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者的追逐》 正文 引子 引子: 风在咆哮,水在奔流。 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人盘坐在拉萨河堤,面朝大河,双目紧闭。他快速地捻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为一个刚刚逝去的生命超度。 悲喜就在霎那之间,幸福喜悦转瞬即逝。短短两天,张浩天就仿佛经历完了人生的四季,从幸福的巅峰直落痛苦的深渊。他还没有来不及回味和陶醉初为人父是什么滋味,就从蜜罐滑落到了苦缸。 张浩天在拉萨河边慢慢走着,紧紧地抱着儿子小小的c冷冰冰的身体。他的动作极轻c极慢,好像害怕把孩子吵哭了c弄醒了。 李小虎和洛桑跟在张浩天身后,看着他悲凉的身影,不知他是踩在云端还是踩在一团棉花上,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好像难下决心。洛桑也像走在云里雾里,脚下软绵绵c轻飘飘的。李小虎觉得一团草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风很大,不停吹起张浩天的衣角和头发,好像要把他连根拔起。他把孩子紧紧贴在自己没有多少温度的胸口,希望仅有的一丝热量能尽快传到孩子身上,让孩子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c温热起来。他沿河走了好长一段,好像终于选中一个地方停下来。他朝江中看了看,然后转身朝河中央走去。一步一步,水淹没了他的双腿,刺骨的寒气立刻深入骨髓,但是,他觉得最冷的地方不是脚而是心,但心已经结冰了,不跳了。血液也凝固了,不流了。血管里全是亮闪闪c带尖的冰凌,正一刀刀扎着他破碎的心。 李小虎见河水已经没过了张浩天的胸口,可他还在朝江心摇摇晃晃地走,喊道:“浩天,停下,不要走了,把孩子放下!” 僧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加快了诵经的速度。 张浩天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走着,一步一步。脚下的鹅卵石很滑,他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去。但他很快站稳脚跟,把孩子高高举起,不让冰冷的浪花打湿孩子的棉被。激流一阵一阵涌动,张浩天的身体也跟着河水不停晃动,摇摇欲倒。但他始终举起孩子,高高举起向河中央走去。 洛桑大喊:“浩天,危险,回来!” 僧人再次睁开眼睛看着他们,提高了音量,加快了节奏。 张浩天继续走着,一步一步。河水灌进他的嘴里,打湿了他的脸颊。张浩天觉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一个大浪打来,几乎要把他和孩子一起卷走。他不得不停下来,站在滔滔江水中发愣,好像突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一会,他好像又想起来了,身子晃了晃,慢慢掀起被角,在儿子冰冷的小脸蛋上亲了最后一下,依依不舍地把孩子轻轻放在水面,轻轻推了一下,说:“我的小精灵,走吧,回家去吧!” 僧人突然站了起来。他面朝河面快速转动佛珠,嘴皮上下翻飞,诵出的经语像是湍急奔流的河流,像是疾驰而过的大风,像是长擂不止的铜鼓! 江水涌动,推着孩子来回摆动,可就是不走。张浩天又用力推了一下,说:“走吧,回家去吧!”孩子慢慢顺着江水飘出两米,突然又转了一个圈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张浩天一愣,伸出手想把孩子勾过来,可是,太远了。他又往江中走了两步。河水爬上了他的额头,几乎要淹没他的头顶。 洛桑和李小虎同时大喊:“浩天,危险!” 张浩天不顾一切伸出手去,可是,一个大浪打来,卷走了孩子。张浩天的手停在空中,眼睁睁看着江水无情地带走了孩子,在水面上飘啊飘,越来越远他觉得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到了极致,身体一软,晕倒水中。 李小虎和洛桑冲过去把他拖上岸来。张浩天浑身湿漉漉的趴在河滩上,把头深深埋在沙堆里,双手紧紧攥着两把沙土,浑身颤栗着,压抑的哭声像把锯子拉扯着李小虎和洛桑的心 僧人的脸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朝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慢慢走着,诵经声越来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地狱之路 同刘敏背道而驰的何帅,在刘敏走后第三天才坐上运输公司一辆去阿里拉煤的解放牌货车。来接他时驾驶室已坐满了三个人,中年司机带着他年轻的徒弟,还有一个搭车去阿里转神山神湖的藏族大叔。何帅只好爬上车厢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掀开布帘看着沿途的风景,满怀期待地想着要找的刺激感。 曲曲弯弯的河流带着太阳的光影急速流动,山坡上散落着古朴端庄c白墙红顶的农舍和随风起舞的金黄麦田。沙洲上的白杨树黄绿相间秋季正浓,牛羊在公路两旁和他深情对望,眼前的景像是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那么多耀眼鲜亮的色彩叠加在一起,令人怀疑是上帝打落了调色板,或者自己到了宇宙中另一个陌生的星球。蓦地,一个玉液琼浆c波光粼粼的硕大湖面在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跳出来。他拍打着车板大呼小叫起来:“这是哪,快停车,我要去看看!” 没有人理会他,再一拍,听见司机冲他骂道:“鬼叫什么,神经病,再拍就给你扔下去!” 他们已经司空见惯c习以为常了!这么盛大的场面都无动于衷。何帅瞪大眼睛看了好一阵,眼睛发酸了,揉了揉再看。 青黄相间的田野c明暗变幻的远山,不知名的村落。好景延续了十几公里后,光秃秃的山峦很快就取代了五彩斑斓的田园风光,车开始在河谷中上下颠簸,不时荡起呛人的尘土。 脚也坐麻了,眼也看累了。何帅放下布帘,发现车厢内黑漆漆的,还不时冒出一股臭味。他又掀起布帘,看见一个大汽油桶下压着两张脏兮兮的羊皮,桶边还有两包不干不净卷成团的被褥。一个麻袋不知装的什么东西,“叮叮咣咣”乱响。 车经过一个坑,何帅从行李上颠下来,顺势枕在行李包上胡思乱想起来,想起慈祥的妈妈和奶奶c想起小院开玉串花的槐树c想起自己一手喂大的黑狗很快就想到了刘敏,想起那天俩人的脸蹭到一起火辣辣的感觉,想起她两条又长又粗的大辫子,想起她塞给自己的饼干和钱他摸出饼干咬了一口,又数了数钱。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厢板喊他下来吃饭。何帅一跳下车,他们就笑了起来。何帅用手抹掉脸上的黑灰,跟着他们走进一间在乱石堆上盖起来的“阳光饭店”。店老板见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招呼他们。他给何帅端来一碗白面条,用四川话问他要三元钱。何帅学着他的口音说:“急啥子!”一直坚持把面汤喝完才极不情愿地抽出刘敏给的三张钱。 上了车继续晃。掀开布帘,光秃秃的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戈壁和寸草不生的荒滩,还有静静屹立在远处的雪峰。正感他到有些失望时,突然出现几个深蓝的湖泊,美如宝石,大小不一,但彼此隔得并不遥远,湖岸有些浅浅淡淡的绿色,一群羊抬头向他凝望。车开得很慢,几只体积庞大的牦牛冲过来,试图用牛角顶翻汽车,还有一群个体很大的动物追着车狂奔,即使清清楚楚看清了它们的鼻子眼睛,也判断不出是马还是驴。 不一会,湖泊雪山消失了,动物也不知去向,尘土飞起来,呛得何帅直咳。他放下布帘躺下来,昏昏欲睡时,身边的油桶不紧不慢滚过来撞他的腿。用力蹬开,油桶又死皮赖脸地滚过来,睡梦中不停和油桶抗争。车猛一颠簸又来个大转弯,何帅的胸口被油桶重重顶了一下,差点没昏死过去。 这时,又有人敲厢板:“吃饭休息!” 何帅跳下车,看见外面一片漆黑,问:“到哪了?” 司机说:“别问,早着呢!” 大家在一个破破烂烂c摇摇欲坠的饭店里喝着冰冷的稀饭。司机蹲在长条凳上咬了一口黑馒头,问何帅:“你带干粮了吗?” 何帅的碗有个大缺口,差点扎到嘴。他把碗转了个圈说:“没有!”突然想起刘敏给的一包饼干还剩好几块,又说:“带了。” 吃完饭,他们就在一间用泥巴砌成的土坯房里睡了一夜。房屋没有门闩,用一根木头支着,整夜都在“吱吱”响个不停。不知是风在吹,还是狼来了,一夜胆战心惊,难以入眠。天亮了,何帅才发现自己昨晚盖的被子又黑又脏,看不清是什么颜色,昨晚咽下去还没有暖热的稀饭“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徒弟翻上车厢滚出汽油桶,用一条又细又长的皮管吸出汽油加在油箱中。刺鼻的汽油味让何帅又吐了起来,问:“什么时候到阿里?” 司机不说话,徒弟回答:“油抽干了就到了!” 又是大半天的颠簸,路况越来越差。太阳带着泛白的黄光悬在西边,而何帅就像夸父追日一样没日没夜地追赶。他掏出口琴吹了一阵,可明显不在调上,加上车在颠簸,曲子吹出来像杀鸭子,凄凄惨惨的。他又靠在被子上胡思乱想起来,为啥地球上的西部都这么荒凉:美国西部的死亡谷c苏联的西伯利亚c中国的西藏c西藏的阿里。他在有限的知识中搜集着关于阿里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画出一张阿里模糊的地图。 第三天就再没人喊他下车吃饭了。何帅饿得头晕眼花,摸出仅剩的几块饼干一口气吃完,掀开布帘看见天空阴沉沉的,风把雪花吹成条条横线,大地刮起了一片白色的烟雾。车一会左转一圈,一会儿右绕一段,不知要开向何方。 虽然每一分钟c每一场景都是自己有生以来从未经历和体会过的,但并没有体会到惊心动魄的刺激感,何帅有些失望。他掀开布帘向昏暗的天空大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喊过之后他突然感到头有些痛,胸闷心慌,青藏线上经历过的高原反应再次席卷而来。他趴在车厢挡板上一个劲地吐,黄水流了一路,后来连黄水也所剩无几,再吐胃就要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去屠宰场的猪,一只去垃圾场掩埋的死老鼠。他无力地靠在被子上,气若游丝。难道这就是要死的感觉吗?他踢了一下油桶,发现还有半桶油,沮丧极了。 车剧烈晃动一阵,突然停下来。不一会儿,车下的三个人全爬上来。司机说:“车陷进去,走不了了!”说完解开一直没用过的被褥,铺一个盖一个地和徒弟背靠背睡着了。藏族大叔抽出两张羊皮垫一张盖一张,不一会也打起了呼噜。 何帅肚子饿得“咕咕”叫,头痛得厉害,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骑在自己身上卡住脖子,喘不过气来。他努力睁开眼,想着这就是自己舍命要体验的波涛人生,又想哭又好笑。 天亮醒来,何帅觉得自己的头大了好几倍,胸口像压着一座山,眼睛看不清东西,不知自己在地上还是在天上。他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已经死过了一回? 司机招呼大家下去推车。何帅艰难地跳下车,确切说是摔下了车。他用力推车,可汽车没有前进反而后退了一尺,轮子卷起翻浆的污泥打在脸上。司机又让大家去捡石头,何帅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两个来回,感觉四肢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他摇摇晃晃抱着个碗口大的石头走回来,有气无力地扔在水坑里,激起的泥水溅了司机一身。司机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泥水,朝地上吐了一口污水,说:“就你最年轻,抱个石头还没有馒头大!”他毫不客气地把碗口大的石头缩减了一圈。 何帅的头垂在胸前,像只瘟鸡:“我一天没吃饭了,抱不动!” 司机吼道:“你不是带干粮了吗?” 何帅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说:“饼干早吃完了!” “把饼干当干粮,饿死你活该!”司机瞪了他一眼。 何帅再次强打精神跟着他们跑了几个来回。坑终于填平了,车脱离了困境。司机拍拍手,说:“喝点茶再走!” 徒弟马上跳上车把麻袋拖下来,掏出汽油喷灯和一把水壶。司机蹲下来给喷灯打气,藏族大叔从土中刨出三块石头架起了炉子。水很快烧开了,藏族大叔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沱茶扔进锅中,又把一坨黄油塞进塑料桶中,灌进煮好的茶水,猛烈晃动几下,再把融化的油茶倒在碗中,顿时香味跟着升腾的水汽飘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藏族大叔端一碗给何帅:“酥油茶,喝吧!”又分了半个饼子给他。何帅饥不择食地咬了一口饼子,又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酥油茶。谁知酥油茶极具欺骗性,完全不是闻起来的油香味。何帅“哇”的一声,连茶带饼全吐在一旁的枯草上。 司机夺过碗,说:“酥油茶你都吐,看样子饿得轻!” 徒弟端着碗,面无表情地看着还在作呕的何帅。 倒是那位藏族大叔心底柔软,不停地安慰:“刚开始是不习惯的,多喝几口就好了。”说完又要给他添点热茶。 何帅想想刚才翻江倒海的味道,摆了摆手说:“我就吃饼子。”可干得掉渣的饼子差点没把他噎死,啃了几口就翻上车厢。 车没走多远莫名其妙又停了。何帅掀开帘子,看见路旁侧翻着一辆货车,轮子旁躺着一个人。另外两个人正在挖坑,看样子是准备把他埋了。何帅闭上眼睛再不敢想寻找刺激的事。 接下来两天都是风餐露宿,披星戴月。 在一片荒滩上,大家又架起炉子。 何帅连滚带爬从车厢出来,看见蔚蓝色的苍穹笼罩着大地,满天星斗又亮又多,他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地球上。他迟疑了好一会,才坐到火堆旁。见藏族大叔又在袋子里掏东西,抢先一步说:“我先盛一碗白水!” 司机冷笑一声,说:“别担心,已经没有酥油了,饼子也吃完了!” 徒弟把一小块儿黑乎乎的面团塞进嘴里,用那副永远没有表情的脸看着他,好像何帅是他不太可口的下酒菜。 藏族大叔从羊皮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团递给何帅。 何帅小心翼翼接过来,捏了好一会儿,揣摩不出是什么面,皱着眉头放进嘴里,猛地又吐了出来,这回连黄疸都吐出来了。 司机说:“如果连糌粑都咽不下去,就只能等死了!” 藏族大叔不满意司机的冷酷无情,大声责备他没有菩萨心肠。 何帅捏着鼻子咽了两口。他艰难地爬上车靠在木箱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掌纹中的生命线,问:“难道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几个梦,恍惚中见布帘掀开一条缝,扔进来一块干肉。他爬起来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膻味扑面而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此时,颠沛流离c背井离乡c客死他乡c魂归故里这样的词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昏昏沉沉中,感觉自己腋下慢慢长出了一对透明的翅膀,身体慢慢飘起来,见到母亲拿着白面馍馍向他走来,大黑狗叼着一块骨头围着自己又叫又跳。还有刘敏,抱着一盒饼干温情地看着自己 朦胧中听见一个声音说:“看清没,是不是死了?”何帅立刻伸了伸腿,想告诉他们自己还没死。但他的信息没有送出去,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想把它踹开,可脚只是在意识里伸了伸就不动了。他想抬头,可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喘了口气,想吹口哨,可拼尽全力只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下面的人见他一息尚存,立刻爬上来把他拉了下去。 何帅也不知是他们把自己推下去的还是自己掉下去的,反正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重重落下去怎么又轻飘飘地浮起来,像是一团棉花一片云,何帅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何帅被他们拖到炉火旁,看见壶里的水上下翻滚,胃一阵灼热。他不知是在燃烧残留的食物还是在燃烧自己的身体。司机给他倒了一杯水,藏族大叔从塑料袋中倒出最后一把青稞面。 何帅绝望地把头埋在土里,想哭却没有声音。难道就这么死了吗?可不就是要死了!刺激感也找到了,连死亡的每一个细节都真真切切经历了,涅槃重生的景象也看到了,终于心随人愿了,没有什么遗憾了,可以安心死了!他松了口气,等待死神的降临。 可是,他再喘口气的时候,又一个念头冒出来,就这么死了算什么呢?什么也不算,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证明不了!我死了,就没有机会告诉世界自己死过了!不,不能死!他再次抬起头,发现徒弟提着一桶水从一条宽阔的湖面迎面走来,他身后的半个天空都被太阳映得火红似血,唇边的草木都带着炙热的温度。 徒弟把水桶放在地上,说:“一下去就捞上一条鱼来!” 鱼“噗通”一声带着水珠跳出来。何帅被冷水一激,立刻眼冒金光,伸手就把这条半尺长的鱼抓起来扔进了沸腾的水锅中,并用手挡住拼命逃脱的鱼。大家大惊失色看着他,一向宽容慈悲的藏族大叔大声阻止道:“神湖里的鱼不能吃!”可看见何帅眼中的凶光,他立刻摸出佛珠,急促地念起了“嗡嘛尼呗咪吽”。 鱼肉刚泛白才冒出些油星,何帅就迫不及待地从地上抓起两根木棍夹起来,趴在地上吃了起来。不到一分钟,一条完整的鱼骨头就被他吐到了地上。他用一只手撑着虚弱的身体,又给自己倒了半碗鱼汤,一口气喝了下去,仰面躺在乱石滩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过了一会儿,他猛地站起来,双手伸向蓝天:“我活了,我活过来了!” 三个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呆呆看了他半天,发觉他的眼睛重放光芒,死灰一样的脸慢慢有了生气。徒弟说:“眼看就不行了,怎么吃了一条鱼就活蹦乱跳了?” 司机回望湖面,诚惶诚恐的样子,说:“神湖神水!” 藏族大叔攥着佛珠仰望天空,祈求道:“请神饶恕一个快死的人犯下的罪过!” 何帅深深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傻傻地笑了几声,跑到远处脱下裤子,光着屁股痛痛快快地尿了一泡。 第二天清晨,何帅掀起布帘看见太阳从东边的旷野上缓缓升起,狮泉河谷披着万道霞光呈现出辉煌的光芒。 何帅尽管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走了八天还是十天,也不知自己翻越了多少座雪峰高山才走到阿里,但站在高坡看见荒凉苍茫c砾石满地c干燥得如火星一样的狮泉河镇,他还是激动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日光城之约 离开藏北草原第二天,张浩天一上车就问:“梁队长,什么时候到拉萨啊?” 梁队长说:“什么候见到树了,就快到拉萨了。” 大家翘首以盼,可脖子都硬了也没见到树。没过多久,草原消失了,汽车一头钻进高山峡谷。狭窄的公路顺着跳跃的涧水曲曲折折,行走十多公里之后,视线豁然开朗,公路两旁站着一排排碧绿的柳树,像列队的士兵一样整整齐齐地夹道欢迎他们。 大家立刻欢呼起来:“见到树了,拉萨到了!” 车越开越快,树越来越多。张浩天一直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感觉每棵树都和自己的心一起在奔跑呼喊:拉萨,拉萨! 蓦的,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布达拉宫就在大家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跳入眼帘,一览无余地耸立在晚霞中的红山上。 汽车驰进自治区政府招待所,大家没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向近在咫尺的布达拉宫奔去。梁队长大声喊:“慢点跑,小心高原反应。”但无人理睬。 布达拉宫依山势而起,和红山浑然一体,百米多高的宫殿直插云端,宫堡式的建筑高低错落,坚实敦厚的墙体稳如磐石。顶部的鎏金铜瓦在余晖中折射出神圣的光辉。白的是墙c红的是屋c黄的是顶,三个主色调对比强烈,让人过目不忘。 张浩天深情仰望布达拉宫,一点点把它和书本上看到的画面细细对比。尽管布达拉宫的神秘气息依然如故,但是内心有股更加神奇的力量在无声无息地化解它。与此同时,一种豪情从张浩天胸腔里升腾起来,专注的眼神中充满了希冀的光芒,热血在奔腾,心脏在狂跳。 田笑雨深情仰望布达拉宫,像是对什么人说:“我也看见了!” 几株风华正茂的垂柳随风摇曳,无数朵耀眼的鲜花簇拥在水潭四周。“这是格桑花!”王雪梅首先认出了花坛中鲜艳的花朵。女同学纷纷围拢过去,专注地看着一路上谈论过多次的高原花朵。 张浩天一遍遍看着树干上挂着的一条醒目横幅:“热烈庆祝西藏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西藏过去的二十年和自己无关,可今后的十年c二十年就是属于我们的了!他朝大家挥挥手,说:“同学们,终于到拉萨了,让我们在布达拉宫前照张合影吧!” 大家纷纷跳进李小虎的相机里幸福微笑,在布达拉宫——西藏标志性的建筑前留下了美好的瞬间。 第二天一早,组织部就有几位领导来到招待所给大家开会,会前还给每个人都挂上了一条洁白的哈达。礼堂非常简陋,光线也不好,讲话的领导开场白却很长。他说:“同学们,辛苦了!我代表自治区人民政府,代表200多万西藏人民欢迎你们的到来。西藏经过二十年的发展,经过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但是西藏的发展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面临着一个突出问题就是,缺资金c缺人才c缺技术,尤其是缺少像你们这样年轻c有文化c有专长的大学生。我相信你们的到来,一定会给西藏的建设注入新的血液,给雪域高原带来新的活力” 大家几次热烈鼓掌,但没有听到最为关心的问题,便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胡坤第一个站起来发问:“请问领导,真的能像进藏时说的那样,干够八年就让我们回去吗?” 领导扭了扭身子,抬了抬屁股,声音显然不如刚才洪亮,说:“八年是早就明确了的政策,你们完全可以放心。但是,八年毕竟不是一个短时间,那时情况会有什么变化谁也说不清。我想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安下心来,尽快适应这里的气候,尽早走上工作岗位。” 到底是可以按时回去还是不能,大家听得一头雾水,一时不知再问什么,气氛有些沉闷。张浩天替大家问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准备把我们分到哪?” 见大家并没有对刚才的问题纠缠不休,领导松了口气,语气又坚定起来:“这个嘛,我们已经考虑好了,会后就给同学们发一张意向征询表。我们会充分考虑大家所学专业和个人意愿安排单位!”看大家不再提问,又说:“没啥问题,那就散会!” 意向征询表内容很简单,基本信息很快填完了。大家对西藏的情况本来就了解不多,也没人可以商量,只能根据所学专业对口填报。 周逸飞写了又涂,涂了又改,见同学们都交了表陆续离开了会场,他很惊讶,觉得他们草率得不可思议。怎么能这么随意决定自己的未来呢?真是太不负责任了!他坐下来重新思考。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梁队长正陪着刚才讲话的领导往外走。周逸飞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追过去,挡住他们的去路,说:“梁队长好!”又转身对领导说:“领导好!” 领导看着他,问:“你是?” 梁队长介绍道:“他叫周逸飞,也是这批进藏的大学生。一路上协助我跑前跑后做了不少工作。” 周逸飞问领导:“不知政府机关单位是否缺人,我想到那里工作。”说完把求助的目光移向梁队长。 梁队长“喔”了一声,夸道:“小伙子非常能干,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都十分突出,是个难得的人才!” 领导见梁队长这么热情推荐,又把周逸飞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慢慢有了笑容,说:“缺人嘛,哪里都缺人,尤其是像你们这样有专长的大学生,大家都抢着要啊!” 周逸飞眼睛一转,加紧介绍起来:“我学的是经济管理,在学校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论文还在学校获过奖。我很想去机关单位工作,发挥我的专业优势。” “机关单位那可不是谁想去就可以去的!”领导说完要走。 周逸飞追上他,拿出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也要抓住鞋带爬起来的勇气,说:“领导,请相信我,我热爱西藏,愿意为西藏的经济建设贡献我的青春和热血,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领导停下脚步再次认真审视了他几眼,好像有些动心,问梁队长:“老梁,你们办公厅需要人吗?” 梁队长看见周逸飞再次投来恳求的眼光,犹豫了一下说:“需要,需要,尤其是我这个办公室,就这么几个人,事情却越来越多,忙不过来!” 领导终于下定决心,对周逸飞说:“你先填表吧!” 领导走了。周逸飞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梁队长一眼。 梁队长拍拍周逸飞的肩膀说:“百十号人里,你最聪明!” 等待分配的几天,大家无所事事,布达拉宫转了好几遍了,人民路上的书店也去了无数回了。张浩天躺在招待所的床上随手摸出一个笔记本,看见了蒋小娟熟悉的钢笔字,不由得回想起来西藏之前的情景: 1985年仲夏,四川大学中文系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张浩天结束了学生时代最后一次考试轻松走出教室,抱着篮球和几个男同学愉快地朝球场走去。 一群同学围在宣传栏前议论纷纷,一张红红的海报吸引了张浩天的注意,他走过去边看边念:“倡议书,好男儿志在四方,青年人胸怀宽广。时代在召唤我们,祖国在召唤我们。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到美丽的西藏去” “去西藏,有病吧?走走走,打球去!”“前锋”拉了张浩天一把。 张浩天甩开他的手,继续大声念道:“当代大学生们,历史的责任赋予青年,未来的光荣属于我们。让我们激扬青春,放飞梦想,到西藏去,到辽阔的青藏高原去,为西藏的繁荣和发展贡献我们的青春和智慧吧” “年轻的同学们,去操场贡献我们的汗水吧!”“中锋”学着张浩天的语气,用力拉扯他的球衣。 “让理想在雪域高原发光,让青春在喜马拉雅生辉”张浩天越来越激动,坚持读完最后一句,迟疑了片刻,把篮球扔给“前锋”,从学习委员蒋小娟手中抽出钢笔就在倡议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认真看了看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又在名字后面加上“坚决响应”几个字,长长舒口气,得意地看看同学,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大家一阵起哄,纷纷议论起来。 “中锋”一再嘱咐他:“班长,看清楚,是西藏,西藏!” “前锋”推了张浩天一下,说:“青春在哪里不能发光,干嘛非得去西藏,你傻啊?” 团支书凑过来小声说:“这不是发扬风格的时候!” 蒋小娟惊恐不安,问:“班长,你真的要去西藏啊?” 张浩天头一扬,说:“怎么,不可以吗?” “前锋”把篮球塞给张浩天,夺过笔把“张浩天”几个字抹得一塌糊涂,一边涂一边说:“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张浩天再次夺过笔在最高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得意地笑了一下,“谁说我冲动?我是认真的!”看见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他有些不好意思,抱着篮球向球场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了!” 球场上的张浩天一直是大家瞩目的焦点,在他看来,篮球是运动,也是艺术,不但进球,还要用最潇洒的方式。只要他投出一个好球,围观的同学就一阵叫好。队友也大受鼓舞,跑位积极,命中率大增。 对方投篮不中,张浩天纵身一跃首先抢到篮板球,远距离传给“中锋”。“中锋”快速运球到了中场交给“前锋”。张浩天此时已经飞奔篮下抢住一个最佳投篮位置,见“前锋”四面受阻无法出手,他迅速转身甩掉防守队员拉开一个空档。“前锋”看准机会把球传了出来。张浩天高高跃起,不偏不倚接住了球,一个假动作便轻松投篮,球稳稳当当落进篮筐。一个配合打得天衣无缝,场外一阵欢呼。 对方发球后,张浩天快速跑位,不经意间看见蒋小娟站在球场边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同学当中正抱着书盯着自己。她飘逸的长发随风飞动,修长的双腿笔直匀称,像仙桃一样的脸颊白中带粉,鹅黄色的长裙在垂柳的映衬下清新动人,一切都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校花的绰绰风姿,只是原来杏仁一样美丽的大眼睛红红的c泪汪汪的,不知她是笑还是哭。张浩天觉得奇怪,自己不就是投了一个好球嘛,也不至于激动得热泪纵横吧?蒋小娟过去也经常和女同学来看球,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今天怎么了? “班长,接球!”一个声音把张浩天的思绪拉回到球场。他定定神,接过篮球继续飞奔,起跳投篮。篮球“咣当”一下,应声入框。 比赛结束,张浩天汗淋淋地往回走,突然想起蒋小娟。他回头看时,发现围观的女同学都散了,只有她还孤零零地站在垂柳下,眼睛又红又肿,耳根几缕秀发湿漉漉的,看起来比刚才更伤心了。 蒋小娟发现张浩天在看她,赶紧走过来:“你真的要去西藏?” 张浩天拍着球,笑道:“是啊,不开玩笑!” “你不知道西藏有多远,多苦,多危险?”蒋小娟的声音听起来潮乎乎的,像要拧出水来。 “不管多远,多苦,多危险,人家能去我也能!” “可是,我”蒋小娟欲言又止。 张浩天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拍了两下球,偷偷看了她一眼。 “我”蒋小娟只说了一个字就哽咽了。 张浩天皱着眉头看着她。 “哦,原来是妹妹舍不得哥哥走啊!”“前锋”走过来把胳膊架在张浩天肩上看着蒋小娟,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小娟妹妹是什么时候爱上浩天哥哥的啊?” 蒋小娟擦了一把泪,看着张浩天不说话。 张浩天把“前锋”的胳膊打开,一脸不高兴:“胡说啥!” 蒋小娟揉揉眼睛,一扭身跑了。 “别说,你俩还挺合适的!”一旁的“中锋”添油加醋。 “再胡说,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张浩天说完朝教室走去。收拾好书包正要走,突然觉得自己在倡议书上签名的做法过于草率和简单了,为了体现严肃和认真,他掏出纸和笔写了一份书面申请,仔细看了一遍,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敬爱的校党委:我坚决响应学校的号召,毕业后自愿要求到西藏去工作,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校长看完申请书惊讶不已,说:“你真的要去西藏?” “我是班长,又是党员,我应该带头!”张浩天声音响亮。 校长犹豫了片刻,把申请书轻轻放在桌上慢慢坐下来:“可是,我们正准备让你留校啊!” “留校?”张浩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留校,这是多少同学梦想和羡慕的,也是自己曾经万般渴望和努力争取过的啊!他有些发愣,看着校长不知道说什么。 “你再好好想想吧!”校长站起来把申请书推给他。 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自己收回桌上的申请书,轻轻说一声“好”,就能如愿以偿留在学校,留在成都,留在父母身边。但是张浩天还有一个梦想,那是一种情怀,一个抱负,一个高远的志向。他只迟疑了片刻,说:“我还是决定去西藏!” “太可惜了,对学校来说是个损失啊!”校长有些失望,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说看,你去西藏干什么?” “今年是西藏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百废待兴,现在又赶上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需要人才c需要技术c需要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我刚毕业,有知识c有文化,又年轻c无负担,我愿意去西藏参加边疆建设,为西藏人民贡献自己的青春和智慧。” “可是,西藏很苦,你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了吗?” “西藏是很苦,但是现在条件好多了。听说当年进军西藏的十八军战士一边打仗一边修路,没吃没喝还要流血牺牲,他们连死都不怕我怕什么!”张浩天两眼放光,像一个即将奔赴沙场的将士。 “你想清楚了,不后悔?”校长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位帅气阳光,满怀理想的小伙子,觉得他不像是冲动。 “我想清楚了,绝不后悔,我要去放飞梦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要让青春在雪域高原闪光!”张浩天想起过去看过的励志书籍,想着倡议书里的激扬文字,激动地站起来。 “你父母知道你的想法吗,他们什么意见?”校长还想劝。 “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们说。”张浩天笑着摸摸头。 “那你回去好好给家里人商量一下,学校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校长站起来,把他的申请书夹在文件夹中。 “我父母会支持我的,不用问他们了!” “不行,好好和他们商量一下再回话!”校长说。 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书店,张浩天想买两本介绍西藏的书,可是没有,只好要了一本中国地图册。从简单的几行文字和有限的插图里他知道了布达拉宫c大昭寺c藏北草原c喜马拉雅山他边走边看,感觉遥远神秘的西藏正在轻声呼唤自己,自己的心已经随着温馨的文字和迷人的画面来到了雪域高原。他是那样的激动,那样的急不可耐,唱着歌跑起来。 回到家,张浩天却不敢对父母提及这事,过了几天偷偷给学校回话说父母同意了。一直等到学校准备开欢送会了才诚惶诚恐告诉父母。父亲一听拿起门边的木拖鞋就抡了过去,说:“你这个龟儿子,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个事情连和老子商量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张浩天抬手挡住飞来的拖鞋,说:“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嘛!” “你这是在和老子商量吗?你是要老子的命!”父亲又去抓扫把。 母亲吃惊地看着张浩天,说:“你叔刚把工作给你联系好,听说是去一个机关当秘书。说好过两天就带你去面试,你怎么要去西藏?” 弟弟张浩然扔下手中的书本,说:“哥,你要去西藏?听说那是连氧气都没有的地方,还要得什么肺气肿,是要死人的!” 张浩天说:“学校党委已经批准了我的申请” “打死你这个龟儿子!”父亲拎起扫把追过来。 “死老头子,你这脾气,听儿子说完嘛!”母亲向来偏爱张浩天,但是又惧怕父亲的威严强势。此时,眼看扫把就要落在儿子身上,她在后面用力拉扯。 张浩天在屋里和父亲转起了圈。 父亲没有打住张浩天自己反倒累得气喘吁吁,但还在追。 张浩然见哥哥跑过自己脚边,伸出左脚就把他绊倒,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说:“跑啥跑,老爸老妈能跑过你这个前锋吗!” 父亲在椅子上坐下来咳了半天,母亲把他手中的扫把夺过来,端来一杯水,说:“消消气!” 父亲用颤抖的手指点着张浩天:“说说,怎么回事?” “学校向大家发出倡议,号召同学们踊跃报名去西藏建设边疆。我写了申请,还找校长谈了话,学校很快批准了我的申请。”张浩天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盯着茶几上半瓶父亲天天都要吃的哮喘药。 “学校真的同意了?”母亲战战兢兢的声音。 “学校批准了我的请求,说年轻人就要胸怀祖国,放眼天下,还号召全校师生向我学习!”张浩天说着说着,自豪的表情浮在脸上。 “学习,学习个屁!就学你忘恩负义,目无老子的吗?”父亲边说边咳,站起来又去夺母亲手中的扫把。 “你走了我怎么办,家里怎么办?”张浩然看着哥哥。 “是啊,你弟弟刚上大学,还是个孩子。爸爸身体又不好,能不能给学校说说就别去了!”母亲把扫把背在身后。 张浩天低着头不说话。 “你说,为什么要去西藏?”父亲喘过一口气,又问。 “艰苦的地方总要人去。我是党员又是班干部,我不去谁去?”张浩天抬起头,看着父亲。 “党员多的是,班干部也不止你一个,人家都不去你为什么要去?”父亲把桌子一拍。 “如果都像你这么想,谁去建设西藏,谁去保卫边疆?你们一个车间主任,一个工会干部,平时你们是怎么教育我的?”张浩天说。 母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说什么好。 父亲紧握拳头,气得浑身发抖:“我你” “哥哥就是励志的书看多了,我看他在那些书上画了好多红杠杠,还写了好多心得!”张浩然揭发道。 “谁不想留在父母身边,谁不想去个好地方啊?”母亲说。 “可是艰苦的地方总需要人去吧!”张浩天理直气壮。 父亲哆嗦了半天,骂道:“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吃穿,供你读书,好不容易盼到你大学毕业,以为老子就可以享享清福了!你可好,还没有踏出校门就要远走高飞了!” 母亲说:“你可是要去西藏啊!知道不?” 张浩天低着头不说话。 父亲拍了一下桌子,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今天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说完抓起桌上一把木尺子站起来。 张浩天绕到椅子后面。父亲追过来。母亲在后面拉扯。三个人再次转起了圈。张浩天发现弟弟又伸过来一条大长腿,转身跑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大声说:“你们就是说到天边我也要走,谁也别想拦住我!” 父亲用力踢门,见门都快踢烂了也没有开,转过身来说:“我给你们说,从今往后,我们要严防死守,不准他离开家门半步。老太婆,你要把他的衣柜上锁,门窗要关严。浩然,你晚上睡觉要警觉些,不能让你哥半夜跑了,上厕所也要跟着他。晚上把沙发拉过来堵住门,我就睡在沙发上。看他怎么跑!” 张浩天听到父亲在排兵布阵觉得好笑,可是第二天发现他们真的各司其责c按部就班起来才觉得问题的严峻。就要开欢送会了却出不了门,他急得想跳墙。 这时,“前锋”突然找上门来。张浩天的父亲把他挡在门外。 “前锋”说:“叔叔,浩天怎么不来学校了,今天学校准备给他开”“前锋”见张浩天直摆手,明白过来赶紧改口:“今天学校开毕业典礼,班长不去可不行!” “毕业典礼不就是领个毕业证吗?你帮他领回来就是了!”张浩天的父亲说。 “浩天是班长,他不去,毕业典礼都开不成!”“前锋”说。 张浩天的父亲犹豫了一下,喊道:“浩天,你出来!” 张浩天慢腾腾走出来。 父亲说:“拿了毕业证就赶紧回来!给你们校长说,你不去西藏了,让他们另外找人!” 张浩天答应着走出了家门。 “前锋”一出门就问:“你被软禁了?” “他们拦不住我!”张浩天说。 学校礼堂灯光闪烁,人头攒动,同学们都为有人报名去西藏激动不已。他们翘首以盼勇士出场,要一睹英雄的风采。张浩天满面红光,戴着大红花阔步走上讲台。面对台下无数双崇拜敬仰的目光,他觉得无比自豪,无尚荣耀,慷慨陈词:“年轻人就是要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从现在起,西藏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决心把自己的青春和汗水毫无保留地献给雪域高原,献给我热爱的土地” 台下一片欢呼,响起了雷动般的掌声。欢呼声不断,掌声持续很久。张浩天的确感觉自己像个英雄,很享受,很风光,很过瘾。 校长走上来,代表学校把一床军绿色的毛毯赠给张浩天:“希望你扎根边境,以藏为家,为西藏的明天贡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热烈的欢送会结束了。张浩天走出礼堂,看见蒋小娟站在花坛前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过去问问她,这时班主任把他叫到一边。 班主任说:“就要走了,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我既高兴又难过。年轻人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追求更有意义的生活,这很好。可是,学校培养你这么多年,本来可以留校的,唉” 张浩天捧着毛毯,并没觉得有多难过,心中更多的是豪情c是壮志。他说:“西藏多么美丽的地方,我一定能在那里谱写壮丽的人生!” 班主任默默看了他一会,说:“决定了,就勇敢去吧!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学校买好火车票会通知你的!” “老师,再见了!”张浩天给班主任鞠了一躬,回头去找蒋小娟,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刚才的地方站着“前锋”。张浩天走过去,把毛毯塞给他:“给你,留着作个纪念吧!” “前锋”抱着毛毯:“这是学校给你的,我拿着算什么?” “我拿回家又是暴风骤雨,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跑出来。到时,帮我领一下火车票呗?” “前锋”答应道:“这点小事,没问题!” 回到家父亲就问:“给学校说了没有?” 张浩天说:“说了!” “学校同意了?” “同意了!”张浩天敷衍了父亲几句,转身回到自己屋里,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取下墙上的吉他就弹了一曲“北京的金山上”,还动情地哼唱起来,眼前闪现着迷人的雪域风光。 父亲走进来疑惑地看着他,仔细猜想着歌词的含义和曲调里的情绪,突然感到有些不妙,走出去对大家嘱咐道:“把有钱的抽屉都锁起来。从今往后,不准他再出家门!” 不一会,母亲走进来小声问:“你真的给学校说了?” “说了,我说不去了!”张浩天抱着吉他低着头。 “学校怎么说的?”母亲抬起张浩天的头,看着他的眼睛。 “学校,学校说另外动员同学”张浩天把头扭到一边。 母亲呆呆看了他片刻,叹了一声,又问:“要去几年?” “八年。”张浩天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八年?”母亲怔了怔,不再说什么,默默坐了一会,走了。 张浩天把吉他放在一边,突然觉得心头有些堵,有些舍不得离开妈妈,离开这个家。可是,很快又想:西藏是个美丽的地方,但是现在还很落后,我一定要去那里做点什么,哪怕是微小的事情 没过几天,“前锋”在窗下吹了一声熟悉的口哨。张浩天趁弟弟上厕所,打开窗户拿起石头压住的一张火车票,匆匆看了一眼车次和背面的集合地址便塞进枕头,默默念道:“后天!” 就要出发了。张浩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摸出火车票取下墙上的吉他,轻手轻脚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早就想好要带的书。书刚拿在手上,就看到弟弟一翻身坐起来盯着自己,手中的书落在地上。 张浩然问:“你要干什么?” 张浩天抱着吉他,说:“上厕所!” “上厕所还要弹吉他?”张浩然说完就过来抢,一眼看见哥哥手中的火车票,大叫起来,“爸爸妈妈,快来啊,哥哥要跑了,火车票都买好了!” 母亲首先跑进来,一怔,张着嘴看着张浩天。 父亲堵在门口,满脸怒火,说:“把票给老子拿出来!” 张浩天把吉他扔在床上,把票攥在手中:“你们拦不住我!” 父亲和弟弟都上来抢,张浩天拼命躲闪。突然,厨房“嘭”的一声,接着传来母亲的尖叫:“老头子,快来啊,砂锅摔碎了!”三个人一愣,同时停下来。张浩天趁机挣脱开父亲和弟弟的手跑出了家门。 张浩然回过神追到门外,见哥哥已经跑远了,带着哭腔骂道:“张浩天,你混蛋!” 张浩天回身大声说:“我走了,一定把父母照顾好啊!” 跑到火车站,张浩天看见“前锋”c“中锋”c团支部书记和几个要好的男同学都来了,蒋小娟也站在一旁正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不知是不是离别的原因,她看起来比那天更加忧伤。 “中锋”说:“你怎么穿着背心短裤,这怎么去西藏?” “前锋”看看他脚上的拖鞋,说:“还用问,一定是逃跑出来的!” 团支部书记说:“勇气可嘉啊!” 张浩天叹口气:“什么也没带,差点没跑出来!” 大家赶紧摸口袋,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掏出来塞到张浩天手中。 蒋小娟两眼红肿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张浩天,等站台的铃声响了才走过来。她把一个笔记本交给张浩天,用一副要哭的腔调说:“到了西藏,记得来信!” 张浩天接过笔记本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向大家挥挥手,说:“再见了,同学们!”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了。他一转身就看见蒋小娟的眼泪流了出来。 列车徐徐开动,同学们还在不停挥手,蒋小娟竟然跟着列车跑了起来。张浩天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看见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化成一点,然后消失 张浩天坐下来漫无边际地想了一会,把手中捏出汗的钱塞进口袋,发现口袋里面还有一叠钱。他掏出来仔细查看,钱不多,但是叠得整整齐齐,一下就猜到了这是母亲悄悄放进去的。原来她早已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那及时的砂锅声也是母亲有意计划好的,砂锅掉在地上砸碎了,不知妈妈有没有被砂锅砸伤,脚会不会被热汤烫坏,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张浩天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望着窗外快速闪过的高楼c街道c立交桥,眼前一遍遍浮现出爸爸妈妈还有弟弟的身影。他们现在该有多伤心啊!妈妈一定哭了,哭得好伤心。爸爸肯定气得又咳了,咳得很厉害。弟弟还站在门外,千遍万遍地骂自己“混蛋” 许久他才平静下来,看见短桌上蒋小娟送的笔记本,随手翻开,一行行隽秀的钢笔字映在扉页上:自从知道你要去西藏那天起,我的心就久久不能平静。四年的大学生活多么快乐美好啊!我们一起讨论班级大事,一起组织校园活动,一起参加公益募捐看见你在绿荫树下弹吉他,看见你在球场上飞奔,看见你在诗歌大会上朗诵我曾经千百次在心中默默憧憬着我们幸福的未来!就在我要想向你倾吐心声时,万万没想到你要去西藏但是,我愿意等,多久我都愿意等,等你回来的那一天 张浩天眼前又浮现出和蒋小娟在一起的美好画面,他们一起讨论班级大事,一起组织文艺晚会,一起参加宣传活动。一次,他们去社区帮助孤寡老人回来的路上碰上下大雨,自己被淋得像个落汤鸡,是她为自己撑起一把伞。当时,两人靠得那么近,在一把小花伞下默默行走,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清晰感觉到她手臂上的温度。当时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张浩天仿佛又看见她站在垂柳下看自己打球的模样,看见她在车站依依送别时的样子。 她是可爱和美丽的,凭心而论,自己对她一直都有好感,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轻松快乐,温馨美好。四年的大学生活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这种情谊超出了一般的同学关系,可是至于爱,自己从未想过。她说等,怎么可能?这一别,从此各自就走上了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今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张浩天轻轻合上了笔记本。 列车驰出成都平原,飞快向西北方向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逛新城 此时,李小虎在招待所门前的柳树下慵懒地晒了一会儿太阳,走回来突然想起了著名的八廓街,跑进来就把张浩天手上的笔记本扔一边,说:“班长,怎么把八廓街都忘了?” “对呀!”张浩天的思绪从蒋小娟身上跳出来,冲到院子里喊起来:“去八廓街的集合了。” 不一会,跑出来二三十个人。 还没走进八廓街,大家的视线就被相邻的大昭寺吸引走了。大昭寺前,四根挂满经幡的巨大旗杆像古代战船上的桅杆,高高矗立在广场四周感召四面八方的香客。成群结队的朝圣者像海潮一股股涌向这里,一次次俯下身躯把坚硬的石板磨得比镜子还光亮。虔诚的信徒在烟雾袅绕的佛像前顶礼膜拜,让披戴锦锻和珠宝的释迦牟尼享受着世界上最为宏大的朝拜。神殿下的白山羊在酥油灯摇摆不定的光束下闪烁着神秘的小眼睛,静静注视着前来朝拜的每一个人 眼前的一切都让人不得不信,神灵的存在和其产生的魔力。 离开大昭寺后,张浩天带着大家朝八廓街走去。八廓街是拉萨文化旅游和商业中心,多边放射形环道使街道岔道众多,周边的建筑又极其相似,像八卦阵一样令人迷惑。街心有一个巨型香炉,昼夜不停地飘动着烟火。操着不同方言的转经人牵着羊c拉着狗接踵而至。卖“煨桑”香草和土豆的小贩坐在街道拐角大声吆喝,孜孜不倦地向路人招揽生意。弹着牛角琴c跳着踢踏舞的街头艺人又唱又跳,把气氛营造得和过节一样喜庆。街道两旁的民居c商铺c旅馆和手工作坊比比皆是,藏香c经桶c佛珠等工艺品琳琅满目 大家边走边看,好不稀奇。 张浩天欣赏着不同装束的行人。王雪梅看着表情各异的商户。田笑雨指着窗台上耀眼的鲜花。杨丹丹披着一条宽大的印度方巾问徐致远是否好看。陈西平则钟情于别具一格的藏式民居,他跳上居民的窗户,从口袋里摸出卷尺认真测量着墙体的厚度,跳下来时又仔细量量街道石板的宽度,说:“窗户比我家县城的古城墙还厚,地上的石板又光又亮,全是手工打造的!” 张浩天笑他:“真不愧是学建筑的,还没职业就有职业病了!” 阳光把街道分成两半,太阳照射的地方炽热烧烤,而阴影的一半清凉如水。李小虎不知哪根神经突然活跃起来,从阴凉处跳到太阳地,对着张浩天唱起来:“阿爸哟,你快些走,看看拉萨新面貌。” 张浩天推了他一下。李小虎又跳到田笑雨身旁唱:“女儿哟,你快些走,看看拉萨新面貌,快快走呀,快快走,喔呀呀呀!” 田笑雨拍了他一下,说:“讨厌!” 不一会,田笑雨被小摊上的玛瑙石手镯吸引住了。她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发现同学们不见了,赶紧放下手镯去找。一群穿红色袈裟的僧人涌过来,她稀里糊涂跟着走了一段。发现不对,又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一个高大的康巴汉子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侧身钻过去,一个手持经筒的老人又挡住了去路。好不容易穿出拥挤的人群,又差点踩到一个磕长头的老人身上。 田笑雨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以为是张浩天,追上去却是失望。泪水盈在眼中时,有人在后面轻轻拍了她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张浩天。刹那间,田笑雨喜极而泣:“你们去哪了?” 张浩天看着可怜巴巴的田笑雨,笑道:“我说队伍怎么越走越小了,原来都迷路了!” 从八廓街走出来,刚才浩浩荡荡的队伍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张浩天垂头丧气地看着大家:“自由活动!” 李小虎的兴致却丝毫不减,说:“接着狂新城啊!”继续唱道:“电线杆子行对行,纳金日夜发电忙,接起线来家家亮,拉萨夜里放光芒呀” 何帅本身就是学水利工程的,受到歌词的启发就想起了水电站,说:“我们去纳金电站看看怎么样?” 胡坤直摇头:“拉倒吧,纳金电站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是去看看拉萨大桥吧,我是学桥梁设计的,就喜欢桥!” 何帅坚持说:“桥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去电站有意思,只要我们顺着拉萨河走就一定能找到纳金电站。听我这个水利专家的,没错!” 田笑雨捂着头,说:“我走不动了,快走几步太阳穴就像有一百个小鼓在‘突突突’地乱跳。” 李小虎看着犹豫不决的张浩天,说:“班长,你说话。” 张浩天说:“男生没问题,女生肯定走不了多远。” 王雪梅说:“我不相信,靠自己的双腿走不到纳金电站。” 张浩天笑道:“好,有志气!” 杨丹丹说:“我不怕,走不动有我家书呆子背。” 张浩天看看白白净净的徐致远说:“你问他能不能背动你!” 徐致远笑笑,用细细弱弱的声音说:“背不动也要背!” 何帅笑嘻嘻地走到刘敏跟前,说:“对,走不动我来背。” 刘敏背过身,说:“去!” 何帅侧身看着她:“不是已经背过一次了吗?放心,这回摔不了!” 刘敏又转了一圈,说:“去!” 陈西平也凑过来,说:“对,我们男生轮流背。” 张浩天说:“既然都没问题,走!” 大家顶着太阳沿着拉萨河慢慢走着。忽然风卷着云,云拥着雨,噼里啪啦下起了雨。张浩天正愁大家没地方躲雨,又一阵风,天空突然放晴,雨又停了。张浩天好生奇怪,高原上的雨和自己老家丝丝缕缕c缠缠绵绵,一下一个星期的小雨完全不同。这里的雨来得神速c走得也利索,速战速决c雷厉风行,具有迷人的阳刚之美! 大家继续走在阳光下,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见到水电站的影子。田笑雨叫苦连天,杨丹丹坐在地上不起来,王雪梅一个劲叹气。张浩天也没了兴致,对走在最前面的胡坤说:“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个样子到天黑也走不到。”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像泄气的皮球坐了下来。杨丹丹趁机拉起徐致远钻进了河边茂密低矮的红柳树丛里。 宋建华在河水中清洗着眼镜,重新戴上时看见河对岸一群人正在洗澡。他以为眼镜没洗净,又在水中晃动两下戴上,说:“不好,河里有人洗澡,还有女人!” 张浩天躺在地上盯着永远也看不够的蓝天。那些云聚拢过来,又飘散过去,变化莫测,漂浮不定。天,湛蓝;云,雪白;树,翠绿;水,洁净。一切都透亮,光明,好像本身会发光c发亮,就连河边的沙土和石头都像是刚刚用水洗过的一样,一尘不染。 李小虎站起来极目远眺,问:“在哪?” 何帅指着右前方报告:“在那,五个c六个” 刘敏把何帅的手按下去说:“别数了!” 李小虎心急火燎的,举起相机四处寻找目标,说:“太远了,看不清。”说完脱掉衣服裤子就下到河里。 田笑雨捂着眼睛,说:“不要脸!” 王雪梅吼道:“还是注意点,这里有女生。” 李小虎豪不理会,拍了几张走上岸来,打湿的衣裤贴在身上,毛茸茸的皮肤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喊:“拍到了,拍到了!” 王雪梅抓起一把沙抛向李小虎,带着女生躲进了灌木丛。 何帅对她们喊:“跑啥?发扬点风格把我们的衣服洗洗呗!” 宋建华唱着“洗衣歌”:“帮咱们亲人洗呀洗衣裳啊” 胡坤却在骂她们:“一群懒婆姨,以后看怎么找婆家。”说完也跳进水中,“好几天都没洗澡了,痛快痛快。” 陈西平也跟着跳了进去,说:“比我家的河水清亮多了!” 何帅和宋建华水性不好,跳进去扑腾几下就站起来互相撩水打闹。陈西平嘲笑他俩是“湿足青年”只湿湿脚,可自己和胡坤大着胆子游了几米才发现脚踩不到底,水冰冷刺骨,赶紧又折回来。 李小虎收拾好相机,对还躺在地上抱着头的张浩天说:“班长,咱们游过去,敢不敢?” 张浩天一屁股坐起来,看见河面白浪滚滚,光影扑朔迷离,河水打着卷急速流动着,深不可测。正是这种潜在的危险极大地诱惑着他年轻的心。张浩天把手中的石头扔到水中,站起来说:“有啥不敢的,保证比你游得快。”说完脱掉衣服就跳到河里。 河水泛着暖暖的太阳光给人无限温暖的感觉,但下到水里才知道好冷,比老家冬天的河水还刺骨。张浩天一口气游到对岸,脚一触地赶紧往回游。 跟过来的李小虎游到岸边还舍不得走,站在水里往上游看。他发现河里除了洗澡的男男女女正在打打闹闹外,河滩上还有一群人,他们有的翩翩起舞,放声歌唱。有的搓洗衣服,晾晒被褥。有的围坐在草滩上又吃又喝,有说有笑。岸上的人很快发现有人在偷看,大声呵斥。李小虎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回游去。 张浩天游到河中央,觉得水的寒气已经侵入骨髓,便改蛙泳为自由泳,并加快了打水的节奏。 李小虎也感觉到了冷,拼命往回游,突然腿开始抽筋,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一个大浪就把他卷到水下,一连灌了好几口水。他用力浮上来看见灿烂的天空,赶紧喘了口气,可就看了一眼,一个大浪又把他打了下去。他觉得灭顶之灾就要降临,四周漆黑,脑子灌满了水,意识开始模糊。学校c老师c父母c养过的小黄狗闪念般齐聚过来。他真实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拼命挣扎浮出水面大声喊:“班长” 张浩天回头看见李小虎缩成一团,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他猛一转身向李小虎游去。在李小虎露出水面一瞬,抓住了他一只手。可一个激流涌过来,他俩都没了踪影。 岸上的人全傻了,尖叫起来。胡坤和陈西平赶紧下到河里。 张浩天在水中猛喝了几口水,很快冷静下来,憋足一口气奋力挣脱到水面,看见胡坤伸过来一只大手便一把抓住。陈西平也游过来,抓住昏沉沉的李小虎向岸边游去。 张浩天在水中漂浮的时间太久了,爬上岸几乎不会走路,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感觉自己还在浪尖上起起伏伏,上下沉浮。 王雪梅她们跑过来围在李小虎身边又哭又叫。 张浩天见李小虎已陷入昏迷,挣扎着坐起来,双手握拳连续挤压他的胸口,见他有气息了,又用力把他翻过来,用腿支着他的腹部,并不停拍打后背。不一会,李小虎“哇哇”吐出几口水急促呼吸起来。张浩天这才虚脱似的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田笑雨惊魂未定地看着张浩天。 刘敏不停地责备他们胆大妄为。 王雪梅看着张浩天,看似平静的脸上挂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是欣赏c是仰慕c是心仪! 徐致远和杨丹丹从灌木丛中跑出来。杨丹丹惊讶之余笑了一下,看见男同学一个个赤条条地躺在地上,他们青春蓬勃,结实健美的身体透着迷人的阳刚之美。她转来转去美美地欣赏起来,不断赞叹:“beautiful!” 李小虎慢慢有了意识,侧头问张浩天:“我的脑子好像进水了?” 张浩天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脑子进水了,是脑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神秘的石头 而这一群人,是张浩天离开成都到西宁以后才刚刚认识的。 那天,张浩天乘坐的火车到了西宁。他出站走进一家百货商店,心里想好了要买壹套被褥和衣服。正要付钱,突然看见左边柜台上挂着一把亮闪闪的吉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请服务员取下来。他数数手中的钱,不够,在被褥和吉他间艰难选择,最后一咬牙拿起了吉他,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双球鞋和铝制饭盒。 按照车票上的地址张浩天很快找到了集合的招待所。这里有许多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进进出出,一打听,他们都是来自全国不同城市的进藏大学生。和他一样,明天也要奔向雪城高原神秘而美丽的城市——拉萨。张浩天无比兴奋。 报到后就有服务人员帮他安排住宿。张浩天提着吉他走进二楼房间,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整理床铺,正要把吉他放在床上,年轻人走过来挡住他:“且慢,且慢!”说完,拿走床上的枕头又做了个“请”的动作。 张浩天把饭盒放在桌上,坐在床边迫不及待地抱起吉他调音。 年轻人看着他,一脸的惊讶,问:“你也要去西藏?” “是啊,你呢?”张浩天停下来打量着他:个子细高,手脚超长,皮肤白白净净,眼睛小小圆圆,年龄看起来比自己小。他的上衣又白又亮,还打着深蓝色的领带,裤腿很直,皮鞋铮亮。 “哈哈哈,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去西藏嘛?穿着短裤c背心,怀抱吉他,手拿饭盒,这明明就是去要饭卖唱嘛。哈哈哈!”年轻人此时也把张浩天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张浩天听到他的笑声很不舒服,尤其看见他两颗硕大的兔牙更没好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破旧的拖鞋,说:“就是要饭也要走到西藏去!” 年轻人并没有生气,又笑了两声,坐在张浩天身旁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李小虎,知道我为什么来西藏吗?” “为什么?”张浩天抱着吉他看着他。 “是老爸一巴掌把我打到这里来的!”李小虎说完狠狠拍了张浩天大腿一下。 张浩天把李小虎的手推开,说:“好好说话!” “我爸是部队上的,脾气暴得很,简直就是个旧军阀!成天挑我的刺,我干什么都看不顺眼。大学一毕业他就说要把我送到偏远的小县城去找工作,说要好好磨磨我。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就打了我一耳光。一气之下我就报名来西藏了!”说完,又露出又大又白的兔牙,问:“你为什么来西藏?” “父母不同意我去西藏,我是逃跑出来的!”张浩天简单说完经过,在弦上弹了一个单音,力度很大,声音立刻填满了整个房间。 “佩服,佩服!怪不得什么都没带,穿得和要饭似的。不过,这个吉他你是怎么带出来的?”李小虎摸着崭新的吉他问。 “吉他是到这才买的,剩下的钱只够买一双鞋和饭盒了!” “穿的都没有也要买把吉他?太让人肃然起敬了!不过,见到我就不怕了。走,我带你去买被褥,再添几件衣服,把这双破鞋子也换了!”李小虎站起来拉他。 “这,不好吧?第一次见面就问你借钱?”张浩天犹豫着。 “啥好不好的。到了这,还分什么彼此啊!” “那好,到西藏发了工资我就还你!”张浩天站起来。 “且慢,且慢!”李小虎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拿起一包烟。 出发的时间到了。一大早,招待所里就亮起了灯,三辆西藏自治区客运公司的大客车整齐排列在院子中央。楼道里人来人往,喧哗声四起。灯光虽然有些昏暗,但依然把一张张充满朝气,青春洋溢的笑脸映衬得光彩照人。 张浩天和李小虎扛着行李下了楼。他们把行李放在场地中央一片空地上,立刻就有人把行李堆放在他们被褥的四周。不一会,大包小包便像小山一样越垒越高。 张浩天摸摸身上崭新的灰色夹克衫,跺跺脚上的新皮鞋,说:“我说鞋子不用换,你非得再买一双!” 李小虎说:“要换就从头换到脚,不差这点钱!” 张浩天突然想起饭盒还在楼上,就把吉他交给李小虎转身上楼,回到房间提起网兜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身后“哎呀”一声,一个被褥卷顺着楼梯滑到脚边。抬头看见一位身穿浅蓝色上衣的女生手拿半截绳子站在那里,行色匆匆的同学扛着行李和她擦肩而过,一个莽撞的男同学险些把她撞到,还差点踩到她的被褥上。 女同学呆呆地站了一会,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张浩天放下网兜卷着被褥,安慰道:“我帮你,不要哭了!” 女生抬头看着张浩天,觉得他的目光亲切而真诚,心中一阵温暖。 张浩天抓起被角就看见被子里包着一块银灰色的东西,石头不像石头,煤块不像煤块。他好奇地拿起来掂了掂,足有两三斤重,问:“你去西藏还背块石头?” 女生立刻从台阶上疾步跑下来,一把夺过石头塞在被褥里,接好断开的绳子慌乱地捆扎起来,可怎么也捆不好。 张浩天怔怔看了她一会,夺过绳子,说:“还是我来吧!” 女生感激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 张浩天用力一拉,绳子又断了,说:“也不找根结实的,这可是去西藏啊!” 女生低着头不说话。 张浩天把被褥卷成一个卷扛在肩上,说:“下楼和我的捆在一起再想办法。” 女生感激地点点头,又偷偷看了张浩天一眼,抓过他手中的网兜说:“我帮你拿这个。”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凉凉甜丝丝的,像缓缓流动的泉水,柔和暖心。张浩天忍不住仔细打量起她的模样来:身材窈窕,骨架瘦小,细长的马尾辫搭在瘦弱的双肩上,纤纤的小手又白又长,双腿并得笔直,脚尖不安地在布鞋里动了动。再看脸,面容清秀,脸颊白皙,轮廓柔和,嘴角微微上扬。眉毛细细弯弯的,颜色不深不浅。一双眼睛深邃晶亮,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整个人如白莲般素雅,令人心动。当她轻柔地说了声“走吧”,张浩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走神。 而他看她时,她也在看他:身材匀称端正,双肩宽阔有力,眉毛舒展,鼻梁直挺,眼睛明亮有神,笑容真诚友善。尤其是他一扬眉之后的眼神,亲切c温暖c善良,只需看那么一眼就觉得心里暖暖的。第一次走出家门就碰上这样一个值得信赖和可以依靠的人,她眼里充满了感激和惊喜。 “且慢,且慢,怎么又来一捆?”李小虎问走过来的张浩天。 张浩天把被褥放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女生:“是她的。” 李小虎问:“她是谁?” 女生赶紧上前两步自我介绍:“我叫田笑雨,来自湖南,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说完向张浩天鞠了个躬,又向李小虎伸出纤纤细手。 李小虎在衣服上擦擦手,伸过去:“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了呢!不过,到了这,我们就是亲人了,比亲人还亲的亲人!” 张浩天对李小虎说:“快把我的绳子解开。” “干啥?”李小虎疑惑不解。 “把她的被褥和我的打在一起。” “且慢且慢!”李小虎蹲下来小声说:“这也太快了吧,说是亲人也不能转眼就合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你想挨揍是吧?不捆在一起,你抱着去西藏呀!” 张浩天眼中有种巨大的威慑力,李小虎不得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他拍拍张浩天的大腿,说:“听你的,听你的!” 张浩天瞪着他:“一激动你就拍人大腿,啥毛病!” 李小虎笑道:“习惯了,习惯了!” 田笑雨蹲下来帮忙,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时,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从一辆大客车上走下来,在一个名单上涂涂画画。他浑圆的肩膀挂不住挎包的带子,不时腾出手来拉肩带,一份顾此失彼的样子。一个驻足观看了他许久的男生好像终于等到了机会,快步走过去说:“领导,我叫周逸飞,我来帮你。”说完用眼光快速扫视着领导手中的名册,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名字,说:“你看,这就是我。” 领导看了看这位五官端正c精明聪慧的小伙子,慢悠悠念道:“周逸飞,经济管理毕业。”然后,用力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有这么一位同学热心为自己分担工作,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说:“太好了,这百十号人,真叫人招架不住。你帮我把同学分到三个车上,男女同学要适当搭配,每辆车确保有两到三名班干部。”说完,再一次看了一眼周逸飞,拍了拍他的肩,说:“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出发时间,都交给你啦!” 周逸飞双腿一并,说:“放心吧领导,保证完成任务!”说完,快速浏览名册,在“张浩天”后面画了个五角星,在“田笑雨c李小虎”几个名字上打了勾。 “怎么样,小伙子?”领导很快回来了。 “全好了,三辆车都按你的要求分好了!凡是班干部的,我都在后面画了个五角星。”周逸飞把名单放在领导手中。 领导接过来看了看,说:“年轻人就是动作利索,眨眼功夫就把三车人理顺了。”然后,大声喊:“同学们,都过来集合。” 大家很快聚拢过来。领导清了清烟锅巴嗓子,又看看身边两名带队的干部,说:“我们是西藏派来接你们进藏的。我姓梁,你们就叫我梁队长好了。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带你们向拉萨出发。全程两千多公里的路,大约需要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出发前,请大家仔细检查是否按照注意事项准备好了棉衣c水壶c干粮。手边要留一件厚衣服准备随时添加,不要全打在行李中了。” 大家纷纷议论: “八月的天还要我们穿棉衣,西藏到底有多冷啊?” “听说路上要走一个星期,怎么会这么久?” “还要自己带干粮,路上没有吃的吗?” 梁队长并不理会大家的议论,继续说:“为把大家安全送到拉萨,从现在起,都要服从我的指挥。我把你们分成了三个班,一个班一辆车,每辆车有我们一个带队的同志负责,再指定一名班长c副班长。”他又看看一直仰望他的周逸飞,“为了管好队伍,我还请这位周”梁队长一时忘了他的名字。 “周逸飞,我叫周逸飞。”周逸飞立刻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整理了一下发白但还干净的蓝色衬衣,又跺了一下软绵绵的布鞋,做出超凡脱俗的样子。他跺了一脚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用力过猛,脚指头都快从即将开缝的鞋子里跑出来了,赶紧把身体重心朝脚后跟移了移。 “请这位周逸飞同学当我们三辆车的联络员,协助我管理队伍,大家有什么事可以给我说,也可以对他讲。” 梁队长一说完,周逸飞就紧紧贴在他的身边,说:“我会尽职尽责,始终不离梁队长左右,随时反馈大家的需求!” 梁队长说:“大家按分配好的车次乘车。现在开始点名,一号车班长张浩天,副班长王雪梅。站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张浩天站出来时,看见一个短发女同学走到自己身旁,她皮肤光亮,额头饱满,身材匀称,眼神明亮,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干净利索,脸上是意气风发的笑容。 王雪梅自我介绍道:“王雪梅,湖北师范大学毕业!” 张浩天微笑着说:“你好!我叫张浩天。” 眼前这位俊朗的男生让王雪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脸部棱角分明,干练清朗。下颚富有骨干,线条流畅。两道眉毛又黑又浓,像两把弯刀,尤其是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不大但是很亮,仿佛有两束逼人的光,牢牢把人的视线锁住。王雪梅的目光移开后又立刻折回来,心想,在学校他一定备受女同学喜爱吧 “大家都记住各自的车次,别上错了车!” 梁队长的声音让王雪梅停止了遐想。“一号车:李小虎c田笑雨c徐致远c杨丹丹c宋建华c陈西平”念完最后一个名字,他喊道:“同学们,装车吧!” 梁队长刚念完,一个皮肤白净c文质彬彬的男生拉着他女朋友的手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没把我们分开!”他的声音轻柔柔的,动作也软绵绵的,一张即使变成女人也过于清秀的脸让人过目不忘。他的女朋友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顶着一个蓝色贝雷帽蓓,穿着一件和帽子颜色相近的连衣裙,脚蹬一双黑色高跟鞋。从她的表情看,显然没有男朋友那么高兴。她松开他的手,撅着嘴把头扭到一边。 带着爱情去西藏的这对漂亮情侣立刻招来大家羡慕的眼光。有的男生趁机吹起了口哨,有的在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梁队长想批评这对情侣又找不到理由,盯着他们说:“一个穿短袖,一个穿裙子,知道去哪不?” 男生低头不语,有些腼腆害羞,看见大家都盯着自己,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女生却瞪了梁队长一眼,大声回应:“八月份的天不穿裙子穿什么?少见多怪!”说完拉着男朋友的手走了。 梁队长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浩天看见梁队长脸上尴尬的表情已经收不回去了,忍不住想笑。为了不让他在同学们面前过于难堪,高喊一声:“一号车的同学把行李都集中到我这边来!” 王雪梅一遍遍嘱咐:“仔细检查一下行李,不要忘了自己的东西。” 李小虎捣乱,喊道:“快点快点,不要忘了拿别人的东西!” “班长,我们在同一辆车上。”田笑雨的声音柔柔的。她吃力地跟上张浩天的步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幸亏同一辆车,要不还得把捆好的行李解开。”李小虎说。 “讨厌!”田笑雨笑着说。 “讨厌!”李小虎模仿着她的口气跟过来。 “好了,别闹了。帮我把这个拿上车!”张浩天把网兜交给田笑雨,对大家喊道:“女同学都上车。男同学搭把手,把行李装上车顶。”他一说完,李小虎和几个男生就站在了他的身边。 王雪梅走过去帮忙。张浩天把她推到一边,说:“这哪是你们女生干的事,招呼女同学上车吧!”王雪梅还不想走,见他已经爬上了车顶,便对田笑雨说:“走吧,我们上车!” 田笑雨仰头看了看张浩天,说:“班长,我给你占个座位啊!”说完跟着王雪梅上了车,刚坐下就看见梁队长批评过的那对小情侣站在窗外拉拉扯扯,车上几个男生正在议论他们。 一个说:“她的脸好白!” 另一个答:“是刷的粉!” 一个又说:“她的腿真长!” 另一个又答:“是裙子太短了!” 一个说:“这么热的天她戴一顶帽子干啥?” 另一个又答:“好看,有洋味!” 车下的女生白了他们一眼,说:“怎么这么爱管闲事?讨厌!” “讨厌!”车上立刻有男生学着她的腔调。 她的男朋友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赶紧拉着她走了。 田笑雨回头看看身边刚才对话的两个男同学,笑笑。 两个男同学立刻被田笑雨的美丽惊呆了。一个说:“你的脸也白!” 另一个说:“不是刷的粉!” 一个又说:“你的腿也长!” 另一个又说:“不是因为裙子太短!” 一个纠正道:“人家根本没穿裙子!” 另一个赶紧说:“对对,人家根本没穿裙子!” 田笑雨捂住嘴“咯咯”笑起来。他们也笑了。田笑雨这才看清他们一高一低,一胖一瘦。 高个子说:“我叫胡坤,是来西藏创造桥梁建筑第一的!” 低个子说:“我叫陈西平,是来看到底谁得第一的!” 这回,三个人同时笑起来。 王雪梅不知他们为什么笑,看了他们一眼放好行李就走下车。远远看着还在车顶上忙碌的张浩天汗流浃背,感觉阳光中的他又多了几分迷人的光圈,说:“下来歇会吧,我去叫其他同学换换你们!” 张浩天说:“不用了,很快就好!”他把吉他小心地捆在两件被褥间,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的行李,对车顶的男同学说:“好了,没问题,绝对掉不了。都下去!” 李小虎和张浩天最后一个下车。他们一前一后走上车来。李小虎发现前排有两个空座位,拉着张浩天就准备坐下去。紧随其后的周逸飞伸手拦住李小虎:“且慢,且慢!这是我为梁队长占的座位!” 李小虎刚才看他装模作样说话的样子就不顺眼,没想到这么快就短兵相接了。他白了周逸飞一眼,说:“‘且慢,且慢’,抢我的座位还抢我的词,这座位上刻你的名字了?” 周逸飞翻翻眼珠,说:“刻谁的名字你都不能坐!”说完把梁队长的挎包放上去。 李小虎把挎包扔在一边,坐下来说:“我今天偏要坐这里!” 周逸飞推了他一把,说:“起来起来!” 李小虎站起来就要打,张浩天拉住他:“干啥,还没上路就想打架!”然后瞪了周逸飞一眼:“梁队长坐哪不一样,还非得让你占个座?”说完,把李小虎往后推:“我们去后面!” 李小虎边走边嘟囔:“‘且慢,且慢’,从此本大人今生不再用这个词,送给你了!” “班长,在这!”田笑雨看见张浩天走过来便站起来招手。 张浩天走过去和前排的王雪梅目光相遇,俩人友好地笑了一下。 李小虎走到后排,把包往座位下一塞,顺手摸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递给身边一个男同学。 男同学摆摆手,说:“不会,不会。”同时把身子往右边挪了挪。 李小虎叉着腿,舒舒服服吸了一口烟,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西藏?” 男生扶了扶近视眼镜,满脸堆笑,说:“我叫宋建华,是学畜牧业的。世界上没有藏北草原更适合我的用武之地了,不瞒你说,当时我们班就一个去西藏的名额,还有个男同学非要和我争,情急之下我和他打了一架,结果,把他右手打骨折了,他去住院我就来了。”说完“嘿嘿”笑了一下:“不知道他现在出院没有,还真对不起他呢!” 张浩天听见宋建华的话,忍不住回头仔细看了看他。这位同学对西藏如此向往和执着,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为了来西藏不惜和人大打出手,这让张浩天既吃惊又佩服。 李小虎露出兔牙看着有些冲动c近乎于犯傻气的宋建华。 全车人也听到了宋建华刚才的话,都扭过头来看这位“英雄”。 坐在前面的陈西平目不转睛地看了宋建华好久,突然站起来,把帆布包提过来坐到他身边,问:“宋建华同学,你真中!为了来西藏还和人家拼命。说说,你来西藏到底想干什么?” 宋建华扶扶眼镜又往左边挤了挤,说:“西藏天然草场的面积占全国1/5,不仅拥有辽阔的草地资源和优质水源,还有着历史悠久的畜牧传统,但是,农业和牧业发展都远不及新疆c内蒙古地区。为什么宽阔的草原没有优良种群,大片的土地种不出高产粮食?我就想来看看,能不能利用自己所学专业知识找到解决的办法,让这里牛羊成群,粮食满仓” 有如此明确的目标和具体的想法,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张浩天一听就知道宋建华是深思熟虑,有备而来的,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投去敬仰的目光。 陈西平显然一下就喜欢上了宋建华,一个劲说:“你真中!真中!” 宋建华问他:“你也是北方人?” 陈西平说:“是啊,听口音和你差不远。我太佩服你了,我从小就干农活,可就不懂你这么多种地养牛的学问!” 宋建华听他也和自己一样来自农村,突然来了兴趣,问:“你说影响农业生产的四大因素是什么?” 陈西平看着窗外油光发亮的杨树思考着。 李小虎脱口而出:“这还用想,春夏秋冬嘛!” 全车人都在笑。 宋建华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给你们说,影响农业生产的四大因素是气候c地域c土壤和管理。具体讲既有自然因素,也有社会经济因素,就拿西藏来说,农牧业结构不合理,发展不均衡,自然条件恶劣,再生能力不足” 张浩天认真倾听宋建华的每一句话,感到字字句句都分析在理,预感到他一定会在青藏高原这块土地上大显身手。 李小虎吐出一个大烟圈,拍了一下宋建华的大腿,说:“来吧,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宋建华揉揉拍痛的腿,把他吐出的烟圈挥到一边:“别抽了,整个车厢的空气都被你毁了。”然后问陈西平:“说说你为什么来西藏?” 陈西平脸一红,用力戳着裤腿上一块胶布沾住的洞,说:“不说中不中?” 宋建华模仿他的腔调说:“不中,不中!” 李小虎看见陈西平把裤子上的胶布都戳穿了露出了白生生的肉,再看他一双球鞋也有好几个洞,几缕线勉强网着难看的大脚指,脚边的帆布包花花绿绿的补丁不下十个。他笑道:“喔,你莫不是要来西藏挣大钱,回去改变一穷二白的面貌吧?” 陈西平脖子跟都红了,说:“什么挣大钱,什么一穷二白” 大家听见他窘迫的声音都笑了起来,有的还把头扭过来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陈西平的模样。 李小虎摸摸陈西平参差不齐的头发说:“这头发也是自己剃的吧,跟狗啃的一样!” 陈西平一脸难堪,无地自容。 张浩天正想替陈西平说几句,看见王雪梅突然站起来说:“有什么好笑的!不管我们怀揣怎样的梦想,有着怎样的家庭背景,只要踏上西藏这块土地,都是勇敢的人,每个人都值得尊重!” 大家很快止住了笑,安静下来。 陈西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王雪梅。 本来应该是自己这个当班长的男生来主张正义,没想到这位女同学比自己更快站了出来。张浩天看了王雪梅一眼,觉得她很不一般,猜想她在学校里一定是个敢说敢干,表里如一,原则分明的人, “都到齐了吗,班长?”梁队长上车问。 张浩天还在想王雪梅,听见梁队长问,站起来不知如何回答。 “我已点过了,除徐致远和杨丹丹,其他同学都到齐了。”周逸飞站起来响亮地回答。 梁队长问大家:“有谁见过他们吗?” 李小虎指着窗外,说:“他们在那里。” 大家看见刚才那对情侣正站在白杨树下拉拉扯扯,男同学用力把她往车方向拽,女同学却拼命往后退。 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站起来看。 张浩天立刻跳下车去叫他们:“你们在这干啥,有话不能上车再说吗?让全车人等你们!” 杨丹丹噜噜嘴,说:“你们不用等我们了,我们不去西藏了!” “什么,不去西藏了?”张浩天看着徐致远。 徐致远抱着几本书,无奈地看着杨丹丹, “书呆子!问你,跟我回去不?”杨丹丹问。 徐致远低着头不吭气。 杨丹丹跺着脚:“再问你一遍,跟我回去不? 张浩天有些不耐烦,催促说:“回哪去?上车,上车!” 杨丹丹把一把小刀拍在徐致远的书上:“不回去就一刀两断!” 徐致远手中的书连同小刀被打落在地,他蹲下去捡。 张浩天看见地上的书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c《红岩》和《东方》,这正是自己想带没能带走的。他捡起袖珍得好笑的水果刀看了看,说:“还一刀两断,要断也拿把大点的啊!” 徐致远把小刀抢过来放进兜里,说:“答应好好的跟我来西藏,走半路就反悔了!这是咋整的?” “我就是后悔了!我就是不想去西藏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会离开东北那么好的地方,远离父母c远离亲人跟你到西藏去吗?我现在就想回去!”杨丹丹嘟着嘴。 “我不是给你发过誓了吗?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徐致远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对我好有什么用啊,西藏还不是那么苦!”杨丹丹说。 “再苦,也比我们两个分开强吧?”徐致远说。 “谁说要和你分开,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去!”杨丹丹说。 “我不回去,我就是要去西藏看看!”徐致远拍拍书上的灰。 “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我!”杨丹丹背过身要哭的样子。 “怎么没有你”徐致远急得抓耳挠腮。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浓浓的东北话没完没了,张浩天的头都被吵晕了,打断他们说:“要回去早回去啊,现在都走到这了,说这些没用的干啥?上车上车!”说完,把他们往车上推。杨丹丹还是赖着不走,张浩天说:“不走,你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可行李都打在车顶上了,一件也取不下来,我们统统拉走!” 杨丹丹看看车顶又看看对他们大呼小叫的梁队长,左右为难。 徐致远说:“就是能拿下来,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啊!” 张浩天催道:“走啊,站着干啥,上车!” 杨丹丹瞪了徐致远一眼,只好跟着张浩天上了车。 梁队长盯着慢腾腾走上车来的杨丹丹看了好一会儿,说:“你顶着一个没用的帽子干啥!把裙子给我换了去!” 杨丹丹嘴一撅,想顶撞。徐致远拉了她一下。 梁队长又对徐致远吼道:“徐致远,我跟你说,她要是冻坏了c病倒了,你是要负责任的。” 徐致远连声说:“是,是。”推推杨丹丹,“快去换了吧!” 杨丹丹坐着不动,扭头看着窗外。 徐致远忙对梁队长赔笑,说:“我们一会就换!” 梁队长转身对全车人吼道:“注意事项怎么说的,在高寒缺氧地区感冒是要出人命的。我去年带的一批大学生就有人在路上病倒了,死了!你们是不是也想把命扔在半路上?”见大家都不吭声,女同学的脸都变了颜色,有的赶紧掏兜里的衣服。梁队长觉得自己的话起到了震慑作用,对司机说:“师傅,一号车打头阵。出发!” 大家立刻欢呼起来。千里迢迢从四面八方奔向这里,不就是要向着梦想出发吗?尽管之前无数个绚烂的梦想没有一个和西藏有关,可是,今天目光已投向西藏,未来就属于他们了! 车一启动,宋建华就喊:“班长,领大家唱支歌吧。” 张浩天猝不及防,但灵机一动,拍了拍前排王雪梅的肩膀:“唱歌跳舞都是女同学的强项。大家欢迎副班长王雪梅给大家唱支歌,好不好?”说完站起来带头鼓掌。 “唱就唱!”王雪梅并不怯场,大大方方站起来,说:“我起个头,大家和我一起唱,好不好?” 张浩天索性把她推到前面去:“就站在这里唱!” 王雪梅刚要唱,一个男生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笑嘻嘻地看着大家,打着节拍说起了快板:“唉,竹板这么一打,听我夸一夸。我叫何帅,帅气的帅!别的我都不敢夸,唯有长相顶呱呱。耳目口鼻都端正,吹拉弹唱样样会。站在这里就开演,吹一段口琴露个脸。大家说,想听副班长唱什么歌?”他掏出口琴看着王雪梅。 王雪梅说:“青春啊青春!” “好,听我的!”何帅捂住口琴吹过欢快的前奏。 王雪梅唱了起来: 青春啊青春,美丽的时光 比那彩霞还要鲜艳,比那玫瑰更加芬芳 若问青春在什么地方? 它带着爱情也带着幸福,更带着力量 在你的心上,在你的心上,你的心上 啦啦啦 欢乐的歌声飘出窗外,回荡在蔚蓝色的天空。 两天后,大家到达了青藏线上青海省最后一个城市——格尔木。稍作休整又踏上了征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最亮的星空 离开格尔木没多久,平坦的地势突然山峰崛起,宽阔的草滩荡然无存。汽车在昆仑山脉的深山峡谷迂回前行,很快进入茫茫戈壁。阳光刺眼c岩石裸露,放眼望去几乎见不到什么成片的绿色,只有浅河c沙洲或左或右跳跃在公路两侧。 进入高原腹地后气候变化多端。早上出发还红日高照c霞光万道,忽然间狂风大作c雨雪交加,到了中午气温又骤然回升,车厢里炙热难耐。可天快黑时,大风又裹挟着沙土c石子c冰雹“噼里啪啦”砸在车身上,气温比水银柱下降得还快。一天经历了几个四季轮回,无数个阴晴冷暖。一路上大家都在“脱,快脱”和“穿,快穿”的叫喊声中增减衣服。 张浩天看着窗外从未见过的风景心潮澎湃。刺眼的阳光把陡峭的山峰照得有些失真,一股正在燃烧的炙热雾气扑面而来,提醒路过的每一个生灵这是地球的极地。绛红色的山体远远的c静静的,岿然不动,不露声色,好像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天的蓝,云的白。褶皱明显的岩土c水波纹的山石c挤压扭曲的断层,极高的透明度让人真真切切看清了地壳运动留下的痕迹,让人联想到这里波涛汹涌c暗礁密布c鱼龙游动的过去。 张浩天正看得出神,忽然间风起云涌,天边飘来一团乌云,又黑又低,很快挤走了太阳。最后一道余晖被乌云包裹在厚厚的云层里,天空唐突地飘起几片雪花,很快又下起了雨。奇怪的是雨水虽然很大,但是落在沙土上很快就化为乌有,石头却被清洗得异常干净,个个色泽亮丽,惹人喜爱。 张浩天的目光被窗外变化莫测的景致牢牢锁住。他很享受青藏高原无数个气象的“第一次”对感官的刺激,哪怕是风的歌唱c云的流动c水的波光都和过去看见的完全不一样。自从踏上这片土地,看见的什么都是生平第一眼,经历的一切都是有生第一回。梦里追寻千百回,今天终于踏上了神秘的高原,虽然道路漫长,但是车轮每碾压过一寸土地都在一路向西,越来越接近自己要去的地方。汽车把大山c沙洲c河流一个个甩在了身后,张浩天也一点点把父母c老师和同学抛在脑后,布达拉宫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熟悉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他感到空气更加清新c视野更加开阔c精神更加振奋,恨不得生出双翼,让灵魂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飞起来。 他知道,自己兴奋的感觉来自一个原因——前方就是西藏。 半夜,汽车才赶到住宿点。大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了。 第二天,大家没走多远就明显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几乎所有人都不同程度有了高原反应。心慌气短,心跳加快,呼吸窘迫,浑身无力,这就是平生从未体验过的高原反应吗? 周逸飞给刚刚抽了一支烟的梁队长倒了杯热水,小心端在手里吹了又吹。徐致远夹出一块饼干喂给萎靡不振的杨丹丹。王雪梅闭着眼睛和同伴依偎在一起。后排的李小虎c宋建华和陈西平横七竖八扭在一起睡着了,分不清谁是谁。 一直昏昏欲睡的田笑雨突然摸着胸口站起来,推窗要吐。司机见有人晕车并没放慢速度,照样加大马力勇往直前。张浩天伸手拉住田笑雨的衣角,担心她一头栽下去。吐了几口的田笑雨缩回到座位上。张浩天摸出水壶递给她。田笑雨喝了一口又想吐,再次打开车窗。风夹着雪花和寒气飘进来,有人咳了几声。张浩天赶紧关上车窗拿出自己买的新饭盒递给她。田笑雨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接过来,吐过之后感觉轻松了许多,昏昏沉沉睡了。 张浩天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田笑雨身上,突然想起了她被子里的那块石头,无数个疑问在心头萦绕她有着怎样的身世,为什么也报名来西藏,还带着一块沉重的石头,那块神秘的石头到底是什么 张浩天觉得来西藏的每个人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要么是对这片土地近乎于执狂的热爱,就像宋建华,打断同学的胳膊也要争取一个来西藏的名额。要不就是因为爱情,就像徐致远和杨丹丹,就算一个不是心甘情愿,因为爱最后也会做出牺牲。要不因为青春激扬,豪情万丈,就像王雪梅,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来西藏,但从她意气风发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神态判断,也和自己差不多。可是,田笑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连捆行李的绳子都系不紧,也来闯西藏,还背着一块大石头!张浩天满腹疑虑 正想着,突然听见王雪梅大叫:“刘敏,刘敏!” 张浩天赶紧站起来,看见王雪梅身边的女生面色青紫,双目紧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道一旁的何帅说:“我注意她好长时间了,是不是,死了” “胡说!”梁队长跑过来把手指放在刘敏嘴边试了试,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大声喊周逸飞:“把氧气袋抱过来。” 周逸飞抱着个像充气枕头一样的东西跑过来。梁队长打开管子放在刘敏鼻孔里。不一会,刘敏慢慢睁开了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全车人也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座位上。梁队长把氧气袋交给王雪梅:“扶住,让她好好吸一会!” 陈西平被吵醒了,伸伸懒腰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拽着我爹的腿走了很久很久。” 宋建华把腿从他身体下抽出来说:“哪是你爹的腿,你把我半个身子都压麻了,现在才从你梦中解脱出来!” 大家笑了几声,算是给沉闷的空气增添了点活性。 陈西平突发奇想,说:“大家都快睡着了吧,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大家还没有回应他就津津有味讲起来。“一天晚上,师徒二人去捉鬼,看见一个破庙的大门莫名其妙地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徒弟说,一定是妖风。师父打了他一巴掌说,哪是妖风,这都看不出,说明这里进进出出的鬼很多。徒弟不信,大着胆子走过去一看,原来就一个蓬头散发的女鬼,正在用门夹核桃!” 女同学“嗷嗷”叫,男同学“哈哈”笑。 张浩天责备道:“黑灯瞎火讲什么鬼故事!” 陈西平忙说:“好好,不讲鬼故事了,给大家讲一个我真实的经历。一天晚上,我去自家茅房拉屎,蹲在茅坑中正集中精力,突然看见对面人家的灯光忽闪忽闪的。不一会,窗台下慢悠悠晃过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咳了一声,一闪就不见了。一会,窗台下又轻飘飘走过来一个长发女子,咳了一声,一闪又不见了” 张浩天说:“这不还是鬼故事吗?” 陈西平阴森森地说:“后来我提上裤子,大着胆子走到窗台下一看,结果” 张浩天听见女生又在叫,打断他说:“好了好了,别讲了!” 可宋建华急着听下文,说:“快说,结果怎么了?” 陈西平笑道:“我刚走到窗户下往里一看,结果,也忍不住咳了一声跑了。原来这家人正在厨房炒辣椒,呛死人了” 大家都笑起来,连梁队长也忍不住扭过头笑道:“你这小子,笑话还怪多!” 李小虎去摸烟,宋建华阻止道:“忍忍吧!” 李小虎又摸摸肚子,说:“烟可以忍,可饿忍不住啊!梁队长,啥时候到站呀,不让吃饭也得下去撒泡尿吧?” 梁队长看看手表,对司机交代两句,对大家说:“下车老规矩,男左女右,快去快回。” 男女同学下车各朝两个方向跑去。可大家明显感觉今天和平常不一样,抬不起脚c迈不开腿,动作比平时沉重了许多。一阵风来,田笑雨软绵绵地倒下去。张浩天把她扶起来交给身后的王雪梅,说:“扶好她,当心点!” 月光下依稀可见前面有一条深沟。张浩天招呼大家:“注意,有条沟!”跟在他身后的陈西平用家乡话对跟过来的人传道:“注意,有条狗!”大家一听说有狗,又不知道具体在哪,尖叫起来前呼后拥乱成一团,几个人把陈西平挤进沟里。陈西平“哎呀呀”叫着,好半天才爬起来,说:“给你们说有条狗,有条狗,怎么就听不懂啊!” 张浩天又好气又好笑,说:“摔你活该,连传话都不会!” 李小虎解决完急匆匆穿好裤子,靠在还在撒尿的宋建华背上点烟,可连划几根火柴都没点着。宋建华不耐烦地说:“好了没有,我的家伙都快冻掉了!” 一旁的司机说:“别费劲儿了,这里缺氧,点不着。” 李小虎愣了一下,又试了一根,失望地收起了烟。 女同学动作慢,跑得还远,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地方蹲下来,突然不知谁发现黑夜中一个影子站着撒尿,大喊了一声:“有个男的!”大家立刻提着裤子站起来挤成一团。 男同学听见女同学这边大呼小叫的,都扭过头往这边看。张浩天看见陈西平提着裤子从女同学的人堆里跑出来,跌跌撞撞往深沟跑来,学着他刚才的河南话喊道:“注意,有条狗!”可陈西平慌不择路,还是掉进了沟里。男同学笑得高原反应都出来了,蹲在地上撑着地。张浩天捂住胸口说:“给你说有条狗,有条狗,怎么就听不懂啊!” 陈西平狼狈不堪,费了好大力气也没有爬出来,气喘吁吁地说:“真的是高原反应刚才掉进沟里爬出来就昏头昏脑的,迷迷糊糊就跑的女人堆里去了!” 张浩天和宋建华把陈西平拉出来,感觉他比五百吨的汽车还重。往回走的时候,张浩天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好不容易走到车跟前,看见王雪梅和田笑雨靠在车门边抬不起腿,便把她们推了上去。 王雪梅正想说声“谢谢”,几滴血顺着鼻子落在手背上c地上。她叫起来:“血!” 张浩天一惊,掏出手绢递给她,搀扶着王雪梅回到座位上。 这时,杨丹丹又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整个车厢都是她的尖叫声:“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凄凄惨惨的哭叫把大家的耳膜都要刺穿了。 徐致远手忙脚乱,不停地说:“咋整啊,咋整啊!” 张浩天走过去对徐致远说:“给她擦擦,让她不要叫了!” 徐致远擦着鼻血不停安慰:“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梁队长听见呼喊从另一辆车上跑过来,察看了大家的情况后安慰道:“不要紧张,是高原反应,没关系的。不要剧烈活动,一会到站了,多喝点水早点休息。” 大家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终于到了乱石滩上建起来的沱沱河运输站,大家饥肠辘辘地向食堂走去。 食堂里灯光灰暗,地上湿漉漉的,门口的地面还结了冰。有几个同学踩上去差点摔倒,不时有人尖叫。几个大铁盆盛着黑馒头,一个铁桶里装着没有多少热气的虾皮紫菜汤,旁边垒着几十个铁腕,每个碗边都写着“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红色字。十几个圆桌上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把长短不一的木筷子散乱地扔着。大家陆陆续续走进来,空旷的食堂顿时热闹起来。 何帅用一双筷子串着六个馒头走过来。李小虎喊着“且慢且慢”,顺势从筷子上取下一个,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发誓抛弃的口头禅,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何帅说:“该打!你不知道大个子快饿晕了吗,还和他抢!” 大个子胡坤大大咧咧地站着,头发像个鸡窝乱糟糟的,外套穿得斜斜歪歪的,钮扣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扣对的。他接过馒头说:“今天哪还吃得下六个,两个都勉为其难。”说完分一个给张浩天,又递一个给有气无力的陈西平,说:“高原反应厉害吧,没劲讲鬼故事了?” 陈西平接过馒头耷拉着头不说话。 张浩天嘴里的馒头一直在舌头上打转,喝了一大口汤才把馒头送下去,说:“出来几天了,好想吃顿米饭呀!” 李小虎说:“你说这鬼地方,连支烟都点不着,他们是怎么生火做的饭。” 胡坤说:“我好想吃我妈做的烧饼啊!我给你们说,我妈做的烧饼连朱老总都夸好吃,他还亲自下令让炊事班的战士拜我妈妈为师呢!” 张浩天问:“朱老总去过你家?” 胡坤说:“朱老总在延安的时候就住在我家窑洞里,天天吃我妈做的烧饼!” 张浩天觉得疑点重重,又问:“那时候,你妈多大?” 胡坤掐着指头算了一阵,笑道:“我妈才五岁。那一定是我奶奶做的烧饼!” 大家笑得直喷饭。 胡坤又改口:“记错了,记错了。不是烧饼,是吃过我们家的红枣,我家的枣树至少有五百年的历史!” 李小虎说:“你家枣树不止五百年的历史吧,我怎么记得你家那棵枣树是秦始皇亲手栽下的呢?” 胡坤说:“对对对,没错没错,是秦始皇亲手栽下的!” 大家又一阵笑。陈西平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胡坤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是狗啃瓷盆——满嘴瓷(词)啊!” 胡坤不能自圆其说也不脸红,喝了一口汤还想瞎编:“听我说”这时,何帅给大家使了个眼色:“快看,那边两位。” 大家顺着他的眼神看见对面桌上的徐致远和杨丹丹眉目传情,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馒头。 何帅说:“杨丹丹刚才在车上都快死了,现在又回光返照了!” 胡坤说:“我吃了这么多馒头,也没能吃出这种味道。” 宋建华扶扶眼镜说:“这是什么?这就是品味,这就是境界。” 大家有滋有味儿地边看边吃。 田笑雨走过来,对张浩天说:“班长,有米饭,快去!” “米饭?”张浩天一听,眼前一亮,放下汤跟着她走过去。他先盛了一碗米饭给田笑雨,问:“你是湖南人,也爱吃米饭吧?” 田笑雨一笑:“是的,我猜你也喜欢,所以赶快来叫你!”她吃了一口,说:“班长,米饭好像不熟啊!” 张浩天尝了尝,说:“嗯,夹生的。” 田笑雨询问端饭过来的师傅:“师傅,米饭怎么是生的?” 师傅看了她一眼:“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 张浩天说:“你怎么说话呢!” 师傅瞪了张浩天一眼:“怎么说话,爱吃就吃,不吃就”他一转身,把田笑雨手中的米饭碰翻在地。 张浩天见师傅要走,拉住他的衣服说:“什么态度,连个道歉也不说!” 师傅推了他一把:“还想动手,来啊!”说完拿起饭勺就敲在张浩天头上。 张浩天摸着头还没反应过来,胡坤就冲过来一拳打在师傅脸上。很快,厨房跑出来一群手拿锅铲和擀面棍的师傅,而三个车的男同学也都围在了张浩天周围。 张浩天摸了一下头,大喊一声:“打!” 顿时,馒头碗筷就在空中飞起来,米饭汤水撒了一地,桌子c椅子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男同学喊打,女同学在叫,食堂乱成一锅粥。 田笑雨躲在一边,惊恐不安,瑟瑟发抖。 杨丹丹把不知所措的徐致远推了出去:“去,战斗!” 不一会,梁队长和周逸飞跑了进来。 梁队长站在饭桌上大喊:“都给我住手!” 大家一愣,停下来看着梁队长。 粱队长见张浩天手里还握着一个没有扔出去的馒头,说:“作为班长,不制止打架行为,还带头闹事,成什么体统!” 张浩天咬了一口馒头,说:“是他们先动的手!” “是谁动手我不管,你作为班长为什么要参入其中?” “他们打人你不管,偏偏说我们的不对!”张浩天不服气。 “是,我就要说你的不对,我要处分你,撤你的职!” “撤就撤!”张浩天不服软。 “你还嘴硬!明天你就不要去西藏了,自己找车回去!” 张浩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敢赌气说“回去就回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李小虎站出来说:“要班长回去,我们都回去!” 胡坤也拍着胸脯说:“说得对,打架人人有份。要处分就处分我,我先动的手!” 陈西平c宋建华c何帅也都大声响应。 梁队长说:“刚才一个二个高山反应都要死了,现在一说打架都来精神了?我给你们说,今天你们不给师傅赔礼道歉,把损坏的东西赔了,我就让你们统统滚蛋!” 这时,王雪梅急冲冲地跑进来,看见梁队长在训人,听了一会才搞清楚是因为张浩天带头打架。她有些惊讶,但惦记着刘敏,就拉了拉何帅的衣服,说:“去背一下刘敏,她走不动了。” 何帅跟着王雪梅跑到客车前,看见刘敏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捂着肚子,走过去问:“是不是肚子痛?” 刘敏涨红了脸说:“胡说!” 王雪梅想解释什么,又忍了忍,对何帅说:“女同学的事你就不要问了。” 何帅“哦哦”两声,蹲下身去要背刘敏。刘敏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不肯站起来。何帅扭过头说:“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来吧。”王雪梅把刘敏扶到何帅背上。何帅背起来走了两步直喘气,说:“你还怪重的!” 刘敏踢了他一下。何帅稳稳身子向食堂方向走去。 刘敏说:“我不想吃饭,送我回宿舍。” 何帅还是不改变方向,坚持朝食堂走。 刘敏又踢踢他,说:“我要是吃饱了,你就更背不动我了!” 何帅觉得她脾气不小,但挺幽默,想回头看看她,可看不见。 王雪梅朝宿舍方向指了指,何帅才重新调整方向,绕过低矮的红柳树丛朝一排土房走去。 没有手电也没有路灯,何帅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在这高寒缺氧的地方,背个人走路可是个重体力活,到了宿舍门口,他已力不从心。王雪梅跑前两步推开门,去拉灯,可灯没有亮。这时,何帅已经背着刘敏一脚踏了进去,两个人都摔在地上,脸还不偏不正贴在了一起。 刘敏“哎呀哎呀”地叫着,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何帅把她扶起来,埋怨道:“谁知道高原的房子咋建的,外面比里面高出一大截!” 王雪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站着。 何帅看不清刘敏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他使劲拍着刘敏身上的土以减轻心中的慌乱。 刘敏说:“好了,好了!你是在拍土呢还是在打我啊?” 何帅赶紧停下来,借着朦胧的月光把刘敏扶到床边,说了声“我走了”便往外跑,情急中又和还站门边的王雪梅撞个正怀。 王雪梅“啊啊”地叫了两声,看见何帅跑得没影。 王雪梅刚安顿好刘敏,田笑雨和杨丹丹就走了进来。她说:“你们陪着刘敏,我去找蜡烛。” 田笑雨问:“你一个人,不怕啊?” 王雪梅说:“有什么好怕的。” 王雪梅到了食堂,刚才闹哄哄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几个师傅正在扫地抹桌子。王雪梅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蜡烛,只好沮丧地往回走。 干燥的空气,极度的低温,月色中看见寒风把几棵弯弯斜斜的红柳吹得倒伏在地,像紧贴在地面的盆景。王雪梅打了个冷颤,把手揣进口袋摸到了张浩天的手绢,借着月光看见手绢上的血已结成了块儿,硬邦邦的,又转身往回走。 她去厨房要了半盆水,蹲在门边搓着手绢,眼前忽然又出现了张浩天帅气阳光的笑脸。说不清他那点好,但总想和他靠近,哪怕一句话不说也感到舒服,可是,这么一个正直c踏实的人竟然也会打架,这哪像个班干部c党员啊! 不过,听说打架是师傅先动的手,也不能全怪他吧?回来的路上,王雪梅边走边想,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星空,突然惊呆了。星星又多又密,布满了整个天空,像无数双眼睛,每一颗都闪闪发亮,光亮无比。皎洁的月亮轮廓分明,形态可爱,像一个妩媚多情的少女安安静静挂在天际。深邃的夜空就像手中刚刚洗过的蓝色手绢,湛蓝湛蓝的,明净而纯洁。耀眼的银河在暮光中依稀可见,远处的雪峰在天边闪着银色的光芒。王雪梅放慢脚步,细细观赏起和故乡完全不一样的璀璨夜空来,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张浩天的笑脸就印在了黄灿灿的月亮上面,她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烧,心砰砰乱跳。 