了捶头,道:“幸亏发现的早,好不容易才将她救了下来,谁想这丫头醒的第一句话便是要非你不嫁,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来找你商量商量此事。” 我苦笑着皱了皱眉头,如今的我,空剩了一幅皮囊,又何谈嫁娶之事。况且,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娜仁托雅的位置。因而只能苦笑着拒绝了郑景贤提出的要求,郑景贤似乎早有预料般,只是苦笑着对我点了点头,便拂袖而去了。 每天傍晚的时候,我常倚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的彩霞,那样红至极致而又壮美的颜色,像极了与娜仁托雅初见时她所穿的那件云彩衣。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所揣的香囊,不经意间,眼角慢慢划过一滴眼泪,悄然落下。 哪怕能让我独自一人沉浸在那漫天杏花的世界里,也是极好的。可这样的宁静,被一位自称是苏东坡苏公四世孙的女子打破了。 彼时我正在玉泉山打理那满山的杏树,娜仁托雅走后,我总喜欢一个人在这儿,这里,是唯一有着我们共同气息的地方。直到有一天,那个叫苏清让的女子走了过来。 “谁?”我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拿紧了手中的酒壶,冷冷地看向来者道。“公子别来无恙。”那女子行了个万福道。“小女子姓苏名清让,家父是绍兴苏符。因着父亲获罪,家道中落,小女子不得已才来投奔公子。”那女子声音极其清脆悦耳,柔弱道。 我心生不悦:“我从未认识你,请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外人。”说罢,拿起手中的酒壶,尽兴地饮了一口。便转身继续去料理我和娜仁托雅一同栽下的杏树了。这一料理,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彼时天色渐微凉,我刚刚走出杏林,就看见苏清让蜷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身影。我心生不忍,上前疑惑道:“你怎么还未离开?”苏清让见我过来,惊喜之下试图站起来,却许是蹲的时间久了,一时间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公子”我着实不忍这姑娘跌进草丛中摔个狗吃屎,当下脑子也未做多想,整个人向前健步一跃,将苏清让拢在了怀里,却不曾想,这一步用力过大,我们两个人重重地靠在了树上。 这百年老树发出了吱呀一声,我忍住疼痛,将苏清让放了下来,出于礼节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借着朦胧的月光下,苏清让的脸有着一丝不为人意的潮红,我详作不知,只是道:“天色已晚,姑娘还是快回家去吧。今日你跟踪我进入杏林的事,我便不再追究了,希望姑娘好自为之。” 说罢我便欲转身离去,谁想却被苏清让一把拽住了袖子,娜仁托雅的荷包被这么一拉一扯便掉在了地上。我冷冷地瞧了苏清让一眼,苏清让许是被我吓到了,不自觉地松开了双手,喃喃道:“公子请不要丢下我。小女子今日误闯杏林,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因家父获罪,家父生前唯与令尊交好,这才遣小女来投奔公子,小女子却是无家可归了。”说罢苏清让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家父到底认不认识这个苏符我不知道,只是我见她的样子着实可怜,再加上天色已晚,只得柔声安慰道:“这样,今夜你先随我回至家中去,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一起好好商量。”心里却想着,父亲的事,母亲总是能知道一二的。无论这女子身份真假,今夜也不能独留她在此处。 苏清让擦了擦眼泪,对我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多谢公子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淡淡一笑:“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因着回家时天色已晚,母亲早早就已歇下,因此只是安排青鸾为这姑娘安排了一间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自此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十三章 春到花朝染碧丛 第十三章 春到花朝染碧丛 三月三,花朝节。我与珩翎约了白家兄妹以及暮景宁等二三好友,携上早已准备好供奉花神娘娘的祭品。一路上人来人往,遇名花则设席藉草,以红裙递相插挂,以为宴幄。我和白荇染佩戴着以彩帛修建而成的发带,落花满天飞,拂了一身还满,醉倒于花下,此是良辰美景。 一行人沿着小市向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昔年金帝敕封的燕京八景中的金台夕照处。彼时杏花累累压压,大朵大朵的杏花聚集在瘦弱的枝干上,芳香扑鼻。这是白荇之突然说道:“我与荇染还是第一次来到北平,既然如此,珩翎兄何不尽尽地主之谊,既然都走到这了,烦请大家陪着我们兄妹俩上那玉泉山去看看。” 听到玉泉山,我心里一紧,看了一眼珩翎,珩翎点了点头向我示意,道:“既如此,我们便也做一回那山野之闲人,尽得那山水之乐罢了。” 因着花朝节,北平城中的百姓大多喜欢踏青登高之旅。这时的玉泉山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里一如我记忆中的那样美,在我心里仿佛是某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纯净而美好。