此时,张浩天他们几个男生从车上拿着行李嘻嘻哈哈走过来,好像还在为刚才食堂里的“战斗”激动不已,说话的人个个充满自豪,声音响亮。“谁知道会为了一碗米饭打架!”王雪梅听见张浩天的声音飘过来,心中一惊,不知为什么立刻想躲起来,可是,夜这么亮,没地方能够藏身,她怔怔地站着等他们走近。 “谁,是人还是鬼?”胡坤最先发现有个人,远远的喊了一声。 “吓死人!你站在这里干啥?”李小虎认出是王雪梅。 “这么冷,怎么不回房间去?”张浩天也看清了寒风中的王雪梅。 王雪梅捏了一下手绢抬头看天,说:“这里的夜空多美!” 大家同时抬起头看着奇异的星光,一脸惊愕。不容置疑,所有人都被夜空的绚烂惊呆了,大家静静凝望,心潮起伏。 李小虎问:“我们是在地球上吗?” 宋建华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炫c最亮的星空! 陈西平感叹:“月亮好亮,像我家的大银盘!” 胡坤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捧仿佛在空中飘动飞舞的星辰,说:“满天都是星星,像下雪一样!” 张浩天仰望夜空。月亮很亮,形状可人,但是同满天繁星相比,月亮黯然失色。星星才是夜空的主人。它们布满整个天际,无处不在,每一颗都灿烂无比。张浩天的目光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最后停留在北方一颗最耀眼的星星上。他知道最亮的那颗星星一定是在为自己闪烁,说:“这么多星星,每一颗都光芒四射,就像我小时候缤纷的梦想,谁知道其中有一颗竟然和西藏有关啊!” 大家又沉默了,看看他,看看天。 胡坤摸了摸发酸的脖子,推推大家,说:“冻死了,冻死了,回屋去!”大家这才收回目光快步向宿舍走去。 走到宿舍,张浩天看女生的房间还在前面,就对王雪梅说:“我送送你吧!” 王雪梅心中一喜,但是看看都盯着自己的男生,摆摆手说:“不用送,没多远,走两步就到了!” “你一个女生,这黑灯瞎火的,还是送送吧!”张浩天坚持说。 王雪梅不知为什么要心口不一,摆摆手说:“不送不送!都坐一天车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好,明天见!”张浩天说完和他们走了。 王雪梅看他走远了,心里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让他送送自己呢?她看看夜空,星光依然闪烁,张浩天的影子还印在月亮上,忍不住摸了摸还在发烧的脸。 王雪梅回到宿舍见她们都睡了,便摸到自己床边,把手绢搭在床头的铁丝上,可躺下怎么也睡不着。房间很冷,被子又脏又湿,盖了许久也没有热气。看着地上的月光,她无边无际地遐想起来,父母c同学c朋友,想来想去,那些熟悉的面孔最后又定格在初识的张浩天身上,更加难以入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唐古拉山的风 天朦朦亮,就听见梁队长和张浩天挨个敲门:“起床了,出发了。”她赶紧招呼大家:“快起来,收拾东西。”她穿好衣服翻身下床,去取床头的手绢,只听“嘶”的一声,手绢挂在铁丝的断头上,撕破了一条口子。怎么还给张浩天呢?她有些慌乱,叠起来装进口袋。 胡坤一上车就站在过道上回味着昨天的“战况”:“要不是我只吃了两个馒头,我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他的衣服扣子从里到外一颗不剩,全部遗失在“战场上”,露出肥嘟嘟的肚皮。 “我太佩服班长了,还敢带我们打架!”陈西平大声说。 “我可没有带你们打架,是你们自己动的手。”张浩天掩饰住脸上得意的笑容。 “我可是听见你喊‘打’才冲上去的!没想到你一声令下,三个班的男生都冲上去了!”李小虎眉飞色舞。 “谁知道大个子出手那么快,冲过来就是一拳。”张浩天说。 “连徐致远都抓起馒头冲上去了,真没想到!”胡坤说。 “我咋看见是杨丹丹把他推上去的呀?徐致远抓起馒头不假,但是他咬了一口又放下了!”宋建华说。 “胡说,我家书呆子是自己冲上去的,馒头也砸出去了!”杨丹丹站起来大声说。 张浩天问:“徐致远,你自己说,你砸出去了吗?” 徐致远脸红心跳的,支支吾吾不说话。 “我们这么多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如果女同学也出手,还不把他们都包饺子了!”胡坤摸摸肚皮哈哈大笑。 “你们还在这津津乐道!要不是周逸飞跑来找我,还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知不知道我今天差点让你们集体向后转,齐步走!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全把你们退回去!”梁队长走上车来把大家训斥了一通,又狠狠拍了一下胡坤的肚皮,说:“回座位上去!” 王雪梅回头看了张浩天一眼。奇怪自己昨晚还有些责备他的冲动,今天怎么眼中全都是欣赏。 田笑雨怯怯地看着张浩天,低声说:“都怪我!” 张浩天说:“男生的事,和你无关!” 三辆车在空旷的院子里调了个头,摇摇晃晃地爬上公路继续前进。天还没有亮,看不见外面的风景,大家又开始闲扯起来。 宋建华说:“不知道谁半夜在门口干了一泡,恶心人!” 李小虎说:“那还有谁?一晚上就你出去的次数最多。” 胡坤拍了拍何帅的肩,说:“对不起,头一次睡通铺没经验,昨晚把你挤下了床,没事吧?” 何帅揉揉肩:“怎么没事,我都半身不遂了!”说完又问过道旁的刘敏:“你们女生宿舍为什么不是通铺?很舒服嘛!” 刘敏还没回答,宋建华就说:“哟,怪不得半夜起来见何帅的床铺空着,原来是跑到女生宿舍去睡了,还很舒服!” 何帅脸一红,说:“谁跑女生宿舍去睡了?” 宋建华问:“你没去,怎么知道女生宿舍不是通铺?” 刘敏“呼”地站起来,极力想澄清事实,说:“胡说,昨天晚上根本就没灯,他啥也没看清!” 全车人都笑了,连客车都忍不住跳了几下。 刘敏自知失语,愣愣地站着。王雪梅示意她赶紧坐下。 何帅不由得看了一眼昨晚背过的刘敏。她朴素端庄,身材匀称,眼睛透亮,肉嘟嘟的圆鼻头十分可爱,一头乌黑的头发又多又粗,好看的麻花辫从结实的双肩搭下来,在健美的前胸晃来晃去。他脸红心跳地转过头,记住了她的模样。 高原的天气延续着它喜怒无常的脾气,早上还是风和日丽,转眼间就飘起了雪花,不一会还下起了小雨。 田笑雨看见风雨中一行人在湿漉漉的公路边起起伏伏,一次次匍匐前行,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c头上,但是他们目光淡然,步伐坚定。田笑雨碰碰张浩天的胳膊,问:“他们在干啥?” 张浩天打开窗户仔细观察,发现男男女女c老老少少一大群,他们个个戴着棉手套,围着帆布长裙,口中念念有词,动作整齐划一,五体投地,三步一叩头,虔诚而执着地行进着。 梁队长见大家看得目瞪口呆,解释道:“磕长头是藏族群众最虔诚的信仰方式,他们怀揣梦想,风餐露宿,不管遇到多少阻力也不会停下脚步,从家乡一路磕来,直到圣城拉萨。” 张浩天惊讶不已,问:“队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拉萨啊?” 梁队长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他们几乎把一生所积累的财富都花在了这条朝圣路上,为了心中的福愿,甘愿忍受一路的艰辛,哪怕是为此献出生命他们也在所不惜。” 张浩天看着一个个远去的身影,虽然内心依然疑惑,但是知道他们和自己要去同一个地方,还是无比激动。 太阳只剩下余晖时,梁队长指了指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大声说:“同学们,唐古拉山到了,西藏到了!” 大家顿时欢呼起来:“唐古拉山到了,西藏到了!” 唐古拉山与天相连,线条柔美而舒缓,虽然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样高耸云天,巍峨险峻,但它磅礴宏大的气势令人震撼,心旷神怡。雪峰在夕阳下泛起一层温暖的光芒,大地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金粉,蓝得失真的天空虚幻而深邃,亮得刺眼的白云挂在天边却像飘在心尖。张浩天想大喊,可激动片刻却轻轻吐出一个字“啊”! 汽车停在一块一米多高的石碑前,三辆车上的同学都跑了下来。看见红灿灿的碑文,无不感叹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达这样的高度:“唐古拉山——海拔5231米”。大家仰望巍峨壮丽的唐古拉山,看见红黄蓝绿白的五色经幡在风中飘动,个个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唐古拉山,藏语是高原上的山。因终年积雪不化,四季冰雪覆盖,号称风雪的故乡。主峰格拉丹东,是长江的源头,这里也是青海和西藏的分界线。走了这么多天,从地理意义上讲,今天这一刻,你们才算是真正踏上了西藏的土地。” 梁队长说。 张浩天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经幡上从未见过的神奇藏文上,感觉每一个字都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像荷塘里游动的小蝌蚪,灵动而优美。他满怀深情地凝望着这块即将在此生活奋斗的土地,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真想敞开心扉大声呼喊。 王雪梅站在张浩天身旁,追寻着他的目光,说:“真是太美了!我听见的不是风声,是云朵流动的声音。” 田笑雨仰望起伏不断的雪峰泪流满面,双唇颤抖,不知是在对谁说:“我也看见了,看见了!” 徐致远轻轻柔柔地说:“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必须去,那就是西藏!” 杨丹丹依偎在徐致远身边,说:“终于到了,想回也回不了了!” 李小虎原地跳了几下,看样子是想抓住头上低垂的白云。 虽然张浩天做梦也没有想到今生今世会踏上这块陌生的土地,但是面对它的时候还是充满了深情。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跳上石碑底座挥动双手纵情高喊:“唐古拉山,我们来了!雪域高原,我们来了!” 大家跟着他欢呼起来,跳起来,叫起来,地动山摇,余音回荡 梁队长急得直跺脚:“不要喊,不要跳,注意高原反应!” 张浩天跳下石碑,转身爬上车顶,取来吉他靠在石碑上就弹起了《橄榄树》。何帅掏出口琴和他合拍。大家立刻跟着熟悉的旋律唱起来,连其他两个车的同学也围过来加入了合唱。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远方?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 梁队长急得团团转,拉拉这个,拽拽这个。 张浩天抱着吉他微笑着看着梁队长,激情飞扬,拨动用力。 梁队长呵斥道:“张浩天,别唱了!把同学都给我带回来!听到没有?” 张浩天已经抑制不住自己高涨的情绪,把琴弦拨动得惊天动地,算是给梁队长一个有力的回答。同学们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歌声越来越宏亮,震得山崩地裂,场面完全失控了。 梁队长急得团团转,背着手一个劲地说:“乱弹琴,乱弹琴!” 李小虎取来相机往梁队长怀里一塞:“队长,难道你就没有年轻过?给我们来一张吧!” 梁队长一愣,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他看看张浩天一群人,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进藏时的情景,一样的激情似火,一样的豪情万丈。他接过相机对准镜头“咔嚓”一声,这时,竟然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湿。但他很快就给大家降了温,吼道:“张浩天,别唱了,听到没有?你是不是真的要我把你赶回去!” 张浩天觉得十分扫兴,收起吉他对同学们说:“不唱了c不唱了!”嘴上这么说,可内心的激情并没有完全释放。他指着不远处飘着五彩经幡的山峦说:“同学们,跟我冲啊!” 话音刚落,一群男同学就跟在他身后向山顶冲去。可是,冲,只是意念中的冲。没走几步他们就慢下来,爬两步退一步,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山看起来并不高,也不遥远,可他们就爬了短短二十米,仿佛就用掉了毕生的力气,腿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心“咚咚”乱跳随时像要跳出来。他们有的弯着腰大口喘气,有的双手支地流着长长的口水,有的四脚朝天翻着白眼。 女同学看着像喝多了酒一样的男同学,既惊讶又好笑。 梁队长笑嘻嘻地向他们喊:“给我冲啊,怎么不冲了啊!” 张浩天喘口气,挣扎着爬起来,说:“撤!” 梁队长见大家狼狈不堪走回来上了车,长长舒了口气。扭头看见杨丹丹脸色乌紫,穿着单薄的裙子正在风中瑟瑟发抖,他厉声说:“还有你,把裙子都穿到唐古拉山来了,搞什么名堂!” 唐古拉山的风就像是雪水化作的,早已经把杨丹丹身上的热气抽走了。她的牙齿上下直打架,不停地打喷嚏,上了车就把脚塞到徐致远的屁股底下取暖,两只手揣在贝雷帽里。徐致远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紧紧裹在她身上,但是她还在发抖。 梁队长又好气又好笑,吼道:“还不给我换了去!” 杨丹丹推着徐致远:“愣着干啥,去车顶把衣服拿下来呀!” 徐致远取来衣服,杨丹丹有气无力地走到石碑后面去换。 车队又出发了,可没走多远杨丹丹就大叫起来:“师傅,快停车,我的裙子忘在石碑后面了。” 司机猛一刹车停下来。梁队长说:“搞什么名堂?” 杨丹丹推着徐致远:“书呆子,还坐着干啥,回头去找呀。” 徐致远下了车,心有余而力不足,慢腾腾地走着迈不开腿。 梁队长看着心急,对胡坤说:“你腿长,跑快点。” 胡坤跑起来才知道,跑得快不快和腿长一点关系都没有。空气稀薄,血液凝固,他很想快去快回,可腿像拖着两个麻袋不听使唤。 紧跟其后的两辆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从车窗探出头问:“怎么又停车了,到喜马拉雅山了吗?” 胡坤说:“到珠峰了!” 不一会,胡坤拎着裙子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塞给徐致远,说:“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捡回来的,你得请我喝酒呀!” 徐致远说:“一定一定,到了拉萨,请喝一杯酥油茶。” 一上车,胡坤的鼻血就流了出来。他赶紧弯腰低头,血滴在了地板上。徐致远吓得脸色煞白,说:“咋整啊,咋整啊!” 张浩天接过王雪梅递过来的水壶倒出一些凉水拍在胡坤脖子上,不一会,血就不流了。梁队长对大家挥挥手,说:“好了好了,都回座位上去,再坚持两天就到了。” 第二天,远离唐古拉山后,海拔降低了不少,道路也平坦了许多,汽车纵情驰骋在无边无际的藏北草原上。沿途虽然没有领略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动人画面,但青草临风摇曳,野花婀娜多姿,牛羊悠闲移动,白云忽高忽低,一路上还是充满了诗情画意。 宋建华看着迷人的草原风光心驰神往,忽然激动地叫嚷着停车。 也许是因为快到拉萨的原因,梁队长心情特别好,和颜悦色地让司机踩住了刹车。大家立刻跳下车去,齐刷刷望着宽阔的草原。 闻着浓浓的青草香,大家极目远眺。辽阔的草原飘着淡淡的雾霭,雪峰金碧辉煌,透着万丈光芒。天空蔚蓝深邃,悄无声息地笼罩着绿色大地。白云低垂天际,像在每个人的指间缠绕。鲜花娇艳欲滴,草原犹如五彩锦缎铺到天边。无法想像大自然以怎样神奇的力量让这片土地如此美丽,每个人都迷醉了。男同学目光深远,视线从脚边深深浅浅的绿色一直蔓延到雪山脚下。女同学一下车就被脚边顶着牛粪生长的野花吸引住了。鹅黄色的小黄花紧贴地面,精致而乖巧。细碎的小白花如雪似玉,像漫天繁星在碧草间闪烁。不易察觉的紫色串朵混杂在碧草荆棘间,星星点点,时隐时现。她们三三两两跳跃在溪水旁采集野花,满心欢喜地拿在手中,放在鼻下,插在发间。 张浩天说:“河流环绕雪山,牧民像在云端放牧。” 李小虎说:“看白云像羊群,看羊群像白云。” 田笑雨踩在水汪汪的草甸上,看着从草丛中汨汨流出的溪流,惊叹:“难以想象,水从雪山上流下来就这样无声无息汇集成了江河!” 张浩天的目光还在雪峰之巅,说:“无数条江河的源头就在这里凝缩成晶莹剔透的冰川,平静细小的涓涓细流正孕育着波澜壮阔c滔滔东去的长江大河!” 宋建华看着草地上缓缓移动的羊群,说:“这就是我梦中去过无数次的地方。”说完,用力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正在低头吃草的黄鬃马立刻仰起头专注地看着他。 张浩天问:“咦,它好像认识你!” 宋建华又吹了一声,黄鬃马立刻朝这边跑起来。 王雪梅惊叫起来:“天啊,它真的认识你!” 黄鬃马越跑越快,喘着粗气,打着响鼻,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宋建华面前。它长长的睫毛上下翻飞,用深邃的大眼睛温柔地看着宋建华,好像在说“终于等到你了。”宋建华爱怜地摸着马鬃,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然后俯身摘了一把青草喂给它。黄鬃马温情地看了他一眼,伸过头叼起草,缓慢咀嚼起来。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连梁队长也惊讶地说了好几个“不可思议”。 张浩天突然来了兴致,抓住马鬃就要骑。可马鬃太细c太滑,怎么也抓不住。马尾巴倒是合适,可也不能倒骑毛驴啊!李小虎蹲在地上让张浩天踩着自己的腿跨上去。张浩天还没有坐稳,黄鬃马突然长嘶一声,一扬脖子就把他放倒在地,扬起蹄子就要踏上去。 梁队长大喝一声冲过去,将张浩天一把拉过来。张浩天一翻身站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刚才还温柔多情,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的黄鬃马。梁队长也吓出一身冷汗,狠狠瞪着张浩天,说:“我说你个张浩天,一路上你给我惹了多少事!如果被马踩死了,我把你送到哪去!” 张浩天呆呆地看着黄鬃马摇着尾巴走远了,连自己屁股上的土都忘了拍。刚才还吵吵闹闹要骑马兜风的几个男同学也不敢再吭气。 大家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黄鬃马,汽车带着满车花香继续在草原公路缠绵徘徊。不久,绿草滩上出现了几处稀稀落落的建筑。梁队长说:“这就是藏北草原的重镇——那曲。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度过青藏线上最后一晚,明天就到拉萨了!” 大家往窗外一看,几排低矮的土坯房散落在道路两旁,李小虎第一个看清了雪白的墙面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牛粪,说:“西藏的牦牛太神了,还会上墙拉屎!” 张浩天仔细辨认着墙上的稀罕物,看了半天也不知是泥团还是煤块。听李小虎说是牛粪,怎么想都难以置信:“看清楚,是牛粪吗?” 陈西平接话:“看清楚了,是牛粪!可为什么牦牛这么守规矩,竟然拉得这么整齐,和我家做的烧饼似的!” 梁队长说:“谁让你们看这了,那是老百姓晒的牛粪。”说完用手一指,“那曲在那里!” 大家立刻站起来,看到前方浅绿色的缓坡下拥挤着一片低矮的建筑。好端端的城区被公路拦腰截断一分为二,两旁是随心所欲c破破烂烂的房屋,看不清是什么布局,但是房顶的铁皮大都亮闪闪的,发着刺眼的光芒。 张浩天心想,重镇那曲都是这样令人心碎,不堪入目,拉萨又会是怎样一番荒凉景象呢?那里是不是只有一个雄伟的布达拉宫啊? 陈西平说:“什么重镇,还没我家村庄气派!” 第二天,他们就来到日光城拉萨,站在了魂牵梦绕的布达拉宫脚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劈头盖脸一顿 第二天一早,工作人员就来到招待所,拿着分配好的名单叫着大家的名字。田笑雨最先领到通知单,小心翼翼地告诉张浩天:“我分到了高原日报社,你呢?” 张浩天看看自己的通知单,说:“我也是!” 田笑雨立刻笑了起来。 李小虎摇摇手中的通知单:“不会吧,我们仨都一个单位?” 张浩天说:“单位不错,学有所用!” 王雪梅拿着通知单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分到了拉萨中学,我就想当老师!” 徐致远和杨丹丹拥抱在一起:“谢天谢地,没把我们分开!” 宋建华扶了扶眼镜,拿着通知单看了又看:“农牧局,还算对口。”又看了一眼陈西平的,说:“城建单位,也不错!” 张浩天看见有的同学因为没有留到拉萨有些失落,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学因为就要分别正抱头痛哭。张浩天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对分到阿里的何帅说:“听说阿里很远,条件艰苦,是西藏的西藏啊!” 何帅一笑,用近乎轻狂的语气说:“男人就要干点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去就去最要命的地方!” 张浩天看了他一眼,重复道:“要命的地方?” 何帅一乐:“去阿里,是心随人愿,我求之不得!” 胡坤说:“我分到了日喀则桥梁公路局,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张浩天说:“虽然不在拉萨,但是日喀则是西藏的第二大城市!” 胡坤笑呵呵地说:“什么城市不重要,我需要的是河流,只要有河,我就可以架桥!” 张浩天笑道:“这么说,今后也可以看到你设计的桥飞架雪域高原了!” “当然,以后我负责制造新闻,你报道新闻!”胡坤说。 张浩天一愣,笑道:“我都差点忘了,我已经是一名记者了!”忽然看见刘敏站在树下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走过去说:“刘敏,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不想去昌都啊?” “去哪里我都愿意,只是舍不得同学,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了!”刘敏依依不舍地拉着一路上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王雪梅。 张浩天说:“青藏线上就你反应最大,现在又是分到昌都唯一的女同学,那么远的路,可要有思想准备啊!” 刘敏说:“西藏这么远都跑来了,还怕什么再远的!” 张浩天笑道:“噢,听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那里可不要哭鼻子啊!” 刘敏说:“哭鼻子?绝不!” 这时,工作人员喊道:“分到拉萨的同学立刻去单位报到,其他地市的同学原地待命,过两天找车送你们。” 张浩天同何帅c胡坤一一握手告别,和分到拉萨的同学走出招待所。他们扛着行李走到街上却不知何去何从,不知道各自的单位在那个方向,也没有公交车更没有出租车,只有几个骑自行车的人不紧不慢从面前晃过。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一辆北京吉普车“咔”一声停在路边,周逸飞从副驾驶位置钻出来:“浩天,上车!” 大家惊呆了。 张浩天说:“可以呀,你从哪搞的车?” 周逸飞说:“我分到了办公厅,昨天就去单位报到了,今天一早就找了辆车来帮你们拉行李。” 张浩天说:“我说咋不见你的影子,原来是在忙大事呀!” 宋建华问:“是和梁队长一个单位吧?” 杨丹丹说:“太牛了!” 李小虎说:“有啥牛的,他们那个大院还没你的西藏大学漂亮呢!” 张浩天问周逸飞:“我们这么多人,你怎么送啊?” 周逸飞说:“先送你们三个去报社,回头再来送他们。我早把拉萨摸清了,保证把大家都送到。” 三个人的行李都装上了车。张浩天回头嘱咐道:“西平c建华,一定要把雪梅送到学校啊!致远,你别眼里只有杨丹丹一个人。” 宋建华帮张浩天关上车门,说:“行了,别婆婆妈妈的!” 王雪梅看见张浩天他们的车走远了,突然有些伤感c有些不舍。 整个拉萨城也就巴掌大块地方,半小时后车就停在了报社门口。周逸飞把行李抬下来,说:“你们慢慢搬,我去送他们几个。” 张浩天说:“快去吧,他们都等急了,谢谢啊!” 周逸飞上了车又走下来,偷偷看看李小虎和田笑雨,把张浩天拉到一边,小声说:“有钱没有,借我一点。我的花光了。” 张浩天抓抓耳朵,说:“没有” 周逸飞又看看李小虎,知道他不会给自己借,只有田笑雨了。可向一个女同学借钱,他有点张不开口。田笑雨看见他们好像在说事,走过来问:“怎么了?” 周逸飞扭扭捏捏,看了一眼自己快要从鞋子里跑出来的脚指头,红着脸说:“想换身衣服c鞋子,没钱!” 田笑雨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周逸飞,说:“给,够不够?” 周逸飞接过来很是感动,说:“发了工资我就还你!” 周逸飞的车刚走,李小虎就“呸”了一声,说:“你以为他是诚心来送我们的?明明是炫耀,明明是显摆嘛!一路上帮梁队长干这干那,跑前跑后,原来都是别有用心。分到了办公厅又怎么了,又不是去当厅长,至于这么趾高气扬吗?” 张浩天瞪了他一眼,说:“办公厅没有厅长啊!坐了别人的车,连声谢谢也没有,还冷嘲热讽的,有本事你别坐呀!” 田笑雨说:“是啊,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挺热心的,要不是他,我们这么多行李怎么办?” 张浩天见李小虎还对着吉普车的方向气鼓鼓的,说:“你到底走不走啊?” 他们刚进门,角落里就蹿出一条黑狗。田笑雨立刻躲到张浩天身后。李小虎把行李轻轻放在地上,蹲下来对狗一个劲咧嘴笑,还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狗真的就不叫了,还对他摇头摆尾,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李小虎说:“看见没有,这狗认得我呢!” 张浩天又惊又喜,说:“你们是啥亲戚呀?” 李小虎气得“呸”了一声。 田笑雨捂着嘴笑。 报社人事部门一位同志看了三人的报到单,就把他们带到二楼的记者部,进门就说:“刘主任,这是刚分到我们报社的三名大学生,张浩天c李小虎和田笑雨。”又向张浩天他们介绍道:“这位是记者部的刘信义主任,今后你们三位就归他领导了。”说完向刘信义交代:“他们就交给你了!” 刘信义把人事部的干部送到门外,转身重重关上门,把手中一份“高原日报”狠狠甩在桌上,大声说:“人还没来,名声就在拉萨城传开了,是不是还准备上我们报纸的头版头条啊?” 三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给我装?”刘信义的手几乎要戳到他们鼻梁上:“我问你们,昨天是不是去拉萨河游泳了?是不是去看藏族群众洗澡了?是不是差点被河水冲走喂鱼了?” 张浩天惊讶自己人还没来,单位就知道了这么多情况。 “游泳犯什么错?看藏族群众洗澡又怎么了?至于一来就发这么大火!”李小虎最先镇定下来。 “混蛋!”刘信义骂道。 张浩天一愣,说:“你怎么骂人?” “骂人,我还想打人呢!”刘信义说。 田笑雨惊恐地看着带着浓重陕西口音的刘信义,瑟瑟发抖。 “我们是去拉萨河游泳洗澡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洗个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张浩天说。 “给我住嘴!你们知道拉萨河有多深,有多急吗?你们知道有多少旋窝,多少暗流吗?你们知道它卷走了多少条人命吗?如果被拉萨河冲走了,我们怎么向你们父母交代?”刘信义说。 张浩天一听他说到父母,立刻低下头,说:“是我们的错。” “不但游泳,还去偷看藏族群众洗澡!你们知道这会影响民族团结不?”刘信义还没有消气。 “看藏族群众洗澡怎么会影响民族团结?”张浩天不解。 “沐浴节是藏族人民特有的节日,在西藏已经有七八百年的历史。每年这个时候,从城市到乡村,从老人到孩子都要集中过这样一个重大的节日!洗澡是件神圣的事情,你说该不该偷看?”刘信义说。 张浩天一脸纳闷:“洗澡还过节?” “怎么,不服气?”刘信义说。 李小虎还昂着高傲的头:“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都给我回去写检查,听见没有?”刘信义瞪着大家。 张浩天看看田笑雨说:“她也写?” “写,统统给我写!”刘信义大声说。 “军阀,简直就是军阀嘛!”李小虎叫起来。 张浩天看主任又要发火,拉了李小虎一下:“少说几句吧。” 刘信义见大家不吭声了才慢慢消了气,摸出一根烟点上。这时,大家才仔细打量起顶头上司来:五十来岁的样子,消瘦的脸庞,黝黑的脸庞,快谢顶的头发稀稀疏疏地趴在脑门上,门牙被烟熏得焦黄。 刘信义深吸一口烟,说:“我的年龄和你们父母差不多,怪我今天多说了你们几句,不要嫌不好听!以后要记住,除了危险的事情不能做,还要时刻牢记我们的‘老西藏精神’,这是我们工作的法宝!” “老西藏精神?”张浩天问。 “就是特别能吃苦c特别能战斗c特别能忍耐c特别能团结c特别能奉献!”刘信义一口气说了五个“特别”。见他们一头雾水,又说:“以后慢慢体会吧!”随后走出门对隔壁一间办公室喊:“林江涛,过来一下。” 这时,进来一个精干的藏族小伙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刘主任,江涛出去采访了,什么事?” “给他们三个找个位置,再找几份报纸让他们熟悉熟悉。” 藏族小伙子说:“是。”然后带他们出去。 来到办公室,小伙子热情介绍道:“我叫洛桑,我们记者部共有二十多名记者。我们办公室有我c林江涛c李红和邓安四个人。他们今天都有任务出去了。”然后看看办公室,指着两张空桌子说:“你们两个男士就坐在这里吧!”又走到一张堆放着旧报纸的办公桌前,说:“这张桌子没有人坐,但需要打扫一下。” 田笑雨立刻走过去:“让我来!”说完拿起门后的毛巾和脸盆,问洛桑:“哪里有水?” 洛桑说:“走,我带你去,水管在楼下。” 洛桑他们下楼了。张浩天把自己的桌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就掏出一支笔来。李小虎靠在窗前,说:“这个藏族同事印象还真不错,看他多热情,普通话说那么好!刘主任就不行,啥狗屁主任,一见面就训我们一顿!和我老爸一样的火爆脾气,我就不喜欢他!” 张浩天很快找到一沓稿纸,伏在桌上写起来。 李小虎往窗外看,报社的大院长满了杨树,绿油油的叶子遮天蔽日,半个窗户都是它的绿色。一个花坛把办公楼和生活区隔在两端,花坛里长满了在布达拉宫下面见过的格桑花。几棵高大的柳树遮住了半个篮球场,一个灰色的房顶露出一角,屋檐下写着“职工食堂”四个红字。报社大门就在办公楼的左侧,旁边有一个自来水管,洛桑和田笑雨正在那里清洗拖把。 不一会刘信义走下楼和洛桑打着招呼,但很快就走出了大门。李小虎惊喜不已,说:“浩天,别写检查了,主任走了!”见张浩天没有理会,便走过去看他写的东西:“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我已经安全抵达拉萨,分在报社”李小虎说:“搞了半天你没写检查?” “写什么检查?要写也是你写,都是你惹的祸。” 李小虎脖子一扬,说:“唉,这就不对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游了拉萨河,也不是我一个人下河洗了澡,还有胡坤他们嘛!” 田笑雨进屋听见李小虎的话,说:“早知道你这么忘恩负义,让你飘到印度洋去算了。” 洛桑拿着抹布说:“刘主任批评你们是对的,拉萨河水是雪山融化的冰水,就是夏天,河水的温度也很低,你们刚来还不适应这里的气候,非常危险!” 田笑雨说:“当时,看见浩天没了踪影我急得要死。” 李小虎说:“什么话,我飘到印度洋去就算了,浩天没了踪影你就急得要死,这哪像是革命同志嘛!” 田笑雨拿着拖把要打他,说:“我的检查你也得写!” 李小虎躲了几圈,累得吃不住,扶住桌子说:“不要打了!高原反应不能跑,胸口像要炸了一样难受!检查我写,连浩天加你的我都全包了,行了吧?” 张浩天写好信站起来:“小虎,快点把照片洗出来啊,我还等着寄回家呢!” 李小虎耸耸肩说:“又没发工资,哪来钱洗照片!” 张浩天夺过田笑雨手中的拖把要打他,说:“洗不洗?” 李小虎忙求饶:“我洗,我洗!” 洛桑指指桌上的电话说:“写信多慢,可以打长途电话,这是我们报社才有的特殊待遇,你们都给家里报个平安吧!” 张浩天一听立刻把信装进信封,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是打给家属院门卫的,等了好久爸爸才来接电话。张浩天以为接电话的会是妈妈,听见爸爸的声音有些失望,还有些胆怯。张浩天刚说完:“爸爸,我已经到了!”电话那头就大骂了几句,“嘭”一声扣了。 张浩天一愣,看了看话筒,轻轻放下。 李小虎走过来问:“你爸说什么?” 张浩天垂头丧气,用四川话说:“我爸说,龟儿子,你还知道给老子打个电话,为什么不死在路上!” 洛桑问:“你爸为什么要生气?”见张浩天不吭气,又把电话推给李小虎,“你给家里打一个!” 李小虎直摇头:“我才不给老爹打电话,自讨没趣!” 洛桑又拿给田笑雨。田笑雨接过电话轻声说:“我给妈妈打一个!”可她拨通电话没说两句就开始流泪,边说边哭,说想家了想妈妈了。 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安慰。好不容易等她打完了。洛桑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带你们去食堂吃饭。 三个人拿着饭盒走进食堂。大家看着新面孔就议论起来。 洛桑见他们打好了饭,就去安排他们的住宿去了。 张浩天他们刚坐下,一对青年男女就端着碗坐了过来。男的胖乎乎c圆嘟嘟,主动介绍说:“我叫邓安,她叫李红。你们是刚分来的大学生吧?” 张浩天立刻明白他们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友好地笑笑。 李红圆脸粗腰,鱼形眼睛柳叶眉,梳着两条大辫子。皮肤黝黑,两个脸蛋又红又紫,不知涂的是印油还是劣质胭脂。她说:“我早就知道报社要来三个大学生,一直在打听你们的消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然后把凳子往前拉了拉,“听说你们干满八年就可以回去了,是真的吗?”见三个人都在点头,她更加高兴了,“太好了,你们真幸运啊,不像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老家” 邓安觉得她的话太多,打断她说:“让人家好好吃饭吧!” “来了新同志,我多说两句有什么!”李红白了邓安一眼,又问:“你们这么年轻,肯定还没有对象吧?” 三个人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邓安有些生气,说:“你咋一来就问人家这个!” 李红依然兴趣盎然,眼光不停地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说:“你们这么出类拔萃,看上你们的人一定不少,可不能轻举妄动,什么人都跟着走啊!” 李小虎有些反感,拿起筷子搅着碗里的粉条,说:“这么大个食堂,一共就两个菜,炒粉条c炒大葱也叫菜,连片肉也没有。” 田笑雨翻动着碗里的大葱段,说:“原来想,到了拉萨总比路上吃得好点吧,可是还是一样的。” 张浩天端着米饭说:“我觉得还行!” 邓安说:“你们现在条件好多了,还有肉吃!我们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知道那个打菜的师傅为什么叫‘李三丝’吗?就因为他天天给我们炒粉条丝c土豆丝c萝卜丝!” 张浩天问:“你们那时有多苦?” 邓安说:“多苦?一年四季没有见过什么是绿色蔬菜,最好的菜是干盐菜,最好的肉是猪肉罐头。哪像你们都吃上冻猪肉了!” 李小虎翻着碗里的粉条:“哪有肉?” 李红立刻把自己碗中难以下咽的一块白灿灿肥肉挑给李小虎,说:“肉,吃吧!” 李小虎想吐更想扔掉,看看大家盯着自己,只好把肉埋在粉条里。 “在西藏缺菜不缺肉,你们要想法多吃绿色的蔬菜才会保证维生素啊!”李红对张浩天却是格外殷勤,始终笑盈盈地看着他,眼中是灼人的光。 张浩天不敢看她,低着头,把米饭吃得很响:“只要有白米饭,菜不菜的,就无所谓了。”又看了看李小虎手中的馒头,“你们没发现,这里的大米真香,馒头又白又大。” 李红说:“现在条件好多了,还有大米和富强粉吃,我们小时候吃得最多的就是糌粑糊糊!” 邓安说:“是啊,我父亲当兵进藏时,一边修路一边打仗,一天三顿都是黄豆,没有蔬菜没有粮食,走到拉萨腿都肿了。” 李红的脸沉下来,说:“所以,我” 这时,洛桑安排好住宿走了进来,见他们几个坐在了一起,说:“既然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又对张浩天说:“我已经把住处安排好了,行李就不要往楼上搬了,下午管理员来开门。” 李红放下筷子说:“洛桑,你忙你的,他们交给我!” 吃完饭没地方去,张浩天他们继续回到办公室翻看报纸。他打开一张“高原日报”,再次看见拖着长长蝌蚪尾巴的藏文布满整个版面。看不懂藏文,就看图片。他拿起报纸细细端详:穿着藏袍的牧区群众,载歌载舞的青年男女,抱着青稞微笑的农民极具地方特色和民族风格。他说:“西藏的报纸和内地真的不一样!” 这时,门突然推开,一个身影晃了一下退回去,又探头问:“我是不是走错了?” 张浩天站起来,说:“你是林江涛吧?我们是刚分来的大学生。”然后把李小虎和田笑雨介绍给他。 林江涛走进来把采访包放在桌上,看看大家笑着说:“早就听说记者部要来人,没想到一下来了三个,真是豪华阵容啊!”他的个子很高,听口音像是北方人,看到人人手中都拿着报纸,问:“这么快就对我们的报纸爱不释手了?” 张浩天说:“给我们介绍介绍呗!怎么都是藏文,我们看不懂!” 林江涛看三个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拉过凳子坐下来,慢慢讲起来:“高原日报是自治区一份重要报纸,五六年创刊,前身是一份油印小报。在此之前,西藏从来没有一份自己的报纸,可以说,我们的报纸改写了西藏的历史。现在《高原日报》改头换面,不断创新发展,已经有了汉c藏文两个版面” 张浩天问:“全区群众都能看到我们的报纸?” 林江涛说:“当然,报纸以国家对西藏的政策c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报道为主,具有浓厚的地方特点和民族特色。我们每年都调整版面和形式,越来越受农牧区群众欢迎了!” 李小虎问:“你们平时工作忙不忙?” 林江涛喝了一口水,说:“全区200多万人口却有10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不会有你们闲着的时候。” 洛桑推门进来,说:“已经安排好住处了,现在带你们下去。” 三个人跟着洛桑下楼,见李红真的已经在楼下和管理员搬行李了。李红见张浩天走过来,拿起吉他问:“是你的吧?你还会弹吉他啊,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张浩天摸摸头,看着她红得像火球一样的脸蛋,说:“瞎弹的!” 李红看看洛桑:“到时你们一个拉手风琴,一个弹吉他,把去年春节输给编辑部的那场比赛赢回来!” 一听洛桑还会拉手风琴,张浩天几个更是肃然起敬。 管理员掏出一把钥匙带他们来到宿舍。他打开一间平房的门,说:“你们两个男的就住在这里。” 大家看见十几平米的房间除了两张单人床c两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再没别的家具。洛桑说:“条件太差了,先住下来再说。” 张浩天说:“已经不错了,慢慢来吧。” 李小虎看了看空空的四壁,问:“在哪烧水做饭?” 洛桑耸耸肩,说:“拉萨没有燃料也不能用电,吃饭在食堂,喝水在办公室。” 李红说:“我把我家的水壶给你们送来。” 管理员又掏出一把钥匙对田笑雨说:“你的房子在后面,比这间要小些,但一个人住没问题。” 大家又跟着管理员转过去,看见房子光线不好,还有些潮湿。张浩天提出和田笑雨换。管理员说:“这个屋子住不下两个人。” 张浩田失望地看着田笑雨,而田笑雨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问:“衣服晾在哪呢?” 管理员四下看看,耸耸肩。 张浩天说:“别担心,到时我来给你牵一根铁丝。” 李小虎说:“我给你做几个衣架。” 三个人亲密的关系让李红好生羡慕,抱着吉他看着他们。 张浩天把田笑雨的被子放在床上。 洛桑走过来捏了一下,说:“太薄了,晚上会冷的!” 田笑雨说:“我拿不动,就带了这些!” 张浩天对洛桑说:“忙半天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们自己来。” “主任说,你们写完检查再各交一篇文章!”洛桑出门说。 李小虎趁机把李红也推了出去:“你也回去吧,谢谢了!”可还没等她走远,又嘀咕一句,“看她那张‘迷彩脸’,还自作多情!” 李红已经听到了,回过头摸摸脸说:“你是说我的‘高原红’吧,这是‘军功章’,知道不?” 张浩天见李红走了,批评李小虎:“太不礼貌了!” 李小虎笑笑说:“谁知我那么小声她都听见了!” 张浩天和李小虎把田笑雨的屋子打扫了一下,把垃圾清出屋。临走说:“先安顿下来,需要什么,给我们说!” 田笑雨点点头说:“谢谢你们!” 他俩走后,田笑雨轻轻打开被子取出石头,深情凝视,轻轻抚摸,脸上是难以控制的激动表情,双手激烈颤抖着,好像那块冰冷的石头正在融化c正在燃烧。许久,她才把石头轻轻放在桌上,又从挎包中取出一本破旧的绿色日记本,可刚打开,思绪却突然被什么牵绊着。她又轻轻合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百里挑一 周逸飞把王雪梅送到学校。徐致远和陈西平帮她把行李抬下来,执意要送进校门。王雪梅说:“还不知住哪儿呢,别费劲搬来搬去了,再说这里有的是老师和同学,你们就放心走吧。” 学校的环境让王雪梅赏心悦目。校园花草遍地,绿树成荫,刚铺好的塑胶跑道平展亮丽,活动器械都是刚刷的油漆。上体育课的同学在操场上奔跑跳跃,对面教室传来同学大声朗读课文的声音,拐角处一个老师在宣传栏反复描“欢度教师节”几个红字。 王雪梅敲了几下教务处的门,没有听到动静,旁边一个门却开了。一个男教师把她请进来:“赵主任去开会了,你先进来喝杯水吧。”他很热情,搬来凳子端来水,自我介绍道:“我是去年分来的大学生,教语文的。你来了,我们的力量就越来越强大了!” 其他老师正低头批改作业,听说王雪梅是刚分来的大学生,都停下里和她攀谈起来,纷纷介绍起学校的发展历史和教学情况来。 不一会,听见隔壁有响声,王雪梅起身向大家告辞。男老师把她送到门口,说:“我叫刘子航,有什么事情叫我一声,教学上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可以一起探讨探讨!”王雪梅表示感谢。 “王雪梅!”赵主任一眼就认出了走进来的王雪梅,说:“你们一来,我就去教育局要人了,知道你们这批大学生中有不少是师范学院毕业的,我就打定主意非要三个五个不可。可他们说全区那么多学校,都给了你们拉萨中学人家怎么办?好说歹说就给一个。那我只好百里挑一,要了你这个最好的!” 王雪梅说:“过奖了,我哪能算最好的。” 赵主任倒了杯水给她,说:“看了你的简历,武汉师范学院毕业,学生会干部,还是名党员,而且又十分热爱教师职业。这么好的条件,我一下子就记住了你的名字。” 王雪梅喝了一口水,说:“我从小就梦想当老师,觉得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可神气了,他们是最有知识,最受尊敬的人。大学毕业,学校号召我们支援西藏教育事业,我想也没想就报名了。” “我们中学是西藏的重点中学,师资力量和教学条件相对其他学校好多了。但总体上讲,教师奇缺,教学质量不高,有经验的教师也不多。尽管国家对西藏的高考分数降得很低,但每年能考上内地大学的学生还是屈指可数,尤其是藏族学生受语言的影响,能被大学录取的更是凤毛麟角。” “有压力也有动力,有了方向也就有了奋斗目标,我想我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王雪梅说。 “我们就等着你们来改变面貌,让我们中学也走出几个北大清华的大学生,把升学率大幅度提升提升啊!” 王雪梅虽然有决心,但听到这样高远的目标还是感到肩头一沉,说:“我会尽心尽力的,但是北大清华”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一定能创造奇迹!” 王雪梅捧着水杯,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课?” “不急不急,按学校规定,正式派课前我们还得听听你的课。” 王雪梅放下杯子,说:“好呀,那就明天吧?” “明天c后天都不行。过几天就是教师节了,学校有许多活动,等过了教师节,头一天就让你上台讲课!” 王雪梅站起来:“太好了,这个日子对我来说太有意义了!” 王雪梅走出来看见刘子航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钥匙。他说:“住宿都安排好了,行李在哪,我帮你去拿!” 王雪梅很是感动,一个劲道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为什么星星这么亮 分到拉萨的同学都去单位报到上班了,留在招待所的同学越来越少,小院也变得越来越冷清。两天后,何帅和刘敏把胡坤送上了一辆去日喀则的大货车。俩人走回来看到满地秋叶,心里更觉凄凉。晚饭后,何帅提议去外面转转。 刘敏跟着他来到布达拉宫脚下,看见月光中的布达拉宫披着冷冷的黛色,叹息道:“想起前几天大家还在格桑花前嘻嘻哈哈合影留念,今天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何帅好像在临摹她的忧伤,说:“合影的人都散了,只剩下我们两个在此留念!” 刘敏仰望夜空中一弯冷月和几颗寒星,问:“为什么这里的月亮和星星都这么亮,感觉不像是真的。” 何帅看了看因惆怅而多了些柔美的刘敏,觉得她并不像初识那样不好接近,问:“你一个女孩子,大老远跑西藏来干什么?” 刘敏一听,脸上柔和的光顿时消散,板着脸反问:“什么话,你们男人来得,我们女人就来不得了?” 何帅有些窘迫,目光从她脸上移到麻花辫上,再移向水中。 刘敏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生硬,笑了笑,说:“我在学校读的是经济管理,现在全国都在大搞经济建设,我想西藏也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我就报名来到了这里。决心为西藏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让我的青春在雪域高原闪光!” 见她慷慨激昂像站在舞台上的腔调,何帅想笑,本想挖苦她几句,但忍了忍。他扯下一片柳叶自我介绍起来:“我是太原人,学的是水利工程。从小就养尊处优,被大人关怀过度,上大学c谈对象c找工作,一切都被父母包办完了。昨天是前天的复制,今天又是明天的预演。你说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一听说西藏要人,我就来了。我终于可以自己主宰命运,真正疯狂一次了。”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我要用生命去体验一下高寒缺氧c濒临死亡c涅磐重生的刺激。这世上没有比到西藏更自由c更自在c更刺激的事情了!”见刘敏惊讶地看着自己,他把柳叶扔到水中,“只是没想到会去阿里,听说阿里离拉萨还有一千多公里,是西藏的西藏。要刺激就找最刺激的,所以我就在意向表里填了阿里!” 刘敏没想到他来西藏竟然是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看见他扔进水中的柳叶停止了晃动,月亮逐渐清晰起来,刘敏慢慢平静下来,说:“你是要找死的感觉,可我却要生的意义,多么不同啊!” “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去接受命运的挑战,重塑自我!” 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的追求又是一致的。刘敏点点头说:“今后在这里,我们将掌控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是西藏最吸引我的地方!” 何帅觉得她的口气急迫而有力,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大展宏图实现抱负了,问:“昌都有多远?” 刘敏想了想:“昌都在西藏东部,离拉萨有一千多公里吧!” “昌都离拉萨一千多公里,拉萨到阿里也有一千多公里,这么说,我俩相隔快三千公里了!” 刘敏显然没有察觉到他话语中参杂的感情成分,不以为然,说:“我们的祖国就是地大物博,西藏就是地广人稀啊!” 何帅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三千公里,我俩的距离都快绕地球一圈了!我给你写封信,不知多久才能收到啊?” 刘敏像触电一样退后一步,问:“你要给我写信?” 何帅觉得应该主动和一个女同学保持一定的距离,身子往后欠了欠,但很快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觉得自己刚才说那句话时内心感到很纯洁,很美好。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问:“怎么,不可以吗?” 刘敏再次退后一步,看着他。 何帅把这层意思挑破后反倒轻松了,走过去故意用胳膊碰碰她,说:“怕啥,跳那么远,好像我要爆炸一样。我们坐一个车进藏,朝夕相处十多天了,写封信都不行吗?” 刘敏看了他半天,说:“我们还是回招待所吧。” 回去的路上刘敏不再和他说话,走得飞快,进了房间就把门带上。紧跟进来的何帅没有思想准备,鼻子碰到门上,大叫了一声。他揉了揉酸痛的鼻子要走,却突然发现自己有点迈不开腿,刚才的依依不舍还有些朦胧,现在一撞反倒清楚了。难道自从那天背了她一次,就真的再也放不下了?他站了一会儿,说:“明早我送你。” 第二天吃过早饭,何帅就帮刘敏把行李搬上了车,又把提包细心地放在她的脚边。想到从此俩人就要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何帅有些难过,半天才伸出手去,说:“再见!” 刘敏并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饼干和一卷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在何帅手里,说:“不知道你还要在拉萨呆几天才有去阿里的车,这些钱留给你花吧。”说完“砰”地关上了车门,把头扭向一边。 钱?这是自己最需要的,在拉萨已经待了好几天了,早已囊中羞涩。何帅接过钱还希望刘敏再说点什么,可她没有,直到汽车开出院门上了公路,她也没回头再看他一眼。 刘敏离开拉萨,刚开始还落寞惆怅,一路向东进入美丽的尼洋河谷,道路急转直下,两边的风景开始变化多端,她的心情随之愉悦起来,就看了那么一眼,就深深爱上了这里。 碧空如洗的蓝天上飘着白云,白云亮得刺眼,好像本身就会发光。蜿蜒曲折的尼洋河,河水碧绿深邃,流淌着的像是蓝宝石化成的琼浆玉液。芳草连天的山坡上,是闲庭信步啃食青草的牛羊。青松翠柏c高山流水c深山峡谷,一处一个景,总也看不够。见到如此美丽的自然风光,折磨了刘敏半个多月的高原反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激昂的情绪一直伴随着她进入三江流域的昌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细节决定成败 由于得到了梁队长,也就是现在的办公室梁主任关键时刻的热情推荐,周逸飞顺利来到他手下工作。上班第一天他就穿上借田笑雨的钱买来的深蓝色西服和一双新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政府大院里。见到梁主任就把连夜赶写的“入党申请书”交到了他手中,并恳请梁主任当自己的入党介绍人。 梁主任接过来,认真打量了他一番,说:“好啊!年轻人要求进步,有理想,有抱负,我支持!” 周逸飞的确做到了入党申请上写的那样,时刻用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每天他总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开窗扫地,打水浇花。领导不分官职大小,同事不论年龄长幼,他都尊称领导,笑脸相迎,热情相送。每次给领导送文件,都要站在门口细心观察。领导打电话不进,领导接待客人不进,领导刚进办公室整理衣帽不进。而且总是把文件夹端端正正摆在领导桌前,并能在领导刚好阅完的时候递上签阅的笔。很快,同事就喜欢上了他,领导也记住了他。周逸飞也从大家的赞誉声中获得了满足,增强了自信。他进一步理顺了工作思路,细化了办公流程,特别是在服务领导的细节上下足了功夫。他要争取更大的进步。 不久就碰上了一个大型会议。周逸飞细细读了一遍会议内容和流程,不用梁主任交代就把要做的准备工作一样样列出来,仔细琢磨每一个细节,按照先后顺序和重要程度一件件落实,做到万无一失。 会议那天,他早早来到会场悬挂会标,调试灯光,摆放桌椅。梁主任来时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没想到来这么早,一个人就把会场布置好了。”梁主任说。 “头一次办会,心里没底。主任,你检查一下,会标正不正,领导的位次对不对,还有灯光的亮度合适不?”周逸飞说。 梁主任抬头看了看柔和的灯光,又远远地目测着端端正正的会标,再仔细检查着粉红色座签上领导的姓名。没错,一切都正确无误。梁主任走上主席台,看见领导的座椅摆放得整整齐齐,茶杯c文件袋和座签都像用尺子量过的一样保持着标准的距离。关键是主席台的长条桌破天荒地铺上了桌布,深绿色的桌布干净平整,让会场的气氛一下子严肃端庄了许多。桌布的另一个重要作用还在于让领导的双腿解放了c自由了,他们再也用不着正襟危坐,挺直腰板盯着大家了。他们可以在厚实的桌布后面伸伸腿c扭扭腰c跷起二郎腿,就是脱了鞋子盘起腿也没人看得见。这些变化令梁主任欣喜不已。他拿起话筒“喂喂”两声,声音清楚,没有杂音。打开一个文件袋,看见里面的文件装订得整整齐齐。掀开茶杯,看见水面漂浮着嫩绿的新茶,正冒着浓浓的茶香。 “领导的文件我已经检查好几遍了,都是按照先后顺序排好的,领导不用来回翻找。茶水也是提前泡好的,领导坐下来刚好是饮用的温度。而且,所有参会代表的椅子都和桌子保持着舒适的距离,大家不会因为拉桌椅板凳而影响了会场的效果。”周逸飞说。 梁主任恨不得亲他两口,说:“很用心嘛。而且做得很到位c很细致。这是我们原来从未注意到的细节,一下子就把我们办公室的服务水平提高了一个层次啊!” 领导陆续进入会场,周逸飞赶紧在靠边的位置坐下,小心观察着领导的举动。领导也注意到了今天会场的变化,正欣喜地交头接耳。周逸飞暗暗高兴。领导讲话时,他总是聚精会神地倾听,认真记录,有时还心灵神会地点点头。他发现主席台上一个领导的钢笔突然没水正一筹莫展,四下张望。他立刻从自己的文件包取出事先备好的一支恭恭敬敬地递上去。不一会,发言的领导脱离稿子发挥一通回来时,找不到原文上的数据。周逸飞小声地用只有这个领导才能接收到的频率传送过去。这不仅让领导记住了他的脸,而且还认真地注视了他好几秒钟。 会后,这位领导专门走到梁主任跟前,好好表扬了一下办公室今天的变化,还特地夸了夸新来的周逸飞。梁主任觉得脸上有光,觉得自己慧眼识珠,觉得自己的腰板挺得比以前更直了。他对周逸飞说:“小伙子,我没有看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余晖斜照 张浩天他们把自己的第一篇大作交给刘信义后,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主任的夸奖。洛桑走进来说:“主任让你们去一趟!” 他们一进门,刘信义就大声呵斥李小虎:“把烟掐了!” 李小虎赶紧把烟扔在地上踏上一只脚。 刘信义把他们的文章扔在桌上:“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读了那么多书,就写这样的东西!” 张浩天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说:“我们可是用心写的。” 刘主任说:“就说你写的这篇文章吧,那些虔诚的朝圣者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印象!” “转山转水转佛塔就会有一个好的来世?这是封建迷信!”张浩天想要给主任讲科学。 “你了解多少他们的内心世界,你知道多少他们的精神追求?还用救世主的口吻说一定要拯救他们的灵魂!”刘信义说完又看着李小虎,“浑身上下除了十足的铜臭味儿就没别的了?在你眼中,八廓街那些铜佛c藏币就只有一个钱字,你简直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商人!” “它们就是很值钱的东西嘛!”李小虎见刘信义又想大发雷霆,赶紧补充道:“主任,写作不是我的强项,让我干摄影吧,我从小就喜欢画画,给人照相!” 刘信义“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我还想去当社长呢!狗屁不通还挑三拣四!”说完,又转向忐忑不安的田笑雨,笑了起来:“只有笑雨写的《唐古拉山的风》让人赏心悦目,是篇好文章!但是,世界上没有一段文字是不需要修改的。你要好好改一改,争取刊登在我们的报纸上!” 田笑雨喜出望外,点点头。 张浩天和李小虎羡慕不已地看着她。 刘信义看了看大家,说:“当然也不能全怪你们,要全面了解和认识一个全新的西藏,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西藏有着与众不同的地域特点和社会特性,需要你们认真体会和慢慢理解,这是我们做好新闻工作的基础,你们要抓紧时间补上这一课。” 张浩天对主任的批评不服气,回去就把文章拿给洛桑看。 洛桑皱着眉头看完了,说:“如果我的藏族朋友看了你的文章,一定会痛痛快快揍你一顿!” 张浩天懊恼地摸着头。 李小虎把文章递给洛桑:“看我的!” 洛桑只看了一眼就扔给他:“无论你出多少钱,我都不会把这里的东西卖给你这样的收藏家!” 李小虎把文章扔进抽屉,说:“没有一点经济头脑!” 李红走到张浩天身边,说:“我家里有许多关于西藏民俗风情方面的书,明天拿来给你看!” 张浩天说:“还等明天干啥,你就直接赐教吧!” 李红对张浩天露出迷人的微笑,听声音好像变了一个人,说:“你们都是正规大学毕业的,我仰慕还来不及呢,那敢赐教?” 洛桑说:“你们可不要小瞧了李红,她可是有名的‘快枪手’,来得快写得好,记者部没几个女同志比过她!” 张浩天说:“那太好了,我就拜李红为师!” 李红说:“我怎么敢班门弄斧,应该向你学习才对呢!”她的声音娇滴滴的,手指还在下巴边划来划去。 张浩天的眼光无处躲闪,再也不敢提赐教的事情。 李小虎早已看不下去了,把张浩天拉到一边,说:“不讲拉倒!我们去书店,那里啥没有!” 这时,邓安急匆匆跑进来,说:“不好,检查卫生的来了,快打扫打扫!” 洛桑赶紧站起来拖地,张浩天快速地擦着玻璃,田笑雨和李红拿起了抹布。只有李小虎还在抽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就是发几个苹果嘛!看把你们急得!” 邓安说:“你说得轻巧,我们一年四季见不到一点绿色,想吃点水果比登天还难,就盼望得个先进打打牙祭!” 没一会,办公室主任带着一群人走进来。 李小虎赶紧站起来把烟头悄悄塞在窗户缝隙里。 办公室主任转了一圈,说:“还算干净,可是怎么有烟味?” 大家紧张地看着李小虎。 李小虎说:“一定是刘主任房间里飘过来的,你们知道,他就是个烟鬼!” 办公室主任觉得有可能,从秘书手中抽出一条“最清洁办公室”的纸条说:“最清洁,谈不上。”又抽出一条“不清洁办公室”说:“这个嘛,还不至于。那就是清洁办公室了!” 他一说完,秘书就把“清洁办公室”的纸条贴在了门上,并把一袋苹果放在桌上。 他们一离开,大家就欢呼起来。 没想到办公室主任很快发现了窗户上的烟头,转身带人回来就把“清洁办公室”换成了“不清洁办公室”,还毫不留情地没收了桌上没来得及吃的苹果,连张浩天手中啃了一口的苹果也不放过。李小虎一看形势不妙,用子弹出膛的速度拿起一个苹果三口一个啃得精光,他们冲过来时只抓住了一个核。 他们走了,大家把矛头对准李小虎抱怨起来。李小虎走到门边一把将“不清洁办公室”的“不”撕下来,说:“不要难过了,你们看,我们还是‘清洁办公室’嘛!” 张浩天一挥手,洛桑和邓安就冲上去把李小虎摁在桌子上狠狠捶了一顿,连田笑雨和李红都忍不住拍手称快。 第二天,张浩天和李小虎要去书店,田笑雨也想跟他们去。 李小虎笑道:“笑雨,你的文章都上报了,还去干啥?” 田笑雨说:“讨厌!这么快就学会攻击人了!” 书店就在人民路上,刚来那几天,他们几乎天天都泡在这里挑选世界名著。书店不大,但数量很多。简陋的玻璃橱柜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书,大部分书籍都堆放在墙边码得很高,把光线本来就不好的窗户挡得严严实实,屋里显得灰暗而狭小,但是进进出出买书的人却不少。每个柜台前都沾满了人,营业员手忙脚乱。 一进书店,李小虎就说:“听说林江涛的媳妇就在书店上班。我们打赌,猜哪位是他媳妇,谁输了买包烟。” 张浩天在柜台前要了一本书,说:“我又不抽烟,要烟干啥?” 李小虎说:“那就买一瓶酒!” 张浩天说:“我也不喝酒!” 田笑雨跟过来说:“别烟啊酒的打赌,人家听了多不好!” 李小虎说:“你也猜,猜对了,我天天去食堂给你们打饭!” 张浩天有些动心,看了看在柜台里正在整理图书的几个营业员说:“听说林江涛媳妇是四川人,我想个子矮一些那个就是。” 田笑雨说:“我觉得最漂亮的那个才是!” 李小虎说:“江涛那么大的个子,要找个高个子女人才般配!” 矮个子服务员突然扭过头说:“我就值一包烟一瓶酒吗?” 三个人立刻意识到她就是林江涛的媳妇,赶紧道歉。 她不依不饶,说:“猜就猜吧,还拿我打赌!” 张浩天赔笑:“我们是林江涛的同事,多有冒犯,对不起!” “谁的同事都不行,今天就不买书给你们!”她把张浩天手中的书夺过来,扔在一边。 李小虎急了:“这里是人民书店不,为什么不卖书给人民!” “你也是人民,有人民拿人民打赌的吗?”她很厉害,把书柜拍得啪啪响。 李小虎一时语塞。张浩天和田笑雨一个劲赔礼道歉,但她还不消气。张浩天笑着说:“大姐,要是江涛大哥知道了,还不痛打我们一顿。他那么大个子,我们怎么招架得住嘛。要不你先打我们一顿,解解气?” 她“扑哧”笑了,抬起手假装要打:“就该打!”但是脸上的不悦很快烟消云散,“听江涛说了,记者部来了三个大学生,个个英俊漂亮,有一个还是我的老乡!”然后看着张浩天,“说的就是你吧?” 张浩天见她笑了,放松了不少,说:“没错,是我!”然后把田笑雨和李小虎介绍给她,并告诉她要买的书。 她说:“你们要的书现在没有,但是我都记住了,有了一定替他们先留下来,到时给你们捎回去。” 西藏人民真是简单淳朴得可敬,刚才还怒火中烧,现在又变得热情似火了。张浩天连说几个“谢谢”,对李小虎说:“怎么办,只好去找李红借书了!” 李小虎说:“打死我也不去,看见她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田笑雨笑道:“你们怎么这么讨厌李红啊?” 张浩天说:“我不讨厌她,只是觉得她好笑!” 李小虎说:“阴阳怪气,神神叨叨的!” 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书,大家就随便看看。张浩天打算找两本新闻写作方面的书。田笑雨翻着一本《散文精萃》。 李小虎挑了两本摄影方面的书塞给张浩天,说:“我给主任说想干摄影记者,他骂我狗屁不通还挑三拣四,我不信就学不会!这几本书,一会儿替我付账。我去八廓街转转。”说完要走。 张浩天抓住他,说:“钱!” 李小虎一笑:“对,你是逃出来的!”说完摸出钱塞给他。 李小虎走了。田笑雨小声问张浩天:“你是逃出来的?” 张浩天简单讲了讲自己的来龙去脉。田笑雨听完后,认认真真看了他好一会,说:“太令人敬佩了!” 张浩天又想起了她那块神秘的石头,问:“你为什么来西藏?” 田笑雨犹豫了一下,说:“我来西藏不像你,有那么多人反对。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妈妈!” 张浩天有些吃惊,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可怜无助的样子,连背包的绳子都系不紧。可不是嘛,家里连个有力气的男人都没有。可她妈妈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为什么还舍得送到西藏。他问:“你妈妈同意你来西藏?” “她不同意,我非要来的!”田笑雨低头说。 一个弱小的女孩这么勇敢,张浩天觉得她了不起,可是比起她的身世来,他更关心那块神秘的石头,问:“为什么来西藏还背个石头?” 田笑雨打岔说:“我去百货公司买块肥皂,一会回来找你。” 田笑雨把钱借给周逸飞自己就没剩多少了,买了一盒“百雀羚”擦脸油和一条毛巾,但肥皂要票没有买成,走到糖果柜台想买些白糖,服务员说也要凭票供应。她失望地走出来,发现自己并不在进门时的地方。她向左边走了一段,发现不对,又朝右走了几步,依然没有认准去书店的路。扭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执勤的交警,感到更加陌生。这是哪?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啊! 天色晚了,一阵风吹,高大的枫树哗哗作响,纷纷扬扬落下金黄c火红的枫叶,视线变得扑朔迷离。田笑雨心急如焚,正不知何去何从时,看见张浩天踩着落叶从余晖中跑来。她惊喜不已,喊道:“浩天!” 张浩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半天都不回来?” “我从百货公司出来就找不到书店了!” 张浩天气得用力拍着书,说:“还用找?我们刚来时不知在这条路上转了多少回了,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嘛!” 田笑雨说:“我迷路了!” 张浩天一愣:“迷路了?真是难以置信,那天在八廓街走丢了还情有可原,在人民路上你也会迷路?你是路痴啊!” 田笑雨见他凶巴巴的样子,和过去的温和体贴判若两人,既惊讶又委屈,眼中的泪要落未落,愣了半天才说:“谁知道百货公司有好几个出口,我一出来就不知道在哪条路上了!” 张浩天一听更生气了,用手一指,说:“你怎么不抬头看看那个雄伟的布达拉宫,全拉萨市的人都能看到它的影子!” 交警好奇地看着他们争吵,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田笑雨的泪水夺眶而出,说:“我从小就没有方向感,就害怕一个人出去会迷路。好不容易等到你们要上街买书,我才和你们一起出来的,可是” 张浩天还没有消气,指指交警,说:“那你瞎转什么呀,你不会问呀,交警就在那里!” 交警晃了晃笔挺的身子,表示支持张浩天的说法。 田笑雨像做错事的小女孩一样,抬头看了一眼怒气难消的张浩天,咬着嘴唇,泪水涟涟,轻声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这句话一下敲击到张浩天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看着楚楚可怜c娇柔羸弱的田笑雨,张浩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是一个可以被女人信赖c需要c依靠的男人。作为一个男人的存在感突然得到了彰显和提升,内心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这种感觉是自己过去从未有过的。他顿生万般怜意,觉得心底突然柔软起来,怜惜地看了田笑雨好一会,轻轻接过她手中的“百雀羚”,拿起毛巾想为她擦泪,但最终还是缩回了手,轻声问:“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哭,是它自己流出来的。”田笑雨的眼泪流到了嘴里。 张浩天拿起毛巾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擦掉了她眼角的泪,扭头发现交警正微笑着看着他们,拉拉田笑雨的衣袖,说:“我们走吧!” 田笑雨抹掉眼泪笑了一下,踩在缤纷的红叶上跟着他。 张浩天听着脚底下的叶片发出“嚓嚓”的声响,细细回味着刚才那种美好的感觉,不知不觉又走快了。发现田笑雨没有跟上来,便停下来回头看着她。余晖斜照c枫叶飘零。暮色中的田笑雨像只小鹿,娇美可人,令人疼爱。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个温柔娇小的妹妹该多好,这样的感觉同从小打到大,从早吵到晚的弟弟完全不同。 张浩天情不自禁笑了笑,说:“快点!” 田笑雨甜甜地“嗯”了一声快步跟上来。 两个人脚下的“嚓嚓”声此起彼伏,很快合拍在一起,在秋风中发出美妙的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看狗打架 徐致远来西藏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爱情融入雪域风情,还想用自己所学英语这一技之长发挥更大的作用。他以为分到外贸单位就找到了用武之地,可以大显身手干一番,可是没想到一见面领导就说:“我们的外贸业务发展并不理想,市场也不大,没什么让你干的。先看看书,读读报吧!” 徐致远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的选择和判断是错的,问:“西藏同多个国家和地区接壤,边境线近四千公里,而且对外贸易历史悠久,业务应该很繁忙才对啊!” 领导叹口气:“虽然西藏边境线绵长,对外贸易历史悠久,但是民主改革前,对外贸易仅限于边境口岸以物易物的边民互市贸易,只有小规模的贸易活动和民间往来,发展也不均衡,能力严重不足啊!” 徐致远又问:“目前的情况呢?” 领导说:“近年来,西藏对外贸易事业发展顺畅,樟木口岸的贸易额增长迅猛,亚东也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成为国际市场的重要连接点和主要通道。可是受到国际形势的影响,贸易伙伴不稳定,边贸市场一度萎缩,加上口岸及贸易通道建设滞后,进出口商品单一等因素制约,对外贸易活动降到了历史低谷。” 徐致远有些灰心,问:“那我做不了什么了?” “做不了什么!”领导一耸肩。 “让我干点什么吧,翻译点书,写点材料都行!” 领导扔给他一张报纸,笑道:“耐心等等吧!” 这样等,等到猴年马月了?徐致远很失望,可有什么办法呢?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每天第一个来到办公室,拖地抹桌子,擦玻璃倒垃圾。做完这一切同事们才慢悠悠地走进来。他们照例夸奖他几句,然后拉拉家常,说说闲事就干起私事来。 办公室阳光灿烂,窗户又大又亮。一个女同事把花盆里的残枝败叶清理干净后就在办公桌下偷偷织起了毛衣。一个老烟鬼拆开发霉的烟卷,把变质的烟丝一根根抽出来,铺在白纸上放在太阳下。还有一个年轻的,捧着一本书坐在靠窗的阳光下,不知是在看还是在做梦。 徐致远看看窗户上挂着的大太阳,眨眨眼睛,抽出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了翻。书上是再也熟悉不过的情节和人物,几乎每一段都会背了。他把书扔一边,又把昨天看过的《高原日报》抓过来,把每个边边角角又看了一遍,但明亮的太阳还挂在窗户上好像动也没动。他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台上看花。 拉萨阳光充足,花花草草长得郁郁葱葱,加上空气透明度高,每一朵花都浓墨重彩,娇艳无比。徐致远想起刚来时在八廓街看见的每户居民的窗台上c庭院里长势喜人的花花草草,想不通有着得天独厚的光照条件,承载着“阳光城”的美名,拉萨人为什么爱养花不种菜呢?前不久,本想给有些高原反应的杨丹丹烧碗青菜汤,可跑遍整个拉萨城也没见到一个菜市场和一片菜叶,只有八廓街的路边蹲着几个买土豆和萝卜的妇女。好奇的是,她们不是用秤而是用罐头盒卖菜,一罐头盒土豆两块钱。 这时,几声狗叫把徐致远的目光吸引到了楼下。他贴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一群肥头大耳的狗正对着门外一只流浪狗又嚎又叫。流浪狗站在一群气势嚣张的“正规军”面前,自知“杂牌”的身份卑微低下,力单势薄,还没等它们冲出来就跑得没影了。“正规军”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摇着尾巴围着门卫请功领赏。 突然,一条又高又壮的黑狗跟着主人走进来。刚才那群“正规军”显然知道来的是个“特种兵”,马上感受到它的威风和霸气,一个个缩着脑袋夹着尾巴躲进了传达室。连门卫都对它退避三尺,提着扫把动也不动,恭恭敬敬行着注目礼。 窗户边的同事收起二郎腿,站起来介绍:“这就是藏獒,世界上最凶猛的犬!” 藏獒?徐致远闻所未闻,好奇地打量着这头大得像狮子,壮得像头牛,肌肉发达,丰满结实的黑狗。藏獒表情庄严尊贵,又浓又密的黑毛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油光,两只玉黄色的眼睛在长长的毛发中闪闪发亮,一抬头一提腿都透着不可一世的王者风范。连藏獒的主人都因为它的威风显得趾高气扬的,昂首挺胸迈着大步走进来。 同事说:“藏獒是牧人最忠实的伙伴,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牧羊犬,草原最凶猛的狼都不是它的对手!” 徐致远问:“牧羊犬怎么跑到城里来了?” 同事笑道:“狗是藏族人民最好的朋友,它们形影不离!” 藏獒走远了,徐致远又失落地坐下来。门卫进来,把一沓报纸扔在桌上。这是徐致远每天最盼望的时刻,他打开《高原日报》就看到:唐古拉山的风——作者田笑雨。 他认真看起来。跨过江河c穿过荒漠,走过冰川c踏过草地,载着青春的梦想,我们站在了唐古拉山上真是篇好文章,文字清新隽永,感情真实细腻。通过对唐古拉山的热情赞美,表达了年轻人渴望在雪域高原扎根创业,抒写青春的万丈豪情。 徐致远的思绪回到了青藏公路,回到那一段艰苦的旅程,雪山c草原c经幡千里寻梦到了这里想做点事,却只有等? 徐致远失落地把报纸扔在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雪莲花 “同学们好!今天的数学课由我来为大家上。”王雪梅穿着一件合体的米黄色上衣和一条深色长裤,站在初三年级教室讲台上。雪白的衬衣领口是恰到好处的尺度,不失教师的端庄又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她看见全班几十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最后一排的赵主任正带着刘子航几位评课老师正襟危坐,心里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说:“我叫王雪梅。”说完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好漂亮的粉笔字啊!”一个男同学惊叹。 “声音真好听!”一个女同学的声音。 “冈拉梅朵(雪莲花)!”一个头发浓密,有些清瘦的藏族学生用藏语念她的名字。 王雪梅一问才知道“冈拉梅朵”就是雪莲花的意思,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这样叫她的藏族同学。她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其加。很高兴你称呼我为‘冈拉梅朵’。雪梅也是盛开在冰雪中的花朵,和雪莲花一样坚韧勇敢,不屈顽强,我喜欢这个名字!” 其加惊喜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王雪梅笑了,说:“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全班同学的名字我都知道!你身旁的女同学叫宋丽,你后面的男同学叫曹刚。” 教室里唏嘘一片,连赵主任和几个老师都投来敬佩的目光。 王雪梅顿时放松了许多,说:“我从小就想成为一名教师。几个月前,我也和你们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而今,我已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我知道你们心中也有一个梦,一个五彩斑斓的梦!那么从今天起,就让我们为了梦想共同奋斗吧!” 这样的开场白营造了完全不一样的气氛,大家期盼着新来的老师能给大家带来神采飞扬的一课。 王雪梅说:“今天我要给大家讲的内容是——相交线和平行线。”说完就把自己的名字擦掉写下了标题,不用尺子就熟练地画了几条笔直的线。看着大家把目光都聚集过来,便绘声绘色地讲起来:“讲课之前我先给大家讲一个有趣的故事。一次大战中,一个法国飞行员正驾驶飞机在两千米的高空飞行,突然发现窗外有一个黑影在飞,他以为是一只昆虫,就一把抓过来。同学们,你们猜他抓住了什么?” “当然是一只飞虫了!”宋丽想也没想地说。 “鸟,一只正在和飞机比翼双飞的鸟!”曹刚说。 “石头,不知谁用牛毛绳甩上天的石头!”其加的回答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王雪梅说:“子弹!飞行员抓住了一颗德国人射来的子弹!” 教室里顿时像炸开锅一样,大家议论纷纷。 王雪梅等同学们安静下来就认真解释起来:“因为一颗子弹并不是始终以初速度飞行的,空气的阻力使子弹的飞行速度逐渐慢下来。如果此时正好和飞机的速度持平或接近,而飞行方向又恰好和飞机一致,那么这颗子弹相对于这位飞行员来说就是静止不动的。这样,他就能轻易抓住这颗子弹。” “喔!”大家恍然大悟。 王雪梅不失时机地把大家引入正题:“看起来这是个物理现象,但其中却隐含了一个重要的数学问题,那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相交线和平行线的关系,我们先看它的定理是怎么说的”随后王雪梅深入浅出,有条不紊地讲起来。她的语言准确简练,活泼生动,课间始终不忘和同学们交流互动,并仔细观察同学们的反应和表情。同学们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 当下课铃声响起时,王雪梅刚好结束自己的课程。她合上书本说:“同学们,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我希望今后能和大家共同遨游在妙趣横生的数学王国中。” 她在同学们的掌声中走出教室。 赵主任追上来说:“不错,趣味性强,感染力强,启发性强!” 听到“三个强”,王雪梅脸红起来,说:“还是紧张,心慌得很!” 刘子航说:“比我的第一课精彩多了!你知道我第一堂课怎么上的吗?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和我的双腿一样,从开始发抖到结束!” 赵主任说:“不是我夸你,语言生动,条理清晰,善于引导学生思考问题,遵循学生的心理认知规律,用典型案例来剖析深奥的数学定理,启发同学通过思考寻找解题方法。这对我们今后如何改变生搬硬套,强行灌输的教学方式有很好的探索意义啊!” 刘子航说:“不要看我们来得早,还要好好向你学习呢!” 王雪梅说:“我做得还不够,还要继续努力!” 这时,其加从她身边跑过,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王老师,我喜欢听你的课!” 其加跑远了,赵主任说:“这些藏族孩子求知欲很强,好学上进,渴望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可就是基础太差了。你不知道我们建校时只有五个初中班,老师不到二十个,学生中年龄最大的四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二岁,不少人还是文盲半文盲,教材都是我们自己动手编写的。除了讲科学知识,还要带他们念佛诵经。” 王雪梅笑起来:“和现在真是不能同日而语啊!你看我们现在的现代化教学设备c漂亮的操场c宽敞明亮的教室。” 赵主任说:“虽然条件好了,但还是任重道远啊!” 王雪梅说:“只要有目标,什么都不怕!” 赵主任笑了:“我就欣赏你这股勇于挑战的劲头!”然后又看着刘子航,“有了你们这样一支热爱教师职业c不断探索创新的教师队伍,我们中学名扬雪域指日可待啊!” 第一堂课就获得了成功,王雪梅欣喜不已,很想找个人分享心中的喜悦,没想到回到宿舍就看见张浩天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王雪梅心底涌出一股热流,加快脚步跑过去。 “也不知道你在学校怎么样,早就该来看看了!”张浩天说。 “第一堂课就得到了大家的表扬,我太激动了!”王雪梅掏出钥匙开门,激动得手都在发抖,怎么也插不到钥匙眼中。 “一定更有信心了吧!”张浩天接过钥匙打开门。 “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这里需要我,我也找到了发挥自己价值的地方,我相信一定能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今年我上初中的课,明年我就要争取带高中班,一定要在三年时间内实现送同学进名牌大学的目标!”王雪梅给张浩天倒了一杯水。 “三年,进名牌大学?”张浩天惊讶不已。 “是啊,我想好了,从现在起就着手‘三步走’的教学计划。第一年把他们过去欠下的功课补起来,第二年巩固学习成绩,第三年再来一次强化和提升,一定能见到成果。” “方法步骤都一清二楚,目标很明确嘛!”张浩天笑道。 “是啊,时间不等人啊,一天也耽误不得!”王雪梅说完,期待地看着张浩天,问:“你的目标呢?” “我最初来西藏并没有制定什么目标,心想,干什么都是做贡献。分到报社感觉也不错,毕竟和所学专业对口嘛!能发挥我学习中文的长处,挺好的。近期目标就是尽快熟悉业务,能独当一面地工作,至于远期目标,还没有想过。” “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记者?”王雪梅问。 “我想成为一个有深度和温度的记者,做一个有情怀有爱心的新闻工作者。”张浩天笑着说。 “一个有深度和温度的记者!”王雪梅重复着张浩天的话,觉得刚才的谈话是那么合拍c愉悦。她动情地看着他。 张浩天环视小屋,说:“都收拾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热心,早帮我把屋子打扫好了,连蜘蛛网都清理干净了。”王雪梅这才把目光从张浩天身上移开。 张浩天站起来四下看看,小屋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书桌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一个玻璃杯里插着几支削好的铅笔,旁边摊着没有写完的教案。他又走到门外,看见两棵高大的杨柳随风摇摆,花坛里的花草枝繁叶茂,一条弯曲的石板路通向漂亮的教学楼。他走过去把花坛里的杂草清除干净,把地上的垃圾和残枝败叶扫起来倒在垃圾箱。回来时发现地上两块石板高低不平,就找来一把铁锹挖开石板重新平整好,在上面踩了踩,说:“这下好了,不会再绊脚了!” 王雪梅倚在门边看着他,感到既温暖又甜蜜。她想说“谢谢”,可觉得这两个字完全不能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笑笑说:“进藏路上就见你为同学跑前跑后,不辞辛苦的。在学校里想必也一样,一定很受老师和同学喜欢吧?是不是已有不少崇拜对象了?”她其实想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可遣词造句说了这么多,临到结束还是把“追求对象”改成了“崇拜对象”。 “什么崇拜对象,我其实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打球。那些打球的男生倒是挺服我的,只要我上场就是定海神针,全都围着我转!”张浩天很得意,眉飞色舞讲起了术语繁多的篮球战术。意犹未尽时发现王雪梅插不上嘴,他笑道:“都是打球的事,你们女生听不懂!” 王雪梅笑笑:“我听得懂!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弹琴的样子!” “弹琴?”张浩天愣了一下。 “不,是弹吉他。你忘了,我们在唐古拉山上,你带我们唱的《橄榄树》,多带劲!”王雪梅说。 张浩天笑起来,把手中的铁锹晃了晃:“是,当时把梁队长的肺都要气炸了!我们那么多人都在唱,根本不听他指挥了!” “我觉得那一刻必须喊几句,唱一曲才过瘾!你带了个好头,让我们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了!” “后来才知道,其实当时很危险,如果真的有同学得个肺水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办?” 俩人愉快地回忆着艰辛而浪漫的进藏历程,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张浩天起身告辞。王雪梅依依不舍送他到校门口,看他走出去很远很远,还不肯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结婚吧 分到大学的杨丹丹第一堂课就受挫。 她走上讲台还没开口,又细又尖的高跟鞋就扎进了讲台的木板缝隙中。奋力挣扎几次也未能自拔,还是班长上来解救她才脱离窘境。她满脸通红,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拿起粉笔正准备转向黑板,“吱”一声,心爱的蓝色连衣裙被一颗蓄谋已久的钉子撕开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洁白的大腿犹如一道石破天惊的风景线。 女生冷漠观望,男生低头嘻笑。杨丹丹又羞又恼,一下乱了阵脚。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班长,可班长无可奈何地摊了一下手。杨丹丹不知该对谁发火,强忍心头无名火在黑板上写下了今天的课文标题。转过身来发现大家的眼睛还在自己身上乱转,她无论如何也镇静不下来。硬着头皮开始念课文,可原本流利的英语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他们捣乱变得结结巴巴。她用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朗读完课文后,同学们的思绪早已远渡重洋了。她用黑板擦敲打桌面,说:“keep silent!”一个同学怪腔怪调地学了她一句,课堂又是一阵哄笑。杨丹丹气得把手中的粉笔头砸向他,可他还捂着嘴笑。 杨丹丹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了三天的课一开始就背道而驰。她重新拿起课本自顾自地念起来,可还没念两句,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纸就扔在她捧着的课本上。打开看是自己的素描,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张漫画,曲里拐弯的长发拖到了地上,水蛇一样的身材夸张到了极致,下面还配了一段醒目的文字:“老师你太美了!我们无法集中精力,总是想入非非。” 杨丹丹把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拿起教案跑出了教室。 跑到教务处加布主任那里哭诉,并没有得到安慰。加布给她倒了杯水,耐心听她讲完,仔细打量起她的衣着来,笑着说:“我们大学尽管已是全西藏最前卫c最时尚c最富有时代气息的地方,但保守传统的思想还是很重。他们都是从高中才跨入大学校门没几天的孩子,不要把他们想得那么复杂,倒是你的打扮让我要批评你几句。教师应该以教学为主,如果因自己的穿着打扮分散了学生的注意力,那你在课堂上讲的那些不就是白费口舌了吗?”加布主任文质彬彬,普通话说得无可挑剔,尤其是他不紧不慢的口气让人没法发火。但是,杨丹丹还是重重地把水杯往桌上一顿,说:“我的穿衣打扮有什么错?” 水溅了加布一脸,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用更加柔和的语气说:“其实那些男同学并无恶意,突然来了位漂亮年轻的女教师,就想引起你的注意。这也许就是异性相吸吧,或者是他们男生之间的明争暗斗,这种心理当老师的应该理解。”见杨丹丹并未领悟,又加重语气,“不瞒你说,自从你穿得花枝招展挽着男朋友出双入对,已有不少教师提意见了。我们不提倡学生在校期间谈恋爱,老师就应该注意影响,不要做反面教材。” “什么,我做反面教材?”杨丹丹气鼓鼓地走出来。 徐致远在单位苦于没事做,只好把时间都消磨在杨丹丹身上。上午在单位转了一圈就来到学校。见杨丹丹去上课了,就帮她收拾床铺整理书本。一切都规整好了,杨丹丹还没有回来。他又在床头贴上一张刘晓庆的大头像,在四周画了几朵玫瑰花。见门口还没有动静,就把杨丹丹换下的衣服放进衣盆向水房走去。走进水房刚接好水就听见几个老师在低声议论自己,有人还对他指指点点。徐致远加快节奏把衣服洗完赶紧离开。 他在两棵高大的杨树间拉起一根铁丝,用一块毛巾擦干净,有条不紊地把衣服晾上去,小心翼翼抚平衣服上细微的水纹,仔细检查每一处褶皱,不时看看杨丹丹回来的小路。 不一会,杨丹丹流着泪跑回来,把铁丝上刚刚平整过的衣服推到一边,冲徐致远吼了一声:“stay 一r t一 g一”就钻进了宿舍。 徐致远惶惑地跟进来,问:“谁惹你生气了?” 杨丹丹气鼓鼓地坐在床上,刘晓庆的头像掉了下来,墙上只剩下几朵玫瑰花尴尬地围着一个圈。她拿起桌上的梳子狠狠扔在地上,用英语叫喊:“我要回去,我要离开西藏!” 徐致远捡起摔成两半的梳子,用英语问:“为什么?” 他们“叽里咕噜”一阵,终于安静下来。 杨丹丹说:“辛辛苦苦准备了三天三夜的课,不到十分钟就被他们搅了。不光男同学欺负我,主任还批评了我。说我穿得不像个老师,分散了学生的注意力。” 徐致远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衣服,慢腾腾地说:“你穿成这样去上课的确有些冒险。你看我们大学里的老师,个个老气横秋像个修女。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打扮漂亮些也不为过。”刚说完,就发现杨丹丹的裙子有个洞,雪白的大腿一晃一晃的。他用手指划拉两下,说:“不过这个开放尺度也太大了!” 杨丹丹打了他一下,扭过身,说:“还批评你,成天拉着我的手在学校转来转去,败坏了校风!” 徐致远想起刚才在水房的一幕,说:“怪不得大家刚才看我的眼神都不对!”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服气,“你是我女朋友,我拉你的手不是太正常了吗,这违反哪条规定了?” 杨丹丹瞪了他一眼,说:“这是在学校,他们都是情窦初开的大学生,这时候看见我们亲亲热热的,哪还有心思学习!” 徐致远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自我批评了?” 杨丹丹笑了一下,叹口气:“唉,仔细想想,也有道理。” 徐致远看她息怒了,说:“我有个好办法,明天你先把衣服换换,再给他们出几道难题,杀杀他们的威风!” 在徐致远的建议下,杨丹丹一改昨日的风格。她穿了一件雪白的长袖上衣,领口精致的蕾丝边透着含而不露的洋气,披散的卷发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髻优雅地束在脑后,整个人知性十足,高雅端庄。 这次她换了一双坡跟黑皮鞋。她小心踏上讲台,留意到昨天突出的钉子已缩回木板里去了,便抬起头看着同学,想着今天的课。她刚说完“同学们好”,就有男同学怪声怪气地喊“beautiful”他们拍着桌子跺着脚,兴奋得无法自制。 眼看局势又要失控,杨丹丹把黑板擦重重一拍,说:“今天不讲课,先考试!”说完,把考卷发给大家。 大家极不情愿地开始做题。杨丹丹看了一眼喜欢吹口哨那位男同学的试卷,发现他漏洞百出,终于找到打击他的理由,说:“你连题目都看不懂,竟然把翻译题做成了连线题,还敢这么猖狂?”男同学不吭声,有同学们低声嘲笑。她又走到喜欢带头起哄的一个男同学跟前,看见他的翻译牛头不对马嘴,冷笑道:“你学的是中国式英语吧?彼此彼此竟然翻译成‘y一u y一u ’,是谁教你的?”全班都在笑,这位男同学无地自容。杨丹丹又扫了一眼其他几个同学的试卷,立刻有了自信,走到讲台上,说:“大家不用做了,你们的水平也就这样了,既然技不如我,就虚心一些。下面由我给你们传播英语知识” 喜欢吹口哨的男同学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打断她说:“不是传播,是传授。农民才用播,播种的播!” 同学们又开始笑。 杨丹丹有些慌神,稳了稳脚跟:“不管怎么说,传播也好,传授也罢,都是让你们获取知识。” 男同学并不罢休,说:“那不一样,农民什么水平,大学老师什么水平?鸟语花香的大学课堂怎能和大粪味的田间地头相提并论?” 地在晃,杨丹丹的手在抖,课堂瞬间就被他们占领了。杨丹丹把手中的黑板擦重重砸在地上,拿起课本就冲出了教室。 徐致远下班回来听完杨丹丹的哭诉,就拉她去拉萨河散心。 杨丹丹坐在石头上,说:“tay 一r t一 g一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个声音一遍遍对我说g一cg一cg一!” 徐致远看了她一眼,说:“走还是留,问题的本质还是看我们有没有勇气面对现状。这几天我也在思考,我们来西藏,不仅仅是因为要开启一段浪漫的爱情,也不是来观光度假c游山玩水,我们还有自己的追求!” 杨丹丹“哼”了一声说:“你追求什么我不管,我只追求你,要不是你执意要来西藏,我才不会跟你到这里来受苦!” 徐致远搂住她的肩,说:“我知道你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我永远铭记在心。可是现在既然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们走吧?” 徐致远用树枝撩动着河水,说:“困难总是有的,如果什么都一帆风顺了,反倒失去了追求的乐趣!” 杨丹丹沉思了片刻,说:“一开始我是不情愿来西藏的,可是既然来了,我也渴望留下来做点什么。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我的热情就被耗尽了。没有蔬菜c没有水果,连氧气也喝不饱,穿漂亮的衣服和裙子也要挨批评,连一堂完整的课都上不了。你说我们仅仅靠激情能走多远?” “离开这里很容易,一走了之!可是我们却一无所获。我们从这次难得的人生经历中获得了什么?什么也没有获得,什么也没有领悟。就这样走了,算怎么回事?” 杨丹丹扭了一下身子,说:“我没有想到会来当老师,一点教学经验也没有,要是像你一样每天坐办公室该多好!”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天天在单位看狗打架,看花开花落,都羡慕死你了!”徐致远又搅动了几下河水。 杨丹丹叹口气,说:“你说我的课怎么上?” “要好好上!他们要把你气跑,你偏不跑。看最后的胜利属于谁!” 杨丹丹撅着嘴:“我不知道怎么办,他们太过分了!起哄c怪笑c画漫画就算了,还开玩笑!” “你呢?扔粉笔c砸黑板擦c告状c哭闹,也不像个教师嘛!” 杨丹丹靠在他肩头,说:“咋整啊,给我支个招呗!” 徐致远刮了她一下鼻子,说:“这么聪明的姑娘还用我教?你平时是怎么欺负我的就怎么对付他们。你是课堂上的主人,怎么能让同学们牵着鼻子走!”说完,把她拉起来。“好了,我要回去了,一会天黑了我就没法走了。” 杨丹丹攥着他的手踩在乱石密布的河滩上一摇一晃,说:“好想回到学校的花前月下啊!你看这,连个谈情说爱的地方都找不到!” “到了西藏就不要再和过去比了,我们必须改变自己。” “唉,我的书呆子还挺倔!”杨丹丹看着脚边湍急奔流的拉萨河水突然心血来潮,问起了所有女人都爱问的问题:“我问你,我和你妈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徐致远愣了一下,左思右想都觉得是个难题,最后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会游泳,但是我可以去叫警察,警察救上谁就是谁!” 杨丹丹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好嘛你个徐致远,我算是错看你了,这么快就把难题交给警察了!” 徐致远赶紧纠错,说:“这还用问,当然是先救你了!” 杨丹丹停下挥舞的拳头,问:“真的?” “就是淹死我也要拼命游到你身边!” 杨丹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记住你说的话,就是淹死也要拼命游到我身边!” 徐致远一笑,又说:“不过,我认为我们两个还是要先学会游泳,不但可以自救还能合力把妈妈救上来!” 杨丹丹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觉得他憨态可掬,说:“有道理,那天在拉萨河多亏张浩天水性好才把李小虎救上来!” “那可不是光水性好的事,这是舍己救人啊!” “一看张浩天就是个勇敢担当,重情重义的好人。不过,你也好,啥事都依我,对我关心体贴,百依百顺!” 徐致远腼腆地笑起来:“对你,我还含糊啥!” 杨丹丹摇摇他的胳膊,说:“我们结婚吧?” 徐致远吓了一跳:“啥?结婚,我们才来几天啊?” “又没人规定来几天才能结婚!在西藏就我们两个,你一走我心里就空落落的。再说,每天看你跑这么远来看我,总是一个人摸黑回去,我也不放心啊。” 徐致远恨不得在乱石滩上搂住她跳一段“华尔兹”,可脚一抬就滑了一下,顺势还了她一个吻,说:“幸福来得太快了!” 杨丹丹捂住脸笑道:“原来你不是书呆子嘛!” 第二天,杨丹丹重新站在讲台上。她微笑地看了同学们一眼,转身写下了今天的课目,发现有同学又想趁机捣乱,很快镇定下来。她放下课本走下讲台,把每个同学,尤其是调皮捣蛋的男同学都认真地看了一遍,说:“我把自己打扮得优雅漂亮,是对我职业的尊重,也是对同学们的礼貌,更是为了营造一个良好舒服的视觉环境。但是希望你们不要过多地注意我的穿着和外表。为了更好地集中精力上课,我想我们约定一条,课前两分钟你们可以用来整理情绪,或者集中注意力用来欣赏我,但是剩下的四十三分钟就要全部交给我,好吗?”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灵,同学们突然无计可施了。杨丹丹说:“你们只要用心听我讲课就会发现,我的课和我本人一样漂亮。” 大家会心一笑,课堂顿时安静下来。 杨丹丹微笑着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说完按照自己精心准备的教学方案,不慌不忙地讲起来。 她漂亮的英文板书和标准的美式发音令同学折服称赞。当她合上课本宣布下课时,教室里响起了第一次掌声。 杨丹丹走出教室,望着高大的杨树林深吸了一口气,想把整个蓝天都吸到肚子里去。回到宿舍看见徐致远正提着一桶水走到门口,她故意难过地看了他一眼,急匆匆冲进屋里。 水桶里的水洒出来打湿了徐致远的鞋子。他跺跺脚走进来问:“又失败了?” 杨丹丹愁眉苦脸,说:“是的,又失败了!” 徐致远坐在她身旁,说:“咋整的,他们真的这么难以对付!” 杨丹丹一扭身笑了,跳起来搂着徐致远的脖子旋转了两圈,说:“i ade it,i ade it!” 之后,杨丹丹就在大学里致力于营造浓厚的英语学习环境。她见到老师和同学都尽力用英语和他们对话,还用夸张的语调重复她认为关键的词和重要的内容,并时不时用外国人的腔调和动作强化语感。不久,那些具有文艺气质的老师老远就学着她的腔调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女生喜欢围着她问这问那,男生有事没事都要和她说上几句。除此之外,杨丹丹还在校园打造了一个极具特点的“英语角”。晚饭后c星期天,她都拉着徐致远到这里义务教学,不光本校的学生愿意来,社会上的年轻人也被吸引到了这里,“英语角”变成了拉萨市一个人人皆知的时尚之地。之后,她又把学校的开水房c卫生间和公告栏也全部换上了英文标识,就连墙上的“消防安全知识”也翻译成了英文。加布主任见了她,说:“汉文的‘消防安全知识’还是保留一份吧,你都搞成了英文,发生火灾我都看不懂,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抱着狗睡 分到农牧局的宋建华一到单位就追着领导要事做。可领导忙着紧张的秋收工作,根本无暇顾及他的要求,扔给他一堆文件和资料,让他慢慢熟悉西藏的农牧政策和基本情况。 宋建华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文件和资料翻看了一遍,而且还做了大量笔记,把关键数据摘抄到自己的小本本上。虽然对西藏的农业发展c生态环境c气候特征等有了基本认识和了解,但这都是纸上的信息,他急于深入实地看到具体情况。 第二天,宋建华从食堂拿了些馒头,又灌了一壶水,徒步走到郊区。左顾右盼时,一辆拖拉机开过来,他追着跳上去,连说带比划地要农民带他去附近的村庄看看。 拖拉机来到拉萨近郊堆龙德庆县一个风景优美的小村庄,这里的村民正忙着收割青稞。宋建华心中暗暗叫好,向赶车的老乡吆喝一声便跳下车去,拍拍屁股上的牛粪灰就跳到青稞地里。 地里的每束麦穗都金黄饱满,沉甸甸地低着头。宋建华面对这有着悠久种植历史,被藏族人民称为天神赐给人类的神奇植物激动不已。他摘下一束麦穗仔细掂量,明显感觉比老家的麦子分量重。他用力搓散数数颗粒,又目测了一下种植密度,当估算出亩产超过二百斤时,惊喜地欢叫起来。邻地的农民放下镰刀看着他,好奇地打量这位不知从哪里跑来的汉族小伙子。 他细细端详着手中神奇的高原植物,发现青稞内外颖壳分离,籽粒裸露,从外形上看极像老家的大麦。叶,厚而密,色较淡。再捏捏麦秆,发现茎干粗壮,表面光滑,空心且韧性强。他又刨出根茎,仔细辨别初生根和次生根的发育生长情况。回忆着书本上说的:青稞是世界上麦类作物中葡聚糖最高的作物,达到小麦的50倍,具有提高机体防御能力c调节生理的作用。想到只有它能顽强生长在高寒缺氧c阳光辐射强烈的高海拔地区,成为藏族人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食物,宋建华从心里对饱含西藏人民情感和文化的青稞充满了敬意。尤其了解到青稞就是中原地区有着五千年种植历史的大麦的祖先时,他就像找到了自己的根,觉得自己就是这块土地远归的儿子。 可是,从资料中知道,由于受到自然气候c技术水平c耕种面积和农业水利设施的影响,青稞的总体产量并不尽人意,西藏的农业产值平均增长速度也远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宋建华一边转一边看,发现农田受地势的限制,大都零散地分布在山坡和河滩上。这里土地的灌溉面积并不大,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水利设施。农业机械化水平也不高,农民都是手工劳作,靠天吃饭。他忧心忡忡地想,自己要干的事情很多啊! 宋建华从麦地里出来又钻进羊群。他抓住一只健壮的公羊,用力扳着羊角和它较量。公羊怒目横视,两只前脚有力地抓刨地面拼命挣扎。母羊吓得惊慌失措。小羊“咩咩”乱叫。宋建华在家就经常这样和自家的公羊较劲,目的是观察羊的生长情况和健康状况,一般他都能连续撂倒好几只羊。但是今天明显感觉遇到了对手,胸口像有一团棉花,小臂不能持续发力。稍一松懈,狡猾的公羊反把他放倒在地。宋建华吃了一嘴泥,说:“不算不算,我今天是高原反应!”母羊们“咩咩”叫起来,像在嘲笑他。 宋建华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瞄准一头黄牛。说它是黄牛好像又不是,毛发短细,尾巴小巧,但是又和想象中的牦牛相差甚远。这次他不敢轻易出手,而是从刚才公羊刨松的地面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它,想通过黄牛的奔跑速度查看它的体格状况。可是,黄牛只“哞”了一声,甩了甩尾巴瞪了他一眼,依然依恋地面上所剩不多的青草,一步也不肯挪动。宋建华再次捡起一块石头时,刚才还站在山坡上对着牛唱歌的放牛娃跑了过来,对他“哇哇”乱叫一通,还举起了鞭子。宋建华并没有被吓跑,叽里咕噜地给他讲了自己追赶牛的用意。放牛娃听不懂,又“哇哇”几声,卷卷的头发一跳一跳的像在跳舞。宋建华笑嘻嘻地夸奖他的卷发好看,见放牛娃还瞪着眼睛,又赞扬他动人的歌喉,并学着他刚才的调子哼了两句。这次放牛娃听懂了,笑了起来,又唱了几句。太好听了,宋建华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歌声,感觉每一个音符都余音袅袅,在山坡起起伏伏,在树顶飘来飘去,在云端盘旋回绕。宋建华把他拉到一边坐下,央求他唱了一曲又一曲。 正当宋建华意犹未尽时,放牛娃突然发现自己家的牛跑远了,捡起一个石子套在鞭子中央,站起来甩得“呼呼”作响,然后不知怎么用力就把石头扔了出去,石子不偏不倚真好落在牛身左边。牛迟疑了片刻,慢腾腾走回来。放牛娃又扔出一鞭,把右边的牛也赶了过来。宋建华很想看看他手中是什么神秘武器,为什么每次都百发百中,可是放牛娃一转身跑了。 宋建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慢悠悠走到村头,摸摸笔直挺拔的杨树,又来到水渠边尝了几口有牛粪味的渠水,掏出本本写了几个字。天快黑了,他还不想走,又转到村里想看看家禽牲口的养殖情况,可是在房前屋后左闻右嗅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间猪舍和鸡棚,也没有看见一只鸭子一只鹅。难道他们不喂猪养鸡,不放鸭赶鹅?他又跑到农民放杂物的院墙角落翻找鸡鸭的饲料,可是只找到几个烂土豆和一堆发酵后丢弃的青稞。 天黑了,一只狗懒洋洋地从地里走回来,象征性地对他吼叫了两声就钻进麦秸垛堆砌的窝棚。宋建华看了看漫天璀璨的星光,知道自己今天无处借宿,也跟着狗钻了进去。出人意料的是狗并没有驱赶他,还给他腾了一块地。宋建华感激涕零,忙从挎包里摸出一个馒头扔给它,可狗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闭上眼睡了。宋建华心安理得地躺下来和狗靠在一起。狗身上的温度很高,让他感到既舒服又温暖。不知怎么,他突然有了抱住恋人那样的感觉,又自觉害臊,脸红心跳地往后靠了靠。可那种感觉再次来袭,和恋人依偎在一起是什么心情呢?他在想,可是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和异性亲密接触过,真想象不出肌肤相依c耳鬓厮磨是何种滋味。应该很甜蜜幸福吧,要不人家怎么说销魂呢! 夜晚和白天的温度是两重天。宋建华躺在窝棚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便琢磨起来。青藏高原由于空气稀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温度高,有利于植物的光合作用。而晚上温度又很低,植物的呼吸能力减弱,又有利于青稞养分的积累,所以青稞的亩产量会很高。但由于受土质和气候的影响并不能大面积种植,总产量无法提升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早上醒来,狗已不知去向,但扔给它的馒头还在。宋建华拍拍馒头上的灰,挑出几根狗毛,把馒头塞进口袋。走出狗窝看见太阳从金黄的青稞地里跳出来挂在弯弯的山羊角上,望不到边的青稞里已经有镰刀银光闪闪了。他伸了个懒腰,跑到地里帮农民收割青稞去了。 这一干就是好几天。宋建华细皮嫩肉的手划破了好几个口子,眼镜片也被麦芒刮出一道道划痕,嘴角还起了好几个水泡。 回到单位,大家知道他这几天的经历后都不可思议,摇摇头。可他毫不在意,又向同事请教起这几天遇到的疑难问题来。当问到这里的土壤结构c有机含量和水质成分等具体数据时,同事有的摇头,有的含含糊糊说不清。 第二天一早,宋建华又背上馒头一壶水跑到村里,挨家串户去看农民刚刚收回来的土豆c豌豆等经济作物,还详细询问了其他农作物的生长情况和有关数据,并一一记录下来。临走,又抓了点泥土灌了一壶水,准备带回去化验,然后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刚进城就看见路旁一个工地尘土飞扬,打桩机“轰轰”发出沉闷的声响。几块水泥板上蹲着一群工人,正端着碗对着夕阳吃饭,其中一个人很像陈西平。宋建华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边喊边跑。 陈西平听见喊声从水泥板上跳下来,问:“你咋来了?”宋建华也不回答,见他端着一碗粉条炖猪肉,二话不说抢过来就吃,一旁的工人们直笑。陈西平嘱咐宋建华慢些吃小心噎住,可宋建华并没有放慢速度,飞快地扒着碗里的肉,又夹起一筷子粉条塞进嘴里。 陈西平见他饥不择食的样子,又从工棚端来满满一碗肉,还用筷子串着两个馒头,说:“吃这碗,肉多!” 宋建华也不推辞,跳上水泥板,学着工人的样子蹲着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完了肉,两个馒头也下了肚,这才放慢速度转着碗边把肉汤喝尽。他把碗舔得干干净净放下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来说:“蹲着吃饱,站起来刚好!” 陈西平看着头发乱糟糟,一脸胡子拉碴的宋建华,问:“你咋变成这了?” 宋建华笑笑:“坐在办公室里急死我了,一个人跑到村里转了两天,闻到土腥味心里才觉得舒服。”发现陈西平光着脚,问道:“怎么连鞋也不穿!” 陈西平搓搓沾满土灰的双脚,说:“就想踩在沙土中,感觉像走在家乡的黄土地上。” “你不是坐办公室描绘蓝图的建筑工程师吗,咋跑到工地上吃灰咽土来了?” 陈西平看了一眼身后的工人,小声说:“听人家说在西藏一个月的工资相当于内地两个月的数。如果搞设计的同时再兼一份工程监理,每天就能多给两元的补助,而且还有免费的白面馍馍和肉吃!我计算过,这样下来一年要比内地多拿一千多块呢!” “果真像李小虎说的,你来西藏就是为了挣大钱?” 陈西平意识到说漏了嘴,满脸羞愧,说:“我知道我不中,没你高尚,更不能和浩天和雪梅比。听说他俩都是党员,班干部,还是学校第一个报名来西藏的!” 宋建华靠在水泥板上,对着太阳挺着吃饱的肚皮,说:“听说了,他们原来都是准备留校的。张浩天的家人不同意,他是偷跑出来的。王雪梅是他们学校唯一一个进藏的女生。我无法和张浩天c王雪梅他们这样的党员比。我来西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想学有所用,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你为了钱——我真没想到!”宋建华说完,歪着头看了他一眼。 陈西平有些难为情,低着头说:“我家在农村,我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五个弟妹。这么多孩子要读书,就像米缸被戳了几个大窟窿,怎么填也装不满。我家那几亩地全是父亲一锄头一锄头在草滩上刨了几个冬天才挖出来的,不知道洒下了多少汗水。” 宋建华凝神看着他,期待他说下去。 “我父亲是种地的好手,撒下的种子均匀齐整,深浅适度,绝不会少出一棵苗,远远望去整整齐齐像用尺子丈量过似的。他一年四季都猫在地里,拔草c锄地c浇水,腰都累弯了,不知吃了多少苦。我就想等哪天挣钱了,一定要帮父亲一把。” 原来是这样?宋建华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倾听。 陈西平望着像鸭蛋黄一样的夕阳,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脑海中两个父亲的形象总也挥之不去。” “两个父亲?”宋建华问。 “一个是在地里辛勤劳作累弯了腰c满脸沧桑的老父亲。一个是穿着父亲的旧衣裳,戴着父亲的破草帽的稻草人!每天上学路上看见两个父亲穿着同样的衣裳站在自家地头,我都分不清哪个是父亲,哪个是稻草人!”陈西平说完,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宋建华。 这是一幅功底很深的炭笔素描,人物的表情细腻,画面温馨。麦田里站着两个破衣烂衫的“父亲”,微风轻轻吹起他们的衣衫,太阳高高照在他们的头顶。 宋建华问:“你画的?” 陈西平笑笑:“其实我喜欢摄影,可是没钱买相机,就只能学绘画。想家时就画画家乡的山,梦中的小路和爹妈!” 宋建华把画还给他,说:“我小时候可没你懂事,成天翻墙跳沟,上树下河,就知道和父亲作对。有一天看了电影《林海雪原》突发奇想要搞一个‘百鸟宴’。拿着弹弓四处打鸟,不是砸烂东家的花盆就是打了西家的窗户,父亲追着我打。记得八c九岁还偷偷给父亲烟斗里塞火药,等他去摸火柴时就躲在一边等着听那惊天动地的声响。”宋建华忍住不笑了几声,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陈西平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我可不敢!” 宋建华摸了摸有些干裂的嘴唇,说:“有一天,我忽然发现父亲追不上我了,向来盛气凌人的他对我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什么,我才意识到父亲老了。我好像突然懂事了,发誓再也不惹他生气了。” 陈西平看了宋建华一眼,但思绪还萦绕在自己父亲身上,说:“为了不让父亲再受穷受累,我大学毕业后就报名来了西藏,想多挣点钱回去帮帮父亲。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后,父亲蹲在稻草人身旁半天不吭,抽了整整一袋闷烟才站起来对我说,都是爹不中用,要儿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挣钱!当时我就抱着父亲哭成了泪人!” 宋建华见陈西平吸了一下鼻涕,自己的鼻子也一酸,说:“我父亲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种地啥也不会。乡亲们也一样,没有多少文化。我从小就看他们在地里刨食,含辛茹苦。长大后,慢慢懂得父母的不易,看到乡亲们苦于不懂技术只能靠天吃饭的艰辛,我就有了上农学院的想法。到了大学,志向更远了,不再想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了。毕业后赶上国家号召大学生去支援西藏建设,我就来了。” 陈西平听了宋建华的话自惭形秽,说:“我没有你那样的志向,就只想多挣点钱。我家真穷,不怕你笑话,临走妈妈为了给我凑够十个鸡蛋,硬是等着老母鸡把蛋下了放在开水锅里煮熟了才让我上路。平时,我家的蛋都舍不得吃,都拿到集市换盐换油了,只有谁过生日才煮一个鸡蛋吃。那天,老母鸡硬是不下蛋,我妈妈急得在院子里追着老母鸡跑进跑出,吼道,‘你再不下蛋就把你杀了炖了!’老母鸡一听,低下头乖乖跑进窝棚。不一会,‘咯咯咯咯’跑出来请赏。我大妹把温热的鸡蛋塞在我手里,说‘哥,十个了,十个了’时,我只想哭。” 陈西平又吸了一下鼻涕。宋建华咽了一口口水。 “看见弟弟妹妹眼巴巴的眼神,我拿出四个鸡蛋分给他们。妈妈又夺回来放进我口袋。来回几次后,我说,‘妈,我带六个正好,六顺!’妈妈刚开始还不依,后来也觉得出门平安比多吃几个鸡蛋更重要,忙说‘对,六顺!六顺!’。我走出门去,才看见父亲一直蹲在我家枣树下抽烟,刚才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想必是认为自己没有本事,连十个鸡蛋都为儿子凑不够,他看起来无地自容。见我提着行李出来,他满脸羞愧地站起来在鞋底上磕磕烟灰,朝出村的小路指了指,意识是要送我。母亲也跟在后面。我们走过自家的玉米地,远离了稻草人,走过村头,走过小桥,走过河滩。再走就没有路了,三个人同时停下来。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看看乱石密布的河滩好像要说什么,可动动嘴什么也没说。母亲解释说,‘你父亲说要在这没人要的河滩地上再垦一块地!’我一听就急了,父亲的腰都累弯了啊!可我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慢慢走了!”陈西平的声音沉下去。 宋建华听完他的故事,认认真真看了陈西平一眼,然后盯着缓缓落下的夕阳。此时两人都不说话,看着天边低垂的落日越来越红。 陈西平说:“来进藏的路上,你问我为什么来西藏,我都不好意思说,怕人笑话!今天都告诉你了,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宋建华把满是灰尘的眼镜摘下来擦了擦,说:“我们都是为了兑现一个男人的承诺!和唐古拉山口那些匍匐向前的朝圣者一样,都有一个梦想!你是父亲的好儿子,有责任,敢担当!” 陈西平没想到宋建华不但没有小看自己,还把自己见不得人的小思想上升到这样的高度,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不如你有思想,更比不上那些抛弃一切的朝圣者。” 宋建华看着吃完饭远去的工人,说:“我们和他们一样,不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怀揣怎样的梦想,只要来到西藏,站在这块土地上,就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建设西藏,贡献力量。” 陈西平好激动,拉住宋建华的手说:“你咋给王雪梅那天说的一样?当时李小虎说我来西藏挣大钱,让我很难堪,还是她站起来帮我解围的。” 宋建华笑了起来:“我们来西藏挣钱,靠的也是自己的双手!你不来西藏,谁给你发这么高的工资,你不在工地上风吹日晒c吃沙咽土,谁又会每天多给你两元的补助我们就是要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多挣钱,挣大钱!” 陈西平感到既温暖又感动,心不知不觉和宋建华紧紧贴在了一起。他说:“今天对你说了心中的秘密,如释重负!” 宋建华宽慰地看了他一眼,看着打桩机的黑影问:“盖房子为什么要挖这么大的坑?” 陈西平听他说起自己的专业,来了兴趣,说:“种树还得先挖个坑才牢靠,何况盖房子!人家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是厚重的历史。我的梦想不仅仅是挣钱,我还要在走之前留下一个和布达拉宫齐名的建筑” 宋建华哈哈笑起来:“留一个和布达拉宫齐名的建筑!气吞山河啊!”看时间不早了,他从水泥板上跳下来,拍着陈西平的肩说:“不管是挣钱还是成为一个名人,都要注意安全啊!” 陈西平感激地看着宋建华,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失败了 张浩天他们三个很快迎来了记者生涯第一次采访任务。刘信义安排张浩天和李小虎跟着洛桑去报道川藏青藏公路纪念碑揭幕仪式,林江涛带田笑雨去农区采访太阳能使用情况。 张浩天他们一上车,洛桑就把他们介绍给司机,“格拉,(师傅)这是我们报社新分来的大学生张浩天c李小虎。”然后又对他俩说:“这是我们报社的司机洛布顿珠。” 张浩天听了司机的名字,一脸的惊愕。 李小虎小心翼翼地重复:“萝卜—炖—猪?”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声了。 洛桑笑着解释:“洛布是如意的意思,顿珠就是宝贝,连起来就是如意宝贝!” 多好的名字!张浩天“喔”了一声,松了口气。 李小虎笑起来:“我说嘛,谁也不会起个菜名嘛!” “小心我的骏马要发怒了!”洛布顿珠一脸平静地挂上档,突然一踩油门就冲了出去。一上路就表演起他超人的车技来,还用富有磁性的歌喉唱起“骏马奔驰保边疆”。一个藏族师傅把车开得这么好,汉语还说得这么流利,歌声也如此动听。张浩天和李小虎惊叹不已。 张浩天问洛桑:“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洛布顿珠笑着替洛桑回答:“洛桑是心底善良,充满智慧的意思。他是我们藏族人的骄傲,什么都懂,还有一颗菩萨心。” 李小虎说:“顿珠,教我们几句藏语吧!” 洛布顿珠回头瞪了他一眼,刚才消了的气又重回脸庞。 洛桑笑着解释: “我先教你们一点,见到年长的人一定要用尊称。比如,不能直接叫他洛布顿珠,要在名字后面加一个‘拉’音,叫他‘顿珠拉’就好了!” 张浩天又“喔”了一声,试着叫了一声:“顿珠拉。” 李小虎则故意拖着长音说:“炖一猪一了”。 听着变了味的称呼,洛布顿珠一脚刹车,张浩天和李小虎的头都撞在椅背上,叫苦不迭。 拉萨河畔,水清天蓝,河风习习。青藏川藏公路纪念碑披着彩绸c系着红花,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耀眼。 交通部有关领导在自治区领导的陪同下穿过人群向纪念碑走去。喧天的锣鼓响过之后,领导发表讲话:“为纪念青藏川藏公路通车三十周年,铭记筑路大军的光辉业绩,不忘三千志士的巨大牺牲,1984年12月20日批准修建的川藏青藏公路纪念碑今天终于落成了!三十年前,十万筑路大军风餐露宿,艰苦卓绝,架桥修路,五易寒暑。他们的伟大功勋如巍巍雪上,永锤青史” 张浩天害怕漏掉每一个字,快速记录。李小虎来回走动,不停地按着快门。两个人都决心漂亮地完成自己第一次采访任务。 又一个领导上台慷慨陈词:“巍峨高原,两路相通,北京拉萨,紧密相连。让我们团结奋进,把西藏建设得更加美丽富饶” 讲话结束,锣鼓响起来,彩球飘起来。纪念碑上的彩绸徐徐落下,醒目的碑文金光闪闪。两架直升飞机也恰到好处地飞过纪念碑上空,散下彩纸,把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 洛桑自始至终站在事先精心选好的位置上没有挪动脚步。他在笔记本重要的地方划了几道线便合上本。见李小虎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便问:“照得怎么样?” 李小虎拍拍胸脯,说:“没问题,凡是我看到的都照了!” 洛桑接过相机看了看领导站着的位置,又观察了一下太阳的方位,熟练地拍了两张。见张浩天还在人群中低头记录,忙走过去大声喊:“浩天,快去采访一下领导同志!” 张浩天慌慌张张收拾好纸笔,来不及想要问什么问题,奔向一辆已经启动的小汽车,拉住一个正要上车的“领导”采访:“请问领导,你认为纪念碑的落成有什么积极意义?” 那位“领导”笑了笑,指着前面已经开远的小车说:“我不是领导,领导已经走了!再说,你的问题刚才他们已经讲过了:为了纪念青藏川藏公路通车三十年,铭记解放军的光辉业绩,促进西藏发展,增进民族团结嘛。我都会背了!” 张浩天愣了一下,面红耳赤地往回走。 回到报社,张浩天连饭也没有顾上吃就伏案写稿。他翻阅了大量的文史资料和书籍,一遍遍修改,反复斟酌,终于在下班前把稿件交到了刘信义手中。 刘信义接过张浩天厚厚的文稿,只看了一眼就扔在桌上,皱着眉头说:“全都是废话!” 张浩天很吃惊,说:“我下了很大功夫,写得很全面!” “全面有屁用?现场气氛一语带过的事罗哩罗嗦写了这么多。青藏川藏公路的建设过程写这么详细干什么,你准备出书啊?还有领导的讲话一字不落全都写进去,你是在做报告还是在写小说?”没等张浩天解释,刘信义就把稿件扔进了纸篓。 张浩天看见自己呕心沥血凝结的文稿转眼变成了废纸,捡起来拿在手中,欲哭无泪。 刘信义见他还恋恋不舍,一把夺过来,轻易就指出一处错误,说:“你看这写的啥,‘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一周后离去’。专门为仪式派来的飞机难道比风筝飞得还慢,盘旋一周才离去!” 张浩天辩解道:“是盘旋一周,不是盘旋一周!” 李小虎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刘信义又把矛头转向李小虎:“你还笑!看看你这厚厚一沓照片,你以为报社的胶卷不要钱吗?” 李小虎不服气,说:“你先看了再说!” 刘信义快速翻完,把照片摔在桌上,说:“我们那么雄伟高大的纪念碑被你照成了啥,哪有历史丰碑的气魄?画面乱成一团,和乱糟糟的集贸市场有什么区别!” 李小虎拿起照片重新端详起来:“美中不足而已!再说,这么多照片,难道就没有一张好的?你看这张,太阳的光环正好挂在纪念碑顶端,光芒四射,多有美感!” “是看太阳还是看纪念碑?”刘信义见他俩不再说话,把抽屉里的照片和文稿拿出来,“看看人家洛桑的,多向藏族同志学习学习!” 张浩天接过来一看:多么漂亮的钢笔字,潇洒苍劲,流畅舒展。整个新闻篇幅不长,但时间c地点c人物c事件等要素一个不少。条理清楚,语言精炼,几乎没有一个需要修改的地方。 李小虎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蓝天下的纪念碑雄伟耸立,人们庄严仰望,题字醒眼夺目,场面井然有序。 张浩天和李小虎交换着眼神,无话可说。 张浩天知道了差距,说:“我们一定好好向洛桑学习!” 李小虎忽然想起什么,低下的头又高昂起来,说:“主任,你既然让洛桑又写又拍,还要我俩去干啥?” 刘信义吼道:“你还强词夺理,是不是不想在报社干了?” 第一次采访以失败告终,俩人垂头丧走出来。 张浩天说:“踌躇满志要打响第一炮,没想到当头一棒。” 李小虎说:“看见了吗?主任和我老爸一个德性。你见了他就等于认识了我爹!到了西藏还摆脱不了老爸的阴影!” 回到办公室,张浩天看见田笑雨和林江涛也采访回来,赶紧上前询问她的采访情况。田笑雨喝了口水说:“我们今天去墨竹工卡采访,太有意思了。从没有想过太阳能还有这么多用途。那些像大锅盖的太阳灶又能烧水又能做饭,还可以在上面炒菜炖肉,太神奇了,可给农牧民解决大问题了。我们今天就吃了太阳灶做的土豆烧牛肉,好吃得不得了!” 田笑雨绘声绘色地讲述并没有激起张浩天对土豆烧牛肉的兴趣。他问:“你的新闻稿写好了吗” 田笑雨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晃了晃:“连吃带写,两不耽误!” 李小虎问:“照片也拍了?” 林江涛说:“文稿和照片都是笑雨一人搞定的,我只顾吃了!” 这时,听见刘信义在喊田笑雨。张浩天把她推出去,说:“快去虚心接受主任的批评指正。记住,千万不要和他老人家顶撞,他今天心情不好!”见她进了屋,张浩天示意李小虎安静,说:“听主任怎么教训她吧!” 林江涛见他俩一直贴在门外偷听,说:“看你们俩,够坏的。” 可是,里面风平浪静。不一会田笑雨笑盈盈推门出来了。 张浩天问:“主任说什么?” 田笑雨说:“没说什么呀!” 李小虎问:“不会吧,一个字都没说?” 田笑雨晃了晃稿纸说:“主任说,不错,马上送去编辑!” 张浩天问:“真是这么说的?” 田笑雨点点头。 张浩天叹口气,拍拍李小虎的肩:“明天,我们继续去书店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毛眼眼 胡坤来西藏的目的很明确,奋斗目标也很具体,就是为了圆梦,当一个雪域高原响当当的桥梁工程师,创造西藏桥梁建筑历史无数个第一。他在学校期间就开始关注西藏的桥梁建设情况,了解高寒缺氧气候对施工的影响,并收集了大量数据和翔实资料,为来西藏还有意增加了体能训练,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放下行李,他就跑到局长办公室畅谈起理想来:“我就是要在雪域高原创造桥梁建筑史上的奇迹。我要建高原上第一长的桥c第一高的桥c难度系数第一的桥” “哈哈哈”局长的笑声持续了很久,直到胡坤感到后背发凉才止住笑。他看着胡坤说:“你了解多少西藏桥梁建设的历史?你知道我们目前的现状吗?你知道我们面临的困难吗?开口闭口就要第一第一!你以为第一是那么容易创造的!” 胡坤腰板一挺,说:“这你难不倒我,我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虽然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西藏人民创造性地修建了许多桥,但是,由于没有一条公路,桥只能用来过人通畜没法行车。54年,康藏和青藏公路通车后,西藏才迎来了桥梁发展的新时代。截至80年,全区已有桥梁712座,总长度为18357米。其中永久性桥梁371座,半永久性桥梁43座,临时性桥梁98座” “好了好了,你给我背书啊!我问你,你见过西藏几座桥?最早的桥是谁设计的,有多长?现在还能用的桥叫什么,在哪里?知道我们今后的发展方向吗?具体步骤又是什么?我给你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不要一来就第一第一的。回去把凳子坐热了再说!”局长拿起文件夹要走。 胡坤想起那天没有坚持上拉萨大桥走走,非去找纳金电站就后悔,但并不气馁,说:“我知道,全区现在已经修了许多桥,技术水平也大幅度提高,但是随着公路运输车辆的增多和载重吨位的增加,原有的桥梁载重标准已远远不能适应运输发展的需求。我们急需建设载重标准更高,更加经济合理,更加新颖实用的桥梁” “哟,说得还头头是道嘛。但是,这都是纸上谈兵!你还是回去安安心心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把我们的五年规划看完了再说!”局长说完拉了拉胡坤没有扣子的外套,“有空先去把这件衣服换了!” 胡坤回到办公室抱着头叹气,回头看见一个女同事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便走过去问:“离我们最近的桥有几座,在哪?” 女同事看了他一眼,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说:“中尼公路上的桥都在这上面!” 胡坤接过来认真看起来,用心记住了每一座桥梁的名字和具体位置,还给她,说:“我叫胡坤,西安交大桥梁专业毕业的。老家陕西。你叫什么?” 她听了胡坤的陕西口音,一怔,但并没有表现出多高兴,说:“我也是陕西人,米脂的。” “没有想到在西藏遇到了老乡,还在同一个办公室!”胡坤用他有力的大手拍了一下桌子。 一张纸飞了起来,缓缓落在地上,躺在一滩水里。 她有些不高兴,瞪了他一眼。 胡坤赶紧把纸捡起来,看见已经打湿了,不好意思笑笑:“湿了!” 她把纸拿过来左看右看,皱着眉头说:“还脏了!”然后取来门后一条干毛巾摊在桌上小心擦拭,之后又举在灯下仔细检查。 胡坤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但注意力很快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单眼皮又细又长,眼尾上翘,眼线有始无终地延伸到了太阳穴的地方。眼睛一开一合很有韵味,长长的睫毛上下翻飞,神光逼人。老家人叫这种丹凤眼为“毛眼眼”,是米脂美女的显著特点。人们都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自己尽管不是绥德的吕布,但是并不妨碍找一个米脂的婆姨啊!想到这他禁不住唱了一句“信天游”里的歌词:“一对对鸭子,一对对鹅,一对对毛眼眼对哥哥。” “毛眼眼”脸一红:“唱什么呢!什么一对对鸭子,一对对鹅!” 有戏!胡坤笑了起来,转身跑了。 第二天胡坤没有来上班,第三天也没来。局长急了,到处问c四处找,还动员保卫科的人在日喀则城里城外一遍遍搜索。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报警。 新来的大学生报到头一天就失踪了,没有了下落,这是多大的失职啊!这个责任无论如何局长也担当不起。正当他要去上级部门报告时,胡坤回来了。胡坤还穿着他在青藏线上打架丟了扣子的那件灰布衣服,蓬头垢面地站在局长面前。 “你去哪里了,我都急得快自杀了!”局长吼道。 “我去中尼公路了,把附近的桥都看了一遍!” “你这是什么行为?简直是无法无天,无组织无纪律,无上级无领导嘛!你知道我要怎么处分你?” “处分我?你应该表扬我才对嘛!”胡坤不以为然。 “我给你说,我准备开除你。无故旷工15天就可以开除,你知道不?” “无故旷工15天?”胡坤边想边说:“我没有旷工15天,只有14天半。再说我也不是无故,我这是在工作,干了一个桥梁工程师分内的工作。这几天,你知道我走了多少路,看了多少桥,做了多少笔记吗?你现在要是问我哪座桥,多高c多宽c多长,什么结构,有哪些特点,我保证给你说得一清二楚!” “你还有理了,我还要嘉奖你是吧?” “嘉奖谈不上,批评两句也就算了,至于开除更没有必要。” “你” “好了好了,局长消消气。我认错还不行吗?这样吧,你说怎么罚我,扫地c擦桌子都行,只要让我去架桥!”胡坤笑着说。 “架桥,还想架桥!”局长转了两个圈,“我给你说,你明天就给我上中尼公路去修涵洞,什么时候修够了二十个涵洞再来找我说架桥的事!” “什么?修涵洞,还二十个!”胡坤摸摸头。 “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开除你!” “你也太不讲理了。这算是惩罚吗?” “你说什么都行,反正你完不成任务就别想上桥!” “好好好,我去我去。不过,你要说话算数,我修够了二十个涵洞一定要让我去架桥。”胡坤围着局长转圈。 “我是谁,我说话能不算数吗!”局长不再转圈。 胡坤回到办公室又看见了“毛眼眼”。不知怎么,从第一天见了她就忘不了她的样子,总觉得她一对迷人的“毛眼眼”在自己心上扫来扫去,痒痒的舒服,走了这几天还怪想她的。 他走过去从口袋摸出几个漂亮的石头放在她面前,说:“我在雅鲁藏布江专门为你捡的。看看,喜欢不?” “毛眼眼”拿起来看了看。花花绿绿的石头奇形怪状c五光十色,很讨人喜欢。她轻轻一笑放在一边,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衣服:“局长批评你,我看你根本就不当回事嘛。” “我是去看桥了,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他批评我没道理!” “我是说你的衣服c扣子。局长不是说让你把衣服换了吗?怎么到现在还穿着,你闻不出自己身上什么味啊?我都快吐了!”“毛眼眼”捂住鼻子说。 胡坤笑了:“喔,你是说我的衣服啊!扣子在青藏线上打架弄丟了。我不会缝,想买件新的,还没来得及就去看桥了。不过,听你的,我这就去换一件。”说完,要走。可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你还没有告诉我,这石头好看不?” “毛眼眼”又拿起石子看了看,说:“好看!” “好看,那我还给你捡!”胡坤很开心。 “你就不要在石头上花这么多时间了,还是先把局长说的二十个涵洞修好再说吧!”“毛眼眼”说完把石头一颗颗装在信封里,细心地放在抽屉最里面。 胡坤看见她的动作,笑了:“好,我一定把二十个涵洞修好再来见你!” 回到宿舍他就忙着洗头洗澡,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挑选试穿。不知怎么,穿来穿去还是觉得原来那件好。明天就要上工地修涵洞去了,临走要精精神神和她道个别,留下个好印象。他敲开隔壁大姐家的门,借来针线在灯下缝起扣子来。从小到大哪干过针线活,他几次扎破了手指,流了不少血,好不容易才把掉落的扣子全部缝上,收拾好针线又把衣服洗干净,可到天黑了衣服还没有晾干。他点起牛粪炉子把衣服放在火上烤,一边烤一边想他的“毛眼眼”。她好俊俏,眼睛大皮肤白,尤其是那对勾魂的“毛眼眼”,更重要的还和自己是老乡。如果能找她当媳妇,将来领回家去,还不把老爹老娘高兴得昏过去!这是自己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啊!胡坤不知不觉想到了半夜,收拾好衣服赶紧躺下睡了一会。 没多久天就亮了。胡坤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站在“毛眼眼”面前。“毛眼眼”眼光一闪,很是惊讶,穿戴整齐的胡坤还真的变得人模狗样了。她愣了半天才说:“一上工地就是十天半月,一定要注意安全!”语气极其温柔,话中含情。 没想到一个桥梁建筑的第一都没有实现就先迎来了人生第一份爱情!胡坤的心都要化了,“哎”了一声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发配 刘敏分到昌都地区一个单位的财政部门。她上班没多久,就很快发现了制度管理中的问题,而且,一有机会就要和同事争辩讨论,分个你对我错。 这天,她看着《单位财务制度》又和统计员老李争辩起来:“我们的制度需要完善和修改的地方很多!” 老李摘下老花镜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制度用了十几年都好好的,改什么改!” “十几年都没有动过一个字的制度,说明有它也行,没有它也可以。”刘敏合上制度,又拿起财务计划看起来。 老李摸了摸什么时候都扣得规规整整的衣领,说:“制度就是挂在墙上给人看的,没必要搞那么复杂!” “什么,制度是挂在墙上给人看的?”刘敏回头看着他。“财务制度是我们有效进行资金管理的制度和行为准则,为的是相互协调c相互制约c相互监督。每个部门c每个人都必须认真执行,严格遵守。只要钱从我们笔下过,我们就要按照制度办事,对国家负责!怎么是挂在墙上给人看的呢?” 老李见她越说越激动,又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样子,赶紧站起来指指门外,说:“你说得对,都对。我去方便方便!” “我要去找领导理论理论!”刘敏站起来要走。 “我劝你,姑娘,你这也看不惯,那也不顺眼,就不怕领导同事看你不舒服?”老李说。 一向执拗的刘敏偏要向权威挑战。她走进主任办公室就说:“我认为我们的财务制度不切实际,流于形式!” 主任眯缝着眼看她:“怎么不切实际,怎么流于形式了?” “制度中这些厉行节约c合理高效c科学使用的表述太过笼统,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缺乏操作性和实用性。一句话,空洞c漂浮,全是虚词。” 主任“嗯”了一声。 刘敏拍拍手中的小本,说:“条文中用了大量高度概括c模棱两可的词句。正是这样模糊不清的表述才缺乏了具体指向,失去了实际意义,使严肃的制度变成了一纸空文。” 主任把旋转椅转过来转过去,看了她好一阵不说话。 刘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发威的信号,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她抬手摸了摸,说:“我脸怎么了?” 主任字字都带着愤怒,说:“你脸白!” 刘敏愣了一下。 主任站起来说:“我说你一个黄毛丫头,管得还挺宽!啥叫缺乏具体指向,啥叫失去实际意义,啥叫一纸空文?我们用了多少年的制度到你那里还成了一张废纸了?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比我们多读两天书,多喝了几滴墨水吗?” 主任头顶的大部分土地都寸草不生。刘敏觉得有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便把桌边长势良好的吊兰拉过来挡住他亮闪闪的光头,说:“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建立健全财务内控制度体系,对于提高我们资金管理质量和水平,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只有从制度抓起,从源头做起,我们才能管好资金c用好资金。” “肚子里的墨水还真不少啊!”主任冷笑了两声,把吊兰推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们应该根据有关规定,结合实际和发展要求不断建立和完善财务制度,使我们的制度更加科学合理c切实可行。”刘敏又把吊兰拉了过来挡住主任的光头。 主任把头探出来看着刘敏,喘着粗气说:“我问你,酥油茶喝了几碗,糌粑面吃了几斤,就在我面前高谈阔论起来了?把你的收支平衡表做平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操心!”说完把吊兰拉回去。 “看见问题不让我说就不行!”刘敏又去拉吊兰。主任一把挡住,结果花盆掉在地上,“咚”一声碎了。没有想到挑战权威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刘敏吓得退后一步。主任指着她鼻子说:“给我出去!” 刘敏又气又恼地回到办公室。老李说:“怎么样,我说没戏吧,要改早改了。多少年都这样,你一个毛丫头就能颠倒乾坤?”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年底,刘敏因主任擅自追加一个单位的年度预算又和他干了起来。刘敏拿着那个单位的请示来找主任,说:“预算管理是为了合理分配资源,强化内部控制,是实现年度目标任务的保障,不能说追加就追加!” “年度预算就那么神圣不可侵犯?”主任拍着桌子,头顶上所剩不多的几根头发一跳一跳的。 “预算可以调整,也允许追加,但是这个单位增加的是办公经费,这就不行!”刘敏想去拉吊兰,但发现花盆搬走了。 “你是主任还是我是主任,我说行就行!” “我说不行,就是局长来了也不行!” “看来这个庙太小了,容不下你!”主任站起来拂袖而去。 刘敏悻悻回到办公室。 老李低声说:“小心让你卷起铺盖卷走人!” 刘敏说:“我才不怕他!” 果然被老李言中。一周以后人事部门通知刘敏办调动手续,说是因工作需要,她被重新分配到了雪莲县财政局。 刘敏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拿着调令的时候哭了个昏天黑地。想找人评理c想找人倾述,可是没有人和她评理,更没有人听她倾述。沮丧之后,突然想到了班长张浩天。她拿起电话就打了过去,哭丧着说:“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们根本听不进我的意见。” 张浩天听见她哭,笑道:“你不是说过不会哭鼻子吗?” “我说得都对啊,全是书本上的知识,可没有一个人听。主任不但批评我,还把我发配到了雪莲县!” “全是书本上的知识?怪不得他们不听你的!”张浩天刚开始还在取笑她,可听她一直哭哭啼啼的有些慌神,从头到尾又听了一遍,说:“怎么会有这么专横武断的领导。去告他!”可是,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可行。他安慰刘敏一番后,说:“雪莲县就雪莲县吧,反正我们来西藏就是为了做贡献的,哪里干都一样!” “你不知道雪莲县是什么情况,前面是山,后面是山,四面八方都是山。我学经济的到山里去怎么能发挥作用嘛!” “越是落后的地区越是需要你这样的人!越是经济不发达的地方越是需要有人去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张浩天想起自己来西藏就是这样想的,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开导起来。 “我正想从制度开始大干一场,没想到没有两天就被他们赶走了!命运怎么这么作弄我啊?”刘敏还在哭。 “不要气馁,有本事还害怕无用武之地吗?说不定还是雪莲县的神仙请你去的呢!”张浩天换了一副口气。 “什么神仙!我才不相信什么神仙!”刘敏在跺脚。 “那怎么办,要不回学校去?要不到拉萨来?要不我去找组织部的人请他们重新给你分个单位?负责分配的那个人我还记得,小眼睛大大耳朵,顶着一个又红又大的酒糟鼻子,嘴巴大得像青蛙!” 刘敏听他这么形容,突然笑了,说:“我才不走呢!他们不要我,总有一个地方要我!” 张浩天听她在笑,顿时放心了,说:“这样想就对了。坚持不一定会成功,但是,放弃一定是失败!我相信你会干出成绩来的。不过,雪莲县条件会更加艰苦,你一个女孩子到了那会有很多困难,可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啊!” “我不怕!”刘敏说。 “你真不怕?” “真不怕!” “那好,再不要哭了!” “放心吧,我不会再哭了!”刘敏挂断了电话。 雪莲县位于昌都地区东南部,北有怒江,西南是横断山脉,海拔3260米,高山环绕,峡谷相间,风景秀丽,民风淳朴,县辖10个乡,是个有三万多人的农牧县。没想到刘敏一到雪莲县就爱上了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逃跑 到了阿里的何帅,吃了一大碗水利工程建设局技术员李进送来的羊肉汤后,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才醒。睁开眼看见一轮红日挂在天空,温暖而刺眼。怎么是空荡荡的天空,房顶呢?难道自己还在奔往去阿里的路上,昨晚是不是睡在荒漠中了?胡坤一翻身坐起来才发现屋顶没有了,亮得刺眼的阳光从没有铁皮的屋顶直射进来,无数沙尘颗粒在光束中飘浮,凳子上c桌子上c地上全是沙。床铺上也是一层厚厚的浮土,自己差点被活埋了!他掀开满是尘土的被子,咳了两声。站起来抖抖衣服穿上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往里一拉,一堆半人高的沙丘倾刻间涌进来埋住了他的脚。他闭上眼睛剧烈咳了许久才把双脚从沙堆中抽出来。他跳上桌子从后窗翻了出去,殊不知一翻身却上了自家的屋顶。这才看清,原来昨晚的大风把屋顶的铁皮带跑了,吹来的沙土把房子埋了大半截,后墙的沙土已堆积一人多高。举目望去整个狮泉河镇都半掩在沙海之中,不知是城镇移居到了沙漠中,还是沙漠搬迁到了城市里。 何帅站在高高的屋顶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一屁股坐下来,沮丧地抓起一把沙土,紧紧抓住又慢慢松开,慢慢松开又紧紧抓住,脑子里一片混乱。对风沙习以为常的狮泉河人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一会儿,窃窃私语几句,又各自进屋了。 怎么逃跑,如何生存?何帅坐在屋顶上翻来翻去思考着这两个问题。为了追求刺激来到西藏c来到阿里,这一路已经死去活来好几回了,再回去感受一次死亡的狰狞也没多大意思。生,生存,如何在阿里生存下去显然比回去再体验一次死亡的滋味更具有挑战性。当然,这个生,绝不是简简单单地活下去,是要活出滋味c活出质量c活出意义!可怎么才能活出滋味c活出质量c活出意义呢?当然要干点什么,可干什么呢?自己学的是水利专业,当然要建几座水电站,修几个像样的水利设施再风风光光走了!可面对茫茫戈壁荒滩,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氧气有限,体力不支。何帅的头都想痛了也没有找到答案,模糊记得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的思绪又停在圆点:逃,逃跑!他想撕掉口袋里的报到介绍信一走了之。 他真的开始后悔了,不由得怀念起在家里的好日子来。 他呆呆坐了一会,从窗户爬进屋里,躺在床上看着太阳。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门口的沙堆正一点点变小。他翻身坐起来,看见李进在铲沙,说:“铲啥,说不定晚上再来一阵风就干净了! “要是不来一阵风,这门也关不上,明天你就冻成冰雕了!”李进边铲边说。 何帅没再说话,但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就跳上桌子从窗户翻出去,拿起工具和李进一起干了起来。清理完黄沙,何帅又跟着李进把刮走的铁皮抬回来,把屋顶重新固定好。 忙完这一切,何帅闻了闻一身臭汗,问:“哪有澡堂?” 李进手一摊:“哪也没有!” 何帅摸了一下已经有酸味的头发,说:“带我去狮泉河吧!” 李进大笑起来:“你以为这里叫狮泉河就可以游泳洗澡啊?” 何帅垂头丧气说不出话。不一会,李进提来一个铁皮炉和半袋牛粪,又端来一个脸盆提来一个桶,朝门外指了指。何帅跟着他走了很远,来到一条结冰的河沟。李进拿起铁镐用力敲打冰块,让何帅把砸下来的冰块装进水桶。他俩把冰抬进屋,李进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扔给他,说:“用牛粪烧水!” 用牛粪烧水?闻所未闻。何帅对着半袋牛粪发了愁,他捂着鼻子,用筷子把牛粪小心地夹到火炉中,划着火柴。他几乎用完了一盒火柴也没能点着牛粪。当剩下最后两根火柴时,他急中生智,扯下桌子上一张旧报纸揉成团放进炉中,这才慢慢引燃了牛粪。终于有了火,融化了冰,烧热了水。他围着炉火洗了头又擦了把澡,算是洗掉了一路上的仆仆风尘。 牛粪其实就是一包草,很不耐烧,很快就烧去了一大半。头发还没有烤干,灯突然灭了,外面轰隆隆的发电机也停止了响动。他看了看表,正像李进说的那样:每晚9点停电。他用余温烤着湿漉漉的头发,身子离火越来越近,看见炉中最后一点光亮消失才钻进了被窝。 被子不薄,为什么还是感觉冷。何帅翻了个身,看见窗外投下一束明亮的光亮把炉子照得清清楚楚,他以为又来电了。爬起来看见一轮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圆圆的c大大的,像探照灯一样刺眼。他从未见过这么亮的月亮,比家乡中秋的月亮还圆还亮,天空那么蓝,都能看见雪白的云朵。他好奇地在窗前看了好一阵,身子冷得抖起来才重新回到被窝。躺下就情不自禁思念起了家乡,家乡的月亮,月亮下的桂花树 第二天起床,他小心地往里拉门,担心沙丘又会排山倒海地冲进来。但是这次门很轻松地打开了,地面很干净,一轮红日从东边探出头来。门边用报纸包着一团东西,打开一看,是七八个土豆。他赶紧点上最后一根火柴,用所剩不多的牛粪烤熟了土豆。想起李进对自己的关照,本想先给他送两个去,可是肚子咕咕叫,忍不住吃了一个。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他一口气就把土豆吃完了。看着一地的土豆皮,他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何帅吃饱了,摸摸肚皮站起来,打开门看见地上又有一包东西。简直是芝麻开门的惊喜!赶紧拿起来,是两个小小的月饼。他怀疑地看看后墙和窗户,揣在怀里向办公室走去。 何帅走进办公室,见李进已经在为自己打扫桌子了。办公室是和自己宿舍一样的厚墙小窗,光线不好,没有多少热气更没有人气。地面坑坑洼洼的,桌面厚厚一层灰。 李进把抹布翻了个面,说:“两天不清理就被沙漠占领了!” 何帅拿起扫帚,说:“用抹布怎么行,我看得用扫帚扫!” 李进笑道:“你这张办公桌前后来过三位小伙子,来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可都没坚持多久,全跑了!” 何帅停下来看着他,说:“我昨晚也想了一夜,怎么逃!” 李进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笑说:“当然,你和他们不一样,一看你就是想干点大事的人!” “我,想干大事?”何帅重复道。 “我说错了吗?水利系的毕业生,自愿选择阿里,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难道不想建几座水电站再走?”见何帅不说话,李进又说:“昨晚去敲你的门,看你已经睡了,本想把月饼放在你门边,又担心被沙埋了,所以今早才给你送去,吃了没有?” 何帅从怀中掏出月饼,说:“土豆都吃饱了,月饼就吃不下了。本想给你送几个土豆的,可是没想到嘴馋,一下子全吃了!” 李进大笑起来:“还给我送土豆,土豆也是我送的!” 何帅脸一红,说:“我还以为是圣诞老人呢!” “是不是过糊涂了,连中秋节都忘了?” 何帅想起昨天梦幻般的月亮,说:“这里的月亮又圆又亮,我还以为是探照灯呢!” 李进的双手冻得拿不住抹布,不停地捣手,说:“只要愿意,在这里你可以每个月都过一次中秋佳节。” 何帅把沙土扫进簸箕,问:“为什么那么早就停电了,你们晚上都干啥?” “看书,想心事。要不就聚在一起打牌,讲鬼故事。” “你们怎么烧牛粪,这里没有燃料吗?”何帅问。 “牛粪还是奢侈品,都是用汽车从外面运来的,成本高得很!”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来。 李进对和帅说:“这是我们的局长!” 何帅赶紧站起来,说:“本来应该是我先去你那里报到的!” 局长笑道:“听说我们这里分来了一个大学生,昨天我就要去看你,可李进说你走了好几天的路,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就没有去打扰。怎么样,觉得阿里如何?” 何帅违心说:“挺好的。就是风沙太大,把房子都埋住了。” “过去,狮泉河全是茂密的红柳林,望不到边,可没几年人们就把红柳烧光了,根都被套上铁丝用汽车从土里拉出来烧了。慢慢的,林地变成了荒漠戈壁,再也不见绿色了!每年冬春之季,黄沙漫漫,遮天蔽日。” 局长想找地方坐,可椅子上全是沙。 “为什么不引水灌溉治理风沙,种田植树恢复红柳林?”何帅问。 “阿里地处藏西北,夹在喜马拉雅山和冈底斯山脉之间,又处在羌塘高原的核心地带,干旱少雨,生态环境恶劣,严重制约了农牧业发展,而我们的水利建设又十分落后,缺水的问题很严重啊!” 何帅想不通雪山众多c水源丰富的阿里地区还这么缺水,问:“这里不是叫狮泉河吗,难道河里没水?” 局长笑了起来:“狮泉河c象泉河c孔雀河c马泉河,这里的河多了,可是都是季节性河流。全年降水量极少,还不均衡,每年10月到第二年的4月降水量占全年的15,而5月到9月则把全年85的雨都下完了,没有水利设施调节,夏季暴雨成疾,洪涝水灾严重,冬季又寒冷干燥,风沙肆虐。” “为什么不多修几座水电站?”何帅觉得奇怪。 李进抹干净一个椅子,给局长指了指。 局长坐了下来,说:“十几年前,总理就亲自批示过要在阿里修建水电站。无奈这里地质条件太差,常年冰雪覆盖,冻土层深达几十米,又处在地震多发地带,建水电站的成本太高,技术要求达不到啊!” “这么说,我们这里一座水电站也没有了?”何帅忧心忡忡。 “后来,专家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在孔雀河上修了一个小型水电站,可只能用来照明。后来建成的扎达和日土两个微型电站,发电量也只有20千瓦,根本解决不了多大问题。门土倒是建了一座150千瓦的电站,可发电不到一天就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跑了!” 连总理都没有办成的事情,我何帅又能如何?何帅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屋顶一闪而过要留下来的念头太不切实际了。过去惨淡,现实严酷,未来迷茫,自己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 局长站起来说:“这下好了,有你们这样有知识c懂技术的年轻人来了阿里就有希望了。只要解决了技术难题,建水电站是迟早的事情。我盼望着你们能在这里创造奇迹啊!等你休息好了,让李进带你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局长走了,何帅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李进把一沓报纸扔给他,说:“别忧国忧民了。” 何帅抓过来一看竟然是两个月前的报纸,一脸惊讶。 李进说:“从拉萨到阿里的报纸和信件,快的话两个月,慢的话一个冬天才能到!” 虽然“逃”这个字一直在唇齿间呼之欲出,但是每每想起李进说自己是“想干点大事的年轻人”和局长说的“我盼望着你们能在这里创造奇迹”的话,何帅就没有勇气再去想“逃跑”的事情,他决定留下来看看再说。 看了两天报纸,何帅央求李进:“带我去转转吧!” 李进说:“正好,我要去北干渠,带你去看看!” 何帅跟着李进来到狮泉河北岸的一个村落。走在高低不平的土石坡上,看到河谷冰封千里,乱石密布,白茫茫c光秃秃的田地寸草不生,像几个世纪都没人耕种。何帅心里愈来愈恐慌。李进指着一条在干枯黄草中弯弯曲曲,时隐时现的水渠说:“局长说,今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这条干渠重新修筑加固好,确保开春后能投入使用!” 何帅看着残破不堪的水渠,问:“这就是我们的水利设施?” “这条五公里长的干渠,由于年久失修已无法正常使用。过去都是靠村民自己组织人力,小打小闹维护一下,凑合着用了好几年。今年坍塌的地方太多,水已经灌不到田里了。我们好不容易要到了钱,一定要组织村民抓紧抢修,确保开春不耽误生产!” 何帅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如果决心留下来,事业就要从这五公里残破的水渠开始。他又开始思考逃还是留的问题来。 李进说:“这个干渠你得好好勘测设计下,做个样板让大家学学,再不能像过去那样的豆腐渣工程,水一冲就毁了!” 何帅头也没抬:“还没裤腰带长的干渠还需要勘测设计?” 李进安慰道:“明年我们准备在这里建一座提灌站,到时你就有用武之地了!如果以后还能在这里建一座水电站,那你就是功臣了。” 何帅没有心思想干渠的事,看了看比实际年龄至少大十岁,头发乱糟糟,满脸胡子拉碴的李进,问:“怎么没见过你老婆呢?” “离了!孩子也给她了。”李进低头看着地上的乱石块。 “为什么?”何帅突然觉得他的样子令人心酸。 “寸草不生的地方,女人怎么呆得住?”李进抬起头,叹了口气。“我也是水力专业毕业的,到西藏六七年了,不说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起码也要建一个像样的水电站再走吧?可到今天也没看见曙光。我想总有一天我能等到技术成熟c资金充足的那一天,所以就在这里等,可是她不愿意等!” “你孩子多大了,你不想他吗?” “想,怎么不想。儿子今年都五岁了,可我只见过他两次。去年回去我让他喊我爸爸。他看见我就吓哭了,钻到床底下半天不出来!等我下次回去,我一定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在外面洗个澡,换换衣服,刮刮胡子,多陪他一段日子。” 何帅看着他,有些难过,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李进笑了一下,说:“你来了,我就看见了希望。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攻克技术难题,在雪域高原建起一座座岿然不动,享誉世界的水电站!” 何帅猜不透李进的真实想法,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枯草。风把枯草吹倒又立起来c立起来又吹倒。 尽管何帅还时常想到逃,可一想到这个字就脸红心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梅花朵朵 周逸飞很快融入新环境并得到领导的赏识,但不久就对办公室送文件c接电话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失去了兴趣。他心不在焉地浇着花,撇了一眼叼着香烟批着文件的梁主任,心想:难道就这样跟在他身后打一辈子酱油?我的理想高远得很,就连他屁股下的位置也不是自己的终极目标!可是,现在除了在办公室迎来送往,端茶递水还能做什么呢?想着心事,花盆里的水溢出来滴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听见水声,梁主任放下笔,说:“歇歇吧!” “不累!”周逸飞强装笑脸走过来,端起烟灰缸准备出屋清理。 梁主任说:“先把这个文件给丁主任送去。年度经济工作会就够他忙的,现在又通知他去开会,看他怎么应付!” 周逸飞拿着文件边走边看,是在广州召开的全国经济工作经验交流会,领导批示丁处长带队参加。心想,丁处长的经济处是最牛的部门,干的都是发展经济规划未来的大事,业务也和自己所学专业对口,如果能调到他的部门工作,那不是如鱼得水? 这么想着已经走进了丁处长办公室。他把文件轻轻放在桌旁,彬彬有礼地对正埋在一堆资料中的丁处长说:“处长,这份文件请你阅!” 丁处长扫了文件一眼就抱怨起来:“工作报告还没个头目,现在又要带人去广州,我有分身术啊!” 丁处长看起来温和有礼,说话细声细气,时常还有点小幽默,有时候还会引经据典c故弄玄虚一番,但今天看起来有些倦怠和烦闷。周逸飞一只眼盯着丁处长,另一只眼却在别处漂游。发现屋子烟雾弥漫,沙发上堆着未整理的被褥,突然灵光一闪,说:“丁处长又干了一个通宵吧。所有处室就数你们最忙了。你看,我手中的文件大都是送给你的。领导工作这么辛苦,可要注意身体啊!”说完端起烟灰缸接住丁主任手中断落的烟灰。 丁处长弹弹烟灰,深吸一口咽,看着他说:“你这小伙子挺会说话嘛!你猜我多久没回家c多久没睡觉了?” “还用猜,一看就知道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为了工作,你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了,我刚来的时候你可精神帅气了!” 丁处长哈哈笑起来:“精神还有点,但帅气绝谈不上!这个月,我们没日没夜地加班写材料,累得半死。已有两名同志病倒了,刚才又有一个打电话说来不了,可材料还得照常写,你说我找谁诉苦去!” 周逸飞盯着丁处长熬红的双眼:“丁处长,你看我能帮上忙不?” 丁处长扭了扭身子,镜片后面浮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光,说:“你才来几天,能帮我什么忙?” 周逸飞笑了笑,说:“我是学经济管理的,在学校就发表过多篇论文,还帮人写过不少材料,多少有些经验!” 丁处长重新打量了他以后,慢腾腾地说:“我知道领导对你评价不错,夸你聪明能干,积极主动,但起草年度经济工作报告可是个重活,那可不是凭着热情就能拿下来的!” 周逸飞并不气馁,认真地遣词造句,说:“虽然我来这里不久,基本情况了解也不多,但我清楚这项工作的重要性,也懂得写经济报告的基本要求。既要对当年的经济工作运行情况进行全面的总结和回顾,又要对未来的经济发展形势进行科学分析和准确判断,同时还要合理地制定明年或今后一个时期的发展规划和可行性方案。但是,不管内容多么不同,分析方法都是相通的,只要思路明确,有准确的数据和翔实的资料,下些功夫是可以完成的!” 丁处长一震,又弹了一下烟灰,试探着说:“我们前期已经收集和整理了一些数据,对一些规律性的做法也进行了粗浅的分析,但是要总结到位,归纳准确,还需要很强的专业知识和较高的政策水平,我担心” 周逸飞没等他说完就天衣无缝地接上说:“我担心的是得不到领导的信任。尽管我没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对我们地区的经济政策也不完全了解,但是,给我一些时间,一定能对未来的经济运行情况进行科学判断和预测,提出切合实际的发展规划,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丁处长激动地站了起来,但是很快又冷静地坐下去。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一个初来咋到的小伙子,是不是太冒险了,搞不好是要出大娄子的。但是,现在别无选择,何不让他试一试?如果搞砸了,回来再熬几个通宵就是!想到这,他把烟头按灭,说:“好!就这么定了,我派同志为你介绍基本情况,提供相关的数据,全处同志全力以赴配合你!” 周逸飞挺了挺腰板:“我会尽力的!等你从广州回来一定按时把材料交给你!” 丁处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全指望你了!” 周逸飞转身出门突然又走回来,说:“丁处长,来你这帮忙的事还请你给梁主任沟通一下,免得他误会!” 丁处长向他挥挥手:“小伙子考虑问题很周到。我这就打电话!” 周逸飞回到办公室就听到梁主任在接电话:“喔,请小周去帮几天忙啊!没问题,都是为了工作嘛,应该的。这小伙子就是聪明能干,再说正要入党,多锻炼锻炼对他有好处!” 虽然斩钉截铁向丁处长保证过了,但周逸飞拿到丁处长送来的文山书海还是一头乱麻。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么一项艰巨的任务,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要用到多少理论知识啊!就是把自己过去十几年灌进肚子里的墨水全倒出来也不够。怎么办,山盟海誓都说出去了。周逸飞用力抓了几下头皮站在窗前思索:到西藏来干什么,不就是要出人头地,高人一等吗?现在机会来了,就看自己有没有胆量抓住了。起草年度工作报告意味着什么,成功了会引起多大的反响和轰动啊!想到这,他又有了动力,坐下来重新拿起资料看起来。 经过几昼夜的连续奋战,周逸飞终于在丁处长回来之前完成了初稿。丁处长只看了个开头就被吸引住了,坐在椅子里飞快翻动稿纸,烟烧到指头才动弹了一下。 周逸飞局促地站在一旁,不安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丁处长突然“啪”地一声拍案而起,说:“不同凡响,很有新意,不简单不简单!”说完拿起稿子向外走,“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给领导看看!” 周逸飞激动地捂住胸口在办公室来回转圈,期待着好消息。 不一会,丁处长回来了,进门就说:“太好了,领导一眼就相中你写的这篇报告,说重点突出,分析合理,总结到位,措施得力,很有理论高度,真不愧是经济专业的高材生!” 周逸飞没想到胜利来得这么出乎意料,心都快跳出来了。 丁处长把稿子递给他,说:“我再给你找些材料,回去再辛苦几天,好好加工加工,争取一炮打响!” 周逸飞说:“我一定尽力,不断完善!” 回到办公室,周逸飞又挽起袖子干起来。梁主任推开门看他还在忙,有些不高兴,说:“自从丁处长要你去帮忙,你就全身心扑了过去,办公室的工作一点也不沾手了!” 周逸飞觉察到了梁主任的不满,站起来说:“有什么事情,主任你尽管说!” 梁主任并没有交代什么特别的任务,简单说了近期工作后,问:“丁处长说好借你一周,怎么又是一周,不是要把你调去吧?” 周逸飞有些心虚,说:“主任,你多心了,我怎么会朝三暮四呢!我是你调来的,咋会跟着人家跑了,放心放心!”梁主任走了。周逸飞想,就你这小心眼,我跟着你也不会有大出息! 终于等到了大会召开的那一天。周逸飞早早来到了会场,最后一次校对完领导会上要用的材料,端端正正放在主席台上。走到会场中央,仔细看了看“年终工作会议”几个大字,扭头看见了张浩天和李小虎背着采访包走进来,忙走过去问:“你们也来报道我们的会议?” 张浩天说:“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瘦了,眼睛也红了?” 周逸飞想去握李小虎的手。李小虎装着抓头皮看着别处。周逸飞干笑一声,对张浩天说:“今天领导要做的工作报告就是我写的。为了这个材料,我的毕生精力都耗尽了!” 张浩天听了很高兴,说:“这么快就挑大梁了,看不出啊!” 周逸飞掩饰住心中的得意,说:“领导表扬过几次,引起了小小轰动而已!能否得到与会代表的认可和你们大记者的好评还不知道呢!”这时,梁主任在台上喊周逸飞。他应了一声,把手中的材料塞给张浩天,“看看,提提意见!” 李小虎看着在主席台上跳上跳下的周逸飞,学着他刚才的口气:“只是领导表扬过几次,引起小小轰动而已!呸!” 张浩天推了他一下:“同学有进步,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嘛!” 李小虎说:“我就看不惯他趾高气扬的样子!” 洛桑拿着文件袋走过来,问:“你俩是参会的代表吧?” 李小虎瞪着眼睛问:“你啥意思?” 张浩天知道洛桑是在批评自己,赶紧站起来。 洛桑说:“主任让我带带你俩,你们怎么一点悟性也没有?” 张浩天把周逸飞给的报告晃了晃,说:“你是说提前找材料吧,我已经有了!” 李小虎摸着相机,说:“会议还没有开始,你让我照谁?” 洛桑把文件袋放在张浩天手中,说:“参加一个大型会议之前,要想办法先获得大会材料,了解会议议程,有哪些重要内容,有什么领导出席,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只有这样才会有步骤c有重点c有目标地关注和采访!”又对李小虎说:“要拍摄一个不熟悉的会场,最好提前四处转转,一是看看灯光条件,二是熟悉一下主席台领导的位置,还要了解一下颁奖的程序,这些都需要事先充分准备。你们一来就坐在这儿,那怎么行?” 张浩天和李小虎面面相觑,恍然大悟。张浩天打开文件袋,看到所有的资料应有尽有,一个不少,难为情地看着洛桑。李小虎二话没说,拿着相机冲到主席台前找角度去了。 大会很快开始,主持人讲过话后,领导开始宣读工作报告。领导铿锵有力地念着,代表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会场不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洛桑低声说:“这个报告写得不错,有理有据,全面准确!” 张浩天看见报告的每个标题都很有新意,各部分的内容衔接紧密,逻辑关系非常严谨,不觉在心里暗暗叫好。 会议结束,张浩天想去给周逸飞打个招呼,可几次挥手他都视而不见。李小虎说:“看他的眼神,始终不离领导左右,眼里哪有我们!” 张浩天说:“又来了,你就不能把同学往好里想想!” 李小虎把他往门外推:“好好好,算我没说!” 张浩天走出了会场,看见洛桑几个箭步走到将要离场的领导面前进行采访,暗暗责怪自己又晚了一步。只好站在一旁打开录音笔看洛桑熟练地提问采访。 张浩天回到报社才发现当时录音笔忘了开,一点声音也没有,懊恼地拍着脑袋,说:“真笨!” 李红此时正热心地给田笑雨讲解着采访要领:“新闻的时效性非常重要,速度要快,内容要新,要明锐地发现新情况,新问题,并及时准确地做出反应”见张浩天愁眉苦脸地坐在桌前抱着头,便走过去宽慰道:“我帮你看看稿子。会议报道无非都是些固定的套路,多写几次就上手了”她一边说一边将胳膊搭在张浩天肩头,低头看稿子时,脸都快贴上去了。 张浩天感觉她的气息热乎乎的,一下一下吹在自己脖颈上,她说什么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动也不敢动,害怕一扭头碰到她的嘴唇。他将她的胳膊轻轻推开,挤出一丝笑容说:“讲得太好了,谢谢你!” 李红笑笑:“客气啥!为你做再多我也愿意!”她用手指抚摸浑圆的下颚,极力想做出风情万种的模样。 张浩天不知此时为什么要去寻找田笑雨的眼睛。他发现田笑雨正外着头看着自己,有些醋意地咬咬嘴唇把头扭到一边。 这时,李小虎追着洛桑走进来:“说说呗,为啥总拍不好?” 洛桑说:“你真想听,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小虎说:“一百件都行!” 洛桑接过李小虎的照片看了看,说:“拍会议照片要突出会场的全貌,一般正面远景拍摄,要特别留心会标是否清楚完整。其次要突出会场的主要领导,可以选择在主席台下领导发言的时候靠近拍摄。另外就是要把主要领导的照片多拍几张,做到万无一失。这些都是新闻照片能否成功的关键!” 李小虎不停地点头:“有道理!” 洛桑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白纸卷起的东西,说:“答应我的事,把这个送给打字室的梅朵!” 李小虎拿起来看了看,说:“什么东西?” 洛桑塞到他手中:“我借的,替我还给她!” 李小虎害怕忘记他嘱咐的名字,边走边说:“梅朵,梅花朵朵。”可走进打字,就大声喊起了“梅花,梅花。” 两个姑娘正埋头打字,没人理他。 李小虎走到一位短发姑娘跟前,问:“请问你是梅花吗?” 姑娘看了他一眼,说:“我们这里没有梅花!” 李小虎急了:“怎么会没有呢,梅花朵朵的梅花!” 姑娘笑了,朝身旁一位梳着长辫子的藏族姑娘努努嘴。 李小虎走过去把东西递给她,说:“梅花,这是洛桑还给你的!” 梅朵头也没回,嘴里的奶渣左一下右一下地鼓起腮帮子,盯着打字机,说:“我不要!” 李小虎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说:“交给你了,爱要不要!” 李小虎前脚迈进办公室,梅朵后脚就跟了进来。她气呼呼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洛桑桌上,用藏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声音又大又尖,嘴里的奶渣左一下右一下转动着,像是要把洛桑嚼碎。 洛桑一声不吭,看着她发泄一通走了才慢腾腾打开那卷纸。 李小虎见里面包着一支口红,问:“你还用口红?” 张浩天和田笑雨也走过来看,忍不住笑起来。 洛桑夺过口红扔进抽屉,抱怨道:“这么个小事都办不成?” 李小虎说:“你这叫啥事儿,用了人家的口红不好意思还,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去替你还,还埋怨我!” 洛桑说:“你叫人家什么?我给你说她叫梅朵,你一进门就把人家的名字改成了梅花!” 李小虎眨眨眼c摸摸头。见林江涛在一旁笑,便走过去问:“梅朵啥意思?” 林江涛说:“梅朵就是鲜花的意思!” 李小虎转身对洛桑说:“她脾气也太大了,叫她梅花都不行,非得叫鲜花才高兴呀!” 洛桑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江涛对洛桑说:“你也是,人家姑娘要一只口红也不过分,你干嘛非不给买!” 洛桑说:“她那么胖还那么黑,再涂这么红的颜色,怕拉萨人不认识她啊!再说不是给她买了嘛,还生气!” 张浩天这才知道梅朵是他的女朋友,说:“她说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懂,但是知道她生气了!” 李小虎说:“这么厉害的女人千万不能要呀!洛桑,我给你说,女人胖点c黑点都没关系,脾气太大,就这一条就不行,趁早给她吹!” 李红立刻高兴起来:“你说什么,女人胖点c黑点都没关系?” 李小虎害怕她看上自己似的,说:“不是说你!” 李红含情脉脉地转向张浩天,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张浩天抓着头皮走开了,又瞟了一眼田笑雨。 田笑雨比刚才更难过了,低着头c撅着嘴。 这时,邓安拿着几个信封走进来,说:“同志们,发工资了!” 张浩天接过钱数了数,说:“一个月才1238元!还给李小虎就不剩多少了。”发现信封里除了五张十元的大钞外,其他的钱是从没有见过的一元钱的纪念币,问:“什么钱?” 邓安说:“纪念币,每个职工都有!” 张浩天问:“这能用吗?” 林江涛说:“昨天我老婆拿去修鞋人家都不要!” 李小虎一听就急了,“哗啦”一下把钱倒在桌上:“修鞋都不要还发给我们?我还等发了工资买两条好烟呢!” 李红数完钱叹口气:“唉,给家里寄点就所剩无几了!” 邓安笑嘻嘻地说:“以后我俩的工资合在一起就够用了!” 李红把信封一拍,说:“谁说要同你合在一起用了?”她的声音又尖又亮,大家都皱了一下眉头。 邓安一怔,看看李红又看看大家,说:“你和我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李红的腮帮子鼓鼓的,脸上两团“高原红”弥漫开来,说:“大家都知道什么,你说,大家都知道什么?” 张浩天和田笑雨吃惊地看着他们。李小虎在一旁偷偷笑。林江涛和洛桑赶紧走过去劝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跳舞去 自从第一堂课得到大家的认可,王雪梅信心倍增,不断探索新的教学方法,并进行大胆尝试。为了让同学们有个概念性的认识,在讲授数学推理课时,她先让大家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要你们测量一座五十层楼房的高度,你们会怎么做?” 宋丽举手说:“在楼房最高处放下一根绳子,绳子的长度就是楼房的高度。” 王雪梅说:“这应该说是比较准确的方法,但条件是要有足够长的绳子,还要勇敢地爬到楼顶上去!” 曹刚说:“那就量最下面一层楼的高度,再乘以五十就行了。” 王雪梅说:“这个办法既省时又省力,但前提是每一层楼的高度都必须一致,否则就会有误差。” 其加想了想,说:“那就把高度不一致的楼层挑出来单独量!” 王雪梅问:“怎么挑,肉眼能辨别出楼层的微小差别吗?” 其加嘿嘿笑:“不能!” 王雪梅回到讲台上,说:“如果我们在楼房十米高的地方做一个记号,然后用相机把楼房拍下来,再用尺子量一下照片上十米高的刻度,按照这个比例,不就可以准确地计算出整个楼房的高度了吗?”大家异口同声“喔”了一声。 王雪梅笑笑:“当然,这样一个小学算术题显然不是我今天要讲的知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这样一种有别于常规的解题方法,教会我们如何学会逆向思维,开辟出更多的解题途径,怎样在已给的信息和条件下进行逻辑推理和判断,找到正确的答案!”见同学们的思维正慢慢引导到今天要讲的逻辑推理上,激励道:“同学们,逻辑推理是福尔摩斯经常运用的一种推理方法,是从一般性的前提出发,通过推导演绎得出具体结论的解题手段。这有助于我们快速掌握问题的核心,提高多角度认识事物的能力。如果在座的哪位同学今后想成为福尔摩斯那样的大侦探,可要先学好今天的内容啊!” 大家的兴趣一下就被调动了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王雪梅会意一笑,趁热打铁讲起来,把那些枯燥深奥的数学概念变得无比生动,妙趣横生的讲解让同学们感到耳目一新。下课走出教室,其加就追过来说:“王老师,过去我最讨厌上数学课了,现在我觉得数学课太有意思了。我可以用你教的方法去量量我家门前那座山到底有多高!” 王雪梅笑笑:“你用我这种方法只能测量到山的相对高度,而无法知道它的海拔高度。” 其加摸摸头,说:“相对高度,海拔高度?” 王雪梅很喜欢这个爱动脑经的孩子,但是苦于基础太差,很多内容他都听不懂。她说:“你过去欠账太多,要跟上现在的进度很难,不过老师可以为你补课!” 其加说:“太好了,我正发愁呢!” 宋丽和曹刚也走过来,齐声说:“我们也想请老师补补课!” 王雪梅看看他们,说:“走,现在就开始!去我办公室找张卷子做做,看看你们的基础如何!” 走进办公室,王雪梅开始翻找试卷。其加随手拿起一张报纸,结结巴巴念起来:“唐古拉山的风,作者田笑雨。” 王雪梅说:“其加,我想一定是语言障碍影响了你对讲课内容的理解,你应该从听懂说好普通话开始!” 其加咽了一下口水,又翻开一张念道:“青藏川藏公路纪念碑揭碑仪式在拉萨河畔举行。实习记者张浩天c李小虎。” 他把“碑”全部念成了“牌”。宋丽和曹刚哈哈笑。 王雪梅听见“张浩天”的名字立刻脸红心跳的,竟忘了要找什么。 “老师,你说我将来能去内地大学读书吗?”其加问。 “当然能。只要持之以恒,永不放弃,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王雪梅抽出试卷发给大家,心里还想着张浩天。大家开始做题了,她又拿起报纸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觉得字字句句都珍贵。看完最后一个句号,她的目光再次回到“张浩天”三个字上,感觉他温暖的笑容始终和名字叠加在一起。 “老师,我想当个居里夫人那样的科学家。她那双微微内陷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大眼睛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从小就爱听她的故事,”宋丽打断了王雪梅的思绪, “太好了!居里夫人毕生都在探索未知世界,致力于造福人类,是全世界女性学习的榜样。我希望你也能成为她那样的人!”王雪梅从对张浩天的思念中回来。 “我很喜欢化学,可是我的语文并不好,我担心会拖高考的后腿!”宋丽不无担心地说。 “不怕,我去给刘子航老师说,让他为你补习语文!”王雪梅又问曹刚:“你的理想呢?” “我?”曹刚看看宋丽,说:“我爸爸希望我当个陈景润似的科学家。可是我的数学不太好,物力也吃力!” “关键是你,你的目标是什么?”王雪梅问。 “我?”曹刚又看看宋丽说:“我想和她上同一所大学!” 王雪梅发现宋丽的脸有些红,觉察到了他们的苗头,问:“宋丽,你也这么想?”见她点点头,认真看了他们一眼:“那你们从现在起就要相互鼓励,互相帮助,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只有这样,你们才有可能实现共同的梦想上同一所大学!你们愿意为对方努力吗” 宋丽和曹刚点点头。 他们开始做题,王雪梅又拿起报纸细细看起来,重温完报道中的每一个字,目光再次停在“张浩天”三个字上。好久不见了,他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不来找我了?他是不是偶尔也会像这样思念我 “老师,我们做完了!”其加把卷子拿过来时,王雪梅才意识到自己想了张浩天好久好久。她检查完他们的答卷,说:“水平不怎么样嘛!老师明天就为你们制定不同的补习方案!” 送走了学生,王雪梅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报社。到了张浩天的宿舍门口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为何而来。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敲门进去。张浩天和李小虎都在,她却不敢看张浩天的眼睛,接过他递来的一杯水却走到李小虎身旁,拿起床上一枚钱币问:“这是什么?” 李小虎说:“这是藏币,我花了半个月的工资才买到的!” “花这么多钱买这些破铜烂铁干啥?”王雪梅说完偷偷看着张浩天,发现他正温和地看着自己,内心更加紧张了。 “我准备搞收藏,争取离开西藏的时候赚一栋别墅!”李小虎说。 “我才不信呢,说不定为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要变卖家产呢!”王雪梅掂了掂沉甸甸的钱币,心却在张浩天身上。 李小虎夺过来,说:“到时你别眼馋!” 张浩天放下书对王雪梅说:“他想钱都想疯了,别理他!” 王雪梅这才假装如无其事地走过去,翻着张浩天手边的书:“啊,全是新闻写作方面的书,高深莫测,我可看不懂!” 张浩天笑道:“原来以为在学校学得差不多了,用起来才知道杯水车薪,离我的目标还远着呢!” 王雪梅笑了:“对,你说过,要当一名有深度有温度的好记者,成为一个有情怀有爱心的新闻工作者。” 张浩天一笑:“干了才知道,每前进一步都不容易,要做一个好记者需要付出很多,激情c思想和责任,缺一不可!” 王雪梅眼中闪烁着光芒:“我想做一名学生喜欢的教师,做他们的良师益友。不仅给他们传授知识,还要做他们的知心朋友,为他们播下梦想的种子。我盼望将来有一天,我的学生能在各行各业出类拔萃,独领风骚!” 李小虎笑道:“哟,两个理想主义者谈起理想来充满了理想!” 王雪梅看了李小虎一眼,说:“难道你就没有理想?” 李小虎说:“我的理想生活就是没有理想地生活!” “什么?没有理想地生活?”王雪梅问。 “别听他胡言乱语,没个正经!”张浩天突然想起徐致远下午打来的电话,“差点忘了,致远说让我们去看他新买的自行车。雪梅,你要没事和我们一起去吧!” 王雪梅高兴地答应。三个人出门就碰上从街上买香皂回来的田笑雨。张浩天喊着她一起去了。 他们来到布达拉宫脚下,见徐致远正把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链子摇得“呼呼”响。宋建华和陈西平蹲在一边看。杨丹丹不耐烦地催徐致远:“别摇了,带我遛一圈!” 张浩天扶住车把摇了摇,说:“可以啊,刚发工资就买了辆车!” 徐致远说:“每次去看丹丹来回要走两小时,一狠心就买了!” 李小虎说:“喔,不错嘛,还是‘永久’牌的。怎么搞到的?” 徐致远说:“认识了一位老乡,他帮忙买的。” 宋建华鼓动陈西平也买一辆,陈西平搓搓手,说:“舍不得!” 张浩天跨上自行车看着王雪梅,说:“走,带你兜一圈!” 王雪梅激动得快要昏过去了,飞快地跳上去。张浩天脚一蹬,车身猛一晃动。王雪梅情不自禁楼住了他的腰。好柔韧c好舒服c好温暖啊!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车飞快地向前奔去,风在耳边轻轻吹拂。街道两旁所有的人和所有的景都飞速后撤为他们让路,就连起初跟着自行车跑得飞快的野狗也被一一甩在了身后。此时,只有他们两个在飞c在飞!王雪梅仰望布达拉宫,一钩新月悬挂在蔚蓝色的星空,星星点点的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多美妙的时刻啊?像小时候坐在旋转木马上那种感觉。这样的景致,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时刻!王雪梅的心都快化了,做梦也没有想到,爱情这么快就像雪花一样悄悄降临了。 “回来了!”张浩天一刹车。王雪梅再一次紧紧抱住他的腰,脸贴在张浩天宽大温暖的后背上,久久不愿下车。 李小虎迫不及待抓过张浩天刚停稳的车,对田笑雨说:“我也带你风光风光!”田笑雨笑呵呵地跳上去坐在李小虎身后。李小虎在街上骑了一个来回还意犹未尽,再次从大家急切的尖叫声中飞驰而过,得意地唱起来:“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田笑雨说:“我好像要飞起来了。” 李小虎说:“我们就是在飞!” 李小虎终于把田笑雨带回来。车刚停稳宋建华和陈西平就跳了上去。杨丹丹抓住车把不放,说:“我还没骑呢!” 宋建华说:“你自家的车,还和我们争什么!” 杨丹丹拉住徐致远撒娇:“不干不干嘛!”说着就坐了上去。 宋建华和陈西平失望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时,周逸飞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把车推到宋建华面前:“骑我的,追上他们!” 宋建华对还在发愣的陈西平说:“上啊,追!” 杨丹丹眼看他们就要追上来了,用力拍打着徐致远的后背尖叫:“快点,快点!” 陈西平拍着宋建华的屁股,大喊:“加油,加油!” 顿时,布达拉宫脚下上演了精彩的一幕。更多的狗被他们招摇过来成群结队地猛追。一群小孩跟在自家的狗后面又喊又叫。路旁闲逛的市民像欣赏马戏表演一样驻步观看。 宋建华眼看就要追上徐致远的车了,杨丹丹的高跟鞋不早不晚掉下来落在宋建华车轮前方。陈西平大喊:“高跟鞋!”宋建华越是想躲开越是瞄得准,前轮不偏不正刚好压上去。车把一歪,俩人重重摔在地上。狗围上来“汪汪”大叫,行人哈哈大笑。 杨丹丹高呼:“我们赢了!” 陈西平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站起来,四处寻找宋建华的眼镜。 宋建华把高跟鞋扔给一跳一蹦回来捡鞋的杨丹丹,说:“你怪会使美人计的呀,还自带武器!” 周逸飞跑过来扶起自行车心痛不已,说:“车摔坏没?” 宋建华戴上的眼镜又滑了下来,取下来一看,腿断了半截,气鼓鼓地说:“先不要说车,眼镜坏了谁赔?”他左看右瞧,见田笑雨头发上有根皮筋,就央求她取下来绑眼镜腿。 李小虎拉住田笑雨说:“用皮筋可以,但是他得请我们吃饭!” 张浩天一听,带头叫好。 宋建华摘下眼镜,说:“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啊!这哪是革命同志嘛,简直就是一群强盗嘛!” 李小虎说:“由你怎么说,不请就不给!” 大家再次起哄。田笑雨不顾大家的反对,摘下皮筋递给宋建华。 李小虎一把抢过来说:“说好的,他不请就不给!” 张浩天又带头起哄:“请吃饭,请吃饭!” 宋建华说:“不戴眼镜也罢,反正我已经把你们看清了!” 田笑雨有些不忍,把皮筋递给宋建华说:“别生气了,给你!” 宋建华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家都责怪田笑雨心太软。张浩天却突然被田笑雨的善良打动了。他不再起哄,而是认真地看了田笑雨一眼,觉得比她外表更可爱的是她骨子里的温柔和发自内心的善良。 田笑雨解释道:“没有眼镜啥也看不清,多难受啊!”见大家还在笑,就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张浩天,说:“你看他们!” 张浩天止住笑,安慰道:“我们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做得对!” 宋建华绑好眼镜腿,说:“看看你们这群人,穷凶极恶的。只有笑雨姑娘,不但美丽还善良,为了她,我请这顿饭!”说完戴上眼镜指着前方:“我看清了,那里就有一家兰州牛肉拉面馆,走!”可走进去一问要三元钱一碗,他有些舍不得,转身要走。 周逸飞“嘿嘿”笑了一下:“可以少要一碗,我吃过了。刚才领导专门请我们几个吃饭,还亲自给我端了两杯酒呢!” 宋建华心一横,拍了一下钱包:“省下三元钱也买不了什么,再吃一碗又何妨?” 李小虎不耐烦地说:“人家不吃就不要硬劝嘛!” 张浩天捶了李小虎一下,对周逸飞说:“你吃的是庆功酒吧!” 周逸飞笑着补充道:“领导请我这个级别的职员吃饭还是头一回呢!临走还送给我几张舞票,吃完饭我请大家跳舞!” 杨丹丹立刻手舞足蹈起来:“跳舞,跳舞,想死我了!” 一到舞厅,周逸飞就牵起田笑雨的手走进了舞池。他的手像把钢钳,僵硬地架在田笑雨纤纤细腰上,说:“借你的钱我还不能还,我又买了辆自行车。没有车不行啊!政府大院里的人不是坐车的就是骑车的。我在那里工作也不能太寒酸了。” 田笑雨其实正等着钱添一床被子,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不急!” 周逸飞踩了一下她的脚:“其实我从未跳过舞,还请多包涵!” “没关系,我教你!”田笑雨说完就认真讲解起了每个动作要领。 王雪梅跟着张浩天走到舞池中央轻快地跳起来。她抬起头,无限幸福地凝望着张浩天。感觉他的舞步是那么轻松得体,手指用恰到好处的力度轻轻搭在自己腰间,握自己的手不紧不松,柔和舒适而富有弹性。尤其是他的眼睛,亲切自然c无限温暖。真希望美妙舒缓的乐曲永远不要停下来,一直和他这样陶醉般地跳下去。 徐致远搂住杨丹丹的腰,双双甜蜜地滑入舞池,像两只追逐嬉戏的蝴蝶翩翩起舞。他们抬着优雅的脚步,扭动着柔美的身姿,让人自然联想到在学校舞厅里他们就是最吸引眼球的一对。灯辉如水,乐声绕指,他们瞬间就把大家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周逸飞学会几个简单的舞步就松弛下来。也许还沉浸在刚才酒桌的热烈气氛中,领导的褒奖之词还久久回荡在耳边,同事羡慕的眼光还在眼前闪现轮回,他显得兴奋异常。“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突然想到这句诗,脸上立刻泛着红光。他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想像着某一天自己就成为了什么级别的什么领导,得意风光,扬眉吐气。他心里一阵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田笑雨握住周逸飞的手,目光却在追寻张浩天的身影。一个旋转张浩天靠了过来,俩人相视而笑。突然,田笑雨的脚又被周逸飞踩了一下,她“哎呀”一声。 周逸飞连忙说:“对不起!”田笑雨笑了一下,可她那温柔甜美的笑脸突然牵绊住了周逸飞的心。他顿时乱了阵脚。当她再一次回眸一笑时,周逸飞突然意识到什么。刚才看见田笑雨给宋建华皮筋的时候就被她的善良打动过了一回,此时面对如此温柔美丽的女孩他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大胆地看了她一眼,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美貌呢?过去几天一直在追求自己的锦绣前程,竟忘了爱情也是各种需要中的一种,怎么就忽略了呢? 他觉得自己是突然爱上她的,同时也为这个“突然”感到突然。此时,欲望就像被关在潘多拉魔盒中的怪兽,顺着缝隙就溜了出来。他努力镇定下来,有意看看身边飞旋过来的张浩天和王雪梅,想确定一下刚才的欲望有多少梦幻成分。可他们闪过之后,那个念头又席卷而来,他确认自己真的喜欢上了田笑雨。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打量起她来:眼睛是那么清澈明亮,眉毛是那么细长柔美,嘴唇是那么小巧可人。像绿波中的白天鹅,像夜空中的一弯月,像山涧里的一股清流。周逸飞看着迷人的彩灯一遍遍掠过田笑雨文静灵秀的脸庞,觉得她更具朦胧梦幻般的美。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周逸飞不知平时对女孩说话都要脸红的自己今晚怎么这么放肆,一定是刚才领导敬酒时自己喝得太猛了。 “是这个味道吧?”田笑雨趁转身换位,把口袋里刚刚买的茉莉花香味的香皂摸出来。 “喔!”周逸飞又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味道,除了淡淡的茉莉花香还有一种令人迷醉的特殊香气。他有些眩晕,有些迷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再一次在心底吟诵起来,挺了挺腰板。“倾一下!”看见田笑雨歪着头对自己这么说,周逸飞愣了一下,什么“亲一下”?一走神又踩到她脚上。 田笑雨“唉呀”一声抬起脚,又说了声:“倾一下!” 周逸飞觉得难以置信,无法呼吸。亲一下,这是真的吗?爱情来得比突然还突然,几乎是闪电的速度。他有些飘飘然,浑身发酥,可不敢直视田笑雨的眼睛,更不敢亲她。他的心“砰砰”乱跳一阵又有些不甘,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我不敢!” 田笑雨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敢?” 周逸飞红着脸说:“我不敢,不敢亲你!” 田笑雨突然笑起来,捂着嘴跑到座位上,对跟过来的周逸飞说:“我是说让你的身体倾斜柔软一些,别总像根电线杆那样硬邦邦的!” 周逸飞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 一旁坐了半天冷板凳的李小虎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拉起还在笑个不止的田笑雨跳进了舞池,问:“你刚才笑什么?” 田笑雨想说什么,突然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周逸飞坐在角落里擦着一头冷汗,看着舞池中的田笑雨依旧温柔美丽,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将错就错亲她一口。 宋建华终于等到张浩天领着王雪梅曲终回来,高喊着:“该我了!”说完拉着王雪梅走了。 陈西平抓耳挠腮,说:“可惜我不会跳舞!” 张浩天刚坐下,杨丹丹松开徐致远的手就走了过来。她微微一欠身,说:“高贵的王子,能请你跳一曲舞吗?” 张浩天站起来,不好意思看着徐致远。 徐致远一把将杨丹丹推到他怀中:“现在属于你啦!” 乐曲还在流淌,灯光还在旋转。田笑雨终于等到张浩天来牵自己的手了。她急切地和他走进舞池旋转起来,感到他对身体的控制和音乐的把握是那么完美出色,脚步和自己完全是一个节奏。此时,自己就像在辽阔的天空和他比翼双飞,在宽广的海洋和他畅游追逐。她心仪地仰望他,近乎于飞翔般地和他旋转起舞。 这一夜的舞厅属于这三个飘然若仙的女人和她们有着曼妙舞姿的男伴。他们的青春在旋转,激情在燃烧。他们在舞厅掀起的波澜不亚于一次海啸,不低于一次地震。他们给夜生活单调乏味的拉萨城带来了时尚c前卫和新潮。他们犹如一股清新的风,吹开了高原上年轻人的心。 走出舞厅,大家看见雪还在下,而地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一层积雪铺天盖地。雪面反射着舞厅的霓虹,大地看起来和白天一样。到西藏的第一场雪让大家再次兴奋起来。田笑雨捧起一把雪洒向空中,雪花在夜色中如碎玉般飞舞。陈西平抓起一团雪塞进宋建华的脖子,雪战就开始了。张浩天和徐致远自然充当起三个女生的护花使者,和其他几个男生激烈开战。三个女生向“敌人”胡乱扔过去一些松散的雪团就尖叫着躲到张浩天和徐致远身后。两位勇士奋斗抗争,正义的力量终于打退了“敌人”无数次的进攻。 周逸飞没有立场,一会站在田笑雨旁边朝宋建华他们扔两团雪球,一会又跑到李小虎身后朝张浩天抛些雪渣。结果他两面受敌,四面楚歌,被大家打得最惨。 舞场上没有耗尽的热情终于在雪仗中释放殆尽。男人们躺在雪地上喘着粗气,雪花一片片轻轻落下,附在他们热气腾腾的脸上c头上。女人们捂着冻红的脸,跺着快要冻僵的脚看着地上的男人。 张浩天从地上坐起来:“不玩了,各自散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孤独的乐曲 听了李进的婚姻故事,何帅一度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但是艰苦的环境还是时刻在考验他的意志。此时,他在干渠上已经带领村民劳动了两个多月,高原的风霜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原来的模样。皮肤粗糙,脸色黑中带紫,嘴唇起皮挂着血痕,掌心磨出了厚厚茧子,虎口处还有一道深深的裂口。 何帅坐下来休息,舔舔干裂的嘴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群总是喜欢在劳动空闲追逐打闹,载歌载舞的青年男女,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总是那么欢天喜地,没有忧愁。河滩上的风一阵一阵的,把他们的笑声c歌声吹过来又吹过去。他靠在残垣断壁上看着天。天空像一面用了好几个世纪的破镜子,灰蒙蒙的没有光泽,奇丑无比c变形扭曲。太阳光从云块碎片的缝隙里投射下来被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几束,忽明忽暗,长长短短,没有带来丝毫温暖反觉得更加寒冷。何帅摸出口琴吹起了“草原之夜”。“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的歌词让他一遍遍想起刘敏。他放下口琴望着忽聚忽散c聚散不定的云,眼光仿佛已经穿透千山万水到了刘敏那里。 他忽然有了一股冲动,掏出笔和本飞快写下了 “刘敏” 两个字。停顿一会,写下“你好”就再无下文了。写什么呢?告诉她此时此刻自己像劳改犯一样在挖沟修渠,承受疯狂后的代价?告诉她自己内心是多么的空虚c孤独c后悔莫及?告诉她这里和近代文明隔得那么远,自己到了阿里就像到了另外一个星球?想到这些,他突然烦躁起来,把纸撕成碎片扔在空中看着西边。发现太阳从云层钻出来很多,他又忍不住掏出笔写下“刘敏,你好!”再次心烦意乱地撕下来拿在手里,不知道是撕还是扔。他对着灰蒙蒙c光秃秃的群山发呆。一阵风,带走了手中那张纸。他也懒得去追,把笔放回口袋又望着阴霾的天空。 李进端着两碗羊肉汤走过来,见纸飞到脚边,放下碗捡起来看了一眼,走过来把纸塞到何帅手里,说:“为什么不写了?” 何帅把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问:“为什么顿顿都是羊肉?” 李进从筷子上取下馒头递给他:“吃羊肉还有意见?这可是从新疆运来的羊肉,七元钱一公斤,你算算你一月的工资能买几只羊!” 何帅咬了口馒头,说:“想吃菜,绿油油的青菜!” “你做梦吧!”李进碰了一下何帅的胳膊。“不过,我们要是把水电站修起来了,农田有了水,就不愁没菜吃了!” “你看看这,荒山野岭的,连棵树都没有。河里就那么点水,还都结了冰。修一座水电站也许就是个梦!” “怎么说是梦,是梦想,伟大的梦想!”李进喝了一口汤慢悠悠地说:“我儿子病了,我要回去看看,好好赔他过一个春节。争取早点回来和你一起把提灌站搞起来,再和你一起研究水电站的事!” “你不是借口逃跑吧?”何帅这个念头第一时间跳出来。 “要逃跑我七年前就逃跑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李进瞪眼说。 “你还真打算修座水电站?”何帅夹起一块肥腻的羊肉看着他。 “这还有假?学了那么多知识,在这块土地上付出了青春,牺牲了家庭。我要不干点什么,死也不会瞑目的!” 何帅嘴里的羊肉突然嚼不动了,觉得水电站突然压在自己心头。 李进把一头蒜塞给他,问:“你觉得我们会实现梦想吗?” 何帅知道他说“我们”就是把自己和他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在这之前他也许会抗拒,但是,现在他说:“会,一定会的!” 回到宿舍,何帅躺在冰冷的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想着三年后c五年后和八年后的自己,他又有些心灰意冷。可想想李进,想到李进的执着和梦想,还有他说过的自己是个“想干点大事的年轻人”,觉得自己是应该留下来干点大事。 屋外的风还在吹,像一个合唱团在齐声吹口哨,又像有千军万马从房前屋后奔腾而过,仔细听又像是一条大河滔滔奔来呼啸而去。他爬起来看天。天黑漆漆的,没有一颗星星,完全不像过去看惯了的西藏。他又回到床上躺下,想着今后的生活。一年后自己是不是还在这里?三年后会不会已有了老婆?五年后有一个还是两个孩子? 突然觉得裤兜里有个东西梗得难受,他掏出来一看是没吃的蒜。起身找来一只碗把蒜放进去,又去水桶里倒水,可水结了冰倒不出来。他看见桌上有几张破报纸,便揉成团点着,把水桶提起来慢慢融化。十几张报纸烧完了,终于融化了一小碗水。他把蒜泡进去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没再躺下,而是呆呆盯着它看了一会,慢慢摸出白天没写完的信,在“你好”下面继续写起来。 没想到,信开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由于有太多的话要说,那么多情感要倾述,他奋笔疾书,激动得手发抖,把脆薄的纸张都划破了好几处裂痕。思念和苦闷像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淌过了一张信纸又一张信纸。停电了,灯灭了,他还没有说完。他不得不停下来点上蜡烛,又整理了一下中断的思绪,发现笔冻住了不出水,手也冻得握不住笔。桌上的报纸也烧完了,他在蜡烛上烤着笔c烤着手,也烤着冰冷的心,又继续写起来。 在信中,他用调侃的语气和幽默的口吻讲述着这一路的心路历程和生死体验,为的是不想让刘敏担忧和挂念。谈到自己到阿里的失落时没有浓墨重彩,过度渲染自己的坏心情,而是像一个文人那样站在历史的角度评价着这里的过去和未来,还谈了自己的理想。他告诉刘敏自己想在阿里建一座历史丰碑一样的水电站,当一个响当当的水利工作者。写完这些,他满怀深情地读了一遍,有些后悔没有倾诉一下对她的思念,还应该声讨一下阻隔他们相见的千山万水,因为,这才是他最想表达的。可是,看看已经没有空地的信纸,他放下了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欢乐的藏历年 岁末年初往往是记者们最繁忙的工作时期,刘信义召集会议给大家布置工作。他说:“春节c藏历年就要到了,我们的采访报道任务也越来越重。新春走基层,节前的市场物资供应,领导的走访慰问都是我们重点报道的内容,大家都要做好加班的准备。另外,内地援助西藏的43项工程目前都已进入竣工使用阶段,这是送给全区人民的一份节日厚礼,我们一定要集中力量做好报道。洛桑c邓安和李红,这项任务交给你们,一定要保质保量完成。” 洛桑说:“43项工程涉及到全区能源交通c文教体育c医疗卫生c市政建设各个行业。时间太紧,信息收集有困难。” 刘信义说:“43项工程是全国九个省市对口援助西藏的重点工程,我们一定要报道好,宣传好,给全区人们一个交代。” 洛桑再次强调困难:“项目太多,又分布在各个地区” 刘信义“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你还嫌人家建多了c分布广了,给你收集资料造成了困难,是吧?” 洛桑低着头不再说什么。 刘信义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还是考虑到洛桑的困难,态度很快缓和下来,说:“张浩天,你协助洛桑,一定要在节前见报。” 张浩天回到办公室说:“洛桑,43项工程是哪些我一概不知。不知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李红说:“怕什么?洛桑在家拉提纲,我们分头去各归口单位收集材料。保证两天后全部搞到手!” 洛桑觉得这个办法好。 邓安却说:“两天后全部搞到手!43项工程啊,太多了!” 洛桑学着刘信义的口气一拍桌子,说:“你还嫌人家建多了?就按李红说的做,分头去各归口单位收集材料。” 李红得以地看着张浩天说:“我们走!” 邓安急了,跟过来说:“怎么不带上我?” 李红堵住他的路,说:“你都是老牌记者了还要我带?自己去!” 李红的工作能力的确非同一般,领着张浩天在各单位出出进进,效率很高,采访同时还不忘向他传授经验,指点迷津。张浩天边听边记,捧着沉甸甸的资料对她肃然起敬。李红高兴得忘乎所以,从城建局大楼走下来就跳到花坛上制造起浪漫风情来。她摇摇晃晃走在水泥台面上,伸出手叫道:“浩天,拉住我,我要倒了!” 看见刚才采访时还稳稳当当的李红突然化蝶蜕变成飘然欲飞的少女,张浩天有些不自在。他四下看看,发现没人才慢慢伸出手,说:“还是下来吧,这太危险了!” 李红完全陶醉在个人的臆想中不能自制。她拉住张浩天的手说:“不嘛,不嘛!我就要在上面飞!” 张浩天感觉脸上有虫在爬,浑身起鸡皮疙瘩,说:“大姐,小心忸了脚,任务就完不成了!”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李红突然甩开他的手跳下花坛,说:“什么大姐,我比你大几岁?”见张浩天看着自己发愣,她故作矜持地笑了一下:“还是叫我‘小红’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张浩天想笑更想逃,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走。李红说:“我们吃了饭再回去!”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张浩天就进了一家饺子馆,又是端汤又是夹菜,还时不时放下筷子支着下巴一往情深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极不自在,夹起饺子咬了一口:“这家饺子馆原来一定是卖馄饨的,这么少的馅!” “你喜欢我吗?”她突然问。 “嗯,你不错。能干泼辣,业务能力强,乐于助人,热情帮助新同志!”张浩天把一碗汤推给她,“喝吧,凉了!” “我是说喜欢,那种喜欢!”李红本来想矜持羞涩一点,可是,看见张浩天装糊涂,只好单刀直入。 “办公室的同事我都喜欢!”张浩天倒了点醋,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用平淡的表情配合着自己的语气。 李红有些难过,用筷子慢慢翻动着盘中粘在一起的饺子,嘟囔着说:“我知道你喜欢田笑雨!” 张浩天一惊,极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扪心自问:我喜欢田笑雨吗?好像是挺喜欢的。她漂亮恬静,优雅内秀,文笔好,性格也不错,尤其是她柔弱似水的样子很招人怜爱心痛,总想去帮助她c保护她c照顾她。而且每天都想见到她,还喜欢偷偷看她。尤其在乎她对自己的态度,她高兴,自己就喜悦,她难过,自己也不开心这就是喜欢吗?嗯,的确很喜欢。 田笑雨的影子一旦浮现就挥之不去,张浩天突然胃口大开,刚才还索然无味的饺子很快变得香气扑鼻,不一会就全都装进肚子里了,连饺子汤都喝得一滴不剩。他放下碗抹了一下嘴,发现李红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以为她看透了自己刚才的心思,突然有些慌张。他想随便做个什么动作掩饰过去,可是饺子吃完了,汤也喝干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我可以为你改变一切,做什么都行!”李红擦干眼泪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改变什么,真的!”张浩天把放得整整齐齐的筷子又放了一遍。 “你是说我不用改变什么,你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 如何回答都让人不舒服。张浩天没有说话。 李红又问:“你说啊?” 张浩天只重复了她的上半句:“我是说你不用改变什么!” “那你喜欢我吗?”李红坚持要下半句的结果。 张浩天看饭馆走进来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不知是张浩天的搪塞没有打退李红的进攻,还是李红重振旗鼓。下午采访李红低落的情绪又重新高涨起来,每一次采访空隙她都要把灼热的目光投向张浩天,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有一次下楼还大胆地挽住了张浩天的胳膊。 张浩天轻轻推开她的手,说:“要是摔下去,两败俱伤!” 李红却不以为然:“怎么会呢?我抓得这么紧!” 张浩天诚惶诚恐结束了当天的采访。第二天他谎称闹肚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和她出去了。 邓安一听,说:“太好了,我和李红去!” 李红瞥了邓安一眼,说:“我也闹肚子!” 邓安说:“你俩怎么可能同时闹肚子嘛?” 李红说:“我就是愿意和浩天一起闹肚子,怎么了?”说完,又来挽张浩天的胳膊,“我就是喜欢浩天,连闹肚子也喜欢一起!” 田笑雨进门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她泪光一闪,扭头出去了。 张浩天推开李红追了出去,但是田笑雨已经跑下了楼。 田笑雨从办公室出来,闷闷不乐跟着林江涛和李小虎来到八廓街。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见张浩天和李红在一起就心生醋意?为什么见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想哭?为什么看见有女人对他献殷勤就要落泪?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八廓街走丢了他来找自己的情形,当时,多么激动,多么喜出望外啊!此时,田笑雨的醋意中又夹杂着丝丝甜蜜。难道这就是爱情吗?她想。 节前的八廓街人潮涌动,年货增加了不少,来来往往的游人也多了起来。人们愉快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物品:男人们试戴着样式各异的毡帽,女人们捧着色彩鲜艳的“帮典”(围裙),老人们精挑细选各色哈达,孩子蹦蹦跳跳,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来穿去。每个商铺的门都大开着,货摊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沿街的居民有的在清扫院落,有的在擦洗玻璃,有的在晾晒衣物,还有的把花花绿绿的花盆搬到太阳下。热闹非凡的八廓街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让田笑雨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她一边感受着节日的热闹气氛,一边细心观察着群众挑选的商品,并随机上前采访。 李小虎在林江涛和洛桑的多次纠正下,再也不盲目按快门了。此时正认真调试着各种拍摄角度,往往一副照片要思考很久。 林江涛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俩身上,并不时过来指点。 “笑雨,过来看看!”林江涛握着一根白色的牦牛尾巴喊道。 “商店还卖牦牛尾巴,这有什么用啊?”田笑雨十分好奇。 “这你就不懂了,牦牛尾巴按上这个木柄就是一个很好的拂尘工具,还可以当工艺品,挂在墙上很好看的。”林江涛说。 李小虎放下一个看了许久的铜铸佛像,突然钻进一间古董店。林江涛和田笑等了许久还不见他出来,就进去找。见他正捧着一块精美的唐卡出神,林江涛脱口而出:“宗喀巴!” 李小虎纠正道:“不是宗喀巴,是唐卡!” 林江涛和店主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江涛指指画面中端坐在一片祥云上,手持宝瓶c头戴黄色桃形僧帽的僧人:“他就是宗喀巴!” 李小虎眨眨眼睛,问:“何许人也!” 林江涛说:“他就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创立者c佛教理论家。在这里估计除了你,没人不知道他了!” 李小虎若有所思,说:“这么有名,一定很值钱!” 田笑雨帮他问店主:“多少钱?” 当店主说“三百块”时,李小虎吓了一跳。林江涛把李小虎往外推:“连宗喀巴是谁都不知道,也配买这幅唐卡?” 李小虎不舍地看了一眼唐卡:“总有一天,我要把它买回家!” 他们穿过一条街,见一户居民开着门。院子里鲜花盛开,阳光满院,刚换好的经幡和窗帘异常醒目。林江涛带他们走进去。藏族大爷正在自家屋顶悬挂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仰望蓝天,幸福微笑。老阿妈在给一盆盆郁郁葱葱的青稞苗浇水,表情平和而满足。李小虎觉得场面温馨动人,端起相机对着他们细心寻找拍摄角度。 田笑雨闻到里屋飘来一阵阵油香,走进去一看,是这家媳妇正在油锅里炸着花色各异c形状美观的面食。她身边围着两个垂涎欲滴的孩子,脸上挂着对美食难以克制的欲望神情。 李小虎一进屋就观察到了孩子的眼神,端起相机不停按快门,害怕错过这难得的瞬间。 老阿妈跟进来,端起竹篮里炸好的面食让他们品尝。林江涛笑着对田笑雨说:“这叫‘卡赛’(油炸面食),是考验未过门的媳妇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 李小虎收起相机在衣服上擦擦手,美滋滋地吃起来。 田笑雨请求主人让她试做一个。她做了一只蝴蝶形状的卡赛扔进油锅里,可捞出来却怎么也咬不动。 老阿妈笑着说:“面太厚了!” 田笑雨笑着说:“完了,不合格!” 李小虎发现高桌上一个木盒子装着青稞面,上面还插着染过颜色的青稞穗,忍不住抓起青稞面吃了一口。 林江涛立刻纠正:“这是象征五谷丰登c吉祥如意的‘切玛’,应该先从钵中取出一点青稞面,向空中抛洒三次才能吃!” “这么麻烦!”李小虎拍拍手上的青稞面。 “不要小看了这个简单的形式,其中包含了藏族人民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和感恩之情。”林江涛说。 李小虎一听,立刻让藏族大爷端起来走到阳光明媚的院子里,认认真真拍了好一阵。林江涛仔细观察他的角度,频频点头。 下午,田笑雨他们采访完藏剧团在社区的歌舞表演回到单位,张浩天和洛桑还在赶写稿件。田笑雨见他们连饭也没顾上吃,就去食堂打饭。可“李三丝”双手一摊,说:“今天食堂的汽油烧完了,没油做饭!”见田笑雨看看冰冷的锅台一副要哭的样子,“李三丝”又从一个木箱子里掏出两个发芽的土豆塞给她,“煮煮,算一顿!”田笑雨推给他沮丧地往会走。这样断顿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没有燃料就要挨饿。有家有室的职工还可以想想办法,买个煤油炉去老乡那里找点汽油来烧水做饭,可他们几个单身汉就只能大眼瞪小眼。田笑雨只好去报社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包饼干回来。她把饼干分给大家,放了几块在张浩天桌上。不知为什么,还没等她说话,只看了张浩天一眼泪水就在眼中打转。正要转身,张浩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说:“笑雨,我有话对你说!” 田笑雨挣脱开,转身跑到门外去了。 张浩天紧跑几步走出来,说:“笑雨,你听我说。” 田笑雨停下来,背对着他抹泪。 “早上你看见的,不是那回事!” “哪回事?”田笑雨明知故问。 “我和李红,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和我说这个干啥?”田笑雨赌气说。 “因为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田笑雨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个不止,一天的不悦瞬间随风吹散。她意识到最初对他的那些好感已经由小小的水滴慢慢形成了看得见的小溪,此时,正朝着它该去的方向汇入他的心海。她转身看着他,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张浩天的脸很红,不知如何表白。 “你们俩在这嘀嘀咕咕干什么?浩天,洛桑让你去定稿!”李小虎走出来不早不晚打断了张浩天的话。 张浩天只好走进屋来,转身看了田笑雨一眼。田笑雨对他温婉一笑,好像心领神会,满心欢喜。他笑了。 刚校对完稿件,梅朵提着一壶酥油茶走了进来。她把一个纸包打开说:“刚打的酥油茶,还有油条。” 大家都围过来。洛桑抓起油条放进嘴里,突然对梅朵吼起来:“给你说多少遍了,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我们的报纸!你怎么又用报纸包东西!” 梅朵含着奶渣,笑着解释道:“是前天的旧报纸!” 洛桑说:“什么时候的报纸也不行!你不知道一张报纸从采访c编辑c印刷要经过多少人的手,我们要付出多少心血?” 梅朵叽哩咕噜用藏语和他吼了几句,转身提着酥油茶走了。 林江涛对洛桑说:“你这个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洛桑把没吃完的油条扔进报纸,气鼓鼓地坐下来。 李小虎拿着空杯子,说:“酥油茶是啥味都没闻到就提走了!” 张浩天说:“油条,吃油条!” 第二天,梅朵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又送来一堆好吃的。进门就说:“尝尝今天的甜茶好喝还是昨天的酥油茶好喝?” 张浩天喝了一口甜茶,说:“昨天的酥油茶还没喝就被你提跑了,无法比较!但是,今天的茶甜丝丝的,很浓的奶香味,好喝!” 梅朵咯咯笑了起来,指着洛桑说:“都怪他!”然后抽出半条“大前门”烟给李小虎。 李小虎难以置信:“还给我们送烟,你太好了!” 梅朵又递给田笑雨半条。田笑雨吓得后退几步。 梅朵说:“这是过节单位发的烟,每人半条,我替你们领回来了!” 张浩天接过烟,说:“过节还发烟,真没想到!” 李小虎一把抢过来,说:“你又不抽烟,给我得了!”随后把田笑雨的也拿了去。 梅朵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布票和半块肥皂给田笑雨:“洛桑说那天去帮你们搬行李,看见你的被子很薄。布票我们用不完,拿去买床被单吧!这块肥皂也是给你的,女孩子洗洗涮涮的多!” 田笑雨接过来,感激地看看洛桑,说:“谢谢你们!” 洛桑笑笑摆摆手,说:“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这时,刘信义走了进来,拿起张浩天他们几昼夜才完成的新闻稿,说:“你们没有白忙乎,这篇稿子我看过了,很有分量啊!饱含深情地歌颂了中央对西藏建设的关心c支持和各兄弟省市援助西藏的无私精神,谱写了民族团结,共建西藏的伟大篇章!” 洛桑指指张浩天:“从构思到起草,浩天出了不少力!” 刘信义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对张浩天说:“看着你们一天天进步和变化,我心里高兴啊!我也不表扬c不鼓励你了,照着这个思路做下去就没错!” 洛桑拍了一下张浩天:“主任说不表扬不鼓励,其实就是表扬,就是鼓励!” 张浩天说:“不容易啊,到现在才上路!” 刘信义说:“笑雨是我最放心的一个,不论做什么事都稳稳当当,恰到好处!出乎意料的是李小虎进步也这么快,这次捕捉到了不少精彩瞬间,看似普通平常的人物都变成了很有新闻价值的画面。” 张浩天接过刘信义手中的照片端详起来:藏族大妈端起一盆绿油油的青稞苗幸福微笑,从她充满希望的眼神中看见一个即将来临的春天;两个孩子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凝神屏气地看着飘着酥油香的卡赛,口水都顺着手指流了下来;藏族大爷在自家屋顶升挂国旗,神情庄重,仰望未来无限幸福的生活 刘信义说:“虽然人物不同,画面不同,但却表现了一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藏历新年里人们的祈福c幸福c和谐和满足。” 林江涛补充说:“每张照片拍摄的角度都很独特,构图新颖,特别是人物的神态令人深刻。” 李小虎喜上眉梢,说:“主任,就让我干摄影吧。” 刘信义眼睛一瞪,说:“你小子,实习期还没满已经给我提了多少次这样的要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冲走了一只鞋 除夕前日,胡坤还在中尼公路为他的二十个涵洞忙碌。他带领一群工人正在修建第十四个涵洞,今天准备完成最后阶段的任务回去过年,去见他心爱的“毛眼眼”。 “胡工,排水沟挖通了。你过来检查一下!”一个工人喊。 胡坤跳下压路机,拿着图纸走过去,检查了涵洞接口处的嵌缝情况,又摸出卷尺测量着洞口的高度,然后俯身从涵洞下面钻过去察看排水效果。确认没有问题后,说:“回填路面,厚度不能少于一米!”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大家都抓紧,争取早点回去吃肉喝酒!” 安排妥当,胡坤就跑到不远的江边捡起了石子。他要在春节前送给“毛眼眼”一个特别的礼物,现在已经离计划的一百颗石子只差几颗了。他在江水中仔细搜寻,捡起一颗碧绿的小石子在衣服上搓了搓,对着太阳仔细观看它的颜色和形状,然后满意地装进口袋。走了两步发现水流中有一颗耀眼的红色石子,很光亮c很圆滑c很绚烂,但是太远,要下河才能捡到。