这里,又仿佛是那生生世世魂牵梦绕的地方,仿佛触动了我记忆里的某根弦,悠久而又空旷长远。 “听说这里的杏树都是当年元朝大中书令耶律楚材一人所种,清凝,你对历史知之甚深,可知此话真假?”暮景宁突然发问道。 我莞尔一笑,望着远处的嫩粉色的杏树道:“此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也早已无处考证,不过,既然民间有这个传说,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 温暖的春风像柔和的母亲的双手般,从我面前拂过,悄悄波动着心里的双弦。微风所过之处,落花满地,所有人都在欣赏此前此景时,白荇染突然怪叫了一声:“哎呦!”“怎么了?”我担心的问道。 白荇染讪讪地笑了笑:“清凝没事,只是刚刚那阵风飘过,弄得头上这落花掉进我的酥饼里了。这不,这饼是没法吃了。”众人听完哄堂大笑,白荇染脸涨的通红,深深将头埋在了臂弯当中。这一茬,给我们这行人平添了不少欢乐的气氛。 不知为何,今日看到这玉泉山耶律楚材安眠的地方,这此情此景,总是给我一种熟悉之感,也莫名其妙的心里有着一丝难过。我趁着机会,离开了坐在地上酣饮的众人,三步两步爬上了身后的一颗大树,两条腿空荡荡地无处摇晃着,心里却是难过至极的。 “我在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白荇之不知何时也似我一样,攀上了树,两条腿空荡荡地也随我摇晃着,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我身后。 我回首,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别继续别过头去看着远处的杏林。白荇之似是有些懊恼般,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你会被我吓到呢。”我微微一笑:“怎么会,这招你从小用到大,早都习惯了。” “那么,关珩翎你也习惯了么?”白荇之突然凑近问道。我下意识地往后仰去,浑然忘了整个人此时悬空在树上,这一仰,这个人向后翻去。一双温柔有力的大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腰部,将我拽了回来。闭着眼睛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我详作生气样子打掉他的手,道:“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大白天的竟说胡话。对了,你刚才说假设什么?” 白荇之自动忽略了我的前半句,只是神色淡淡道:“我假设的是,这片杏林倘若真为耶律楚材亲手所植,那么我猜想,这片树林一定是为他心爱的女人所种。耶律楚材那么眷恋玉泉山这个地方,那么这个地方肯定有他和她的美好的回忆。”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脑中那半枚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与那几乎完全一样的同心结却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为何那半枚流苏会在我这里呢,还是说,那枚流苏的主人,同我有什么关系?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地跑去了学校傅教授的办公室,问傅教授可不可以将从耶律楚材墓中挖出的几件贴身之物带回家去仔细查看。出乎我意料的是,本以为教授会反对什么的,没想到教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便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请求。便是我也没想到此行会如此顺风顺水。只拿上了所求之物,匆匆忙忙跟傅教授告了个谢,便飞也似的跑回了家中。 只是路上的时候碰到了刘弦等人,我嫌恶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无论如何,毕竟都是家里娇惯的子女,生平第一次被别人辱骂,虽说事后刘弦也道了歉,但此时说是怀恨在心确实有些过了,不过要是做到毫不在意,大抵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从此以后将这个人当作空气,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回到家,我仔细拿出了两半流苏,两手各执一半,这盘凤银渡金点翠穿珠流苏虽历经千年之久,但纹路依旧精美绝伦。我仔细比对着这两枚流苏,终于在一枚的细角处,发现了几行小字。似乎是我仔细观察着那几个字,这印记仿佛是自己刻上去的般,工整又不失风骨。 我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两枚流苏必然是一对儿,而那几个字,模模糊糊地看到,“娜仁”两个字,后面好像还有一些痕迹,只不过因年代过于久远,有些字确实是看不清了。娜仁,应该也是个女子的名字吧。 她到底是谁。真的是耶律楚材最心爱的女人么?我的手中一片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十三章 春到花朝染碧丛(2) 第十四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转眼已经一月有余了,苏清让这些日子一直同母亲在一处。听母亲说,苏清让的父亲苏符确实与我父亲有莫逆之交。