他没有犹豫,脱下鞋子就往河中走去,挽起袖子去捞,可江水刺骨的冷,不到一分钟他就冻得浑身哆嗦。刚上岸就看见自己一只鞋子被水带走了,赶紧快跑几步去抓。在水里怎么跑得起来,他一个趔趄倒在水中,鞋子没有抓到还打湿了衣服。一阵江风吹来,他瑟瑟发抖。 “胡工,路面铺好了,快来检查!”工人喊他。 胡坤打了个喷嚏,穿着一只鞋子一蹦一跳地走上岸来。工人们哈哈大笑。“笑什么笑,去给我找双鞋!”胡坤坐在地上说。 “这荒郊野外的,除了石头啥也没有!”一个工人说。 “这咋办?没有鞋,就没法走路,没法走路就不能检查你们的路面,那你们就回不去了!”胡坤坐在地上倒着鞋子里的沙。 “想起来了,我有一双!”一个工人转身跑了。 不一会,工人从帐篷里拿出一双破旧不堪的鞋子,一只鞋子已经掉了鞋帮张着嘴,另一只没有鞋带但勉强能穿。胡坤看这只正好和自己幸存的鞋左右配对,大小还合适,但是颜色一篮一黑。他有些犹豫,但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穿上。他穿好鞋走到涵洞旁,上上下下仔细检查,测量了回填路面的厚度,又让压路机开上去压了几个来回检验地基承载力。可偏偏压路机开了一半就坏了。他心急火燎地走过去和司机捣鼓了半天才修好,还差点让机器咬了自己半截手指。压路机来回碾压了好几回,胡坤判断没有任何问题才下令:“收工回家!” 工人们欢呼起来,收拾起工具装上车。 其实,胡坤比谁都心急。回到单位他就跑进木工班,找来了木板和钉子,做了一个方形小木盒。本想刷上粉红色的油漆,可是没有找到油漆。当然,关键还是因为他已经等不及要见“毛眼眼”了。看看原木的纹路也挺好,便把精挑细选的石子一颗颗铺在箱底做成两颗心的形状,再用一颗颗小钉把石子固定好。绿色的石子在外圈,红色的石子在内圈,刚好一百颗,寓意他和“毛眼眼”心心相印,百年好合。他很满意自己匠心独具的设计,捧在手里去找“毛眼眼”。 在走廊碰到了局长。局长问:“修了几个涵洞了?” “十四个,离二十个只差六个了!很快你就要兑现诺言了!” “好!到时我不仅让你去修桥,还让你上报纸,好好宣传你这个大学生扎根边疆,立志成才的事迹!”局长说。 “是真的,你说话算数!” “当然!”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胡坤走进办公室,看见“毛眼眼”正坐在办公桌前写字。他走过去把桌上的水杯挪到一边,把小木盒放在她面前,说:“看,我给你送的礼物!” “毛眼眼”不动声色,把他推到一边的水杯重新放回原位,又从门后面拿起干毛巾把溢在桌上的水擦干净,动作小心而仔细。 “知道你爱整洁,不喜欢乱!”胡坤急不可耐地把饱含深情的小木盒推过去,期待她快点打开。 “毛眼眼”整理好一切,这才捧起小木盒慢慢打开,浅浅一笑:“什么寓意啊?” 胡坤说:“心心相印,百年好合,铁板钉钉,永不变心!” “毛眼眼”的丹凤眼一闪,轻声问:“都是你一颗颗捡来的?” 胡坤点点头。 “多冷啊!现在是什么天?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她终于说了一句暖心窝的话。 “不怕,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胡坤为捡石头打湿衣服受了凉,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毛眼眼”满心欢喜地看着他,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胡坤脚上一蓝一黑怪胎样的鞋子,笑容立刻消失了。她从脚到头数开始落道:“鞋子一样一只,裤子上还有一个洞,衬衣已经分不清什么颜色,还有你的头发,全是沙”“毛眼眼”一边说一边捂住鼻子。 胡坤尴尬地站着,看看自己脏兮兮的的鞋子c裤子c衣服,再摸摸饱含沙土的头发,傻笑了一下:“我,我没来得及去换!” “毛眼眼”的眉毛皱成一团:“你怎么就改不了呢?” 胡坤结结巴巴地说:“我改我一定改” “毛眼眼”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去换,快去换!” 胡坤的心凉了半截,回头看见“毛眼眼”的目光落在石头盒子上,身子才感到一丝温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过年 三十晚上,同学们都集中到张浩天宿舍来过年。菜是大家凑的,王雪梅拿来了一颗其加送来的白菜。陈西平从工地抱来一袋馒头和几个猪蹄。徐致远和杨丹丹带来几听水果罐头和一袋花生米。田笑雨从食堂端来了三个破天荒的好菜:木耳黄花菜c辣椒肉丝和蒜苔炒肉片。 李小虎从床下拖出一个电炉,说:“不让用电炉也要用,今天猪肉罐头烧白菜,西藏人民的最爱!” 陈西平说:“我只对喝什么感兴趣?” 张浩天说:“我这就去买酒!” 这时,周逸飞正骑着自行车朝报社走来,见宋建华大步流星走在路边,忙停下来招呼他上车。 宋建华捂着包说:“茅台酒,别摔下来砸了!” 周逸飞吃惊不小,问:“你怎么舍得拿茅台酒给同学喝?” “进藏前我老爹非让我带上,说分个好单位也许用得着,没想到没花一分钱单位就分好了。放着干啥,喝了痛快!” 周逸飞敏感的神经一跳,凑上去小声说:“给我给我,我有更大的用处!”见宋建华抱着酒瓶不松手,他一边盘算着一边遣词造句,尽量想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些,但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只好厚着脸皮说:“我想找领导换个部门正发愁没礼物送呢!你想,我们这些穷学生要办点事,一没有钱二没有关系,有了这两瓶茅台就解决大问题了!” “你不是已经分在了政府部门吗,还嫌不好?” 宋建华紧紧抱着酒瓶看着他,一脸的疑惑。 “办公室,那就是伺候人的地方。我要找个能发挥特长的地方,把学校里那点墨水倒出来为西藏人民做贡献嘛!”周逸飞理直气壮。 为西藏人民做贡献?宋建华听了很感动,慷慨地把酒取出来放进周逸飞的车筐,说:“给你!你用我用都一样。能发挥点作用也没白辛苦抱着它走了几千公里路!” 周逸飞喜出望外,说:“同学们的酒我包了,你等着!”说完把自行车交给宋建华,飞快地跑到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五瓶江津白酒回来,“怎么样,够喝了吧!” 他们刚把酒放进车筐,就见张浩天跑出来买酒。 宋建华喊住他说:“回去回去,有酒了!” 进了门,周逸飞趁大家不注意,赶紧把两瓶茅台酒放在门后。见田笑雨要去办公室搬凳子,他追上去说:“我陪你去!” 田笑雨说:“好啊,我一个人正发愁搬不了呢!”她快步走在前面,黑暗中踩到一个土吭,“哎哟”一声。 周逸飞赶紧伸手抓住她,语气超乎寻常的殷勤:“我牵着你!” 田笑雨抽出手说:“没事没事,这路我很熟。” 周逸飞依然不甘心,又大胆抓住她的手说:“还是抓住保险!” 田笑雨对周逸飞过于亲密的动作心存芥蒂,抽回手四下张望。 “笑雨,等等!”田笑雨听到张浩天的声音赶紧回头看。 张浩天追上几步,说:“你一个人拿不了几个,我就来了!” 田笑雨像见到救星一样,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周逸飞懊恼张浩天出现的不是时候,干笑两声:“不是还有我吗!” 张浩天笑笑:“对不起,没看见你也来了!” 他们把凳子搬回来,大家已经把碗筷摆好了。周逸飞刚放下凳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凳子就被杨丹丹拖跑了,留给他一个木箱。他有些不情愿地坐下去很快又站起来,把陈西平屁股下的小木凳拉过来,又觉得矮人一头,换了邻座宋建华的凳子,感觉高高在上了,便心满意足地看着大家。突然发现自己离田笑雨很远,刚想起身,张浩天就坐在了田笑雨身边的空位上。他只好压住心中的不快,说:“开始开始!”然后,身体和心都努力朝田笑雨那边倾斜着。 王雪梅把一杯酒端给张浩天,说:“酒都到好了,你说话!” 张浩天端起酒杯,不好意思地看看大家,说:“我们三个啥也没准备,还让你们自己带菜c带酒来过年。说不过去,先赔个礼!”说完站起来,“大家共同举杯,为我们在西藏第一个春节干杯!” 大家“叮咣”一碰喝干了,只有田笑雨捂着嘴喝了一小口。周逸飞还在为刚才的不快郁闷,突然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站起来表示要替她喝。张浩天一把挡住他的手:“第一杯酒怎么也得喝完。”田笑雨为难地看看张浩天,捏着鼻子把酒喝了。周逸飞立刻漂洋过海夹过来一块白菜放在田笑雨碗里。 徐致远放下酒杯忽然想起田笑雨写的文章,夸道:“笑雨,我读了你那篇‘唐古拉山的风’,写得太好了,让人赏心悦目啊!” 陈西平拿起一块猪蹄,说:“小时候我最羡慕会写作文的同学了。记得刚上初中,老师让我们写一篇题为‘初一’的作文。同学们写的是‘奋斗初一’c‘热血初一’,就我写了篇‘大年初一’。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骂得了个狗血喷头。” 大家哈哈笑起来。 张浩天说:“第二杯,为了我们的明天,我们的梦想!” 大家喝完刚坐下,李小虎忽然想起一件大事,站起来郑重地把一杯酒端给张浩天,说:“这杯酒是我敬你的,拉萨河的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张浩天说:“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还提他干啥!” 李小虎说:“要不是你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我从拉萨河捞出来,我就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了!” 大家的饭都笑喷了。宋建华说:“你这个大记者是不是太有学问了,成语典故一个劲往外冒!” 李小虎看着张浩天:“反正,从此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张浩天摸了一下他的头,说:“没发烧吧!” 陈西平说:“他是你父母,我们都是。”说完数了数人头,“现在你有三个妈,五个爹了!” 李小虎忙改口说:“从此,你就是我的亲哥!” 在大家的要求下,他俩一口气喝了三杯。 王雪梅看见张浩天面红耳赤地坐下来,忙给他夹了一些菜,环顾大家,说:“我们怀揣梦想,一路搀扶着来到西藏,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今后又要在这雪域高原共同生活,一起奋斗,这种友谊可不同于一般的同学情谊啊!我提议为此干一杯!” 张浩天端起酒杯,接着她的话说:“来吧,同学们,为了青春,为了理想,为了友谊,干!” 大家的酒杯刚放下,杨丹丹就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准备结婚了,过了年就去办手续!” 徐致远激动得筷子发抖,说:“我们单位还给我分了一套新房,明年春节大家就去我家过年啊!” 张浩天说:“你们也太快了吧,才来西藏几天啊!” 李小虎问杨丹丹:“这么快就嫁人,你把致远看清楚没有,你不怕他把你一个人扔在西藏跑了?” 杨丹丹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李小虎,我和你势不两立!” 李小虎拉她坐下:“我不是替你考验考验致远嘛,这都看不出!” 徐致远放下筷子,说:“我们这么急着结婚,就是想在西藏有个家,一个寂寞分成半个,苦日子也就好过点了。你们也抓紧行动啊!” 张浩天提议大家为他俩干一杯。周逸飞喝过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门后的茅台酒,提醒自己不要喝多了把酒忘了。 宋建华又打开一瓶酒:“我也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陈西平看了他一眼,说:“你也要结婚了?” 宋建华说:“我已经向领导申请去那曲工作了。那曲牧业基础薄弱,许多工作才刚刚起步,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去那里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周逸飞一脸震惊,说:“这哪是好消息,简直是噩耗嘛!” 张浩天也感到吃惊,问:“建华,这是真的?” 宋建华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我和草原有说不清的情结。” 李小虎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要去找那匹黄鬃马?” 陈西平把酒杯一墩,看着宋建华说:“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以为自己是个救世主,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世界?” 张浩天劝道:“那曲气候恶劣,有大面积的无人区,海拔比拉萨还高,常年风暴雨雪,在那里工作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雪梅说:“我听说那曲原来叫黑河,人们一听黑河这个名字就吓跑了,所以后来就改名叫那曲。说明那里很艰苦,没人愿意去啊!” 张浩天看宋建华始终微笑着看着大家,淡定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由衷佩服他的勇敢。他问:“你想去那曲干什么?” 宋建华说:“我要在西藏伟大建设进程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追逐梦想,建功立业。我要去改变草原的模样,放羊种树c养鸡种菜。到时这饭桌上摆的全是草原的东西” 张浩天听着宋建华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述说很是激动,从他侃侃而谈的话语中看得出宋建华对草原未来的设想很具体c很细致,绝不是冲动盲从,是经过深思熟虑和认真规划的。和他比起来,自己来西藏追逐梦想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豪迈的情怀和青春的激情,而宋建华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清楚要做什么和如何去做。 周逸飞听了却轻蔑一笑:“真是滑稽可笑!” 陈西平急得抓耳挠腮,说:“那曲连棵树都种不活还种菜养鸡?记得吗?去年我们八月份经过那里还是夏季,可站在草原上就像没有穿裤子一样,直打哆嗦。晚上冻得睡不着!” 大家都在劝,而徐致远却说:“我理解宋建华。这半年我无所事事,心里空落落的,如果有地方需要我,再苦我也去!” 杨丹丹喝了口酒,说:“你再跑,我就回老家去!” 大家再一次劝宋建华。张浩天看见宋建华眼里依然是坚定的目光,从心底佩服他的勇气,敬仰他为了理想义无反顾,在所不惜的精神。自己不也和他一样充满了豪情壮志,同样渴望波澜壮阔的美丽人生吗?但是他比自己更加坚强勇敢,更加无私伟大,更加了不起。他端起酒杯和宋建华碰了一下,说:“敬英雄一杯!” 他们刚坐下,杨丹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地摸出一个红苹果,说:“这是致远的同事今天送给他的,他没有舍得吃,拿回来给我。我也舍不得吃,大家一起分了吧!” 王雪梅说:“丹丹,听人说你想吃水果让致远在拉萨城把腿都跑断了,还差点为此和他闹翻脸,吵着要和他分手回老家,是吗?” “是啊,真的想一走了之!没有想到西藏会这么艰苦,衣食住行样样都有困难,这是我原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后悔过,哭过c闹过!可看看大家都这样,慢慢也安稳下来!”杨丹丹说。 “好红的苹果,怎么这么舍得啊?”周逸飞拿起来问。 “我没有吃过水果,你们在座的谁吃过,不也一样想啊?”杨丹丹看着徐致远把手一伸:“刀!” 徐致远温和地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刀递给杨丹丹。 张浩天笑道:“这把刀我见过!” 徐致远说:“你当然见过,一刀两断嘛!当时我说了那么多好话她都不听,还是你一句话解决问题的!” “我说了什么?”张浩天已经忘了说过的话,只是对刀记忆深刻。 杨丹丹说:“你说行李都打在车上了,要回去我一个人回去!” 张浩天笑了:“行李不重要,关键你还是舍不得他!” “是啊,在大学谈了四年恋爱,怎么舍得说分手就分手啊!”杨丹丹接过刀把苹果分成薄薄的一片。 杨丹丹每切好一片就有一只手迫不及待地伸过来。王雪梅把薄如纸片的苹果放进嘴里,说:“小时候就盼着过年,好吃的东西太多了!” 宋建华说:“我老家过年可讲究了,从小年一直忙到正月十五。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烂肉;二十七,杀公鸡” 李小虎夹了一粒花生米,问:“为啥要杀公鸡,母鸡多香!” 陈西平用筷子敲了他一下:“真笨,母鸡还要留着下蛋嘛!” 徐致远说:“我们东北过年一定要吃杀猪菜,刚杀的新鲜猪肉加上酸白菜c血肠一起炖。那个香啊!不说了,再说,口水就流出来了!” 陈西平咽了一下口水,说:“我最爱吃家乡的大烩菜,大块儿的肥肉炖白菜粉条,得劲死了!” 田笑雨有些伤感,说:“这几天去采访藏族群众过藏历新年,看见他们家家喜气洋洋的,我就难受!” 李小虎一拍田笑雨的大腿:“你说这话有点反动啊,看见藏族群众喜气洋洋过年,你就难受?” 张浩天瞪着李小虎:“你这个习惯再不改,我就要剁手了!” 李小虎搓搓手“嘿嘿”一笑:“改,一定改!”又转向田笑雨,问:“说,为什么看见藏族群众喜气洋洋过年,你就难受?” 田笑雨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家了啊!”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张浩天看看窗外婆娑摇曳的树影,又看看忽明忽暗像马上要断电的灯泡,说:“我们老家过年最热闹。往年这时候,春联c年画c鞭炮,还有闹哄哄的灯会,彻夜不眠的街市,走家串户的亲戚。尤其难忘的是我妈妈做的那一桌香喷喷的年夜饭,魔芋鸭子c粉蒸扣肉c麻辣香肠”看见大家慢慢低下头放下筷子,张浩天有些后悔自己又挑起了伤感的话题。他取下墙上的吉他,说:“别难过了,我给大家弹首曲子!”音乐响起来,大家脸上并没有笑容,反倒多了不少惆怅。更加奇怪的是,在唐古拉山上那么浪漫c悠扬的“橄榄树”,今天弹起来怎么变成了哀伤婉转c情意绵绵的思乡曲,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凄凄惨惨c牵肠挂肚的乡愁。 张浩天一边弹,一边想着家里温暖的灯光,妈妈慈祥的脸庞,噼里啪啦乱跳的鞭炮,还有永远飘着肉香的厨房今天收到家信,说父亲自他走后大病了一场,现在还躺在医院。他们肯定忧心忡忡c手忙脚乱,哪还有心思过年啊!今年的春节一定很冷清啊! 张浩天见大家的心情没有因为自己的弹唱由阴转晴,反倒越来越低沉了,也没有了兴趣,把吉他扔在一边:“不弹了,不弹了,吃饭!” 大家重新拿起筷子,却再也找不到过年的味道。 “都怪班长,弹的啥!叫人肝肠寸断。让我给你们弹首高兴的!”陈西平拿起吉他快速拨动琴弦,渴望出现自己想要的欢乐节奏,可是大家根本听不出他在弹什么。他手忙脚乱c全身乱颤,像在抽鸡爪风的样子让大家感到滑稽可笑。大家愣了片刻,突然一起大笑起来。 陈西平发现王雪梅捂住嘴笑得最厉害,她满面红光,笑声郎朗。陈西平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她很美,内心不知被什么打动了,呆呆地看着她。王雪梅在青藏线帮自己解围的情形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感到无比温暖,记忆犹新。她是一个充满爱心和正气的姑娘,心底善良,性格温和,长得还这么俊俏顺眼。陈西平这么想着,蓦地,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向往和她遥远虚幻的未来,笑着说:“如果将来我和梦中的她走在大街上,我拉琴她唱歌,该多美啊!” 李小虎吐出一块猪骨头:“走在大街上,你拉琴她唱歌?那你俩不成了卖唱的吗?” 陈西平把桌上的骨头扔向李小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知为什么,张浩天看见他们打闹却笑不出来,思绪还在父母身上,从家里出来时的画面又定格在心头:妈妈把砂锅摔在厨房的地上,爸爸追出来打他,弟弟还站在门外千遍万遍骂自己“混蛋”自己当初不辞而别,不经过他们同意就离家出走,爸爸因此大病一场住进了医院,现在怎么样了还不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啊!想到这,张浩天又陷入深深自责和内疚之中,端起酒杯闷着头喝了一大口。 王雪梅和田笑雨都同时投去关切的目光。 宋建华见气氛再次低沉下去,笑着说:“是不是我说要走影响了大家的情绪。不说这事儿了,喝酒!” 张浩天站起来给宋建华倒了满满一杯,又给自己添满:“建华,什么时候走,给我说一声,我去送你!”说完一口气喝下去,摇摇晃晃走到床边,“我不能喝了,你们多喝点!” 王雪梅立刻起身扶他躺下,并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宋建华打开最后半瓶酒给剩下的男士分了,说:“过完年我就要走了,下次大家去草原喝酒!” 陈西平说:“去草原喝酒,我一听就难过!” “有啥好难过的,不就是去那曲吗,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李小虎说完大喝一口,摇摇晃晃向自己床边走去。走过去才发现杨丹丹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推推她的肩,“躺过去点,给我腾个地儿!” 徐致远赶紧把李小虎拉到张浩天床上,说:“你就装吧!” 王雪梅站起来说:“我去给大家下面。”田笑雨走过去帮忙。可男人的酒都喝干了,锅里的面条还是白生生的。田笑雨满是疑虑,说:“难道这面条有啥问题?”王雪梅说:“再煮一会儿!”可过了十分钟面条依旧。田笑雨说:“看来吃不成了!” 陈西平心里一直对宋建华要去那曲的事耿耿于怀,见面条迟迟没端上来更加心烦,站起来说:“不吃了,不吃了!”说完要走。 徐致远赶紧把杨丹丹拉起来披上大衣。 宋建华把李小虎扶到他自己床上,对田笑雨说:“我们都走了,辛苦你一个人收拾碗筷!” 王雪梅有些牵挂地看了一眼张浩天,和宋建华他们走了出去。 周逸飞刚才还想好了临别时要对田笑雨说两句动情的话,突然想起门后面的两瓶茅台酒,立刻提起酒瓶消失在黑夜里。 田笑雨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桌椅板凳,又拿起扫帚扫地。收拾停当之后,又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看时间很晚了正打算回去,张浩天翻身醒了。她把水递过去,问:“好点了?” 张浩天见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赶紧坐起来,问:“他们呢?” 田笑雨笑笑:“早走了!” 张浩天接过水杯,笑道:“不胜酒力,见笑了。” 田笑雨坐在床边深情地看着他,问:“是想家了吧?” 她是怎么猜到了自己心事的?张浩天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说:“今天弟弟来信说爸爸病了,妈妈每天愁眉苦脸。不知道这个春节他们怎么过的?唉,当时,真不该没征得他们同意就离家出走,现在想起来自责不已。”说这话时,张浩天又想起离开家时,妈妈的哭声,爸爸的咳嗽声,弟弟千遍万遍的骂声 田笑雨静静地看着张浩天,眼里充满了理解的神情。 张浩天突然问:“你想家吗?” 田笑雨点点头:“我想,很想!我从未离家走这么远的地方。离开家的时候心里很恐慌,不知道这一路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没想到上路第一天就碰到了你。现在又和你一个单位,一个办公室!天天和你在一起,就不怎么想家了!”说完甜甜地笑了起来,然后安安静静,温温柔柔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不知道是她可爱的样子打动了自己,还是她温情的话语触动了自己的内心,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想说什么没有开口。 田笑雨把手指压在自己嘴唇上,说:“不要把他吵醒了,我走了,你好好睡一觉!”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张浩天望着门,坐了好久好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背来一只羊 也许是使命意识太强,也可能是好强性格所致。刘敏在新单位上班没多久老毛病又犯了,总也改不了提意见的习惯。在做完“年度财政预算方案”时发现财政局存在许多资金管理方面的问题,经费投入模式简单c资金来源渠道单一c管理体制急需改进等。她放下笔就去找科长,进门就说:“我们的年度财政预算太没有章法,太随心所欲!” “怎么没有章法,怎么随心所欲?”科长是个三十多岁文文静静的女人,说话慢声慢气的。 “我们的资金本来就很有限,还像撒胡椒面一样乱撒一气,那不就是肆意挥霍吗?对国家太不负责任了!” 科长“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全县十个乡镇的农牧民,都要靠国家帮扶过日子,哪个都缺钱,而资金又有限。我不一人给点怎么办?” “正因为资金有限,我们才不能一个模式c没有重点,应该有所侧重c有所倾斜,把钱投给那些最能产生效益的乡镇。” “这不是厚此薄彼,制造矛盾吗?” “要用好用活财政资金,就必须实行‘节约’与‘集约’并重,把钱用在投资小c见效快的地方!” 科长一脸的不高兴,问:“哪些是投资少见效快的地方?” 这还真难住了刘敏,想了想说:“我现在还说不上来,但是,不管怎样也应该先对上一年的资金使用情况进行必要的分析,认真评估一下以往的使用效果再做新一年的预算!” “那点钱,我掐指一算都说得清,还小题大做搞什么评估!” 从科长那里回来,刘敏闷闷不乐。坐了一会,扭头发现办公室空荡荡的只剩自己。同事都回家过年了,再看,科长办公室也熄了灯。 她慢腾腾站起来往家走。天色昏暗,雪花飘零,原本就不热闹的街道更加冷冷清清。她挤进一个正要关门的小卖部,买了一个桔子罐头和一袋鱼皮花生,走了几步又进去拎了瓶佐餐酒。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无精打采地跟在她后面。 房间里冷冰冰的没有生气,连灯也不亮了。她没有心情生火做饭,把桔子罐头和鱼皮花生倒在碗里,坐在窗前独酌独饮。看着半坡下的灯光东一盏西一盏亮起来,居民的房屋高低错落,星罗棋布地呈现出来。有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萧条的小镇温暖了许多。刘敏觉得这情景有点像自己老家的夜晚。门前那条小溪也带着和这条河一样的月光日夜流淌。袅袅炊烟在空中慢慢升腾,同样的忽直忽斜。村边也有这样一条土坡路,弯弯曲曲通向远方。不同的是家乡很少下雪。 刘敏望着路的尽头喝了一口酒,往嘴里塞了一颗鱼皮花生,又给门口卧着的黑狗扔了一颗。雪越下越大,小路渐渐染成了白色,小树粗壮了不少,灯火却模糊了许多。几声清脆的鞭炮声响过,夜色中闪烁着短暂的光芒,刚才暗淡的景象又清晰起来。刘敏放下酒瓶再次把目光投向路的尽头,看见那里有个黑影,正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吃力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卧在门边的黑狗抖抖身子站起来,朝那个方向叫了两声。 一定是赶回家过年的外乡人吧?他家里正摆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全家人正在温暖的灯光下等着他回家团圆呢! 刘敏正想着,见那人已走到自己门前正驻足张望。一定是出去时间太长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了吧?刘敏起身问:“你找谁?” 那人迟疑了一下,好像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他把肩上的重物扔在雪地里,大声说:“你也太节约了吧?大过年的,连个灯都不点,让我一路好找!” “是何帅?”刘敏冲出去,贴近他的脸仔细辨认。 那人往后退了两步,说:“嘴都快亲上来了,是我,何帅!” 刘敏一听又立刻后退了两步,说:“你怎么来了?” “来还你的钱!”见刘敏还在发愣,何帅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说:“这么大的雪,还不让我进屋?” 刘敏赶紧把何帅引进屋,黑狗也想趁虚而入。刘敏关上门,又把窗户拉上,从抽屉中掏出火柴把蜡烛点上。何帅借着灯光看了看简陋的小屋,只有一张床个桌子c两把椅子,角落里立着一个木柜和一个长沙发。 刘敏打来一盆水,说:“保险丝断了,不会接。” 何帅接过毛巾,问:“保险丝在哪,我来接!” “有好多种,粗细不一,我不知该买哪一种!”刘敏见何帅惊讶地看着自己,笑笑,“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面!” “不忙不忙!”何帅走到桌前拿起半瓶酒看了看,“还蛮有情调的嘛,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刘敏拿来两只碗,给自己倒了一点,剩下的全倒在何帅碗中,说:“一个人喝酒还真没意思!” 何帅喝了一大口:“一个人过年才没意思。阿里那些人就是候鸟,冬去春来,还没有过年人就走了一半,剩我孤家寡人一个,就搭了一辆车,日夜兼程奔你这来了。” 刘敏好一阵感动:“人家都说阿里远c昌都险。你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吧!” “可不是嘛,有一顿没一顿,有一觉没一觉的。背着一只羊绕了半个地球,到了昌都才知道你又分到了雪莲。” 一说到羊,俩人赶紧扔下筷子跑出去,见黑狗已经咬开麻袋拖羊腿了。何帅猛一跺脚赶走了狗,把麻袋扛进来扔在地上,重新端起酒杯才看清刘敏换了发型,说:“为啥把头发剪成这样,难看死了!又短又齐,像扫把!” 见他这么随意地对自己评头论足,刘敏打量了他一眼,还他一句:“又黑又瘦,还满身膻味!” 何帅喝了一口酒笑起来:“昨晚就枕着羊头睡的。我都以为会死在路上,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再也见不到你了”时,刘敏心头一热,费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上次拉萨分别,你一路上怎么走的?” 何帅端起酒又放下,说:“人们常把难以生存的地方称之为极地,可是到了阿里才知道什么是生命的禁区!高寒c缺氧c荒凉c饥饿c暴雪,这些因素轻而易举就会要了你的命。”他讲了一路的生死经历后,拿起桌上一颗糖剥给刘敏。刘敏接过来吃了。他随即用糖纸做了个很好看的纸人放在她面前。 刘敏盯着纸人,说:“你不就是想要找九死一生的感觉吗?” “当时啥感觉都没有了,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酒喝完了,何帅把罐头里的桔子水倒进碗里,“因为年轻才有勇气去体会疯狂的生活,可体会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呢?我当时想了很久怎么逃,可后来因为同事的一句话我决定留下来。” “什么话?” “他说我,一看就是来做大事的人!”何帅笑了一下,“他希望我留下来和他一起研究怎么建水电站的事情!” “你也很想建水电站吧?” “我是学水利的,当然希望能在阿里建几座水电站了,像丰碑一样屹立在世界屋脊的屋脊!可是,太难!” 刘敏叹口气说:“在原单位,领导听不进去我的意见,到了这里还是一样!但我不怕,只要坚持,不信说服不了他们!” 何帅看了她一眼,又想起她在布达拉宫脚下踌躇满志的样子。“你真有股子牛劲!”他把桔子水全倒进嘴里,“我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刘敏摇摇头。 “人已走到眼前,收没收到也无所谓啦!”何帅把碗一推,“今晚我睡哪?”还没等刘敏回答,他已走到沙发前,“我看这里就不错。” 刘敏吓得直摆手:“这怎么可以,一间屋里!” 何帅躺在沙发上伸了伸腿:“不错,挺舒服的!” 刘敏急得直跺脚。何帅坐起来,说:“放心,我变不成狼。你去睡吧!我几天几夜没睡了,太累了!”话没收音他已闭上眼睛,不一会就有了轻微的呼噜声。 刘敏无奈地站了一会儿,从床上拿起一床被子给他盖上,转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摸黑上了床。可怎么也睡不着,担心会发生点什么。她一会儿看看漆黑的夜,一会儿又看看沙发上的何帅。 黑暗给了她无限遐想的空间。她想起了头一次何帅背自己的情形,想起他一脚踏空俩人摔在地上的那个黑夜,想起临别时布达拉宫那晚皎洁的月光内心虽然对他心存好感,但这么快就睡在一个屋里,她还是感到心慌神乱。可想到他走过千山万水来看自己,内心又感到无比温暖和幸福。他说给自己写了信,他在信中说了些什么呢?整整一夜她都在胡思乱想。 天不亮,刘敏就爬起来到单位门卫那里找信。当她两手空空回来时,看见何帅正蹲在门口的雪地上清理背来的羊肉。何帅见刘敏从外面走回来,还以为她昨晚到外面过夜了。他很过意不去,说:“今晚不在这里睡了,我去外面找地方!”刘敏不理他,转身回屋拿了个铝盆出来,蹲下来和他一起收拾羊肉。何帅又高兴起来,说:“让你尝尝我烧的羊肉炖萝卜!” 刘敏说:“没有萝卜!” 何帅看了看门外大片空地,说:“看你们这多好,有山有水的。吃完饭我就帮你开一块地,等春天来了,你就撒上一些菜种。下次我来,起码不至于用水果罐头下酒吧!” 刘敏“扑哧”笑出声来。 吃完饭,何帅就挽起袖子干了起来。刘敏给他端来一杯水,转身进屋把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盆里。刘敏搓着衣服,听着外面挖土的声音,又看看门边正心满意足啃着羊骨头的黑狗,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感涌上心头:这么快就过起了男耕女织c温馨恬静的田园生活,连恋爱的过程都省了吗? 刨地的声响没有了,是何帅“咕嘟咕嘟”大口喝水的声音,接着又是刨地的声音。刘敏又漫无边际地想起来:难道他千里迢迢奔到这里,就是为了给自己送袋羊肉,开垦一块荒地,或者就像他说的是来还钱的? 刘敏幸福地想像着菜园未来的模样,突然挖地的声音又没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再次响起。刘敏擦干手走出来,看见何帅把挖出的石头齐齐整整地垒在一旁,坚硬的地面已有了很厚一层松散的浮土,菜园已有了雏形。何帅坐在石头上擦汗。刘敏盛了一碗水走过去正要说什么,何帅突然掏出口琴吹了起来。虽然她叫不出是什么曲目,但听着撩人心扉的旋律还是忍不住跟着哼起来。 歌曲吹完了,刘敏想总该对他说点什么了。谁料还没开口,何帅就站起来说:“天块黑了,我去买保险丝。” 何帅很快回来,利索地换了保险丝。电灯一亮,小屋顿时又有了温暖。 没过几天,十几平米的小菜园终于像模像样地围住了刘敏的小屋。临走,何帅一遍遍嘱咐:“记得撒下的种子要浇水,发了芽要松土,水不要太勤,松土不能伤到根。” 刘敏脸上挂着离别的伤感,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已分明有了泪光,期望他再说点别的。何帅轻轻拉了她一下,的确想说点别的,但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说,走了。 可只走了几步又立刻回来,刘敏期待地看着他。 何帅说:“我要在阿里种棵树!”说完,进屋拿起菜刀砍下屋前一根柳木,扛在肩上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登门拜访 周逸飞从宋建华手中意外得到两瓶茅台酒,第二天就兴冲冲地敲开了丁处长家的门。因为他知道,仅凭那一份轰动一时的报告就想调到经济处未免是痴人说梦。 周逸飞进门就说:“丁处长,新年好,给您拜年啦!” 丁处长没想到今年头一个来拜年的竟然是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他笑脸相迎,说:“快请进!” 一进屋周逸飞就小心翼翼地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公文包中取出茅台酒放在桌上。丁处长惊讶不已,说:“你们年轻人刚参加工作,工资又不高,还拿什么东西啊!” “过年了,应该的。再说处长一直这么关照我,我很感激!” 听见家里来了客人,丁处长的夫人从屋里走出来。丁处长向她介绍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周逸飞,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周逸飞毕恭毕敬地叫了声:“阿姨好!” 丁处长的夫人赶紧收拾起沙发上几件衣服:“你看家里乱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周逸飞看了看丁处长的家,虽然是个套间,但房子并不宽敞,每一间都很小,不过阳光充足,角落里的一盆牵藤文竹长势喜人。西藏高寒缺氧,氧气稀薄,很少能看见长得这么好的植物。周逸飞看见营养过剩,黝黑发亮的藤蔓顺着窗户爬上去,遮天蔽日,把半间屋子都染绿了,嫉妒之心油然而生:连植物都这么依仗人势,选择富贵人家! 丁处长把沙发上的一块花布拉展,让周逸飞坐下:“哎,外贸局说好要给我女儿分套房子结婚的,可突然又说房子分给了新来的一个大学生。没办法,我们只好把家里收拾收拾,腾出一间给她当新房。” 周逸飞听说外贸局,跑远的思绪立刻牵回来。想到徐致远说过单位给他房子结婚的事,忙问:“处长的千金也在外贸局?” 丁夫人端来一杯水:“是啊!没了房子,这两天正闹情绪,过年也不回家!” 丁处长喝了口水,说:“闹啥情绪!单位把房子分给新来的大学生也是有道理的。他们在这里一没父母,二没朋友,单位不帮他们解决实际困难,他们怎么安心工作?” 丁夫人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说好的事又变了,谁还没个情绪!” 周逸飞问:“是不是分给了一位姓徐的大学生?” 丁夫人说:“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周逸飞的脑子像机器一样飞快转动起来,如果能帮丁处长把房子的事搞定,自己调动的事不就又加了个筹码?可是,徐致远还等着房子结婚,他能同意把房子让出来吗?但是,如果现在自己错失了调动的机会就有可能错过更多。想到这,他横下一条心,说:“好办,姓徐的大学生是我同学,我去给他说说,把房子让给你们!” 丁处长摆摆手:“不行不行!不能让人家为我们牺牲。” 丁夫人眼前一亮:“让小周去问问吧!也许人家不急着结婚,可以再等等呢!” 丁处长把烟掐了:“让人家知道了,影响多不好。” 丁夫人紧抓不放:“又不是强迫人家,可以好好商量嘛!” 周逸飞说:“是啊,我们同学毕竟年轻,以后还有机会嘛!” 丁处长开始动摇了,但还有一丝犹豫:“那就麻烦你去问问,千万不要给人家施加压力啊!” 周逸飞忙说:“我知道怎么办!”见他俩喜悦起来,周逸飞便乘热打铁,“丁处长,我来单位半年了,一直在办公室打杂。你知道我是学经济的,到西藏来就是想发挥自己的特长,多干点事。我想如果能调到经济处工作,就能更好发挥我的作用了!”周逸飞巧妙地把“野心”说成“雄心”,不仅清楚表达了自己的愿望,还不经意拔高了自己。他得意得笑了一声。 丁处长有些吃惊,原来他上门拜年是别有用心的。丁处长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论才干和专业水平他是块好料,到经济处工作一定能帮自己减轻很大的工作压力,可要把他调来也不是易事,但不帮他办成这件事,女儿新房的事就可能泡汤。他左右为难,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小周啊,你的能力和水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年终报告一炮打响后,领导很赏识你啊。如果能到我这里工作,我求之不得,可是人事调动的事,我说了也不算。” 周逸飞见他有意推辞,脸上有些难堪。 丁夫人坐不住了:“老丁,你不是说你们处里正缺人吗?何不就把小周调来。调别人也是调,还不如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丁处长心知肚明夫人是为了女儿的事才这么着急的,但掂量这样的交换自己有些吃亏。“工作调动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丁夫人怎么肯错失良机:“你都是老资格了,凭你的威望,他们谁不给你这个面子!” 有丁夫人帮自己说话,那不是一句顶一万句吗?周逸飞赶紧表态:“处长,如果能到你手下工作,我一定拼尽全力,绝不让你失望!” 丁处长没有说话。丁处长的夫人却站了起来:“老丁,多好的小伙子,你就帮他吧!” 丁处长实在坐不住了,干咳两声:“那好吧,看在年轻人想干事业的份上,我就去找人事部门美言几句!” 周逸飞连忙站起来,说:“谢谢丁处长!” 走出门来,周逸飞得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一切都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在发展,可是如何向徐致远提这事呢?想到这儿,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周逸飞答应了丁处长房子的事,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徐致远。为了有所掩饰,见面时不太过难堪,他特地揣了本“读者文摘”。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徐致远见到周逸飞又惊又喜。 “我是专门来看你的!”周逸飞一进门就扫视着屋里的人。 “看我?张浩天他们几个都来过好几遍了,就你头一次想起我。”徐致远搬来凳子。 周逸飞看办公室人多还很安静,有一个老头还贼眉鼠眼盯着自己,实在不好开口,就把“读者文摘”掏出来放在桌上:“有篇文章写乡情的,很感人。我专门跑来推荐给你!” 徐致远去翻书。周逸飞见还是没有机会,就拿起桌上一本英汉词典没话找话:“你英语说得这么流利,还用什么词典?” “一个单位进了一批机器不会用,让我翻译说明书。好不容易找了点事做,我总想干得漂亮些,可专业术语太多,只好查词典。” 周逸飞看起来在听,实际在思忖如何开口,东扯西拉仍没有机会便有些不耐烦,干脆把他拉到了门外直奔主题:“你不是说单位分了一间房子给你结婚用吗?” “是啊,下个月就盖好了。浩天说,到时他带大家来给我们搬家!” “我们丁处长的女儿和你一个单位,也等房子结婚!” “怎么了?”徐致远疑惑不解。 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周逸飞感觉比在丁处长家还难启齿。想努力维护外表下的尊严,又想满足心底的私欲,这是一个两难选择。周逸飞激烈地斗争了片刻,鼓起了勇气说:“你知道我是学经济管理的,可成天在办公室端茶送水,专业都快荒废了。我想调到丁处长的经济处去工作。可丁处长又不是我爹,他凭什么帮我?所以,想请你把房子让给他女儿,就算是帮我!”周逸飞一吐为快后有些难堪,但如释重负,“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徐致远恍然大悟:“哦,明白了,用我的房子去换你的前途?” 周逸飞的脸白了一大片,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别说这么难听好吧。不是交换,是请你帮忙c帮忙!” 徐致远不好拒绝,又不能答应,左思右想了好一阵,说:“按理说我应该帮你,可怎么对丹丹说呢?她可是翘首以盼啊!” 周逸飞急了:“你不帮我,我就没辙了!” “可是丹丹的脾气,你是晓得的!”徐致远抓耳挠腮。 “帮帮我,求你了!”周逸飞的口气听起来的确是在求。 徐致远有些动心。大家都是凭着一腔热血来到西藏的,总想在事业上有所建树,可赤手空拳打拼世界是很难的。自己只不过是牺牲了一套结婚的房子,而他因此可能找到一个上升的空间。再说,我不帮他,他又去找谁呢?徐致远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我答应你,明天我就去找领导把房子退了!” 周逸飞高兴得快晕过去了:“太好了,要不人家怎么都说你是”他差点就顺口说“书呆子”了,好在及时打住,“说你是绅士呢。多谢多谢!” 周逸飞满意地走了。 徐致远拿起“读者文摘”翻了几下,并没有看见什么感人的乡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棉絮的温暖 宋建华要求去那曲的申请很快得到了组织上的批准。单位给他开完欢送会之后,他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他把带进藏的专业书籍重新整理了一下,又找来许多有关那曲气候条件c草场分布c人口数量c生产方式等资料,思考着即将开展的工作。宋建华刚写了一行字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他放下笔说:“请进!” 陈西平驮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脖子上还挂着一幅棉手套。 “你干啥,也要和我一起去那曲?”宋建华问。 “拉倒吧,我才没你那么傻!”陈西平把大包袱放在地上。 宋建华按了按软绵绵的包袱,问:“是啥?” “棉絮,新棉絮!我听人家说,那曲年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下,寒冷多风,干燥缺氧,还经常发生雪灾冰冻。你想,去年夏季我们经过那曲时是啥感觉?一下车就浑身发抖,风一吹人就跟着石头跑,冬天还不知冷成啥样?所以,就给你拿床棉絮,肯定用得上!” 宋建华心里一热,怔怔看着他。 “听说那曲的含氧量仅为海平面的一半,氧气不够喝咱没办法,但是盖暖和点,睡舒服点还是有条件办到的嘛!” “棉絮可是凭票供应的,你从哪里搞到的?”宋建华问。 “是啊,百货公司肯定是买不到的。这是春节单位分配给职工的,但不是每人都有份,我是抓阄抓到的!” 宋建华很怀疑,问:“你运气这么好?” 陈西平拍了一下棉絮,说:“反正不是抢的c偷的!” 宋建华板着脸说:“你不说我就不要!” “是同事抓到的,我又从他们手里高价买来的!” 宋建华去掏钱,说:“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陈西平一听急了:“你要给我钱,今后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宋建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收回手坐在床边看着他。停了一会说:“家里还等你寄钱回去呢,怎么能为我破费!” “自从我来西藏工作,家里日子好过多了,不用为我担心!”陈西平笑笑,“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宋建华指指桌上两个写着“赠宋建华同志那曲工作纪念”的暖水瓶说:“欢送会都开过了,明天一早单位就派车送我。” 陈西平站起来,说:“那我帮你收拾东西!” “还是来时那点东西,没啥收拾的,坐下说说话!” 陈西平坐下来看了他一眼,说:“该说的都说过了,劝也劝不住你。到了那曲照顾好自己,平时多穿点,得了病可得自己受。” 宋建华笑道:“不用担心,那么多人在那曲不都好好的。” “到了那曲,你一定要先学会喝酥油茶。听说酥油茶有不少热量脂肪,能防冻御寒增强体质。再说那曲没什么绿叶蔬菜,好歹酥油茶里的茶叶是绿色的,多少能补充点维生素!” 宋建华笑了起来:“你怎么和我妈一样!” “到了那曲还是先给家里写封信,免得老人担心!” “不给他们说,老妈有啥事儿整夜都睡不着!” “越是这样越是要把情况给父母说清楚,免得他们胡思乱想。” 宋建华看着他牵肠挂肚的样子,很感动又觉好笑,说:“看惯了你平时满不在乎的样子,今天还不习惯了!” 陈西平自顾自地说:“听说当地牧民都吃生牛肉,你可不能学他们,一定要煮熟了再吃,我们的肠子和他们不一样!” 听着陈西平絮絮叨叨的嘱咐,宋建华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把头扭到一边。见他还唠叨不停,打断他说:“好啦好啦,看你没完没了的样子,感觉和生离死别一样!” 陈西平低头不语,突然摘下胸前的棉手套塞给他:“这是工地发的,你带去。那曲的冬天,不动掉耳朵也会冻坏手。” 宋建华觉得胸口堵得慌,有些喘不过气来,说:“你这个样子是让我走还是不让我走嘛,你准备让我抱着你哭一场才拉倒?”说完站起来推他,“回去吧,不会有事的!” 陈西平赖在床上不动:“我再陪你坐一会儿,中不?” “不中,你再不走我就要赶你了!” “今晚我在这陪你睡一晚,说说话,以后见你一面都难。” 宋建华把他推到门外:“赶紧走,赶紧走!” 陈西平被推出去又钻进来坐在床边:“再坐会,再坐会!” 宋建华觉得有些哽咽,又反过来叮嘱他:“一个人在工地可要注意安全,爬高上低要当心。记住了,一定要踩稳了c抓牢了再动。那些铁疙瘩,砖石块可都是硬家伙,摔下来就要命!” 陈西平轻声应着:“我会小心的。” “拉萨的氧气也不多,干活要悠着点。挣钱是次要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受伤了,不但没法寄钱回家还拖累父母!” “我知道!不能给父母添愁。他们扛不住!”陈西平低声说。 “自从听了你‘两个父亲’的故事后,我总也忘不了你父亲和那个稻草人,什么时候我一定要去你老家转转,看看你爹妈和弟妹”宋建华见陈西平眼圈红红的,就不再说下去,起身把他往外推,“回去回去,给浩天他们说一声我走了,帮我向同学们道个别!” 陈西平依依不舍地走到门边,看看宋建华还想说什么。宋建华把把他推下了楼,看着他的身影慢腾腾的消失在拐角才回到屋里。他站在窗口看着大路上一步三回头的陈西平,泪眼模糊。 第二天,宋建华的车刚开出大门就看见张浩天拎着两瓶酒跑过来。宋建华从车窗探出头来,挥挥手:“浩天,下次去草原喝酒吧!” 张浩天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车开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险些丧命 初春,拉萨市的干部职工在拉萨河岸集中开展种树活动,报社也组织职工参加了劳动。张浩天把工具扔上解放牌汽车一个翻身跳上去,伸手把田笑雨拉了上来。李小虎扶住田笑雨,提醒她别踩在铁锹和镐头上。看似平常的举动却引得大家一阵嘲笑。 田笑雨悄悄问梅朵:“他们笑什么?” 梅朵说:“他们说你一会拉拉这个,一会拉拉那个。你不要介意,他们就是随便说说的。” 田笑雨“哎呀”一声,脸红到脖子根。 张浩天有些晕:“拉拉手都不行,这也太封建了吧?” 李小虎把头一扭:“无稽之谈!” 李红羡慕地看着被两个男人细心呵护着的田笑雨。 邓安笑道:“我和李红谈了两年恋爱了,可她从来不让我拉她的手!”说完走到李红身边,和她靠在一起。 李红推开他:“谁和你谈了两年恋爱了,不要胡说!”然后站在张浩天这一侧的车厢边。 邓安尴尬地看着她,张口结舌。车上的人又开始笑。 车很快开到拉萨河岸。这里已是人头攒动,红旗招展。车刚停稳,大家就拿起工具跳下车去。田笑雨看见车下乱石密布,犹豫着不敢跳。张浩天伸手去接。田笑雨紧张地缩回手,说:“一会他们又要笑了!” 李小虎一听,干脆伸开双臂把她抱了下来:“什么都听他们的,母鸡还不下蛋,公鸡还不打鸣了呢!” 李红看着他们,嫉妒之火燃烧起来,眯缝着眼睛咬着牙。 洛桑和林江涛拿着一卷皮尺走过来,每量好一个位置就做好标记,大家很快就在确定的位置挖起来。洛桑见李红始终跟在张浩天身后转来转去,就问:“怎么不要邓安了?” 李红说:“他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转,烦死人!” 林江涛说:“我看见邓安一个人在河边闷闷不乐的样子。你不去看看,他是不是要跳河了?” 李红说:“我给你们两个说,以后不要再开我和他的玩笑了。尤其在新同志面前,容易引起误会!”说完,特意看看张浩天。 张浩天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拿起铁锹挖着石头。 田笑雨心情复杂地看着李红,又看看张浩天。 李小虎用铁锹制造着噪音,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张浩天抱怨起来:“你把我的肠子都要割断了!” 没干一会,李小虎就把工具扔到一边躺在了地上:“人家说在西藏站着啥也不干也如同背负50公斤的体能消耗。我现在就相当于背着一袋面在挖坑,累得都快断气了。” 张浩天说:“这么说,你躺在地上也是在做贡献?” 李小虎刚说完“当然”,河岸铺天盖地刮来一阵风,满口是沙。整个河滩上黄沙弥漫,红旗也不知刮到哪里去了。他们三个人立刻抱在一团,张浩天和李小虎用衣服为田笑雨挡住风沙。 李红站在风中死死盯住他们。 张浩天发现藏族同志毫不在乎沙尘的袭击,没一个人停下手中的活,就连梅朵都抡起稿子把地挖得“咚咚”响。他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说:“藏族同志就是比我们强,三下两下就刨出一个坑!”说完,拍拍身上的灰重新拿起铁锨,扭头看见田笑雨还蹲在地上,就说:“挖不动就别挖了,一会儿我帮你。” “没事,我能行!”田笑雨站起来。可没挖两下她的铁锹就别在两块石头间动弹不得。张浩天走过去帮她取。刚把手伸进石缝里,李小虎就摇动铁锹把说:“让我来!”张浩天“啊呀”一声,食指被挤破了,流出了血。他抬头骂李小虎:“你不是说累得都快断气了吗,怎么现在这么大劲?” 李小虎支支吾吾:“我不是想帮你嘛!” 田笑雨感到张浩天手上的痛一下子钻到自己心里去了,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红扔下铁锹就跑了过来,那表情,感觉张浩天不是流了几滴血,而是少了几斤肉,对李小虎吼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小虎摊着手,说:“不知道怎么就流血了!” 没想到李红抓起张浩天的手指就塞进了自己嘴里。她用力把污血吸出来吐在地上,那样子好像是故意要做给田笑雨看。 田笑雨惊愕不已,茫然地看着李红。 张浩天很惊讶,也很感动,更不自在,感觉有千万只蚂蚁从伤口钻进了肉里,浑身痒痒的难受。 李小虎觉得她就是现代版的吸血鬼,有种要吐的感觉。 李红掏出手绢缠在张浩天的伤口上,把他的手抓在胸前说:“我好心痛,好心痛啊!” “呸”李小虎吐了一口嘴里的沙。 张浩天皱着眉头,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是李红紧紧抓住不放。 田笑雨看着看着,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张浩天心乱如麻,用力抽出手,不知该去安慰田笑雨还是该去责备李红。 李红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说:“笑雨,你哭什么啊?” 是啊,哭什么呢?田笑雨根本说不清缘由,不知道此时是委屈,是伤悲,还是痛楚,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哭声。 这时,洛布顿珠站在汽车货箱上用勺子敲打着保温桶,高喊:“吃饭了,萝卜炖猪啊,快来啊!” 李红恨不得为胜利欢呼,高兴地跳起来:“走,吃饭了!” 李小虎想安慰田笑雨几句,可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对田笑雨说:“哭,就上了李红的当!”说完就朝饭桶奔去。他第一个跑到车跟前举着碗:“顿珠,多给我打点肉!” 洛布顿珠高兴地举起勺子在保温锅里捞着:“好说,多给点!”说完把一碗萝卜汤端给他。 李小虎一看傻了,问:“肉呢?” 洛布顿珠朝远处指了指:“肉在猪身上,猪跑了!” 李小虎晃晃碗:“那总要给点萝卜吧?” 洛布顿珠又说:“萝卜都被猪吃到肚子里带跑了!” 大家齐声笑起来。 李小虎明白是自己又忘了在他名字后面加个“拉”才招来的恶果。 洛桑递给李小虎一个馒头:“我告诉过你,对老同志要尊敬。怎么样,吃亏吧?” 李小虎转身要走。梅朵把自己的一碗递给他:“吃我的!” 此时,张浩天蹲在田笑雨身边,轻声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田笑雨觉得他应该知道,可他不知道。她满心的委屈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张浩天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说什么呢?他默默地看着田笑雨,想告诉她此时自己的心情,可是又猜不透她是怎么想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上次说了一半的话被李小虎打断了一直闷在心里,此时他很想向她表白。他犹豫了一会,说:“李红就是这个性格,你不要在乎她!” “我没有在乎她!”田笑雨止住哭声抬头看着张浩天,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想要证实的一切。尽管上次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但是,他不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说出来自己就不踏实。 “我的想法你应该知道!”张浩天也在她的眼中寻找着答案。 “我不知道!”田笑雨憋得满脸通红。 “我你”张浩天愣了一下,很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李小虎打饭回来看见张浩天和田笑雨还蹲在地上,说:“再不去,一会连汤都没有了。” 张浩天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把田笑雨拉起来:“走,吃饭去!”他们把饭菜打回来放在地上一块吃。米饭很硬,已经冰凉。张浩天往田笑雨的碗里加了点汤。田笑雨把一块排骨夹进他碗里。 李红端着碗走过来。坐在石头上看着他们,又有些不高兴。 李小虎想起刚才打饭的事还在生气:“就因为我少说一个‘拉’,竟然连一块肉都不给!” 刚说完,李红就把一块肥肉夹给了他。这简直是飞来的横祸!她怎么有这个癖好?李小虎想骂,一阵大风吹来堵住了他的嘴,趁机把肉扔在树坑里。扭头看见王雪梅朝这边走来,说:“你们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王雪梅已走到跟前:“老远就看见你们报社的红旗迎风招展,猜想你们都在这!”说完径直走到张浩天身边,靠着他亲热地坐下。看见他碗里的萝卜片,她说:“看我们学校的菜比你们大记者的好多了,大米都比你们的白!”说完硬是把自己的饭盒和张浩天换了换,把肉片都放在张浩天碗中。 李红惊讶地看着横空出世的王雪梅,感觉她和张浩天的关系比田笑雨还亲,心里一阵恐慌,脸上乌云密布。 张浩天美滋滋地吃了一口:“地道的回锅肉,安逸!” 李小虎扭了扭身子:“有些人搞特殊啊,对待同志不一视同仁!” 王雪梅笑道:“人家是四川人,当然喜欢吃回锅肉了!” 李小虎咬着一块淡而无味的萝卜:“笑雨,你评评理。谁说回锅肉只能给四川人吃?明显是情有独钟嘛!” 田笑雨淡淡地笑不说话。在她看来张浩天和王雪梅之间就是纯粹的友谊,没有参杂半点私心杂念的纯真友情。 张浩天见王雪梅把最后一块肉也夹给了自己,用手挡住:“行了行了!” 李小虎把碗伸过去:“他不要,给我,我不嫌多!” 王雪梅把肉夹给李小虎:“你是属虎的吧,就知道吃肉!” 张浩天问王雪梅:“听说你干得不错,学校都表扬好几次了!” 王雪梅笑道:“不知道吧,我现在都当班主任了!我想把我们这个班一直带到高中毕业,把他们都送进大学!” 李小虎说:“口气还不小!” 王雪梅说:“我就是要改写拉萨中学的历史,创造奇迹!” 张浩天欣赏地看着她:“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当老师不容易啊!” “要把今天的小树变成明天的参天大树,是要付出许多汗水和心血的。不过,我甘愿付出!”王雪梅说完,把饭盒往地上一放,拿起一棵树苗放进坑里。 张浩天站起来和她一起培好土,又去河沟提了一桶水灌上。 王雪梅摸了摸笔直的树干,动情地看了又看,说:“就让这棵树见证我们美好的明天吧!相信它一定会长成参天大树!”然后捡起一块石片在树干上刻下一个深深的“天”子,一转身笑着跑了。 李小虎看了半天,说:“浩天,她怎么把你的名字刻在上面了!” 张浩天的确看到树杆上一个醒目的“天”字,但是,他认为这是王雪梅的理想,是她孜孜追求的事业。他不以为然地说:“你没听她刚才说的嘛,要让小树变成参天大树!” 李小虎疑惑地看着田笑雨,问:“是吗?” 田笑雨摸着深深的“天”字,猜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植树回来,林江涛邀请张浩天三人去他家吃饭:“你们来了这么久,早就想请你们到我们家坐坐了。今天正好,我媳妇休息在家,专门给你们杀了一只鸡!” 大家一听说有鸡吃,好像突然被打了鸡血一样为之一振,但是,看看自己浑身上下的土,都觉得不好意思去作客。张浩天说:“身上这么脏,不合适吧?” 林江涛说:“早上出门就给媳妇说好了,鸡都杀了,怎么办?” 三个人不好再拒绝,便跟着他去了。 林江涛的家也在报社院内,和张浩天他们的房屋结构一样,都是低矮的土胚房,不同的是他们房前多了一间用铁皮搭成的简易厨房。一个鸡笼里养着两只鸡,花盆里种了几棵葱,屋里传来高压锅冒气“滋滋”的响声,还有五香味的气息扑来,立刻就有了家的感觉。这是已婚职工和单身汉的主要区别,也是他们最最羡慕的。 林江涛的媳妇已在书店见过,今天才知道她叫罗静。他们进屋饭菜已摆上了桌。罗静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把筷子分给大家:“手艺不好吃饱为原则。这些香肠和腊肉都是从四川老家带来的,土豆是从老百姓那里买的。多吃点!” 林江涛不停为他们夹菜,说:“现在条件好多了,过去我们经常是有酒没菜,有菜没酒。最令人头痛的是没有燃料,都是从开车的老乡那里抽点汽油烧水做饭。” 罗静坐下来,突然想起锅里的鸡肉,转身把热气腾腾的鸡汤端上来:“这只鸡还是老乡给的,养了好久了,舍不得吃。本来今天就是专门让你们来吃鸡的,结果把主菜都忘了!” 张浩天和李小虎见到黄灿灿的鸡汤口水都流出来了,拿起筷子就直奔主题。田笑雨却没有吃,说:“想着刚才鸡笼里的鸡又少了一个伴,都不忍心动筷子了。” 张浩天嘴里的肉咽不下去了,看着田笑雨说:“吃个鸡肉还吃出阶级感情来了!” 李小虎说:“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不是在享受美食而是在犯罪!” 林江涛笑道:“你们不吃,不是辜负我们的心意了吗?” 田笑雨很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是说你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鸡都给我们了,很过意不去啊!” 张浩天和李小虎连声说:“是啊!” 林江涛说:“有啥过意不去的。西藏再苦,好歹我们在这里有个家。而你们,只身一人远离父母来到这里,不容易啊!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家,想吃什么给你罗大姐说,她的擀面片一绝!” 罗静笑道:“快吃快吃,要不我白忙乎一上午了!” 田笑雨拿起筷子突然又问:“罗姐,有一次我们下面条,煮了半小时还是生的,怎么回事啊?” “在西藏煮面也得用高压锅,八十度就开的水啥也煮不熟。”罗静给田笑雨盛了一碗汤。 林江涛补充道:“海拔太高,气压又低,食物必须加压才能煮熟。面条三分钟,米饭二十分钟,这鸡肉嘛,至少半小时!” 张浩天笑起来:“怪不得我们进藏时在运输站吃了一顿夹生饭,还为此打了一架,把人家锅底都快掀翻了!” 李小虎说:“那一仗我们大获全胜,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 田笑雨的目光落在书柜一张照片上:“好漂亮,是你们的女儿吧!” 林江涛说:“是啊,都十多岁了,一直在老家读书。不过长这么大,我也只见过四五次。” 张浩天问:“你们怎么不把她带进藏来?” 罗静叹口气:“拉萨海拔三千七,氧气只有内地的一半,怎么舍得把孩子带来受罪。可分别时间长了,孩子对我们没什么感情,既不愿意亲近我们又不敢疏远我们,我看得出来。她难受,我们也难受!” 林江涛见她一说孩子就叹气,便打断她:“吃饭吃饭!” 罗静还在说:“有时候我们很羡慕你们,八年就可以回去了,而我们照顾不了孩子,又帮不上父母,很痛苦啊!” 张浩天问:“你们是怎么来到西藏的?” 林江涛一脸的自豪,放下碗说:“我父亲是老革命,参加过淮海战役c渡江战役。五零年,正准备复员回安徽老家就接到了进军西藏的命令。他们一边打仗一边修路,一年多才到拉萨。后来由于身体有病就转业到地方工作,妈妈就领着我们兄妹几口从老家来到了这里。” 罗静说:“六零年,我父亲从重庆钢铁厂来西藏援藏。说是来炼钢,可当时这里没有足够的燃料,都靠车从内地拉煤。由于缺氧温度达不到要求,炼出来的钢都是废渣。到他离开西藏也没能炼出一块像样的钢来。这是他的终身遗憾啊!” 林江涛说:“我们的父辈,前半生生活在西藏的岁月里,后半生生活在西藏的回忆里。一辈子也了不断的情节啊!” 正说着,灯灭了,屋内一片漆黑。林江涛抱怨道:“肯定又是哪个不自觉的在偷烧电炉,保险丝又断了!” 张浩天想起李小虎经常偷烧电炉造成断电,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没想到田笑雨叫了一声。 罗静很快找来蜡烛点上,说:“浩天c小虎,你们还没有谈朋友吧,我们书店有许多漂亮的女孩,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个?” 李小虎又踢了张浩天一脚,田笑雨又叫了一声。 张浩天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三个人赶紧逃了。 第二天早上,张浩天发现平时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田笑雨没来上班,有些奇怪。等到下午下班了还没见到她的身影,便去敲她的门。敲了几下没见回应,便趴在窗户上看。见田笑雨躺在床上,头歪在一边,他的头“嗡”一下。从地上捡起石头就把玻璃砸碎,伸手去开门,手被玻璃划了一下,他尖叫一声。张浩天打开门,走到床前,看见田笑雨嘴唇发紫昏迷不醒。他用力摇晃几下,见她呼吸微弱,双眼紧闭。 张浩天立刻背起田笑雨,回头看见桌上那块神秘的石头,一愣。他来不及多想,急匆匆朝医院奔去。 田笑雨被送进了急救室。张浩天在外焦急等待。 一个医生出来告诉张浩天:“是急性肺水肿,还没脱离危险!” “什么是急性肺水肿?”张浩天惊恐万分。 医生想了想:“这样说吧,一般是在高海拔地区因气候改变c过度疲劳c感冒受凉等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如果合并肺部感染c休克就有可能引起心衰和肺栓塞而危及生命!” 张浩天听了浑身发软,不敢再问。他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翻来覆去想着医生的话,害怕发生什么可怕的结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赶紧给单位打了电话。刘信义在电话那头又叫又喊,责备张浩天现在才打电话来。 李小虎和洛桑很快赶到医院。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一会,请他们在外耐心等待。洛桑见张浩天手上留着很长的伤口,推着他去了包扎室。 一个眼睛像拉萨河水一样清澈的藏族姑娘为张浩天清理伤口。她用镊子小心夹着碎玻璃。一块深陷皮肤的玻璃不好处理,她尝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挑出来。张浩天痛得咬着牙。李小虎忍不住对她吼道:“怎么回事,你就不能轻点啊?” 护士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深吸一口气。她用棉签吸掉渗出来的血迹,继续寻找伤口中的玻璃。她每划拉一下,张浩天就皱一下眉头。李小虎又吼道:“我说你怎么搞的,到底会不会啊!” “我不会,你来!”护士摘下口罩,把镊子塞给他,转身要走。 李小虎拉住她,说:“你是护士还是我是护士,把病人扔到这你就走?我去告你们院长去!” 护士把棉签扔进桶里,拉住李小虎说:“现在就去!” 洛桑忙对护士说好话,并严厉批评起李小虎来。 张浩天见他们争执不下,夺过镊子自己动起手来。 护士见状立刻又转身回来,对一旁的李小虎厉声说:“一边去!”然后夺过镊子重新戴上口罩,小心地清理着伤口。 处理完伤,张浩天他们重新回到急救室。医生告诉他们,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是还不能进去探望。张浩天让洛桑他们先回去,自己继续留下来。李小虎说:“你一晚没睡,还硬撑什么!” 张浩天说:“早过劲了,回去也睡不着!” 洛桑见他执意要留下,就拉着李小虎走了。 他们走后,张浩天在椅子上迷糊了一会。一个医生走过来说:“病人没事了,你去病房看看她吧!” 张浩天走进病房,见田笑雨插着氧气管虚弱地躺在床上。田笑雨见他进来挣扎着想坐起来。张浩天拉住她,说:“不要动。” 田笑雨见他的手缠着纱布,吃了一惊,“你的手?” “没关系,被玻璃划了一下。” 田笑雨心里一热,没有哭,但声音明显是湿漉漉的。“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就没命了。他们说是你送我到医院来的,还在这赔了我一夜”没说完,泪水涌出来把余下的话冲走了。她看着张浩天,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张浩天无处躲闪的目光只能停在她脸上,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便抬手去擦。这一瞬,田笑雨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满是泪水的脸上。自从远离父母第一天起,田笑雨就得到他春风般的温暖,他像一把伞为自己挡住风雨,这纯真的友情使她心存感激。现在他又及时挽救了自己的性命,这种温暖和感动无以言表。她哽咽着说:“你就像我的家人,像我的哥哥!” 田笑雨的话不仅让张浩天再次体会到一个男人的存在感,还使他对田笑雨的感情进一步深化。他觉得过去对她的好感突然变成了喜欢,打心眼里的喜欢。张浩天的手指不自觉动了一下,算是对自己刚才油然而生的感觉一个肯定,又好像要把内心的渴望传递给她。他说“你那间房子太冷,还是和我们换换吧?” 这时,刘信义c李小虎c林江涛和罗静四个人走了进来。张浩天赶紧抽出手站起来。刘信义走到病床前仔细看了看田笑雨,问:“怎么样了?” 田笑雨说:“没事了,医生说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刘信义说:“你看多危险,要不是浩天跑得快,还不知啥后果呢!还记得你们第一天报到,为啥让你们写检查吗?可你们还是当耳旁风”他越说越激动,一个医生进来让他小声点。 田笑雨含泪说:“都怪我,知道要种树,我早早就把一盆水端到院子里晒,以为晒了一天太阳的水可以洗头了,可是,那天天气不好,水没有晒热,加上种树太累了,洗完头没干就睡了。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林江涛说:“以后洗头就来我家,让罗大姐给你烧热水,可不要再这么干了。在西藏游泳c洗澡c感冒c劳累过度都有得肺水肿的危险,可不能闹着玩啊!” 刘信义的嗓门又大起来:“你说要是你父母知道你洗个头就把命丢了,他们怎么想得通?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培养成人,送进大学读书,到了西藏两天就没了”医生又进来要他安静。刘信义停了一下,“别看你现在没事了,我还是要批评,狠狠地批评!” 罗静忍不住说:“刘主任,你就别训来训去的了,又把病房当成了办公室,看谁都要训几句!” “你这个罗静还怪厉害,你家江涛都不敢这样对我说话!” 罗静笑道:“笑雨刚好,你就不会说几句宽人心的话呀?” 刘信义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啊!我是亲身经历过的。几年前我和一个山西老乡走青藏线回老家。结果半路他感冒得了肺水肿,一路上不吃不喝,昏迷了两天。到了西大滩,突然睁开眼对我说,好想吃碗鸡蛋面。这荒天野地的,我去哪里给他找鸡蛋啊!我费尽周折从一个道班工人家里找来两个鸡蛋下了碗面,可等我端给他时,发现他已死在了床上!”刘信义说完吸了一口早已熄灭了多时的烟。 大家听完故事,都不吭气。 刘信义看见张浩天手上缠着纱布,眼神突然像个慈父温柔起来,“一定注意不要感染了,天冷伤口不容易好!”长叹一声又说:“你们刚走出校门就来到西藏,没爹没娘的,生存都是个考验,不容易啊!” 林江涛看了看表,说:“主任,你们都回去吧,今晚让罗静在这陪笑雨。” 张浩天不肯走。罗静站起来推他:“赶紧回去补个觉,这有我,放心!” 他们走后,罗静说:“浩天这小伙子真不错,从报社到医院这条路可不近啊,他一路跑过来没歇一口气!”田笑雨一听泪水又流了下来。罗静为她擦了擦泪水:“要不是浩天发现及时,还不知出多大的事呢!”见她又在抹眼泪,“我说啥了,一个劲流泪,怎么跟林黛玉似的!”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在前面缓缓行走的刘信义时不时回头看看张浩天和李小虎,眼里的光温暖而慈祥。李小虎悄悄对张浩天说:“今天主任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看他也没有那么凶嘛!” 张浩天说:“是啊,他对我们还是挺好的,只是有时说话不好听。哎,到西藏这么久了,你还没有给你老爸回信吧?” “没有,我还在生他的气呢!”李小虎突然走得很快。 张浩天追上他说:“我看你还是别学我。多体谅一下父母吧,写信回去给他道个歉。等你以后明白了,就晚了” 李小虎一听跑得更快了。 周逸飞终于如愿以偿地调到了经济处工作。他去向梁主任告别。原以为梁主任要冷嘲热讽自己几句,没想到梁主任说:“知道你要走,我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还是理解年轻人的志向。去了经济处,我还是你的入党介绍人,我会时刻关注你的成长。希望你好好工作,争取早日入党!” 周逸飞突然有些感动,后悔过去看不起他,后悔背地里讥讽他无能,后悔说过他是“小心眼”。他说:“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好好工作,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早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 来到经济处,周逸飞得意地规划起自己的未来。他认为自己已经迈出了人生伟大的一步,只要好好在经济处干下去,一定会有出人出人头地的那一天,等到八年离开西藏的时候,一定能混出个人模狗样。 仕途走上了正规,爱情也应该并驾齐驱吧?可想到在田笑雨那里遇到的冷落,心里就不甘心。他拿起电话就拨了过去。“什么,她住院了?”周逸飞放下电话愣了一会儿,走出门又折回来,从刚刚接待外宾的会议室里拿起几个桔子装进公文包急匆匆朝医院奔去。 当他火急火燎推开病房的门,见张浩天正在给田笑雨倒水,立刻想到张浩天这两天肯定在医院日夜陪护田笑雨。这么好的机会被他抢了去,他懊恼不已。田笑雨为什么对自己不冷不热,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张浩天是什么人,只要他愿意,身后跟一个加强连的女孩儿也不在话下。周逸飞一边责备自己掉以轻心,一边盘算着对策。 张浩天向他打招呼:“你怎么也来了?” 等待和徘徊是致命的杀手,错过此刻就有可能错过一生,绝不能让张浩天这小子捷足先登。周逸飞突然灵光一闪,径直奔向田笑雨床前,像变脸一样转换了角色。他拉起田笑雨的手,说:“听说你病了,我放下电话就往医院跑,差点撞到汽车上!”他夸张的动作和语气让人恍如隔世。 田笑雨抽回自己的手:“已经没事了,多亏浩天及时” 还没等田笑雨说完,周逸飞转身抓住张浩天的手用力摇起来,说:“太谢谢了,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张浩天以为自己站在一个梦幻舞台上,有些恍惚,说:“都是同学,有什么好谢的!” 周逸飞又走到田笑雨身边,万般温情地看着她,说:“今后一定要小心,如果弄出什么病来,我都不想活了!” 田笑雨焦急地寻找着张浩天的脸,可周逸飞用身子死死挡住。 周逸飞说:“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要注意身体,你怎么总是不听!”转身又用超乎寻常的口气对张浩天说:“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就不再麻烦你了!”那神情,仿佛他和田笑雨已是多年的结发夫妻。 这时,李小虎提着罗静为田笑雨做的饭急匆匆上楼。一个护士有意挡住他的去路。李小虎左躲右闪都没能过去,停下脚步说:“你先走!”可护士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小虎抬头认出她就是昨天见过的护士,没好气地问:“你还准备和我打一架不成?” 护士瞪着他说:“你不是要去告我们院长吗,告了没有啊?” 李小虎不想理她,推开她上了楼。 护士在后面奚落道:“胆小鬼!” 李小虎又走回来,说:“你可别惹我,逼急了我让你上报,把你的恶劣表现登在我们的高原日报上。” 护士笑了两声:“还登在高原日报上?把记者证拿给我看看。” 李小虎在口袋里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说:“没带!” 护士哈哈笑起来:“怪会吓唬人的!” 李小虎狠狠瞪了她一眼:“好男不和女斗!”说完走了。推开病房门,见周逸飞也在,极不情愿地打了个招呼:“你也来了!” 周逸飞故伎重演,热情地接过李小虎手中的饭盒喋喋不休:“真的不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这几天对笑雨的悉心照顾让我没齿难忘。等笑雨好了,我俩一定好好感谢你和浩天!” 李小虎像当头挨了一棒,怔怔地看着张浩天和田笑雨。 田笑雨急着想解释:“我” 周逸飞打断她:“你不要激动,不能多说话。都麻烦他们好几天了,让他们回去休息吧。现在有我照顾你,你就放心养病吧!”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张浩天想不通,可是觉得这样尴尬地站在这里,又有些不妥。他说:“笑雨,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转身拉着李小虎走了。 田笑雨着急地喊:“浩天c小虎” 声音被周逸飞更大的声音淹没了:“笑雨,我给你带的桔子” 一出门,李小虎就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基因突变了吗?” 张浩天心里也在打鼓:“听他的口气,好像他俩已经在谈恋爱了!” 李小虎“哼”了一声:“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看张浩天一筹莫展的样子,又说:“我们应该回去问明白,干嘛要走!” 张浩天心乱如麻:“人家说那样的话,我们怎好意思还呆在里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石头的秘密呼之欲出 田笑雨很快出院上班,走进办公室看见张浩天正在收拾东西,对着背影说了声:“我回来了!” 张浩天回头看着田笑雨,发现她恢复得很好,说:“太好了!”说完又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慌张。那天在医院和田笑雨牵手对望,内心那一丝朦胧的情愫就变得清晰起来,很清楚那份美好温馨的感情是什么,认为从此两个人就心心相印,水到渠成了,但是从天而降的周逸飞又让他的心情变得焦虑起来。此时,面对田笑雨一如既往的微笑张浩天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扭过头继续擦玻璃。 见张浩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田笑雨走过来问:“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啊?” 张浩天看了田笑雨一眼,想问问她和周逸飞的事情,可是又觉得难以启齿。正当他左右为难时,梅朵抱着一盆花走进来,说:“笑雨,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它的名字叫‘死不了’,生命力很强,在西藏处处可见,以后有了它的陪伴,你就什么都不怕了!”说完,把花放在田笑雨手里,笑笑走了。 “花?”田笑雨颤颤巍巍接过来,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 “怎么,你不喜欢花?”张浩天觉得奇怪,女人见到花不都是欢天喜地的,哪有这副表情的。 “我”田笑雨的双手颤抖着,几乎要把花盆扔在地上。 张浩天赶紧接过来放在窗台上,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这盆并不起眼的小花来。小小的叶片轻薄透亮,细细的枝干柔弱修长,碎碎的花瓣星星点点,有点像面前羸弱的田笑雨。他说:“多好看的花,楚楚动人,有点像你!” 听见张浩天把花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田笑雨慢慢走过来细细端详了许久。她的指尖轻轻滑过像一把小伞支撑着的三叶花片,感觉从未有过的心悸,好像在哪里见过,梦里c记忆里c还是书本里? 张浩天打开窗户让太阳照进来,说:“你看它每一朵花都开得那么认真c努力,绝不辜负每一缕阳光!” 田笑雨的目光扫过每一片充满绿意的枝叶,看见小小的花瓣在微风中微微颤动,阳光下每一条细小的经脉都依稀可见。她摸摸透亮的叶片,说:“每一朵花都很美,可是” “可是,什么?” 田笑雨抬起头看着他:“可是,“死不了”也会死”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植物花开花谢,四季轮回的问题。张浩天问:“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西藏,也有一个梦?”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刻意追求什么远大的梦想,也不想重塑和改变自己。我来西藏只是来自内心的渴望个强烈的渴望!” “渴望?”张浩天专注地听,可是还是没明白。 “我想去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张浩天很快联想到那块神秘的石头。 田笑雨眼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好像下决心要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她看着他,问:“你还记得那块石头吗?” 张浩天点点头。 “那是我” 这时,李小虎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看见田笑雨,说:“早知道你今天来上班,就带你去看布达拉宫的黎明了,美极了!”说完动情地吟诵起来,“高高的红山上,晨雾轻飞,布达拉宫在旭日的霞光中,恰似多情的少女,娇羞妩媚” 田笑雨那块神秘的石头压在张浩天心中好久了,一直是一块解不开的疑团,刚才就要呼之欲出却被李小虎搅和了。他很扫兴,听见李小虎怪腔怪调的声音,说:“这是诗吗?一身鸡皮疙瘩!” 田笑雨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看见李小虎举着相机故作姿态的朗诵,忍不住笑道:“小虎作诗就是洪水猛兽!” 李小虎说:“你们不就是想说我狗嘴里吐象牙嘛!” 张浩天笑道:“还吐象牙!” 李小虎说:“不过承认,在写作方面还是要佩服田笑雨!” 田笑雨说:“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正说笑着,门“吱”一声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认准李小虎后就径直走过去,上下打量着他说:“果真是报社的记者?” 张浩天一眼认出她就是给自己清理过伤口的护士。 李小虎把相机重重放在桌上:“咋的,还找到单位来了?” 护士笑嘻嘻地围着李小虎转了半圈:“还以为你吓唬我的,原来还很诚实!” 李小虎拍拍胸脯说:“我站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高原日报社的记者李小虎,怎么了!” 田笑雨看见两个人一见面就顶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拉拉李小虎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那么凶。 李小虎毫不理会,说:“找我干啥,快说!” 护士瞟了他一眼,摸摸桌上的相机,问:“这也是你的?” 李小虎把她的手推开:“别碰!碰坏了你可要赔!” “行,碰坏了我赔!”护士故意纠缠他。 李小虎把相机拿到一边:“你不是要告我们领导嘛,去啊!” 护士瞪着他:“你以为我不敢啊?”说完就要走。 张浩天忙上前替李小虎赔礼道歉:“你看,都怪他那天说话难听。我们给你道歉,就不要找领导了!” 护士用眼挑了一下李小虎:“那怎么行,我一定要找你们领导好好谈谈!” 李小虎把她往外推:“快去,领导就在隔壁!” 护士打了他一下:“别推我,我自己会去!”说完一甩手走了。 张浩天对李小虎说:“你就不能给人家道个歉?找领导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小虎说:“给她道歉?我还想让她给我下跪呢!” 这时,洛桑在外面喊:“浩天,走了!” 田笑雨忙问:“你们去哪?” 张浩天背上挎包说:“去日喀则采访。” 田笑雨突然有些不舍,情急之下把李小虎桌上的两个苹果塞在张浩天包里。李小虎大叫:“那是我拿一包烟换的!” 张浩天深情地看了田笑雨一眼,觉得自己过去一直想问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微微一笑,走下楼。 张浩天和洛桑刚钻进洛布顿珠的车,梅朵就急匆匆追过来把一个塑料酒壶放在洛桑脚边,又把一个布袋扔在他怀里,气鼓鼓地走了。 车驶出大门,洛布顿珠忍不住问洛桑:“又和梅朵生气了?” 洛桑把布袋放在脚边,叹口气:“我昨天准备采访材料忙了一天,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她却非要我陪她去逛罗布林卡(公园)!我说去青稞地吧,那没人,空气还好,她就生气了!” 洛布顿珠笑道:“你真会选地方,青稞地除了马粪就是羊屎,谁会去那里约会?” 洛桑说:“现在柳树也绿了,桃花也开了,麦地里绿油油的,我觉得挺好!再说我和她家那么近,白天单位见,晚上院里见,还约什么会嘛!” 张浩天插话道:“谈恋爱是要选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嘛!” 洛桑见张浩天也指责自己,说:“都是从你们汉族那里学来的!还要喝咖啡c送玫瑰!你说我去哪找咖啡玫瑰?” 张浩天摆摆手:“哪是跟我们汉族学的,喝咖啡c送玫瑰可都是西方人的习俗。不过人家要的东西也不过分,应该满足!” 洛桑耸耸肩:“没办法,我就抓了把青稞苗给她。结果生气了!”。 洛布顿珠哈哈大笑:“我知道哪有玫瑰。下次她要,给我说!” 张浩天问:“洛桑,咖啡c玫瑰的藏语怎么说?” “还是念咖啡c玫瑰。”洛桑觉得好奇,问:“怎么,准备学藏语?” “是啊,你看顿珠拉不仅车技过人,汉语还说得这么好,真的令人羡慕!还有梅朵,字打得那么快,还获得了全区打字第一名。你就不用说了,能写会照,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干新闻的不会藏语,听不懂群众说什么,你说怎么工作啊!” 洛桑笑道:“好,我教你。太阳——尼玛,月亮——达瓦!” 伴随着张浩天“尼玛c达瓦”的声音,汽车离开拉萨向日喀则方向奔去,很快进入雅鲁藏布江河谷。 沿途是绵延的群山和奔腾的河流,公路一侧山峰林立,如刀劈过的岩壁紧贴车身,狰狞险峻。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江水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卷起白浪冲向下游。太阳照在险峻的山谷中,没有一丝绿色的大地看起来像在燃烧。洛布顿珠唱起了“骏马奔驰保边疆”,深邃封闭的峡谷就是他天然的音箱。歌声宏亮,辐射很远。 张浩天问洛桑:“我们去扎什伦布寺干啥?” 洛桑说:“由于年代久远和自然侵蚀,西藏各地寺院都不同程度受到损坏,急需抢救性保护。近几年,由政府拨款,群众捐资开展的寺院维修和保护工作进入了高潮。国家文物部门昨天已经抵达日喀则准备开展实地考察,我们前去报道。” “布达拉宫c大昭寺c桑耶寺和扎什伦布寺都被列为了国家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些都是我们研究西藏历史和民族文化的重要实物资料,应该得到好好保护!”张浩天说。 “保护文物,意义重大啊!”洛桑扔给张浩天一沓资料。 张浩天摇摇晃晃翻看着,问:“西藏到底有多少寺庙?” “据不完全统计,全区共有一千七百多处寺庙,四万多僧人,二百多万信教群众。”洛桑说。 “这么多寺庙需维护,可不是一笔小数啊!”张浩天说。 “国家在建设资金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拿出这么多钱用于西藏的寺庙维护,说明对民族文化的保护高度重视啊!”洛桑说。 正说着,前面浓烟滚滚,看不清道路。洛布顿珠骂道:“这么大的烟,烧的是柴油还是柴火!”说完一踩油门超了过去,一会擦着岩壁飞驰,一会半个轮子悬空,一会加大马力紧追上前方车辆,一会又从道班工人身旁呼啸而过他把车开得出神入化c气吞山河。 惊心动魄的场面让张浩天没有心思和洛桑再探讨什么。 车终于穿出丛山峻岭,驶入平缓的河滩。可没走多久,就看见一块“此处修路,请走便道”的警示牌立在前方。一辆压土机正在碾压刚刚铺上去的沥青,十几名工人忙着清理路边的渣土。车只好驰离主路在泥泞的便道上艰难行驶。张浩天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洛布顿珠还在高唱“骏马奔驰保边疆”。他嘹亮宽厚的歌声飘向四方,久久回荡在河岸旁c草滩中。 张浩天对他天籁般的嗓音佩服得五体投地,几次要张嘴和他二重唱,都因为爬不到那么高的调子上而放弃。 洛桑没有心思听歌,打断他的歌声问:“还有多远?” 洛布顿珠坚持把最后一句歌词唱完,不慌不忙地换挡加速,笑嘻嘻地说:“下午是赶不到了,吃点东西你就不急了!” 洛桑摸出布袋翻找着,看见饼和干肉满意地笑了笑。他分给张浩天一块饼,又撕下一块干肉塞到洛布顿珠嘴里。洛布顿珠用他的尖牙俐齿撕咬着柔软绵韧的干肉,同时瞟了一眼脚下渴望已久的酒壶,催促道:“快打开,喝两口!”洛桑拧开盖递给他。洛布顿珠“咕咚咕咚”大喝几口,又“呀呀呀”地赞美一番:“梅朵的手艺真不错!” 洛桑朝张浩天扬了扬酒壶。张浩天摆摆手。洛桑扬起脖子喝了两口,顿时整个车箱都弥漫着浓烈的青稞酒味。 借着酒劲,车顺利开出几十公里。突然,一条季节性河流挡住了去路。洛布顿珠走下车捡起一块石头投向水中:“没有别的路,只能冲过去!” 洛桑不放心,问:“车会进水吧?” 洛布顿珠说:“水不浅,但是加大油门能冲过去!你们坐好了,把窗户关严,看我的!” 洛布顿珠发动了车,加大油门一头冲进河里。河水很快淹过轮子c漫到车窗。浑浊的河水杂着泥沙向后翻滚,车内暗无天日。张浩天屏住呼吸紧盯前方,感觉灭顶之灾随时降临。万幸的是发动机始终没有熄火,车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勇往直前。终于,车头一扬,阳光重现,吉普车如两栖装甲车一样水淋淋地爬上了土坡。 三个人从车里跳出来,站在高坡上欢呼:“成功了!” 张浩天对洛布顿珠高超的车技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夸他是“超人”。突然看见原来挂在车上的铁桶正随波逐流,他大叫:“桶!” 洛布顿珠卷起裤腿就跳到水里把铁桶提了上来。看见后面跃跃欲试准备过河的司机,他把桶一放就当起了热心的交警。他站在高坡上指挥着千军万马,像个气度不凡的将军。大小车辆乖乖听他指挥,变成了他指挥棒下的装甲车队c轻型坦克部队c轻机械化连 “看他起劲的样子,恨不得再来几个步兵师。”洛桑几次走过去催促他上路,洛布顿珠都置若罔闻。最后洛桑硬是把他拉上车来。没走多远,看见路边一个司机向他们招手求助。洛布顿珠还没等洛桑伸手抓他就跳下了车,拿起维修工具就奔了过去。 张浩天说:“完了完了,他又去学雷锋了!” 洛桑叹口气:“报社有名的热心肠,路见不平总要拔刀相助!” 他俩只好下车远远地看着他。突然狂风大作,两个人跑到车后躲起来。风过后,张浩天吐了一口沙,向远处望去。一群人在公路上比比划划,一个大个子在路基下测量着什么,看动作很像是胡坤。张浩天不由自主朝他走去。走近一看,戴着安全帽拿着皮尺跳上跳下的人果然是胡坤。听见有人叫,胡坤扭过头,认出是张浩天后,立刻奔过来紧紧拥抱他:“你咋来了!” 张浩天看见工人们把好端端的公路拦腰挖断,说:“你们这是搞破坏啊,怪不得我们一路尽走便道!” 胡坤拍了拍手上的灰,说:“外行人就是胡说八道!我们这是在修涵洞。” “涵洞?”张浩天围着他说的涵洞转了一圈。 “涵洞既可以确保路基不受水流侵蚀,又不妨碍水渠穿过和动物通行!”胡坤跟在张浩天身后钻来钻去,耐心解释。 听他这么一说,张浩天又蹲下来仔细观察涵洞的结构,问:“你不是学路桥设计的吗,怎么挖起洞来了?” 胡坤纠正道:“不是洞,是涵洞!” 张浩天抬头看着他笑:“好,涵洞工程师!” “没修桥就看不起我了?给你说,可别小看涵洞,作为公路工程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涵洞在公路建设中的作用可大了,有的地方还把涵洞当成重要的水利设施精心设计呢!再说,我是在中尼公路上修涵洞,意义更加不一般”胡坤不能把为什么修涵洞的事告诉张浩天,因为他是记者,是来采访自己的。 “从外观上看,涵洞和桥还有点相似,它们到底有啥区别?” 抬高涵洞的价值就等于抬高了自身的价值。胡坤尽量想把自己的专业说得高深莫测些。他说:“桥所用的材料和路基不一样,而涵洞和公路的材料则是相同的。一般跨径在5米以上的称为桥,反之为涵洞。从理论上讲,桥的跨度可以无穷大” 张浩天笑道:“你看看,还是桥梁工程师技高一筹嘛。你这老鼠打洞一样的小打小闹的没啥意思!” 胡坤脸一红,说:“我虽然还没修过一座桥,但涵洞的技术要求一点也不比桥少。首先,涵洞要满足排泄洪水的功能,要经得起五十年以上洪水的冲击,其次,要有足够的整体强度和稳定性,不能产生位移变形” 张浩天忍不住打断他:“好了好了,再说我就被吓跑了!” 胡坤眨眨眼:“你们不是来采访我的?” 张浩天笑起来:“采访你?等你哪天在雅鲁藏布江上架起了一座通天大桥,我再来采访你吧!” 胡坤摸摸安全帽,问:“那你们来干啥?” “我们今天准备赶到扎什伦布寺,可司机是个热心肠,一路上忙着做好事,再加上你们挖断了好几处公路,现在才走到这。” 胡坤一听又急了:“不是挖断公路,是修涵洞!” “好,好,是修涵洞。坐下,说会话!” 俩人各选了一个干净的石头坐下里。张浩天这才好好打量起胡坤来:“黑了c瘦了,原来的大胖子整整小了两圈。” 胡坤刚要说话,工人撩起的灰土吹得他迷了眼。他吼道:“没见我们正说话吗?” 工人赔笑说:“队长,对不起!” 张浩天笑道:“可以啊,都当官了!” “啥官,就是个包工头!唉,刚到这时还真不舒服,心里失落得很。心想,堂堂一个名牌大学桥梁专业的毕业生,到西藏就让我去修涵洞!后来也慢慢想通了,不从小事干起,怎能成为雅江上创造奇迹的工程师呢!”既然不是来采访自己的,胡坤就放松下来。 “口气还不小,还要创造奇迹!给我说说多少个第一了?” “你别笑,这真是我的梦想。我希望那一天,我亲手建造的大桥能在世界屋脊创造无数个第一,改写西藏桥梁建筑的历史!” 张浩天没有再笑,觉得他已经不是在青藏线上大打出手的毛头小伙了,是一个地地道道要为西藏贡献智慧和才能的桥梁工程师。他敬佩地看了胡坤一眼,望着茫茫荒滩,说:“没想到你来西藏的志向这么高远!” “第一天报到我就给局长谈了自己的理想,说要在高原建第一长的桥c第一宽的桥c难度系数第一的桥。可局长说我不修够二十个涵洞就休想去建桥。” 张浩天回头看了一眼涵洞,问:“这是第几个了?” “巧了,正好是第二十个!局长说过,如果我修够二十个涵洞,就让我去修桥,还要让我上报。嘿嘿!我还以为你是来采访我的呢!”胡坤笑了两声,又问:“听同学说,当初你从家里逃出来,准备穿着短裤来西藏,是真的吗?” 张浩天从地上拔起一根枯草,说:“当初为了自己的梦想一意孤行,没想到父亲为这事一病不起,我心里很不好受。” “是啊!内地人一听说去西藏就感觉和流放差不多,家里人没有不担心的。”胡坤又问:“你后悔了?” “不后悔!只是觉得不应该那么草率,不和父母商量就走。” “唉,是啊,是有点冲动!”胡坤笑笑,又问:“同学们都好吗?” “徐致远和杨丹丹要结婚了。宋建华去那曲了,是他自己要求的,说那里艰苦,更需要他!” “他疯了吧!”胡坤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说真的,我很佩服他,一直把他当成心目中的英雄!” 胡坤看着河滩的风用无形的翅膀在一点点堆积着沙丘,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说实话,当初进藏时,我心里还有个小九九,想背着名牌大学的光环到西藏好好混出个名堂,功成名就好衣锦还乡。和宋建华比起来,还真是自惭形秽呢!” “去草原实现他的梦想,这是他笃定要做的事,当初看见他坚定的目光,我就知道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也没多劝。虽然艰苦,但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比什么都好!” “是啊,只要自己认为值就一定值!” 张浩天看着沙丘上几根青草努力抗拒着风沙的力量,风一过它们就挺直腰身,感慨道:“世界上,有的人追求实惠,有的只讲奉献,有的贪图安逸,有的不惧牺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奋斗目标和人生追求。也许多少年之后,我们会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骄傲!”他还想说什么,听见洛桑大声喊“上路了”,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握住胡坤的手说:“好了,多保重。希望能早日采访你的桥!” 胡坤紧紧拥抱他:“我说过,我负责制造新闻,你只管报道新闻!” 张浩天笑了。走了两步又回来,把田笑雨给的两个苹果塞给他。胡坤拿在手里捏了捏,嘴唇动了动,默默揣在裤兜里。 第二天一早,张浩天他们就赶到了扎什伦布寺。考察组的同志还没来,张浩天依在寺前一棵大树上欣赏着周围的风景。 扎什伦布寺是格鲁派“六大寺”之一,与拉萨的甘丹寺c色拉寺c哲蚌寺以及青海的塔尔寺和甘肃的拉扑楞寺齐名。和西藏的大多数建筑一样,寺庙依山而筑,背附高山。殿宇院楼依次递接,紧密相连,以蓬勃向上的气势顺山而上,疏密有致地散落在山谷里。晨辉温柔,霞光万道。蓝天下的扎什伦布寺红墙金顶,透着无与伦比的美。 太阳刚刚爬上山头,不少信教群众就来到寺院。他们从随身携带的布袋子中掏出几块糌粑,扔给一群卧在柳树下正懒洋洋晒太阳的狗。狗肥头大耳,看上去并不饿,见到食物并没有出现你争我夺的激烈场面。一个僧人不紧不慢地打开寺院大门。狗立刻站起来露出祈盼的目光。僧人并不急于把食物扔出去,看看地上没吃完的面团,嘟嘟囔囔地责备它们挑肥拣瘦。 这时,考察组的车开过来,七八个人下车朝寺庙走来。洛桑和张浩天急忙迎上去,简单地自我介绍后就随他们走进了寺院。他们绕过院墙穿过长廊,向西不远就到了最著名的大弥勒佛殿。 张浩天仰望高大的殿宇,顿时感觉自己的渺小。殿高30多米,上下共分五层,还有两层回廊,全为石块垒砌,接缝严密,庄严肃穆。抬眼望去,整个佛殿呈阶梯状层层高出,顶角雄师傲立,铜铃叮咚作响,佛殿铜柱金顶,经幡直指云霄。 洛桑说:“寺院建筑是我国建筑组成中的重要部分。扎什伦布寺的建筑造型独特,风格迥异,蕴涵着藏民族丰富的精神内涵和历史痕迹,是我们了解民族文化的窗口。” 张浩天知道洛桑是在继续路上未了的话题,边看边想。 走进弥勒佛大殿,张浩天立刻感到佛像光亮无比,而四周低垂的帷幕和昏暗的光线却营造出光怪陆离的神秘气氛。弥勒佛和蔼可亲地蹲坐在莲花基座上,慈眉善眼c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他硕大的中指和长至双肩的耳垂引人注目,宽大的脚面大得可以放下一张八仙桌,脚趾比自己的胳膊还粗。张浩天啧啧称奇。 洛桑小声说:“这座佛像是一百多个工匠用了四年时间才铸造完成的,共用去黄金八千多两,黄铜二十万斤。佛像身上镶嵌的钻石c珍珠c琥珀c玛瑙等宝贝不计其数。” 张浩天再次凝视佛像,感觉刚才还面慈心善的弥勒佛忽然珠光宝气,浑身上下呈现出耀眼的金光,那些晶莹剔透的宝石玉佩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他由衷感叹这个庞大的财富聚集地。 洛桑神秘地说:“佛有三世,过去的佛叫阿弥陀佛,当今的佛就是释迦牟尼,多少年之后,人类将经过一场类似星球大战的决战,世界就会进入弥勒也就是强巴时代!我们眼前的这尊强巴佛就是掌管人类未来命运的佛!” 听洛桑这么一说,张浩天小心翼翼地朝强巴佛点点头。 刚走出强巴佛殿,寺院堪布(住持)闻讯迎来,见到考察组的领导说:“在民族宗教政策照耀下,信教群众充分享受宗教信仰的自由,传统文化得到极好保护,宗教活动得以正常进行。这些都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感谢政府的关心和支持。”然后详细介绍起寺庙近期的保护工作情况。 灵塔前十几个工匠正各自忙碌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平静而虔诚,动作轻缓小心。这里没有一般工地的嘈杂和凌乱,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宁静祥和,充满了圣神的气氛。考察组领导问一位正在仔细打磨石块的工匠:“你在这干了多久了?” 工匠脸上立刻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说:“开工我就来了,想来这里出力的人很多,我还是通过比赛才来到这里的!” 领导饶有兴致地问:“你参加了什么比赛?” “砌石砖,看谁在最短的时间里砌得又好又快!” 领导又问:“你喜欢这个工作吗?” 他笑起来:“很高兴能到寺院尽力,在这里挑一筐土,砌一块砖都是和转经念佛一样积功德的事情!” 听到他的回答大家都笑了。 堪布说:“他们都是附近最优秀的手艺人,以后还会有更多工匠来到这里。相信今后这里一定是个辉煌灿烂的艺术殿堂!” 考察组的领导说:“西藏文化是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一部分,我们每个人都有保护它的义务和责任。我们也和你们一样,期待着这项工程早日完工,为藏区的僧侣和信教群众带来一个新的圣地!” 堪布微笑着说:“寺院的维护得到了政府和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这极大地激发了我们爱国爱教热情,我们感激政府,一定爱国兴教,弘扬佛法。” 这时,听到错钦大殿传来声势浩大的诵经声。堪布介绍道:“这是僧人们在集体诵经,他们每天除了修习经论之外,还要进行语言文字c历史编著c诗歌绘画c医药诊治c建筑设计c天文历算c手工制作c印刷出版等多方面的学习和教育,几乎揽括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大家循声而去,看见几百名僧人身着暗红色袈裟手持经文在经堂香雾中闭目朗诵。门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摇头晃脑念念有词,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累了还悠然端起茶水喝上一口。他稚嫩的童声融入浩瀚江河,悠扬婉转,悦耳动听。尽管一个字也没听懂,张浩天还是被这宏大的场景和天籁般的声音深深打动了。他端起相机对准小男孩想拍一张近景。小男孩突然停止朗读,用又圆又亮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张浩天为自己刚才唐突的举动感到不安,好在小男孩并不介意。俩人在短暂的对视中都有了交流,同时报以友好的一笑。 考察组的同志已经走出了寺院,准备奔向下一个地点考察。洛布顿珠修车还没回来,张浩天他们只得同考察组暂时告别。 这时,走来一个年轻人,他把一袋子钱交给堪布,说:“这些钱都是我特地捐给寺院的。靠神灵保佑,我的生意赚了不少钱,今后有钱了,还要继续送来维修寺院。” 堪布接下钱:“祝福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 张浩天坐在一块石头上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有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洛桑指指远处光秃秃的山,说:“浩天,你看那是什么?” 张浩天看见蓝天深邃辽阔,阳光洒满大地,山谷金灿灿的一片,说:“天c山,还有太阳!” “秃鹰盘旋的地方就是我们死了要去的地方。那就是天葬台!” “什么!天—葬—台?”张浩天不寒而栗,再次凝望高山。 “天葬是我们的传统丧葬方式,人死了就把尸体背到山上,砸碎了拌着糌粑喂给老鹰,让它们把灵魂带上天去!” 张浩天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清楚地看见几只老鹰飞过头顶,它们宽大的翅膀挡住了太阳,问:“是要去天堂吗?” 洛桑无限向往地说:“你说那是天堂也行!真正的天堂在冈底斯山脚下一个叫香拨拉的地方。那是人们向往的幸福天堂,鲜花盛开,牛羊遍地,湖里流淌着牛奶,山上堆积着糌粑,只有到了那里的人才能转世轮回” 西方人所说的极乐世界是个美妙的地方,可毕竟虚无缥缈c可望不可及。而洛桑所说的天堂就在离我们并不遥远的雪山冰峰c云雾环绕的地方,并有具体的方位和路线,这让张浩天极度兴奋。他说:“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衣食无忧,美满自在。到香拨拉要走多久?” 洛桑看看西边的天,想想说:“不远,一辈子就走到了!” 教徒们年复一年手摇经筒,日日夜夜捻珠拜佛,用一生的时间苦苦修炼c孜孜追求,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不就是一辈子吗?张浩天觉得他的解释富有哲理。 “通往香拨拉的通行证就在寺庙那堵晒经墙处领取!” 张浩天的心再起波澜,不由得朝身后看看,感到那片天空有不少漂浮不定的灵魂在云端起起伏伏,等待神的认定和差遣。 “我前生是个放牧的,来世是个画家,没有家庭儿女,一生行走在山水间。雪山湖泊c花朵青草是我描绘不完的对象。”洛桑满怀憧憬又十分肯定,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张浩天的思绪越来越乱。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到底有什么关联,就算是能够轮回转世,生命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但是,洛桑却能清楚知道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人生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他问:“既然是灵魂承担着转世轮回的重任,那附着的肉体为什么要千辛万苦送到天上去?” “虽然灵魂和身体的分离实现了空间转化,躯体就失去了意义,但是,在最后一刻能把身躯喂食鸟兽,这尊贵的布施就成了修行者的最高的境界,是人生追求的最高目标。” 那些朝圣者把一生积蓄都捐给寺庙,最后连自己的躯体都舍身布施给生灵,这是多么彻底的领悟和超越啊!张浩天又问:“人死了都要送去天葬吗?” “不是,最高等级的是塔葬,小孩和病人死了喂鱼,生前干了坏事或者名声不好的人就只好土葬了。”洛桑怪笑了一下,又说:“我们认为埋在地下的人永远没机会转世轮回了!” 小孩死了喂鱼多么可怜啊!张浩天不由得颤栗了一下。又想起他说的名声不好的人才土葬,觉得更加不可思议,感叹道:“我们入土为安的想法在你们看来却是永世不得翻身。而我们认为死了送去喂老鹰充满血腥,你们却认为这是最虔诚的布施和最彻底的奉献,多大的差异啊!” “人们的信仰不同,生活态度就不同,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不一样。但是,不管差异有多大,只要我们相互理解,彼此尊重,就能和平共处c和谐团结!” 张浩天仔细回味着洛桑的话,又想起刘信义对自己常说的那句话——理解和尊重是各民族和谐共存的基石,内心顿时平静了许多。 这时,洛布顿珠像风一样把车开过来,手里还攥着一把玫瑰花,大喊:“洛桑,我找到玫瑰花了,可以送给梅朵了!” 洛桑接过花闻了闻,一脸的感动,问:“在哪里摘的?” 洛布顿珠指指东面:“刚才找地方撒尿,看见一个居民院里好多花,也不知道玫瑰长什么样,摘来了再说!” 张浩天问:“是偷来的吧?” 洛布顿珠坚持说:“不是偷,是摘的!” 洛桑笑了,说:“偷玫瑰花和偷其他东西不同,这是爱!” 张浩天说:“你太聪明了,要不怎么你叫洛桑呢!” 他们回到报社就碰到了邓安。邓安看见玫瑰花两眼放光,追着洛桑要。洛桑毫不吝啬抽出三朵最漂亮的给他:“再不加把劲李红就跑了!”可是,第二天张浩天却发现玫瑰花跑到了自己办公桌上。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三枝玫瑰花是昨天洛桑给邓安的。发现李红的桌子空空的,他明白了。一定是邓安送给她,她又放在了自己桌上。想到这,他拿起花就放在李红的茶杯里,可刚把花摆好,手还没有收回来,田笑雨就走了进来。 田笑雨愣了一下:“你” 张浩天的手僵在那里:“我” 田笑雨背过身哭了起来。张浩天刚想走过去解释,田笑雨就跑了。张浩天追到门口李红就走了进来。张浩天问:“邓安给你的花为什么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李红看见花又回到了自己桌上,愣了一下:“你真的不喜欢我?” 张浩天说:“不要辜负了送花人的心!”说完走了。 李红失落地看着张浩天的背影,欲哭无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走了桃花运 “胡坤终于完成了第二十个涵洞的修建任务回到单位,拿着张浩天送给他的两个苹果,迫不及待地去找“毛眼眼”。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扭头回到宿舍赶紧换了衣服鞋子,还极不习惯地梳了梳头,等他再次出现在“毛眼眼”跟前已经很有底气了。他把苹果放在她面前,双脚一并,说:“二十个涵洞我已经修完了,今天胜利凯旋,向你报到!” “毛眼眼”把他放在稿纸上的苹果拿起来搁到一边,吹了吹纸上的灰:“这么脏,洗了没有就往这放!” 胡坤有些扫兴,但是内心的喜悦压倒了一切,笑着说:“苹果不脏,是我一个同学送的。我舍不得吃,在兜里都揣好几天了!” “你回来换衣服没有,就往我这里跑?” “换了c换了。你看,衣服鞋子都换了,从上到下都是干干净净的!”胡坤拍拍衣服看看鞋子。 “头发没洗吧,胡子也没刮!你这个烂毛病怎么就改不了!”“毛眼眼”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两遍,最后把目光落在他袖口上翻c毛发旺盛的手腕上,眉头紧蹙。 “我”胡坤把毛茸茸的手收回来,放下袖子,尴尬地看着她,像自己突然长出了尾巴一样不自在。他很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忍一忍,刮了胡子洗了头再来?换了衣服c鞋子有什么用,还是没有做到一尘不染丝不苟嘛!嘴上还有胡子,手腕上还有毛啊! “毛眼眼”低着头不看他,翻来翻去整理着没写几个字的文件。胡坤看见她一遍遍做着没有实际意义的动作,听见她手中的纸“划拉”响个不停沮丧极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容易才想起有一个话题可以缓解尴尬的气氛,他说:“明天我带你去雅江钓鱼吧?我知道一个地方,离这不远,是个回水区,鱼很多” “好了,好了。你还是和别人去钓吧!” “和别人,我和哪个别人啊?” “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们性格习惯都相差甚远,就不要强求了!”“毛眼眼”终于放下那几张纸,站起来要走。 “性格c习惯?”胡坤一脸茫然,想了半天才明白,说:“你是说我太不讲究卫生,太不爱干净是吧?我改,我改还不行?” “我看你改不了!你看你干的什么工作,天天和土石风沙打交道,能干净到哪里去?我可不想成天闻你的臭汗味!” “这个我真的可以改,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改!”胡坤急了。 “那天听说你去排没有点然的炸孔,你知道有多危险?我可不想和你结婚后守寡!”“毛眼眼”吐露真情。 这才是她真正嫌弃自己的原因,可这个自己真的改不了。为了她放弃架桥修路的工作,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啊!胡坤难过地看着她。 “毛眼眼”眼皮也不抬,长长的睫毛遮住半张脸,继续说:“你不用迁就我,我也不想委屈自己。还是分手吧!”说完,打开抽屉把胡坤做的木盒子拿出来,又掏出信封把他第一次送给她的小石头一颗不剩地倒在盒子里。 “见鬼!”胡坤在心里骂着。看着她无情的举动,听见石子“哗啦啦”的声音,他的心都要碎了。半响才说:“就这样完了?” “毛眼眼”不说话,把盒子放在胡坤手中,又拿起桌上的两个苹果放进去,把盖子盖上,转身走了。盒子里装了苹果,盖子盖不住。她还没有走到门口盖子就落下来想挽留她,可“毛眼眼”听见响声只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摔碎的盖子,绝情地走了。 胡坤像个木头人怔怔地站着,泪水悄悄滑落。爱情这么快就来了,又以更快的速度溜走了!他不知道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后来慢慢往家走,推开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了多久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毛眼眼”时的情景,想起为了她半夜起来洗头烤衣服的那个夜晚,想起在河里捞石子被冲走的那只鞋子,想起自己给她做的木盒c木盒里的石子c石子环绕的心形图案 第二天,胡坤没有力气爬起来去上班,第三天也没有。 突然,门开了。打字员王玲悄悄推门进来,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轻轻放在他的床边,说:“我早就看出你俩不合适,就等这一天呢!”说完,竟然毫不在乎胡坤痛不欲生的感受,“哈哈”笑个不停。 “你给我出去!”胡坤觉得没有力气坐起来,但还可以发火。 “我不是要看你们的笑话,大家都知道你们不合适!” “我说,你出去,滚出去!”胡坤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坐起来。 “好,好,我走就是了。不过你要把面条吃了!” 王玲走了,可中午又来了。看见一碗面没有动,她又端回去热了热,还加了一个荷包蛋端来。“这么大的个子两天不吃不喝,想成仙啊!硬撑着还不是自己难受,人家又看不见!” 胡坤不理她。王玲默默坐了一会,突然看见木盒里的两个苹果,便拿起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胡坤:“吃不吃?”胡坤还是不理她,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也许是没有力气说话,也没力气抬眼皮,他始终闭着眼睛。王玲“哼”了一声:“这么好的苹果,不吃白不吃!”然后有滋有味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把木盒里另一个苹果拿出来。看见盒底花花绿绿的石头,她端详了半天,突然笑了:“多漂亮的石头啊,两颗心一个套一个。我喜欢!送给我吧?” 胡坤想骂她几句,但气若游丝,一点力气也没有。 王玲吃完苹果,把胡坤的脏衣服放进脸盆,说:“我去给你洗衣服,一会把面吃了,我不想再热了!”不一会她就把一盆衣服洗好了,回来看见胡坤还躺在床上,说:“真的不吃?”见胡坤不说话,她端起来就吃。“这么好的面条,还有荷包蛋,竟然不吃。不吃我吃!” 胡坤听见她“稀噜稀噜”的声响,头皮都在跳,忍不住睁开眼。见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凳子上,把面条吃得震天响,突然意识到她才是和自己对路的女人,而那个“毛眼眼”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是永远和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当然,眼前的王玲也是和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但是,她和“毛眼眼”不一样,是血都可以融在一起的人。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说:“别吃完了,给我留一点!” 王玲停下筷子看着他,笑了:“我说你不傻啊,还知道饿!我哪能吃完呢,就是专门吃给你听的!”说完,把满满一碗面放在他手中,看着胡坤吃完面把汤都喝干净,又拿出一块大饼递给他,说:“这是我亲手烙的大饼,知道你爱吃面食。” 胡坤把空碗放在王玲手中,一抹嘴又拿起饼子啃起来。饼子很好吃,又软又香,手艺还真不错!他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这位从来没正眼瞧过的姑娘: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c圆圆的鼻头,圆圆的下巴,五官没一个好看的,但是配在一起就有味道了。 王玲捧着木盒看来看去,问:“这是你做的吗?” “你喜欢?”胡坤拍拍身上的饼渣。 “当然喜欢了,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永不分离!” 胡坤夺过盒子就摔在地上。盒子摔得粉碎,石子撒了一地。 “你?”王玲惊恐地看着他。 “你喜欢,我就重新去捡,做一个比这个好看一百倍的送给你!” 王玲笑了,笑了很久。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没有前奏c没有序曲c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 胡坤第二天就要上工地了。王玲特地来送他,还塞给他一个装了满满一袋大饼的包袱,说:“你要是想我了,就吃我给你烙的大饼。过几天,我去桥上看你,还给你做。河谷里冷,风很大,一定要多穿点。还有,在桥上干活要多留个心眼,危险的地方千万不要去,要是你胳膊腿摔断了,我可不会伺候你!”几句话,她就一日千里变成了他的妈,喋喋不休地温暖起胡坤来。 虽然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无情,胡坤心里却暖暖烘烘的。看见“毛眼眼”略带醋意地看着他和王玲依依惜别,他趁机把离别之情演绎到了极致,当着所有人的面实实在在亲了王玲脸颊一口。他抱着热呼呼的饼子爬上了车,来到了他要创造无数个世界第一的桥梁工地。 有了爱情就有了动力,有了动力就有了生活的意义。见到了桥,胡坤就有了亲切感。在工地,他察看施工环境,测量水流大小,记录河流冲刷线,组织施工人员入场,构筑桥头引道,配置施工材料等等。大小事情他都积极参与,忙个不停。卷着图纸c夹着铅笔c拿着皮尺是他的标准形象。在河滩里跑上跑下,大喊大叫又是他的习惯性动作。除了建桥,他还有一项重要而神圣的工作,就是捡拾河滩上红色的带心形图案的石子。 王玲到工地来看他时,胡坤已经捡齐了所要的石子,并制作了一个精美的粉红色小盒,里面有一颗由无数颗“小心”组成的大大的“红心”。王玲捧着它双手颤抖:“每一颗都是红色的,心形的,又组成一个大大的心,多好看啊!” “是我的心,永远不变的心!”胡坤说。 “我想你了,就看这颗心。你要是想我了,就吃我给你烙的大饼。”王玲把一大袋子烧饼放在胡坤手中。 “走,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桥!”胡坤拉着她走到桥墩下,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的伟大梦想。王玲幸福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内心充满了崇敬和爱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我的名字叫狗屎 陈西平已经在工地上干了大半年,家里有了他寄回去的钱,日子好过多了。今天他又领到了工资,正准备去给家里寄,却收到了父亲的来信。父亲问他为什么每月总给家里寄两份钱,难道在西藏工作还发双份工资?他非常疑惑,会是谁呢,雷锋吗?思来想去没有猜出是谁,反倒是王雪梅亲切的面孔在眼前一次次闪现。不知为什么,青藏线上她帮自己解围时举足轻重的一句话就像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不但光亮,还很温暖,从那以后,她的影子就挥之不去,再也忘不掉了,总喜欢偷偷想她。可每次想起她,又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她就是高悬天空的太阳,可望不可及,自己怎么会奢望和她谈情说爱呢?可是,抽了自己一嘴巴还是忍不住要想她。想她甜甜的歌声,想她温暖的笑容 思念慢慢演变成了冲动,冲动又演变成了行动。陈西平去邮局给家里寄了钱就直奔百货公司,买了一斤水果糖就去找王雪梅。走进学校就看见她正和一个男老师从办公室走出来,他们边走边谈,样子亲切而友好。陈西平赶紧躲在一旁。 “谢谢你,刘老师,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来找你补习语文课,耽误了你不少时间。我替他们向你表示感谢!”王雪梅说。 “谢什么!都是为了学生,应该的!”刘子航说。 “他们进步很快,尤其是其加同学,刚开始汉语都说不流利,现在作文水平突飞猛进。这都是你的功劳。” “哪里!他很用功,是个好苗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刘子航说完把手中一个纸包递给王雪梅:“这是胖大海,老师的职业病就是咽炎,要好好保护嗓子,有空多喝点!” “哎呀,我真是孤陋寡闻。平时嗓子难受我就吃颗糖!” “吃糖可不行,越吃越干!” “谢谢了!”王雪梅接过胖大海。 “谢啥?和我还客气!”刘子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胖大海才能预防咽炎?陈西平拿着水果糖进退两难,转身要走。王雪梅叫住他:“西平,陈西平!” 陈西平硬着头皮走过去,老老实实说:“我来看看你,本想给你送包糖,讲课累了好润润嗓子。可是,刚才那位老师说” 王雪梅笑了:“给我!嗓子痛吃胖大海,不痛吃水果糖。” 一句话,不但化解了陈西平的难堪,还让他倍感亲切。陈西平把糖递过去又看看刘子航远去的背影,问:“他,是你男朋友吧?” “哈哈,什么男朋友。是给我们班补习语文课的老师。很热心c很负责,在他的帮助下同学们进步很快!” 陈西平松了口气,又找不到话说了,问:“你还好吧?” “挺好的,老师同学对我都很好,学校环境也不错。” “你每天上几节课,累不累?” “每天三节课,不累。” 陈西平又没词了,尴尬地看着王雪梅,低下头看着脚。 王雪梅笑:“你不是挺能讲笑话的吗,今天怎么笨嘴笨舌的?” “笑话是现成的,只要记住就能讲。可是,今天没有准备。” 王雪梅笑得更厉害了:“没有准备?对,就像我们老师上课一样,不备课就没法讲课!”说完,拉着他走了两步,问起他在工地的情况。 陈西平说起自己的专业和理想来头头是道,职业的荣耀感溢于言表。王雪梅听完,说:“真是了不起的建造师!” 陈西平立刻纠正道:“建筑师和建造师可不是一回事。建筑师是做方案,做设计,描绘宏伟蓝图的。建造师就是做项目,负责施工现场管理的,和我们建筑师没法比” 王雪梅笑起来,一个劲说自己孤陋寡闻,末了又说:“你可不像我们在教室里上课,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宋建华也这样提醒我,说氧气不够喝,干活要悠着点。” “是啊,我们一堂课下来都气喘吁吁的,何况你们!” 陈西平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正要说什么。一个学生跑过来说:“王老师,我有事找你。”陈西平赶紧告辞走了。 跑过来的学生是宋丽。她把卷起的一张纸条交给王雪梅:“曹刚给我写的情书!” 情书?王雪梅一怔,打开纸条认真看了一遍。什么情书啊,就是青春期男孩对异性的好感和吸引,美好c青涩c懵懂的感情,根本谈不上是爱情,更不能轻易下早恋的结论。但她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事,建议宋丽和她一起走走,听听她的想法再说。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对策。 经过交谈和思索,她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走到花坛前,她拉宋丽坐下,说:“尽管你也喜欢他,但这依然不能叫情书,也不表明他要和你谈恋爱,这只是异性间的爱慕。” “爱慕?”宋丽不解地看着她。 “这种感情就好比早晨太阳初升时的一层薄雾,它是美好的,多变的,尽量不要让这层雾凝结成云c酿成雨。因为你们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迎接风雨,没有做好应对挑战的准备。好好珍惜这份感情,把它化成学习的动力。” 宋丽点点头:“是的,我想起他对我的好,心里很感动,但是要接受这份感情又感到很害怕。” “虽然不是爱情,但是它的存在或多或少会分散你们的精力和时间,必须正确面对。你们就要升高中了,马上就要进入最关键的学习阶段,学习任务很重。父母把我们养大,送到学校来读书,辛勤培养了我们十几年,就等着我们以优异的高考成绩回报他们,我们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宋丽认真地听着,觉得老师说得很在理。 “再说,如果我们真的很在乎对方,就要对他的未来和前途着想。希望他好,就把这种美好的感情深埋心底,待到你们有能力承担的时候,就让它自由开放,开花结果!” “老师,多亏我来找你,现在我如卸重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知道了还不行,还要好好找曹刚谈谈,打消他的顾虑。还有,不要向其他同学提及他写信给你的事,会伤了他的自尊心。我相信你们自己可以解决好这个问题。” “老师,你就相信我们吧。我一定把你刚才说的都告诉曹刚。我们一定会把精力转移到学习上,一起努力考上大学!” 王雪梅拍拍她的肩,说:“老师相信你们!” 送走了学生,王雪梅回到宿舍写着备课笔记。没写两行纸面就浮现出张浩天的笑脸,不断重现,挥之不去。她干脆放下笔,静静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一直珍藏在衣柜里的那张手绢,便拿出来细细端详。这是张浩天在青藏线上给她擦过鼻血的手绢,上面有几道浅浅的蓝色边纹,中间还有一条撕裂的小口。她一遍遍抚摸着,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一幕一幕,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 闭上眼睛是他,睁开眼睛还是他,整整一夜王雪梅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一下课她就抓起电话拨给张浩天,可铃声响起她又很快按断,捂住快要跳出的心。她心慌意乱地坐了一会,决定去找他,可没走几步,坚定的决心又动摇起来。见了面说什么呢?她犹豫不定,又扭头往回走。 回到办公室随手翻开一本老师留下的诗集,舒婷的《致橡树》跳了出来。她一下就被优美的诗句吸引住了,那些采用朦胧象征意义所表达的细腻情感正是此时内心真实的写照,荡气回肠的爱情诗句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她多么渴望自己就是一棵挺拔的木锦,开着红硕的花朵和心爱的橡树站在一起啊!她抱着诗集不知不觉走到白杨树下,仰望夕阳中的挺拔树干,想着心中的橡树。 “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其加的声音把王雪梅从飘远的思绪中拉回来。“老师,这是你给我布置的作业,看我做对没。” 王雪梅一页页翻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纠正了几处小错误,说:“按这个进度,你很快就把欠下的功课补上了!” 其加把本子揣在怀里笑了笑:“太好了!”然后歪着头看着她,“老师,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你不是叫其加吗?”王雪梅觉得很奇怪。 “但是你知道其加是‘狗屎’的意思吧?” 王雪梅笑了:“你父母怎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我家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他们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快乐长大,所以给我取了一个不起眼的名字。” “喔,和我们汉族一样,故意给孩子取个歪名,好养活嘛!” “所以我要好好读书,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让他们看看我这块狗屎也能上大学!” “你说得对,你这么聪明,又喜欢读书,将来大学毕业后回来好好报答你父母,建设家乡。” “可是我阿爸阿妈并不希望我上大学,他们说读那么多书没有用。”其加的眼光突然暗淡下去。 “知识可以带来财富,带来智慧,学到知识才有更大的本事帮助你阿爸阿妈,懂吗?”王雪梅本想用朴素的语言生动地给他讲明读书的道理,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干巴巴的。 “我说,我们班的汉族同学就比我懂得多,我也要去北京读书。可阿爸说,过两天家里要收青稞就不让我来学校了。”其加眼里充满了忧伤。 “我可以去帮你家干农活,但条件是你必须来读书!” “老师,你真的要帮我干农活?” 王雪梅郑重地点点头。 “太好了!我家就在拉萨河对面的柳梧村,可是要坐牛皮船才能过去。你怕不怕?” 王雪梅笑了:“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其加笑得灿烂极了,兴奋地和王雪梅击掌约定:“一言为定!” 王雪梅笑了:“你的普通话说得不错嘛!” “看我的!”其加夺过她手中的诗集念起来:“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拥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相互致意” 其加的朗读完全不是诗朗诵应有的语气和节奏,有几个字还念错了,但丝毫不影响王雪梅对木锦和橡树那风雨同舟,心心相印的理解。她动情地倾听着。 其加一脸的懵懂:“啥意思?好像很远很远” “其实很近很近”王雪梅见其加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站起来说:“走,补课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手指压在琴弦上 田笑雨自从看见张浩天给李红献花后就顿生醋意,不再想和他说什么了。张浩天几次要向田笑雨解释她都不给机会。这天,张浩天正忙着起草采访稿,抬头看了看表,已过了下班时间,回头看见田笑雨一个人站在窗前摆弄花草,就说:“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也不说话。” 田笑雨背对着他不吭声。 张浩天放下笔走过去,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田笑雨依然不说话。心里有气,盆里的土都翻到了外面。 张浩天把土抓到花盆中,看了她一眼,说:“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李红,还吃她的醋!” “我没有吃她的醋!”田笑雨又翻出一些土。 “小心眼!你以为我看不出啊!”张浩天把翻在外面的土捧进去。 田笑雨拿着铅笔头故意把他刚捧进花盆的土又翻了出来。 “说说,为什么生气?”张浩天拍拍手上的土看着她。 “我看见你给她送玫瑰!”田笑雨扔下铅笔头走到一边。 张浩天走过去说:“你听我说,那天” 这时,电话响了。张浩天转身去接:“你好,是报社。喔,是周逸飞啊,找笑雨?”张浩天刚才还说田笑雨小心眼,可接了周逸飞的电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举着电话摇了摇:“周逸飞,找你的。” “不接!”田笑雨头也没抬。张浩天刚要挂电话,田笑雨又说:“等等!”然后抓起听筒,立刻变了一个腔调,用张浩天完全陌生的矫情嗓音说:“逸飞呀,什么事?什么,一起去看电影,好啊,好啊。我马上就来,等着我啊!”说完“啪”一声扣了电话,对张浩天嫣然一笑,转身跑下楼。 张浩天像突然被人打了一闷棍,怔怔地站着,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才瘫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着电话机。突然他用力一挥,把桌上的稿纸和笔全扫在地上,站起来走了。 他饭也没吃就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天都黑了才坐起来,从墙上取下吉他拨动琴弦。音乐一响起,房间就被忧伤的气氛填满了。还是他最喜欢的《橄榄树》,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弹起来却充满了失落和悲凉,一遍又一遍,感觉每一个音符都在无情地敲打着自己伤痛的心。 李小虎回来了,听见漆黑的小屋传来一阵阵悲悲戚戚的吉他声,怔了一下。他推开门打开灯,看见张浩天坐在床边抱着吉他,走过去拍了他两下:“发什么神经!灯也不开,把好端端的《橄榄树》弹成了《二泉映月》!” 张浩天停止了弹拨,但手指一直压在弦上,半天不说话。 李小虎把手中一块彩布抖开,问:“你看这是什么?”张浩天依然不动。李小虎把他的吉他挂起来,把一块方方正正c五颜六色的画布放在他手中。张浩天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不就一块布嘛,有啥好看的!” 李小虎推推他,说:“你就不能好好看看,敬畏些c虔诚点!” 张浩天这才捧起画布认真看起来。画布上方有个杆,下方是个轴。轴的两端用纯银裹着轴头,轴身还雕有精美的黄龙。画布中央一个戴着黄色尖帽的僧人正端坐在五彩莲花宝座上,他的四周布满了祥云c山丘c湖泊c动物等景物。整个画面色彩明亮,对比强烈,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和典型的藏族绘画艺术风格。张浩天已经猜到这是一副唐卡了,他把画布推给李小虎,“这不就是你魂牵梦绕的唐卡吗?” 李小虎没有想到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赞叹道:“有文化!”又指着画中的僧人问:“哪你知道他是谁?” 张浩天嘴角一撇:“他不就是格鲁派的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吗?” 李小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连这你都知道?不简单!” 张浩天“哼”了一声,躺在床上。 李小虎津津乐道:“你看这绘画技巧和制作工艺,多么精细考究。这些颜料可不是西洋画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学染剂,都是纯天然矿石和绿色植物。不管多久都不会褪色,价值连城!” 张浩天听他这么一说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用手摸了摸,说:“颜色这么鲜艳光亮,是不是昨天才画上去的?” 李小虎一把抓过来:“什么眼神!你知道做这样一幅唐卡要多长时间吗?”还没等张浩天回答,又自问自答,“从制作画布c构图c定稿c着色到勾线定型,再到缝制装裱,一套工序下来少则半年,长则十年,你说要值多少钱吧!” 张浩天摸了摸画布的质地,感觉不出是麻还是棉,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李小虎得意地说:“好的唐卡都是用丝绸做的,而且比我这个大,上面还镶有珠宝c黄金,做好后还要请喇嘛念经,盖上加持喇嘛的朱砂手印!”说完小心翼翼地卷起唐卡。 张浩天问:“你花了多少钱?” “积攒了大半年的工资全给人家了,没钱吃饭了!” “怪不得这几天偷偷拿我的饭折去食堂打饭。” “看你小气的,才吃了几次就有意见了?”李小虎笑了笑,把唐卡塞到床下木箱里,神秘地说:“我有个重大决定!”说完指了指不知何时贴在床头的一张白纸,念道:“保证书,从今天起,我李小虎开始戒烟,攒下的烟钱用于藏族艺术品的收藏。保证人,李小虎。监督人,张浩天。” “千万别发誓,发誓就意味着强迫自己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再说我也不是你的监督人!” “这忙都不帮,哪像个大哥?你看我默默无闻帮你把包裹都取回来了,讲什么条件没有?” 张浩天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个电吹风,他笑了一下,但笑容转瞬即逝。 李小虎说:“你头发几寸长,还让家里寄个电吹风?太小资了吧!” 张浩天叹口气:“我哪用得了这玩意,这是给笑雨买的!”说完找了个插头试起来。 “什么,你给笑雨买电吹风?好贴心啊!”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上次她就是因为洗头没干睡了,得了肺水肿住进医院,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小虎走过来蹭了他一下,一脸坏笑:“刚才还不愿帮助同志戒烟,现在怎么又这么高风亮节了,是不是爱上她了?” 张浩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否定:“你想得太远了吧,买一个电吹风就爱上人家了?”心想,不管她今后喜欢谁,这个电吹风都应该送给她。他站起来说:“送电吹风和爱情无关。在西藏我们都没有家,人家又是一个女孩,同志间多一些关心应该的。” “不要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爱就是爱!”李小虎说。 原本以为爱情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事,可是现在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但是,张浩天内心还是挂念她c渴望她好,这一点不容置疑。他把线卷起来,说:“我现在就给她送去,万一她今晚又洗头了呢,说不定就用上了!”起身看见地上一枚“西藏自治区成立20周年纪念币”,捡起来塞在李小虎手里:“要攒钱,就从这第一枚硬币开始吧!” “这是最后一枚了,一定要留下作个纪念。”李小虎接过来小心地夹在钱包里。 张浩天去找田笑雨,远远看见她正在开门,猜想她一定是和周逸飞看完电影刚回来。他喊了一声。 田笑雨回头看着他:“什么事?” “上次你住院后,我就想给你买个电吹风。可跑遍了拉萨城都没有买到,就写信给家里,今天刚收到就给你送来了!”张浩天说完把电吹风放在她手中。 田笑雨如沐春风,激动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从见到他第一面起就得到他的无私帮助,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后来他又在危急关头救了自己的命,感觉心和他靠得更近了,坚信从此他就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会有一辈子都讲不完的爱情故事。可是没想到才起航的爱情之舟就改变了航线,这么快他心里就装了别人,而现在,他又温情地站在了自己面前,送来了春风般的温暖。田笑雨捧着电吹风,百感交集。 张浩天不敢看田笑雨的眼睛。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表达的爱情这么快就飘走了。意识到自己这是第一次送她礼物,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时,他有些失落。 两个人都默默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张浩天说了一句:“不早了,我回去了!” 田笑雨就在张浩天转身那一刹,泪流满面。她想喊住他,可泪水流进了嘴里。 张浩天刚拐过墙角,一个身影像闪电一样从黑暗中跳出来朝田笑雨宿舍走去。随后,周逸飞的声音飘过来:“笑雨,别关门!” 俩人看完电影刚分手他又跑回来干什么,一定是还有许多知心话没有说完吧?这么快他们就难舍难分c如胶似漆了张浩天心里好难受。灯光下他看见周逸飞从怀中取出一条红色丝巾:“你看,这是前天我去广州开会特意给你买的” 张浩天的心好像被针深深刺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走了。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看见电吹风盒子中还夹着一封信,赶紧打开。 “浩天儿: 转眼你到西藏快一年了,可在妈妈眼里却像过了十年那么长。自从你走后,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你。 每次来信你都报喜不抱忧,我不相信西藏有你说的那样好,啥都不缺,吃的都是白米白面。你爸爸说你尽骗我们,说西藏啥都不长,哪来的白米白面?我想也是,如果西藏真有那么好,大家不都抢着去,还要国家动员干啥? 你爸的身体时好时坏,咳嗽加剧。我天天都在劝他少抽点烟,不要再生你的气,可他始终想不通,说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怎么就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前段时间你爸又住了一次院,你弟弟又要上学,我一个人可忙坏了。多亏你的同学蒋小娟来帮我,跑前跑后,替我做了不少事,要不,我一个人真应付不了” 爸爸又住院了?张浩天的眼睛有些湿润,纸上的字也变得奇形怪状起来。蒋小娟来家里帮忙?张浩天又很感动。看完信他心里五味杂陈,倒在床上用信盖着脸。 李小虎想摸烟,可看见床头的保证书忍了忍,自言自语:“不能死灰复燃!”说完,又把床下的唐卡翻出来看,发现张浩天看完信有些反常,便走过来逗他:“想妈妈了?”见张浩天不言语,就揭开他脸上的信,看到他眼角有泪,打趣道:“还哭鼻子?” 张浩天抓过信又盖在脸上。 李小虎问:“刚才不是去送电吹风了吗,笑雨都给你说啥了?”见他还不吭,便分析起来,“你说,她是不是在和周逸飞谈恋爱,那天周逸飞在医院里说话的口气” 张浩天一翻身坐起来,说:“别没事找事啊!” 李小虎还在进一步分析:“周逸飞在医院里说话的口气,感觉他已经和田笑雨私定终生了一样!” 张浩天把信塞到枕头下,厉声说:“别给我提周逸飞!” 李小虎一脸迷茫:“咦,过去我说周逸飞坏话,你还说我小肚鸡肠,今天你怎么了?” “今天我就是不高兴!” 突然停电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李小虎站起来拿着脸盆向门外走去,嘟噜着:“莫名其妙嘛!” 等他洗脸回来,张浩天已经蒙着被子睡了。李小虎赶紧钻进被窝,可不知怎么心中还惦记着那副新买的唐卡,又翻身坐起来点上蜡烛细细地看。没看两眼,张浩天坐起来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李小虎摸黑把唐卡塞进皮箱,躺在床上还是兴奋,又想起洛桑教的几句藏语,便反复念起来:“人是米c马念达,吃饭就是卡拉沙” “碰”的一声,张浩天把蜡烛头狠狠砸在他枕边。 屋里顿时寂静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挑战权威 刘敏被科长奚落之后依然我行我素,与生俱来的倔强和韧劲让她不肯轻易服输。她把工作中遇到的大小问题都细细记录在一个小本上,一有空就掏出来看,不管同事还是领导,有机会就要争个你对我错。这天,她拿着报表拉住急匆匆走进来的科长说:“科长,你看这份报表有问题” “打住,今天我不和你争!”科长看看老王的座位,又看看表,“这个老王,去哪里了?” “刚才我还和他争论不休,把他说得哑口无言。一定是害怕我再和他理论,躲起来了吧?”刘敏说。 “连老王这样的老同志你都不放在眼里,都要一争高下,太不像话了。”科长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 “他说的就是不对嘛,你看” “好了好了。我今天没有时间和你闲扯。”科长又看了看表:“这样吧,今天我家里有点急事,你现在替我去参加局办公会。记住了,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刘敏答应着,拿起记录本就朝会议室走去。刚坐下次仁局长就开始讲话:“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个短会,就一个议题。我们财政局的办公房还是二十年前盖的土坯房,风吹雨淋这么多年,不少地方已经掉土脱皮。如今各局委早就旧貌换新颜了,我也想换换局容局貌,盖一个现代化的办公大楼。大家说说这笔钱该花不该花!” 次仁话音刚落大家就热议起来: “我进局那时就有这个办公房了,早该推倒重盖了!” “换换办公环境,再种点花花草草,工作起来心情也好啊!” “盖楼尽管要花不少钱,但想想办法总是可以解决的。再说有一个气派的办公大楼也有利于我们招商引资嘛!” 次仁见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正要拍板敲定,刘敏却突然举手说:“我有意见!”大家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她,然后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刘敏并不怯场,说:“盖楼就意味着花钱,而我们财政局自身没有资金来源,又没有盖楼的计划,我们花的每一分钱都要从财政预算中挤压,这会给我们本来就不充裕的建设资金带来巨大困难。再说我们现在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应该把有限的资金用在发展经济c改善民生的大事上!” 她的话引起会场一阵骚动,大家轻声议论一阵,就把目光投向次仁局长。次仁一脸的不满,把桌上的文件夹推到一边:“你说说我们这里哪些是发展经济c改善民生的大事?” 刘敏愣了一下,这是过去领导问过自己多次的问题,当初答不上,现在还是答不上,但是雪莲地区的基本情况还是知道的。她冷静想了想:“雪莲地处山区,可利用的土地资源有限,草场小c耕地少,农牧民的收入不高,他们十分渴望提高生活水平。尽管我不清楚做什么能赚钱,如何才能帮助他们脱贫致富,但是,就算拿盖楼的钱帮他们解决当下的就医c教育困难也是好的!” 大家感觉她的话有些道理,刚才犀利的目光变得温和起来。可是,次仁还阴沉着脸。他说:“这里的情况我没有你清楚吗?我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雪莲人,从小就生活在这块地方!”他直了直腰板,“我们新建一个办公楼也是经济发展的需要嘛。现在改革开放了,市场搞活了,做生意的人多了,但是你看我们破旧不堪的办公场地,哪个有钱人会来这里投资搞产业?形象不好吸引不了商人的腰包,就没有办法招商引资,光靠国家这点财政拨款过日子,解决不了大问题!” 大家认为次仁局长的话也对,纷纷朝他点头。 刘敏并不退缩,说:“财政部门的形象并不是靠漂亮的办公楼打造出来的,只有高效务实c为民谋利才能获得群众的信任和口碑,才能真正发展致富。如果我们的农牧民还在贫困中挣扎,我们却贪图享受,就是盖起高大的办公楼,我们的形象也是低矮的!” 在场的人面红耳赤,坐立不安,又把头扭向次仁局长。次仁脸色难堪,嘴唇轻轻颤抖,抓了一把卷曲的黑发,突然用力拍着桌子站起来:“散会!”然后第一个走出会场。大家赶紧收拾各自的东西站起来,跟着局长走出去,有的还回头瞪了刘敏一眼。 刘敏并不后悔,合上一个字也没写的笔记本回到办公室。 快下班时科长走了进来,说话从来都细声细气的她拍着桌子吼叫起来:“我就走了一会,你就闯这么大的祸!局里上上下下都沸腾了,一进大门就听说你今天和局长唱起了对台戏,说什么局长有损干部的形象,贪图享受,不顾农牧民群众的温饱死活” 科长发火刘敏是领教过多次的,但拍桌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说:“我没这么说局长,我是说盖办公楼没有必要,发展经济才是第一位的,不过也有说他贪图享受这个意思。” 科长又拍了一下桌子,钢笔滚落在地。她说:“盖一个办公楼就有损财政形象,就阻碍经济发展了?你以为你是谁呀!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不是告诉你只带耳朵不带嘴巴吗?你在会上给局长扣那么多帽子,你还想不想在这里干了?” 难道又要把自己赶走?刘敏有急又气,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办公楼现在还能用嘛,我们需要把钱花在关系群众的大事上” 电话突然响了。科长拿起电话:“是局长?让我去一趟。好,好!”她放下电话瞪着刘敏,“你有好戏看了!” 刘敏懊恼地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大家都走了,她才站起来向自家慢慢晃去。边走边想,是不是又要被发配到更穷更远的什么地方。 走进小院,看见何帅开垦的荒地已绿油油一片,刘敏顿时忘了刚才的不快。她给补了几次苗才艰难存活的辣椒松松土,又拔掉大葱和四季豆地里的杂草,摘下几片青嫩的白菜叶准备做饭。她把菜叶扔进锅里又想起了局长扬袖而去及科长拍桌子瞪眼的样子,心里一阵委屈和苦闷。刚一走神,青菜就在锅里冒起了青烟,不一会全糊了。 她无心再做,坐到桌前看见了何帅做的糖纸人,拿起来左瞧右看,不知不觉想起了何帅。想起他挥锹开地的情形;想起他悠扬的口琴声;想起他去阿里一路的艰辛;想起他给自己写的那些信。她望着门前弯弯曲曲的土路和波光粼粼的小河,仿佛看见何帅又扛着麻袋从山坡下走来。看了好久,没有什么人走来,只有那条经常光顾自己寒舍的黑狗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有些失望,放下纸糖人拿起了笔,绵绵不绝地向远在阿里的何帅倾诉起来。可是,信写好了却又改变主意不想寄了。她拿起信读了一遍,放进抽屉里。 第二天刚踏进办公室,老王就说局长找她。刘敏咬咬嘴唇,说:“发配就发配,我不怕!”说完以迎接狂风骤雨的心态走进次仁局长办公室。没想到次仁局长见她进来却和风细雨地说:“小刘,来来来,这边坐。”然后诚恳地剖析起自己来,“我昨天态度不好,首先向你道歉。散会后我和其他领导交换了意见,还找你们科长谈了很久,知道你对我们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提出过很多好的建议,这说明你是一个热爱工作c有责任心的人。你比喻得很恰当,我们不能把有限的资金像撒辣椒面那样东一把西一把地撒,这的确带不回预期的效益。” 局长虽然把胡椒面说成了辣椒面,但是听得出他认真思考过自己说过的话。刘敏说:“我只是看到了问题的表象,至于钱如何花才能带来经济效益还说不清楚。” “你提出年终对资金运行情况进行评估的提议,我觉得就很好嘛!起码知道我们拨出去的钱花得该不该c值不值,这对我们管好用好财政资金c防范和化解资金风险c提供决策部署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我想以后你要把这项工作担起来,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经常给我敲敲警钟!” 刘敏没想到次仁局长如此谦虚,还对自己这么信任,和昨天判若两人。一向口齿伶俐的刘敏有些结结巴巴:“我只是在学校学了些理论知识工作经验还不多” 次仁笑了起来,态度更加温和可亲:“昨晚我可是一夜没睡好啊!过去顺耳的话听多了,这么尖锐的批评听了很过瘾啊!我决定不再盖办公楼了,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开支,把钱用在雪莲县的经济发展中!” 刘敏又惊又喜,立刻检讨起来:“是我不该在那样的场合,不分轻重对领导讲话。” 次仁把自己皱巴巴的西服整理了一下,好像并不在意她在讲什么,说:“其实我家也在农村,从小是干农活长大的,那里的农户年均收入不足百元,生活很艰辛啊!雪莲县自然条件不好,气候恶劣,灾害频发,农业技术含量又不高,无法形成规模经营。虽然国家年年投资,依然摆脱不了贫穷。我这个财政局长很愧疚啊!可除了向国家要钱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刘敏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真想给局长献计献策,把自己的本事全都发挥出来。但苦于对基层情况了解太少,工作经验不足,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她说:“局长,以后有下乡的任务多安排我,尤其是那些条件艰苦,问题复杂,群众生活水平低的地方我一定要去看看。” “下乡很苦,你又是一个女孩,有的地方我们藏族同志都受不了,你能行吗?”次仁看着她。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不去看看,你问的问题我还是答不上来!还有,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扶贫款一送到牧民家就花光了?有的全买酒喝了,有的把我们送去的羊也吃了,还有的连种子也不留。这些问题我都要搞清楚!” “喔,还想了不少问题嘛!我们这里太需要你这样的大学生了,我相信凭着你的热情一定能把工作干好!” “我会做好的!”刘敏有了信心。 次仁走了,刘敏拿起电话就想打给张浩天。她要告诉他自己留下来了,站稳了脚跟准备大干一场。可是,她拿起电话又放下,还是等做出成绩再炫耀吧! 第二天,刘敏就背起背包带上干粮和局里其他同志下乡了。从此,不管是本部门还是其他科室组织的调研,只要有时间,她都积极参加。对她来说深入基层掌握第一手资料是最迫切的事情,她和男同志一样爬山涉水c走冰卧雪c钻林子c睡帐篷c吃糌粑c喝山泉,还大着胆子练习骑马,刻苦学习藏语。没多久她就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席地而坐c刀割生肉,端着青稞酒和藏族同志推杯碰盏不分你我。经过几个月的潜心调查和深入思考,她把厚厚一沓资料递给局长,并详细汇报了自己所思所想。 次仁局长钦佩地望着这位初生牛犊一样敢想敢干的汉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让纸条飞 张浩天和田笑雨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了,两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霜。像同一把锯子拉扯着两个人的心,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不好受,可是谁也不说出来,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中午,田笑雨走进食堂打好饭,朝他们三个常坐的位置走去,发现张浩天和李小虎已经坐在了那里,扭头要走。李小虎一把拉住她,说:“怎么回事嘛,原来我们三个人天天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亲如一家,现在你俩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田笑雨看了张浩天一眼,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开始打转,转身想走,李小虎抓住她的手,问:“说说嘛,咋回事?”田笑雨不说话,挣脱中,碗里的汤撒在手上,又油又烫。她一松手,碗落在地上。她没有去捡,转身走了。张浩天看似冷漠地看着她,看见田笑雨被汤水烫了手,眉头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 李小虎把碗捡起来放在桌上:“浩天,你俩咋搞的嘛?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 张浩天埋头吃饭不说话。 “我问你呢!”李小虎拿起空碗敲着桌面。 张浩天抬起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张浩天心烦意乱。 “你咋不去问问呢?” “我没法问!”张浩天把碗推到一边。 “你不问,我问!”李小虎站起来就去找田笑雨。 田笑雨没走多远。李小虎紧跑几步堵住她的路:“我问你,你俩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田笑雨看着地面,手中端着一碗白米饭。 “没怎么回事,见面怎么不说话?” “你去问他!” “你先说,你说了我再去问他!” “我亲眼看见他给李红送玫瑰花!”田笑雨把头扭到一边。 “送玫瑰花,给李红?”李小虎哈哈大笑了两声,突然脑子又“嗡”的一下。原来是因为爱情,田笑雨在吃醋,说明她已经爱上张浩天了!在这之前一直以为三个人的感情不分彼此,虽然也朦脓觉察到他俩的变化,但是根本没有当真,还开过他们的玩笑。可是,现在他愣了半天,不知是伤感还是高兴。见田笑雨正看着自己,他勉强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我们三个人的友谊会地久天长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蜕化变质了!”说完这话时,他觉得自己的嗓音都有些变了。 “可是他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要给李红送花?”田笑雨问。 “给李红送花?打死我也不信!”李小虎又恢复了镇定。 “我亲眼看见的!” “你喜欢张浩天,可周逸飞和你又是怎么回事?”李小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分析着前因后果。 “那是他一厢情愿,我根本就不喜欢他!”田笑雨扭头走了。 喔,明白了,他俩就是误会!李小虎转身去食堂找张浩天。没有找到,又去宿舍找,也没有。下午回到办公室看见张浩天的办公桌空空的,田笑雨正在埋头起草采访稿件。 不一会,张浩天走进来一声不吭地坐在办公桌前,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其实,他刚才从食堂出来一个人去了拉萨河,在河边转悠了半天,冥思苦想了好久,对着滔滔江水还大声咆哮了好一阵。但是,看得出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改变多少。 李小虎想问问张浩天,见大家都在埋头工作不好打扰。想等下班了再说,可心里火急火燎的。他撕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扔给他。 张浩天打开看,上面写着:“我问你,你喜欢田笑雨吗?” 张浩天很快写了几个字扔回去:“当然喜欢!” 李小虎又扔回来一个:“喜欢她什么?” “什么都喜欢!” “那你为什么给李红送玫瑰花?” “我没有,是田笑雨误会了!” “她说亲眼所见!” “玫瑰花是邓安送给李红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李红却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第二天我发现了,就把玫瑰放回李红的办公桌,可刚把花放好,田笑雨就看见了!是她误会了,我心里只有田笑雨!”张浩天写完这一长串正准备扔给李小虎。林江涛说:“你们搞什么名堂,有话就说嘛,扔来扔去的干啥?”张浩天一紧张,纸条落在洛桑的桌子上。洛桑打开一字一句念起来。 李红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看着张浩天。 邓安无限失望,无限痛楚地看着李红。 张浩天又急又慌,站起来去抢洛桑手中的纸条。 田笑雨一把夺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愣了许久,泪水夺眶而出。她在纸条背面飞快写下几个字扔给张浩天,可惜,命中率太低,纸团又扔到了洛桑桌子上。洛桑打开继续念:“知道了,我错怪你了!” 张浩天立刻走过去抓在手上,看了田笑雨一眼。 下班了,李小虎将自己手中的纸团全部交给田笑雨:“都给你,好好保存。这都是他的爱情誓言,以后他反悔,拿此试问!” 大家都走了,田笑雨见张浩天还是眉头紧锁,就走过来问:“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啊?” 张浩天捏着纸条,说:“我还以为你和周逸飞好上了!” 田笑雨笑了起来:“说我吃醋,你也一样嘛!” “那天,我看见他去找你,还送你东西!” 田笑雨一愣:“你是说他给我的红丝巾吧?我没要。” “可是,我听见你接他的电话,还说一起去看电影?” 田笑雨捂嘴一笑:“我根本没有接他的电话,我是捂住话筒故意说给你听的。就是想气气你!” “原来你也会耍花招,看不出啊!”张浩天笑了。 “就兴你气我!我也会!”田笑雨说完跑了。 “你这个坏丫头!”张浩天在后面追。 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后面,张浩天追到了田笑雨。田笑雨把周逸飞送红丝巾的经过告诉了他。 那天,周逸飞掏出红丝巾就围在田笑雨脖子上。田笑雨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燥热。她取下来,说:“我不需要!” “为什么,不喜欢红色吗?哪你喜欢什么颜色,绿色的c蓝色的c还是黄色的?”周逸飞急切地问。 “什么颜色都不喜欢,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开什么玩笑,明明是女人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用!” 田笑雨有些不耐烦:“我要休息了,你赶紧走吧!” 周逸飞如此渴望得到她的爱情,满心欢喜地跑来表白,还祈盼发生点什么浪漫心动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回去呢?可田笑雨的态度严重打击了他的热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无奈地看着她。 田笑雨见他还不走,就说:“上次在医院,你当着浩天和小虎说的那些话,已经给我们造成误会了,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 “我不记得说过什么不妥的话啊?再说谈恋爱人人平等自由,我又不是抢别人的,大家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嘛。我们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谁追到就是谁的,这又不需要发扬风格”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我又没说要和你谈恋爱!” “现在没有谈,并不代表今后也不谈啊!我们可以从现在就确立恋爱关系开始交往嘛!我一定虚心接受你的考察,不,是考验!”周逸飞的热情始终处于沸点,而且不想降温,声音急切而响亮。 “我自始自终都把你当同学看,你不要奢望其他的!” “那只是你现在的感觉,你只要和我交往下去,你会发现我身上有许多闪光点,真的。我对你仰慕很久了,你聪明漂亮,善良温柔,有才气,有思想这些都深深吸引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明确告诉你,我心里根本没有你!”说这话时田笑雨下意识地抱紧电吹风。 周逸飞发现她怀里是一个崭新的电吹风,再看她的眼神,已经猜到八九分,问:“是不是张浩天送你的?” 田笑雨把电吹风抱得更紧了。 “看来今天我来得不是时候,但是没关系,谁能跑到终点还要看最后的结果!” 田笑雨转身关上了门。 周逸飞并没有离去,大声说:“我知道我有些操之过急,我可以等,耐心地等!”可屋里始终没有回声。没想到一向温柔恬静的田笑雨会这么无情地拒绝自己,周逸飞好像有些伤心,又有些挫败感,但他打定主意一追到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把狼抱回家 宋建华来到藏北草原已经有些日子了,他正按照自己当初的规划按部就班忙碌着。他首先向领导谈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得到支持和认可后,就开始学骑马,学喝酥油茶和吃糌粑。 草原那么大,靠两条腿走不了多远。宋建华意识到不会骑马哪也去不了。再说,骑马最难,他决定先啃下这块硬骨头。不过,尝试了几次才知道,骑马倒也没有最初想的那么难,只要胆子大不拍摔,握住缰绳,拍拍马屁股,很快就上路了。倒是看似简单的吃饭喝茶难住了他。第一次喝酥油茶,他想也没想,端起香喷喷的酥油茶就喝了起来,连什么味道都没有品出来就全倒进了肚子,可立刻又大口大口吐了出来。万万没有想到藏族同胞天天都喝c人人都爱的酥油茶这么具有欺骗性和杀伤力,油腻不说,还膻味十足,呛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还有糌粑,粘乎乎c黑黢黢的,沾在嗓子眼难以下咽。 在草原上工作,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吃了吐,吐了就再吃。一个月下来,他连生肉都可以穿肠过了。正当他得意忘形大口喝起青稞酒时才知道,凉水酿造的青稞酒才是真正的杀手锏。甜丝丝c凉微微的青稞酒看起来就像可爱的草原姑娘,温柔甜美,柔情似水,但是伤胃也是不含糊的。藏族人民的胃是经过高原严酷环境历练和考验过的,在和风细雨长大的宋建华怎么能和他们的铁墙铁壁比。喝下去的青稞酒和生肉一搅合,宋建华就开始“稀里哗啦”跑厕所。整整一个星期,他都不停地在床铺和厕所间练习短道速跑。 过了这几道难关,还怕什么呢?他终于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了。他走家串户,了解民情,想及早掌握具体数据。可是,转了几天又遇到了新的困难,不会藏语怎么和牧民交流,不知道他们想什么又怎么开展工作呢?走马观花可不行,再说一个人在草原溜达,万一碰到野狼也无法抵挡啊! 领导也看到了他的难处,让一个叫多布杰的藏族小伙子跟着他。有了伴,宋建华走在草原上也没那么孤单寂寞了。有多布杰当翻译,工作起来轻松愉快了许多。宋建华拿着小本本不停地记啊写啊。问牧民户数c人口数量;写牲畜种类,种群数量;记草原的植被分布情况,季节轮回的天气变化 宋建华看见一户牧民正在剪羊毛,就和多布杰走了过去。宋建华看准一只羊就把它搬倒在地,拿起牧民递过来的剪子就剪了起来,动作熟练轻巧,没一会,羊毛就蜷曲着落在地上。多布杰看了都羡慕不已,说:“你还会这个?”宋建华淡然一笑,掏出一个尺子仔细量着羊毛的长度,让多布杰也按照他的方法做。他抓起一把羊毛捏了捏。让多布杰秤秤剪下来的羊毛有多重,再问问牧民养了多少只羊,每年产毛量有多少,能买多少钱宋建华掏出本一一记下。 多布杰对他的认真劲有些看不惯,从牧民家出来就说:“没必要这么认真吧,还用尺子测量羊毛的长度,一遍又一遍的!” “羊毛不好测量,卷曲还有弹性,必须拉直了量才准确。” “每只羊的羊毛你都要单独秤,还不把人累死?” “多秤几只羊,平均数才最接近准确的数字。这对我们今后的数据分析很重要!”宋建华策马扬鞭,很快跑到前面去了。 “好好,你说得都对!可是一群羊走过来,看看就知道一个大概,没必要一只只数嘛,可你也要让我一遍遍数。羊是活动的,走了这个,来了那个,我怎么数得清!”多布杰追上他抱怨道。 宋建华扶扶眼镜,说:“科学来不得半点虚假,不搞清基础数据,以后的工作就没有办法开展!” “还有那么多的草籽,你都要我分门别类。它们长得都一样,把我的头都搞晕了!”多布杰还在喋喋不休。 “不标识清楚,到明年草长出来,怎么研究它们的生长情况,怎么淘汰不良品种,怎么提高草种质量?不仅如此,我们今后还要对草原的退化情况进行摸底”宋建华还没说完,马蹄就踩在一个鼠洞里。一阵嘶鸣,马身一歪,宋建华一头栽下来昏过去。 多布杰大惊失色,跳下马抱住宋建华,又喊又叫摇了好久。 宋建华慢慢醒过来,坐在草地上捂住头,看看刚才绊住他的鼠洞说:“这里过度放牧的情况令人担忧啊!有的地方沙化严重,鼠害成灾,必须加紧治理才行!” “怎么治理?”多布杰知道他有了想法就要行动,有些恐惧。 “首先要建立草原保护制度,把人工草地c改良草地c重要放牧草场划分清楚,进行严格的保护。同时采取草畜平衡措施,推行轮牧c休牧和禁牧等多种渠道,加快退化草原的治理,稳定和提高草原的再生能力。”宋建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这些都行不通,就拿治理鼠害来说吧,牧民不许你杀生你就无计可施!”多布杰想起前不久治理鼠害遇到的困难。 宋建华也清楚,当时,他们拿来灭鼠工具,老百姓死活不让用,几乎闹出人命来。“是啊,他们说草原上的一切生命都由神灵做主,我们一个老鼠也杀不得,否则会遭来灭顶大祸!”宋建华在地上跺了几脚,一只黄褐色的鼠兔从地洞里钻出来,飞快滑过他的脚面跑了。他忧心忡忡,说:“这种没有尾巴的老鼠专门吃草根,一年繁殖好几窝。用不了几年草就被它们啃光了,不消灭怎么办?” “你一个人有多大本事,我看算了吧!”多布杰想打退堂鼓。 “再难也得有人去做!”宋建华说。 这时,一个牧民抱着几只“哼哼唧唧”的小动物走来。走近才发现他抱着一窝狼崽子。一问才知道,这位牧民前几天听说一只母狼死了,留下一窝小崽。为了不让狼崽饿死,他在草原上整整找了两天两夜才找到这窝狼崽,准备带回家养大。 宋建华惊讶不已,走过去就把他怀里的狼崽子放在地上,说:“怎么能养狼,怎么能养狼!” 三只狼崽子没有跑,“哼哼唧唧”挤成一团。牧民又把它们抱起来揣在怀里,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脸上是心痛不已的表情,还瞪眼看了宋建华几眼。 “我问你,养大了怎么办?”宋建华问。 牧民说:“养大就放回草原!” 宋建华说:“放回去再来吃羊?” 牧民笑了:“一切交给神来处理!” 牧民走了,宋建华拍拍手上的土,说:“我管不了的无能为力,但是我能做的绝不放弃!总有一天,我要让草原瓜果飘香,牛羊成群!让牧民的钱袋子鼓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有温度的记者 张浩天三人实习期满,刘信义说要对他们进行考试。他们诚惶诚恐地期待这一天,没想到考试的内容竟是让他们去报道全区第五届运动会。这不是让他们撒开鸭子玩吗?三人喜出望外。 一大早他们就做好了准备工作,刚下楼就看见来过报社的护士正和梅朵站在树下窃窃私语,两个人眉飞色舞的。张浩天碰了一下李小虎的胳膊:“那个护士是来找你的吧?” 李小虎说:“管她找谁,神经病!我们走。” 这时,田笑雨追上来喊:“浩天,等等我!”可梅朵把她拉过去,三个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 张浩天看看表,大声喊:“笑雨,再不走开幕式都赶不上了!” 田笑雨这才跑过来,说:“那个护士叫德吉,看上小虎了!” 李小虎说:“拉倒吧!走走走!” 刚刚建成第一次投入使用的西藏体育馆是国家援藏工程重点项目之一,融现代化建筑和藏式风格为一体,以体育比赛为主,兼有文艺表演c观影c群众集会等多种用途,功能齐全设备先进。张浩天去年到此专题报道过,有他带路大家很快到了体育馆。可进馆才发现开幕式已经结束,观众都去看比赛了。 田笑雨说:“连开幕式都没赶上,考试肯定不及格了!” 李小虎说:“都怪你,和她们说个没完!” 田笑雨说:“还不是因为你的婚姻大事!” “我的婚姻大事?谢谢你的关心!”李小虎并不领情。 张浩天说:“赶紧吧,我们分头行动,要不就来不及了!” “分头啥,这么多人,一会就把我们冲散了。看那边!”李小虎指着跑道上即将开始的女子四百米接力比赛说。 他们走过去,看见围观的人群把跑道堵得水泄不通,声嘶力竭的吼叫声震耳欲聋。裁判好不容易把拥挤在一起的观众疏散开,还没等举起发令枪,他们又涌过来占据了跑道。裁判再一次走下发令台维持秩序,可还没等他回到原位,人们又重蹈覆辙围过来。裁判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扣动了扳机。枪声一响,选手们并没有像离弦之箭那样冲出去,她们笑嘻嘻地自由奔跑。跑到前面的兴高采烈,跑到后面的喜气洋洋。围观的群众喜逐颜开,欢乐的气氛冲淡了比赛的紧张气氛。让人忘记这是在田径赛场上。 “这哪是在比赛,简直就是一场游戏嘛!”张浩天完全被他们的欢乐情绪带走了,忘了自己的职责,高兴得忘乎所以。 “好像大家不是来比赛的,而是为了高兴,纯粹的娱乐。”田笑雨既惊讶又开心。 李小虎端着相机跑来跑去,看着乱糟糟的场面无从下手。 跑在最后的运动员听见观众呐喊,笑眯眯地摆摆手,好像要发扬什么风格似的。交了棒的运动员也不退出跑道,还在身后发挥余热。观众始终伴随运动员左右,前呼后拥。看见第一名冲向终点线一瞬他们才闪开一条缝隙,然后簇拥着她们奔向远方。现场根本分不清谁是观众谁是选手。 张浩天好不容易找到冠军队,想请获胜者谈谈感想,可她们却笑嘻嘻地抱怨:“要不是被人拉住了辫子还可以跑得再快一点!” “这是真正的群众运动!”田笑雨笑道。 “每张照片都是选手和观众的合影!”李小虎举着相机说。 张浩天说:“去篮球馆,那里应该秩序井然。” 他们刚走几步就被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吸引住了,钻进人群一看,这里正在举行拔河比赛。奇怪的是比赛选手只有两个人,一条长绸布的两端分别套在两个人的脖子上,中间一段从他们两腿间穿过,选手四肢着地,裁判一声令下,便奋力逆向爬行,像是犁地又像是拉纤。 人们大声呐喊助威,眼看就要认输的一方在藏语c汉语的加油声中稳住重心,双脚用力蹬地,积蓄力量一步步从困境中走出来,最后,一鼓作气把对手拖过了中线。比赛结束,两个人友好地举手击掌,另外一组选手随即跳上场继续比赛。 田笑雨的嗓子都喊哑了,停下来歇息,发现王雪梅也在人群中激动呐喊,忙向她招手。 张浩天看见满面红光的王雪梅,问:“怎么不上课跑来看比赛?” 王雪梅见到张浩天,脸色更加潮红,说:“学生都来了,他们喜欢看足球比赛,我看不懂,就来这凑热闹!” 有趣的民族体育比赛让张浩天他们大饱眼福,都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了。而王雪梅见了张浩天,兴趣就很快转移到他身上。张浩天在看比赛,她却在看他。 摔跤场上,两个膀大腰圆穿着宽大藏袍的选手扭打在一起,转过来摔过去不分胜负。这时有人在身后拉张浩天的衣服:“这有啥好看的,去看抱石头!”张浩天回头一看是陈西平。陈西平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抱石头比赛的细节。大家立刻跟着他走了。 现场果然气氛热烈。一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围着地上一个用红漆标着“150公斤”的椭圆形石头深吸一口气,一弯腰轻松抱了起来。为了证明自己名副其实,他屏住呼吸快走几步后才把石头扔在地上,吐吐舌头笑起来,然后走向“200公斤”的石头。这次显然有些吃力,他运气鼓腮试了两次,缓缓抱至胸前却无力行进,但众人依然给他热烈的掌声。他扔下石头得意地看着身后被淘汰的几个选手,又瞄准了“250公斤”的石头。这次他的表情更加凝重,神情严肃,弯下身子紧紧抱住石头却久久不能起身,好像石头长在了地上生了根。他用尽力气抬离地面,可好景不长,稍一泄气石头便滑落在地。他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在人们的嘘声中躲了起来。 张浩天忍不住大笑,发现王雪梅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愣了一下,笑笑说:“应该让你的学生来看抱石头,太有意思了!”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直接走到第二个石头面前,得意地朝大家笑笑。人们立刻欢呼起来。他挽起袖子岔开双腿大喊一声,石头就像自己跳起来一样被抱到胸前。他稳健地快走几步,脸上的表情自信轻松。第二次他有些费力,但还是稳稳拿下。在最后一个“300斤”的石头面前,他有些无从下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搓搓手,转了两圈才选中一个最合适的位置蹲下去。他慢慢抱起石头抬起头,用膝盖死死托住一点点下滑的石头,咬咬牙缓缓抱到胸前,脸胀得紫红,青筋暴露。他艰难地朝前走了两步,“咚”一声扔在地上。人们用热烈的掌声回报他的表现。 仅剩两名选手。一个在胜利者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缩手缩脚,虽然抱起了石头,但却无法直立。另一个蹲下去只见喘气不见起身,最后裁判宣布刚才的选手获得了第一名。英雄笑盈盈地走过来,围着被自己征服的石头转了一圈又一圈。 选手走了,观众却跳进来要一试身手。田笑雨和王雪梅鼓动三个男人去挑战。李小虎却抱着相机不松手,说:“你们不就是想看我们男人当众出丑吗?” 张浩天却很想试试,可选中的200公斤石头固如磐石。他用足全力也没有撼动,极不情愿地直起腰说:“比一座山还沉,腰都要断了!” 王雪梅有些遗憾,推了陈西平一下:“西平,你来!” 陈西平听见王雪梅的命令两眼放光,浑身来劲,走过去用力摇晃了一下石头,捡起一块碎石垫进石头与地面的缝隙,十指扣进去一声大喊,石头就翻到了腿上,再一用力又升到胸前。他鼓足劲走了几步才扔在地上。 王雪梅和田笑雨激动不已,大声叫好。围观的群众也热情鼓掌。 田笑雨把目光落在李小虎身上,说:“该你了!” 不得已,李小虎挑了个250公斤的石头。他把相机塞给田笑雨,说:“一会选个最佳表情来两张!”然后学着刚才选手的样子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搓了搓手,煞有介事地慢慢下腰,可蹲了半天也抓不住又滑又光的石头。 陈西平催促道:“你拉屎啊,半天不起来!” 李小虎又羞又恼,站起来奔向200公斤的石头。 张浩天说:“掂量掂量,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小虎白了他一眼,又抓了一把土搓搓手。他用尽吃奶的力气,石头也只轻轻晃动了一下。无奈,他又走到“150公斤”的石头面前。 张浩天说:“别人都是越抱越大,你咋越来越小!” 李小虎终于抱起了石头,还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笑雨,快照!”田笑雨举起相机“咔嚓”一声,说:“再走两步!”可李小虎两只脚像钉在了土里,根本动弹不得。石头正一点点顺着身体往下滑,眼看就要落在脚背上。张浩天和陈西平赶紧跑过去把石头接过来放在地上。 张浩天突然想起考试的事:“选手都走光了,比赛也全部结束,新闻稿怎么办?” 田笑雨环顾四周:“怎么办啊?” 李小虎也感到问题严重:“去组委会要些材料吧?” 他们匆匆告别王雪梅和陈西平去找组委会,可跑遍体育馆也没看到一个人,只有几张空桌子孤零零地靠在墙边。 三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报社,被刘信义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让你们去采访比赛还是去观看比赛?一个字也没写,就拿回来一张抱石头的照片,还是自己的!” 张浩天首先认错,并请求再给一次机会。 “我给你们出考题,你们却给我出难题。记者是捕捉新闻的,难道我还能给你们制造一个新闻?”刘信义说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再失败,就让你们土豆搬家——滚蛋!” 张浩天说:“我们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李小虎从刘信义办公室一出来就说:“看见没有,火爆脾气又上来了,又快变成我爹了!” 张浩天说:“是我们没有做好,主任批评得对!” 田笑雨说:“这回我们再不能出错了!” 这次,刘信义让他们去采访物质供应站一名因病负债得到社会和单位捐助的普通工人。为了吸取经验教训,三个人去之前认真规划,做好分工。 采访出乎意料的顺利,患病职工对社会和单位给予他的帮助心存感激,不但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患病经过c治疗过程和家庭困难,还非常感谢发起捐助倡议的单位领导c为他手术护理的医务工作者以及给他捐款的普通群众和单位职工。采访中他还动情地讲述一个个感人的故事,拿出一本密密麻麻写着捐款姓名和金额的小本子给他们看,表示病好之后要努力工作,回报社会。 歌颂爱心,弘扬正气,彰显社会公德,很好的题材。三个人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采访任务。可他们正准备打道回府时,患病职工却突然拉住张浩天的手说:“我不想让自己的事公之于众!” “什么,我们采访了你这么久,最后不能见报?”张浩天说。 “那我们不是白忙乎了?”李小虎急了。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身患绝症,也不想把这件事留在报纸上,更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了这事为我担惊受怕。”患病职工说。 张浩天保证:“我们可以隐去你的真实姓名,严格为你保守秘密!” 患病职工想了一会,依然坚持说:“我不想走漏任何风声,如果家里人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千里迢迢来看我!” 田笑雨同情地看着他:“你现在一个人在西藏,又刚刚出院,不正需要家人陪护和关心吗?” 患病职工低下头,说:“他们来,又要花钱!” “我们给你凑路费,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张浩天说。 “我还是不想上报纸!”患病职工想了好久,下定决心说。 是尊重当事人的愿望不作报道,还是坚持报道完成自己的采访任务呢?三个人陷入两难境地并激烈地争论起来。 李小虎说:“我们在弘扬正气,应该坚持完成报道。” 田笑雨说:“我觉得他令人同情!” 张浩天说:“同情不等同于关心和爱,他需要的是尊重。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愿望,中断今天的采访。他现在刚刚手术进入恢复期,此时的心情和精神关系到病情的稳定和身体的康复,如果总是担惊受怕,一定对身体不利!” 张浩天眼里充满了对采访者的同情和理解。田笑雨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已经有了态度。 李小虎说:“我不同意,这么好的题材可遇不可求!至于他担心的问题我们完全可以做一些技术处理嘛!” 张浩天问:“怎么技术处理,不公布单位c不公布姓名c不公布病情?新闻的基本要素都不全,还是新闻吗?” “我们是记者,只关注事件本身!”李小虎说完端起相机。 张浩天挡住他的手:“没错,关注事件本身是我们的职责。但是,我们更应该关心事件主体中的人,人的情感和内心。如果我们只看见新闻看不见人,我们的报纸就是一张冷冰冰的‘消息纸’,是不会有温度的!” 田笑雨眼前一亮:“说得太好了,我们应该懂人心c知冷暖,做一个有温度的记者!” 李小虎开始动摇了,看了张浩天一眼,慢慢放下相机。 “可我们放弃这次采访,就等于彻底缴枪!”张浩天说。 “是啊,已经被主任骂过一次了,后果严重!”田笑雨说。 李小虎突然比谁都坚决起来:“啥后果不后果,大不了就是刘老头说的‘土豆搬家——滚蛋!’嘛!” 张浩天问:“你们真的不拍?” 田笑雨和李小虎异口同声:“不怕!” 张浩天抓起稿件:“那我就撕了?” “撕!”李小虎和田笑雨更加坚决。 刘信义见他们又是两手空空回来,勃然大怒。 张浩天说:“今天的事情和他们无关,都是我的主意。要批评就批评我吧!” “批评,何止是批评!”刘信义气鼓鼓地说。 “那你就处分我吧!”张浩天说。 “你以为自己是个英雄,是吧?” “我不是英雄,只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那好,我今天就成全你,给你一个处分!” 李小虎赶紧拉了张浩天一下,把事情经过全说了。 刘信义看了他们好一会,有些激动c有些怀疑c有些不知所措。他长长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罩住了整个脸,猜不透他那张皱巴巴的脸会发生什么变化。半天他才说:“你们虽然没有拿回来一字片言,但是可以看出,你们是一个有责任心c充满爱心c敢于担当的好记者。你们通过了考试!尤其是浩天,你能第一个这么想,很了不起啊!” 田笑雨笑了:“是浩天说服了我们!” 张浩天摸摸头:“还以为要挨批呢!” 李小虎说:“主任,其实我也不错,只是浩天的光芒太耀眼了,减弱了我的亮度!” 刘信义说:“你个李小虎,什么时候都不谦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坐牛皮船 新学期第一天,王雪梅就发现其加的座位空了。和其加一个乡的同学说,他阿爸不让他读书了。王雪梅决定周日去找他,想起其加说过到他家要坐牛皮船,就给张浩天打电话希望他能陪同前往。张浩天爽快地答应,并约好第二天在纳玛岗渡口会面。 拉萨河略带凉意的秋风轻轻吹过河谷,舒适而惬意。河岸,船工们把一个个牛皮船底朝天翻过来朝着太阳。他们用一根根木棍撑着湿漉漉的船体。清水一股股顺着船帮流下来,被太阳刚刚烤干的鹅暖石再次变得湿漉漉的,和刚才的模样大不相同。船工们一边等待干燥的河风快点把船体吹干,一边留意着河堤上走下来的乘客。 张浩天走下河堤,站在寂静而空旷的渡口,饶有兴致地看船工们细心打理着自家的牛皮船。他问一位船工:“格拉(师傅),你这船是用什么牛皮做的?” 船工的脸颊被凛冽的河风吹得紫红乌黑,但是笑脸却像河谷中灿烂的阳光异常温暖。他把一根牛毛绳缠在布满裂口的手上,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我这条船用了整整六张牦牛皮,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做好,非常结实。” 张浩天围着牛皮船转了一圈,发现船体硕大,牛皮厚实,但是接口处的针孔很大,就问:“针孔这么大,不会漏水吧?” 船工刚才还憨厚淳朴的笑容突然不翼而飞,瞪着眼睛说:“怎么会漏水!”张浩天一个劲赔礼,船工的态度才缓和些。他解释说:“缝线都是牦牛尾巴做的,结实得很,针孔也都用牛油涂抹过很多遍!” 张浩天笑道:“对不起,格拉。你在这划船很长时间了吧?” 船工的笑容重新绽放:“有拉萨河的时候我就在这了。我用过的牛皮船可以堆成一座山,我渡过的人c羊c牛比拉萨河的石头还多!” 张浩天被船工幽默逗笑了。这时,看见王雪梅穿着一件耀眼的桃红色外衣出现在河提上,忙向她招手。王雪梅走过来就急着掏钱给船工。张浩天挡住她的手问船工:“格拉,多少钱?” 船工说:“一个人5块。你们有羊和自行车没有?” 张浩天觉得他明知故问,便故意朝王雪梅身后看看:“你牵了几只羊来?” 王雪梅笑呵呵地指指天:“天上的白云一群一群的!” 船工并不觉得好笑。他认为这是件严肃的事情,必须搞清楚。 张浩天掏钱给他:“我们就两个人,没有羊,也没有自行车。” 船工收下钱,又看看王雪梅,说:“她要加两块!” 张浩天问为什么。船工说:“她的衣服太花,鱼不喜欢!” 这是什么理由?王雪梅指责他性别歧视。张浩天也认为不合情理,但船工坚持不加钱就不让上船。没办法,张浩天又摸出两块钱给他。船工这才背起沉重的牛皮船朝河边走去。张浩天在后面帮他托着船体,感觉这船至少有六七十斤重。 船工把船扔在河水中。河水来回拍打着水面,船体轻飘飘的摇摆不定。王雪梅犹豫半天不敢抬腿。张浩天伸手扶住她。这时,河对岸驶来一条船。五六个青年男女在船上又唱又跳。还没等船停稳他们就撩起鲜艳的衣服跳了下来,嘻嘻哈哈上了岸。 王雪梅羡慕地看着他们,问船工:“他们的衣服比我还鲜艳!” 船工拉住摇摇晃晃的船帮说:“对面的柳梧村人人能唱能跳,经常坐船去拉萨城参加歌舞比赛,为我们村争光。他们的歌声比鸟还好听,鱼喜欢他们!” 这又是什么理由?王雪梅还想理论,一个大浪打过来淹没了她的声音。张浩天跳上船去拉她:“看人家还能在船上跳舞,你怕啥!”王雪梅大着胆子上了船。船工突然又盯着她的鞋子问:“你穿高跟鞋没有?高跟鞋会把船踩漏的!”王雪梅抬起脚上的布鞋晃了晃。船工的笑容一闪而过,开始发号施令:“抓住船帮,不要乱动,不要坐这么近,船会翻!”看他俩按照指点坐稳了,才抬起浆轻轻把船推离河岸。他用力划了几下,船很快就左摇右晃驰到了深水中。 蓝天的高远衬着河水的开阔,几片浮云在空中不紧不慢地飘动,牛皮船在碧波荡漾的拉萨河缓缓横渡。长满了植物的沙洲浅滩被绯红c枯黄c深绿的枯草渲染得斑驳多彩。五光十色,形态各异的草木在湖面投下花海柳浪般的倒影,水光迷离而梦幻。川藏青藏公路纪念碑渐渐远去,唯有布达拉宫高大的身躯依然雄伟挺拔。轻柔的河风从东边轻轻吹来,河水泛着柔和的波光。 王雪梅扶住船帮望着远去的灌木丛,深吸一口气:“时光如流水,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沿拉萨河去找纳金电站呢,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那天,电站没有找到还差点被拉萨河冲走!” 一想起张浩天在拉萨河救人的壮举,王雪梅就觉得阳光下的张浩天顿时多了一轮耀眼的光环,说:“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要不是你游过去把李小虎救上来,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呢!” “当时我也没多想,一心就想把他拉上来。为此还写了人生第一份检查呢!” “你知道事后女同学都说你什么?” “说我什么?” “女同学说,如果今后谁要是嫁给你,就是掉进拉萨河也不怕!”王雪梅说完,满脸的羞涩。 张浩天一笑:“你们女同学就是喜欢背后议论人。” 之后,是短暂的沉默。船工的双桨翻起朵朵浪花,响起的水声有节奏地和桨声一唱一和。几只水鸟起起落落,忽远忽近,悠扬的鸣叫回荡在河谷上空,飘逸而空灵。白云纹丝不动,但它们投在水面的光影好像在流淌,一起一伏随波逐浪。 虽然绚丽的雪域风光早已颠覆了过去对世界的认知,感官的刺激理应习以为常了,但是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还是令张浩天激动不已。突然,一条青褐色的鱼高高跳出水面。张浩天叫道:“鱼!”王雪梅站起来看。船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王雪梅差点载进水中,尖叫一声扑到张浩天怀中。张浩天也被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搂住扑过来的王雪梅。船工大叫一声扔下船桨,双手死死压住高高翘起的船帮。但他的重量远不及张浩天和王雪梅两个人的。他高悬空中拼命吼叫。张浩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片刻,船工终于压住怒火说了句汉语:“不要抱在一起!” 张浩天这才把王雪梅推回原处。 牛皮船很快停止摆动恢复了平衡。船工重新拿起船桨满脸怒气地看着他们,一会藏语一会汉语地责骂着。 张浩天和王雪梅再也不敢乱说乱动,连欣赏美景的心情也没有了。上了岸,张浩天觉得对不起船工,又拿出十元钱给他,不停地用藏语汉语赔礼道歉:“对不起,突吉其(谢谢)!”可船工把十元钱扔给他,看都不看他一眼,又去招呼准备过河的村民了。 他俩沿河岸走了一段,翻过一个小山岗,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农田。其加的家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杨树林中。微风吹过,金黄的树叶恋恋不舍离开绿色不多的枝头,一片片飘落在地。远远看见其加正和父母在地里忙碌着,一只狗围着他们摇头摆尾。听见狗叫,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往这边看。 “王老师!”其加老远就看到了王雪梅,扔下铁锨奔过来。 王雪梅加快脚步迎上去,搂着他看了又看,说:“一个暑假不见,比老师都高了!” 其加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一大早我就看着这个方向。” “你不是向我保证过要上学吗,怎么不守诺言呢?”王雪梅拉着其加边走边说。张浩天紧随其后。 几只不知名的小鸟落在地上找寻着散落在地里的青稞粒,一辆载着玉米的拖拉机“突突突”开过高低不平的土坡,还有一只可爱的小花狗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着主人。 “我阿爸不让我读书了,你快去劝劝他吧!”其加把王雪梅推到父母面前,自己却躲在她身后。 其加的阿爸见到王雪梅很高兴,用很不流利的汉语说:“你就是岗拉梅朵吧?其加经常说起你!”他干裂粗糙的双手全是泥土,双脚埋在地里。阿妈拄着铁锹慈祥地看着他们。 王雪梅微笑着问:“为什么不让其加上学了?” “我们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家里没有劳动力,地里的青稞刚刚收割完,现在大片的玉米和土豆没有收,还有三头牛c十几只羊没人看管。他要是去读书这些活只有我们干了,我们老了也干不动了。”其加的阿爸滔滔不绝地说。他的阿妈不停点头认可丈夫说的话。 “其加想读书,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将来还想当医生c当律师c当工程师,不让他读书会影响他一生的!”王雪梅说。 “现在他比我懂得还多,经常拿书本上的东西批斗我们,连别人家的闲事也管,我都说不过他了。”其加的阿爸不满意地看了儿子一眼。“进拉萨城读书回来,连原来的旧衣服都不穿了,非要吃米饭,睡木床。变了!” 张浩天想说什么,可鞋子进了土。他蹲下来清理。 其加的阿妈用藏语叽咕叽咕地说着什么。其加的阿爸没等她说完就翻译道:“他阿妈说以后读了大学他就要去内地了,想见一面都不容易,还是留在家里好,不想让他离开我们。” 王雪梅说:“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其加随时可以坐飞机c汽车来到你们身边,很方便的。你看我们,不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不一样,不一样!”其加的阿爸说。 张浩天没有想到他们会有这么多顾虑,忍不住说:“现在内地的老师都派到西藏来教书了,还不收任何学杂费,多好的条件。以后其加大学毕业完全可以回到西藏,回到拉萨来工作,分别只是暂时的。” 其加感激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鼓励他:“走得远是为了更好地回来,更好地建设自己的家乡,你说呢?” 其加说:“王老师说过的,雄鹰飞得再高也要回到雪域故乡!”然后望着难下决心的父母。 张浩天看他父母还在犹豫,劝道:“其加是真的想读书,你们总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儿子天天难过吧?离开学校,他会遗憾一辈子的!” 阿妈阿爸为难地看着儿子不说话。张浩天原以为已经说服了他们,没想到其加的阿爸沉默了一会,突然和儿子争吵起来。阿妈一会劝劝丈夫,一会呵斥儿子。最后,其加的阿爸大吼一声,三个人都停了下来。其加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王雪梅擦掉其加的眼泪,问:“他们还是不同意?” 其加说:“我说,他们如果不同意,我就离家出走,让他们永远找不到我。后来阿爸终于同意了,但条件是我今天必须把土豆c玉米全收完了,要不就别想回学校!” 王雪梅哈哈大笑起来,指指张浩天,说:“你看老师专门带了一个人来,就是来帮你收土豆和玉米的!” 张浩天笑了:“原来你早有预谋!” 王雪梅拍着其加的肩:“老师说过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其加破涕为笑,得意地看了父母一眼,对王雪梅说:“走!” 王雪梅立刻跟着其加去挖土豆。张浩天拉着一个柳条筐跟在后面。王雪梅接过其加递过来的铁锹,搂了搂土豆的干秧说:“这棵自然干透的土豆秧又粗又壮,说明下面的土豆又多又大。浩天,你信不信?”说完一铁锹踩下去,提起土豆秧在铁锹边轻轻一磕,沙土就松散下来,露出十几个滚圆的土豆。 张浩天笑道:“可以啊王老师,能文能武!” 其加把土豆捡进筐中,说:“我们老师什么都懂。” 张浩天学着她的样子用力踩下去再翻上来。土豆是挖出来了,但大的都被切成了两半。 王雪梅笑道:“真笨啊!” 张浩天不好意思,说:“没想到挖土豆也需要技巧!” 其加蹲下来悄悄问:“老师,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王雪梅一阵脸红,看了看笑盈盈的张浩天,低下头不说话。其加见她羞涩的样子,笑了起来:“喔,我知道了,他就是你男朋友!” 张浩天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见他俩对自己笑,也露出浅浅的笑容,说:“还在取笑我啊!” 临近中午,他们终于把最后一块土豆挖完。其加看着装满了十几个大柳筐的土豆,开心极了。王雪梅和张浩天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来,坐在柳树下休息。 空旷的田野上,星星点点走动着忙碌的身影。刚刚收割完的青稞秆堆得像座座金山,在阳光下散发出特殊的香味。一只老牛领着小牛犊慢悠悠地走过,不时传来“叮叮当当”清脆的铜铃声。王雪梅说:“太美了,和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农村一样淳朴自然!记得我奶奶家的池塘有许多荷花,一望无际,碧海蓝天。风吹过,那些美丽娇艳的荷花就从宽大的荷叶中展露出来,亭亭玉立在绿海清波中,美极了!” “我也喜欢荷花,但是每次看见荷花盛开总盼望它快点凋谢,快点长出莲藕,那样我就可以吃妈妈做的排骨炖藕了!”张浩天笑着说。 王雪梅支着下巴看着张浩天,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样子也很迷人,笑容亲切又自然。感觉自己心中的荷塘已和他的那片连在了一起。 张浩天的目光投向西边的斜阳,娓娓讲述:“小时候我经常和同学去农民地里偷茄子c丝瓜。有一年春天,我带着弟弟和几个男同学偷偷把家里的自行车骑出来,跑到油菜花地里比赛。结果一个个从窄窄的田埂上摔下来,把金色的油菜花压得东倒西歪。农民追着我们打,吓得我把自行车都扔了。回家后,老爸把我的屁股都打肿了,第二天带着我去村里要自行车。” 张浩天的话语平淡舒缓,像汨汨流出的泉水滋润心田。王雪梅着迷般地看着他,心想,爱上一个人,并决定嫁给他,也许就是在静静倾听他讲述童年故事的时候吧。 “老师,你们快过来,我教你们打酥油茶!”其加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王雪梅扭头看见其加一家提着木桶和铁锅走过来。 其加垒起一个三石灶,又抱来一些秸秆把火点燃。火苗呼呼乱蹿,不一会平底铝锅里的茶叶水就上下翻滚起来,又黑又浓的茶汁香飘四溢。其加的阿爸用铁勺轻轻搅动几下,把熬制好的茶水小心倒进一个长木桶里。其加的阿妈放进一小块酥油,抓了一把盐,握住木棍用力抽打起来。张浩天看得出奇,说:“让我来,让我来!”其加的阿妈笑嘻嘻地把木棍递给他。张浩天只抽打了一下,油乎乎的茶水就喷溅到了脸上,烫得他面红耳赤。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张浩天擦着脸上的油水说:“看似简单,其实不易!” “看我的!”其加接过木棍缓慢而有节奏地抽打着,一边打一边还唱起了歌,惹得张浩天羡慕不已。其加只抽打了十几下,茶水和酥油就完全融和在一起了。他用力提起桶边的长绳,把茶水倒入温热的平底锅中,随即飘上来一层黄灿灿的酥油花,让人垂涎欲滴。其加的阿妈盛好一碗恭敬地递给王雪梅。王雪梅双手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舔了舔舌头,美滋滋地笑着,对一旁还皱着眉头的张浩天说:“太香了,快尝尝!” 张浩天半信半疑地接过茶碗,顾虑虑重重地喝了一口,有点油腻,但是茶叶和盐的味道压住了动物的油膻味。他又大着胆子喝了一口,浓香扑鼻沁人心脾,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看见他俩欣然接受了自家的美食,其加全家愉快地笑起来。其加从木碗里拿出一个黑面团递给王雪梅:“尝尝这个。” 王雪梅问:“这是什么?” “这是糌粑,青稞磨的面,拌上酥油和糖就可以吃了!” “喔,这就是糌粑!”王雪梅尝了一口,“香,香!” 张浩天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起来。有些粗糙,味道说不上甜美,但不难吃。他端起酥油茶喝了一口再去拿糌粑时,发现其加家的狗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的糌粑叼走了,正美美地吃着。 其加一家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既不打也不呵斥,爱怜地看着狗。其加的阿妈还心平气和地同狗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询问食物的味道,眼睛里充满了关怀。张浩天知道,在他们心中动物天生就没有高低贵贱c凶善恶好之分,它们和人一样平等尊贵。 吃过饭,张浩天他们没有休息,直奔最大一块玉米地。可没干多久其加的父母就说时间不早了还要赶路,让他们早点回去。王雪梅看看西沉的太阳也没再坚持。临走,其加的父母给她包里塞满了土豆,不停地道谢。其加拉住王雪梅的手,说:“老师,明天我还要给家里的牛和羊割一些草,我会尽快到学校的,你放心!”王雪梅把带来没吃的饼干塞给他,说:“老师等着你!” 从其加家出来,俩人很快就走到了江边。晚霞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的河水流淌着金子般的辉煌。几只晚归的水鸟扑打着翅膀掠过头顶,朝自己的安乐窝飞去。微风轻抚脸颊,温柔而多情。王雪梅的心情和风景一样好,看见张浩天背着土豆时不时回头朝自己凝望微笑,觉得这就是爱情的前奏。她完全陶醉了,等他再次回头时忍不住大声说:“我不想坐牛皮船了,我要和你走到天边!” 张浩天把沉甸甸的土豆放在地上,回头看着她:“好不容易到了渡口你又不坐了!知道吗,这包土豆像石头一样重!” 王雪梅咯咯笑起来,像鸟一般飞到前面唱起来: “生活啊生活,多么可爱,多么可爱 像春天的蓓蕾芬芳多彩” 张浩天无奈地背起土豆一路追赶。走着走着,看着夕阳中的王雪梅,心中突然升起一份莫名的激动。张浩天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单独和一个女孩子走这么远的路。这种感觉美好,纯真,令人愉悦,但是,又不同于和田笑雨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和田笑雨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呢?张浩天想了好久也没能找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 快到拉萨大桥时,夜幕降临了。 这时,他们看见两个人影在河边晃动,走近一看是徐致远和陈西平在打鱼。陈西平蹲在河边手摇电瓶和徐致远说着什么。 “怎么,当起渔民了?”张浩天大声问。 “是你们!”徐致远回头看见他们,一脸惊喜。 陈西平站起来神秘地说:“你们不知道,徐致远要当爹了!” “什么,要当爹了?还没结婚就要当爹了?”张浩天说。 徐致远瞪了陈西平一眼,说:“别瞎说!” “瞎说,这能瞎说吗?丹丹肚子都那么大了!”陈西平用手在肚子上比了个大西瓜。“丹丹怀孕了想吃鱼,这不,我们这位模范丈夫就让我把工地上的电瓶拿来打鱼,要给丹丹熬鱼汤呢!没想到打了这么多鱼,炖锅红烧鱼都不成问题!” 王雪梅笑道:“致远,丹丹见了这么多鱼,不知会有多爱你呢!” 徐致远不好意思低头笑:“你也开我的玩笑!” 张浩天走到水桶旁,看见几条半尺多长的黑鱼来回翻滚,问徐致远:“我们还准备去闹洞房呢,怎么偷偷摸摸就把婚结了?” “怎么说是偷偷摸摸呢!”徐致远把鱼提上岸,“单位给我分了房,我还打算让你们来给我搬家呢!可周逸飞急用,我就给了他!” 张浩天问:“他也要结婚?” 徐致远笑笑:“有一天他来找我,说他处长的女儿和我一个单位,也等房结婚。让我把房子让给他,说工作调动有求于处长。” “说不过去吧?用你的房子做人情!”王雪梅说。 “是啊,拿同学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私欲,太不道德了,要是我,绝不答应!”陈西平和王雪梅一个口气。 “没有了房子,我们也没心思大操大办了。丹丹同屋的老师搬走了,我们就把房子简单刷了一下搬到了一起。不过没举行婚礼并不等于违法呀,我们可是领了证的!”徐致远说。 “丹丹能想通吗?”张浩天问。 “她那火爆脾气,差点和我拼命!多亏我瞎编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徐致远又嘱咐道:“就我们几个知道,千万不要再扩大了,传出去对周逸飞不好!” “真有绅士风度,还替他想得挺周到的!”陈西平说。 “话不能这么说。你说我们在西藏认识谁,求人办事不是那么好张口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多些理解。”徐致远说。 联想到周逸飞死皮赖脸追求田笑雨的样子,张浩天很想痛痛快快骂他几句,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 徐致远说:“不说啦,都去我家吃鱼去!” 走进校园天已黑尽,林荫道上高大的杨树稍上挂着点点繁星。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嘻嘻哈哈,同他们擦肩而过。此情此景让人联想到刚刚远去的大学生活,可大家还没来得及感慨流逝的学生时代就到了徐致远的家。 徐致远推开门,大家看见杨丹丹坐在床上抱着一本书。杨丹丹见进来一屋子人,从床上跳起来抱着王雪梅就亲:“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又搂着张浩天的脖子转个圈,“去年在舞厅和你跳舞让我终生难忘,比致远都跳得好,还想再来一次!” 张浩天推开她,笑着说:“离远点,看我一身汗味c土味的!” “人来疯,人来疯不是!”徐致远把杨丹丹拉到床边坐下。 陈西平说:“丹丹,我要是学会跳舞了,第一个搂着你跳!” 杨丹丹瞥了他一眼:“你怕是永远也学不会的。” 陈西平气得吹胡子瞪眼:“狗眼看人低!” 杨丹丹一瞪眼:“什么!” 陈西平笑起来:“投降,投降!” 王雪梅看杨丹丹穿着徐致远的大衣服还那么漂亮,夸道:“就是个天生的美人,穿什么都好看!” 杨丹丹摸着肚子,说:“好看啥,腰都没有了!” 徐致远走过来给大家倒水,说:“你们看她腰那么粗,还说没腰!从老百姓那里买的鸡蛋一元钱一个,一顿她就要吃四个。我俩的工资还不够她一个月的鸡蛋钱!” “什么时候生啊?”王雪梅拉着杨丹丹的手问。 “明年春节的预产期,我准备回东北老家去生。人家说我们汉族不能在西藏生孩子,大人孩子都会缺氧,很危险” 张浩天见插不上话就准备去洗鱼。徐致远摆摆手说:“做饭你们都不如我,都交给我,一会就好!” 张浩天说:“我去洗几个土豆吧,这是今天刚挖的新鲜土豆。” 王雪梅一听,松开杨丹丹的手就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徐致远很快烧热了油,加了几个辣椒在汤锅里。陈西平拿起汤勺就把辣椒捞了出来:“你傻啊,酸儿辣女,酸儿辣女,你不想要儿子了?放这么多辣椒!” “女儿咋了?我家致远可没你那么封建c落后!”杨丹丹抱怨起来。 “好了好了,别发那么大的火,小心动了胎气!”陈西平对杨丹丹摆摆手,转身拿了一瓶醋给徐致远,“多倒点醋!我给你说,要是生个丫头你就惨了,三个女人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虎没你的好日子过!” “三个女人?”徐致远一边倒醋一边问。 “是啊,她c她妈c她女儿,不是三个女人吗?”陈西平说。 “叫你说我们全家人的坏话,叫你说!”杨丹丹从床头拿起一本书扔向陈西平。陈西平一闪,书砸到刚进门的张浩天手上。洗好的土豆撒了一地。张浩天捡起来再次去洗。王雪梅又跟了出去。 “我生儿子女儿跟你有啥关系!”杨丹丹还不依不饶地说。 “怎么没关系?如果是个男孩,我们也好领着爬个树,掏个鸟蛋。长大了,我还能教他建楼盖房。女孩就不行了。再说在场的叔叔伯伯谁不想有个侄子!”陈西平转身问走进来的张浩天,“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张浩天答非所问:“炒土豆要多放些辣椒才好吃!” 陈西平说:“今天没有辣椒!谁想吃也不行!” 王雪梅不愿意了,对陈西平说:“浩天是四川人,就喜欢吃辣椒,你怎么回事?” 陈西平立刻赔笑道:“喔,听你的,听你的!” “开饭了,开饭了!”不一会,徐致远就把一盆热气腾腾的红烧鱼端上桌。大家的筷子如万箭齐发直射过来,大呼过瘾。 张浩天吃了几口突然想起洛桑说过水葬的事,哽咽一下,肚子里的鱼肉就翻江倒海直往外冒。他忍了忍,一股更大的力量再次涌上来。他放下筷子冲到门外吐了个稀里哗啦。 王雪梅端着一杯水走出去,轻柔地拍着张浩天的背:“你咋了,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徐致远站在一旁笑道:“怎么吐成这样,是不是也和丹丹一样,怀孕了?” 张浩天走到饭桌前重新拿起筷子,但是再不敢看锅里的鱼,见大家还疑惑地望着自己,忙解释道:“刚才是鱼刺,鱼刺!” 王雪梅起身又给他倒了一小碗醋:“喝点醋,化刺!” 陈西平一脸坏笑地说:“多喝点酸的,生男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郁闷的阿里之行 周逸飞在经济处干得风生水起,得到上上下下领导的称赞夸奖,但是,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他的目标不但具体明确还有详细的时间表和方法步骤,这些就写在他的日记本里,时不时拿出来重温默念,不断提醒鞭策自己奋勇前进。 年底了,该是自我总结的时候了。他又把日记本翻了出来。打开第一页就看见上面写着:“第一年,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并递交入党申请书。”他满意地笑笑。“第二年,入党,从办事员转为科员。”他又笑了一声。“第三年,由科员升为副科级干部”他的眉头紧蹙,这有点让人灰心丧气啊! 这时,看见同事们人人领到一份《职务晋升审批表》正满心欢喜地伏案填写,唯独没有自己的。周逸飞就去问丁处长。丁处长把文件推到一边,说:“这不是工作态度问题,和业务能力也无关,主要受工龄限制。按有关规定,科员满三年才能晋升为副主任科员,再三年才能晋升为主任科员。你算算来几年了?” 周逸飞掐指头一算就傻了:“啥,左三年右三年,那我离开西藏最多也是个主任科员!” “是啊,主任科员还是最好的结果。要是没有指标,考核又不合格,那只能是个科员!” “那我何时才能混上你这个位置?”周逸飞脱口而出。 丁处长很生气,扶扶眼镜瞪着他。 周逸飞也意识到自己吐露心声过于直白了,换了个口气说:“我是说这样的晋升机制怎么能调动工作积极性嘛?” 丁处长摘下眼镜拿块布慢慢擦着镜片,慢条斯理地说:“政策就是这样规定的。你看处里那些老同志,哪个不是一把年纪还是个主任科员c副主任科员。你这么年轻急啥?” 怎么能不急,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也?周逸飞问:“处长,除了这一格一格地爬,难道就没有其他捷径可走了吗?” 丁处长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雄心勃勃,绝不是等闲之辈,戴上眼镜重新审视他,说:“当然有别的出路,要想提拔为处级干部不仅需要表现突出,更重要的是要有基层工作经历!” 周逸飞差点没一头栽倒。当初费尽周折来到政府部门,以为从此就坐上了官运亨通的电梯,可以直达顶层。谁知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八年之后提着薄薄的档案袋回去,这不是白忙一场? 从丁处长办公室回来,他去找人事部门的领导询问政策,答复还是一样。他依然不甘心,又去找对自己很赏识的那位领导。可领导也直摇头,除了一遍遍解释文件规定就是苦口婆心的鼓励鞭策。原指望一炮打响的经济报告也没有帮上什么忙,积攒的人气指数没有发挥丝毫用处。他失落到了极点。回到办公室苦闷了好一会,仔细回忆他们的每一句话,越想越心烦。想找人倒倒心中的苦水,可搜肠刮肚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倾述衷肠的知音。突然想到了田笑雨,想到了岌岌可危的爱情。可想到她上次的态度,心里又直打鼓。 他静下心来认真思考着爱情的出路,又摸出日记本看着成功的九大秘笈,便一一对照起来:一是目标明确。当然目标明确!心中只有田笑雨,而且势在必得。二是要舍得投入。怎么没投入?投入了感情,投入了时间,投入了精力。为了她彻夜难眠,茶饭不思。第三,要持之以恒。这个嘛,做得不好,可以说是差得很远,失败一次就放弃了,怎么能成功呢?看到这,他拿起电话就拨给了田笑雨,谁知只说了几句就被田笑雨委婉回绝。他气恼地把电话扔在桌上。 电话这头的张浩天正捧着一封信愁眉不展,突然听见周逸飞又在给田笑雨打电话,更加心烦意乱。他听见洛桑在喊:“走了,上车了!”便把信往桌上一放,提上包下楼。 信落在地上,李红走过来捡。 田笑雨追到门口,喊:“浩天,给你路上准备的东西。” 李小虎上楼取包看见下楼的张浩天一脸不高兴,田笑雨在后面喊他几声头也没回,便接过田笑雨的东西塞进自己包里,说:“他不要,我要!” 李红捡起地上的信,说:“这个张浩天脾气大不说,还清高得很,谁都看不上眼,千万不要和他谈对象!” 田笑雨不想接她的话,还在为刚才周逸飞的电话苦闷。自己已经给周逸飞表明了态度,可他还打电话来纠缠,继续在自己和张浩天之间制造矛盾和误会。难道是自己没有给他说清楚吗? 突然,李红惊叫起来:“笑雨,快来看。太可恶了,脚踏两只船,不,是三只,也许四只,五只!” 田笑雨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封信,但并没多少兴趣,站着未动。 李红大声念起来:“亲爱的浩天”她停下来看着田笑雨,“还亲爱的,听听!多肉麻!” 田笑雨的头“嗡”的一声。 李红继续念道:“亲爱的浩天,非常想念你。知道你决定去西藏后,我也向学校提出了申请。可是,学校说我们班只有一个名额。很遗憾我不能和你同在一片蓝天下比翼双飞,但是,我坚信我们就是天各一方,心总是连在一起的,万水千山也阻挡不了我对你的爱,我会等你回来的,不论多久多远爱你的蒋小娟。” “蒋小娟”?田笑雨如五雷轰顶,心乱如麻。我们不是明明在相爱吗,为什么他又背着我爱别人?田笑雨抓过李红手中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总觉得头痛欲裂,肝肠寸断。 在自己和张浩天眉目传情的时候,一直有另一个女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晃来晃去,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田笑雨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小屋,一头倒在床上。回想起和张浩天初次见面他温暖的笑脸,给自己送电吹风时多情的目光,为自己擦泪时温暖的双手这些还历历在目,余温尤存啊!可他心里装的人却是蒋小娟! 蒋小娟是谁,一定很漂亮,很多情,很温柔吧田笑雨的心如同放在火炉上反复熏烤。她一遍遍念叨“蒋小娟”的名字,头都要炸了。许久,她坐起来,摸出枕头下的玻璃瓶,拿出张浩天给李小虎写的那些纸条。一张纸看着,一遍遍念着。“我问你,你喜欢田笑雨吗?”“当然喜欢!”“喜欢她什么?”“什么都喜欢!” 喜欢我,为什么还有一个女人要和他“比翼双飞”,对他说“万水千山也阻挡不了我对你的爱”?田笑雨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她把纸条放回玻璃瓶,突然看见桌上那块银灰色的石块。怔怔看了一会,她再次打开那本绿色的日记本,可只翻动了一页,又轻轻合上 张浩天一上车就问洛桑:“主任不是说我们都出师了可以单独采访了,怎么还让你跟着?” 洛桑说:“第一次派你们去阿里,主任不放心!” 洛布顿珠很快发动了车,说:“我开了这么多年车,也只去过阿里两次,到现在路还不熟,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把你们送到印度去了!” 李小虎笑起来:“正好去新德里转转,也算出趟国!” 张浩天却无心开玩笑。蒋小娟的来信让他心烦意乱。那些情意绵绵c海誓山盟的誓言让他忧心忡忡,理不出头绪。 行驶在“万山之祖”和“百川之源”的西部大地,洛桑一路上都在绘声绘色讲述神山圣湖那些荒诞不经c神魂颠倒的故事。每一座雪山,每一条河流都有一个梦幻般的传说。地上的每一块石头c每一根荒草都附着有名有姓的神灵。放眼望去,仿佛天地间仙气飘飘,魂魄游荡,那些亦真亦幻的神灵仙人在茫茫雪域腾云驾雾,飞来飘去。不知道洛桑为什么有那么多讲不完的传说,每一个都那么美丽,充满遐想。讲到动情之处他还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东方雪上顶上,彩云纷纷扬扬,那是大神小神,正在天上行走” 张浩天听着洛桑的歌,可是思绪时不时回到蒋小娟和那封信上。想起她在火车站送自己眼泪汪汪的情形;想起她在给自己的日记本中表达的绵绵情意;想起妈妈信中多次提到她来家照顾父亲的情形原来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甚至早已把她忘记,可今天她却写来了那样一封信,再一次明明白白表达了爱情,清清楚楚说了要等他。唉,事情怎么会成这样!蒋小娟还要做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应对呢? 晨曦一点点涂抹着大地的颜色,而天空却是如洗的透亮洁净。因为洛桑一路上绘声绘色的讲述,眼前每一处景象都拥有了魔力,看起来和它本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充满灵气的湖泊静卧山谷,透着神秘的气息。雪山披着神的外衣,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连地上的石头都附着神灵的模样,一个个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们。 洛桑的歌声还在空旷的戈壁上空飘渺回荡。 张浩天看着窗外的白云心事重重。 李小虎对着一条上冻后依然保持着流动姿态的溪流照了又照。 “野驴!”洛布顿珠突然喊道。他不知被什么神灵附体发起疯来,把车开得飞快,拼命追赶前面的野驴,荡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洛桑停止了歌唱。