朋友的家里遭逢劫难,我们尽可能的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苏清让就这样在我府中安顿了下来。 那日不知道苏清让和母亲说了些什么,只知我进去的时候,室内春意融融,笑意盎然。我整了整头上间金交花脚十字巾,正了正貂皮金鱼猎狼皂衣,这才缓步轻声地走了进去。 彼时苏清让与母亲杨氏正并排坐在一起研究女红的花样,她二人见我进来,苏清让恭敬地立在一旁,脸红扑扑的,羞涩的福了一福。我仔细端详着母亲,许是二人都是江南女子的缘故,因此共同话题可能会多一些。自父亲去世后,很少再见到母亲露出这样纯粹的笑容了。能有人陪着母亲打趣解闷儿也好,我心里一安,对着苏清让又多了一重感激。 母亲见我与苏清让二人面面相觑,不禁打笑道:“哎呦,怎的你一来,把我们娘俩弄的。”母亲笑嘻嘻的道,“罢了罢了,我这把老骨头有些乏了,你们在这儿聊聊天,我去后屋休上一休。”说罢母亲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与苏清让一眼,径直起身回内室去了。 我不禁苦笑着看着眼前的苏清让,眼前一恍惚,苏清让里穿着碧色四喜如意云纹锦锻,外罩着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粉色簪花,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 苏清让毕竟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想必是被我盯久了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低下了头,脸涨的通红,声如蚊蕤道:“公子”苏清让娇羞地对我报之羞涩一笑,我不禁看得愣了愣神,这一笑,像极了娜仁托雅。 “公子”苏清让见我没有反应,忍不住又叫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对着苏清让揖了一揖,不好意思:“姑娘实在是对不起,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刚刚将姑娘认作了我的妻子,还请姑娘海涵。” 苏清让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道:“我,长得很像公子的妻子吗?怎么这些日子小女子寄居府中,却从未见过尊夫人啊?” 我摇了摇头道:“她已经离开我了。”凝神看了苏清让半晌,淡淡道:“你与她并不全然相似,刚刚是在下花眼了,在下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我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母亲所住的正屋。刚刚迈出门,青鸾飞也似的跑了过来,说是老夫人有要事召见于我。 “坐下。”母亲又恢复了她原本冷淡却不失威严的脸色,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知母亲唤儿子前来有何事?”我恭恭敬敬道。母亲凝神看了我半晌,神色里闪过一丝温柔道:“你看清让这丫头怎么样?” 我一愣,将原本喝到一半的茶差点喷了出来,故作不解其意的样子道:“母亲您这是何意?”母亲杨氏似笑非笑的扫了我一眼,道:“我想着,既然娜仁托雅已经走了,想必也不会回来了。既是如此,我儿还年轻,我耶律家更是尚无子嗣,清让那丫头我瞧着也不错,人又大方得体,蕙质兰心,我与他父亲又是世交,家世清白,嫁与我们家做媳妇也不错,你意下如何?” 我看着母亲的眼睛,曾经那样美的眼睛,也会随着岁月的逝去而逐渐失掉原来的光彩。我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母亲,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罢。我还有事,孩儿就先告辞了。”我拍了拍衣袖就准备离开这里。 “回来!”杨氏气急声嘶力竭道,“我就知道你还想着那个蒙古女人。你可知道,她的蒙古身份,会给我们家招来多大的祸端。仅为了她,你就得罪了十公主与皇后娘娘,更是出言顶撞自己的母亲,她走了又让我辛辛苦苦培养了十多年的儿子欲生欲死,真真是红颜祸水,留她不得!” 我没有回头,只是撇下了一句:“所以你就设计想让娜仁托雅死是吗?”我看着远处的朝霞,眼角不知不觉流下来泪,可是,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任何难过了。 是夜,雨滴滴答答地下了一夜。 次日清晨,我便拿上了自己的行李,只让竹影与母亲杨氏交代了一声,便径直去向了永安寺。 “你来了。”万松老人看着桌上的棋盘,并未抬头看我,只是淡淡地道。“过来,陪我将这盘棋下完。”我只得走了过去,我执白子,万松老人执黑子,犹如两条黑白巨龙般厮杀驰骋,直到三天三夜后的傍晚方休。 “其实我这次前来,是想”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明我的来意,却被万松老人伸手制止了,道:“既如此,就在我这里住下来吧。”我心下大喜,道:“多谢师傅抬爱。 ” 万松老人仔细看了看我道:“你这样也好,如今看来,金国灭亡是迟早的事,原本我还担心你想不开,现如今即时抽身也好。”我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都知道了,学生佩服。” 万松老人呵呵一笑:“我虽隐居于此,可这双眼睛啊看得却是清楚明白。想必你此次前来,只要住上一段时间了。也好,省的你的母亲总是张罗着再为你结一门亲。”“你都看出来了。”我疑惑道。 万松老人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既如此,我便送你个名号吧。以后,你便叫湛然居士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