张浩天中断了思绪。 李小虎端起相机对准野驴的屁股,说:“屁股比脸好看多了,又圆又白,健壮结实!” 追了一阵,洛布顿珠停了下来,可迷失了方向。他晕头转向地转起圈来。刚开始,大家还能在烟尘中看到隐约的车轮印,后来就只能凭感觉找方向了。没多久蓝天隐去c黑云低垂,天色突然暗淡下来。分不清天有多高,云有多低。到了下午,空中仅存的微软亮光也没有了,又一阵狂风袭来,尘土飞扬。洛布顿珠完全迷失了方向,停下来问:“洛桑,应该往哪开?” 洛桑伸了伸发麻的腿:“不知道!” 洛布顿珠又问张浩天:“我们是向西吗?” 张浩天只知道路在天空下,却不知道具体在哪。他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说:“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 李小虎看见一条上冻的溪流洁白透明,依然保持着流动的姿态,突然想起这是自己拍了又拍的画面,大叫:“我们来过这!” 洛布顿珠看看洛桑,希望得到指点:“你最聪明,你说?” 洛桑下车四处张望,一脸茫然。洛布顿珠指指前方:“那是西对不对?”洛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张浩天和李小虎更找不到北。洛布顿珠又急又恼,抓下头上的毡帽走到湖面,蹦跳几下说:“天快黑了,要想找个睡觉的地方就只能从上面开过去!” 洛桑看着亮闪闪c冷冰冰的湖面一筹莫展,只好同张浩天他俩商量。可张浩天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照洛布顿珠说的做。可是,车在湖面上怎么走,谁也说不清,只能靠洛布顿珠凭感觉驾驭。焦虑和不安挂在每个人脸上,空气一点点凝重起来。湖面光滑平整,像一面镜子,稍一踩刹车,车屁股就甩到一边,不时听到冰面“咔嚓”声。天已经黑尽了,车还在冰面上转悠,大家几乎同时恐慌起来。 洛布顿珠把发动机关了。大家跳下车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风停了,四周静悄悄的,一轮清月挂在天边,几颗星星寒光闪烁,感觉不到其他生命的任何气息。大地越是安静,越是充满恐惧。好在恐怖由四个人共同分担,没有引起不可控的混乱。大家竖起耳朵认真听,听有没有什么声响。瞪圆四双眼睛仔细看,看有没有其他车辆的灯光。 张浩天看着遥远而虚幻的天空问:“我们这是到哪了?” 李小虎裹紧身上的棉被,指指几乎能看清环形山轮廓的月亮,小声问:“我们是不是到月球上去了?” 洛桑瞪了他一眼,“月球不是还在天上吗?”然后用手捣了一下洛布顿珠,“怎么回事,我们还在湖面上?” 洛布顿珠低着头没有说话,灰溜溜钻到车里捣鼓半天,说:“一定是转向出现偏差了,我们一直在转圈。” 洛桑跺了一脚:“现在怎么办,晚上住哪?” 这时,听到冰面“喀嚓”一声,大家赶紧趴在地上。朦胧的月光下看见冰面裂开了一条缝,像破碎的镜子一样向四个方向慢慢裂开,寒光闪闪。大家死死盯住冰面不敢呼吸。洛布顿珠小声说:“你们三个慢慢后退,我去开车,快!”一声令下,洛布顿珠起身钻进车里发动了车。他们三个趴在地上一点点往后退。洛布顿珠把车开到远处缓缓停下。大家赶紧跳上去一路狂奔。 洛桑看看表:“现在是下半夜,月亮一定在西边,我们就朝着月亮的方向走,一定能开出去!” 天朦朦亮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新大陆”,脚踏实地地站在了土地上,并很快看到前面汽车留下的车辙印。大家顿时轻松了许多,赶紧下车烧水吃东西。 大家围着篝火想着昨晚的惊心动魄,心有余悸。 张浩天说:“看似平坦的戈壁没想到危机四伏。” “都是因为顿珠太胖,把冰压裂了!”到现在李小虎也没有学会在他名字后面加个“拉”。 要是平时,洛布顿珠一定要大动干戈,但今天他自知理亏,也不在乎李小虎的不敬。他喝了一口白酒,说:“我再重也比不上你们三个,你们裹着大衣还披着被子,挤在一堆比一辆卡车还重,冰面不裂开才怪呢!” 李小虎说:“不挤在一堆冷啊!” 洛布顿珠把白酒瓶递给洛桑拿起一块饼,把责任推给他:“都是你那一脚,把冰踩塌了!” 洛桑喝了一口酒觉得暖和多了,也来了劲,说:“老师傅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还好意思说我!” 洛布顿珠意识到自己今天孤立无援,嘿嘿笑不再争辩。 张浩天说:“小虎,你就不该指月亮。我小时候听奶奶说过,指月亮会招来灾难。我就偷偷指过,结果耳朵烂了一条口子!” 李小虎气得嘴里的饼渣乱飞:“你耳朵烂了,是你家耗子咬的,和月亮有啥关系?” 洛布顿珠终于找到了替罪羊,突然高兴起来,指责李小虎说:“浩天说的对,月亮也是神,你用手胡乱指就是对它不恭敬,一定是你惹怒了月亮神,冰面才裂开的!” 李小虎气得咬牙切齿。 洛桑笑笑说:“多亏月亮出来我们才找到了路!” 洛布顿珠笑起来:“还是洛桑聪明!”说完又伸手要饼。 洛桑说:“这是最后一个了!” 洛布顿珠立刻把手缩回去:“那就不吃了!饼子没有是小事,没油了可就要走路去阿里了!” 大家立刻紧张起来,问:“油够不够?” 洛布顿珠站起来,用细管把最后半桶油吸了出来。他吐出嘴里的残油,说:“够,但是再也不能走错了!” 第二天,洛布顿珠饿得头晕眼花,不停靠酒充饥,但是喝完一口酒总要捂住疼痛的胃。车不知是没吃饭还是喝醉了,有气无力c摇摇晃晃的。洛桑把最后一个饼子掏出来给他:“吃了吧,你最胖!” 洛布顿珠不要:“我屁股上两坨肉就够我撑半个月的。” 张浩天劝他:“你倒下了,我们真的只有走路去阿里了。” 洛布顿珠还是不肯吃,又去抓酒壶。 洛桑握住酒壶说:“喝醉了就真把车开到新德里去了!”说完把饼子塞给他。洛布顿珠这才接过饼子分成四份,自己取了最小的一块,说:“吃完这块,保证安全到阿里。” 一小块饼支撑不了多久,洛桑又开始讲神山神湖的传说。 张浩天说:“别讲了,肚子饿讲什么也不管用!” 汽车在荒凉的峡谷中绕来绕去,本来直线距离不足两百米的路,因为受地形的限制却要多绕好几个来回。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远离峡谷,冲进戈壁荒滩。视野是开阔了,道路也平坦了许多,但是赤裸的大地更加蛮荒c骨干c原始。一阵乌云压过来,天空下起了豌豆大的冰雹,砸在地上又很快弹起来,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跳舞。冰雹刚退,一阵瓢泼大雨又紧随其后。好不容易才辨别出哪是路基c哪是路面的搓板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每一个水坑都灌满了黄橙橙的泥浆水,像一面面铜镜在太阳的余晖中闪闪发亮。路旁的枯草在风中歪歪斜斜,起起伏伏。细如丝带的小溪分分合合,弯弯曲曲。 茫茫大漠,荒凉广袤,土地贫瘠,景致单调。环境的改变也使人的物欲降到了最低。海拔在不断上升,张浩天的高原反应越来越重。虽然正在一步步接近阿里,仍然想不出阿里会是什么样子。他试图挣脱道听途说和照片上见过的图像对自己的干扰,还是难对阿里下一个确切的定义,感觉阿里始终在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凝视自己,唯有通过自己一路所见,想起遥远c蛮荒c神秘几个词。他突然想起了何帅,想起了他离开拉萨时不屑而轻狂的笑声。何帅说男人就要去要命的地方!可他知道阿里有这么荒凉c这么贫瘠c这么要命吗? 张浩天忍不住问李小虎:“你说何帅一个人是怎么来的阿里,路上都遇到了什么?” 李小虎说:“这么远的路,想不出他遇到了多少困难。” “看这一路的荒滩戈壁,阿里也好不到哪去。”张浩天把腿上的被子拉了拉。 “是啊,千里无人烟,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根本看不到人类生存的痕迹”李小虎又把被子拉回来。 “不知道他在阿里生活得怎么样了?” 李小虎说:“说不定他早跑了!” 洛桑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说:“每年分到阿里去的人都比逃跑的人多。那里的确太艰苦了,就像人们说的,阿里就是沙漠,有多少热情都要被它吸干。如果你们同学还在阿里,他就是英雄!” 张浩天看着窗外被大风吹起的一个个月牙形沙丘,极力在心里说服自己,何帅就是留下来的勇士,他就是英雄。我们来西藏的这批大学生个个是英雄,绝不会有逃兵!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人一轻松下来,饥饿感就肆无忌惮地袭来。张浩天摸摸肚子,说:“好饿c好饿,要吃c要吃!”低头发现李小虎脚下一个包,打开看是几块巧克力和四五个面包,吼道:“好个李小虎,有私货还藏起来,都快出人命了,知道不!” 洛布顿珠一听赶紧把车停下来。大家都伸手来抓。 李小虎想起来了,说:“喔,这是笑雨给你准备的。她在楼上叫你,你头也不回!” 张浩天拿起面包正要吃,听见李小虎这么说,又想起了临走时田笑雨要哭的样子,后悔自己莫名其妙又生她和周逸飞的气。不就是周逸飞又给她打电话了吗?他想打就打吧,还能把我们分开?张浩天猜想田笑雨一定哭了,哭得好伤心。唉,回去要好好给她解释清楚,向她保证再也不小肚鸡肠c心胸狭窄了。再也不让她伤心难过,偷偷抹泪了!想到这,张浩天大口大口吃起来。 面包放了好几天,已经失去了水分,吃起来像在啃锯末。每个人都在掉渣,但是能填饱肚子,这个愉悦感无与伦比。 吃饱了。洛桑又唱起来:“东方雪上顶上,彩云纷纷扬扬,那是大神小神,正在天上行走” 到了阿里,洛桑给大家分工:“我去采访冬季道路保通情况,你俩去学校采访暖房使用情况。回来在记者站碰面。” 张浩天和李小虎提着给孩子们的书本走进中学的太阳能采暖教学楼,立刻感受到冰火两重天。教室里,同学们穿着鲜艳的毛衣,坐在温暖的教室里上课。一位藏族女教师见他们走进来,立刻放下课本迎上来握手。她介绍:“从前我们的教室冻得像个冷库,同学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还冻手冻脚,手都冻烂了,笔都抓不住。现在好了,我们不仅可以在温暖的教室里看书写字,还可以在活动室打球跳绳!” 陪同他们的校长说:“阿里的冬天寒冷漫长,冬季可达九个多月,年平均气温都在零度以下。好在我们这里有世界上最丰富的太阳资源可以利用。我们这个投资了三百多万元的教学楼,面积达二千多平方米,可同时容纳五百多名学生上课。外面温度零下25度,里面却是9度,室内外相差三十多度呢!” 张浩天走近一个男同学,问他此时什么感想。男同学的笑容一下凝固了,看着校长犹豫片刻说:“教室很温暖,可是家里还是很冷。每天晚上冻得睡不着,如果家里也这样暖和就好了!” 张浩天问校长:“阿里为什么不多盖几座这样的房子?” 校长摊着手说:“钱,没钱!” 张浩天看见一个脸颊红紫的女孩,低着头眼光躲闪极力想用衣袖遮住两只冻伤的手。女教师走过来小声说:“班上这样冻伤的同学很多,特别是女同学冻伤后都有些自卑。有个同学还留下残疾,从此再没来上课!” 张浩天不知再问什么。李小虎也把相机收了起来。校长有些尴尬,借口说要带他们去看全套电化教学设备,把他俩拉到了门外。走进电教室,校长说:“这些设备都需要电,可是电力有限。这些电脑c幻灯都是摆设,几乎没有怎么用过。” 张浩天问:“这里每天有几个小时的供电?” 校长一脸无奈:“白天几乎没有电,基本靠自然光上课,晚上只有两个小时的供电时间。同学们在学校还好过,回到家根本没法看书写字。” 张浩天说:“不能用太阳能发电吗?” 校长苦笑了一下:“是啊,既然我们已经建成了高原上第一座采暖房,就看见了希望,可是太阳能技术推广利用还不够,远远满足不了要求。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非得建水电站啊!” 校长的话使张浩天再次想到了何帅,迫切地想见到他。 校长把他们领到活动室。正在打乒乓球的同学立刻围过来,把拍子塞到他们手里。他俩也不客气,脱了衣服就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李小虎捡球时发现几个同学正在摆弄他的相机,赶紧放下球拍走过去把相机夺了过来。张浩天说:“别那么紧张,给同学们说说你那家伙咋用,就当给他们上一堂摄影课吧!” 李小虎看见同学们渴望的眼睛突然心一热。是啊,这里的孩子哪见过这么高级的相机,谁又听过多少专业摄影课?说不定自己的启蒙教育还能培育出几个摄影家呢!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林江涛和洛桑教给他的那点摄影知识现炒现卖介绍给同学们:“学摄影要先学会构图,你们都上过美术课吧?其实在构图方面,绘画和摄影是相通的。如果说绘画是在做加法,把你认为最美的景物一个个添加在白纸上,那么摄影就是在做减法,把多余的c杂乱的元素毫不留情地从画面上剔除掉,留下最美的部分” 另一群学生围着张浩天问个不停:“未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戴着耳机像看电影那样上课?”“再过二十年消防员是不是穿着特制的衣服在天上飞?”“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火星上生活?”千奇百怪的问题让张浩天应接不暇。他只好总结性地回答:“世界上有无数仁人志士在努力解决这些困扰人类发展的难题。总有一天,也许就是你们中的一位,会把这些都变成现实” 一个同学还穷追不舍:“是不是以后干什么都用机器人? “当然,机器人是人类最信赖的朋友。危险c艰苦的工作都可以交给机器人来做!”张浩天说。 “那机器人能不能代替我考试?” “这,恐怕不行!但是,我们可以让机器人为我们制造机器人,做很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张浩天回答。 “让机器人制造机器人!”同学们欢呼起来 干着和采访无关的事情,俩人却乐此不疲。好几次要走,同学们都拉住不放。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俩才从学校出来。 张浩天带着悬念和李小虎去单位找何帅,可单位的人说何帅去挖水渠去了。张浩天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虽然没有见到何帅,但知道他在阿里坚守了下来还是很欣慰。 穿街而过,忽然刮来一阵风,沙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割。俩人跑起来,只用了五分钟就穿过狮泉河镇整条主街。回到记者站见洛桑和记者站的同志已经在饭桌上等他们了,赶紧走过去。 洛桑说:“今天我去采访,听领导讲得最多的话就是阿里的能源短缺是影响经济发展的突出问题。什么时候电力得到保障了,这里的面貌才能真正得到改变!”这正是张浩天最关心的问题,可洛桑端起酒话题一转,“阿里是象雄文化的发源地,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统文化。象雄文化被称作西藏的根基文化,其宗教c文字c艺术等深刻影响着当今西藏的习俗和生活方式。我们今天的转神山c拜神湖c插风马旗c刻石头经文c放玛尼堆等,都是象雄时代留传下来的习俗。” 他的话匣子就此打开,灌进去半斤白酒,吐出来却如滔滔江河:“单说古格王国的兴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其统治范围最盛时遍及阿里全境,威震中亚。曾经不可一世的繁荣王国为什么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呢?我的推断是” 洛桑从历史发展到传统风俗,从宗教信仰到文化艺术,排山倒海般涌来,如雷贯耳。张浩天和李小虎听得出神入化,兴趣盎然。记者站的同志竖起大拇指说:“我们在这呆了这么久也没你知道得多,佩服佩服!”洛布顿珠不知不觉喝醉了,身子一歪倒在酒桌上。说到兴头上的洛桑只好停下来扶住他对大家说:“今天就讲到这!” 大家刚站起来,何帅就带着寒气推门而入。张浩天把他拉过来给大家介绍。洛桑握住何帅的手说:“浩天他们一路上都在说你。一个人来到阿里不简单,我很佩服。但是今天不能和你喝酒了!”转身嘱咐张浩天,“陪同学多喝两杯!我送顿珠先回去。” 记者站的同事又开了一瓶酒,把饭桌留给了他们。 何帅坐下来说:“知道你们下午来找过我,放下东西我就赶来了!”他整个人裹在灰蒙蒙的大衣里显得精瘦单薄,头发乱糟糟地蓬在头上,只有一双微亮的眼睛让人感到些许生气。 张浩天把一双筷子递给他:“单位的人说你去挖渠了!” 何帅夹了一块洋葱:“天寒地冻的,冻土层都有几米厚,挖什么渠!我是带几个人规划提灌站去了!” 李小虎说:“我们还以为你不在阿里了呢!” “不在阿里会去哪?喔,你们一定是以为我逃跑了吧?”何帅说。 张浩天笑道:“原来你没被大风刮跑,还在这里扎下了根!” 何帅见李小虎给自己倒酒,说:“不好意思,到我这,还得让你们请我吃饭!这样,吃完饭我带你们去逛街。” 李小虎说:“拉倒吧!那条街还没学校的跑道长,一眼就望穿了!” 何帅笑笑:“那也是我们狮泉河的主街,说什么也得逛逛!” 张浩天说:“我俩可是一路踏着你的足迹来到阿里的。走了一趟才知道这条路真不容易,堪比唐僧西天取经!” 何帅放下筷子,说:“当初我一个人来阿里,一路上死了好几回,几次看见死神向我招手!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来西藏就是为了寻找刺激,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死的感觉!” 李小虎嘴里含着菜,说:“原来你来西藏是为了找死?” 何帅说:“是啊,我就想体会一下在刀尖上跳舞的波涛人生,所以就报名来到了西藏。到了拉萨听说阿里是西藏的西藏,我又毫不犹豫在意向分配表中填了阿里。” “原来是这样。那你不就如愿以偿了?”张浩天说。 “路上的苦不算什么,真正难熬的反倒是到了狮泉河以后,不知道要干什么,能干什么。办公室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有的连名字都没记住就走了。静下心来我就想,我总不能像他们一样风一吹就跑了吧?总要干点什么才不辜负这一路的艰辛啊!后来,我决心留下来,还满怀希望种下一棵树,想要挡住风沙,可那棵树连芽都没发就死了。我只好用它做了一把铁锹——铲沙!” “今天去学校采访,看见孩子们坐在温暖的教室里上课,我心里还是感觉很冷。心想,什么时候阿里白天晚上都有电了该多好。再说,阿里要发展,干什么也离不了电啊!你不是学水利的吗,多建几座水电站呗!”张浩天说起了最关心的话题。 何帅夹起几根土豆丝,叹口气:“唉,我要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到现在整个阿里地区才修了七座水电站。有两座刚建成就被洪水冲走了,其余的三个也在后来的地震中震塌了。现在仅剩的两座都是微型电站,除了照明啥也干不成!” “连洪水都能冲走的水电站,那不成了积木!”李小虎说。 “你的意思是,这里根本没法建水电站?”张浩天问。 何帅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是没有技术,二是没有钱。就说我们去年修的干渠吧,破破烂烂的,不足五公里长。你们要是看了都会流泪。今年修的提灌站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小小的泵站,还是争取了几年才要来的资金。为了实现在阿里建一个水电站的梦想,我和技术员李进一有空就在山沟里转,勘察地形c寻找水源,草图画了一张又一张。可是有什么用,都是纸上谈兵!” 张浩天十分沮丧,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吗?他很想让何帅振作起来干点什么,可此时除了和他一样垂头丧气,长吁短叹,还能做什么呢?他拍拍何帅的肩,说:“能留下来就是勇士!” 李小虎说:“只有等到高原冰雪融化的那一天了!” 何帅一脸苦笑:“有谁知道我何帅在这里,想做什么,这样的坚持和付出有什么意义?青春就这么短短几年,折腾两下就没了。等到我离开这里,也许事业c爱情一事无成!” 张浩天想像不出他未来的生活,安慰道:“会有女人看上你的!” 何帅嘟了一句:“就是有女人喜欢我,我也不忍心害人家呀!”说完从大衣口袋摸出刘敏寄来的一封信。说是信其实一个字也没有,不,是一张写满字的报纸。原来以为自己写给她那么多封信都寄到月球上去了,没想到终于有了回音,可打开之后就是一张完整的“高原日报”。当初,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什么蜘丝马迹,判断刘敏就是在委婉回绝自己!是啊,和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女人谈对象,和天际中的牛郎织女又有什么区别?继续下去就意味着要对方为自己付出和牺牲。他感到有些自私,甚至后悔当初给她写那么多信,还千里迢迢去找她。 何帅把报纸放在桌上却发现自己无法给他们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张浩天问他“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们的高原日报”时,何帅掩饰住内心的纠结和挣扎,说:“报纸上说西藏‘五年规划’期间要加大基础设施建设力度,大力发展水利事业。可是我看这只是个远景,具体到阿里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 张浩天安慰道:“既然已经列入了‘五年规划’,就指日可待了!” 何帅叹了一声,看着李小虎的相机问:“这里面装了不少美人照吧,没给自己选个好的?” 李小虎说:“啥美人照,我现在最想找条藏獒来养!” 何帅拍着他的肩:“还没长大啊,还不知道男欢女爱的快乐!”然后问张浩天,“你这么出类拔萃的,后面的女孩一定成群结队了吧?” 张浩天笑着说:“哪有的事!最有魅力的是徐致远,女朋友能跟着到西藏,现在都快当爹了!” 何帅眼睛一亮,“就是和那个娇滴滴,长得像妖精一样的杨丹丹吧?不过,在西藏这么艰苦的地方还是早点结婚日子才好过。”但眼中的光亮转瞬即逝,叹口气又说:“到现在我还在骗父母,给他们写信说阿里是个大花园,是西藏最美的地方,四季常春,鲜花不断!”说完仰头喝干杯中酒,醉熏熏地瘫软在桌上。 张浩天看着何帅有些心酸,收起东西和李小虎把他架起来往外走。走到大街上何帅突然抬起头,指着黑灯瞎火的街道说:“我带你们去逛街” 张浩天带着些许遗憾和失望离开了狮泉河。 一上路,洛桑就和洛布顿珠窃窃私语起来,那兴奋的表情让人猜想要去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车在象泉河连绵的峡谷中欢快奔跑起来,很快就停在高耸林立的土林下。 张浩天抬头仰望,晨曦中的土林披霞染彩,光芒四射。那些纵上直下的沟渠又深又陡。皱褶处的光影忽明忽暗,像刀劈剑削一般苍凉悲壮。细看山顶突兀的城殿庙宇高低错落c轮廓分明。残垣断壁像是从坚硬的黄土中长出来的,依山势而上绵绵不断。 山脚下一个工匠正面朝太阳在石头上刻着经文,对大家的到来漠不关心。他冷漠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敲打起来。而玛尼石堆上的五色经幡猎猎作响,像在替他诉说什么。 大家跟着洛桑走上一条土路,所到之处是和泥土一样金黄的农舍c洞窖c墙体。除了仅存的几间寺庙宫殿外,房屋全部倒塌。几处碉堡孤零零地耸立在高处,外围的城楼依稀可辨,城堡死一般寂静。整个土林沧桑而悲凉。 李小虎端着相机跑来奔去,披着金色光芒的身影在土林间跳跃。张浩天摸着土墙沉思冥想,不知道自己在难过还是在惊喜。发现自己踩在一个硬物上,他弯腰从土里抛出一个破损的箭头,又发现脚边还有几片金属碎片,感觉自己仿佛穿过时间隧道来到了遥远的古战场。耳边杀声阵阵,眼前人马飞旋。他问洛桑:“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古格王朝遗址吧?” 洛桑说:“三百多年前,拉达克人进攻札达,臣民奋力反抗,终因力不如人,只能俯首投降,古格王朝顷刻灭亡。” 李小虎收起相机问:“活下来的居民都去哪了?” 洛桑望着透着悲壮气氛的寺庙说:“谁也不知道。但是他们为我们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艺术瑰宝和灿烂文化!” 跟随洛桑走进落魄的寺庙和宫殿,看见了令人震撼的壁画。满碧丹青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出神入化。鲜艳的色彩就好像是刚刚画上去似的,神采飞扬的人物感觉就在眼前。画风张狂大胆,色彩艳丽华贵。人物姿态各异,神态万千。李小虎颤抖地举着相机记录他看到的一切。 张浩天把目光投向河谷的沧海桑田,心中再次充满万丈豪情。几百年前古格王朝如此辉煌伟大,可是历史的烽烟卷走了一切,而今,我们又站在了这里,将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追逐梦想,奋斗拼搏的足印。虽然前方的道路坎坷不平,但是任何人也无法阻挡我们前行的脚步和青春的激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突然生了 张浩天回到拉萨就去找田笑雨,想好了要对她说自己不应该无缘无故生她的气,更不应该把对周逸飞的不满情绪发泄到她身上。可是田笑雨见到他就躲,始终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而张浩天心头的那些话越是没有机会说就越是说不出口。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个人的心冷到了冰点。 春节前下了一场雪,很大,一夜之间大地就改变了模样,世界银白一片。田笑雨走出宿舍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接住空中飞舞的雪花。 家乡极少见雪,偶尔下雪也是短暂的c稀疏的,轻盈的雪花在烟雨中优雅飘逸,漫天飞舞,悄无声息地落在屋檐下c树梢上,万般柔情,细腻含蓄。而高原的雪壮美豪情,气势磅礴,有种锐不可当,奋勇争先的力量,往往雪花还没有来得及舒展美丽的身姿就急匆匆扑向地面,改变了大地的模样。 田笑雨在雪地上踩着崭新的脚印。蓦然回首,看见张浩天轻轻走来。他踮起脚尖把自己一双宽大的脚放在田笑雨小小的脚印中,样子既小心又认真。两个人踩过的脚印整整齐齐,就像是一个人踩出来的一样。田笑雨突然感到心头一热,这么一个温馨细致的男人,为什么总是让自己伤心流泪呢?一直以为两个人心心相印,情投意合,没想到他心里还装着别人。 田笑雨看着张浩天,想哭没有哭。 张浩天看着田笑雨,想笑没有笑。 这时,李小虎挎着相机走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的脚印踩得乱七八糟,说:“干啥,干啥,多大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张浩天问:“早上起床就不见你,又去拍布达拉宫了?” “再晚一会出去,转经的人就都出来了,想拍几张静景就难了。我给你们说,我有个远大的梦想,等哪天办一个摄影展,出几本影集,向全世界展示一下我们美丽的西藏!” 田笑雨说:“这个想法不错!就说布达拉宫吧,历史上用画笔和相机记录它的人不计其数,但是持续下去的一个也没有。如果你坚持每天拍一张,一定会载入史册!” 李小虎重重拍了田笑雨一下,差点没把她拍倒在雪地里:“有创意!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张浩天扶住田笑雨。田笑雨淡淡一笑,轻轻推开他的手。 张浩天心里有些凉,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李小虎说:“小虎,这个想法不错,你就照这个思路走下去,一定会成功!你说呢,笑雨?” 田笑雨知道张浩天想找机会和自己说话,但是,她不想。她撅着嘴看着别处,假装没有听到。 “咦,你们在雪地里开起了小会?快上来,开会了。就等你们几个了!”林江涛站在楼梯口喊。 走进会议室,刘信义就招呼他们赶快坐下,开门见山说:“又到年底了,工作进入繁忙时期,我知道浩天你们几个今年想回家过年,尤其是浩天的父亲生病住院了两次,很想回去看看。可是,这年底的工作,你看,谁也走不了,还是克服一下吧!” 张浩天是很想回去看看大病后的父亲,在一次和主任的谈话时流露出了这个愿望,知道今天主任是在回答自己这个要求。他咬咬牙,说:“行,没问题!” “那就好!”刘信义说完又歉意地朝洛桑笑了笑:“我知道你近期准备结婚。替我向梅朵说声对不起,等忙完这段工作,我一定带全体同志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洛桑说:“梅朵能够理解,我们应该以工作为重!” 刘信义说:“那我就说说近期的工作” 开完会,张浩天回到办公室就听见电话铃响,拿起来就变了脸色:“喔,是周逸飞啊,找田笑雨?”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极力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把电话朝田笑雨扬了扬。 田笑雨说:“就说我不在!” 张浩天拿着电话看着她,尽量表现得大度理解。没想到田笑雨走过来抓起电话就扣了。张浩天想对田笑雨说什么,可看见她有意回避自己的目光,心里很难过。田笑雨没有看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电话再次响起。张浩天以为还是周逸飞,抓起来说:“她不在!”正要放下听到徐致远急切的声音,赶紧问:“是致远吗?什么,你们在成都招待所,丹丹要生了,需要帮忙?好好,我这就给家里打电话。” 此时,田笑雨走出办公室就听见刘信义在接电话:“什么,中尼公路连降大雪道路受阻,许多车辆和游客滞留在冰雪路上。政府已组织救援队伍前往救援,现在需要派记者前往聂拉木进行报道” 田笑雨听见“聂拉木”像触电一样颤栗了一下,推开刘信义的办公室门就说:“主任,派我去聂拉木吧!” 刘信义放下电话,说:“聂拉木是中尼公路最危险的地段,路途遥远,又碰上这样的天气,我怎么能派一个女同志去? 田笑雨说:“我必须去,这对我很重要!” 刘信义认真看了她一眼,问:“对你很重要?” “比生命还重要!请相信我,保证完成任务!” 刘信义看看她:“好吧!路上一定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田笑雨回到宿舍快速穿好大衣,围上围巾,把桌上那块凝视了千百次的石块装进挎包,拿起绿色的日记本。 正要上车,张浩天追过来喊她:“笑雨,等等,听我解释”张浩天刚才听主任说田笑雨要去聂拉木,觉得必须在她走之前向她解释清楚,请求她的原谅。 田笑雨迟疑了一下,听他说什么呢,他和蒋小娟的故事? 风追逐的是云,雨又如何挽留住风!田笑雨关上了车门对司机说:“走吧!”车开出大门。田笑雨回头望时,见张浩天还站在那里,她扭过头,再也没有勇气看他。 此时,成都家中,张浩天的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晚饭。她不停唠叨:“这个浩天,快过年了也不打个电话!”正说着门卫老头喊:“老张,你儿子从西藏打电话来了,快来接!”张浩天的母亲放下碗就往外跑:“老头子,一起去听听,给儿子说两句!” 父亲听到儿子打来电话,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窗外张望,但很快压制住激动的心情,把剥好的花生扔在盘里:“我才懒得和他说,要说你自己去说!” “死老头子,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她跑出去又回头嘱咐,“看着锅里的肉,别蒸干了!”她跑进传达室拿起电话就喊:“浩天啊,一个人在西藏准备怎么过年啊?什么,同学要生了?好好好,我现在就和你弟弟赶过去!”她放下电话又往回跑。进了屋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一边对张浩然说:“走,陪妈妈出去一趟,你哥同学要生了!” “啥?”张浩然的书滑落在地,看着母亲。 母亲把书捡起来,说:“快走!” 父亲看着他们急匆匆地出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很快来到西藏驻成都办事处的招待所,推开门见杨丹丹正在床上痛得打滚,徐致远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张浩天的母亲说:“怎么不早计划,生孩子也不当回事?” 徐致远终于见到了救星,激动地说:“我们本来计划春节前赶回老家的,可到了成都买不到火车票,在这等了七八天了!预产期还有几天,可谁知” 张浩天的母亲察看着杨丹丹的情况,对张浩然说:“快去叫三轮车,马上送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简单做了检查后就把杨丹丹推进了产房。徐致远焦急地走来走去。张浩然和妈妈坐在长椅上。 楼道里静悄悄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致远心急如焚,不停地来回走动。不一会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一个护士打开门,说:“杨丹丹的家属,男孩,母子平安!” 徐致远冲过去想对护士说感谢,门“嘭”一声关了。他转身抓住张浩天的母亲说:“阿姨,生了,生了!” 张浩天的母亲抓住他的双臂,说:“不要晃,不要晃!” 杨丹丹很快被推到病房。张浩天的母亲抱起刚出生的孩子又亲又摸:“哎哟,让奶奶看看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她的眼光在他俩脸上扫来扫去,“爸妈都这么漂亮,将来一定是个小王子!”说完又一阵亲。 张浩然觉得母亲今天有点高兴过头了。他拉了母亲一下:“妈,你这是干啥,好像是你亲孙子一样!” 母亲说:“都是你哥的同学,可不就是和亲孙子一样嘛!”然后又翻出带来的东西教徐致远换尿布,“你看这些尿布都是浩天穿过的旧衣服,这条花棉裤还是他小时候穿过的!” 杨丹丹笑起来:“这么花的棉裤!阿姨,你当时是不是以为浩天是个女儿啊?” 张浩天的母亲笑了笑:“可不是,人家算命的说我命里全是女儿,可一下生了两个儿子!”说完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帽子给孩子戴上,又拉出一床小棉被,“原来这些东西都是给浩天将来的孩子准备的,没想到你们先用上了!” 杨丹丹说:“要不是你们帮我,我一准会把孩子生在地上!” 徐致远说:“阿姨,我都不知如何感激你们全家了!” 张浩天的母亲说:“感谢啥呀!看你们这些孩子在西藏多不容易,回趟家比登天还难。把孩子生在半路上,父母要是知道了,心里该有多难受呀!”她把孩子安顿好,又说:“我回去熬点鸡汤,一会让浩然给你们送来!”走出去又转回来,把一包红糖塞到徐致远手里,“你看我的记性,差点又带回去了!一会给她喝一碗!” 走出门她就感叹起来:“要是你哥也给我抱个孙子回来该多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婚,我什么时候才会有孙子!” 张浩然说:“妈,你今天是怎么了嘛,总是孙子孙子的!” 母亲见儿子不耐烦,就说:“好好,不说了!”可回到家端起饭碗又说:“你哥的同学连孩子都有了,也不知道他在西藏找对象没有!” 张浩然夹了一块红烧肉,说:“找就找呗,凭哥的条件,一定给你们找个温柔贤惠c漂亮聪明的儿媳回来!” 母亲敲了一下他的筷子,红烧肉落在饭桌上。她说:“你懂啥,在西藏结婚生孩子是闹着玩的吗?大人连氧气都吃不饱哪有力气生孩子!说不定又像他同学这样生在半路上!我看还是小娟姑娘最合适。脾气好,人也漂亮!” 父亲说:“这个小娟我也喜欢。浩天走后,人家就一直在我们家出出进进,跑前跑后的。我每次住院她都来帮忙,自家的闺女也没有这么好啊!” 张浩然说:“那你们就赶紧给哥写信,让他马上回成都和小娟姐结婚!” 母亲叹了口气:“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说不定他早谈上了!真后悔当初放他走!” 父亲说:“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妈的没有。他要去西藏,你还给他打掩护!不是亲手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吗?” 母亲说:“不让他走,他心里就是一个疙瘩啊!” 父亲说:“什么疙瘩,我心里还有好多疙瘩呢!” 母亲说:“浩天自小就是这个脾气,他要干的事情,挡也挡不住!” 父亲说:“我就后悔当初没打断他的腿,让他跑了!” 母亲说:“你要是打断他的腿,我就和你拼命” 张浩然把筷子一放说:“不吃了!你们烦不烦嘛,自从哥去了西藏之后,你俩成天为这事没完没了地吵!” 这时,听见敲门声。 张浩然起身去开门,见是蒋小娟,说:“小娟姐,你来了!” 张浩然的母亲起身问:“小娟,吃饭没有啊?” 蒋小娟甜甜地说:“阿姨,我吃过了!” 张浩然的父亲也热情招呼她:“小娟姑娘,过来坐!” 蒋小娟把一个纸包放在饭桌上,说:“这是我爸爸给你抓的偏方,说是治哮喘可管用了。叔叔你试试吧!” 张浩然的父亲看着她一个劲地笑:“谢谢你,谢谢你们一家人。我的病让你们操心不少啊!” “叔叔,可别这么说,浩天不在家,我多做点是应该的。”蒋小娟笑盈盈地接过张浩然递来的水,说了声:“谢谢了!”转身看见张浩然的母亲正在收拾碗筷,立刻站起来说:“阿姨,我来!” 张浩然的母亲把碗筷交给她,看着她:“你说给浩天写信,他回了没有啊?” “回了,他还说感谢我对家里的照顾呢!”蒋小娟有意隐瞒了一部分内容。其实,张浩天在给她的回信中除了表达感谢外还说了他们之间的种种不可能,劝她不要再等了。 “那你没有提你俩的事?”张浩然的母亲小心地问。 “没有,我不好意思提!”蒋小娟笑道。其实她不是不好意思提,遭到拒绝后,她希望张浩天的父母从中做工作。她看了一眼张浩然的母亲说:“还等阿姨你们说这事才合适呢!” 张浩然的母亲尽管很喜欢蒋小娟,但是不知儿子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在西藏有没有对象,不知该不该答应她。 “让我给他说。放心吧,我的话他不敢不听!”张浩然的父亲胸有成竹。 “不要急,让我们慢慢做他的工作!”张浩然的母亲说完,端起一锅鸡汤,“浩天的同学在这里住院,我要去给他们送饭。小娟,你陪你叔叔说会话。每次你来他都高兴得不得了!” “等我把碗洗了和你一起去吧!我去见见浩天的同学,顺便问问他的情况。” 蒋小娟加快了收拾碗筷的节奏。 “那好,我们一起去!”张浩然的母亲很高兴。 她们来到医院,徐致远正在给孩子换尿布。张浩天的母亲见他笨手笨脚的,立刻走过去纠正:“动作要快要轻,不要着凉了。” 徐致远和杨丹丹见到蒋小娟都很疑惑。还没来得及问,蒋小娟就自我介绍起来:“我是浩天的女朋友,听说你们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想问问浩天在西藏的情况。他还好吗?” 徐致远笑道:“喔,浩天的女朋友啊!怎么从来没听浩天说起过你呢?看来,他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 杨丹丹盯着她瞧,说:“太漂亮了,和浩天真的很般配啊!” 蒋小娟低头含笑:“我们在大学就谈了,都好多年了。我本来要和他一起去西藏的,可惜名额有限,只有等他回来了。” 张浩天的母亲说:“你们见了浩天,也替我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早点回来结婚。就说,我也想抱孙子了!” 徐致远说:“一定一定!” 蒋小娟问:“你们什么时候再回西藏呢?” 徐致远说:“丹丹还早。我一个月后就回去。” 蒋小娟说:“正好来得及,我给浩天织的毛衣还没织好。麻烦你进藏时替我带给他吧!” 张浩天的母亲听了蒋小娟的话激动得手都在颤抖,看了蒋小娟好久才想起自己正端着一碗汤,对杨丹丹说:“多吃点,好好补补!等出院了到我家住几天。” 徐致远说:“不了,阿姨,我们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 “这么急上路,又是大人又是孩子的,你一个人怎么行?” “没事,只要上了火车就没事了,家里有人到车站接!” “那好。到时我让浩然来送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风雪聂拉木 田笑雨跟随救援车队踏了中尼公路。 车窗外,雪越下越大,越来越急。洋洋洒洒的雪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密集的白线,像是一台上下穿梭的织布机,绵绵不绝地编织出一床硕大的棉被,铺天盖地c气势浩大。大地已经改变了故有的模样,河流和荒滩已不见踪影,农舍和青稞地也不知去向,只有高高的山峰屹立不倒,比往日雄伟庞大了许多。 公路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模样和走向,不知道哪里是悬崖,哪里是弯道,哪里是坡路。司机只能沿着前面车辆碾压出来的痕迹摸索着前进。山路看不出到底有多险峻,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有多长,但是能感觉救援的车辆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摇摆不定,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这样严酷的环境田笑雨还是第一次经历。她感到紧张,为不可预知而恐慌。她下意识摸了一下挎包中那块冰冷的石头,思绪很快带到进藏前和妈妈的那段对话。 “妈妈,学校动员大家去西藏。今天我报名了!”田笑雨说。 “西藏,为什么你也要去西藏?”妈妈一惊。 “一直以来,爸爸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谜。我想知道爸爸为什么去西藏,他在那里做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 “干嘛要知道,他已经死了!”妈妈扭过脸去不看她。 “我必须知道。这么多年爸爸就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间,不找到答案我是不会甘心的。”田笑雨急切地说。 “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他再也回不来了!”妈妈叹息道。 “我想去聂拉木,想去看看那是怎样一个地方!” “你不能去!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如果你也有什么意外,我” “我必须去。我要亲眼看看爸爸生活过的雪域高原是什么样子!” 田笑雨决心已下,妈妈没能挡住她进藏的脚步。 就要出发了。妈妈拿出一个石头和一个破旧的绿色日记本,对她说:“这是你父亲留下的。去吧,去寻找你要的答案吧!” 田笑雨从不知道妈妈还珍藏着这两样神秘的东西。第一次见到这块光怪陆离的石头和残破发黄的日记本,田笑雨惊呆了。她抚摸着银灰色的石头,想不出这里有什么故事。她急切地想揭开心中的谜底,可是,在翻开日记本一瞬失去了勇气。她带着疑问,装上石头和日记本,踏上了去西藏的道路 此时,她就抱着这块石头,轻轻翻开了日记本: “1963年8月16日,我告别新婚不久的妻子由国家选派奔赴西藏。这里的一切都令人肃然起敬,我们一路跟随磕长头的朝圣者奔向心中的圣地。看见他们匍匐在地深情亲吻着大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朝圣者,正一步步迈向心中的梦想。走过终年积雪不化的唐古拉山,穿过绿草茵茵的藏北草原,我们终于站在了魂牵梦绕的布达拉宫脚下。为了掌握青藏高原矿产分布的准确信息,填补地质探测的空白,我们决心在这里改写历史” 父亲进藏的路线和自己完全一致。唐古拉山c藏北草原c布达拉宫当初,看见雪山上匍匐前行的朝圣者,自己也曾和父亲一样心生敬畏,站在高高的布达拉宫脚下也同样心潮澎湃。田笑雨冥冥之中感觉命运在有意安排着什么。 一个急转弯,司机踩了一脚刹车。田笑雨本能地抓住扶手,看了一眼表情严峻的司机,问:“刘师傅,你经常走这条路吗?” 刘师傅放慢速度小心驶过一个雪坑:“我开车十来年了,每年都要在这条路上走几个来回。去的时候拉国内的日用品和电子产品,还有我们老家的丝绸,回来时拉尼泊尔的手工制品。” “你们经常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吗?”田笑雨在窗户上划出几道印,看着前赴后继的雪花扑向大地。 “何止是恶劣天气,这条路就是一条生死线,经常发生雪崩c泥石流c山体滑坡等灾害。记得我第一次上中尼公路就目睹了一场惨剧。当时,我们三辆车刚过聂拉木就遇到岩石垮塌,前面那辆车离我只有十几米远,我亲眼看见山上一块巨石‘轰’地一声落下,腾起的灰土十多米高,像炸弹爆炸一样。我跑过去,看到司机的脑浆和内脏流了一地,血肉模糊,就像我小时候玩过的石块砸青蛙一样。当时就傻了!” 田笑雨眼前浮现出惨烈的画面,青蛙和脑浆不断交替出现,白的c红的,还有不白不红的。她想吐,还有些害怕,把石头抱得更紧了。 刘师傅看了她一眼:“怕了?” “怕!”田笑雨轻轻吐出一个字。 他淡淡一笑:“本来还想给你讲几个更惊险的。不说啦!” 田笑雨真的不希望再听到什么。她把头扭向窗外,发现一辆货车侧翻在地。车上的大米撒了一地,白花花的一片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米。田笑雨和刘师傅赶紧跳下车,看见货车司机的脚被变形的驾驶室死死卡住,司机捂住骨折的小腿不停地呻吟。 刘师傅拿来一根铁棍撬开车门,和田笑雨合力把几乎冻僵的司机拉出来。刘师傅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司机盖上。 赶来的救援队队长本想组织人力把侧翻的货车从雪堆里拉出来,可是积雪太深,又没有救援工具,只好放弃。队长把受伤的司机交给后面一辆车,并安排人员送他去医院,命令大家继续赶路。 田笑雨看见刘师傅衣着单薄,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对队长说:“刘师傅的大衣给受伤司机了,能不能从救援物质中给他一件?” “不行!这是给灾区群众的!”队长不容商量的口气。 刘师傅也劝田笑雨:“这是救灾物资,任何人不能挪作他用!” 救援队员也站在队长一方,认为谁都不能破坏规矩。 田笑雨急得想哭。突然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刘师傅身上,对队长说:“我现在是一名被困群众,可以给我一件大衣了吗?” 队长一愣,看了看她,对一个司机说:“去,给她取一件大衣!” 田笑雨一笑,把送来的大衣递给刘师傅。 刘师傅上车还不停埋怨:“我们不能违反纪律!” 田笑雨笑道:“我们没有违反纪律!”说完,继续翻看父亲的日记: “1963年12月24日,来西藏已经四个多月了。我们跑了许多地方,已经探明的矿产30多种,探明储量的6种。其中鉻铁矿的质量最好,品位高达50,已经探明的远景储量有可能位居全国之冠。我们感到很欣慰。更令人激动的是,妻子来信说她怀孕了,我就要当父亲了。我很感谢她,也觉得对不起她。当初不顾她的反对来到西藏,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又不在她身边” 田笑雨放下日记本,想起了妈妈对父亲有过的抱怨。说他自私c心中根本没有她,只有他的工作c他的矿石。还说父亲带给她的只是短暂的幸福,留下的却是一生的痛苦,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其实,自己也怨恨过父亲。小时候看见别人都能得到父爱,而自己却从未见过父亲,觉得很可怜。长大后,对父亲新婚不久就离开母亲来西藏更是不解。此时,看到这里,才慢慢懂得了父亲的选择。 田笑雨继续看下去: “前段时间我生病了,在帐篷里躺了好几天。病情一天比一天重,眼看快不行了,一个藏族同事把我背出了雪山,送到了医院。病好了,他还送给我一盆花,叫‘死不了’,说从内地移来的花很多都活不了,唯独‘死不了’生命力旺盛,常开不败。名字不好听,但是寓意很好。它不仅让我体会到藏族人民真挚的友情,也让我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力量。我就是一朵顽强的“死不了”,要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朵” 田笑雨翻开一页,看到进藏时自己夹在里面的照片。照片上父亲站在一盆长势喜人的紫色小花前微笑。当时,自己并没有注意过这盆不起眼的小花,今天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这盆花和梅朵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命运这样安排,到底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田笑雨不由得继续看下去: “1964年6月12日,这是个终生难忘的日子,我有女儿了,我的生命以一种奇妙的c全新的方式延续着。想像不出她长什么样子,一定很像我吧?妻子让我取名字,取什么呢?我常年在野外爬冰卧雪c风餐露宿,与凄风苦雨相伴。我想,就叫她‘笑雨’吧!哪怕是天天面对风霜雨雪,也应该笑。笑对困难,笑对生活,就像这朵含笑的“死不了”,永开不败 笑雨,多好的名字啊!田笑雨感觉“死不了”小小的花朵正在心头微微颤动,吐露淡淡的清香。 接下来几页记录了父亲找矿的艰辛和发现矿产的兴奋。生活很艰苦,但他很乐观。日记里写了他对工作的热爱,也有对妈妈的愧疚。 天很快黑了下来,看不清父亲后来又写了什么。田笑雨闭上眼睛,想着日记中的父亲,照片上的父亲,臆想中的父亲。感觉父亲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轻声诉说着什么。 不一会,车队驶进了一个简易的运输站停了下来。田笑雨跳下车,看见一辆货车从另一个方向开进来,急忙奔过去向司机打听前方的路况和游客滞留情况。司机说道路被毁了好几处,有许多被困车辆和人员等待救援。大家缺医少药,没吃没喝的,情况相当严重。 田笑雨又详细问了一些情况,将了解到的信息草拟了一份新闻稿。她走进灯光灰暗的值班室找到一部电话,可拨了几次才接通。 接电话的是林江涛。他听了田笑雨口述的稿件很是兴奋,说:“你传来的消息太重要了,这是我们得到的第一个有关雪灾的详细情况,我立刻去报告。你要注意安全,多保重!”正要挂断电话,又说:“你走后,浩天就一直守在电话机旁等你的消息。刚出去你就打电话来了。要不要我去叫他?” 田笑雨心里一热,迟疑了一下:“时间很紧,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她放下电话,看见车队已经在等她了,赶紧加快了脚步。 “我猜你就没吃饭,给你拿了两个馒头,夹了些榨菜。”刘师傅把馒头递给她。“原以为我们开车的苦,哪知道你们当记者也不容易。” “谢谢!”田笑雨接过馒头啃了两口。馒头很冷,吃下去胃就痛。她赶紧喝了一口热水。 车队继续行驶在黑夜笼罩的冰雪路上。灯光只能打到十米远的地,悬崖和峭壁各分两侧,汽车像在迷雾紧锁的茫茫大海航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塌方处。田笑雨借用手电筒的亮光继续翻看着父亲的日记: “1966年10月21日,经过近三年的努力,我们已经探明的矿产有50多种,发现矿产地600余处。铜矿的储量仅次于江西省,藏东玉龙大型班岩铜矿世界罕见。锂的储量位居世界前列,石膏全国第二,硼砂c菱镁矿全国第三。初步探明西藏存在藏东c喜马拉雅c冈底斯山c羌塘四大成矿带。但是,他们说喜马拉雅山脉没有铅矿。我不信,这么宽阔的喜马拉雅山脉怎么会没有铅矿呢?我非要找出来让他们看看。今天,我已经来到珠峰脚下。看见珠峰云开日出,像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直插天空,我感到是个好兆头 “我们已到珠峰脚下了。如果在白天,天气又好,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珠峰的身影。”刘师傅不紧不慢地说,打断了田笑雨的思绪。 我们也到珠峰了?这绝不是巧合,是父亲的感召,是父亲的呼喊,是和父亲目光的相遇。田笑雨向窗外望去。尽管外面大雪纷飞c漆黑一片,但她却看见珠峰洒满金光,霞光万道。 天色微微发亮,暴风雪还在肆虐。路面的积雪已有半尺多厚,车队减速慢行。父亲的日记进入尾声,田笑雨渴望看到最后的结果,但却不敢翻到最后一页。 纠结了许久,最终她还是打开了最后一页: “1966年12月28日,还有三天就是元旦了。一个月后我就可以回家过年了!女儿小雨从生下来我就没有见过,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会叫爸爸了吧,是不是已经满地跑了呢?此时,我们几个走在聂拉木的风雪路上。前面时有塌方,路很滑,雪很大,几次想停下来。可是,找铅矿,铅矿!一个声音呼唤着我们不停向前。我预感到我们就要找到铅矿了,就在前方。一定要找到它!” 车队最终寸步难行停了下来。日记也翻过了最后一页,空白的页面一个字也没有。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田笑雨疑虑重重,心潮起伏。她走出驾驶室,看见滞留路边的车辆排成了长龙。有的司机坐在车里打盹,有的站在雪地抽烟。田笑雨走过去向他们了解前方道路受阻情况和抢修细节。之后爬上一辆客车察看旅客情况,清点人数,并不停安慰冻得发抖c饿得头昏的旅客。她说:“不要着急,救援物质已经运到,很快就会发给大家。” 刘师傅他们很快卸下救援物质。受困人员陆陆续续围过来。 田笑雨走进道班,看见火炉旁坐着几个不停咳嗽,体质虚弱的旅客。她仔细询问他们的身体状况,并帮忙取来大衣和药品,然后朝塌方处走去。 田笑雨背着石头踩着积雪沿公路徒步前行。她想着父亲的日记,猜想着后来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正行走在父亲当年走过的道路上。蓦然,她觉得父亲正在前方深情地凝望自己,轻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父亲近在咫尺,目光炯炯,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田笑雨不由得加快脚步追上去,向父亲伸出手去。可是,父亲突然不见了。田笑雨回头看时,发现雪地上留下两排整齐的脚印,一排自己的,一排父亲的,它们都朝着前方 田笑雨的思绪回到现实。不远处,只见山体右方的石块垮塌下来堵塞了近五十米的路段。一辆挖掘机正奋力把积雪和石块推向路边的深沟,十几名工人用铁锨清理着路面的碎石。田笑雨快步走过去,有人大声吆喝:“干啥的,回来!”她没有理会,继续前行。一块冰疙瘩滚到脚边,她差点摔倒。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不要命了!” 田笑雨把围巾拉下来:“我是记者,我要找你们负责人。” “找啥负责人,有话跟我说!”那人摘下安全帽,粗声粗气地说。 “胡坤,是你?”田笑雨兴奋地叫起来。 “哎呀,我的妈呀!你们报社的男人都跑哪去了,派你一个女人来闯珠峰?张浩天和李小虎呢,他们怎么不来?”胡坤叫嚷着。 “好了,别胡说了!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啊?”田笑雨站在路中央。又一块石头滚过来,她跳了一下。 胡坤把她拉到一边:“你知道这是啥地方不?这是西藏最危险的公路,搞不好就要送命的!” “别吓唬人,我不是已经站在这里了吗?快说,前面情况咋样,你们组织了多少人,什么时候能通车?” “看来你这个记者还是个急性子,问题像连珠炮似的。我回答你哪一个好呢?”胡坤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介绍起来:“聂拉木境内的暴风雪已经导致中尼公路交通中断四天了。像这样的山体滑坡共有五处,每一处都造成了五十米以上的塌方区,我们已经清理的雪块和石土就达十几万立方米。我们全体职工都投入到了这次的道路抢险中,成立了抢险突击队,调集十多辆大型机械设备正全力抢修道路。怎样,记者同志,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吧?” “还要多久才能通?”田笑雨心急如焚。 “目前我们已经清除了三处塌方,但是由于持续降雪,加上施工面狭窄,进度比较缓慢。剩下的道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完成。” “什么,明天?”田笑雨焦急不安。 “是啊!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我们这些突击队员已经连续工作了几天几夜,平均每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你总不能让道路通了,我们都去见马克思吧?” 田笑雨看见疲惫不堪的胡坤不忍心再说什么,问:“你不是去修桥了吗?怎么又来抢修道路了?” “人手不够啊,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我们都得上!” “没想到你们的工作这么危险!”田笑雨看看站在悬崖边的工人。 “是啊,谁想到起始于上海的中尼公路,那头是数不尽的人间繁华,这头却是人迹罕至的冰山雪峰。”胡坤介绍说:“由于公路要翻越喜马拉雅山,途径几个气候带,又处在极不稳定的地质结构变动中。海拔高,道路险,气候多变,地质条件恶劣,极易给道路造成重大损害。抢修道路是我们的常事!” “有什么办法根除隐患没有” “我现在正在琢磨这个问题。想对线路进行重新规划和设计,避开泥石流频发c雪灾严重c地基强烈变形的路段。尝试采用新技术解决地表层冻结c消融对地基下沉的影响。不过,要想彻底根治这些顽疾,还得全面整治和改造。”胡坤往手上哈口气。 “很难吧?”田笑雨跺跺冻麻的脚。 “这些都是前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地球上也找不到条件这么恶劣的公路,没有任何经验可取啊!只能一点点摸索。不过我不会放弃,不仅要建最漂亮的桥,还要修最结实的公路!”胡坤嘿嘿笑。 田笑雨突然又想起了父亲,觉得他们身上有种共同的东西。 胡坤说:“你在路上跑了两天了吧?走,我带你去帐篷暖和暖和。” “不能影响你们的工作。我现在就根据你说的情况起草一份新闻稿,抓紧时间发回去!”田笑雨坐下来掏出笔。 田笑雨坐在一块石头上,很快就写好了新闻稿。突然意识到父亲一定也走到了这里,可他又去了哪里?她忍不住回望茫茫雪山,又摸了摸挎包中的石头,掏出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合上日记霎那间,看见封底夹着一张纸。打开看,是父亲的悼词: “为了找到铅矿,田振国一行在喜马拉雅山脉的聂拉木一线仔细勘察了三个多月。12月29日,他们突遇暴风雪,山体垮塌。在石块滚落的一瞬,田振国同志看见了他日思梦想要找的铅矿石。在危险面前,他没有退却,奋不顾身冲上去紧紧抓住了一块滚动的铅矿石。矿石找到了,但他却和垮塌的山体一道滚下了沟壑” 原来是这样。就在这里,聂拉木,也是这个季节,在这冰天雪地的喜马拉雅山口,发生了山体滑坡,带走了父亲 为了一块小小的石头,父亲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田笑雨摸着冰冷的石头泪水涟涟。突然,山摇地动,大地剧烈地抖动起来。又一次山体滑坡在不远处发生了,巨石一块块滚落下来。大家一阵惊叫,四处躲避。胡坤跑过来一把将还在发愣的田笑雨按在地上,用自己宽大的身躯死死护住她的身体。碎石和雪块落在他们的身上c头上,滚萧山崖,发出一阵阵巨响。 许久,大地停止了晃动,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胡坤把田笑雨拉起来,拍着她身上的土,却发现她泪流满面,问:“你怎么了?” 田笑雨看着垮塌的山体,抽泣着。哪些奇形怪状滚下山崖的石头,仿佛都变成了父亲要找的铅矿石。她看见父亲紧紧抱住那块魂牵梦绕的铅矿石,正随着滚动的石块慢慢滑下了深渊 田笑雨哭出了声。 胡坤说:“被吓住了吧?是塌方,我们经常遇到的。没事!” 父亲的生命越是走到尽头,越是闪耀着理想的光辉。田笑雨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但此时父亲的形象却是那样亲切鲜活,真实温暖。田笑雨再次深情注视垮塌的雪山,慢慢站起来转身朝道班走去。她拨通了报社的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是张浩天。田笑雨突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泣不成声,说:“石头,我找到了石头,看见了父亲” 石头,父亲。张浩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见田笑雨悲痛的声音,很紧张,一个劲地问:“笑雨,发生什么事了?” 田笑雨没法说清楚,一个劲地哭。 “笑雨,你怎么了?”张浩天一遍遍问,见田笑雨不回答,立刻着急起来:“笑雨,等着我,我现在就到聂拉木来找你!” “不!”田笑雨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在他面前哭泣了,他已不再属于自己,他心里有另一个女人。她止住了哭声,轻声说:“我现在给你发稿件。” 发完稿件,田笑雨走出道班,在夜色中仰望茫茫雪山,回忆着父亲在西藏的点点滴滴。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血液沸腾,但心很冷。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她又去找胡坤。胡坤还是昨天的样子,只不过他们抢险的位置又前移了几百米,换到了最后一处塌方点。 田笑雨问:“又是一夜没睡?” 胡坤是疲惫的声音:“这么早就来视察工作了?” “还要多久?”田笑雨观察着抢险现场。 胡坤看了看所剩不多的土石,说:“就剩下这个硬骨头了。昨晚我们轮流休息了两个小时,干了整整一夜才把面积最大的塌方拿下。等路通了我一定睡他几天几夜。”说完拉着田笑雨走到背风处,用手套拂掉石块上的积雪让她坐。“听浩天说致远都结婚了,多快啊!” “孤陋寡闻,他们都快有孩子了!”田笑雨笑道。 “喔,太神速了!拉萨的同学都好吧?张浩天找朋友没有?” “都挺好!说说你呗。”田笑雨不想提张浩天。 胡坤笑起来:“你们动作太慢,我都谈两个了。前一个长得水灵灵的,像貂蝉一样漂亮。可是,吹了!现在这个模样不如你俊,但是对我百依百顺!” “那太好了,赶紧娶进门来啊!”田笑雨说。 “想好了,等我从雪山下去,就去她家提亲!” 这时,一个队员跑过来报告:“队长,道路抢通了!” 田笑雨跟着胡坤跑过去,看见推土机把最后一堆土推到悬崖下。对面公路上的抢修人员跳过来和这边的人拥抱庆祝。聂拉木县委领导从一辆吉普车旁走过来和大家一一握手。 田笑雨自我介绍后就迫不及待地向他们了解前方的灾情。县委领导说:“灾情发生后,县委立刻组建了党员团员为骨干的突击队开展自救,灾情得到有效控制。目前,除少量房屋倒塌外,没有人员伤亡,只有两户牧民的十几头牲口走失” 田笑雨匆匆记录,并要求到樟木镇看看情况。领导立刻吩咐秘书陪她前往。田笑雨同胡坤匆匆告别离开了聂拉木。 汽车紧贴着山壁在“之”字形公路急转直下。随着海拔急速下降,树木越来越多,山谷的景色也发生了明显变化。背阴处的林木身披积雪,银装素裹,雾凇雪挂如花朵开放,玉树琼花似童话世界。迎光一面的山坡则阳光普照,树叶碧绿,满目青翠如春日暖阳。公路边,被大雪压断的枝条悬挂在半空,摇摇晃晃,时不时“咔嚓”一声,落下白茫茫的一片。林间,悄悄融化的冰雪滋润着形状各异的叶片,“滴答滴答”水声不断。每落下一滴水珠,枝叶就微微颤动一下。车轮旁,隐藏在草丛中的溪流波光粼粼,水声潺潺。山谷里漂浮着厚厚的浓雾,呈现出烟波浩渺的云海仙境。再一转弯,只见瀑布倒挂,冰凌低垂,大片的原始森林出现在眼前。低矮的灌木逐渐被宽大肥厚的阔叶所替代,白雪皑皑的雪峰和层峦叠翠的青山相映成趣。 很难想象,几小时之前还在喜马拉雅山脉的雪山路上与风雪为伴,转眼间就来到了温暖如春的青翠峡谷。 一个大转弯,山崖上突然出现一处密布紧凑的建筑群。五颜六色,色彩斑斓,像挂着一块花花绿绿的地毯,犹如天上人间。秘书说:“这就是中尼公路上西藏境内最后一个小镇——樟木。” 远看丛山峻岭中的樟木镇花枝招展c小巧精致。但是低头才发现,几乎所有的房屋地基都空悬山崖,没有根基。密密麻麻的房屋拥挤在狭小的山崖石壁上,高低错落,层层紧挨。 气温明显升高,好像一下走过了四季。田笑雨脱下大衣,打开车窗观察着街面的情况。街道上刚清理过的积雪堆积一旁,汉族c藏族c印度人c尼泊尔人在街上穿梭自如。大大小小的商铺开满街面,经营着印度c尼泊尔花花绿绿的手工艺品。秘书说:“别看他们现在兴高采烈的,大雪影响生意的时候,个个叫苦连天。现在居民的生活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就是口岸货物积压太多。” 田笑雨提议去口岸看看。 边检站的负责人见到他们,愁眉苦脸,说:“因道路受阻货物运不出去,从尼泊尔开过来的货车还在源源不断奔向这里,加剧了货物的积压程度。狭小的检查站已经人满为患。”当田笑雨告诉他道路已经打通时,他立刻中断了采访,转身就去指挥车辆放行去了。 尼泊尔司机听说通车了,钻进驾驶室就去发动车。 满载货物的车队快速穿过苍翠笼罩c群山环绕的中尼友谊桥。司机探出头来向田笑雨他们招手致谢。田笑雨在水声滔滔c急流涌动的友谊桥上站了一会,回到镇政府就开始起草新闻稿。不一会,她拨通报社的电话,拿起听筒说:“报社吗?我是记者田笑雨,我已经到达樟木,现在报告”可是,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还好吗,顺利吧?”电话里传来张浩天发颤的声音。 “是浩天?”田笑雨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 “怎么样了,你现在没事了吧?我一直担心你” “我很好!今天下午道路已经全线打通,积压的货物正在起运,受灾人员也得到妥善安置。我这就把情况发给你!”田笑雨正准备放下电话,听见张浩天轻轻一声:“笑雨,我”感觉他有千言万语。 田笑雨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笑雨,我想对你解释。不,应该是道歉。我知道不应该小肚鸡肠,但是一看见周逸飞来找你,还是忍不住”张浩天急切地说。 我想的是蒋小娟,他说的却是周逸飞。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不在一个节拍上了。田笑雨觉得有些话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了,只想把心中的伤口留给自己。 她轻叹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这么说?”张浩天惊讶不已。 田笑雨没有说话,此刻感觉阻挡他们的不止是喜马拉雅山脉的千山万水,还有哪些看不清的迷雾和暗礁。她拿电话的手在颤动,但吃惊自己这次忍住了,没有哭。 张浩天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最终,田笑雨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我现在给你发稿件!”说完,不顾张浩天在电话那头千呼万唤,放下电话按下了传真启动健。看着稿纸一点点被卷进滚筒,田笑雨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卷进去碾碎了。 发完传真,她默默站了一会,走出镇政府。 田笑雨随即搭车原路返回。看着一辆辆满载货物的卡车从身边飞奔而过,那些滞留了几天的游客商人也踏上了归途,她轻松地笑了起来。可车只行驶了十多公里就慢慢排成了长队。又出了什么事?她下了车,边走边观察前方的情况。走近才发现,两根碗口粗的树夹杂着碎石和泥土倒伏下来,再次阻断了道路。不少人下车围观。隐约看见对面公路有抢修人员赶向这里。 这时,田笑雨突然听见山体上方有土石松动的声音,抬头一看,几块碎石从山上滚落下来,发出“砰砰”的声音。眼看就要砸到身边一位男孩,她大喊“快躲开”,便冲过去把男孩推到一边,可一块碗口大的石头还是击中了她的腰。田笑雨“哎呀”一声倒在地上,随着不断滚动的碎石滑进了深沟,瞬间不见踪影。 胡坤正带着抢修队伍来到这里,还没站稳脚根就听说一个女记者掉进了深沟,立刻猜到是田笑雨。他顾不得多想,立刻拿了根绳子和同事次多下到了山谷。 他们一边搜索一边喊着田笑雨的名字,可半个多小时过去也不见踪影。这时太阳隐去,树林越来越暗。胡坤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抖了抖腰间的绳子,感觉绳子已经放到头了,如果再找不到田笑雨,情况不堪设想。胡坤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担心最坏的事情就要发生。就在这时,另一条绳子上的次多大声喊:“队长,在这里!”胡坤立刻拉着枝条横移过去,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田笑雨。她头朝下躺在一处浓密的荆棘中,额头和脸庞被荆棘滑破正往外渗血。田笑雨在胡坤的晃动中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树木倒挂,天空昏暗,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忽远忽近。她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这是哪?” “我的妈 ,你终于开口说话了!”胡坤把她扶起来靠在大树上。 田笑雨这才看清他的脸,有气无力地问:“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你一个跟头就翻过了喜马拉雅山,要不是这棵大树挡住你的去路,现在你已经到尼泊尔王国了!”胡坤拍打着她头发上的残雪。 “一定是父亲想我了!”田笑雨微笑着说。 胡坤以为她在说胡话,说:“摔晕了吧?抬抬腿,看看能动不?” 田笑雨伤着了腰,腿也动弹不得。胡坤只好把她绑在自己身上,和次多一起把她拉上了公路。 被救的藏族男孩见到田笑雨,立刻破涕而笑,拉住她的手说:“姐姐,我不走了,我要陪你去医院。” 田笑雨握住他的手,说:“我没事,很快就好了!” “不,我要留下来照顾你!”男孩不肯离去。 胡坤把他推上车:“你不走,全车的人都要等你,路又堵上了!”胡坤连推带拉把男孩送上车,转身拦下一辆小车。他请司机掉头把田笑雨送到镇医院,就和大家清理路障去了。 道路再一次恢复通行。胡坤搭车到医院看望田笑雨。见她额头的伤口已经清洗包扎好,腰部的伤也做了处理,立刻放心了许多。田笑雨牵挂的依然是道路,问:“怎么样,大树移开了吗,道路抢通了吗?” 胡坤笑着说:“粮食都藏好了,乡亲们也都转移了,小鬼子也被打跑了!还要问什么?” 田笑雨笑了一下:“你还得再帮我一件事,给报社打个电话。说道路抢通之后再次中断,经过三小时的抢修,现在重新恢复通行。” 胡坤拿起安全帽准备出门,田笑雨又嘱咐道:“千万别说我受伤的事!” “是报社吗?我是谁,我是我是胡坤。你是张浩天吧?我正发愁如何完成田笑雨交给的光荣任务呢!是你接电话,我就知道咋说了。”胡坤听见对方是张浩天,立刻放松下来,清清嗓子说:“给你说,你听清啊,中尼公路由于倒伏的树木再次中断了三小时。不过,经过我们全力奋战,现在又畅通无阻了!” 张浩天问:“田笑雨让你打电话,她怎么不来,出什么事了?” “她,她没事。”胡坤支支吾吾的。 “你不要骗我,快告诉我!” “她,受伤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在张浩天一再追问下胡坤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最后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腰不能动,估计要躺两天才能上路。” 张浩天一遍遍叮咛:“请你一定多操心,好好照顾她!” 胡坤听他牵肠挂肚c失魂落魄的口气感觉有些异样,忍不住问:“看你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爱上她了?”他感觉张浩天愣了一下,因急于解释和掩饰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胡坤又笑起来:“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听见张浩天松了口气,胡坤更是好笑,说了句:“你这小子,眼力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孤独的春节 临近春节,陈西平决定去那曲看望宋建华。到了单位一问,人家说他今天没来上班。心想,这个宋建华还说要在草原放飞梦想,连班都不上,估计是在床上做梦吧!他去宿舍敲门,发现门是反锁的,很是惊讶。他大喊几声没见回应,正要走,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咳嗽声。他贴在门上听出是宋建华模糊不清的声音,便用力晃动门板,最后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 看见一堆高高的牛粪后面有一张床,呻吟声是从那里传来的。陈西平疾步走过去,看见宋建华躺在昏暗的床角里,脸色阴黑,眼睛半睁半闭。陈西平摸摸他的头,很烫,问:“你怎么了?” 宋建华从枕边摸索着眼镜戴上,看清是陈西平,挣扎着要坐起来。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前天去草场淋了雨,回来受凉了” 陈西平一听就急了:“我去找你单位领导!你没上班,单位也没人来看看你,太不像话了!” 宋建华一把抓住他:“找什么领导就感冒,休息几天就好了”说完又咳起来。 陈西平看他病得不轻,说:“我去给你买药!” 很小一个医院,还下班了,连急诊室也没人值班。陈西平用力敲打着铁门,半天没见动静,只好失望地往回走。 街上冷冷清清的,有两个行人裹着厚厚的大衣在寒风中匆匆跑过。大风把一扇门打来打去“啪啪”乱响。陈西平这才注意到是家面馆。他走进去问老板要一块姜。 老板捏着姜不给他:“姜还要留着做菜卖钱,怎么舍得给你!” 陈西平一听口音是老乡,顿时眉开眼笑,立刻告诉了他原委。 老板同情地说:“我去给你熬一碗姜汤,可是没有红糖!” “其他糖也行!” “什么糖都没有!” “街上有没有买红糖的?我去买!” 老板摇摇头:“我们这里哪有那个稀罕玩艺!” 陈西平突然想起自己给宋建华带来的水果糖,立刻跑回去抓了一把,一颗颗剥开扔进沸腾的姜汤中。他端着姜汤往回走,担心风吹凉了,想走快点。可脚步一快,汤汁就溢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穿过汽车呼啸而过的街道。刚走下公路就踩在一个小石子上,身子一歪,他差点把碗扔了。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半碗还有热气的姜汤端给了宋建华。看着他一口气喝完,陈西平喘了口气,拿出带来的一瓶酒倒在碗里,为宋建华搓脚心降温。宋建华靠在床头看着他,不停用被角擦泪。 “盖着被子睡一会保证就好,我娘教我的!”陈西平给宋建华盖好被子坐下来,又开始为吃什么发愁。环顾黑暗阴冷的小屋,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堆放着十几本农业书籍。一个破凳子旁有几个纸箱,装着他的几件脏衣服。门后挂着自己送给他的棉手套,又脏又破,一看就好长时间没洗。屋中央的牛粪高耸云端,把昏暗的灯光挡住了一半。墙角有几个木箱到是摆放得十分整齐,走近一看全是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你过的这是啥日子,猪圈不是猪圈,牛棚不是牛棚,我家狗窝也比你这个地方强。再怎么也不能在牛粪堆里睡觉吧?陈西平说。 “牛粪是用来烧水c煮饭和取暖的,在草原上没它就得死!” 陈西平看着牛粪堆直摇头:“用牛粪煮饭?” “不信你闻闻,臭不臭?” 果真,陈西平夹起一块牛粪闻了闻,原以为臭烘烘的牛粪闻起来并没有什么怪味,还带着干草的气息。 “你烤个馒头试试!”宋建华坐起来教陈西平用旧报纸点燃了牛粪,让他架上一块铁皮把抽屉中的馒头拿出来烤。 陈西平打开抽屉就闻到了一股霉味,看见半块馒头躺在一个铁盘里,旁边还有一袋开封长毛的榨菜。他拿起馒头捏了捏,硬梆梆的像是水泥做的。关上抽屉突然想起自己在路上没有吃完的两个烧饼,就翻出来放在烧红的铁皮上。 生了火,房间顿时暖和了许多,加上一碗姜汤下肚,宋建华有了精神。他靠在床头说:“有了炉灶的温暖和粮食的香味,就有了家的感觉。” 陈西平把饼子翻个面:“没有想到你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比流放到西伯利亚的犯人还遭罪!” 升腾的烟灰使宋建华咳了几声,说:“今天你来得巧,看见我病了你才这么想。平时,我还是活蹦乱跳的!” 陈西平没有说话,很久才忍不住问:“你孤独吗?” 宋建华面对牛粪熏得黢黑的土墙深吸一口气:“星星布满天空,永远不会感到孤独,但是要想当太阳和月亮就只能忍受孤独!” 陈西平觉得他的话高深莫测,不好理解,扭头看了他一眼。 宋建华又说:“一棵草很孤独,但是来到了草原就是宽阔无边c就是浩瀚无垠c就是希望和力量!” 这回陈西平听懂了,但他还是没有说话。他把烤好的饼子放在鼻子底下,一股刺鼻的牛粪味直往上蹿,胃里的东西开始汹涌澎湃。他把饼子扔在铁皮上,说:“全是牛粪味,怎么吃?” 宋建华说:“你现在还成了城里人了,看不起我这个牧民了。” 陈西平又翻动了一下饼子,起身拿给宋建华看:“看能吃不?” 宋建华咬了一口,说:“牛粪就是草变的,有啥脏的,满屋子都是草的香气,你尝尝!” 陈西平咬了一口,还是想吐,说:“回去吧,这地方真的不能呆。这次生病多亏遇到我,下回就是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宋建华“呸”了他好几口:“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生活c工作c成家。人家都好好的,我就会死在这里?” 陈西平也吐了自己几口口水:“我就是个乌鸦嘴,算我没说。可是,还是回去吧!爹妈要是知道你在这里吃这样的苦c受这样的罪,心都碎了。你不好意思给领导说,我去说!” 宋建华拉拉身上的大衣,说:“我千里迢迢到这里就是要干点事,你让我走?那当初就不要来!你看看木箱里那些草种,是我去年整整一个夏天从草原上收集来的。准备明年试种一些,看看长势。挑出那些最适合草原生长的,再扩大种植。我走了,谁来种?” 陈西平添了几块牛粪,说:“拉倒吧,在草原上种草?要种多少才够牛羊吃的!” 宋建华默默看了他一眼,又从枕边摸出一个小本子晃晃,说:“今后我还要在草原上养鸡c种菜c栽培草莓c培育西瓜!” 陈西平回头看了一眼火光辉映下的宋建华,“哼”了一声,说:“拉倒吧,连树都不长的地方还能种草莓c西瓜?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宋建华想说什么,但是剧烈地咳起来,嘴里的饼渣四处乱飞。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喘着气说:“我听说有人在拉萨用温棚试种了一次草莓,还真成功了,我想这里也一定能行。你看这里有的是阳光c有的是土地c有的是水源” 陈西平还没有等他说完,又习惯性地说了句:“拉倒吧!” 宋建华有些伤心,停了一会,说:“你不要不相信,真有那一天我创造奇迹了,你不要吃惊” “好好,我们不争这个,你就不遗余力反复试验吧!我等着看你的奇迹!”陈西平说完就不再理他,回头看见宋建华正失望地看着自己,立刻后悔自己刚才说了太多的“拉到吧”。他起身拿走宋建华身上披着的衣服,说:“躺下休息一会吧,病好了再说。” 安顿好宋建华,陈西平重新回到炉火旁,把没吃完的饼子放在盘子里,又坐上一壶水。看见宋建华闭上了眼睛,就走过去轻轻给他拉上被子,把他刚才晃动的小本子拿过来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的全是羊c牛c草和土壤的数据。他看不懂,正要合上,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也出现在小本本上,便仔细看起来。原来后面几页记录着宋建华工资开销的流水账,一个月120元的工资,除了给他父母和自己父母各寄30元外,其他就都用于草场培育c牛羊种群的研究和试验上。有多余的也都捐给了当地的牧民,为他们买药c衣服和孩子的学习用具。 陈西平也有一本这样的流水账,记录着宋建华每月给自己家寄的钱。自从给他讲了“两个父亲的故事”后,宋建华就悄悄去单位人事部门查到自己家的地址,按月给家里寄钱。陈西平有些后悔当初给他讲了家里的情况,好几次劝他不要再寄了,可他依然我行我素。看着宋建华把自己的父母当成他的家人一样对待,陈西平感动万分。他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宋建华,感激中夹杂着心酸,有种要哭的感觉。 坐了一会,他把屁股下坐起来摇摇晃晃c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的凳子拿到门外加固,顺带把刚才踢坏的门也修好了。看见宋建华还没醒,又轻手轻脚地拿起他的脏衣服和破手套,放进盆里提着水壶走出去。 一出门就看见了一个压水井。这个设备他很熟悉,老家就有。走过去才想起刚才把所剩不多的水都倒进衣盆里了。拿什么做引水呢?他抓起手柄用力按压,想试试运气。可是按了几下也没有出水的迹象,倒是自己的手掌紧紧和铁手柄冻在了一起。他不敢生拉硬扯,知道会撕下一层皮。他想喊,可喊谁呢?叫,更不成体统!正当他左右为难时,来了一个打水的男人。他看见陈西平的窘态就笑了起来,把带来的小半桶引水倒在陈西平手上,才慢慢融开了手。 他用剩下的引水压出水来,先给陈西平的壶灌满,说:“怎么拿这么小个壶来取水,你准备跑多少趟。你是才分来的大学生吧?” 陈西平搓搓冻红的手,说:“我是宋建华的同学,来看他的。” 一听这话,那人又笑了:“喔,是宋建华的同学,你好好劝劝他吧。他要在草原上种树c种菜c养鸡,还要发展鸡禽养殖c大棚蔬菜种植c草原蘑菇栽培” 陈西平有些尴尬,说:“他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他打断陈西平的话:“不是奇思妙想,是奇谈怪论c胡思乱想!他要是能种出西瓜c草莓,我们这些农学家还用得着天天嚼干菜c吃粉条”他说完走了,留下一长串笑声。 陈西平也忍不住“哼”了一声,说:“种什么西瓜草莓,我看开一个冰棍厂最合适。天然的冷冻车间,不要电c不要设备,就是打水费点力气!” 洗完衣服,陈西平又去面馆给宋建华下了一碗酸辣面。之后几天,他为宋建华端水送药c洗衣做饭,陪他度过了一个冷清而温暖的春节。 放寒假了,王雪梅并没有离开学校,而是留下来为需要补课的学生辅导功课。自从来西藏,她几乎没有休息过一个寒暑假,两个春节都在学校过的。刘子航本来是要回老家过春节的,不知为什么也没走。 同学们走出教室和王雪梅告别。王雪梅看见宋丽和曹刚摆正了同学关系后成绩提高很快,倍感欣慰。她说:“看见你们学习上互相激励,互相帮助,我非常高兴。” 曹刚说:“多亏老师当时的帮助提醒,让我迷途知返。” 王雪梅说:“好好努力吧。希望你们能像自己期望的那样,两年后考上同一所大学!” 宋丽说:“我们一定会朝着这个方向共同努力的。” 王雪梅又拍拍其加的肩,说:“回去好好陪阿爸阿妈过个年!” 其加说:“过了藏历年我就回来,还有好多问题要向老师请教。” 王雪梅说:“老师随时等着你!” 送走了学生,王雪梅走进食堂。看见刘子航已经打好了饭菜,正起身招呼自己,她快步走过去:“谢谢你,每天都为我打饭。” 刘子航笑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况我也要吃的嘛!” “现在同学们都回家过年去了,以后我自己来!” “跟我还客气!”刘子航把筷子递给她。 “我们班的同学进步很快,真希望他们个个都能考上大学!” “不要天天把学生挂在嘴边,还是说说我们的事情吧!” “我们的事情?”王雪梅停下来看着他。 “是啊。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我对你可是仰慕许久啊!但是,仅仅仰慕还不够,感情需要继续发展啊!” “你是说”王雪梅看着他火辣辣的目光,明白了。她说:“我的学生刚上高一,艰苦的工作还在后面,我不敢掉以轻心。” “不要一开口就是学生学生的,成家立业和教书育人不矛盾嘛!” “我真的没有精力考虑过多的。” “你是在找借口吧?是不是对我还不满意呀?”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很好,很热心,我们班同学的语文水平提高那么快,多亏了你。同学们都说刘老师” “我不在乎同学说我什么,我关心你怎么看我。”刘子航打断她。 王雪梅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着吃完饭走出食堂。刘子航说:“王老师,今天就算是我正式向你提出这事了,希望你认真考虑!” 刘子航走了。王雪梅并没有过多去想他刚才说的话,因为她心里只有一个人。她有些伤感地走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想着心事。 雪虽然停了,但空气很冷。几片枯叶随风飘来,落在脚边停留片刻,又被更大的风带走了。没有褪尽颜色的枯菊被残雪包裹着失去了灵气,不知是否一息尚存。一只独自觅食的小鸟在光秃秃的枝头哀鸣两声,形单影只地飞走了。去年春节多热闹啊,大家把张浩天的小屋挤得满满当当的,又说又笑,好不快活,可今年却这么冷清。 王雪梅毫无目的地在操场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翻了几页书,看见那首《致橡树》又想起了张浩天。她拿起电话拨过去。张浩天却是简短的回答:“很忙,在加班!”王雪梅极不情愿地挂断了电话,呆呆坐了一会,自叹自恋了一阵,回到宿舍。 她靠在被子上,顺手从枕边摸出那张不知端详了多少次的手绢,再一次想起青藏线上斜月清照,情窦初开的夜晚。想起坐在他自行车上在布达拉宫脚下飞奔,看雪飘飞的情形。想起拉萨河岸和他乘坐牛皮船,艳阳高照的一天和他在一起的每个情景都历历在目,这些美妙而幸福的瞬间,无论何时想起都是心底最温柔的感动。回忆中,朦胧的情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她确信自己最初对他的好感,已悄无声息地长成了爱情的参天大树,占据了自己整个心扉。 王雪梅轻轻抚摸着手绢上纵横交错的纹路,认定“一方素帕寄相思,横也丝来竖也丝”的诗句就是写给自己的。这张手绢并不是张浩天送给她的,更没有赋予它什么特殊的寓意,甚至他本人都可能把手绢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但这丝毫不影响王雪梅对他的思念和爱慕。尽管这种单相思令她异常痛苦,但她却甘愿为此痛苦,无怨无悔地在痛苦中感受着这份甜蜜,在忧伤中体味着这丝真情。 蓦地,王雪梅突然心血来潮,从抽屉中取出针线,饱含深情地绣起梅花来。她要把对张浩天深深的爱一针一线缝进手绢里,融进生命中。她幸福地穿针引线,像春蚕吐丝。不一会,原来撕破小口的地方就被一朵朵鲜艳的梅花所覆盖。她捧在胸前仔细端详:三两枝苍劲的梅枝在风雪中傲然舒展,如血的梅花在漫天雪花里娇艳绽放,仿佛已经闻到四溢飘香,看见满园春色。捧着这张已有了崭新寓意的手绢,她两腮绯红,羞涩地笑了起来。 正当她浮想联翩时,两声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王雪梅把手绢塞到枕头下,起身去开门,见陈西平站在门口,便热情招呼:“快进来。” 陈西平提着一个网兜,明知故问:“你在呀!” 王雪梅再一次招呼他进来。陈西平这才像螃蟹那样横着往里走。他把网兜放在桌上看见了针线,问:“你会做针线活?” 王雪梅赶紧收拾起针线,说:“你先坐,我给你倒水。” 陈西平接过水杯却不敢抬头看她。 王雪梅笑道:“今天怎么羞羞答答的,像个姑娘!” 陈西平在凳子上扭了扭,说:“今年过节真冷清,去年我们一屋子人,多热闹啊!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的。今年可好,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徐致远两口子回去生孩子了,浩天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最要好的宋建华也跑到藏北草原喝西北风去了。” 王雪梅听他这么凄凄惨惨地说,心里也不好受,说:“喝水。” 陈西平把水杯抱在胸前,没话找话地说:“你说徐致远他们也太快了,都结婚生娃了,我连个对象都没有。”见她还没接话,就把话题扯得更远了,说:“我妈生我时,也是春节,本来给我起的名字是‘春生’,可那天我妈从山上背一捆干草回家,刚走到院坝西头一块平地上,肚子就突然痛起来。我妈倒在地上一用劲,就把我给生了。所以,给我取名叫西平。”见王雪梅“扑哧”笑了一下,陈西平脸上的表情开始生动起来,问:“你是梅花开的时候生的吧?那一定是腊月的生日!” 王雪梅“喔”了一声。 陈西平见她不说话,又有些紧张,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水杯上。突然玻璃杯“砰”地一声炸开了,他赶紧站起来拍打衣服上的水迹。 王雪梅拿来扫把,说:“你的劲真够大的。记得那天,就你一个人抱起了二百斤的石头,今天又把杯子捏碎了!” 陈西平抢过扫把,说:“我来,我来!” “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 陈西平这才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扔下扫把打开网兜,说:“我从工地带来了面和饺子馅,我们包饺子吧!” “我不会擀面,只会包。”王雪梅笑笑。 陈西平挽起袖子说:“你啥也不用干,我全包了!” “没有擀面杖!”王雪梅说。 陈西平皱着眉头四下看看,突然笑起来:“我有办法!”说完开门跑了。不一会提着一瓶泸州老窖回来。他把白酒倒在两只空碗里,拿着酒瓶说:“这个又光又圆,比擀面杖还好使!” 王雪梅为他的别出心裁激动起来,挽起袖子就学他的样子包起来。不一会,他俩就在桌上包了一大摊猪肉白菜馅饺子。陈西平手把手教她怎么包饺子好看,如何下饺子不烂,还把第一碗煮好的饺子端给她:“我包的饺子连我妈都夸呢!”随后到了一酒碗给王雪梅,说:“我妈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王雪梅的思绪还在张浩天那头。她端起来喝了一小口,慢腾腾地夹了一个饺子,说:“饺子很好吃,味道不错,形状也好看!” “太好了,以后我还给你包!”陈西平端起酒碗和她碰了一下,感到自己和她碰撞出了幸福的火花。他喝了一大口,放下碗手还在发抖,饺子都落在了桌子上。他夹起来塞进嘴里,说:“一穗麦子只有72颗麦粒,连一个饺子也包不了,可不能浪费了!”喝了酒,话就多了。他讲起了自己的父母家庭,滔滔不绝说着童年趣事,还把去看宋建华的经过说给她听,末了又说:“宋建华说要在草原上养鸡种菜,栽草莓和西瓜,你说是不是疯了?” “我看可以。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王雪梅放下筷子。 陈西平看了她一眼:“其实当时我很想夸他两句,可嘴上却骂他痴人说梦,痴心妄想!哎,他当时很难过,我一定伤了他的心!” 王雪梅见他突然停下来看着饺子发呆,就给他端来一碗汤,又拨了几个热饺子给他。看他吃完了,就说:“把衣服脱了!” 陈西平一惊,结结巴巴说:“什么脱” 王雪梅笑了起来:“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把扣子缝上!” 陈西平也笑了,站起来飞快地把上衣脱下来递给她,然后专注地看着她。觉得她缝衣服的样子很像自己的母亲,温暖而美好。他很感动,一口气把酒喝了,把王雪梅剩下的半碗酒也全倒进了肚里。 临走,他把没吃完的饺子端到屋外凳子上,说:“西藏的冬天就是天然的冰箱。明早别忘了端进来,要不就被狗叼走了!” 王雪梅心里暖乎乎的。送走陈西平,她又摸出绣好的手绢贴在胸口,枕着张浩天的名字甜甜地睡了一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送来了毛衣 老板捏着姜不给他:“姜还要留着做菜卖钱,怎么舍得给你!” 陈西平一听口音是老乡,顿时眉开眼笑,立刻告诉了他原委。 老板同情地说:“我去给你熬一碗姜汤,可是没有红糖!” “其他糖也行!” “什么糖都没有!” “街上有没有买红糖的?我去买!” 老板摇摇头:“我们这里哪有那个稀罕玩艺!” 陈西平突然想起自己给宋建华带来的水果糖,立刻跑回去抓了一把,一颗颗剥开扔进沸腾的姜汤中。他端着姜汤往回走,担心风吹凉了,想走快点。可脚步一快,汤汁就溢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穿过汽车呼啸而过的街道。刚走下公路就踩在一个小石子上,身子一歪,他差点把碗扔了。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半碗还有热气的姜汤端给了宋建华。看着他一口气喝完,陈西平喘了口气,拿出带来的一瓶酒倒在碗里,为宋建华搓脚心降温。宋建华靠在床头看着他,不停用被角擦泪。 “盖着被子睡一会保证就好,我娘教我的!”陈西平给宋建华盖好被子坐下来,又开始为吃什么发愁。环顾黑暗阴冷的小屋,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堆放着十几本农业书籍。一个破凳子旁有几个纸箱,装着他的几件脏衣服。门后挂着自己送给他的棉手套,又脏又破,一看就好长时间没洗。屋中央的牛粪高耸云端,把昏暗的灯光挡住了一半。墙角有几个木箱到是摆放得十分整齐,走近一看全是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你过的这是啥日子,猪圈不是猪圈,牛棚不是牛棚,我家狗窝也比你这个地方强。再怎么也不能在牛粪堆里睡觉吧?陈西平说。 “牛粪是用来烧水c煮饭和取暖的,在草原上没它就得死!” 陈西平看着牛粪堆直摇头:“用牛粪煮饭?” “不信你闻闻,臭不臭?” 果真,陈西平夹起一块牛粪闻了闻,原以为臭烘烘的牛粪闻起来并没有什么怪味,还带着干草的气息。 “你烤个馒头试试!”宋建华坐起来教陈西平用旧报纸点燃了牛粪,让他架上一块铁皮把抽屉中的馒头拿出来烤。 陈西平打开抽屉就闻到了一股霉味,看见半块馒头躺在一个铁盘里,旁边还有一袋开封长毛的榨菜。他拿起馒头捏了捏,硬梆梆的像是水泥做的。关上抽屉突然想起自己在路上没有吃完的两个烧饼,就翻出来放在烧红的铁皮上。 生了火,房间顿时暖和了许多,加上一碗姜汤下肚,宋建华有了精神。他靠在床头说:“有了炉灶的温暖和粮食的香味,就有了家的感觉。” 陈西平把饼子翻个面:“没有想到你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比流放到西伯利亚的犯人还遭罪!” 升腾的烟灰使宋建华咳了几声,说:“今天你来得巧,看见我病了你才这么想。平时,我还是活蹦乱跳的!” 陈西平没有说话,很久才忍不住问:“你孤独吗?” 宋建华面对牛粪熏得黢黑的土墙深吸一口气:“星星布满天空,永远不会感到孤独,但是要想当太阳和月亮就只能忍受孤独!” 陈西平觉得他的话高深莫测,不好理解,扭头看了他一眼。 宋建华又说:“一棵草很孤独,但是来到了草原就是宽阔无边c就是浩瀚无垠c就是希望和力量!” 这回陈西平听懂了,但他还是没有说话。他把烤好的饼子放在鼻子底下,一股刺鼻的牛粪味直往上蹿,胃里的东西开始汹涌澎湃。他把饼子扔在铁皮上,说:“全是牛粪味,怎么吃?” 宋建华说:“你现在还成了城里人了,看不起我这个牧民了。” 陈西平又翻动了一下饼子,起身拿给宋建华看:“看能吃不?” 夹杂着心酸,有种要哭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一路鸟语花香 张浩天他们很快踏上了风景如画的川藏公路。李小虎不愿意和李红坐在一起,在车门边磨磨蹭蹭。张浩天一把将他推上车横亘在自己和翘首以盼的李红中间。李小虎暗暗叫苦。李红却喜上眉梢。 汽车一发动,坐在前排的考察队的队长普布就开始讲起了此行的工作任务:“近几年到西藏旅游的游客不断增加,给我们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为了更好地满足国内外游客的需求,不断拓展旅游市场,发展西藏旅游事业,我们要尽快开发更多的旅游资源,吸引越来越多的游客来西藏旅游。我们此次的任务意义深远啊!” 坐在后排的老王扭了扭宽大的屁股,把身边两个瘦弱的队员挤成一团,接着普布的话说:“关键还是要推进出新,敢于打破过去传统单一的以寺院佛教文化为主的旅游格局,开发一批以自然景观c民俗风情为主的新景点,不断丰富我们的旅游项目。” 普布说:“今后我们就是要走一条藏传文化和自然风貌相辅相成,互为补充的发展道路,让我们的景点更加丰富多彩,遍布西藏每个区域,把旅游业打造成西藏经济的支柱产业。这将有力推动经济的发展啊!”说完回身看看正在沉思的张浩天,“记者同志,你们这次的任务艰巨啊!考察c调研和论证是我们的事,拍得好不好,写得美不美可是要看你们两把刷子了!” 普布他们的谈话给了张浩天很大的启示。他说:“西藏地广人稀,经济薄弱,但是又是一个极具吸引力和诱惑力的地方。壮美的雪域风光,高耸的皑皑雪峰,恢弘的自然造化,广袤的高原草场,众多的名胜古迹,迷人的山水风貌。如果因地制宜大力发展旅游业,将给未来带来怎样的变化啊!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全力以赴把任务完成好!” 李红用胳膊推推李小虎,笑道:“我会把最美的词献给这里的山山水水,可拍得怎样还得看我们这位摄影大师了!” 张浩天说:“对,摄影师可是关键的关键。你拍成啥样人家就以为是啥样,美不美全靠你了!” 李小虎晃晃相机:“我哪是关键,这才是关键!走的时候我就要主任给我配一个好相机,你们谁都肯替我说话,现说我重要有屁用!” “不要推卸责任啊!只要用心没有拍不好的。”张浩天笑道。 李红说:“浩天说得对。这里缺少的不是美,而是发现美的眼睛!” “你们的任务不仅仅是记录,还要带着对西藏人民深厚的感情去美化!只要你们好好宣传,没有人不爱上这里的!”普布说完又命令司机,“不要和前面的车跟这么近,尽吃屁股后面的灰!” 司机一点刹车很快就和前方的吉普车拉开了距离。张浩天向窗外望去,发现道路两旁满目青绿,云蒸霞蔚,风景同拉萨完全不同。随着海拔不断降低,景色日渐丰富起来。雪山草原c森林冰川c奇花异草c瀑布飞流,让人目不暇接。张浩天看着变化多端,流光溢彩的迷人景致不断惊叹:“简直是人间仙境啊!” 李小虎坐在中间端着相机对着窗外,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拍摄角度,急得抓耳挠腮。他想和张浩天换换位置。张浩天早被窗外醉人的景色迷住了,完全忽视了李小虎的存在,对他的喊叫置若罔闻。李小虎只好把身体贴近李红一侧的车窗取景。等他费尽周折拍了几张后才发现自己的脸和李红快贴在了一起。李小虎脸红心跳地收回相机,发现李红还在美滋滋地乐。他又气又恼扭过头去。 危险和美景始终并存。公路依山而行,河流始终和它徘徊缠绵,一边是巨石嶙峋的山,一边是咆哮奔腾的江。汽车在石子路面上起伏颠簸,急转直下。时不时看见流水从岩壁飞流直下把公路撕开深深窄窄的沟壑。轮子碾过湿滑的路面,泥浆立刻模糊了挡风玻璃。看不清方向的汽车四个轮子突然腾空跃起,感觉要一头栽进江里,令人胆战心惊。还有一次,轮子突然从车身下钻出来独自前向。意识到是自己车上的轮子后,张浩天和李小虎都不由自主抬起屁股,不寒而栗。至此张浩天就始终有个错觉,总以为自己的车是三个轮子在跑。有好几次看见司机在悬崖边猛打方向,车窗外的花朵树木突然不见了,变成空荡荡的天空,张浩天几乎要叫出声来。他发现除了李小虎故作镇定外,其他人都神态自若,连李红都稳如泰山。张浩天只好把要吐出来的尖叫声咽进肚子。但是,自此再不敢彻底放松神经欣赏醉人的山水风光。到了林芝的桃花沟,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踏上一条长满青草的小路,钻过雨帘般飞舞缠绵的柳林,盛大的桃林花海蓦然出现。放眼望去,形态各一c千姿百态的桃花满山绽放,山谷河滩处处都是桃花妖美的影子。它们或一株傲放c或两两相依c或锦簇c或十几连片,在山坡河谷里或斜或直c或密或疏,像礼花一般盛观壮美。 张浩天站在山坡上深深吸口气:“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红伸开双臂感叹:“太美了!” 李小虎走下车,面对没有任何遮挡的风景反倒无所适从,转来转去无从下手,说:“该拍哪里好呢?” 普布把李小虎一推:“走,去下面看看!” 大家跟着普布穿过花海柳浪,走进桃林深处。细看枝头的桃花,颜色粉红雪白,花朵娇小细密。透亮的花蕊里卧着晶亮的冰渣,惹人怜爱。薄如蝉翼的花瓣在轻风中微微颤抖,无限柔美。张浩天轻手触摸,丝丝凉凉的感觉直达心灵,再一闻,香香甜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桃花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神魂颠倒。 李小虎左顾右盼,想挑个最美的角度拍摄,可朵朵娇艳,株株妩媚,真是难以取舍。他端着相机左顾右盼。 张浩天索性退回到山坡高处向远处望去c白雪皑皑的雪峰雨雾缭绕,林木葱郁的原始森林绿若墨染,清澈碧绿的尼洋河水在刚刚泛青的麦田旁蜿蜒流淌。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精致,无可挑剔。 普布在山坡下喊:“记者同志,这里的景色怎么样啊!” 张浩天大声回应:“这是天下最美的春天!” 这时,一个放牛娃牵着一头黄牛穿过桃林。恰一阵微风夹着细雨飘来,桃花在烟雨中缤纷飞舞,落红飘飘,看得人心醉神迷。不需要修饰,不需要取舍,更不要什么摄影技术,闭着眼睛拍一张都是旷世之作。李小虎快速地按动快门。 “拉萨现在还是寒雪未尽,这里已经春意正浓了!真想生活在这美若仙境的地方,一生一世!”普布走过来说。 老王从桃花林中钻出来,衣服上c头发上沾满了粉红色的花蕊。他说:“此时如有女人经过,我一定向前求爱,成功率百分之百!” 普布骂他:“上个月你老婆才走,今天就开始花心了!” 老王叹口气说:“她不是来和我加深感情的。人家就是进藏来和我办离婚手续的,说再也不想一个人守活寡了!” 普布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不要灰心,等我给你介绍个好的!” 接下来考察队一直在大山深处穿梭,发现了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天然奇观。密林深处有一大片树龄长达二千多年的巨型柏树,遮天蔽日。最大的一棵足有四五十米高,七八个人也合抱不过来;天然湖泊错高湖,林木翠绿,山花烂漫。湖水中的倒木c枯枝c水草交错缠绕。湖心的寺庙在绿树丛中透着神秘的气息,时不时传来诵经的声音;密林中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令人目不暇接,杜鹃花c野玫瑰c山梨花满山开放。红景天c贝母c当归等名贵药材比比皆是。云彬c银叶c雪松等稀有植物触手可及。 瀑布是山中的另一类精灵。有的水流薄如蝉翼,像披着一层轻柔的细纱从半空中飘落,在岩壁上四分五裂,粉身碎骨。有的细如银链随风舞动,用细软妖冶的身段变化出千百姿态的万种风情,而后又在霞光中化着缕缕雾气无影无踪。有的则像多情羞涩的少女,矜持地从巨大的柏树脚下缓缓走出,一曲一折地缠绵徘徊。正想驻足细看,突然间她们拐进密林深处无影无踪。有的则像暴躁易怒的凶汉或醉鬼,带着怒气和醉意叫嚷着一路奔来,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云端纵身而下,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山谷久久回响着它们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地因此而颤抖。 普布说:“交给你们的任务可要好好完成啊!” 张浩天说:“天造神化的美,任何语言和文字都显得苍白!” 李小虎说:“放心吧!只要看了我的照片,没有不想来西藏的!” 普布问:“你真有这个技术?” 李小虎说:“不是我有什么高超的技术,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美了!只要随便一按,都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李红心仪地看着李小虎,说:“他是我们报社最好的摄影记者!是我仰慕已久的偶像!” 李小虎白了她一眼,看见张浩天在窃喜。 一路鸟语花香。他们踩着奇花异草来到了杜鹃花盛开的米林。由于这里山高路险,沟深林密,很多地方又不通公路,考察队请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珞巴族人当向导。他头上戴着一个毛茸茸黑乎乎的兽皮帽,身穿一件黑色套头坎肩,腰间扎一条粗大的银链,眼睛又黑又亮,行动敏捷,身轻如燕,但是他独树一帜的语言却没人听得懂。 好在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和他交流的,队员也不主动和他谈话。张浩天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细细观察,看他像个大侦探似的用木棍东敲西打。而李小虎每当他回头一瞬就举起相机抓拍一张。最初珞巴人很不满,以为相机会把这里的山水和自己的魂魄都带走,曾恼怒地拿木棍追打李小虎。当张浩天连说带比划地给他讲了相机的原理后,他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留意到周围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完好无损,才打消了敌意露出友好的笑容。 大家停下来休息。张浩天坐在大石头上仰望对面山崖一条如银河倒挂的彩虹瀑布,听水声回荡悠长。李红走过来想靠他坐下,突然又不好意思笑笑,走到李小虎身边。李小虎让珞巴人站在瀑布前摆姿势,想好好给他照几张。几根缠绕在树上的高原铁线莲使画面看起来有些凌乱。李小虎试了几个角度都不满意,决定爬上一块岩石去取景。珞巴人正对着镜头微笑,突然大惊失色对着李小虎又叫又嚷。翻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大家都疑惑地看着他大呼小叫。珞巴人很快停止喊叫,抓起木棍飞快向李小虎跑去。 此时,李小虎正抓住身旁一个树枝想借力攀爬上去,突然发现自己握住的是条冷冰冰的蛇。他大叫一声坐在地上,相机若不是挂在脖子上早就摔碎了。黑影一闪,李小虎就看见自己手腕上有两个血印,剧痛伴随恐惧袭来。追上来的珞巴人抬起李小虎的手,看了他一眼就跑了。张浩天跑过来不知如何是好。李红抓起李小虎的手臂就要吸吮。李小虎将她推到一边,说:“你真是吸血鬼投胎的啊!” 李红说:“不赶快把毒液吸出来你就会死!” 李小虎毫不领情,说:“死就死!” 李红没有说话,抓起李小虎的手吸了一口。 这个场面令张浩天极不舒服,又想起植树那一次经历。可是他很快意识到这次不能和那次相提并论,那次不排出有表演的成分,而这一次,李红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啊!他阻止说:“李红,这太危险了!” 李红吐出一口血水又吸了几口,如卸重负地说:“没事了!” 李小虎把手抽回来,说:“有事没事都不用你管!” 李红有些难过,但并不生气。 普布显然不满意李小虎的态度:“人家救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张浩天也觉得李小虎不近情理,批评道:“太过分啊!”然后拉住李红赶紧去深潭边漱口。 这时,珞巴人抓着一把草药跑过来,放在潭里快速洗了洗,用木棍在石头上捣碎,小心敷在李小虎的伤口上。他又找来几片树叶和一条藤蔓把李小虎的手包好,再一次暴跳如雷地大喊大叫起来。 翻译这才听明白,说:“他早就看见了这树干上盘着一条蛇,让你不要动,你不听,还跑那么快” 李小虎吼道:“他说的话连你们都听不懂,我会知道他在叫啥!”然后一泄气瘫软在石头上,说:“问问他,我死不死?” 翻译比划回来说:“他说要过了今晚才知道!” 李小虎躺在石头上哭叫:“我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张浩天推推他:“别没出息,什么死啊死的!” 珞巴人举起木棍捅捅李小虎,又指指瀑布拉拉衣服,做垂死状。 李小虎坐起来,哭丧着说:“你看,他说我一会就死了!队长,你交给的任务也完不成了!”说完,闭着眼睛念起了“六字真言”。 珞巴人又叽哩哇啦一阵。大家这才明白,他是让李小虎不要坐在瀑布下,说打湿了衣服会着凉,加重病情。 李小虎四脚朝天躺下去,绝望地说:“死都死了,还管病不病!” 张浩天取下他的相机,说:“死啥死的,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李红蹲下来安慰他:“不会死的,我已经将毒液全吸出来了!” 李小虎还在哭闹。普布说:“拉起来,走!” 张浩天把李小虎扶起来,和李红一起架着他继续上路。 大家走过一条狭窄的山路,贴着岩壁转到山的另一端,眼前突然出现了令所有人终身难忘的景象:从青藏高原由西向东一路走来的雅鲁藏布江,在山谷最深处百转千回,倒流回转,以不可阻挡之势劈开高山屏障,冲出崇山峻岭,围绕白雪皑皑的南迦巴瓦峰做了个惊天骇世的马蹄型大转弯。峡谷的深度和宽度闻所未闻,令人叫绝。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隔江对峙,雪峰高耸,云蒸霞蔚。两岸悬崖陡峭,深山密林,江水湍急,白浪翻滚。强烈的地形反差让人惊叹不已,啧啧称奇。看着这震撼人心的景象,大家感叹了好一阵才意识道他们发现了世界上最雄伟壮观的大峡谷! 张浩天激动地问珞巴人:“你们叫这里什么?” 珞巴人抓着一把草药,平静地看了看江水,说:“藏布!(江)” 大家有些扫兴,绞尽脑汁要给它取个名字。 李小虎说:“当然叫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了!” 李红说:“就叫大拐弯,你看多大的弯啊!” 老王补充道:“叫雅鲁藏布江马蹄型大拐弯!” 普布觉得不够大气,说:“应该叫世界第一高山大峡谷!” 老王有些信心不足:“到底是不是世界第一还要科学论证才行!” 张浩天说:“我预感它是世界十大自然奇观之一,不久这里就会成为地球上最热门的旅游胜地,你们信不信!” 李红说:“这么难走的路,谁会来?” 张浩天说:“就是因为难见它的尊容,才显得它的弥足珍贵呢!” 普布连连称是:“是啊,为了看它一眼,再难也值得!” 站在这举世无双的峡谷面前,张浩天突然有了一钟圣神的责任感,说:“作为记者,我有责任完成好这次报道任务!” 李小虎怕拍相机说:“尽管我手中的相机破烂不堪,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主人,我还是相信能拍出无与伦比的旷世之作!” 离开壮丽的大峡谷,他们在山谷里连续穿行。一个雨夜,大家在简易的窝棚里睡得正香,珞巴人突然用木棍把大家敲醒。大家钻出来,看见昨日清澈无比的河流变成了浑浊的洪水,水位猛涨,已经灌进了窝棚。大家惊叫着抓住珞巴人的木棍,拖住他的后腿飞快往山上跑。 张浩天已经爬到了高处,看见行动迟缓的老王还泡在水里惊慌失措,又回头去拉他。刚把老王推上高坡,就听见李红在淹没了一半的窝棚里尖叫。李小虎快步从高坡上跳下来,把李红从窝棚里拖出来用力往高坡上推。可李红太胖,加上收到惊吓动作吃力,几次推上去又滑下去,还把土坡上仅存的几根枝条也扯断了。这时,洪水已经漫过了李小虎的小腿。张浩天把老王安顿好,稍一迟疑,见河水又到了李小虎大腿位置。他飞快跑下来把李红拉了上去。 还在水中的李小虎没有可抓的树枝,又够不着张浩天伸出的一只手,身体在水流冲击下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被洪水冲走。坡上的人又喊又叫。张浩天赶紧把珞巴人递过来的木棍伸向李小虎。李小虎抓住木根暂时稳住了脚跟,但水流夹杂着碎石以巨大的冲力连续撞击着他的身体,还把没有依靠的张浩天带入了困境。张浩天脚下的碎石带着泥土不断滚进河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眼看他们两个都要被山洪带走。大家乱成一团。珞巴人急中生智,趴在陡坡边的岩石上一把抓住就要倒向江中的张浩天。他抓住张浩天的腿,普布从后面又抓住珞巴人的脚,老王又死死抓住普布的腰。摇摆不定的李小虎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张浩天的手。大家齐心协力,奋力把他们拉上岸来。 李小虎挽起裤腿。大家看到他的小腿被碎石撞击得伤痕累累。 李红停止了尖叫,看着李小虎感动得泪流成河。 终于走出了峡谷,道路变得宽敞了许多,视线也比在密林中好了不少,行进速度不断加快。当大家穿过一条溪水,回头发现珞巴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他用树条把鱼挂在腰间,到了宿营地就把整条鱼投进木炭火灰中,用他那寸步不离的木棍翻动起来,不一会就有香味飘出来。他扒出鱼,麻利地撕下鱼皮吃了起来。 正当大家看得目瞪口呆时,老王提着裤子从草丛中冲出来,捂着屁股尖叫:“蛇!”大家回头看见一条小指粗的蚂蟥挂在他肥嘟嘟的屁股上。普布大着胆子伸手想把翻卷扭曲的蚂蟥扯下来,可蚂蟥拼命挣扎,不但没有扯出来,反倒很快钻进肉里,不见了踪影。 珞巴人飞奔过来,一把将老王推到在地,脱下老王的胶鞋,用鞋底狠狠抽打他又白又肥的屁股。老王像杀猪一样吼叫。足足抽打了十多下,蚂蟥才从肉里钻出来,卷曲着滚落在地。 张浩天松了口气,看着地上卷曲的蚂蟥惊魂未定。 李小虎端起相机对准老王的屁股拍了又拍。 老王扭头骂道:“还是给自己留一张遗像吧,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李小虎看看已经完全消肿的手臂,说:“要死早死了!” 珞巴人扔下鞋拍拍手,又回到火堆旁继续吃着剩下的半条鱼。老王“叽里咕噜”向他表示感谢,可手舞足蹈半天也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珞巴人只当他是为自己表演了一个即兴舞蹈,笑盈盈地边吃边看,还不时拍拍手上的土灰,表示欢迎。 考察队终于走出丛山峻岭,来到宽阔的草原。然乌乡一户村民随手做出来的松茸炖草鸡让大家美美享受了一顿,让在密林中穿梭了一个多月的队员饱了口福。他们个个吃得腰圆肚鼓,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晒起了太阳。 张浩天靠在一棵大树上,看着远处的美景。两匹山形成一个峡谷,草滩就是从两座雪峰之间的豁口流淌下来的。草滩碧草连天,云雾升腾,像是从天上倾泻下来的一条绿色河流。上面开满了鲜花,从山坡上蔓延下来直到张浩天的脚边。黄的c白的c紫的c红的,姹紫嫣红,多如繁星。小的花精致典雅,惹人怜爱。大的花鲜亮无比c光彩照人。再次抬眼望去,山腰间是黑压压的松林,密密麻麻c铺天盖地从雪线蔓延到山脚下的村庄。金黄的油菜花和绿油油的青稞苗交相辉映c缠绵交织。星罗棋布的农舍旁是一簇簇随心所欲生长的矮丛杜鹃,它们紫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如毛茸茸的地毯铺到天边。 风儿柔和,空气清新。张浩天敞开心扉美美吸了一口,把目光移向李小虎,看着他跟着一群憨态可掬的藏猪在草地上奔跑。这一刻,他觉得李小虎不是一个人,猪也不是一群猪,花也不是一朵花。眼前的一切都是缤纷世界中普通生命的自然形态,美极了! 李小虎举起相机跟着藏猪跑来跑去,突然停下来把镜头对准身边一只犹如穿着一件黑底黄花披风c停在硕大的紫色花朵上微微颤动翅膀的蝴蝶。他好不容易对好了焦距,却突然愣住了,被眼前这个飞扬的生命迷住了!他慢慢放下举起的相机,静静地看着它,渴望用眼睛c用心灵记住蝴蝶的模样而不是相机。 张浩天不知李小虎被什么吸引住了,远远地看着他。发现李红慢慢走到李小虎身边,她的声音随风飘送:“谢谢你们冒死救我!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李小虎的声音很大:“你不会以身相许吧?”说完站起来走了。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李红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 李红望着李小虎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张浩天偷偷笑了两声,立刻又沉思起来。这个神经兮兮的李红,从见她第一面起就觉得她神神叨叨的。说她精神不正常也不像,说她作风轻浮也不是。但总觉得她的举动怪异,性情多变。真的看不懂! 张浩天把目光投向草原深处,忽然想起了在这里工作的刘敏。这里这么美,发展旅游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旅游一定能成为推动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何不告诉她自己的设想呢?正想着,忽然看见一行人骑马过来,一个骑着黄鬃马的人像是刘敏。张浩天站起来仔细辨认。刘敏也盯着他看。俩人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都尖叫起来。刘敏从马上跳下来,看见衣衫褴褛的张浩天,问:“怎么成了野人了?” 张浩天扯扯衣服上的布条说:“我们在山里转一个多月了,衣服已经被树木挂得不成样子了。你不是在雪莲县吗,怎么也跑这来了?” 刘敏笑道:“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走访当地的农牧民,做一项社会调查,走到这想歇歇脚。你们来干啥?” 张浩天告诉她自己此行的任务,并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告诉了刘敏。刘敏一听就兴奋起来,饭也顾不上吃,把缰绳塞给跑过来闹着要骑马的李小虎,拉住张浩天说:“坐下好好给我说说!” 张浩天立刻带她去见普布。刘敏见过普布,简单寒暄几句就坐到他跟前攀谈起来。听他说旅游能带动经济,她很是激动,但很快又沉下脸说:“我们雪莲县地处三江流域的高山峡谷地带,山高谷深,海拔高,耕地少,气候恶劣,道路不便,还时常有地震c泥石流c洪水等自然灾害,这么穷的地方谁会来旅游?” 普布帮她分析:“穷,不是问题,关键要有自己的特色。我看这里的旅游资源就不少嘛,南部的然乌湖c中部的横断山脉c东部的邦达草原,还有多拉神山c呷许岩画和同卡寺,都是很有开发价值的风景啊。” 张浩天也把沿途看到的景色和自己的感想详细告诉了刘敏,说:“不要说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就说我们刚才吃的松茸炖草鸡就很香嘛!老百姓跳的锅庄和热巴舞也很吸引人!如果深入挖掘,好好宣传开发,不会没人来!” 刘敏茅塞顿开,说:“是啊,这个然乌乡虽然穷,但是有个美若仙境的然乌湖,风景宜人,景观壮美。而且家家户户都会做吃的,松茸鸡c石锅肉c雅江鱼c手抓饭c藏香猪。我们每次路过这里都想来好好吃一顿。这些特色饮食一定能吸引不少外地游客!” 张浩天说:“因地制宜,结合当地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和丰富的民俗风情,开发几个具有本地特色的旅游项目,并打造成精品,一定能带来丰厚的效益,老百姓不愁没有经济来源!” 刘敏说:“太好了,真是大受启发,一下拓宽了我的思路。建一条旅游扶贫线路,搞一个乡村旅游。投入少,见效快,对环境还没有破坏,同时还能带动酒店c餐饮业的发展,多好的致富门路啊!” 普布说:“迷人的雪域风光,独特的民族风情,多彩的民俗文化是我们取之不尽的财富。不仅仅是你们这里,以后整个西藏,旅游业都必将成为推动经济快速发展的主要动力,这是勿容置疑的!” 刘敏说:“今天真是遇到了神仙,让我怎么谢谢你们啊!” 李小虎牵着马又跑回来,说:“要想感谢,就教我骑马吧!” 刘敏站起来说:“还用教,跨上去就是!” 李小虎看看高头大马,抬抬腿还是不敢。 刘敏说:“怎么像个女人!” 李小虎脸一红,鼓起勇气踩着马镫纵身一跃,只听“吱”一声裤裆撕开了一条口。见大家都在笑,他的脸烧起来,自嘲说:“衣服已经千疮百孔了,再多一条口子也无妨!”说完硬着头皮骑上去,大着胆子夹了一下马肚子,马立刻扬起前蹄想把他翻下去。李小虎惊恐万状,大喊大叫。刘敏温柔抚摸着马脖子,细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又扯着缰绳溜达了一段,然后轻轻一拍,那不可一世的黄鬃马就服服帖帖地载着李小虎跑了起来。 张浩天说:“刘敏,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我自从在草原上被马掀翻之后就有了恐惧,见到马就发醋。你可是女中豪杰啊!” 刘敏笑笑:“放心,我不会再哭鼻子了!”说完,转身去吃饭。 李红走过来靠她坐下,说:“一看就知道你和李小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替我说说好话吧,给我和李小虎撮合撮合!” 刘敏说:“小虎还没有对象?” “没有。我挺喜欢他的,可是他清高得很!”李红笑道。 刘敏看看李红,又闲聊了一会,觉得他们还挺般配,就说:“我给他说说试试看!”吃完饭,刘敏过来牵马,说:“浩天,小虎,晚上来我家喝喜酒!” 张浩天一愣:“喜酒?” 李小虎差点没从马上载下来,把缰绳交给她,问:“你和谁结婚?” 刘敏笑道:“来了你们就知道啦!”说完一翻身骑上马,双腿一蹬马肚子,大喊一声“驾”。马听到命令,后脚站立前腿高高扬起,长嘶一声就像离弦之箭飞奔出去。 普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说:“这个女人不简单,能干大事!”又问张浩天:“你们还有没有这样的同学,多给我介绍几个!” 惦记着刘敏和谁结婚,到了雪莲县张浩天和李小虎就去找刘敏。可李红非要跟来不可。李小虎说:“我们同学见面,你去干啥?” 李红说:“你不知道吧,刘敏也邀请我了!” 张浩天和李小虎无言以对,只好带着她一起去了刘敏单位。 刘敏见到他们很高兴,立刻收拾东西提前下班领着他们往家走。穿过一片低矮的树林,看见木栅栏里养着两头猪正在拱食。再走几步,看见一只花公鸡领着四五只肥墩墩的母鸡欢天喜地奔跑过来。刘敏像见到亲人一样同每只鸡打着招呼:“大花,二花”转到屋前,刘敏突然指着菜地里弯腰忙碌的人,说:“就是他!” 张浩天和李小虎同时惊叫道:“何帅!” 何帅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你们怎么来了?” 张浩天一看何帅的样子就笑了:“听说你的副业搞得不错,报社专门派我们来采访你,要我们好好宣传大学生是如何扎根边疆,以藏为家的!” 何帅赶紧摘下围裙,紧张地看着他们。 李小虎端起相机继续逗他:“笑一下,轻松点!一会再去后面山坡和母猪照两张!” 何帅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不是把我当反面教材了吧?” 张浩天低头笑,刘敏推了他一下:“好了,好了,别吓唬他了!” 何帅这才恍然大悟,笑起来:“你们记者就是爱小题大做!”他从菜地走出来,问:“你们来干什么?” 李小虎收起相机说:“我们来欣赏大自然的美丽风景!” 张浩天说:“一路鸟语花香,温暖如春。简直无法和荒凉落寞的阿里相比。你说同样是西藏,为什么如同地球的两极,差别这么大啊!” “是啊,没有来过西藏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的!”何帅指指里屋说:“饭都做好了,这就加两个菜!”说完抓了把青菜去洗。 李红说:“让我来!”说完接过菜拿起盆,笑了一下走了。 刘敏趁机对李小虎说:“她好像爱上你了,让我撮合撮合!” 张浩天一惊,看着李小虎。 李小虎说:“刘敏,这事你别管!” 刘敏说:“你还看不上人家?我看她不错嘛,笑起来挺好看的!” 李小虎说:“我觉得她看起来挺好笑的!” 菜很快端上了桌,刘敏招呼大家坐。张浩天看见拉萨难得一见的蕨菜c蘑菇和野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说:“真是个天堂!” 李小虎说:“是个养公主的地方!” 何帅正夹着一块猪肉,瞪着他说:“养公猪?骂人呢!” 李小虎摆摆手说:“就是借我一个豹子胆也不敢吃着你的还骂你!我是说这是个养公主c公子哥的好地方。你看我们拉萨的同学天天吃冻猪肉,脸色死难看!” 李红笑嘻嘻地说:“就是,你看刘姐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 张浩天低头笑。李小虎差点把饭都喷出来了,用筷子指着她说:“你别装嫩啊,比我还大好几岁,叫人家姐!” 李红并不介意,说:“俗话说‘女大两岁,非显即贵’。别人刻意找还难遇呢,你看我和你多有缘分啊!” 李小虎放下筷子说:“你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刘敏见李红要哭的样子,瞪了李小虎一眼,挑起一块蘑菇给李红,说:“吃点松茸菌,现在越来越少了,听说都被日本人高价收购走了,说是可以从中提炼抗癌成分。浩天,走的时候带点给同学!” 张浩天说:“不带,没工具做饭!” 何帅说:“我们在阿里吃饭难,是因为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你们在拉萨的不做饭,可是纯粹的懒啊!” 张浩天打岔说:“说说你俩咋回事,怎么就结婚了?” 何帅笑哈哈地说:“自从拉萨分别时吃了她送给我的一包饼干,我就发现自己爱上她了!” 李小虎“嗯”了一声,问刘敏:“你在饼干里放了什么?” 刘敏笑:“还是从头说起吧。自从去年春节他来看我,又给我写了那么多情书,我就喜欢上他了。我也给他写了几封信,但是,都没好意思发出去,就给他寄了一张他生日那天的‘高原日报’,希望他心有灵犀,一看就明了。同时也想告诉他西藏‘五年规划’要大兴水利的事。结果,这个人傻啊,什么都没看出来!” 何帅笑着解释:“就是浩天你们来阿里那次,我给你们看过的那张报纸。谁能猜到一张报纸会是一封情书,比密电码还难懂!” 张浩天说:“没想到我们的报纸还有这功能,以报为媒传情送爱!” 李小虎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说:“一不小心我们还成了媒婆了!” 刘敏得意地笑了两声,又说:“去年为了下乡方便,我就决定学骑马。经过苦练,终于可以和男同志一样上山下乡了,我高兴得一夜没睡,连夜写信把这个喜讯告诉了他!” 何帅说:“可是这封信在路上整整走了一个冬天,两个月前才和电报同时收到!” 张浩天放下筷子问:“什么电报?” 刘敏叹了口气说:“开春不久,冰雪还没融化,我着急要一组数据,就一个人骑马去村里,结果马失前蹄,我伤了膝盖。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看到别人的病床前都有家人问寒问暖端水送药,而我只能天天捧着他的信取暖。我孤独极了,就给他发了份电报,就四个字:‘我想结婚!’结果,他就来了!”说完小鸟依人地钻进何帅的臂弯里。 张浩天问何帅:“在阿里你不是说,爱上谁就等于害了谁吗?” 何帅说:“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接到她的电报我犹豫了好久,想这辈子就算了,一个人过也挺好。可偏巧,阿里下了一场大雪,气温突降。我在干渠上患了重感冒,久治不好变成了肺水肿,差点死在医院。醒来时我就想,这辈子连一个女人都没碰过就这样死了,那不是太亏了?所以,我坚持对自己说,保持呼吸,不要断气!”说完哈哈笑起来。 刘敏感叹道:“无论是写信的人还是读信的都那么孤独c寂寞,为什么不结婚呢?所以,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张浩天说:“就这么简单?太不可思议了!” 李红看看刘敏,脸上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小虎说:“你们一个阿里个雪莲,直线距离都快三千公里了吧?见一次面比登天还难,结不结婚有什么区别?” 刘敏“呸”了李小虎一口:“那不一样,再远他也在我心里!” 何帅自顾自喝了一口酒,说:“可我来了就后悔了!人家现在已是科级干部了,我怕配不上,死活不和她去办手续。可人家非要嫁给我不可!还说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张浩天既为他们真挚的爱情感动,又为他们的未来担心。他说:“远隔千山万水你们都要走到一起,说明你们真心相爱,坚贞不渝。可是,你们两个毕竟一个东一个西,身处两地,远在天涯,今后怎么生活?遥远的不是地理位置,而是寂寞的距离!你们就不怕?” “不拍!我一个女人都不儿女情长,何帅一个男人怕什么?无非就是没人给他洗衣做饭吗?自己动手!”刘敏轻松地说。 实实在在的生活绝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简单轻松的。作为男人,张浩天知道男人结婚后要的东西是具体的,绝不是吃饱喝足后的心安理得,别无他求。他看着何帅:“你,真的不怕?” 何帅目光闪烁不定,放下酒杯说:“怕,可是又不想失去!” 李红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的表情既奇怪又复杂,看看何帅又瞧瞧刘敏,好久才平静下来。她端起酒杯颤抖着说:“我在西藏呆了这么久,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感人的爱情故事了!我祝你们幸福!” 张浩天举起酒杯,说:“就让我们代表所有的同学祝你们,相亲相爱,幸福长久!” 李小虎也站起来,说:“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何帅放下酒杯问:“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搭你们的车回去!” 张浩天劝道:“蜜月还没过完,走啥走!” 何帅看了看刘敏,说:“幸福总是短暂的,迟早要走!” 刘敏刚才还气壮山河,一听说何帅要走,突然不舍,说:“见一面这么难,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想你的时候我会哭!” 何帅拍拍她:“还没见过你这么情意绵绵的,怪感人的!” 刘敏抹掉眼泪笑了一下,说:“去!” 何帅告别刘敏搭乘张浩天他们的车踏上了归途。一路上他愁眉不展,抑郁寡欢。张浩天问:“是不是想她了?” 何帅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叹口气:“害人害己啊!” 张浩天拍拍他,正要说什么,车突然停了。大家下车看见前方道路被流水冲出一个三米多宽的深沟,路面空陷断塌,有两根半尺多粗的树干横在路面两端。由于两根树的距离大于车轮间距,需要有人过去重新调整木头的距离,普布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张浩天和李小虎。 张浩天俯下身子抱住木头缓慢前行。李小虎咬咬牙把相机交给何帅,刚走过去就把脚边一块石头踢下深谷。大家很久才听到空灵般的回音。张浩天大着胆子往下看了一眼。就看了一眼,他的魂都快没有了。万丈深渊,绝壁突兀,滔滔的江水翻起白浪打着旋急速奔腾,岩壁上一根拇指粗的树尖正对着自己的胸膛。抬头一看,头顶上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摇摇欲坠,附着在石头上的每一滴水珠都亮闪闪的,像无数颗要吃人的眼睛。他不敢再看,抱着木头慢慢爬行。 李小虎两腿发颤,寸步难行,在普布再三催促下才抱着木头,一寸一寸地往前挪。看前面的张浩天已经爬了一半了,他加快了进度。突然一只小鸟从头顶“吱”地一声飞过,李小虎身子一歪差点掉下去。他死死抱住命悬一线的木头,大口喘气。张浩天也跟着晃动起来。 李红又喊又叫。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张浩天喊道:“李红,你不要再叫了!” 李红停止了喊叫。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张浩天很快爬过去回头看着李小虎。 李小虎慢慢冷静下来,念了一句“六字真言”继续前移,当手触碰到路基一瞬立即跳起来和张浩天欢呼。 大家很快调整好木头的间距。车辆小心通过了木桥之后,大家顺着木头陆续爬过来。老王爬过木桥迟迟站不起来,趴在地上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好不容易站起来,但两腿抖个不停。张浩天看见他脚下湿漉漉的一片,问:“你尿裤子了吧?” 老王一阵脸红,跑到林子里去了。 何帅最后一个通过,可前面的李红死活不敢过桥。李小虎催促道:“你不过就让何帅过,我们走了!”但李红依然趴在木头上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李小虎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极有耐性地蹲下来伸出双手,说:“没事,学我刚才的样子慢慢爬过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李红像吃了救心丸,慢慢动起来,像虫子蠕动一样一点点爬了过去。当她的手紧紧抓住李小虎那一霎,泪水夺眶而出,说:“你真好!”可李小虎把她扶起来就很快白了她一眼,拍拍手上的灰上车去了。 李红眼泪汪汪地看看张浩天。张浩天耸耸肩一笑。 车还没开出二十公里,车身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普布问司机:“怎么回事?”司机也很纳闷,说:“路面上有许多石块,不知从哪里滚下来的。”大家朝窗外看去,路面的碎石越来越多,山上还不时有松动的石块夹着泥土和水浆滚到路面,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司机正在迟疑,头顶上开始砰砰作响。“不好,泥石流!”张浩天喊道。司机左右看看,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这时,一块石头落下来把车顶砸了个坑,吓得大家缩紧脖子卷曲在座位上。李小虎急促而大声念起“六字真言”。司机好像受到了感召,突然加大油门狂奔起来,张浩天从后窗玻璃看见考察队另一辆车离得并不远,后面还有一辆拉水泥的大货车紧跟其后。他拼命挥手让他们加快速度,不到一分钟的冲刺,车终于到达安全地段。大家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见身后“轰隆隆”一声巨响,回头看时,半个山体瞬间垮塌下来,泥石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缓慢滑下三十多米的深沟里。紧跟其后的小车惊魂未定踩住了刹车,而最后面的货车却不见踪影。 张浩天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吓傻的李小虎:“快念‘六字真言’!”李小虎立刻大声念起来。大家四处搜寻,希望有奇迹发生。可是听到的却是如重磅炸弹爆炸一样的“轰隆”巨响,接着深沟里腾起几十米高的浓浓烟雾,水泥灰像烟一样飘上来。烟灰越来越淡,路旁垮塌的泥石流还在缓慢滚动,几枝带下来红色杜鹃依旧像火一样在泥浆里灿烂怒放。 张浩天喃喃地说:“真是地狱里的天堂!” 王雪梅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张浩天了,心中很是想念。期间来报社找过他一次,可是没有见到。今天下课,她再次来到报社。 她推开宿舍门看到李小虎一个人在床前整理照片,便走过去。她掩饰住内心的激动,问:“干啥呢!” 李小虎过于专注,被吓了一跳,说:“会把人吓死的,知道不?” 王雪梅想直截了当问张浩天去哪了,可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坐下来看照片。发现李小虎床上的照片全是藏南的美丽风光,随便拿起哪一张都美轮美奂,惊叹道:“没有想到西藏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这回我可要出名了!有关领导看了我拍的照片,都说这是我们西藏最好的名片!我是西藏最好的摄影记者!” “前半句像是领导说的,这后半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加上去的也是事实,我没有夸大其词!” 王雪梅拿起一张照片,看上面的人很眼熟,问:“这是谁呀?” “何帅啊,这都没看出来?”李小虎说。 王雪梅许久才认出菜地里浇水的人,问:“他不是在阿里吗?” “想不到吧,他已经和刘敏结婚了,这是在他家菜地拍的!” “他们都结婚了,还有这么大一个菜园,太令人羡慕了!”刘敏他们温馨恬然的爱情生活令王雪梅无限向往,拿起照片又细细看了一眼,突然联想到了自己的爱情,想到了张浩天,想到了和他的未来。她说:“多想有这样一个绿茵茵的菜园,和心爱的人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种菜养花,鸡鸭成群,儿女成双。” “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李小虎依然专注于照片。 王雪梅遐想了一阵,焦急地看着窗外,问:“浩天去哪了?” “他说赶个材料,一会就回来了!” 王雪梅思量着一会见到张浩天说些什么,猜想这么久不见,他是不是瘦了c变样了?坐了一会还是不见张浩天的影子,王雪梅有些心急,又没话找话和李小虎聊了几句。可李小虎的注意力还在照片上面,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王雪梅站起来,看见张浩天的床有些凌乱,书本c衣服摆了一床,就动手收拾。她把松松垮垮的被子重新叠了一遍,把书本杂物摆放整齐,把床头歪歪斜斜的吉他挂端正。见张浩天还没有回来,就给他的水杯掺满了水,小心拧紧盖子,用毛巾包紧,希望他加班回来可以喝口热水。之后她拿起张浩天换下的脏衣服去外面洗,面朝张浩天回来的方向不停张望。 在他出现的地方等他,就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想他一样。王雪梅边洗边幻想着自己和张浩天美好的未来:将来我们也有一个绿茵茵的菜园,鲜花朵朵,硕果累累,还要像刘敏他们那样,再养上几只鸭群鸡,以后还要和他生儿育女,儿女成双想到这时,王雪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停下用冰冷的手摸了摸发烫的脸。 衣服很硬,水很冷,她用力搓洗干净,清洗几遍拧干,把湿漉漉的衣服凉在铁丝上,然后看着张浩天回来的方向,期待他在那里出现。 张浩天回来了,远远就看见一个女人在宿舍门口晾晒衣服,人没有看清楚,但自己的衣服却一眼认出来了。他幻想那一定是田笑雨在给自己洗衣服,这么冷的天,一定把她冻坏了。我那件外套是纯棉的,又厚又大,打湿了水一定很沉,她怎么拧得动呢?张浩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发现是王雪梅,有些失望,说:“你怎么给我洗起衣服来了?” 王雪梅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张浩天。俩人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自己是那么渴望见到他,一路上几乎是跑着来找他,自己的心像积了一个冬天的火盆,炙热难耐,可他却冷若冰霜,完全没有自己期待的热情。张浩天的态度让王雪梅有些措手不及,刚才那些浪漫的想法突然变得漂浮不定起来,甚至开始怀疑内心那些刻骨铭心的感动是否真实存在过。她拉扯了一下铁丝上还在滴水的衣服,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被冻住了,冰冰凉凉的,而衣角下面滴滴答答的水珠像极了自己的眼泪。她茫然地看着张浩天,嘴唇微微颤抖。 张浩天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伤悲,转身进屋就责备起李小虎来:“你怎么也不拦住她,怎么好意思让雪梅给我洗衣服嘛!” 李小虎放下照片,不以为然,说:“洗个衣服怕啥!”说完又看了一眼跟进来的王雪梅,“洗衣服也不把我的一起拿去洗,还搞特殊!” 王雪梅倚在门边进退两难,呆呆地看着有些温怒的张浩天,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很远。过去温情亲切的张浩天怎么突然间荡然无存了,眼前的他还是从前的他吗?她痴痴地想。很想哭。 张浩天坐下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床铺整整齐齐,焕然一新。抬头看见桌上自己的水杯灌满了水,还小心地包裹着毛巾。他心里突然有些感动c有些内疚。他看了一眼还倚在门边发呆的王雪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和过分。王雪梅这么远跑来给自己洗衣服,自己一声感谢也没有,还这样对待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张浩天站起来,把水杯拿起来递给王雪梅,歉意地笑笑,说:“冻坏了吧,暖暖手!” 王雪梅接过水杯,并没有感觉到热水的温度,茫然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极力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说:“我们好久不见了,正好你来了,我请你们吃饭!”说完拉了拉王雪梅的衣袖,“走,听我们给你讲讲川藏线的历险记!” “请我们吃饭?太好了!”李小虎扔下照片站起来。 王雪梅没有动,看着张浩天,泪光闪动。 “走吧,一路的故事可多了!”张浩天微笑着看着她,轻声说。 还是原来的他吗?王雪梅将信将疑地跟着张浩天来到餐馆。张浩天没有问她爱吃什么就点了两个王雪梅最喜欢的醋溜土豆丝和青椒肉丝。他是怎知道自己的喜好的?王雪梅惊讶地看着张浩天,相信这绝不是巧合,一定是上天的安排,是命运的神迹,是爱情的预示,是幸福的前兆!王雪梅心中立刻荡起喜悦之情,看着已经赋予了深情大爱的菜肴竟然舍不得动筷子。 张浩天用筷子指了指,说:“雪梅,尝尝!” 声音是那么的柔和,眼神是那么的温情,动作是那么的亲切。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王雪梅的心慢慢化冻,一点点温热起来。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感觉他夹过来的菜因爱又平添了几分香美。王雪梅又把刚才幸福的感觉回味了一遍,痴痴地看着张浩天。 饭桌上,李小虎绘声绘色地讲诉他们的难忘经历:“如果不是我亲眼去看了沿途的美景,打死我也不信西藏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张浩天时不时插话,还补充一些细节,但是言谈时始终不忘照顾王雪梅。给她夹菜,添水,不时询问她近期的教学情况,还关切地说:“雪梅,看你都廋了,教书育人是最辛苦的工作,多吃点!” 王雪梅痴痴地看着心爱的人,一切都和过去一样,还是那么美好和温暖,确信心中理想的张浩天又回到了自己面前。她笑着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只得放弃 周逸飞的事业和爱情都进入了瓶颈,他渴望事业柳暗花明,祈盼爱情峰回路转,可同看不见任何希望的仕途相比,他更加渴望爱情的成功。但是,一次次努力却换来一次次失败,他懊恼不已。自己的目标计划在前面都进行得一帆风顺,到这怎么突然推动不下去了呢?夜长梦多,时间不等人啊!尤其是田笑雨身边的张浩天,是自己不可小觑的竞争对手,怎么也不能让他抢了先。一定要速战速决啊! 思前想后,周逸飞决定拿出百倍的勇气去争取自己的爱情。因为对于田笑雨,他是那么的渴望得到,那么的难以放弃。 田笑雨刚走进宿舍,周逸飞就推门而入。他手里抱着一大捆红玫瑰,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尽管他刚才还希望自己像个绅士那样高傲地站着,不能高傲地站着至少也应该矜持一些,不能矜持一些也应该保持体面和尊严,但是内心的急切和不自信,还是让他一进门就跪了下去。他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破釜沉舟的样子。 田笑雨吓了一跳,转身看着他,问:“你干什么?” “笑雨,答应我吧!相信我的爱是真挚的c热烈的,我会给你幸福的生活和你想要的一切!” 田笑雨不想看见他这个样子,背过身去,说:“快起来吧!” 周逸飞竟然跪着走过去:“我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请你自重,不要用这种方式逼迫我!”田笑雨不想看他的脸。 “我知道有人说我挖空心思,唯利是图,说我自私c算计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我对你的感情却没有参杂一丝一毫的虚假。这一点,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周逸飞摸着自己的心。 田笑雨转过身来,看见了他眼中的真诚和迫切,但这一切都和爱情无关。她不想去猜他的心思,只觉得他的样子让自己不好受。 周逸飞见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以为看见了希望,说:“我愿意为你而改变,相信我!” 田笑雨语气缓和了许多,但态度十分明确:“起来吧,我最后一次明确地告诉你,我俩绝不可能!”说完伸手想拉他起来。 周逸飞并不打算起来,不甘心失去梦寐以求的爱情。尽管他内心很迫切,但是声音听起来却缺乏自信。他说:“真的没一点希望了吗?” “没有!”田笑雨坚定地回答。 周逸飞还在力挽狂澜,问:“真的没有奇迹?” 田笑雨淡淡看了他一眼,把头扭向一边。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周逸飞的眼睛已经有了些许失望。 “因为我只爱张浩天!”田笑雨不想再隐瞒什么。 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结果,周逸飞如同受到重重的一击。他的目光暗淡下来,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好像要哭,半天才站起来,问:“他有什么好?” “他什么都好!”田笑雨想也没想地回答。 “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他?” “我就是喜欢他!”田笑雨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除了他不再会有别人?” “除了他不再会有别人!”田笑雨清清楚楚地重复。 周逸飞不再问什么了,呆呆地站着。突然,他抡起玫瑰拼命地戳着自己的手背,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哪一点不如张浩天?”玫瑰花瓣飞到空中又落在地上,灯光下的花瓣像血一样飞溅,他苍白扭曲的脸像鬼一样可怕。 田笑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捂住脸,指缝间看见周逸飞把玫瑰扔在地上,用流血的手背揩拭着眼角的泪,死鱼一样的眼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然后痛苦地转身离去。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田笑雨惊魂未定地看着飞落一地的花瓣。 突然,周逸飞又推门进来,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心里有没有过我,但是你,我永远挥之不去!”这次,他真的走了,没有再回来。 此时,吃完饭的张浩天和李小虎把王雪梅送回学校返回报社,刚走进大门就看见周逸飞从路灯下走来。三个人同时停下脚步。李小虎的拳头一下就握紧了,低声对张浩天说:“肯定又去找笑雨了,揍他!” 张浩天看见周逸飞脸色煞白,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疑惑。他一把拉住李小虎:“不要冲动!” 李小虎围着垂头丧气的周逸飞转了一圈,说:“你脚踩五彩祥云,满脸喜气,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吧?” 周逸飞望着灰暗的路灯长长吸了口气,说:“过去的我,死了!”说完,跌跌撞撞地走出院门,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李小虎握紧的拳头松了下来,问:“啥意思?” 张浩天挠挠头,说:“不知道。” 周逸飞走到门外定了定神。自以为唾手可得的田笑雨竟让自己屡屡受挫,付出那么多的热情和心血,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虽然放弃田笑雨有多么的不舍c多么的痛苦c多么的难以承受,但还是得放手c还是得面对c还是得承受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夜,拉拉衣服领子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草原最美的季节 在草原最美的夏季,张浩天和田笑雨跟随国家医疗队来到藏北草原,对草原巡诊进行报道。医疗队队员来自内地各大医院,都是技术骨干和专家,他们分成几个小分队深入牧区为群众义诊。 医疗队的车在前面行驶,洛布顿珠的车紧随其后。 田笑雨看着迷人的草原风光。张浩天则看着她。清晨的太阳投射在田笑雨姣好的面容和修长的脖颈上,额头是柔和的光影,耳垂是透明的质感。微风撩起她的长发带着甜丝丝的味道扫过张浩天的脸,使他产生悠远美好的想像。他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向自己袭来,要用很大的勇气才能抗拒自己不把她拥入怀中。 田笑雨不经意地回眸一笑,温柔而甜美。张浩天也会心微笑,把目光移向草原上的羊群。当田笑雨把目光投向草原时,张浩天的目光又重回她身上。他无边无际地遐想着,想着他们美好的未来,想着他们今后共同的生活。忽然,一阵风改变了他思绪的方向,妈妈前天来信了,很严肃地提到了他和蒋小娟的事情,而且还说父母已经替他作主答应了蒋小娟的要求,要他尽快回来商议这事。信就在口袋里,像老鼠一样窜来窜去让他心神不宁。如果是蒋小娟的来信,他完全可以做到置之不理,可是,这是妈妈的来信啊!张浩天心里沉甸甸的。这时,洛布顿珠嘹亮的歌声又把张浩天的思绪拉了回来,让他暂时忘记了蒋小娟带给自己的烦恼。 洛布顿珠唱起了他每次出行必唱的“骏马奔驰保边疆”,把公路当成了草原。吉普车像脱缰的野马在奔驰,他的歌声都在发颤。 田笑雨说:“顿珠拉,你的吉普车快变成野马了!” 洛布顿珠没有减速,反倒得意起来:“小时候,我是村里有名的骑手,梦想有一天也能得第一名。终于迎来了赛马比赛,我的马跑得飞快,就要接近终点时,马蹄偏偏踩在一个鼠洞里,结果栽了个大跟头。亲戚们笑话了好多年,从那以后我再没骑过马了!可我还是喜欢飞奔的感觉,后来就到拉萨找了个开车的工作!” 张浩天说:“怪不得每次都把车开得飞快,还以为在骑马吧!” 一个钓鱼者的身影一闪而过。洛布顿珠一踩刹车,对那人吼道:“河里的鱼都快被你们捞光了!快走,不准钓鱼!” 那人回头看了看他,不予理会,依然举着鱼竿盯着河面。 洛布顿珠打开车门跑过去,把桶里的鱼全倒进河里,一把夺过他的鱼竿折成两端,狠狠地扔在地上。扭头回来觉得还不解恨,他又走过去用力把鱼竿踩成几段。 田笑雨同情地看着钓鱼者。钓鱼者一脸委屈,说不出话来,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张浩天。张浩天不明白洛布顿珠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说:“这鱼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为什么不能钓?” 洛布顿珠发动了汽车,说:“为什么要这么贪心?世界上有那么多牛c羊c猪可以吃,还不满足,非要吃鱼!” 田笑雨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吃鱼?” “一头牛够一家人吃个冬天,一只羊也能吃上好几天,而鱼却需要好几条才够吃一顿。杀害那么多生命干嘛!” 张浩天和田笑雨面面向觎,但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藏族人民对生命的尊重和珍爱无时无刻表现在他们的思想和血液中,他们对大自然赐予的一切都怀着一颗虔诚感恩之心,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伤害身边的动物,任何人都不会过多地向自然索取。张浩天和田笑雨不再说什么,心中升起一股感动。 由于耽误了时间,洛布顿珠拼命追赶前面的医疗队,不停地急踩刹车和提速,把车快开到天上去了。天快黑才看见医疗队的车,偏偏这时轮子又漏气,一头高一头低地颠簸起来。 洛布顿珠说:“你们去路边避避风,我修好叫你们。” 白天的草原骄阳似火,夜晚却寒冷刺骨。张浩天和田笑雨走下公路站在老百姓的屋后。张浩天为她挡住风。田笑雨看着道路两旁星星点点的灯光,说:“时间过得真快啊!进藏时路过这里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张浩天却看着星空,说:“记得第一次看这么明亮的星星,我惊呆了,简直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璀璨的夜空!” 田笑雨仰望苍穹,看见繁星像会发光的萤火虫洒满夜空,银河依稀可见,说:“能看见牛郎和织女吗?” “现在正是初秋,是七七相会的时节!”张浩天认真寻找起来,用手一指,说:“在头顶正上方有一颗最亮的星,周围的星星和它相比都黯然失色,那一定就是织女星。” 田笑雨追随着他的目光,说:“我看见了,在它东南侧有一条颜色稍亮的星带,那就是银河。旁边有一颗很亮的星,是牛郎!” “没错,就是牛郎和织女!”张浩天很是兴奋。 “那么浩瀚的银河,牛郎和织女何时才能走到一起啊?” “两颗星相距164光年,多么遥远的距离!” “如果它们相向而行,就可以缩短一半的路程,你说对吗?” 张浩天突然有些慌乱,摸了摸口袋里的信,说:“是” 第二天,医疗队在草原上搭起了简易诊室。牧民得知消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在帐篷外围了好几圈。医疗队员立刻投入紧张的工作状态。洛布顿珠为牧民当起了翻译。张浩天和田笑雨利用采访空隙给大家烧水做饭。 刚把酥油茶打好,一位年轻的医生摘下口罩走出帐篷。田笑雨忙端上一碗酥油茶。医生捏着鼻子喝了一口,说:“这样的饮食习惯很不科学,高盐c高蛋白c高脂肪c高热量!” 张浩天把一团糌粑递给他,问:“据你们调查,高原上生活的人最易患哪些疾病?” 医生接过糌粑看了又看,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无可奈何地咬了一小口,说:“疾病的产生无外乎遗传c环境和饮食这些因素。你看这里牧民的饮食,吃的都是动物肉类和奶制品,常年不见蔬菜水果,食物单一。加上气候寒冷,极易得高血压c心脏病c关节炎。”他看看太阳,又说:“这么刺眼的阳光,白内障也是高发啊!不过,低气压和缺氧才是高原疾病的真正祸首。长期在低氧环境下生活,身体各个系统的机能都会紊乱” 正说着,洛布顿珠提来一条血淋淋的牛腿。他把牛肉横在医生的药箱上,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把藏刀,说:“自己动手!” 医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茶碗也打翻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张浩天赶紧向洛布顿珠摆摆手。洛布顿珠有些生气,咕隆两句,提着肉走了。医生重新坐稳,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惊魂未定地问:“你俩也吃生肉?”见张浩天点点头,他大惊失色,说:“生肉怎么能吃呢?有细菌,有虫卵!”突然又满怀同情地问:“看你们是汉族吧,为什么来西藏?” 张浩天望着远方,不知从何说起。田笑雨向他作了简要介绍。医生听了大惑不解,说:“自愿来西藏,要八年才能回去?你们是头脑发热还是脑子有病?浪费青春和生命啊!”见他俩笑而不答,喝了口茶叹息道:“如花似玉的好年华,太可惜了!” 这时,一个牧民骑着一匹马飞奔过来,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牧民见医生半天听不明白,急得在地上打滚。张浩天忙把洛布顿珠叫了过来,一问才知道,得病的是家里的父亲。医生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判断是急性阑尾炎,便收拾了一些手术器械准备前去治疗。张浩天立刻让洛布顿珠发动了车,同医生一起走了。 田笑雨看见他们的车消失在了草原尽头,才坐下来收拾茶碗,突然看见张浩天坐过的地方有一封信。才看了几行她就知道了信的大概内容。她没有继续看下去,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上次是蒋小娟本人写来的信,张浩天可以回绝,而这次是他的妈妈,他还能抵挡住压力吗?田笑雨感到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正把两个人推向河流的两端。 田笑雨的目光飘向草原深处,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从第一次见到张浩天的情形开始想起,一直追忆到此时此刻。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那么温暖,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令人感动。她认定他是值得自己一生信赖和依靠的男人,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而心慌意乱,胡乱猜测。不管遇到了什么,相信张浩天都能妥善处理好,自己要做的是给他足够的信任和时间。想到这,田笑雨顿时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安心。 第二天病人更多了。张浩天他们还没有回来,田笑雨烧好了茶便采访前来治病的群众。一个老阿妈愁眉苦脸地敲着自己的膝关节,说:“自己的腿痛得走不成路,连挤奶的事情都做不了,不知道医生能不能看好自己的病。”田笑雨不停安慰她:“医生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一个男人抱怨:“医生不让我喝酒,还要少吃肉。不吃肉不喝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田笑雨又责备他:“不听医生的话,病会越来越重!”大伙也纷纷抱怨他喝酒太凶,喝醉了就钻进羊圈不回家,害得自家女人四处找。 一个得了白内障的老人坐在一旁满脸愁云。田笑雨安慰他:“做了手术就可以看见东西了!”可他不为所动,一个劲说:“再也看不见草原上的太阳了!”说完,昏暗浑浊的眼睛落下泪来。 田笑雨一阵难过,把一个带来没吃的鸡蛋掏出来放在老人手中。老人用手一摸惊慌地扔在地上。鸡蛋顺着斜坡滚过每个人的脚边,人们惊讶地跳起来躲避。一个年轻人把鸡蛋捡起来放到田笑雨手中,笑道:“草原上的人不养鸡,谁也没见过这个圆咕隆咚的东西!” 田笑雨把鸡蛋剥了喂给老人。大家都好奇地围过来看。鸡蛋刚放进老人嘴里,他们就急切地询问鸡蛋是什么味道。老人无法形容,激动得手舞足蹈。 临近中午,一个男人用马驮来一个昏迷的孩子,说他的儿子从马上摔下来,马蹄踩在肚子上。孩子没有血色,呼吸微弱。医生确诊为脾破裂,需马上手术。所有医生立刻投入紧张的抢救之中。在外候诊的病人窃窃私语,有的立刻捻动佛珠为孩子祈祷。 这时,一个医生走出来问大家:“孩子需要输血,他父亲的血型不配,谁愿意献血?”田笑雨解释了半天,大家也不知所云。田笑雨急得直跺脚。幸亏张浩天他们及时回来了。洛布顿珠一听说需要输血,立刻挽起袖子向大家比划起来。可说了好一阵,大家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恐和茫然。 一个中年妇女诚惶诚恐,说:“羊流完血就死了,我的血给他,我不也就像羊一样死了吗?”大家认为她分析得对,纷纷点头。 一个勇敢的男人犹豫了一会,说:“我要先回去处理好家里的事才能死,能不能等几天” 洛布顿珠急得直跺脚,不知道怎么解释。 张浩天对医生说:“先验我的吧!” 医生摇摇头,说:“你们刚刚回来,需要休息,再说你们还有采访任务,不行!” 张浩天说:“不要再拖延了,快!”说完推着医生进了帐篷。 田笑雨跟了进去。医生验完血一脸的惊喜。田笑雨却突然惆怅起来,心痛地看着张浩天。张浩天拍拍她的肩:“没关系!” 田笑雨看见殷红的鲜血一点点从张浩天的胳膊里流出来注入孩子的血管,泪眼婆娑c 医生对献血后的张浩天说:“按理不能空腹献血,但是情况紧急,你现在只能多休息。不能喝酒抽烟,注意补充些营养。” 田笑雨按压着张浩天胳膊上的棉球,眼泪旺旺地说:“鸡蛋都给刚才的老人了,什么也没有。” 张浩天说:“不就抽点血嘛,没这么娇气!” 这时,洛布顿珠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张浩天喝下后顿时感觉舒服多了。洛布顿珠笑嘻嘻地说:“老百姓都在外面给你祈祷超度呢!”张浩天一惊,立刻走出帐篷。群众“呼啦啦”围上来,有几个还跪在了地上抱住他的脚,有的快速地惗动手中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一个男人紧紧握住张浩天的手,说:“我们给你念经祈祷,你一定会有一个好的转世!” 张浩天一脸茫然。 洛布顿珠笑起来:“他们以为你一会就要死了,要为你超度!” 张浩天说:“怎么不给他们解释清楚!” 洛布顿珠耸耸肩。一笑:“就让他们为你超度吧,反正有一天也用得着!” 张浩天把牧民拉起来,说:“你们不用担心,献血不会死人的!” 见牧民们还是不肯起身,张浩天让洛布顿珠赶紧翻译。可洛布顿珠只笑不说。这时医生走出帐篷告诉大家小男孩得救了大家激动地欢呼起来,几个男人围过来把张浩天捧上了天。 田笑雨眼泪汪汪地看着空中一起一落的张浩天,转过身去悄悄把口袋里的信放回他的包里。 接下来几天,张浩天他们又跟随医疗队去了其他几个牧区。临走才想起给宋建华带的酒还在包里,路过那曲便到农牧局找他。一打听才知道,宋建华这几天一直在当雄草原搞草种培育。 洛布顿珠说:“我知道那个地方,保准能找到!”果真,没问几个牧民就在一个河滩上找到了宋建华。 张浩天他们老远就看见宋建华和同事蹲在一片茂盛的青草旁说着什么。宋建华听到田笑雨的喊声站起来四处张望,跑过来一把搂住田笑雨,说:“听羊听牛叫多了,听见女人叫还不习惯呢!”说完又重重捶了张浩天一下,说:“你们怎么来了?” 张浩天说:“我们来报道医疗队草原巡诊,这是司机顿珠拉。”宋建华热情地和洛布顿珠握手,把同事多布杰介绍给他们。多布杰一听他们是记者,就滔滔不绝说起来:“好好采访一下你们这位同学吧!自从领导把我分给他做搭档,我就惨了,每天都跟着他在草原上挨家挨户做调查。你们看他这个小本本都记满了,全是牧民的收入c牲畜数量c草原面积c病虫害的数据,还有狼和老鹰的数量!” 张浩天接过宋建华破烂不堪的小本本翻看着,说:“梦想不容易实现吧?” 宋建华笑道:“干啥容易?”然后指着脚下的青草说:“这是我们刚培育出的新品种,生长快,营养丰富,根扎得很深,喜欢贴着地面生长,不容易被牛羊啃食干净,既能满足牲畜营养,又利于草原土壤保护。草好草原才好,草原好牧民的日子才会好。” 张浩天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它们的确和周围的草长得不一样,叶肥肉多,粗壮厚实。 宋建华说:“这里最好的草也不过三寸长,你看哪些可怜的羊,不是在吃草而是在舔草。如果把现有草场进行技术改良,哪怕让草再长高一寸,这片草原承载的牲畜数量就要成倍增长啊!” 张浩天说:“那给领导建议,多种些这样的草!” 宋建华苦笑了一下,说:“我提了许多建议,说要控制牛羊数量c提高种群质量c防止草原沙化等等。领导说,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我们看见草原上开满了鲜花,你看见的都是牛粪!” 大家笑起来。 宋建华踩踩水汪汪的软泥,说:“去高处坐坐!”走过去他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熟练地盘起腿。见张浩天还站着不动,他说:“怎么,还要我去给你找个沙发来?”张浩天学他的样子坐下去。田笑雨指着一处生机勃勃的粉红色花丛说:“好漂亮,我去看看。” 宋建华拉住她,说:“那是有剧毒的狼毒花,千万别碰!它越是娇艳妩媚,说明毒性越大!”见她突然愣在那里,觉得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又进一步解释说:“你看它们开得多么肆无忌惮,说明这里的植被很快就要退化了,它越灿烂我越生气!” 多布杰笑着说:“狼毒花也不是没有一点用处。由于它的根系发达,毒性强大,寺庙都用它做纸抄经书,连虫都不敢吃,正好保护了经书。” 张浩天问宋建华:“给草原找到出路没有?” 宋建华说:“牧民祖祖辈辈随草而居,自给自足的游牧方式限制了畜牧业的发展,已经不适应今天商品经济的发展了。加上商品观念淡薄,很少进行商品交换和贸易往来,总把自家有多少牛羊作为财富的象征,这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有延长畜牧业产业链,促进畜牧业转型升级,把城市居民生活消费这个大市场抢过来,草原才可能富起来!” 张浩天点点头,说:“我见过内蒙古c新疆c宁夏等地区大力发展草原生态养殖业的报道,效果很不错!” 宋建华说:“是啊,西藏可利用的草场达八亿亩,还未开发的草场就有二亿多,如果把这些土地都利用起来,草原还怕不富?” 多布杰说:“现在牧民们的观念已经慢慢变了,知道把羊毛拉到尼泊尔去赚钱,这就是进步。” 宋建华叹了口气:“一说买羊毛我就来气!成车成车的羊毛卖给尼泊尔商人,利润不过几百万元。而人家把羊毛加工制成藏毯销往世界各地,一下子就赚上千万美元,是我们原料的十几倍!” 多布杰说:“是啊,我们没有技术,钱都白白让人家赚走了!” 宋建华说:“更生气的是我们还认为多放羊,提高羊毛产量就会带来更大的效益。殊不知过度放牧,天然草场就会遭到破坏。草原再生能力减弱,草原退化沙化,这将给草原带来极大的危害!” 田笑雨问:“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宋建华说:“我想在这里建一个羊毛生产基地,再办一个地毯加工厂,直接加工生产我们自己的羊毛制品。我还想办一个酸奶厂c牛肉厂c农场,把草原的美食销往全国各地!” 张浩天拍了一下大腿说:“太好了!” 多布杰说:“你一个人有多大本事,我看算了吧! 宋建华说:“你不要不信,这就是我的理想!”突然盯着地面一棵草喊道:“看,虫草!” 张浩天和田笑雨仔细搜索着目标,不停地问:“哪儿?” 宋建华朝草丛吹了一口气说:“看见没,迎着太阳的光芒看!”张浩天眼睛都瞪圆了依然无法分辨那棵是虫草。宋建华揪住一根两寸长的褐色细草,屏住呼吸用小棍往下挖,挖了一半突然又埋上土说:“还是不挖了,这都是草原上的精灵,挖一棵就少一颗。” 大家有些遗憾地站起来。洛布顿珠则捡起他扔下的小棍继续挖起来,不一会就挖出一根虫草来。他用手搓了搓土,把虫草递给田笑雨,好像他是草原的主人一样,神气地说:“我决定把它献给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 田笑雨高兴极了,细细观察着这奇妙神奇的植物,摸摸它红艳可爱的头部,又碰碰腹部对生的八对足,问:“会咬人吗?” “会!”洛布顿珠说。 田笑雨立刻扔在地上。男人们开心地笑起来。张浩天捡起来拍拍灰重新放在田笑雨手里,说:“他们吓唬你的!” 田笑雨又仔细看了看,捏在手心里。 宋建华指了指远处一个黑帐篷,说:“走,吃饭去!” 大家跟着他走过去,看见藏族老阿爸正在缝制一双绣花的长筒靴。老阿妈笑咪咪地站在一旁欣赏着老伴精美的手艺。老阿爸好像和他们很熟,一个劲对着宋建华笑,和他交谈了几句就放下手中的活,去帐篷里拿肉和茶。 张浩天拿起精美的藏靴看了又看,爱不释手,问:“制作一双藏靴需要多长时间?” 多布杰说:“至少一个多月。” 张浩天感叹:“这么久!” 宋建华笑道:“上帝创造世界才用了7天时间,你看这个世界粗制滥造的。而一双藏靴就制作了一个多月,多么精美c漂亮!” 张浩天仔细打量着手中的藏靴子,发现原料几乎全为牛皮,厚一点的牛皮作底,薄一点的作面。底和面则用牛皮精细缝合,鞋口前端用带毛的牛皮装饰,高处是绣花的大红呢子。样子古朴,颜色鲜亮。他问:“老阿爸的藏靴是留给自己用的吗?” 宋建华说:“当然!” 张浩天说:“藏靴是牧区群众不可缺少的生活用品,实用c美观,还是藏民族文化的符号!这么精美的藏靴,应该好好传承和保护,如果把它当作艺术品推销,就一定会升值,你们信不信?” 大家立刻接过来仔细欣赏起来,意识到这是一条让牧民致富的新路子,个个欣喜不已。宋建华让多布杰立刻把这个想法翻译给老阿爸听,并建议他多生产,卖给外面的人当作收藏。老阿爸不以为然,说:“靴子是用来穿的,怎么能挂在墙上让人看?” 张浩天和宋建华费尽口舌给老阿爸宣传藏靴的艺术价值,老阿爸始终无动于衷。宋建华说:“商品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培育出来的,慢慢来吧!先吃饭,吃饭!” 张浩天说:“建华,不要放弃给阿爸做思想工作。我回去以后也会利用各种机会加大宣传,要不断更新大家的观念!” 田笑雨跟着老阿妈走进温暖的黑帐篷,立刻感觉到和外面的温差。黑帐篷是用牦牛的毛编制成的,虽然粗糙不平,但是厚实密闭,很好挡住了草原上的寒风。田笑雨见老阿妈从麻袋里捧出青稞放在火上炒,忙接过木铲子炒起来。炒熟的青稞又脆又香,整个帐篷都是它的香味。 张浩天看见老阿妈出来搬石磨,忙走过去帮忙。老妈把炒熟的青稞放进小石磨里,慢慢推动着石磨。石磨一圈一圈地转动,青稞面就从石缝中一点点流出来。张浩天看见老阿妈的头发已经花白,背有些驼,手很粗糙,但是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慈祥c亲切。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妈妈在厨房做饭的样子,想起妈妈洗衣服的神态,想起最后一眼看她时的眼神,竟然发起呆来。 田笑雨问:“你想什么呢?” 张浩天接过老阿妈的手柄,说:“没想什么!” 田笑雨说:“看见阿妈拉的样子,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张浩天“嗯”了一声,加快了推磨的节奏。石磨一圈一圈地转动,青稞面又从石缝中一点点流出来。张浩天的思绪又回到妈妈身上。他想起了妈妈的来信,还有信中提到的和蒋小娟的婚事。 磨好了青稞面,老阿妈要去拾牛粪。张浩天捡起柳条筐跟着她走到帐篷后面。刚把牛粪捡到筐中,一条硕大的藏獒突然蹿出来对他又吼又叫。若不是铁链拴住,早就扑上来把他撕了。张浩天倒退几步坐在地上,手中的牛粪撒了一身,可藏獒气势不减,“嗷嗷”的吼叫声响彻草原。老阿妈的呵斥声不但没能制止它的气势,反倒助长了藏獒保护主人的威风。它拼命挣脱栓住它的铁链子,伸长脖子。它喷到张浩天的脸上的热气像火苗,眼光中透着逼人的寒气,又黑又亮的毛发立在风中,气势咄咄逼人。 草原上的藏獒才是真正的藏獒。 正当张浩天吓得魂飞魄散时,一块石头带着旋风落在藏獒眼前一寸远的地方,藏獒突然停止了吼叫,乖乖地回头凝望。张浩天抬头发现是一个藏族少年骑马飞奔而来,一个长鞭在头顶呼呼作响。他翻身下马,说:“不用怕,它吓唬你的,见到狼才会咬!” 老阿妈把张浩天扶起来,笑眯眯地拍打着他身上的牛粪和土。 田笑雨走过来一眼就认出了少年是她在聂拉木救助的男孩,一脸的惊喜。少年也认出了田笑雨,高兴地叫起来:“阿加(姐姐)!”说完,把田笑雨拉到老阿爸和老阿妈面前,告诉父母她就是救过自己的汉族姐姐。老阿爸和老阿妈激动得语无伦次,眼含泪花。 大家知道原委后都为他们的草原重逢感到高兴。 田笑雨把少年拉到一边,坐在草地上问这问那:“你多大了?应该读初中了吧?怎么没有去上学?” “草原上没有学校,再说我还要放羊!”少年搓着手中的鞭子。 “你还小,怎么能不读书呢?”田笑雨看着他。 “去年,我们家的羊得病全死了,这几只羊羔还是宋建华叔叔给我们钱买的。羊还小,要等几年才能卖钱!”少年回头看看宋建华,又盯着草滩上几只弱小的羊羔。 “现在农区c牧区的孩子读书都不收学费,你应该读书!” “阿爸老了,需要人照顾。阿妈身体也不好,我还要挣钱给她看病!”少年看了一眼正在揉糌粑的阿妈。 “阿妈什么病啊?”田笑雨问。 “医生说是胆囊有个瘤子,需要手术!” 田笑雨这才想起老阿妈走路颤颤巍巍,脸色蜡黄。她关切地问:“联系好医院了吗?” “没有,我要先攒够钱!” 田笑雨不知道这个病需要多少钱,也不知道少年多久才能攒够这笔费用,但是,她想帮他,帮他度过难关,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去学校读书。她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数,觉得太少了,起身去问张浩天借。张浩天一听就掏出自己所有的钱,塞到她手里,说:“什么借,全拿去!”田笑雨把钱放在少年手里,说:“如果到拉萨给阿妈做手术,就来找我。阿妈的病治好了一定要去读书,姐姐会帮你!” 少年接过钱,感激地点点头。他扬起手中的鞭子,说:“阿加,我教你骑牦牛!”说完,把一块小石头放在对折起来的牛鞭中央,用力摔几下便抛到了河对岸,扔在一群低头喝水的牛群中,牛抬头四处张望。少年连续抛出几个石头,把一个最健壮的牦牛赶了过来,顺手牵过来让田笑雨骑。 田笑雨矜持地看着张浩天,似乎在征得他的同意。 张浩天立刻阻止道:“这太危险了,不能让她骑!” 少年眉毛一扬,说:“有我,不怕!”说完拉过田笑雨,让她踩住自己的膝盖骑到牛背上。 田笑雨又惊又喜,骑上去摸着又长又密像蓑衣一样厚实的牛毛,又看了看牦牛像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急着催牛前行。少年一甩鞭,牛不紧不慢地向河边走去。田笑雨在少年的陪伴下,一摇一晃地行走在鲜花盛开的草甸上,沐浴着草原的阳光。 张浩天提心吊胆地看着,慢慢朝河边走去,跟在田笑雨后面。宋建华走过来,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眼神中的牵挂,拿起少年手中的牛鞭,说:“这叫‘吾儿朵’,是用牦牛皮编制的绳子,中间宽一些的地方正好用来套住石头。看我给你表演!”说完,从泥土中刨出一个石头夹在牛鞭中央,用力抛到一群低头吃草的羊群中。羊受到惊吓四处躲闪。 张浩天拿过牛鞭仔细观察,很想尝试一下。他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摔出去,石头却没有朝着自己想去的方向,而是擦着宋建华的肩飞过,落在洛布顿珠他们刚架起的开水锅里。洛布顿珠站起来大声抱怨。张浩天再不敢尝试,又把目光移向水中的田笑雨。 田笑雨已经下到了河里。看似弯弯浅浅的一条河,河水还很深。牦牛下水走了几步想折回岸边。少年接过牛鞭,捡起一块石头打在牛屁股上。牛只好硬着头皮趟进深水中。水很快没过田笑雨脚背,牛行走在光滑的河石上摇摇晃晃,令她胆战心惊,田笑雨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张浩天又急又慌,少年则笑着高喊:“阿加,不怕!” 张浩天对宋建华催促道:“快把她弄回来!” 宋建华笑嘻嘻地摊摊手,说:“我不会!” 张浩天又去求少年:“让她回来吧!” 少年一笑,奋力甩出一鞭。石头准确落在牦牛身后。牦牛载着田笑雨奋力爬上了河岸,越走越远。田笑雨还在叫,声音像从天边飘过来,又飘过去。张浩天急得来回走动,少年却“咯咯”地笑个不停。宋建华陶醉在田笑雨营造出的特殊意境中,情不自禁唱起了“太阳啊霞光万丈,雄鹰啊展翅飞翔,草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么不能唱” 张浩天听着他的歌声却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夺过少年手中的“吾儿朵”试了几次还是不敢出手。他把“吾儿朵”塞给宋建华说:“差不多了,快去把牛赶回来!” 宋建华捡起一块石头,准确地抛到牦牛前方。牦牛停下脚步,左顾右盼一会,便转过头轻松地把田笑雨驮了回来。宋建华看见张浩天如卸重负的样子,心里好笑。 没想到田笑雨骑牛回来意犹未尽,张浩天扶她下来时,竟说:“再来一回嘛!” 宋建华立刻拿起牛鞭,说:“好啊,好啊,这回我带你走远点!” 张浩天一把夺过牛鞭,说:“有完没完?” 回到帐篷前,多布杰他们已经烧好了茶,切好了肉。宋建华熟练地用羊皮袋子揉着糌粑分给大家,看见张浩天小心翼翼的吃法说:“如果都像你一样,就无法在草原上生存了!” 洛布顿珠吃得津津有味,说:“要是有酒就好了!” 张浩天想起给宋建华的两瓶泸州老窖还在车里,忙起身去拿。 宋建华接过酒,说:“好长时间没喝酒了,想死我了!” 田笑雨把张浩天的酒碗端到一边,说:“医生不让他喝酒!” 宋建华看看张浩天问:“你病了?” 张浩天责备地看了一眼田笑雨。 洛布顿珠解释道:“他前几天为救牧民的孩子输了血,医生说这段时间少喝酒,多休息!” 宋建华说:“草原英雄啊!” 多布杰端起酒碗递给张浩天,说:“英雄怎么能不喝酒,喝!” 田笑雨还想阻拦,几双男人的手把她挡在一边。少年递给田笑雨一块风干肉,说:“阿加,就让他们喝吧!草原上的男人是离不开酒的!”田笑雨不好再说什么,接过干肉用牙撕下一块,注意力立刻转移到味道不错的牛肉上,说:“真好吃!” 宋建华说:“草原上这些好东西只要深加工,改变一下味道和包装,就一定能销往全世界,来一场饮食革命!可惜,我们的观念太落后了!”说完又打开一瓶酒给大家分。田笑雨再次挡住张浩天的碗,说:“他不能再喝了!”宋建华用商量的口气说:“就添一点,剩下的我们三个分!” 田笑雨依然不松手。张浩天心里暖暖的,笑眯眯地推开田笑雨的手,说:“听建华的,就喝这一碗!”说完端起来一饮而尽。 两瓶酒喝干。宋建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你们明年再来看我,看草原的奇迹!” 大家准备上车,宋建华却神秘地说:“等一会!”便朝河滩走去。不一会,拿着一个金黄色野花做成的花环戴在田笑雨头上,说:“草原虽然宽广,却没什么珍贵的礼物,就送几朵野花给你吧!” 田笑雨幸福地问张浩天:“好看吗?” 张浩天甜蜜地笑着:“好看!” 这时,洛布顿珠突然抽出腰间的藏刀捧到宋建华面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把藏刀,送给你!” 宋建华非常感动,知道这个礼物贵重不能轻易接受,忙推辞。 洛布顿珠说:“你心甘情愿来草原为我们做事,是个大好人!” 张浩天看看洛布顿珠,示意宋建华收下。 洛布顿珠见宋建华欣然接受了自己的礼物,竟然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一蹦一跳的,唱着歌跑去开车了。 车开远了。张浩天看见宋建华和多布杰还站着风中。少年一家不停地挥动手臂,一下又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移情别恋 遭到田笑雨的断然回绝,周逸飞的自信心受到极大打击。失去田笑雨是他心头最大的痛,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是你的怎么追求都没有用,哪怕你有一百个方案,一千个措施,一万个步骤!他懊恼地合上给了他无数次启迪和信心的笔记本,心灰意冷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杨树已经脱去枯黄的叶子换了嫩绿的新装,从寒冬走出来的柳枝柔软舒展风姿绰。一棵月季的枝干冒出小小嫩嫩的叶片,就连含苞待放的花蕾都努力朝着太阳的方向。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冬天走了春天不是很快就来了吗? 周逸飞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认真把爱情和仕途放在心中掂量来掂量去,平衡着二者的份量。觉得情感上的得失并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和自己远大的仕途相比,爱情还没有到欲罢不能,非要不可的地步,仕途的成功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尽管自己之前还坚定地认为没有爱情自己就活不下去,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田笑雨不爱自己,这是不争的事实。放弃她,我还可以找另一份爱情啊!纯粹的爱情找不到,还可以找一个相互需要的爱情,既有爱情还可以帮自己飞黄腾达,那不是更好吗? 太阳的温暖,很快就让周逸飞燥热起来,内心蛰伏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他熟悉这种感觉,每当私心杂念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就油然而生。他很快稳定了情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思绪,在记忆中搜寻着一个个接触过的未婚女性。王雪梅那样的女性不能要,太单纯太理想了,她一心只有自己的教育事业,根本帮不上自己什么忙。办公室那几个女孩也不行,过于世俗狡诈了,还没有指望她们,说不定就被她们算计进去了。黄菲菲,一个副厅长的女儿,没有结婚,年龄和自己相差无几,容貌不好看,但还说得过去。好好想想!周逸飞的思绪停在黄菲菲身上。 黄菲菲是周逸飞很早前在丁处长家认识的,她是丁处长女儿的朋友。那天去丁处长家送会议材料,正赶上他们一家人在吃饭,黄菲菲也在饭桌上。当听到丁处长介绍:“黄菲菲,黄副厅长家的千金。”周逸飞敏感的神经跳动了一下,他留心地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用不屑的眼光象征性地瞄了自己一眼的黄菲菲,内心对这个傲气十足,态度冷漠的女孩并没有多少好感,说不上被她打动,更谈不上青睐。有一次在街头偶然碰到,俩人也只是笑着点点头擦肩而过。后来在丁处长女儿的婚礼上又见过一回,但是,也只是简单的寒暄聊天,没有深入的交往。 但是今天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自己的爱情已付之东流,她就具有了非凡的吸引力。娶了她不就等于抱住了通天的擎天柱,不就是鱼儿游进了大海,大鹏飞上了蓝天吗?找到她就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是腾飞c是超越c是升华。不要说科长c处长,就是局长c厅长也不是没可能。这样的想法如同在周逸飞的灵魂上打了一个洞,他看见了一束亮光。他抖抖身子,内心竟然有些得意起来。他在心里最后一次缅怀完田笑雨,盘算起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来。 他首先去找丁处长帮忙。丁处长知道缘由后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件对人对己都有利的好事。谁不希望和黄副厅长亲上加亲,关系越来越铁呢!所以,他立刻拿起电话打过去,把周逸飞夸成一朵花,还说自己早就想把他介绍给厅长女儿了。 黄副厅长听了不是很动心,但是同意见一面再说。 周逸飞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黄副厅长的家,提着礼物拿着一把花就去了,可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天都快黑了,不早了啊!他闲转了一圈回来,看见屋里的灯亮了。正准备敲门,感到身后一个人也跟到了这里,转身一看正是黄菲菲。 周逸飞毫不扭捏做作,开门见山说:“菲菲,我是来向你求婚的!” 黄菲菲退了一步,在灰暗的灯光下仔细辨认他的脸,半天才说:“你是谁呀,我认识你吗?” 喔,她是厅长的女儿,自然朋友数不胜数,记不得自己也是正常的。周逸飞向前走了一步,看见她头上别着一个硕大的毫无实质性作用的发卡。发卡是金属做的,在灯下闪闪发亮,两只明晃晃的耳环拍打着她肥嘟嘟的腮帮子,不多的好感又打了些折扣,但还是笑嘻嘻地说:“怎么不记得我了?上次在丁处长家,我去的时候你们正吃饭?”见黄菲菲还在记忆中搜寻,又把后面两次相遇的情形说了出来帮助她回忆。 黄菲菲终于在周逸飞有效的提示下想起了他,但依然一脸的轻蔑,说:“那又怎么样?” 周逸飞咽了一下口水,用动情的语调说:“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不,就爱上了你!你漂亮c聪明c直爽,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周逸飞很想情真意切,很想发自肺腑,但是,他知道人生有时需要掩饰,甚至说谎,虽然这些话他最想说给田笑雨听,可是,他知道此时黄菲菲更需要听。他说:“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生要寻找的那个人,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娶!”尽管意思还是那层意思,但是他尽量避开给田笑雨说过的词,因为那一份纯真是自己的自留地,不允许别人来践踏。 黄菲菲忍不住笑了起来,像看了一出滑稽戏那样哈哈大笑,不同的是,滑稽戏的笑声要持续很久,而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不屑地把包往肩上一甩,把周逸飞手中的玫瑰花瓣打落了许多,“哼”了一声,说了句“神经病”就进屋了。周逸飞却被关在门外。 黄菲菲进屋后,她母亲从卧室里走出来数落女儿:“天天下班都不回家,又去打麻将了吧?看以后谁愿意娶你!” 黄菲菲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说:“现在门口就有一个说非我不娶!” 她母亲忙打开门,果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问:“你是谁!” “阿姨好!我是周逸飞!”周逸飞抖抖玫瑰花。 “周逸飞?”黄菲菲的母亲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丁处长一个处室的。怎么,丁处长没有给你说起过我吗?” “喔,想起来了,请进请进!” 屋里的灯光太亮,周逸飞一进门就看见了沙发上的黄副厅长。黄副厅长居高临下的表情,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坐着,而是高高在上地站着。周逸飞有些心虚,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稳了稳情绪,说:“我是周逸飞,前年分来的大学生。自从在丁处长家见了菲菲一面,我就忘不了她。今天来向菲菲表白,也想见见叔叔阿姨,请你们相信我,今后,我一定会全身心地关心她,爱护她!”见黄副厅长不说话,又加上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 黄副厅长依然不为所动,倒是黄菲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发誓有个屁用啊!” 黄菲菲的母亲呵斥她:“说话要文明!” 周逸飞回望一眼不可一世的黄菲菲,不知是发卡让她更难看,还是她让发卡更难看,真想伸手把她头上的发卡扯下来扔了。但他忍住了,敏感地觉察到她的母亲是自己的救星,立刻把祈求的眼光转向她。 正如周逸飞所料,黄菲菲的母亲对周逸飞充满了好感,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说:“坐下慢慢说!”并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黄副厅长仔细打量着周逸飞,说:“听丁处长介绍过你,在学校是学经济管理的吧,今年多大了?” 周逸飞一听进入正题,立刻感觉有戏,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是哪里人,父母是干什么的,家中几个孩子?” 周逸飞一听问这,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可是说完又后悔了,担心自己的家庭和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担忧地看着他们。 黄副厅长好像并不十分反感,尽管口气还是冷冰冰的:“你先回去,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怎么能草率决定!” 周逸飞从黄副厅长平淡的口气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心动,他站起来抚平复杂的心情,说:“叔叔阿姨,我喜欢菲菲,请相信我!” “先回去吧,我们还要听听菲菲的意见!”黄副厅长说。 周逸飞意味深长地看了黄菲菲一眼,满怀期待地走了。出了门,他摸了摸“砰砰”跳的心,忽然又想起了恋恋不舍的田笑雨,胸中有种隐隐的痛。 周逸飞走后,黄菲菲的母亲问黄菲菲:“你觉得他怎样?” 黄菲菲说:“不怎么样!”然后回到自己房中睡觉去了。 老俩口却在卧室热烈讨论起来。黄菲菲的母亲说:“我看这小伙子不错,人长得标致,又在机关工作,还是个大学生。菲菲也不小了,天天在外花天酒地没个正经,谈了几个都不成,我看这个还般配!” 黄副厅长习惯性地拿起一张报纸,说:“见一面你就给女儿私定终身,慢慢来吧!” 自此,周逸飞坚持每天去接黄菲菲上下班,甚至还跑到她的麻将桌上大献殷勤。送礼物c送花朵c送堵款!当然是小额赌款,多了他也送不起。就这也帮黄菲菲解决了多次燃眉之急,并很快让她转变态度,有了好感。同时,他双管齐下,每周往黄副厅长家跑几次,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伺候,端茶递水c做饭洗碗,让他们慢慢有了好感。 可相处一段时间周逸飞才发现自己和黄菲菲根本不是一路人,志向不同,情趣各异。她不仅知识肤浅c举止低俗,还爱慕虚荣c贪图享受,更谈不上什么高雅的气质和有品位的爱好。当然,周逸飞知道自己也没有多深的艺术修养,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嘛。可和黄菲菲谈起来艺术来就是南辕北辙。她讥讽“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比鬼还难看;嘲笑梵高的“向日葵”连小学生都会画;笑说二胡“赛马”像杀鸡一样难听对牛弹琴不算什么,可怕的是牛对自己弹琴。周逸飞还没说两句高雅的,就被她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引到麻将王国里去了。 多大的差距啊!如果自己爱上的人是田笑雨,那该多好啊!周逸飞捧着“蒙娜丽莎”正想着,黄菲菲突然问:“你是不是在想田笑雨?” “田笑雨?”周逸飞不寒而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追过她!” “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周逸飞胆战心惊地回答。 “我给你说,从今以后要把她。你心里赶出去!” 周逸飞清楚自己不喜欢黄菲菲但是却不能失去黄菲菲。不强迫自己爱上她,只要能踏进她的家门就达到目的了。因为他要的不是黄菲菲这根藤,而是她这根藤后面的大树。为了能靠上这棵大树,失去再多也在所不惜。这样的想法束缚住了周逸飞的灵魂,也左右了他的思维。他说:“是,赶出去!” 既然看中的是婚姻的结果,那么中间的恋爱过程就没有了实质性的意义。没多久,他和黄菲菲的爱情就跨过第一乐章c省略重要片段,很快进入到谈婚论嫁的阶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一击重拳 杨丹丹不在身边的日子,徐致远感到寂寞而孤独。整整两年了,在单位还是无所事事,所学专业毫无用武之处。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腔热血来到西藏,却要过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日子。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唉!”他长长叹口气,坐在床头拿起杨丹丹刚寄来的儿子照片,把儿子的鼻子眼睛c嘴巴耳朵看过来瞧过去,一遍遍区分哪些像自己,哪些像杨丹丹。看完之后,激动的心情很快恢复平静,变得比刚才还无聊。他又拿起一本小说,还没有看完一页,就听见有人敲门:“杨老师回来了吗?” 是教务处加布主任。徐致远赶紧打开门:“是加布主任啊,杨丹丹的假期还没到,下个月才能回来!” “唉,这可怎么办?研讨会没有翻译怎么行!”他说完要走。 “什么研讨会?”徐致远问。 “近期,我们大学要举行‘古建筑与壁画保护国际学术研讨会’,有来自挪威c瑞典c德国等国家的专家学者五十多人参会。可是,没有翻译你说这个研讨会怎么开!” “我,我可以试试!”徐致远太想找点事情做了。 “你?”加布已经转身离去,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也是学英语的,我能给你们当翻译!” “你,真的可以?”加布有些怀疑,走回来看着他。 “你不了解我,但是你了解杨丹丹吧?她的课讲得怎么样,还不错吧?我在大学和丹丹是同学,你应该相信我的水平!” 加布认认真真把他看了一遍,说:“好,就让你试试!” 徐致远高兴极了,跟着他去学校组委会拿取资料,回来后就抓紧时间看起来。经过两天的精心准备,他自信地走上主席台。 “首先,我们热烈欢迎世界各地的专家和朋友聚集雪域高原拉萨,参加这样一场盛会。西藏的古建筑和壁画是西藏优秀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把这些文化精品保护好c管理好c使用好,非常重要。我们的研讨会就是要致力于民族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徐致远把大学校长的开幕词翻译成英语,立刻引来与会代表赞许的目光。他看见台下前来采访的张浩天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手势,立刻放松下来,回以感激的微笑。 “西藏的古建筑和壁画世界闻名,希望通过此次交流活动,彼此增进了解,互相学习,在更大领域开展合作”徐致远翻译完挪威专家最后一段话走下台来。 “太棒了,尽管我不能完全听懂,但是,从现场气氛和大家的反应看,你成功了!一会我请你吃饭,好好庆贺一下!”张浩天说。 “为了找点事情做,我是竭尽全力啊!”徐致远吐了口气。 “唉,趁热打铁,去找学校说说,看能不能调到学校来当老师呢?”张浩天突然想到一个点子。 “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徐致远眼光一闪。 “走,我陪你去找他们说说!”张浩天鼓动他。 徐致远看见加布刚走出会场,立刻追上去,说:“加布主任,你们不是缺英语老师吗,我能不能调到你们学校来上课?” 加布摸摸头说:“我们学校什么老师都缺,尤其是英语老师。可是,进人要指标,没有指标一个人也来不了!”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徐致远不甘心。 “每年只有几个指标,不够啊!不过,我记住你了,今天的翻译很有水平。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来找你!”加布说完走了。 “多想找点事情做啊,为什么这么难!”徐致远叹息道。 张浩天拍拍他的肩,说:“别难过了,以后再想办法吧!走,吃饭去!” “我不想吃,我吃不下!” “看你这点出息!”张浩天拉着他走了。 国庆节前夕,记者部和编辑部举行了一场篮球比赛。张浩天以为自己在学校是主力,球技不错,加上当记者天天在外面跑,一定比坐在办公室里弱不禁风的编辑们强。不曾想开场没几分钟比分就落后。张浩天奋力直追,可在场上没跑两个来回就累得气喘吁吁,胸口发闷。不要说弹跳投篮,奔跑移动都困难。再看看林江涛和李小虎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林江涛脸色发青,慢腾腾地跑动移位。李小虎干脆退下场了,扶住篮球架直吐清口水。只有洛桑和一个藏族小伙子还生龙活虎,满场飞奔。 张浩天看见林江涛抢到一个篮板球,赶紧向对方半场移动。突然,看见田笑雨站在柳树下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忽然想起了蒋小娟,想起在学校最后一场篮球比赛,想起蒋小娟眼泪汪汪看自己比赛的样子。 蒋小娟又来信了。说要来西藏找自己,要和自己结婚。怎么越解释越说不清了呢!她来西藏自己怎么办?田笑雨怎么办?和自己结婚,这不是笑话吗?可是,她要是真的来西藏谁又能挡得住呢?自己怎么向田笑雨解释,怎么向单位解释?张浩天胡思乱想起来,林江涛的球砸在他身上才醒悟过来。 稀里糊涂,他们输了比赛。 洛桑一个劲埋怨:“五个人的篮球队伍突然变成我们两个人的,怎么打?” 张浩天晃晃腿:“两条腿像拖着一辆大卡车,跑不动!”说话同时,眼光不由自主去找田笑雨。 李小虎捂住胸口:“一跑,我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林江涛喘着粗气:“没有想到在西藏工作这么多年了。高原反应还是这么严重,一动就心慌!” “还是藏族同志厉害,以一当十!”张浩天看见田笑雨远远看着自己微笑,有些心虚。 “是啊,他们干什么都不觉得累!”李小虎说。 “好了好了,不说了,赶紧收拾一下准备演出吧!”林江涛说。 张浩天拿起衣服向还站在柳树下的田笑雨走过去。还没有说话,脸蛋化得绯红的李红从礼堂跑出来,喊:“笑雨,找到演出用的红旗了,我从大门外的旗杆上扯下来的。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去化妆,演出就要开始了!” 田笑雨对张浩天一笑,转身跑了,地上留下个红头绳。 张浩天捡起来正要追,林江涛喊住他:“别乱跑了,我们的节目也快开始了!” 李小虎走过来,拿着一盒印油就在张浩天脸上抹起来:“你看还是女人会想办法,她们用的印油可比我们的宣传纸强多了,又好看又鲜亮。你看他们几个男人的脸,涂得像猴子屁股似的,难看死了。” 张浩天用袖子抹掉刚刚涂抹上去的红印,心不在焉地说:“就一个大合唱,还涂啥红脸蛋!” 李小虎看看他,问:“怎么不高兴,是不是蒋小娟又来信了?” “别说烦心的!”张浩天推着李小虎往礼堂走。 “我给你说,不管那个蒋小娟怎么照顾你的父亲都不能答应她啊!她这是伎俩,懂不懂?”李小虎边走边说。 “我不懂!”张浩天又推了他一把。 “你父母喜欢她也不行!绝不能答应,听到没有?” “我爹的话都不听,我能听你的!”张浩天不耐烦。 “我给你说,你和田笑雨才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你看,你的名字有个天字,她的名字有个田字。一个天一个地,这是老天爷安排好的!知道不?”李小虎走进礼堂还喋喋不休。 “不说话你会死啊!”张浩天刚把他按在长凳上,就听见报幕员说:“第一个节目,女声表演唱——绣红旗。”看见李小虎的注意力已经在舞台上了,张浩天又把口袋里的信掏出来看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以为在过去的几封信中,自己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可是今天看来,自己不但没有让蒋小娟退却,反倒激发了她的信心和斗志,她更加坚定和勇敢了。唉,怎么办呢?一定要赶紧给她回封信,或者能亲自回去一趟最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来西藏啊! 张浩天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看见台上的田笑雨因没了红头绳表情紧张,死死攥着松散的发梢不敢大声歌唱。他替她捏了把汗,也替自己捏了把汗。 女人们“绣完红旗”走下来,又轮到张浩天他们表演男生小合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张浩天握住田笑雨的红头绳还想着蒋小娟的来信,洛桑的手风琴已经拉完了过门他还浑然不知。好容易跟上了节奏,李小虎突然从身后扯走了他手中的红头绳。张浩天“啊”地一声,像有人突然松开了紧紧捏住的鸡脖子,声音尖利刺耳,引得台下窃窃私语,有人还笑起来。他赶紧放低音量,却又像被人用毛巾捂住了嘴,瓮声瓮气的。 洛桑皱着眉头看着他,为此拉错了好几个音符。 接近尾声,观众的笑声更热烈了。原来台下有人竟和他们唱起了对台戏——“红头绳”。张浩天回头看见李小虎正在自己头顶甩着红头绳,眉飞色舞地表演起了“白毛女”中的片段。洛桑的手风琴加快了节奏,大家拼命追赶。演出草草收场,大家在观众嘻笑声中走出了莫斯科郊外漆黑的夜晚。 他们来到水管下卸妆。林江涛训斥李小虎:“什么场合你还表演滑稽戏?等着挨批吧!” 洛桑蹬着张浩天说:“还有你,怪叫什么?” 张浩天一肚子气,无名火乱窜,把毛巾扔给李小虎走了。李小虎搓着脸上的红印油,扭头看见周逸飞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周逸飞说:“怪不得找不到你们,原来都去当演员了!” 李小虎猜想他又是来找田笑雨的,指指楼上:“你没上去?” 周逸飞摸出一张红纸,说:“我就不上去了,给你说也是一样的。我明天结婚!” “和谁结婚?”李小虎的头“嗡”的一声。 “当然是和我老婆结婚了。” “你老婆?”李小虎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 周逸飞知道一句话也难说清楚,便不想多费口舌,说:“请通知张浩天他们都来啊!我还要去送请柬,先走了!” 周逸飞一转身,李小虎立刻打开请柬,见新娘是黄菲菲!飞快跑上楼去找张浩天。 张浩天给蒋小娟的回信刚写了开头,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不要来西藏,结婚不可能,什么原因等他回来解释! 张浩天拿着李小虎递过来的请柬,不敢看。 “这点自信都没有?是黄菲菲!”李小虎说。 “黄菲菲是谁?”张浩天打开请柬问。 李小虎把毛巾搭在肩上,说:“谁知道!周逸飞一向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又搞什么花样!我们去不去?” 张浩天把请柬扔在桌上,说:“不去!” 这时,田笑雨走进来。李小虎又把请柬拿给她看。 田笑雨说:“同学结婚是喜事,为什么不去?” 张浩天看她从容淡定的样子,反倒觉得自己小肚鸡肠,笑道:“去,都去!” 周逸飞毫无悬念地步入婚姻殿堂,成了黄副厅长的乘龙快婿。婚礼在财政厅招待所的餐厅举行。周逸飞身着一身崭新的银灰色西服,佩带红花,站在婚宴厅门口笑迎宾客。他的岳父岳母和他站在一起,满面春风地和来宾握手。 张浩天他们走过去向周逸飞道喜。周逸飞把身旁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拉过来介绍:“我夫人,黄菲菲!”又向黄菲菲介绍道:“他们都是我的同学!” 黄菲菲摸了摸耳垂上硕大的金耳环,说:“欢迎!”脖子上的红丝巾尤其醒目,衬得她两颊通红。 多么熟悉的红丝巾!张浩天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四下追寻田笑雨。可田笑雨和周逸飞打过招呼已跟着杨丹丹几个走进了婚宴大厅,张浩天赶紧追过去。坐在桌边的王雪梅看见张浩天走进来忙向他招手,并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并热情地为他端来一杯水,然后满心欢喜地看看他。 已走进宴会厅的梁主任和丁处长坐在了一起,他看着门外的周逸飞说:“这小子非同一般啊,和我当初想的完全不一样。当时让我帮他进了办公室,又借你的手调到了经济处,刚刚站稳了脚跟又攀上了高枝,娶了黄副厅长家的闺女。听说还是你牵的红线。” 丁处长脸色有些难堪,接过梁主任递过来的香烟,不知道怎样自圆其说:“哪是我搭的桥,是人家自己看上的!” “听说一结婚老丈人就把他调到旅游局,还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和我干起了同行,哈哈!年轻人有抱负,求上进没有啥说的,可总是想着如何附凤攀龙,功利心太强了啊!” 丁处长弹了弹烟灰,虽然为周逸飞弃他而去有些怨气,但因此拉近了自己和黄副厅长的关系,多少觉得有所补偿,而且得大于失。他说:“也不要把他想得这么坏,人家可是自由恋爱的!” 梁主任吹了吹手中的烟灰,看丁处长不再想说什么,就朝张浩天他们那张桌子走过去。他一一扫视大家,叫着每个人的名字:“张浩天,王雪梅”然后看着李小虎问:“你叫什么虎?” 大家齐声回答:“李小虎!” 梁主任又看看杨丹丹,突然笑了起来:“记得c记得!把裙子穿到唐古拉山上的那位!” 李小虎指着徐致远,说:“现在他俩都有儿子了!” 梁主任感叹道:“时间太快了,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都过去两年了!周逸飞也结婚了,马上就要去旅游局当办公室副主任了,一会你们可要多灌他两杯啊!” 梁主任走后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徐致远说:“听说是他老丈人帮他办的调动。” 王雪梅说:“原来单位多好啊,去旅游局干啥?” 徐致远说:“听他说,原来的单位要从办事员干起,白白耽误了两年时间。后悔了!” 陈西平说:“后悔啥?娶了厅长女儿c当了主任,还不满足?” 李小虎说:“他就是娶了皇上的女儿我也不羡慕!” 杨丹丹说:“你看全拉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了,真是高朋满座啊!想想我和致远领结婚证那天,本想喝杯咖啡庆祝一下,跑遍拉萨城也没有买到。结果,两杯菊花晶就打发了!” 徐致远笑道:“当时你可是对我说过的,你幸福得要死啊!” 杨丹丹白了他一眼:“好了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了!”然后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张浩天:“看看,你儿子!” 张浩天刚扭头去看,王雪梅一把抢了过去。她仔细看着照片上的孩子,惊恐不安地盯着张浩天,问:“你都有儿子了?” 田笑雨一惊。张浩天瞟了一眼照片哭笑不得。 陈西平又夺过去,问:“浩天的儿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小虎明明知道徐致远儿子认干爹的事情,但他故意添油加醋地说:“别说,还真像浩天。你们看,眼睛鼻子是不是都像他啊?” 张浩天瞪了他一眼:“像你!” 徐致远说:“认干爹的事情是真的,哪天还得办个仪式呢!”田笑雨很快想到事情的缘由,笑了一下。 王雪梅这才放松下来,再次接过照片看了起来,笑盈盈地说:“好漂亮啊!” 这时,台上的周逸飞正和黄菲菲介绍着自己的恋爱经过:“我们自由恋爱,彼此了解,感情相投”而后又在主持人的指令下共啃一个用红绳子悬着的苹果。俩人尝试几次都失败了,心急的黄菲菲突然抓起苹果咬了一口,然后塞到周逸飞嘴里。台下起哄说:“不算,重来!” 杨丹丹说:“看好了,周逸飞再会折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陈西平说:“你是哪路神仙,人家吃口苹果就掐算出未来了!” 杨丹丹说:“不信,你们走着瞧!” 此时,婚菜陆续上桌。清炒虾仁c红烧猪蹄c白斩鸡c香酥鸭,一道道红光发亮,香味扑鼻。 陈西平说:“好家伙,比我们工程竣工的庆功宴还丰盛啊!” 李小虎拿起桌上一瓶五粮液晃了晃,说:“管他的,喝!” 不一会,周逸飞领着黄菲菲来敬酒。黄菲菲端着酒杯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餐桌,阴阳怪气地说:“哟,就一会,这么多菜就被你们吃光了,还合你们胃口吧?”大家看着残汤剩羹有些难为情。 徐致远端起酒杯说:“祝你们新婚大喜,幸福美满!” 王雪梅刚说完“永结同心”陈西平紧接着“百年好合”。 张浩天隔得远,站起来举了举杯,说:“恭喜恭喜!” 田笑雨却很真诚,和黄菲菲碰了一下,说:“祝你们幸福美满!” 周逸飞看看田笑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挽着黄菲菲摇摇晃晃向下一桌走去,可半路他一个人又折了回来。他走到田笑雨面前,单独给她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仿佛进入无人之境,醉眼朦胧地看着她说:“今天是我的婚礼,也是我的葬礼!你我今生没有缘分,就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希望有来世!” 大家面面相窥,一脸惊愕。 张浩天盯着周逸飞,握紧拳头,咬住嘴唇。 田笑雨放下酒杯,说:“请不要这么说,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 周逸飞把酒端起来再次放在田笑雨手里,整个人也贴了过去:“什么大喜日子,你们看见我在笑,可是我的心在流血啊!” 田笑雨退后一步,把头扭在一边。 张浩天坐不住了,捏着拳头想站起来。李小虎拉了他一把。 这时周逸飞又抓起田笑雨的手,说:“今天,那条红丝巾挂在黄菲菲脖子上,就是想让我天天想起你” 还没等他说完,张浩天就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砸了过去,紧接着冲到周逸飞面前朝他额头重重一拳,正当他准备打出第二击重拳时,冲上来的徐致远和陈西平紧紧抱住了他。 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 黄菲菲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此时的周逸飞已经被张浩天重重的一拳砸醒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把黄菲菲推到一边,说:“回去,没事,没事!” 黄菲菲站着不动,瞪着大家说:“想干啥,好吃好喝伺候你们,还要打人?” 陈西平和徐致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们喝多了!” 黄菲菲又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拉着周逸飞走了。 张浩天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大家既震惊又困惑。谁也没想到一向和善宽容,温和沉稳的张浩天会在同学的婚礼上大打出手。这算什么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争风吃醋你争我夺,伸张正义还是发泄私愤? 田笑雨看着冲动又无礼的张浩天既惊又喜,既怨又爱。她知道他这一拳是为自己打的。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她知道其中的分量。看到了这一拳,田笑雨过去那么多的疑虑和猜测今天都有了明确的答案。她看着怒气冲冲的张浩天由衷地笑了一下。 而王雪梅觉得张浩天那一拳分明是打在了自己心里。她茫然又痛苦地看着还没有平静下来的张浩天,即恐慌又悲伤。日日夜夜编织的美梦就这样被他这突然的一拳击破了,她的心都要碎了。 陈西平在偶然的瞬间看见了王雪梅脸上滑过的深深哀伤和失落,他心里“咯噔”一下,既看见了希望又预感到了困难。 李小虎暗暗得意,几乎要笑出声来了。自己握了那么久的拳头,没想到被张浩天打了出去,他端起酒杯陶醉般地喝了一口。 参加完周逸飞婚礼第二天,张浩天就去采访拉萨群众喜迎“国庆”佳节的活动。回到办公室,正准备起草新闻稿,李小虎跑进来说:“浩天,我们去看看雪梅吧,听说她上课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什么,晕倒了?走,去看看!”张浩天放下稿子站起来,和李小虎下楼直奔医院。刚走进医院他们就碰到了德吉。德吉抓住匆匆跑过的李小虎,问:“小虎,我去单位找你没有看到你,原来跑这来了!” 李小虎硬梆梆地说:“找我干啥!” 德吉摘下口罩,紧紧盯着李小虎,说:“我喜欢你!” 李小虎连退几步,说:“说啥疯话呢?” 德吉瞥了一下嘴,转身把张浩天拉到一边,说:“我就是喜欢他,你帮帮忙呗!” 张浩天说:“这事不能急,慢慢来吧!” “可是,我急!我就认准了他,害怕他被别人抢走了。你一定要帮我”德吉拽着张浩天的衣袖不让走。 李小虎走过去,把德吉一把拉开,说:“有病吧,你!”说完,拉住张浩天就走。 张浩天忍不住回头看看要哭出来的德吉,说:“小虎,这样对她不好吧,还是好好和她谈谈吧!” 李小虎推着他,说:“啥好不好,有这样死缠烂打的吗?走走走!” 他们刚走到大厅就看见陈西平拿着一张单子走过来。张浩天问他给谁看病,陈西平说:“上午我路过这里,看见学生正背着王雪梅往医院跑,我就来了。她现在还在监护室,我正给她办住院手续呢!” 他们跟着陈西平来到监护室,看见其加也在这里。张浩天想进去看看王雪梅,可是医生不让进。其加说:“王老师这几天帮我们准备复习题和考卷,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了,今天给我们上课,突然在讲台上晕倒了。头撞在地上,流了好多血!” 等了一会,见王雪梅还是没出来,张浩天又去问医生。医生说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是要观察一会才能出监护室,大家松了一口气。张浩天惦记着今天还没有完成的新闻稿,对陈西平说:“西平,我和小虎还得赶回报社完成今天的采访任务,辛苦你了,我快去快回!” 陈西平说:“这里交给我,你们放心去吧!” 其加说:“浩天叔叔,我也留下来照顾王老师,你放心!” 张浩天说:“其加,老师没事了。你赶紧回去上课!听到没有?” 其加答应:“听到了!” 张浩天回到办公室加紧工作,完稿后就去食堂买了几个包子放进饭盒,又回宿舍拿块干毛巾裹住饭盒揣在怀里,一路小跑奔向医院。来到医院,王雪梅已经从监护室出来了。见其加正坐在王雪梅病床旁,张浩天问:“你怎么还在这里,西平叔叔呢?” 其加冲他笑笑:“他下楼了。” 张浩天看看头上缠着纱布的王雪梅,问:“还疼吗?” 王雪梅看见张浩天,还没说一个字泪水就要流出来。 张浩天见她要哭,赶紧摆摆手:“别担心,好好养养就没事了!”说完从怀里掏出饭盒打开毛巾,取出包子递给王雪梅:“快吃吧,我从单位食堂买的,一路小跑,就害怕凉了!” 王雪梅接过包子,感觉这里面不仅有张浩天手心里的温度还有他身上的气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低头痴痴地看着包子。 张浩天对其加说:“好了,我来了,你就赶紧回去上课!” 其加笑嘻嘻地说:“浩天叔叔,放心,我不会耽误功课的。自从你们去了我家,我阿爸阿妈彻底改变了态度,上星期还专门到学校来看我,见到漂亮的教室高兴得不得了。阿爸还在操场跑了两圈,说没想到我平时在这么平整的地上走路,还非要爬上双杠坐一会,结果一上去就下不来了,还是我和同学把他抬下来的呢!” 张浩天忍不住笑了一下,回头看王雪梅还没有吃,说:“曾热吃吧,凉了没法热!” 张浩天温存依旧,热情有加,但王雪梅却觉得他离自己很远,漂浮不定c不可捉摸。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过去,那时他无时不在,无处不在。而如今,他近在咫尺却仿佛远隔天涯,面前的张浩天抽象而具体,模糊又清晰。王雪梅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张浩天起身给王雪梅倒了一杯水,问:“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 王雪梅眼里的泪水倒灌进了嗓子,喉咙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其加替她回答:“医生说老师是脑震荡,已经没有危险了,但还要留院观察一天。” 张浩天把水递给她,说:“雪梅,都知道你对学生用心,可是也得劳逸结合啊!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干,好人也会累垮的!” 王雪梅依然没有说话,看着张浩天,欲言又止。自从亲眼目睹了他在周逸飞婚礼上大打出手的一幕后,就预感到自己的美梦被击碎了。知道爱情越走越远,注定自己要和心爱的人咫尺天涯,王雪梅既伤心又难过。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独自悲伤埋葬过去时,张浩天又带着和从前一样的笑容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此时正温情地看着自己。王雪梅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张浩天说:“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啊!你看,累倒了,不是还是耽误学生的课吗?得不偿失啊!” 怎么能假装从来没有想过c恋过c爱过,怎么能欺骗自己爱在消失前从来没有存在过?怎么能接受没有表达的爱情无声无息就这样远去?王雪梅百感交集地看着张浩天,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张浩天再次嘱咐道:“快吃吧,凉了!” 王雪梅分明从他关爱的眼神中又看见了渴望的柔情和爱意。她感觉自己冰冷的心正悄悄融化,慢慢温热起来。过去那些天凝结在心的冰碴正一点点松动化解,她几乎能听见冰凌散懈,慢慢渗出水来的轻微声响。王雪梅轻轻咬了一口,细细体会着包子里太多的委屈和伤感,寻找着些许的幸福和甜蜜。她低头细细咀嚼,始终不敢再看张浩天的眼睛,知道自己一抬头眼泪就会落下来。 “快点好起来,同学们还等着你回去上课呢!”张浩天把水杯放在她手里。 王雪梅喝了一口水,感觉水很咸,好像在喝自己的眼泪。她看了张浩天一眼,想努力把他看清楚些,但什么也没有看到。张浩天笑容依旧,温存依旧。 张浩天又递给其加一个包子:“尝尝我们食堂的包子,有没有你们学校的好吃!” 其加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咬了一口,说:“叔叔,我知道你老家在成都,是离拉萨最近的大城市,我想去那里上大学!” 张浩天说:“好啊!不光要去成都,还要去上海,去北京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大了!” “我一定要读更多的书,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张浩天说:“知识不仅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能改变国家的命运,家乡的命运。好好读书,将来用你所学的知识建设西藏,建设家乡!” 其加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站起来说:“老师,你现在有人陪了,我回学校上课去了!”走到门口又向张浩天鬼笑一下:“好好照顾我们的王老师哟!” 其加一走,王雪梅一把抓住张浩天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急切地想告诉他心里的一切!张浩天愣了一下,吃惊地看着王雪梅,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这时,陈西平突然推门进来,他先是一愣,然后假装关门背过身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放在王雪梅面前,笑着说:“开饭了!” 王雪梅把手抽回来,轻声说:“我吃过了,浩天送的包子!” 陈西平问:“吐了没?” 张浩天说:“啥话,我送来的东西,为什么要吐?” 陈西平说:“医生说,吃东西不吐就说明完全好了!” 张浩天看了王雪梅一眼,放心地笑了。 这时,田笑雨提着一袋麦乳精和几个水果罐头进来,说:“今晚我来陪护雪梅。西平,你回去休息。” 王雪梅坚持说已经不需要陪护了,并催促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田笑雨坚持要再陪她坐一会,并给她讲了一个刚在一本书上看见的故事。田笑雨讲得津津有味,王雪梅却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在意她在说什么,眼光一直在她和张浩天脸上转来转去,很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是不是已经确定了未来。可是,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们是一如既往的亲切c自然c真诚。 又闲聊了一会,陈西平说:“浩天,你们回去吧,今天由我来陪护雪梅,如果明天需要,你们再来!” 张浩天还想再坐一会,可王雪梅几次催促,他便叮嘱了王雪梅几句,起身和田笑雨离开了医院。 两个人走出医院,天已经黑了。 田笑雨仰望星空,说:“星星好亮!” 张浩天抬头看看天空,说:“是的,好亮,像你的眼睛!” “像你的眼睛!”田笑雨笑着说。 张浩天看看田笑雨,看见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动着柔和的光,像水光c像溪流!他想去牵她的手,可是伸了伸又缩了回来。田笑雨看见张浩天的眼光像萤火虫c像灯!她想挽起他的胳膊,但是抬抬手又放下来。两个人都同时往中间靠了靠,很近,彼此都能听见各自的心“砰砰”乱跳。 张浩天他们离开医院不久,刘子航就来看望王雪梅。他把一个保温桶放在茶几上,说:“我熬的鸡汤,喝点!” “麻烦你了,不好意思!”王雪梅坐起来说。 “客气啥!”刘子航把鸡汤倒在碗里端给她,问:“我们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我们的事?”王雪梅早把他说的事忘了。 “你还真没当回事?”刘子航有些不高兴。 “喔,你是说我们”王雪梅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我可是等你的话呢!” “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王雪梅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刘子航盯着她的眼睛。 这时,陈西平打水回来。看见刘子航,他礼貌地点点头。 “你说的男朋友就是他?”刘子航看着陈西平问。 “嗯,就是他!”王雪梅顺水推舟。 陈西平惊喜不已,激动得水壶都快扔地上了。 刘子航围着陈西平转了两圈,说:“你是王老师的男朋友?” 陈西平看了王雪梅一眼,不敢说“是”,更不愿意说“不是”,而是幸福地看着王雪梅。 刘子航并不甘心,走到王雪梅身边说:“没到最后时刻,我不会放弃。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而且决心追求到底!希望你认真考虑我的想法!”说完,走了。 陈西平把门关上,看着王雪梅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王雪梅说:“我是说,你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藏式婚礼 德吉有着藏族姑娘特有的韧劲,她认准的事情绝不可能轻易罢手。这天,德吉突然来到报社,进门就走到李小虎跟前,在桌子上翻找,说:“我给你的鸳鸯呢?” 李小虎拉住她的手,眨眨眼说:“乱翻啥?啥鸳鸯?” “就是那只白色的鸟!”德吉又去拉抽屉。 白色的鸟?鸳鸯?李小虎想笑没笑。他用身体死死挡住抽屉,说:“啥白色的鸟,扔了!” 德吉气呼呼地把他的钢笔扔一边,问:“扔哪了?” “不知道!”李小虎不理她,拿起笔继续写起来。 德吉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说:“给我捡回来!” 李小虎想发火,忍了忍,把她推一边:“离远点!”。 德吉又靠过来狠狠拍了他一下,说:“给我捡回来!听见没有?” 李小虎想发火,看看正盯着自己皱眉的张浩天,又忍了忍。德吉去夺他的笔。李小虎赶紧换到左手。德吉又把稿纸抓过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李小虎站起来想骂人,可看见德吉的眼珠瞪得比自己还大。他摸着头,说:“不知道扔哪里了,去哪捡?” 德吉厉声说:“不捡回来,我今天跟你没完!” 李小虎无奈地坐下去。德吉在他背上又是重重一拳。李小虎几乎要疯掉,可看看像死鱼一样盯着自己看的李红,他扭过头。 田笑雨想起什么,赶紧打开自己的抽屉,拿出“白天鹅”说:“德吉,在这里,他没扔,一直托我保管着!” 张浩天走过来,把天鹅拿在手上问德吉:“这明明是只天鹅嘛,怎么说是鸳鸯呢?” 德吉把“白天鹅”拿给刚进门的洛桑看:“你说这是啥?” 洛桑捧着“白天鹅”看了又看,说:“没错,是天鹅!再说鸳鸯都是成双成对的,你送一只给他,当然成不了!” 德吉又问:“鸳鸯长什么样?” 洛桑也没有见过鸳鸯,抓抓耳朵想了半天,说:“大概是长得和鸟一样,能游水,还会飞的小鸟吧!” 会飞的小鸟?德吉想了想,把天鹅放在桌上,又问:“小虎,你什么时候去我家见我的父母?” 李小虎眼睛一瞪,说:“谁说要去见你的父母了?美死你!” 德吉“嗯”了一声,揪住李小虎的耳朵,说:“你说去不去?” 李小虎看见大家都在笑自己,又气又恼,吼道:“就不去!”德吉一用力,李小虎像杀猪一样吼叫起来。突然听见走廊上的刘信义在问:“谁在叫?李小虎,是你吗?”李小虎忙大声回答:“是张浩天,是浩天在学猪叫!”然后对德吉小声说:“我哪也不会去!” 张浩天对德吉说:“用力拧!使劲!” 德吉真的用力拧,问:“去不去?” 李小虎捂住耳朵,连声说:“我的姑奶奶,轻点!” 德吉没有松手,继续问:“到底去不去?” 张浩天说:“他不回答就使劲拧!” 德吉一用力,李小虎就大声求饶:“不要再拧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德杰揪住李小虎的耳朵,问:“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李小虎的声音结结巴巴。 张浩天和洛桑哈哈大笑。田笑雨捂住自己的耳朵,侧身看着李小虎。李红在一旁看似不动声色,内心却像有七八个老鼠上蹿下跳。 德吉松开手笑嘻嘻地走了。 张浩天笑着问李小虎:“你真的要去?” 李小虎揉着红彤彤的耳朵,不吭声。 李红刚才就盯着德吉看了好一阵,这时,心里乱糟糟的。德吉的执着和韧劲所表现出来的力量是李小虎无法抗拒的。别看李小虎平时看起来很强势,对谁都满不在乎,但在德吉面前,他外强中干,无论怎样厉害,最后还得俯首称臣。李红在心里把自己和德吉翻来翻去比较一阵后,认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未来漂浮不定的结局不禁暗自伤神。最初没命追求张浩天,觉得他就是上天有意为自己安排的白马王子,但是穷追不舍一段后发现自己黔驴技穷,他却无动于衷。后来,又把目标转向了李小虎,可苦苦追求了一阵,还是败下阵来。细细想来,只有邓安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他善良c老实c脾气好,对自己百依百顺。他才是最爱自己的那一个 这时,邓安走进办公室把一包喜糖分给大家,笑嘻嘻地说:“我要结婚了,欢迎大家都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众人一听,把目光齐刷刷投向李红。 李红的心“咯噔”一下,惊慌地看着邓安。 洛桑拿起一颗糖问邓安:“你和谁结婚?” 邓安把请柬拿给洛桑看:“当然是和爱我的人结婚了!” 洛桑展开请柬看了一眼,小声问:“你不是和”他背过身指了指李红。 邓安抓起一把喜糖塞在李红手中,大声说:“一定按时来参加我的婚礼哟。风花雪夜一场,还是来道个喜嘛!” 李红绝望地看着邓安,手不停地在颤抖,喜糖滑落在地。突然,她趴在桌子哭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张浩天和李小虎左右夹持着邓安,把他拽到走廊尽头。张浩天问:“怎么回事,你不和她结婚了?” 邓安说:“我心里有她,可她心里却装着你们!” 李小虎极力解释:“我们和她只是同事关系,我发誓!” 邓安说:“我知道,可是她不这么认为!” 张浩天说:“那你给他说清楚啊,要不我们一起去劝劝她,好好解释一下!” 邓安叹口气,说:“给她说清楚有什么用,还能给我现在的老婆说清楚吗?” 张浩天和李小虎无奈地松开手。回到办公室,李红还在哭。 拉萨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寒冷的冰雪悄悄融化。 春天,洛桑和梅朵迎来了新婚大喜,洛布顿珠开着大卡车满载报社的编辑记者前去道喜。 暖阳洒在弯弯曲曲的乡村道路上,和煦的春风在每个人脸庞轻轻拂动。放眼望去,拉萨河谷已经褪去旧衣换上了新装。往日线条流畅的柳枝已经缀满了新芽,星星点点,朦朦胧胧,泛着初春的浅绿。几枝苍劲扭曲的桃树自由洒脱地伫立在村舍旁c田埂间,挂着一团团撩人心扉的粉白。绿油油的青稞地或方方正正,或狭窄细长,或没有形状,随性自由地染绿着山坡c河谷c荒滩。青年男女在农田里挖渠引水c施肥补苗。没下地的,忙着在自家院落修理农具c饲养牛羊。院落里的花安安静静地绽放,老人们晒着太阳,挥动经桶摇动春天。孩子们叽叽喳喳c满头大汗,从这个院落里跑到那堵矮墙上。 洛桑家的小院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朵,门檐和窗沿下崭新的彩帘随风摆动,屋顶上刚刚换过的经幡迎风飞舞,录音机里飘出轻快的乐曲声。前来参加婚礼的人笑容满面c进进出出 张浩天一进屋就被别具一格的藏式家具吸引住了。靠墙的一面立着一排高大的藏柜,上面摆放着佛龛c铜碗c酥油c奶酪等物品;四四方方c宽大气派的藏桌摆在屋子中央,占去了很大的空间;长方形的茶桌一字排开整齐放在屋子两侧,上面摆满了水果c瓜子和糖。所有的家具无一例外地画满了祥云c灵芝c粉莲等吉祥图案,色彩鲜艳,绚烂夺目。张浩天忍不住停下来细看,每一件都让他爱不释手。 刘信义对蹲在桌子边迟迟不起来的张浩天喊:“你蹲在那里看啥,还不过来道喜?” 张浩天赶紧打开哈达走过来。 洛桑和梅朵穿着崭新的藏装并排坐在鲜艳夺目的卡垫上。洛桑头上歪戴着一个颜色艳丽的帽子,一只胳膊露在衣服外面,笑盈盈地看着大家。梅朵略施淡粉,无限柔美,正羞答答地依偎在洛桑身旁。他们脖子上的哈达像雪峰环绕,堆积如山。 洛桑的父母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新婚的孩子。 张浩天连说几声“扎西德勒”把哈达献给新人,“雪峰”的高度立刻又增加了一寸。张浩天又走向洛桑的父母,恭敬地献上哈达,向他们表达美好的祝愿。李小虎和田笑雨也跟着走过来道喜。 走出来时,张浩天忍不住又围着屋中央两根雕龙画凤,画满鲜花c红艳喜庆的柱子转了两圈。当他们回到宽敞的院子里,看见刚才还空荡荡的院子转瞬间已经摆上了十几张麻将桌,不少人已经挽起袖子开战了。 罗静也准备上阵。林江涛拉住她说:“见到麻将就走不动路了?还是去听刘信义讲故事吧!”说完,硬把她推到柳树下。 罗静靠着李红坐下端起甜茶。这时,邓安挽住他新婚不久的媳妇走进来,特意朝李红这边看了看,然后笑盈盈走进里屋献哈达去了。 罗静喝了一口茶,对李红说:“这个无情无义的邓安,说分手就分手,这么快就结婚了,早知道不介绍给你了!” 李红端着茶杯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罗静用胳膊肘碰了碰李红,问:“说说你俩是咋分的手?” “他是个好人,都怨我!”李红半天才说。 “怎么怨你?”罗静疑惑不解。 李红又沉默不语,看着坐在格桑花旁的张浩天和田笑雨。 李小虎从里屋走过来,刚端起木桌上一杯青稞酒,后背就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德吉。德吉穿着一身漂亮的藏装,腰间围一个如彩虹欲飞的七彩邦典(围裙),头发混着几根漂亮的彩色丝带梳成漂亮的发辫缠绕头顶,胸前粉红色的衬领斜过衣边直达腰际,样子端庄妩媚。她正提着酒壶问李小虎:“好看不?” 今天的德吉的确很美,尤其是她腰上那个色彩鲜艳的围裙衬得她的身材苗条修长,婀娜多姿。不知是阳光的作用还是心情的原因,她的脸颊比以往白,透着迷人的红。两片嘴唇粉嘟嘟的,像在林芝桃花沟见过的娇嫩的桃花。但是,李小虎不想恭维。他扯了一下她腰上的围裙,说:“眼花缭乱的,晃得我头晕目眩!” 德吉扭了一下窈窕的腰身,说:“我问你好看不?” 李小虎又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娇艳的脸庞c明亮的双眸,双颊红晕,嘴唇饱满c额头明亮c头发黑亮,真是个美人!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未这么认真地欣赏过她。他很激动,可又故作淡定地说:“所有的藏族姑娘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美!” 德吉拉起藏装的裙摆晃了晃,说:“我们结婚时你一定要做一件比这好看的送给我,好吗?” 李小虎白了她一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不是答应去见我父母吗,怎么又变卦了?”德吉问。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怎么不记得啊?”李小虎装糊涂,见德吉又要揪耳朵,一溜烟跑了。 刘信义端起甜茶喝了一口,还在向大家追忆往事:“人上了年纪总喜欢回忆过去,其实就是忘不掉自己的青春岁月。我当初到西藏就是你们这个年龄。报社就我们几个人,白天要去采访,半夜还要写稿子c印报纸。靠什么走到今天,就是靠‘特别能吃苦c特别能战斗c特别能忍耐c特别能团结c特别能奉献’的老西藏精神” 林江涛知道刘信义说的是他们刚办报纸的经历,尽管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很激动,说:“我们的报纸从一份战地油印小报发展到今天,不容易啊!” 刘信义的思绪还在三十多年前,说:“那些牺牲的战友都是和我出死入生的兄弟,至今我还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这都是昨天发生的事,转眼间我就快退休离开西藏了。真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啊!” 罗静看了看头发灰白的刘信义,说:“时间真是太快了。记得江涛刚来报社时,和你去阿里搞社会调查,一去就是大半年。那时,我正和他谈恋爱。说好了他回来就结婚,可一走半年没有音讯。我还以为人家变心了呢!正准备找别人时,他回来了!” 刘信义把烟头踩在地上,说:“半年都等不及,你也太心急了吧!” 罗静说:“他要是半年不回来,我怎么办?” 林江涛喝了口茶说:“不回来我能去哪里,还能跑印度去?唉,转眼女儿都上高中了,多快啊!” 这时,洛桑捧着个亮闪闪的大银碗和梅朵走过来给大家敬酒,德吉拿着长嘴的银制酒壶跟在他们身后。梅朵首先把酒碗捧给刘信义。刘信义连喝三口,梅朵连斟三次,最后一碗刘信义一饮而尽。他说:“真对不起啊,让你们的婚礼一拖再拖!” 梅朵笑着说:“洛桑说好带我去拍张婚纱照,到现在也不兑现,主任你得批评他!” 刘信义摆摆手说:“穿婚纱c送戒指那都是西方人的婚俗。你还是穿藏装c披哈达好看!” 洛桑又给林江涛夫妇端了一杯酒,说:“谢谢罗姐为我们牵线搭桥。按我们藏族的规矩,还要给你家送头牦牛去呢!” 罗静笑道:“牦牛就不要送了,还是早点生个小宝宝吧!” 林江涛说:“是啊,你罗姐已经把你们孩子的小毛衣,小鞋袜都织好了,就等送给你们呢!” 梅朵羞红着脸再添一碗酒,恭恭敬敬端给罗静,说:“洛桑说过要好好谢谢罗大姐。今天一定要多敬你一杯!” 罗静笑盈盈地喝了。 张浩天和李小虎也三口一杯,痛快地喝干了。轮到田笑雨,她面露难色,求助地看着张浩天。 洛桑一把按住要起身的张浩天,说:“这可不能发扬风格!” 张浩天只好把酒端给田笑雨,安慰道:“青稞酒又甜又凉,很好喝。你试试吧!” 李红羡慕地看着他们,觉得张浩天手中那杯青稞酒就是天上的甘露,就是琼浆玉液,就是幸福的源泉。她恨不得夺过来一饮而尽。 “三口一杯”是藏族朋友喝酒的规矩,不是三口才喝完一杯,而是先喝一口再斟满,连续三次,最后一杯喝干。知道玄机的会在前三次小酌一口,不知道规矩的,“三口一杯”很可能就变成了连喝四杯。田笑雨显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鼓足勇气一杯接一杯。张浩天还没有来得及细说分明,她已经完成了任务。 洛桑乐不可支,笑呵呵地说:“藏族人民就喜欢你这样的豪爽!” 田笑雨摸着“突突”乱跳的胸口问张浩天:“脸红了吗?” 张浩天知道青稞酒的后劲,心痛地看着田笑雨:“红得很好看!” 李小虎走过来学着张浩天的腔调重复着:“红得很好看!” 李红羡慕的眼光又多了一些嫉妒,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 洛桑给李小虎添了一碗酒,说:“你刚才不是说等着解渴嘛,再来一碗!” 李小虎摸摸鼓鼓囊囊的肚子想逃,说:“我去拿相机给你们拍一张结婚照!”刚想走就被身后的德吉一把抓住。她端起一只木碗,在梅朵的通力合作下,连灌了李小虎三大腕青稞酒。 李小虎软塌塌地坐在凳子上,接二连三地打嗝。 德吉突然问:“和我结婚不?” 李小虎瞪了她一眼:“一边去,一边去!” “不答应就喝酒!”德吉又灌了他半碗,问:“答应不?” 李小虎硬着脖子说:“死也不答应!” 德吉又把剩下的半碗酒倒了进去,再问:“还不答应?” 李小虎软绵绵地把碗推到一边:“答应什么?” 德吉转身走了,不一会带来了几个藏族姑娘。她们围着李小虎又唱又跳,歌舞声中,把一碗碗清凉的青稞酒送到李小虎唇边,灌进他的嘴里。张浩天走过去劝,又被姑娘们推了回来,只好爱莫能助地看着李小虎。田笑雨想对姑娘们说几句好话,没想到刚一起身就被她们拉到圈子里跳起了玄子。看似简单的几个拂手甩袖动作做起来并不容易,加上酒劲上来,田笑雨摇摇晃晃地旋转着c摇摆着。张浩天几次要冲进圈子解救,都被姑娘们随意多变的舞步赶出来。 李小虎站起来一步没走就瘫软在地。 德吉扶住他的头问:“答应不?” 李小虎喃喃地说:“答应!” 德吉一听,激动地叫起来:“他答应我了!”说完,扔下李小虎和姑娘们跳了起来。 田笑雨走过来,望着可怜巴巴的李小虎。 张浩天扶起李小虎,问:“你真答应了?” 李小虎摇摇头,又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美丽的然乌湖 刘敏自从见到张浩天他们,受到考察旅游资源的启发,在认真思考了同旅游局普布局长和张浩天的一席谈话后,认识到发展乡村旅游是雪莲农牧民最好的致富思路,就去找次仁局长谈了自己的想法。她说:“我觉得搞乡村旅游是比较贴近我们雪莲县实际的致富路。我们可以利用当地的自然景观和人文资源发展旅游,提高农牧民收入。” “嗯,听起来不错。你具体说说?”次仁很感兴趣。 “我们财政局每年就那么多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雪莲的平困问题。发展乡村旅游不仅可以使农牧区自力更生,依靠自己的资源优势促进经济发展,还可以减少国家对我们的资金扶持。” “对呀,这几年我们总是在国家的财政补贴资金上做文章,农牧区没有造血功能,年年靠国家救济过日子不是办法啊!” “所以,我想,发展乡村旅游不仅能给当地农牧民带来实惠,还可以很好地挖掘c保护和传承藏民族的文化,同时还可以加强农牧民同外界的交流互动,接受和学习到更多的信息和知识。” “我们雪莲县可开发的旅游资源很多,雪山c河流c草原c湖泊c寺院,应有尽有,好好挖掘,大有前途啊!再说,农牧民和外界交流频繁了,眼界也会大开,办法一定会更多的!”次仁说。 “旅游发展起来一定会带来收益,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雪莲县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可以想象雪莲的未来是怎样一番喜人景象啊!” “可是,这毕竟是个新生事物,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老百姓能接受吗?我们又从哪里干起呢?”次仁还有点担心。 “我们可以先找个乡进行试点,只要做起来了,让大家看到了成效,尝到了甜头,就什么都不怕了。”刘敏很有信心。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次仁问。 “我看然乌乡的条件就不错,我们就在那里搞试点。然乌湖风景优美,交通便利,有美丽的湖泊c神山c温泉c寺庙,而且,当地农民家家户户都会做松茸鸡c石锅饭,还有锅庄c玄子c热巴等歌舞。有看的c有吃的,不愁吸引不了游客。” 次仁思考着刘敏的话,虽然觉得有些风险,但是认为有必要尝试。摸索了这么多年,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发展方式。如果成功了,不仅然乌乡的农牧民会很快富起来,整个雪莲县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说:“你就大胆去干吧!我派几个人跟着你,再给你一部分启动资金,好好做个样板让大家看看!” 刘敏第二天就背着行囊来到了然乌乡,一住就是一个多星期。走家串户收集民间故事传说,深入挖掘旅游资源和人文历史。谁家老人会讲故事,哪个妇女做饭鲜美,哪家民居保存完好,哪个姑娘唱歌好听,谁家小伙子跳舞潇洒,她都一一记录下来,做到心中有数。可是,仅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美丽的风景才是游客最想看到的,她决定要尽快搞清楚这里风景名胜的具体分布情况和可开发的价值。 之后,刘敏前前后后来到然乌乡不下十次,每次来都带上两天的干粮。为了摸清这里自然风景的具体情况和线路,她天未亮就带人出门,上山勘察。 山完全是荒山,得带上砍刀开路。来回一次就是两三天,每次累得她都快虚脱了。山里有野猪c野牛等动物,从未见过人,有时横在路上好奇地盯着他们看,有时直接冲过来吓得他们大呼小叫。为了避免踩住猎人放置的夹子,他们只好顺着山沟在水中穿行,拉着藤蔓在绝壁上攀爬,踩着湿滑的岩石跳来跳去。刘敏和男人一样爬高上低,腾云驾雾。每次进山她都浑身淤青,没一块好地方。有一次,她的裤子被荆棘挂破了,屁股后面一个大洞,队伍里全是男士,又没有补救的办法。大家都为她尴尬,刘敏却大大方方,扯下一根荆条缠上几片树叶就套在屁股上命令大家继续上路,毫不扭扭捏捏,矫揉造作。还有一次他们突遇大雪迷路,在密林中穿行了整整三天,带的干粮也吃完了。当时还不是山果野菜成熟的季节,加上下雪,一只动物也没有看到,连水也结成了冰,根本找不到任何吃的喝的,他们硬是整整饿了两天才走出密林。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哪里有林木c山石c溪流c飞瀑,哪里可以骑马c采摘c点火,哪里可以拍照c停歇c就餐,刘敏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就这些就可以招揽游客了吗?她问大家。 一个说:“可以了,只要我们把景点围起来就可以收费了!” 刘敏说:“用什么围,谁来围?我们一没钱买围挡设备,二也没有人愿意免费干啊!次仁局长给我们的那点钱早花光了。” 另一个说:“我们可以动员村民,给他们讲道理,讲未来!” 刘敏说:“就算是他们明白了道理,看见了美好的未来,可是围起来就一定能带来效益吗?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十里八里都能看到,远远看还更美,谁还会掏钱走近来看!还有那些独具特色的民居,漫山遍野的牛羊,原始的农耕工具和老百姓独特的生活用品也都围起来,像建一个博物馆那样收费参观吗?” 一个笑着说:“这到是不现实!” 另一个摸摸头,说:“那我们可以让讲故事的c跳舞的c唱歌的收费。收多少钱,明码标价!” 刘敏问:“不给钱就不唱不跳了?” 一个说:“这么说,我们这几个月做的事情不就白费了?走了那么多路,吃了那么多苦,从终点又回到了?” 另一个又摸摸头,问:“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呢?刘敏觉得自己走投无路,陷入了泥潭。当次仁问她进展如何时,刘敏久久说不出话来。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她又给张浩天打去了电话。张浩天在电话里听了刘敏的诉说一时也没有主意,可第二天,他就给刘敏回话,说要来然乌乡实地看看。 刘敏见到张浩天兴奋不已,说:“没想到你真来了!” “我是怕你又哭鼻子,我最听不得女人哭!”张浩天笑道。 “哭鼻子已经不会了,可愁眉苦脸的时候还是经常有的!怎样,给我送来了什么迷津?” “哪有什么迷津,你先带我四处转转吧!”张浩天说。 刘敏带着张浩天首先来到风光秀丽,景色迷人的然乌湖。西南的岗日嘎布雪山,南面的阿扎贡拉冰川,东北处的伯舒拉岭,张浩天都一一走到。张浩天说:“太美了,雪山环绕,森林密布,神秘的寺庙,宁静的湖泊,这是游客的好去处啊!” 刘敏说:“你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春天,火红的杜鹃花开遍青山峡谷;夏天,绿草茵茵的草场铺到天边;秋天,黄灿灿的青稞麦田随风飘香;冬天,皑皑雪峰连绵起伏。圣洁的湖水c巍峨的雪山,说它是“西天瑶池”也不为过!” “最可贵的是,然乌湖离雪莲县城只有九十公里的路程,而且紧靠川藏公路,是来往的游客的必经之路。如果我们以然乌湖为依托发展旅游,一定能打开雪莲县的致富大门,你信不信?” “可是,这么大的山c这么宽的湖,我们总不能都围起来收门票吧?可是不收费,我们又拿什么致富呢?”刘敏愁眉苦脸地说。 “我们的眼睛不要只盯着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一定要两条腿走路。一方面,我们要充分利用当地的自然景观吸引游客,发展旅游。另一方面,还要在产业链上做文章。”张浩天仰望巍峨的群山。 “在产业链上做文章?”刘敏重复道。 “你想,然乌乡除了静谧的自然风光c扑朔迷离的民间传说c多姿多彩的传统歌舞外,还有历史悠久的转山转湖风俗c粗犷古朴的建筑风貌c古老朴实的农耕器具等等,这些都可以成为吸引游客的资源嘛!但是这些都是吸引游客的一个手段,真正能给老百姓带来收入的还是农家独特的美食c当地独一无二的土特产品和与之带动起来的旅游产业!怎么把它们有机地结合起来才是关键!” “你是说把如何把自然景观c民俗文化和当地的可消费资源紧紧绑在一起,做出旅游产业?”刘敏若有所思。 “是啊,只有构建旅游产业链才是唯一持久的发展道路!” “坐下来,说具体点!”刘敏坐在一块石头上。 张浩天靠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上,说:“我们为什么不因地制宜发挥每个人的作用呢?有车的我们可以组织起来负责接送游客跑运输,有房子的可以改造一下接待住宿的游客,能说会道的可以当导游,会做饭的开饭店做美食,有钱的开商店经营手工产品,没钱能动的可以上山挖药材c采蘑菇来买,没钱又上不了山的可以在家动手做些民族手工产品,有牛有羊的还可以把肉禽提供给餐饮业,把每个家庭都连接到旅游的产业链条上,不是把家家户户都带动起来了吗?” “啊?”刘敏茅塞顿开。 “可以利用的资源很多啊!如果每个农户都带动起来了,农牧产品和手工产品不仅可以就地消费,还能促进农牧民就业,扩大了他们的创业渠道。不出家门就可以提高收入,这么好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张浩天摘下一根松枝。 “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啊!”刘敏拍了一下大腿。 “我们一直在说发展西藏特色产业,什么是西藏的特色?原生态c纯天然c没污染就是西藏的特色。只要找对了思路,我们的自然风光c特色农牧业c保持原生态的民风民俗,这些资源优势都可以转化为经济优势,变成提高农牧民生活水平的增长点。”张浩天握住松枝走来走去。 “这些你是怎么想到的?”刘敏站起来问。 “只要我们坚持走自然景观加当地特色的发展模式,以然乌湖风景区为依托,以家庭农户为吃撑,形成旅游产业链,就一定能带动每个家庭c每个农户致富。”张浩天围着松树转了一个圈。 “你的话让我心中一下子亮堂起来了,这样就把千家万户连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那些遍布山山水水的景点也都活起来了!”刘敏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冥思苦想了那么久都没有想出来的办法,他转了一圈就有了思路。 “只要我们像草原上的邦锦花紧紧依附于脚下的大地,把根深深扎在脚下这片土壤,就一定能开出艳丽的花朵! ” “是啊,脱离了实际必将一事无成!” “不过有一点,一开始我们就要有清醒的认识,美好的环境是我们发展的财富,开发乡村旅游一定不能忘记保护好我们的原生态。不破坏良好的生态环境发展致富才是老百姓最想要的富裕。让这里永远天蓝水清,生态好,生活好!” “快说说,还有什么,全说出来!”刘敏激动得又坐下来。 “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但是有一条,必须追求个性化c特色化c原生态和唯一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到个个有特色c样样是精品。” “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刘敏又拍了一下大腿。 “线路,如何规划出一条合理的旅游线路也很重要。要精心规划出游客的旅游路线和食宿地点,想尽办法把分散的村庄连成片,串成线,把每个家庭都圈在这个经济圈里,一个农户也不能落下!” “你就说怎么做吧!”刘敏着急地问。 “走,你带我去村里转转!”张浩天说。 “走!”刘敏站起来就朝山下走去。 张浩天跟着刘敏走家串户收集情况。他了解到当地的生产生活方式,品尝了农民的传统美食,还观看他们的歌舞表演。他边看边想,按照自己的思路把村庄规划分区,确定出多个特色主题区域进行个性化设计和管理,并根据景点的远近和线路拟定了一个方案。路线和里程规划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刘敏看了频频点头。 一头黄牛慢腾腾走过来,拉了一泡热气腾腾的黑粪。张浩天指着进村的小路,说:“这条路是游客进村的必经之路,一定要好好修修。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行。牛粪c麦秸和烂泥搅合在一起,臭气熏天,污水横流,一到下雨天保准泥泞难行。还有那个破破烂烂的木桥,走上去很危险,游客会受伤,更会抱怨。他们一宣传出去,你的牌子就砸了,好不容易拉来的游客就会流失,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我也知道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可是没有钱,老百姓没有见到效益先掏钱修路,工作不好做啊 !”刘敏叹口气。 “走,我陪你去找村支书!”张浩天说。 他们来到村支书家,苦口婆心讲了许多发展旅游的好处。村支书捏着鼻烟灰听了半天,说:“讲个故事,唱个歌c跳个舞,就可能来钱?我们的山c我们的水都是财富?我怎么不信呢!” 张浩天说:“你看我们这里多美啊!可是我们不能守着好山好水过穷日子啊!现在时代变了,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在外人看来都是旅游资源,是值得花钱看的文化!” 刘敏说:“只要我们动员大家把路修起来,外面的人就来了!” “旅游,没有做过啊!我们祖祖辈辈只会种地放牧,没人干过这个!”村支书说。 张浩天说:“我们也是第一次,但是,不走出第一步就永远不会有新的道路。相信我们,搞旅游是最切合当地实际的发展路子,不破坏环境,不需要多少设备,完全依靠我们本地的资源,投入成本也不大!仅仅需要修一条像样的路!” “修路需要钱,可是我们没有钱!”村支书吸了一口鼻烟。 “不需要多少钱的。石料和沙土都可以就地取材,就是需要劳力开采石料,还要大家提供拖拉机运输!”刘敏说。 “开采石料也是要钱的,白干是找不来人的。再说,拖拉机也是要烧油的,谁给钱?”村支书咳了一声。 张浩天和刘敏沉默了。 张浩天问刘敏:“大概需要多少钱?” “三公里的道路,石料土方怎么也得要几千块吧!如果加上人工成本,至少上万元!”刘敏一副要哭的样子。 张浩天掏出口袋摸出一把钱,数了数递给刘敏,说:“我身上就这么多,回去以后我再凑一点给你寄来!” 刘敏推开他的手,说:“这怎么行,怎能让你掏腰包!” 张浩天坚持塞给她,说:“什么你的我的,拿去用就行了!” 村支书吸了一口鼻烟把头扭过来,看着他们推推搡搡,沉默了半响,说:“我可以动员大家来修路,不要钱。开采石料也可以免费。但是,油钱不能省!” “太好了!”刘敏高兴地叫起来,把钱又塞回张浩天的口袋里,说:“这样就花不了多少钱了。我再去问县里要一点,凑一凑说不定就够了。拿回去吧!” 张浩天和刘敏走出村支书的家,心情都好了起来。 临走,张浩天还用相机把然乌湖的周边的美景和村里的风貌都记录下来,说要带回去给刘敏做一本宣传画册。 刘敏送走张浩天就立刻去找次仁局长,又要到了一笔钱,之后回到村里带领村民开始开沟排水c修路架桥c种树栽花c挖塘蓄水,还租来两辆拖拉机和几匹马驮运石料。钱用完了,她不好意思再去找次仁局长要,从自己工资里出了运输的工钱。 经过半年多的辛勤付出,刘敏硬是把这个她从未尝试的旅游项目搞得风生水起。 回到县里,她收到了张浩天寄来的宣传册,马不停蹄开始四处宣传,还亲自跑到川藏公路和昌都强巴寺去拉游客来体验。没过多久,这个原本荒凉的小山村逐渐热闹起来,每到节假日,就迎来不少外地游客,名气也越来越大。村子周边的农家也加入进来,运输c餐饮c住宿c商店的生意越做越火。游客来消费还顺带买走农牧民的土特产和手工制品,增加了不少收入。老百姓得到了实惠,积极性更高了。 做出了人气,刘敏也出名了。县委领导知道后,亲自带人来然乌乡察看,还组织大家参观学习。不久其他几个乡村也模仿然乌乡干起来,有力带动了当地经济。 不久,刘敏就被调到了县委工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抱着石头跳河 有了爱情的力量,胡坤在工地上重获活力和生机。他一边虚心向老专家请教技术问题,积累实践经验,一边和工程技术人员攻坚克难,取得了一系列重大突破。他大胆对新型桥梁架构的受力原理c关键构造以及施工新方法和工艺进行成套的技术攻关,找到了利用小型机具实现桥梁安装的新方法,不仅降低了施工成本,还提高了建设速度,创造了多个高原桥梁施工新纪录。 局长来视察,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了不起!” 胡坤说:“我说过要创造多个第一的,我做到了。而你说过,我建好二十个涵洞你就让我上报,到现在我还没有见到一个字!” 局长哈哈大笑:“我已经把你的事迹上报自治区交通厅了。等这座桥建成,我要亲自给你主持婚礼,让你欢欢喜喜当新郎!” “局长,这就是你的伎俩吧?你每次都拿个甜桃在我眼前晃,就是不让我摘到手。这次说话还算数不算数?”胡坤笑道。 “当然算数!”局长一个劲地笑。 局长走了,王玲来了。她又给胡坤带来了好多大饼,收拾完屋子,就拿起胡坤的衣服到河边去洗。胡坤站在桥上看见她的身影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 次多抖抖身上的脏衣服,说:“今天我们又有好吃的了,如果她也能帮我把衣服洗洗就更好了!” 胡坤说:“美死你吧!”说完摘下手套走下桥,来到王玲跟前,“水冷,随便洗洗就行了。我的衣服要不了这么干净!” 王玲不理他,埋头搓洗衣服。 “咦,今天怎么不高兴了?”胡坤蹲在她身旁。 “我爸妈要走了!”王玲把衣服翻了一个面。 “你是说他们退休回老家啊。走呗,不是还有我吗?” “他们要把我也带走!”王玲看着他。 “啥,为什么?”胡坤没有料到。 “我们兄妹几个都在西藏工作,父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需要有人照顾。他们在西藏工作了一辈子,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在这里受苦。我是最小的,他们想把我带回去。如果跟了你,我就回不去了!”王玲把衣服翻个面,看着他。 “他们不知道我们就要结婚了吗?”胡坤很着急。 “他们就是反对我嫁给你,一直都不同意我和你的事!” “为什么?”胡坤的头“嗡”一下。 “不想我跟着你在西藏受罪呗!”王玲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怎么是受罪呢?我会给你最好的!”胡坤保证。 “你对我好,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可他们说,虽然你是个工程师,有文化c有技术,但是你的工作艰苦c危险,还常年在野外工作。你父母又不在西藏,将来我们要是有了孩子,没人帮我。” 孩子?胡坤还没有想那么远,但听到一个女人说要给自己生孩子,心里还是暖暖的,可是,眼前的事比孩子要紧。“那你是怎么想的?”胡坤心乱如麻,从右边转到左边。 “我还用想?我当然舍不得你,我不想回去!可他们” “好好同他们谈谈,给他们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胡坤从左边转到右边。 “我说了,可他们就是不同意!把我的随迁手续都办好了!” 王玲把水中的衣服拍了拍,一副要哭的样子。 胡坤站起来又蹲下,说:“他们休想挡住我们。你先回去好好和他们谈谈,等我忙完这一段,我去找他们谈!” 王玲走了。可没有两天又回来了。这次,她做了很多大饼,还包了不少饺子,奇怪的是还带来了胡坤送给她的石头盒子。 她把胡坤所有的脏衣服全部抱到河边,连被子也拆下来洗了。她一边洗一边哭,手洗肿了c眼睛也哭肿了。 “别洗了,看你两只手都成了胡萝卜!”胡坤走过来,看见王玲在拖泡在水里的棉布衣服,就伸手帮她捞起来拧干,“我们的工作服又厚又粗,打湿了比一块钢板还重!” “把你身上的衣服也脱了,还有鞋子,我都给你洗洗!”王玲擦了一把眼泪。 “都洗了我穿什么?不洗不洗!”胡坤跺跺鞋子上的灰。 “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给你洗了!”王玲哽咽着说。 “你跟他们说得怎么样了?”胡坤这才注意到王玲红肿的眼睛。他把湿漉漉的床单从她胳膊上取下来扔进盆里,揉着她冰冷的小手。 “他们说如果我跟了你,就和我断绝关系。”王玲的目光暗淡,好像什么东西抽走了她的心。 “断绝关系?”胡坤感觉一座大山正向自己压来,有些喘不过气,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了勇气,说:“断绝就断绝!只要我们好,怕啥!” “你赶紧把我娶了吧,我们今天就结婚!”王玲眼含热泪。 “今天?今天怎么行,连结婚证都没有就住在一起?” “那我们就逃跑,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王玲又找到另一条出路,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没人的地方?”胡坤四下看了看,这已经是人迹罕至的雪域高原了。这荒凉的雅鲁藏布江江边,除了石头和河水,哪里还有什么人。再跑还能去哪? 胡坤觉得她说的路一条也行不通,可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感觉心慢慢凉下来,和她的手一样冰凉刺骨。胡坤搓着王玲冻得有些肿胀的小手,心里一阵酸。自己那么爱她,觉得找到了她就像找到了太阳,每天都感到温暖。日日夜夜都盼望和她早日成婚,让她给自己生儿育女,洗衣服做大饼,过简单幸福的日子。就要谈婚论嫁了,没想到事情像湍急的雅鲁藏布江的江水,突然拐了一个弯,急转直下 胡坤看着滔滔江水突然平静下来。她父母不让她和自己好,除了想把王玲带回老家守在身边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认为自己的工作艰苦c危险,不想让女儿跟着自己在西藏受苦,担惊受怕,自己又怎么能强人所难呢!非要把王玲占为己有,是不是太自私了?他沉默了一会,说:“你不要急,等我明天回去找他们谈谈吧!”其实,说这话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 “谈也没有用!”王玲抽出自己的手,目光再次暗淡下来。 胡坤看见王玲脚边放着自己送给她的木盒,觉得奇怪,问:“你把这个带在身边干啥?” “我想再看看它!”王玲轻声说。 再看看,什么意思?胡坤正在纳闷,听到次多在桥上喊:“胡工,你来一下!” “你不要急啊!我明天就陪你回去,一定说服他们!”胡坤站起来走了。其实,他心中已经在为失去她而难过了。 刚走到桥墩下,次多又喊:“胡工,看后面!” 胡坤回头一看,王玲正抱着木盒子往江心走。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腰,人开始摇摇晃晃的。胡坤一边喊一边往回跑。王玲听见喊声不但没有停下来,反倒走得更急了更快了。水很快没过了她的胸口,她抱着木盒倒了下去 胡坤跑到江边就向水中扑了过去。他奋力游过去,在河水带走王玲一瞬抓住了她。他把昏迷的王玲拖上了岸。大家一齐围了过来,帮他把王玲抬到帐篷里。胡坤把她的湿衣服脱了,用棉絮裹住她的身体。 王玲醒过来,慢慢有了点生气,气若游丝地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胡坤看着她,没有说话。 “带着你给我的石头,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 胡坤还是不说话,一个女人要为自己去死,怎么能不感动呢?可是,如果非要和她结婚,就只能让她和家人决裂,跟自己在河滩上跑来跑去。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干的是什么工作?为了自己的梦想只能失去爱情,别无选择!他想好了,说:“你父母把你养这么大,什么也没有为他们做,你就去死?” “死了就好了,就没有痛苦了!” “再不要干这样的傻事了,好好活着,好好回去孝敬父母。” “你,你不喜欢我?”王玲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能不喜欢呢?你摸摸我的心,什么时候我想起你,心就跳得要蹦出来似的!”胡坤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那你,为什么不娶我?”王玲感觉到了他激烈的心跳。 胡坤把她的手推开,说:“人这一辈子,父母就一个,而男人却有很多。以后回到老家,找个好的,生活还可以甜甜美美,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我就喜欢你一个!”王玲的眼睛闪过一丝光。 “有你对我这份情,我已经很知足了!”胡坤低下了头。 “你,还是不要我?”王玲的声音越来越轻。 “明天,我就把你送回去交给他们。听我的,如果爱我,这辈子就好好活着,再不要让我牵肠挂肚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多害怕,如果不能把你捞上来,我也会跟着跳下去的。就算是为了我,今后也要好好生活,好吗?”胡坤看着她。 王玲满含热泪,轻轻点点头。 胡坤站起来,说:“认识了你这么久,吃了你多少大饼多少饺子。今天让我去给你做一顿雅江鱼!”说完,站起来走出帐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格桑花开了 王雪梅爱岗敬业的精神和科学的教学方法得到同行的广泛赞誉和领导的赏识,也受到家长和学生的喜爱。她既是学校的骨干教师,又是学科带头人,尤其是她独具特色的教学方法在拉萨教育行业广为推崇。今天,她站在讲台上为拉萨各中学的教师代表上了一堂生动的教学示范课。她结束最后一句讲话时,台下的师生报以长时间的掌声。 赵主任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说:“今天的课讲得太精彩了!知识点突出,层次感明确,大家反应强烈!” 王雪梅笑道:“给学生上课我不怕,头一次给老师上课,我很紧张。担心我讲的内容能否得到大家的认可。” “就连前来听课的教育厅领导都称赞你是一面旗帜,要在全区推广你的教学方法。并表扬我们中学走在了全区教学创新的前头,对提高全区整体教学质量有很大的促进啊!” “我也是初步尝试,需要改进和完善的地方还很多!” “你带的高中班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大获成功,全校师生都期待你创造奇迹啊!” “我一定全力以赴,尽心尽力!” 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王雪梅非常激动,想把心中的喜悦第一个告诉张浩天。她很快拨通了电话。张浩天听了很高兴,并鼓励她再接再厉,争取取得更大的成绩。王雪梅期望他还能再说点别的,可是张浩天没有再说别的。她迟迟不愿放下电话,久久地期待着。张浩天好像感觉到了她的不舍,又和她聊了一会自己近期的工作,见她确实没有别的事,就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王雪梅诅丧地站了一会。想不明白为什么爱情总是这样似有似无c忽近忽远,仿佛触手可及却总也抓不到呢?她把目光移向窗外。花坛里几枝月季似开非开c犹豫不决;几朵小菊花躲躲藏藏c时隐时现;几片干透的柳叶随风飘浮,欲离开冰冷的地面又好像有些不舍,起起伏伏c走走停停。 正当她暗自神伤时,其加跑了进来:“王老师,我的考试成绩下来了,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都是你的功劳!” “和你自己的努力也分不开。最后一年了,一定要抓紧啊!” “这个暑假我还要来找你补课,你有时间吗?” “有,老师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别的老师都放假回老家看父母去了,你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等把你们都送进大学了,我就回去!” 其加转身要走,发现王雪梅不太高兴,小声问:“是不是和浩天叔叔生气了?” 王雪梅看了他一眼,说:“老师的事你不要管。” 其加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是不是浩天叔叔有别的女人了?” 王雪梅瞪了他一眼说:“用心学习不要分心!” 其加心事重重地走出门,突然自作主张地跑到报社去了。 张浩天见到其加又惊又喜,问:“你来干啥?” 其加支支吾吾地说:“我有个同学是报社的,我来找他借本书,顺便来看看你。” 张浩天给他拉来一把椅子。其加的目光却落在田笑雨身上。田笑雨对他笑笑,起身为他端来一杯水。其加觉得她好温柔c好漂亮,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他问:“浩天叔叔,你怎么好久没有给我们王老师打电话了?” 张浩天笑着说:“刚才王老师还来电话,说她的示范课得到领导的表扬,我也为她高兴!” 其加小心观察着张浩天脸上的变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表情,边想边说:“那你知道王老师被评为学校的优秀教师不?” 张浩天摇摇头说:“这还不知道!” 其加眼前一亮,说:“那你给她送个礼物表示祝贺吧!” 张浩天笑了笑,环顾四周说:“送什么礼物呢?” 其加看见窗台上一个玻璃瓶里有一大把格桑花,那可是象征爱情的花朵。他说:“就送这个!” 田笑雨听了,走过去抽出几朵格桑花,整理了一下递给他:“不错,就把这个送给你们王老师吧。祝贺她事业有成!” 其加细细数了数,说:“再要一枝!你们汉族不是说,九是最吉祥的数字吗?” 张浩天笑了笑,想起在拉萨河坐牛皮船时王雪梅穿的那件桃红色上衣,就挑了一枝说:“王老师最喜欢这个颜色,就这枝!” 其加满心欢喜地接过来,看了张浩天一眼,跑了。 王雪梅来到食堂端起碗又陷入了沉思。张浩天的影子始终在眼前时隐时现,他还是那么温情c质朴c阳光。多想和他见上一面,好好倾诉衷肠啊!可是他,忽远忽近c忽热忽冷,怎么也看不清楚恍惚间,王雪梅看见张浩天正含情脉脉地坐在自己对面,不由得轻声呼唤:“是你?” “是我!”陈西平把碗“嘭”地一声放在桌上,说:“从今天起,我就天天可以和你共进晚餐了!” 王雪梅慌乱掩饰刚才的失态,问:“共进晚餐?” “学校马上就要放假,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盖教学楼。估计要在这里干上一年半载的,以后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了!” “喔,太好了!”王雪梅说话时见刘子航正端着碗走过来,看见陈西平他又扭头走了。 陈西平看见桌上一本书,拿起来念:“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 心中神圣的橡树,只属于自己!王雪梅一把抢过来放进口袋。 陈西平笑嘻嘻地说:“我如果爱你,就让你这凌霄花永远附着在我的枝头,肆无忌惮地开放!” 王雪梅拍了一下桌子,瞪着他。 陈西平看她真的有些生气了,就不再开玩笑,埋头吃饭。知道她心中神圣的橡树并不是自己,心中有些沮丧。许久他才说:“过去的你,那么开朗,笑声不断,现在怎么了?” 王雪梅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埋头吃饭。突然,两只白色塑料桶出现在饭桌上,宋建华站在了面前。宋建华说:“西平,到了拉萨我就去单位找你。人家说你在学校盖楼,我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王雪梅听说他还没吃饭,赶紧跑到窗口打了饭菜端过来。宋建华也不客气,夹起一块红烧肉,说:“你们学校伙食不错嘛。离开拉萨我就没吃过几次猪肉,连猪怎么哼哼都忘了!” 陈西平看见宋建华高兴得手舞足蹈,把自己碗里的肉也夹给他,说:“怎么黑成这样了,除了这副眼镜,简直和藏族人一模一样了!” 宋建华扒了一口米饭,说:“这两年我把草原跑遍了,几乎每个藏民的帐篷我都住过,知道他们最缺什么,最想要什么!” 王雪梅又把自己碗中的米饭拨了一些给他,问:“苦不苦?” 宋建华扶扶眼镜,拉开厚厚的黑色皮夹克,说:“你看,这个季节你们穿一件我穿三件。苦归苦,累归累,但是心甘情愿就不觉得什么是苦,什么是累了!” 陈西平见他一会就把饭菜扫荡一空,要再去端碗肉。 宋建华拉住他说:“不能再吃了,肠子挂不住这么多油!” 陈西平坐下问:“这次回来干什么?” 宋建华打开塑料桶说:“推销我们藏北草原的好东西!你们尝尝,纯正的草原酸奶!” 陈西平倒了一些在碗里,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说:“比我老家的柿子醋还酸!” 王雪梅咂咂嘴说:“好吃,雪白纯正,酸香甘甜,口感润滑,很有质感!” 宋建华说:“你看雪梅多有文化c多有诗意!都可以给我们打广告了!中国最好的奶质在西藏,西藏最好的奶牛在那曲!” 陈西平说:“又吹上了!” 宋建华说:“你们想,牦牛生活在世界上空气最纯洁,水草最肥美的草原,这酸奶又不添加任何防腐剂,谁不喜欢纯天然的绿色产品!我这次来,就是要向有关部门介绍我们的产品,只要政府投入资金设备,改进一下加工工艺,就可以把大自然的馈赠变成牧民的钱袋子!” 陈西平说:“给你一个支点,你就能把地球撑起来,是吧?” 宋建华笑笑:“完全有可能!” 王雪梅觉得酸奶的后味很浓,停留在舌尖久久不散。她问:“这能带来多少收益?” 宋建华说:“我计算过,仅此一项,就可以给每户牧民带来上千元的收入。何况我们的产品远不止这些,草原就是牧民的金山银山,只要想办法,就能带来效益!” 王雪梅说:“原来以为你到了那曲,就是一把雪撒在草原上,太阳一出来就化了。没想到你真的要改天换地,创造奇迹!” “梦想不去实现那永远都是梦!”宋建华说完又问陈西平:“你家里怎么样了,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吧?” 陈西平放下筷子,说:“父亲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往地里跑了。他白天黑夜都躺在那块忙乎了一辈子的地里,再不用爬起来了!”见他俩都愣了一下,又说:“我刚奔丧回来,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大家都不再说话。沉默一会,宋建华把一桶酸奶推给王雪梅,说:“这桶你留下。女人多吃酸奶,美容!我把这桶给浩天他们送去尝尝,还要让他们在报纸上给我好好宣传宣传呢!” 陈西平把碗一推也站起来,说:“我从老家带了些特产,一起给他们送去!” 王雪梅送走他们,提着酸奶往宿舍走。远远看见其加捧着一束格桑花站在自己宿舍门口,她加快了脚步。 其加把花塞给王雪梅,说:“老师,这是浩天叔叔送给你的!” 王雪梅把桶放在地上,接过花闻了闻:“真是他送的?” 其加看见王雪梅的表情和上午判若两人,笑了:“当然,他还说你最喜欢这个红颜色!九只花代表长长久久。而且,格桑花就是爱情的花,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王雪梅激动不已,半天说不出话来,翻来覆去数着九枝格桑花。指尖轻轻划过那耀眼的桃红色花朵,她泪流满面。爱情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飞走又飞回来了! “这下就好了!你和浩天叔叔一定会很幸福的。”其加笑着说。 宋建华和陈西平来报社时,张浩天和李小虎正在宿舍用旧木箱给狗做窝。张浩天把木箱上的钉子取下来,问:“小虎,今天德吉给你送鸳鸯你不要,为啥非要人家怀里这只狗?” 李小虎往木箱里塞了一条旧衣服,说:“她送的是鸳鸯吗?两只怪死难看的麻雀!”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了她的心!” “谁稀罕!”李小虎说完,把一只小黄狗抱进窝里。 “你这就不对了,不稀罕你把麻雀装回来干啥?” “我不要麻雀她就不给我狗!” “结果不一样吗?你接受了礼物就等于接受了德吉的爱情!” “那我现在就把狗还给她!” “好,说话算数。你现在就把狗给人家送去!” 李小虎把狗抱起来又不舍:“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狗。原来也养过和这一模一样的小黄狗,后来弄丢了,我伤心了好久!”然后又把狗放进窝里,自我安慰地说:“狗是我要的,而麻雀是她硬塞给我的。两回事,一码归一码!” “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嘛?麻雀也装回来了,狗也牵回来了,我看你以后咋说得清?”张浩天拍拍手上的灰看着他。 “别逼我了,这几天我都上火了,尿尿都冒烟!” “那你就好好和她谈谈。德吉对你这么好,说不定还真成。” “我是来建设西藏的,不是要和西藏人民结婚生孩子的。” 张浩天刚开始还反驳他,可没说几句就被他套上绳子,顺着他的话说起来,竟忘了自己最初的意见,最后还同意起他的观点来。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在西藏成家也挺好!” 李小虎想说什么,小黄狗突然“嗷嗷”叫起来。宋建华和陈西平推门走进来。宋建华一眼就看见了狗,问李小虎:“你不是说要养只藏獒干掉你们门卫那条大黄狗吗,怎么养了这么一只秀珍狗?” 张浩天说:“这条狗虽然比不上藏獒,但是,是他女朋友送的!” 陈西平问:“小虎,你都有女朋友了?” 李小虎说:“别听他瞎说!” 张浩天拿起桌上一对麻雀给他们看:“把人家送的一对鸳鸯都带回来了,还死不承认!” 宋建华扶扶眼镜,接过灰头土脸的陶制“麻雀”左看右看,说:“这是哪个国家的鸳鸯?” 李小虎把“麻雀”抓过来扔在抽屉里,说:“别拿我开心!” 张浩天笑笑:“第一次谈恋爱还不好意思!” 小狗舔着陈西平的脚。陈西平抱起来问:“它叫什么名字?” 李小虎的心还在原点,傻乎乎地说:“她叫德吉!” 张浩天哈哈大笑起来。 陈西平问:“咋给狗取个人名,还是藏族的名字?” 李小虎满脸通红,说:“一会人一会狗,谁知道你们在说啥!” 宋建华拍了一下李小虎的肩:“看样子已经被爱情俘虏了!” 张浩天说:“这狗和他一个姓。他叫李小虎,这狗叫李大虎!” 陈西平摇摇头:“听起来这狗还成了他哥了,不好不好!” 李小虎说:“想好名字了,它就叫虎子!” 宋建华说:“虎子虎子,李小虎的儿子,那你不是狗的爹吗?” 李小虎看他们笑成一团,说:“你们诚心拿我逗乐,是吧?” 笑够了,陈西平从一个蛇皮口袋里抓出红枣c红薯干和粉条,说:“我刚从老家回来,给你们带了点家乡特产,尝尝!” 李小虎抱着狗走过来,说:“看见粉条我就想吐。这两年我吃得够够的了!” 陈西平说:“以后再想吃我爹做的粉条就只有去阴曹地府找他了!”李小虎和张浩天一愣。宋建华解释道:“西平刚奔丧回来,他爹去世了,紧赶慢赶,最后一面还是没见上!” 张浩天同情地看着陈西平,拍了拍他的背。 宋建华见屋里的空气突然沉闷下来,赶紧转移话题,掏出带的东西说:“尝尝我们草原的牛肉干和酸奶,这可是世界上最优质的美食了!我这次来就是要争取政府的投资,搞草原奶制品和肉制品开发项目。还想请你们两位大记者帮忙,在报纸上给我们宣传宣传呢!” 张浩天一听立刻来了兴趣,把他拉在床边谈起来。 宋建华说:“藏北草原是野牦牛和藏羚羊的家园,有最干净的空气,最清亮的雪水,最洁净的牧草。牦牛肉比任何一种动物都绿色健康,而且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如果我们尝试改变传统的风干c生食等吃饭,制成五香c麻辣c孜然等口味,一定能打开市场!” 听了宋建华的介绍,张浩天感觉去草原深处遨游了一圈。他拿起一块牛肉干细细品尝,觉得味道不错,说:“是个好想法!” 李小虎把一块牛肉扔给狗,说:“尝尝是不是他吹的那么好!” 陈西平从狗嘴里夺下牛肉就放进自己嘴里:“人还没吃呢!” 李小虎“呸呸”地吐着口水,说:“和狗抢什么!” 宋建华又让他们尝尝酸奶,说:“草原的奶制品鲜美纯正,味道独特。如果能把这么好的畜牧产品加工销售出去,每年可给牧民带来一大笔收入。今后我还想建羊毛加工厂,我们自己生产藏毯c羊毛衫c毛线,再也不想看别的国家白白赚我们的钱!” 张浩天见他有这么多梦想,很是兴奋,说:“你真不简单啊!” 宋建华说:“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梦想这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只要努力,我的项目一定能申请成功!” 张浩天说:“我一定在报纸上为你宣传造势,摇旗呐喊!” 接下来,张浩天全力以赴投入到宋建华的项目中,和他一起去农牧厅谈规划c谈远景,跑政府谈投资c谈项目。宋建华的计划得到了有关领导的认可和支持,但是,苦于没有资金和技术,这些美好的愿望暂时还不能付诸实施。不过,有关部门同意尽快派人前去考察调研,组织专家论证,争取项目早日落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背着牛皮船跳舞 金秋的阳光慷慨而热烈,毫不吝啬地把万丈光芒洒在日光城的每个角落,拉萨民航局院内几棵杨柳却因刘信义的离别显得惆怅而缠绵。刘信义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告别工作生活了三十年的雪域高原,就要离开西藏了。大家把一条条洁白的哈达挂在刘信义脖子上,报社的领导和他握手道别:“在西藏的光荣使命已经完成,回到内地好好养养身体,享享天伦之乐!” 眼眶湿润的刘信义同时握住伸过来的几只大手,说:“看见胸前的大红花,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年前来西藏意气风发的年代。可转眼间就披着哈达打道回府了,不舍啊!” 林江涛和罗静不断地重复两个字:“保重!” 刘信义握住林江涛的手,说:“这里的工作都交给你了,多操心,多带带年轻人!” 洛桑和梅朵献完哈达又端上一杯青稞酒。刘信义最后一次按照当地的习俗用手指点了三下抛向天空,含着眼泪一饮而尽。 洛桑说:“希望以后还来西藏看看!” 刘信义握住他的手哽咽着说:“在西藏度过的这段岁月终生难忘,藏汉之间的情谊会温暖我一辈子的!” 邓安和李红走过来和他握手道别。刘信义说:“原来以为要吃了你俩的喜糖再走,谁知你们南辕北辙,越走越远。邓安已经结婚我就不担心了。李红不要再等了,抓紧啊!” 邓安看看李红没有说话。李红说:“主任费心了!” 张浩天c李小虎和田笑雨走上前来把哈达挂在刘信义胸前。刘信义握着他们的手,说:“年轻人,有闯劲c有想法!但还要看到自己的不足。少些冲动,多些思考,快速成长啊!” 张浩天说:“我们记住主任说的话,一定向老同志学习!” 大家目送刘信义上了车,纷纷挥手告别。 李小虎看着远去的客车,说:“其实刘老头还是挺好的。认识刘主任后,我就经常想起自己的父亲。我现在也愿意去了解父亲的内心了,觉得老爸没过去那么讨厌!” “该给你家里回信了,不要再拖了!”张浩天说。 “是的,我回去就给他写信!” 走出民航局,林江涛说:“你们到西藏都快三年了,按照规定可以回家探亲了。但你们不能同时走,一个个来。你们看谁先回去?” 听到可以休假了,张浩天很想立刻就回去看看久别的母亲和生病的父亲,还想把蒋小娟的事情来个彻底了断,但怎么也得让田笑雨先回家看看。他和李小虎异口同声地说:“当然女士优先!” 田笑雨感激地看着他们,说:“谢谢你们!” 田笑雨走了没多久,张浩天和李小虎就去山南报道雅砻文化节。 素有“藏民族之宗,藏文化之源”的山南,位于雅鲁藏布江中下游。在这片蕴藏着深厚藏文化的神奇土地上,产生了西藏第一座寺院c第一块农田c第一部经书c第一部藏戏。雅砻文化节期间开展了独具特色的文化宣传活动和招商引资推介会。 招商引资推介会是张浩天他们的主要报道内容,但是吸引他们的是让人过目不忘c绚丽多彩的文艺表演。在金秋的田野上,在鳞次栉比的古刹名寺下,在刚刚收割完的青稞田里,人们拉开了歌舞表演的大幕。农牧民带着丰收的喜悦和各种美食,从四面八方奔向这里。 洛布顿珠跳进麦田找了块宽敞的地方盘腿而坐,笑嘻嘻地看看左邻右舍,又从怀里摸出个塑料酒壶边看边饮。他喝了两口站起来,朝还没找到座位的张浩天招招手,拍了拍脚边收割后留在地上的麦茬说:“天然草垫!” 张浩天和李小虎一屁股坐下去,感到的确很舒服惬意。 场地中央的开场舞引人注目,小伙子踏着节奏并肩走进场地。他们挽起胳膊,把一只衣袖搭在肩后,脚步整齐划一,铿锵有力。他们踢踏飞旋,动感十足,个个都像雄鹰展翅,翱翔蓝天。正看得出神,身材窈窕的姑娘们甩起雪白的衣袖,像潺潺溪水从一侧缓缓流了进来。她们迎合小伙子的舞步翩翩起舞,长袖飘飘,笑容迷人,他们悠扬的歌声如天籁之音,扣人心弦,而随性自由的表演一扬手一抬腿都透着天然的美感。谁也想不到,他们都是刚刚收割完青稞赶到这里的农民,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没有经过任何配合和训练的他们能跳得如此完美,令人拍案叫绝。 张浩天说:“你见过世界上有哪个民族可以这样不要剧场,不要舞台,把雪山江河当作背景,把草原大地当作舞台的?” 李小虎环顾四周席地而坐脸幸福的藏族群众,说:“而且不要一块幕布,不要一盏灯光,只要观众!” “你说怪不怪,姑娘们超长的衣袖打破常规,反倒飘逸如。男人斜穿衣服歪戴帽子,看起来却很潇洒c自由奔放,随意中带着洒脱c超然!”张浩天由衷赞叹。 “他们的歌声像是被雪水洗过一样,透亮纯净,能穿透云层!” 张浩天指着台上表演正欢的牦牛舞,说:“为什么会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是因为艺术扎根于群众,来源于生活!” 洛布顿珠听他俩热情夸奖本民族的文化兴奋不已,连喝了两口酒站起来,把身上的黑色外衣披在头上,模仿着演员的动作,抬起双臂,迈开八字腿,在方寸之间跳起了欢快的牦牛舞。人们的视线顿时转移到他的身上,场内场外相印成趣,笑声一片。 没完没了地唱c没完没了地跳。张浩天他们从另一处的雅砻文化节招商引资推介会采访回来,这里还是歌舞升平,热情不减。不同的是欢快的歌舞变成了有趣的藏戏表演。 洛布顿珠的座位已经移到远处一棵大树下。他抱着酒壶歪靠在树根上,如痴如醉的神态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李小虎说:“我就奇怪他酒壶里的酒为什么总也喝不干,就像这出藏戏三天三夜也唱不完!” 张浩天坐在洛布顿珠身旁,认真看了一会戴着各式面具c有说有念的藏戏表演。发现通常戏师介绍一段剧情后,一个主要演员就跳出来说唱一段,其他演员共同起舞。之后,戏师再介绍一段,另一个演员又跳到中央表演吟唱,以此往复。有时唱腔高亢嘹亮,气势如虹,久久回荡在麦田上空。有时又像独角戏,一个人旁若无人地低声吟诵。所用的乐器并不复杂,一鼓一钹,按照剧情有节奏地敲打。表演的形式倒是五花八门,时唱时舞,中间还夹着诵经c伴唱c诵佛c祈愿以及一些技巧表演。 张浩天虽然不懂剧情,但从演员的面具c服饰和夸张的动作中能猜出几分。观众倒是十分熟悉剧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他们时而激愤c时而悲伤c时而欢乐c时而嘻笑,看到精彩处抓起身边奶渣吃个不停,紧张时又忘了咀嚼,干肉掉在地上也浑然不知。 李小虎四处拍照,满头大汗,回到树下说:“我觉得观众的表情比演员还有趣,他们完全投入进去了,根本不知道我在偷拍他们!”说完转过身给半醉半醒的洛布顿珠拍了一张。 张浩天说:“难以想象,藏戏的历史比京剧还长400年,一个个藏戏就像一本本厚重的历史书!藏民族的文化真是太丰富了!” 洛布顿珠立刻睁开眼笑了:“那是自然!” “看了几天,我到今天才明白,深红色的面具代表国王,浅红色的代表大臣,黄色的是活佛,蓝色的是英雄,绿色的是王妃,半黑半白的是两面派,青面獠牙的是妖怪!”李小虎说。 洛布顿珠笑了:“没错没错!” “但是,演员从头到尾都不换服装,也不化妆,只带一块面具,角色之间也很少互动交流。”张浩天说。 李小虎换了个胶卷,说:“不知他们要多久才能把一个故事讲完,那些带面具的人是不是睡着了也不知道!” 演出还在进行,不同的是场地中央的表演变换了内容。六个身强力壮的藏族青年身背硕大的牛皮船,有节奏地敲打船帮又唱又跳。沉重的牛皮船在他们看来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他们娴熟地用船帮挑起地上的哈达,步伐坚定有力,舞姿粗狂朴实。 张浩天说:“有时候真分不清他们是在劳动还是在跳舞,他们是船工还是演员。劳动和娱乐难以区分。” “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还能翩翩起舞,真是不可想象!” “听说曲水县有个村,人人都会跳牛皮船舞,何不去看看?” 李小虎看看靠在树上呼呼大睡的洛布顿珠,说:“都喝成这样了,谁来开车?” 张浩天四下张望,说:“走,有的是办法!” 他们搭乘了一辆货车来到曲水,又换乘一辆拖拉机进村。还没走进村庄就听到一阵欢快的c节奏感很强的歌声。远远望去,在太阳逆光方向,看见屋顶上一群村民手拿一根木棍边唱边跳,前后两排,有规律地变换着队形,穿梭自如。 张浩天说:“几天几夜还没跳够,竟然跳到房子上去了!” 他俩爬上屋顶,看见二十多个男男女女手持一人高的木棍,随着歌声有节奏地击打着地面,昂首挺胸望着远方宽阔的田野,自然微笑,随性歌唱。细看木棍下方有一个椭圆形的石饼,地面在他们反复的击打中一点点变得厚实平整。 原来这是一个真正的劳动场面。 张浩天内心一阵狂喜,说:“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劳动场面了!” 李小虎兴奋得手都在发抖,拿起相机“咔嚓”不停。 张浩天说:“他们的歌唱天赋与生俱来,只要一开口个个悦耳动听,和专业演员没什么两样!” 村民们看见突然多了两个远道而来的观众,跳得更加欢快了,纷纷跳到李小虎的镜头前故意推延舞步,晃来晃去,迟迟不肯离去。有一个小伙子下楼取工具,竟然在楼梯上即兴表演起了踢踏舞。楼板都快被他铿锵有力c掷地有声的舞步快震垮了。 看够了表演,他们四处寻找牛皮船。看见一户村民把一张在水中浸泡得湿漉漉的牛皮搭在一根木桩上,抓起一把沙子撒在牛皮上,用一根木棍从上到下用力刮擦。牛皮上的毛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还有一家正把处理过的四张牛皮缝制在一起,他手中的牛毛线光亮结实,缝制的速度非常快。飞针走线后,又抓起一块牛油反复涂抹针眼,仔细检查是否严实透水。 张浩天捏了捏坚韧厚实的牛皮,感叹道:“我们家乡把竹子做到了物尽其用,而他们却把牦牛的各个器官用到了极致!” 一个村民用木棍敲打着已经完工的牛皮船,一转身轻松地背起牛皮船朝他俩招手。张浩天他们好像事先和他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起朝江边走去。 来了江边,李小虎急不可耐跟着船工纵身一跃跳上船去。张浩天却没打算上船,他站在江边顺水推舟,把船推向了深水。等李小虎反应过来,船已随波逐浪飘出很远。 张浩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见顺流而下的牛皮像离弦之箭转瞬即逝,江面只剩下在余晖中斑斑点点c随波逐流的柔波。张浩天把目光转向西边。低垂天边的夕阳正缓缓滑落,悄无声息地变化着村庄的颜色。凸起的高坡依然是洒满金子一般辉煌,而低矮的洼地则涂抹着模糊的暗色,一明一暗像是对唱c像是映衬,更像是倾述。起伏的山峦在暮色中呈现出平缓而柔和的线条,像波浪c像曲谱。收割后残存农田里的青稞茬是没有挑染的浅黄,和土地色调一致,浑然天成。在秋日里努力保持生机的牧场是随风跳动的各色绿,深深浅浅c忽明忽暗。很快,挂在山峦脊背上的太阳只剩一半,大地昏暗的主色调加重,雪山脚下黄绿朦胧,静谧弥漫。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宁静c祥和。 一群牧归的羊从河对岸走过,“叮叮当当”的声响一下一下。张浩天的思绪被一阵清风撩动,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田笑雨。想起了和她初识时西宁招待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想起了贡嘎机场送别时薄雾笼罩的早晨,想起了和她可以预见的无限向往的美好未来。他心中温温热热,丝丝缕缕的。 无声的风轻轻托起一轮新月,是撩人相思的如钩娟态,动人而凄美。为什么分别后的相思就是一种苦呢?张浩天静静看着月亮,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惆怅。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心存已久的渴望变得具体而清晰。他要送给她一个大花园,在花园里种树,种花c种草,要让花园四季长春,鲜花不断。和她在花园沐浴朝霞c弹琴唱歌c生儿育女。啊!想结婚了,想让她快快作自己的新娘,想和她耳鬓厮磨c天天厮守!他对着月亮轻声吟诵起来:“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是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当月亮跳出山峰很远露出完整的轮廓时,李小虎和船工回来了。 李小虎把背上的牛皮船放在地上,对船工连说几个“图吉切”(谢谢)。船工笑嘻嘻地背起牛皮船唱着歌消失在夜色中。 李小虎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怪不得你不去!这牛皮船只能顺水而下。坐上去美滋滋的,一泻千里。回来就惨了,背着又重又湿的牛皮船,走在乱石密布的河滩上,就象背着一座山!” 张浩天看着他笑:“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 李小虎喘口气,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跳牛皮船舞吗?这么艰辛漫长的返程路,不唱歌是走不回来的!” 张浩天送来的格桑花让王雪梅重燃希望之光。她伫立在缤纷多彩的格桑花前浮想联翩,幻想着和张浩天万紫千红c鲜花盛开的春天。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这么祈盼着c遐想着,期待着张浩天突然来到自己面前,明明白白c掷地有声地对自己说出那千呼万唤的三个字!可是,等啊c想啊c盼啊!一天天过去了,一个季节一个季节没有了,斗转星移,春去秋来,和张浩天的爱情还是没有结果,看不见希望。似有似无的爱情让人备受煎熬如坐针毡。她再也不想雾里看花,再也不想在夜里辗转反侧,再也不想暗暗在心里千百次寻找未知的答案了。王雪梅决定去找张浩天,要站在他面前痛痛快快说出压在自己心底许久许久的三个字。 王雪梅鼓足勇气来到报社却没有看到张浩天,得知他去了山南又马不停蹄直奔过来。此时,她觉得自己的心像火一样在燃烧,再见不到他,整个人就要融化了。麦田c牛羊c山坡c河流c杨树,飞快地从眼前闪过,但是,她还是觉得慢,太慢。她恨不得生出双翼飞过高山c越过河流,立刻来到张浩天身旁。 追到山南才知道他们已经去了曲水,她失望至极。但是,既然打定主意要见他,就不想无果而返,再远也要去找他。 她继续前进。货车c拖拉机c马车,有时甚至步行。没有什么能挡住她的脚步和决心,但是,好像一切都有意和她作对。太阳西斜时,她终于爬上一道山梁,可脚底一滑又滚下山坡。手掌被乱刺刮破,膝盖也流出了血。她揉揉伤口站起来却迷失了方向,正不知何去何从,见一个背牛粪的村民走过,便向前打听。由于语言不通,手舞足蹈半天也没问清楚,就跟着他向村里走去。 问一群孩子,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孩给她指了指遥远的方向。王雪梅咬咬牙继续赶路,没走多远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她脱下鞋,卷起裤腿下到河里。河中的石头又滑又硬,冰冷刺骨。一脚没踩稳,她一屁股坐在水中,浑身湿透。她高高举起手中的鞋子挣扎着爬起来上了岸,坐在河边看着没有生气的荒滩在心中一遍遍呼唤:张浩天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没有回声,只有风吹过来,又吹过去,灌木丛来回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王雪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看着太阳已经移到了西边的山峰,突然有了想哭的感觉。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拥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相互致意”忽然飘进心海的诗让王雪梅流出泪来。她反复背诵这几句诗,憧憬着和张浩天无限美好的未来。他一定会送给自己一个大菜园,像刘敏那样的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大菜园吧?我们要在里面种上白菜c萝卜c番茄。还要养几只鸡,一只大公鸡带着一群花母鸡。再种上一些花,黄的菊花c白的蔷薇c红的月季。最好是爬藤的牵牛花,我喜欢粉中带紫的牵牛花,从小就喜欢。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给他生儿育女,养一群孩子,让他们在大菜园里唱歌跳舞c跑来跑去王雪梅的脸红了,仿佛看见张浩天温暖的目光正看着自己,他正向自己伸出一双手,微笑着走来 王雪梅感觉冻僵的身体慢慢有了点热气,脚底也不那么生痛了。王雪梅找了个通风的高处坐下来,掏出落水后正在土崩瓦解的饼干吃了两口。不能哭,一定要找到他!看着远处村落的影子,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张浩天了,王雪梅脸上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想,张浩天见到我一定很吃惊,一定很激动吧?他会怎么样呢?亲我一口,抱我一下?不,他会责备我,责备我一个人跑这么远来找他!责备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见到他,付出再多也值得! 王雪梅把没有吃完的饼干放进口袋,拍拍手走到河边喝了几口水,穿着湿漉漉的鞋子朝村庄走去。 太阳不是在落,而是在跑,很快就跑到西边山下去了。夜色降临时,王雪梅终于进了村。她向一个背着牛皮船从江边走来的男人打听。他用生硬的汉语回答她:“他们江边去了!” 王雪梅踏着朦胧的月色,穿过低矮的刺树林,踩过乱石岗,急匆匆走到江边。可四下望去,空荡荡的河岸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刺骨的寒风呼呼刮着,涛涛的江水奔流不息。王雪梅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疲惫而悲伤地坐在张浩天坐过的石头上,绝望地喊道:“张浩天,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声c水声,还有自己的回声。 漫长的路程不是河流高山,最远的地方也不是天涯海角,是和那“三个字”的距离。看着河对岸模糊不清的山峦连成一片,起起伏伏的线条下是沉默的黑色。王雪梅失落极了,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列晚点到达永远无法进站的列车,一只在高空疲惫飞翔难以找到枝头落脚的小鸟。命运为什么总是这么无情地捉弄自己,憋在心里的那三个字,为什么总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说无缘,为什么爱情总是时隐时现,时有时无?说有缘,那份情又为什么始终朦朦胧胧,亦真亦幻?难道命运本就这样安排,注定今生只能和他隔河遥望?王雪梅的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带着冰冷的月光落进江中。 痛苦也可以耗尽体力,悲伤同样使人精疲力竭。王雪梅抬起头喘了一口气,恍惚间看见月光下的张浩天正在河对岸向她招手微笑。她不知不觉站起来走向江中,感觉张浩天就在那里,离自己很近,伸手可及。可是好像又隔得很远,很远,两人始终行走在河水两端,永远也走不到一起。 当江水漫过腰际,王雪梅的身体开始摇晃时,她才如梦初醒退回到岸边。一只小黑狗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她来到了这里,正可怜巴巴c满怀同情地看着她。月亮也变成了一把弯刀,苍白惨淡,寒光闪闪。难道自己千里迢迢追寻到的只是一阵风,一缕烟? 王雪梅惨笑了两声,接着嚎啕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马飞了 杨丹丹的产假很快到了,她必须返回西藏。可是又舍不得抛下还在吃奶的孩子,她纠结痛苦了好长时间,哭哭啼啼上了火车。火车一开她就哭起来,终于在下一站跳下车来奔回家中。死磨硬蹭又陪了儿子一个月,学校催她回去的电报像雪花一片片飘来。不得已还是告别孩子回到了西藏。 为了转移对儿子的思念,她用繁忙的工作冲淡相思之苦。她把冷清多时的“英语角”重新办起来,还牵头组建了拉萨英语教师“沙龙”。除了教学,她还和音乐系的老师一起筹备学校文艺宣传队,教学生跳舞c唱歌c学习乐器c编排节目,动员学生参加各种文艺活动。在她的亲自参与和组织下,学生的文艺活动形式不断翻新,内容日趋丰富,大学的名气越来越大。更可喜的是,杨丹丹也在音乐老师的辅导下学会了拉小提琴。 放假前,杨丹丹的班级代表学校参加了全区的文艺汇演。她握起小提琴走到舞台中央,信任地看了一眼学生,缓缓抬起手,拉动琴弦。 悠扬的琴声轻轻响起,轻柔舒缓的旋律如一阵清风扑来,同学们唱起了英语歌曲“雪绒花”。杨丹丹娴熟的指法和同学们动人的歌声珠联璧合,美妙绝伦。台下的师生全神贯注,屏息聆听,完全被带到一个奇妙梦幻的音乐世界里了。后面的演出还没结束,场下观众已经在有节奏地呐喊“第一名,第一名”了。果然,经过评委的打分,她的团队获得了演出大奖。同学们兴奋地围着她又说又笑,享受着成功的喜悦。 杨丹丹走在回家路上还意犹未尽,一边走一边哼唱着歌曲。推开门看见徐致远正和周逸飞正蹲在地上,在棋盘上厮杀正酣。她说:“哟,稀客啊!逸飞来我家还是头一回吧?” 周逸飞朝还没有卸妆的杨丹丹点点头:“描成这样,都认不出了!” 徐致远欠欠身子问:“演出结束了,和你预料的一样,力拔头筹?” 杨丹丹走到桌子前,拿起镜子照照,说:“当然!” 徐致远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说:“逸飞,结束战斗吧?我要去给丹丹做饭。” 周逸飞把他拉过来,说:“下完下完!” 徐致远看看杨丹丹又蹲下来,赶紧把一匹“马”斜飞过去。 杨丹丹一边梳头一边想,徐致远到西藏就没有好好上过一天班,整天无所事事,有人陪着下棋正求之不得。可周逸飞绝不是虚度光阴的等闲之辈,怎么也有大把的时间消遣呢?何况他新婚不久,怎么也得花时间多陪陪新娘吧?突然,周逸飞一声“将”把她吓了一跳,思绪也被迫中断。 徐致远不急不躁,说:“叫得响并不意味着一定能赢!”说完把一个“卒”往前一推,说:“看你怎么走!” 周逸飞一愣,分析局势后只得投降,说:“再来一盘!” 徐致远看杨丹丹并没有催促自己,便放松下来,又摆开了战场。徐致远战马嘶鸣,杀声阵阵。可周逸飞这次显然不在状态,总是举棋不定c屡屡悔棋。突然“啪啪”两声,一个“将”带着两个“卒”飞到了杨丹丹的梳妆台上。杨丹丹回头一看,怒气冲冲的黄菲菲双手叉腰站在门前。 黄菲菲还想一脚踢翻棋盘,看见杨丹丹正死死盯着自己,抬起的脚停在空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丹丹冷冷地说:“看清楚,这可是在我家!” 黄菲菲这才把抬起的脚轻轻放下,把微卷的长发挽在手指上,说:“我是来找逸飞的!” “找谁也不能踢我家的东西啊!”杨丹丹抱着手臂看着她。 黄菲菲笑了笑,转身看着周逸飞,厉声说:“一吵架就跑,有本事跑到印度去啊!” 周逸飞立刻站起来,笑道:“我哪是跑,我是来找致远下棋的!不下了,走,我们回家!”说完,把她往外推。 黄菲菲打开他的手,说:“还敢掀老娘的麻将桌,脾气不小啊!想当初追我的时候是怎么表现的,打多晚都陪着,还一趟趟给我送钱,说要伺候我一辈子,要给我当牛做马,要为我扑汤蹈火!这才几天啊,让你倒个茶c掺个水就不耐烦了?” 周逸飞陪笑道:“你妈” “你妈!”黄菲菲厉声说。 周逸飞感觉和她说话就是在趟地雷,一不小心就引爆了。结婚第一天就告诫自己要低调c低头c低声下气,可还是时常忘记她给自己定下的清规戒律。为此已经受伤多次,好在还没有引起不可挽回的恶果。此时,他脸绯红,堆笑说:“你妈不是不让你打麻将了吗?”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黄菲菲的声音依然很大。 是啊,自从踏进这个家门就不再想“平等”c“人格”c“自尊”这些词的含义了。周逸飞的脸红了又白。他看了徐致远一眼,一个劲把黄菲菲往外推,小声说:“回家回家,我们回家说!” 他们走到远处的一棵白杨树下,怒气未消的黄菲菲突然停下来,紧跟其后的周逸飞差点撞上她。黄菲菲指着他的脑门再次骂起来,周逸飞回了一句什么,“啪”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周逸飞立刻捂着脸往徐致远家张望,看见他俩还依在门边朝自己这边看,慌忙拉着黄菲菲走了。 杨丹丹“哼”了一声,说:“我算是知道蜜月期为什么只有一个月了,超过一个月两个人就要打架!” 徐致远把杨丹丹拉进屋。说:“不要取笑人家!” “周逸飞怎么会看上她,真是活该!” 杨丹丹关上门。 “不要议论人家。”徐致远收拾好棋盘拿起杨丹丹没有给儿子织完的毛衣,坐在床边摸索着编织起来。 杨丹丹夺过毛衣,说:“你是不是太无聊了,学这干啥!” 徐致远笑道:“你不是不会织嘛!” “那也用不着你织!一个大老爷们,学这像啥?” “对对对,我该去给你做饭!”徐致远站起来。 杨丹丹拿起毛衣,笨手笨脚地织着,说:“我哪会干这个啊,可是为了儿子,啥都要学啊!” 徐致远打开锅,添上水,说:“除了生孩子我不会,其他我都能为你做!你就只管上课,家里都交给我!” “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在家洗衣做饭!”杨丹丹说。 徐致远好像被戳中了软肋,不再说什么,埋头做饭。没一会,他就把饭端上来。 杨丹丹瞟了一眼白面条,说:“又是清汤面,我都吃腻了。” 徐致远转身剥了两个松花蛋,说:“加两个蛋总可以了吧?” 杨丹丹吃了一口,说:“我想儿子了!” “想儿子干啥,他比我们过得好!”徐致远把碗推给她。 杨丹丹喝了一口汤,问:“你说儿子现在会叫妈不?” “才一岁,不会吧?”徐致远把松花蛋夹在她碗里。 “儿子会不会走路了?” “不会,最多能爬!” “我想回去,可是又舍不得你。stay 一u t一 g一” 徐致远不耐烦地说:“又来了!” 杨丹丹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那我把儿子接到西藏来!” “你疯了,谁带?” “你呀!单位成天没事,还不如带孩子!” 徐致远放下筷子,说:“我知道不如你,可别总拿这个气我啊!” 杨丹丹瞪着他,说:“带孩子怎么了,总比闲着强!” “你以为我乐意虚度光阴,消磨青春啊!”徐致远说完叹口气,“还是得找点事干啊,要不会吃受气饭的!” “周逸飞不是旅游局办公室副主任吗?何不让他帮忙把你调去。现在外国游客越来越多,肯定需要你这样懂外语的翻译!” “我已经求过他了。可他说自己的调动就是老丈人帮的忙,不好再张口。再说你看他现在和黄菲菲这个样子,过得也不好,就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 杨丹丹叹口气,说:“唉,就在家帮我抄教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哭了个稀里哗啦 张浩天在田笑雨走后思念之情与日俱增,苦苦熬了两个月。知道她今天就要回来了,一上班他就站在窗前朝着大门的方向翘首以盼。 李小虎捧着一张藏文版的“高原日报”结结巴巴地念着,有时一个发音洛桑要反复纠正他好几遍。 张浩天心烦地说:“小点声,全世界都知道你会念藏文了!” 洛桑看了一眼张浩天,说:“你这是嫉妒!” 李小虎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震得墙灰都脱落下来。看张浩天想要发火的样子,故意对洛桑说:“再教我几句骂人的话!” 张浩天心烦意乱写了两个字,扔下笔又走到窗边,浇了浇“死不了”,再次朝大门望去,看看表。突然,田笑雨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朝大家嫣然一笑,目光很快落在张浩天身上。两个人的眼神相遇,霎那间激起一层火花便死死拧在一起。随后,两个人像着魔一样同时走出了办公室。 李小虎放下报纸呆呆地看着他们,问洛桑:“嫉妒,藏语怎么说?” 洛桑说:“怪不得他今天心不在焉,原来心里有人!” 张浩天和田笑雨出门就朝龙王潭公园走去。他们穿过长长的转经墙,绕过写有藏汉蒙三种文字的碑亭,跨过几棵盘旋生长的左旋柳树,来到龙王潭中央的六角楼阁。 虽然此时已是初冬季节,但龙王潭依旧树木茂盛,碧绿满园。布达拉宫倒映在碧波荡漾的潭水中,随着金黄色的鲤鱼游来穿去,清晰的倒影波光闪动c摇曳梦幻。微风吹来,挂在亭角上的铜铃叮咚作响,树叶跟着摇摆不定,起舞欲飞。安静多时的水鸟成群结队飞上天空,它们扑棱着翅膀c振翼而飞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歌唱。 他们默默坐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彼此感觉什么都说了。像温柔的风,缠缠绵绵,轻声诉说。他们又绕着潭水转了几圈,走过一座廊桥,穿过宽敞的草坪,坐在一刻倒伏的柳树上。 张浩天看着几枝柳叶随风扫拂水面把涟漪一层层荡向远方,说:“无数次正面仰望红墙金顶的布达拉宫,可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它的背面,竟然这么多情妩媚!” “就像你,认识了你那么久,总有新发现!”田笑雨笑着说。 张浩天有些慌张,说:“我可从来没有隐瞒什么啊!”猜想她还是放心不下蒋小娟的事情,觉得应该把自己决定回家和蒋小娟摊牌的想法告诉她。这样躲躲藏藏c遮遮掩掩总不是办法啊!可刚启口,田笑雨又一笑:“我是说,和你在一起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就像坐在这微风里,宁静c舒坦!分别这几天,想我没有?” “想,怎么没想!”张浩天咽下刚才想说的话,体会着她带给自己的快乐心情。不一会,他的思绪又转回来,这次回家一定要彻底解决蒋小娟的事情,要告诉蒋小娟自己并不爱她,不要再给自己写信谈情说爱了。还要告诉她自己喜欢的人是田笑雨,让她死了这条心,再不要纠缠自己了。 “我这次回家,把你的照片给妈妈看了,妈妈很喜欢你!” “我的照片,你有我的照片?”张浩天的思绪被拉回来。 “是我们进藏时在唐古拉山的合影。妈妈说那么多人,她一眼就看中了你!”田笑雨掏出照片递给张浩天。 张浩天接过照片看,是他抱着吉他在唐古拉山界碑前唱完歌拍的。他说:“那时太年轻,什么也不懂,还站在唐古拉山上领着大家唱歌,被梁队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是,我觉得很美!”田笑雨回头看着他。 张浩天笑了一下,把照片还给她。 “我告诉妈妈,我去了父亲牺牲的地方。我说同学们都说他是个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是妈妈还是不原谅他!” “那你呢?你理解父亲了?”张浩天小心地问, “我好想有个父亲!一个疼我c爱我c关心我的父亲!” “今后,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张浩天把田笑雨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田笑雨点点头,看着慢慢升起的月亮。 丝绸般柔滑的月亮挂在高高的树梢上,如水的月光倾泻在布达拉宫高高的红山上。四周静悄悄的,一切是那么的美。田笑雨轻声吟诵:“恰是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此时的心境竟和张浩天在山南河边如出一辙。张浩天怦然心动,感觉两个月亮正冉冉升起,相向而行,浑然一体。他禁不住轻轻搂住田笑雨,深情地亲吻她的额头 此时,王雪梅家访回来正好路过此地,听见鱼儿“叮咚”一声,扭头就看见张浩天在月光下亲吻田笑雨,俩人深情相拥,相视而笑。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银光闪闪,俩人眼里幸福的光芒溢满深潭。 王雪梅像被惊雷击中了一样浑身颤栗,摇摇欲倒。要不是一棵弯弯曲曲的柳树支撑着她软绵绵的身体,她几乎要坐在地上。 王雪梅自从去山南找张浩天失望回来后,反倒失去了再吐心声的勇气。但是,心中的思念和渴望却一时一刻也没有断过,她只能让痛苦一点点吞噬自己,让火焰一寸寸燃烧自己。在这个煎熬的过程中,她千百次在心中寻找没有答案的答案。可是,今天眼前的这一切,还用千里追寻c还用扪心自问c还用他亲口回答吗? 王雪梅觉得自己即可怜又可笑,伤心地闭上眼睛,瘫坐在冰冷的草地上。自认为风花雪夜的爱情,自始自终都是一厢情愿的自爱自恋。是自娱自乐的独角戏。是失恋c被判c抛弃吗?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场痴迷的暗恋,一次徒劳的追求,一个无血的创伤。是画饼充饥的自欺欺人,饱是自己,饥是自己;是自娱自乐的自画像,哭是自己,笑是自己;是一杯自斟自酿的苦酒,醉也自己,醒也自己。 眼泪哭干了,天也黑尽了。 王雪梅挣扎着站起来看他们刚才坐过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他们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婆娑的树影在黑夜中摇动,美丽的月亮也不知去向。天空乌云密布,夜风阵阵袭来。她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希望风再大些,最好能穿透皮肤,痛彻心扉才好。 而此时,陈西平看王雪梅宿舍的灯一直没亮,就准备去教室找她。没走多远,就看见王雪梅面如死灰c跌跌撞撞地走回来,他愣了一下。听见王雪梅一遍遍重复“张浩天”三个字时,陈西平什么都明白了。 他扶着王雪梅回到宿舍,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敲开一家已经关门的面馆,端来一碗蛋汤面。王雪梅没有吃,只是对着天花板无声哭泣。后来她扭过头闭上眼。 陈西平看见泪水像一条小河从她眼角流了下来,既为王雪梅的失去难过,又为自己的即将获得高兴。 按照事先约定,田笑雨回来后该李小虎回去休假,可李小虎坚持让张浩天先回家看望生病的父亲。张浩天很感激,很快回到成都家中。 张浩然去机场把哥哥接了回来。母亲拉住张浩天的手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一会摸摸头,一会摸摸脸:“瘦了,黑了!” 卷缩在沙发中的父亲看见儿子进屋,激动地站起来。当张浩天把目光投向他时,他又生气地坐下去把头扭到一边。张浩天走过去,拉了拉父亲身上厚厚的毛毯刚想坐下,父亲生硬地把他推到一边:“你还知道回来!”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不回来吧,你天天念,回来了你连一句好话也没有!” 父亲依然板着脸不看他。张浩然给哥哥端来一杯水,说:“哥,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热!” 母亲把张浩天拉到桌边,说:“给妈妈说说,在西藏每天都吃啥?冷不冷?穿的是不是藏羊皮?吃的是不是带血丝的肉?” “吃的是大米白面,穿的就是我身上这些。完全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张浩天笑道。 母亲不信,问:“那人家怎么说你们天天喝糌粑糊糊,吃生肉,从来不洗澡,身上全是羊膻味?” 张浩天扯扯身上的衣服,说:“你闻闻,有没有羊膻味。” 父亲打断他们的谈话:“路是他自己走的,苦也是他自己要吃的,问他那么多干啥!” 母亲说:“死老头子,这些问题不都是你天天挂在嘴边问我的吗?现在儿子回来了,你怎么又不问了?” 张浩天看着病怏怏的父亲,又看看满脸皱纹的母亲,一阵心酸,说:“我对不起你们,这两年你们老多了,父亲的身体也” 父亲再次打断他:“你现在晓得对不起我们了,当初为什么那么绝情?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完大学,头也不会就飞走了!要跑,也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啊!偏偏要去西藏,你说西藏是什么地方” 父亲没有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张浩天赶紧给父亲端来一杯水。 母亲说:“还说这些干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父亲依然很激动,瞪着张浩天:“自从你走后,我和你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舒心饭!从你离家那天起,就担心你路上出事死在车轮下,到了拉萨又害怕你缺氧死在床上,昨天又害怕飞机出事死在天上!” 张浩天听着自己的各种死法,心里酸酸的,说:“我不是写信给你们说了好几次了嘛,现在看见我,总该放心了吧?” “放心个屁!你自己到镜子前去照照,是人还是鬼!”父亲依然怒气不消。 张浩然催促哥哥:“快吃吧,凉了。老爸说两句就没事了!” 母亲给张浩天夹了一块排骨,说:“你最喜欢的排骨炖藕,多吃点。回来了就好好补补身体,看你瘦的!” 爸爸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说:“补好了又跑了,有什么用!” 张浩然扭头看了一眼父亲,不满地说:“老爸,你说两句就行了,不要没完没了!” 父亲没有再作声,眼光也变得柔和了些。 张浩天意识到自己不在家这几年,弟弟已经成了父母的主心骨。他对弟弟说:“这两年你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辛苦了!” 张浩然埋怨道:“我不撑起来怎么办?谁让你跑那么远!” 母亲突然问张浩天:“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答应小娟?她说去西藏找你,你也不答应?” “我和她没有感情!”张浩天正想好好和父母谈谈这件事。 “怎么会没有感情?你们是同学,她在学校就对你特别好。你走后,她经常来家里帮我干活,还去医院照顾你父亲。脾气好,又懂事。” “可是我并不喜欢她!”张浩天认真表达自己的态度。 “你不喜欢她,可我们喜欢!而且都和她父母谈过了。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去西藏了。凭你一张大学文凭,在哪里找不来一份像样的工作?过几天就把婚事办了,在成都好好和小娟过日子,这才是正事!”父亲不容商量的口气。 “我不同意!”张浩天觉得父亲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什么事情都由你了还了得!这回我说了算!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都要把小娟给我娶回来!”父亲说。 “我就是不同意!”张浩天推开碗站起来,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吉他,眼里的泪在打转。 母亲走进来坐在一旁看着他,说:“我们都是为你好。你看你才去几年就变成什么样了?又黑又瘦,我们都不敢认了!听你爸的,这次就不要走了,过几天就把婚事办了,再去找一份工作。你安稳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张浩天一屁股坐起来,说:“妈,你怎么也不理解我?” 母亲叹口气:“当时放你走,我后悔了好久!一直担心” “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担心什么?”张浩天把枕头扔一边。“反正我给你们说,我就是要回去!你们谁也难不住我!” 母亲不说话。停了片刻,问:“给妈说,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张浩天避开母亲的目光,说:“妈,你咋想起问这个?” 母亲看他躲躲闪闪的样子,叹口气说:“我早知道你耍女朋友了,是到西藏第二年就耍的!” 张浩天坐起来,拉住母亲的手,问:“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见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有些失望,说:“你写信要电吹风我就知道了。一个男娃儿,要个电吹风干啥!” 张浩天不说话,眼前闪过田笑雨温柔甜美的笑脸。 “她是干啥的?”母亲问。 “我们一个单位的。她叫田笑雨,是个温柔漂亮的姑娘。” “什么都挡不住你!”母亲叹口气,又说:“你们那个叫什么丹的女同学,回老家生孩子,可走到半路孩子就生了,后来娃儿还在吃奶又扔在家中进藏了。将来你们也这样,我” “妈,你看你,八字还没一撇,想那么远干啥?” 母亲抹了一把泪,说:“可是,你爸非要你和小娟好。我也觉得她不错。而且两家人都说好了,这可怎么办?” 张浩天想了想,说:“我谈朋友的事先不要给父亲说。我去找蒋小娟把事情说清楚!” 母亲长长出了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以后我再慢慢给你父亲做做思想工作!” 张浩天搂着母亲的脖子亲了一口:“真是我的好妈妈!” 母亲说:“有机会带田姑娘回家让妈看看。” “唉!”张浩天觉得只有妈妈最懂自己的心。 第二天,张浩天还没来得及去找蒋小娟,她就来了。蒋小娟一进门就把一只烧鸭放在桌子上,说:“叔叔,这是你最爱吃的‘耗子洞张鸭子’,我专门去给你买的!” 张浩天的父亲立刻笑了,说:“多亏你记得,每次都带给我!” 父亲喜欢吃‘耗子洞张鸭子’,自己怎么都不知道?父亲过去是最讨厌吃鸭肉的,现在看见蒋小娟送来的鸭肉,竟然露出了笑容。张浩天惊讶不已。 蒋小娟又向张浩天的母亲问好:“阿姨好!” 张浩天的母亲说:“好好!” 蒋小娟看见张浩然走出来,又说:“浩然,你要我帮你找的那几本小说,都找到了,给你!”说完,从包里掏出来递给张浩然。 张浩然接过书,笑道:“谢谢小娟姐!” 蒋小娟这才把目光移向张浩天,说:“知道你回来了,我一早就往这里赶!” 张浩天说:“喔,本来想去找你,没想到你来了!” 张浩天的母亲说:“小娟每两天就要来一趟,把这都当家了。” 蒋小娟端起茶壶给张浩天的父亲c母亲各添了些水,笑着说:“浩天不在家,家里有个事找别人不方便,我多跑几趟应该的!” 张浩天的父亲看着她,笑得合不拢嘴,灰暗的脸色有了许多光泽,招呼她:“还没有吃饭吧?来,坐下一起吃!” 蒋小娟在家里比张浩天还随意,在饭桌上为父母和弟弟端饭夹菜c谈笑风生,俨然一个家庭主妇的神态。而家人和她也是亲近自然c其乐融融的样子。张浩天心里充满了恐慌。 “浩天回来了,你们就好好谈谈,尽快把事定了!”父亲说。 蒋小娟捧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说:“我们是要好好谈谈。” “浩天,你回来一次不容易,能把手续办了更好!”父亲说。 “还是先听听儿子的意见,不急!”母亲看看张浩天说。 张浩然却说:“我是希望快点来个嫂子,我就清闲了!” 张浩天瞪了他一眼,说:“你够清闲的了,还要怎么清闲!” 张浩然说:“你是没有看见我手忙脚乱的时候。爸爸住院期间如果不是小娟姐来帮忙,我和妈妈都得累趴下!” “浩天,这几年,小娟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我们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不管你怎么想,这门亲我们是认定了的,办手续结婚那是迟早的事情。”父亲说。 “爸,你怎么这样!如果非逼我,我就”张浩天急了。 “怎么,你就要杀人放火,就要跳楼自杀?”父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气得饭粒都喷出来了,瞪着眼睛看着张浩天。 “我”张浩天急得说不出话,用手擦了一下嘴。 蒋小娟看了一眼张浩天,知道他不可能轻易答应自己,笑着说:“叔叔,阿姨,我看就不要逼浩天了。给浩天多一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吧。他什么时候想好了我们再结婚也不迟!” 母亲见事态暂时得到了缓解,松了一口气,说:“真是通情达理c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父亲口气缓解了,但态度依然强硬,说:“小娟等你这么多年,你可要对得起人家!我给你说,最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 三个月?张浩天心里想,我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答复她,可是看见父亲严厉的眼睛和母亲难为的表情,欲言又止。不过,他心中自有主张,吃完饭就把蒋小娟约了出去。 阴雨绵绵的林荫道上,蒋小娟撑起伞和张浩天走得很近。这样的情形使张浩天很容易联想到在学校的那次雨中行。那时,因为纯洁的友情他感觉小雨很温柔,如今因为无端的爱情觉得空气很湿冷。张浩天总想走出她的伞,可她始终不紧不慢把伞支过来。张浩天局促地走着,思绪在小雨中飘来飘去,盘算着如何开口。由于没有多少行人,街面静悄悄的,张浩天感到更加压抑了,不知如何才能挑起话题。 蒋小娟小心迎合着张浩天的脚步,步伐和他很吻合,像是一个人在走。张浩天对这样的合拍心存芥蒂,不由得加快脚步,打乱了她的节奏。蒋小娟快步跟上来,说:“你看这里真美!” 张浩天抬头看了看,四季常青的榕树挂着丝丝缕缕的根须c随风飞舞;铁栅栏上缠绕着蔷薇细细软软的藤蔓c盘根错节;墙边一丛低矮的四季桂星星点点c暗吐芳香。一道道美景闪过,张浩天却心乱如麻。已经走了很远了,可他还是没想好怎么说。 一个买豆花的挑着担子走过,吆喝了一声“豆花”打破了沉寂。张浩天这才鼓起勇气,说:“谢谢你这几年对我家的照顾。” 蒋小娟笑道:“这么说就见外了。无论是从同学还是朋友的情分讲,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西藏找你?” “约你出来就想说这事。你信中提到的那事,不合适!”张浩天不想拐弯抹角,只想尽快了结这件事。尽管他内心觉得很对不起蒋小娟,但语气还是坚定。 “为什么?”蒋小娟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和你没有谈过恋爱,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你说要来西藏找我,父亲也崔我结婚,我觉得不妥。”张浩天直言不讳。 蒋小娟笑了:“喔,你是不是觉得太快了?结婚怎么也得征得你的同意不是?你不要急,我们慢慢来!” “可是,我认为我们没有感情基础,继续下去没有意义。” “说没有感情基础我不同意。大学四年,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情有独钟,只是没有向你表白而已。何况在毕业之时我就向你敞开了心扉,我们之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可以说是谈了三年的恋爱了。”蒋小娟眉目含情。 谈了三年的恋爱?张浩天根本不承认这个事实。不错,和她断断续续通了几封信不假,但是,每次自己都是在给她写信回绝,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可他又不好这么说,一时无言。 “不但我喜欢你,我父母也喜欢你,你爸妈更是希望我早日成为他们的儿媳妇。”蒋小娟说这话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脸颊绯红,低头含笑。 父母才是问题的根源,是张浩天最难跨越的山峰。他搜肠刮肚又找到一个理由:“我去西藏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会耽误你的。” “不管你去多久,你总是要回来的。我可以等,等多久都愿意。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认为这样的付出是值得的。” 张浩天后悔这样说给了她海誓山盟的机会,预料以后感情的债会像越堆越高的山压垮自己。俩人又继续走了一段。最后,他不得不和盘托出:“我,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有女朋友了?”蒋小娟停下脚步,吃惊地看着他。 张浩天点点头说:“是的,她是我们一个单位的” 张浩天还想详细说说田笑雨,认定这一定能将她击退。可蒋小娟突然打断他的话:“不管你有没有女朋友,只要你们还没有结婚,我和她就是平等的竞争对手。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听得出,她的态度清楚而坚决。 “那件毛衣我带回来了,还是退给你吧!”张浩天很坚定。 蒋小娟突然想哭,追求他这么久,就等来这样的结果?可是,操之过急只能鸡飞蛋打。她想出个缓兵之计,说:“我们就算是不成,我也是你爸妈的干闺女,给你织件毛衣又有什么不妥?” 张浩天陷入两难境地,本想快刀斩乱麻把这事了断,现在却束手无策了。父母不同意,蒋小娟也不放手,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两个人又默默走了一会,张浩天觉得前面的路好长好长。 走过一片茂密的竹林,蒋小娟突然拉住张浩天的手温柔一笑:“放心,我不会难为你的。什么时候你结婚了,我就自动退出!” 她退一步是为了更好的进攻,张浩天心知肚明。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张浩天不知道再说什么。回到家里,他取下墙上的吉他胡乱弹了一阵。怎么给自己一个交代,怎么给田笑雨一个交代呢?他恨自己优柔寡断,恨自己瞻前顾后。 蒋小娟依然如故,隔三差五来家里帮母亲干些家务,陪父亲聊天说话,还经常让张浩天讲讲西藏的事情。她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只字不提婚姻大事,始终挂着善解人意的笑容。她越是这样从容,张浩天越是感到恐慌。 张浩然发现哥哥回来后,每天都要睡懒觉,就对母亲说:“哥哥怎么天天都睡不醒啊?听人家说在缺氧的地方呆久了回到氧气充足的地方还会醉氧。缺氧c醉氧对身体都有伤害。” 母亲立刻跑进屋去看张浩天,见儿子睡得正香才放下心来。她坐在床边看着酣睡的张浩天,一会摸摸头,一会摸摸手。 张浩天醒了,看见眼泪汪汪的母亲,赶紧坐起来,说:“妈,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母亲抹泪,说:“ 看你瘦的,都怪我当初没有拦住你!” 张浩天把衣袖拉下来,笑笑:“我挺结实的,胳膊和原来一样粗!” 母亲把桌上的一碗荷包蛋端给张浩天,说:“多吃点!”然后满眼温情地看着儿子吃下去。 张浩然站在门边说:“哥一回来我的待遇就没了!” 母亲说:“你天天守在父母身边,要啥有啥,还和你哥争!” 张浩天对弟弟说:“同学听说我回来了,都想见见我。你放假反正也没事,陪我去转转!” 张浩然说:“好啊,你的同学我都认识!” 张浩天和弟弟来到约好的地点,抬头看见一块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写着“皇室沐浴,情感指压,梦幻养生”,有些眩晕,说:“成都已经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张浩然说:“你以为都是雪城高原那样的净土!” 走上二楼来到一个装潢气派的茶楼,室内灯光柔和c环境清新典雅。雪白的墙面上挂着几幅充满乡村风情的油画,黑木茶几上插着几株洁白的香水百合,一块素雅的地毯从脚边铺到墙角。 张浩天不敢把脚放上去。张浩然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同学们见张浩天走进来,纷纷喊着“班长”站起来打招呼。原来精瘦的“前锋”已经变得腰圆膀粗,他把张浩天拉到自己身边说:“还以为你去了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 张浩天拍拍他滚圆的肚子,说:“毕业就再没打过球了吧?” 原来在学校就爱穿衣打扮,被女同学追得满场飞的中锋,现在衣着更加前卫时尚。他替“前锋”解释道:“忙着做生意,数钱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打篮球!” 张浩天看同学笑容依旧,但脸上都多了不少优越感,连原来书生气十足的“团支书”也扎起了亮闪闪的皮带。 “前锋”把茶水价格表递给张浩天:“点你喜欢的!” 所有的茶品后面都跟着一个天文数字,张浩天不知道该点什么,硬着头皮说:“还是老样子,喝‘三花’吧!经久耐泡。” 大家都在摇头。“中锋”说:“怎么还要三级花茶啊,那都是我们当穷学生时喝的!重选,重选!” 张浩天又低头看起来,还是拿不定主意。 “前锋”一笑:“你是不是准备点酥油茶啊!”然后把手一挥,对服务员说:“每人一杯特级西湖龙井,用矿泉水冲泡,水温不要超过八十度!” 张浩天放下价格表,掏出西藏风光照片给同学们看,并一一介绍。大家一阵赞叹“天好蓝”c“湖水好清澈”c“好雄伟的布达拉宫”。可激动一番还是忍不住同情地看着张浩天,你一句我一句问起来: “你怎么又黑又瘦,是不是在西藏连饭都吃不饱啊?” “你们平时都是穿藏袍c别藏刀吗?” “你们都住在帐篷里吧,怎么上厕所呢?” 张浩天费尽口舌给大家答疑解惑。 “班禅和喇嘛哪个官大,他们是不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 “听说在西藏呆过的人,心脏会变得比西瓜还大?” “听说那里的人平时都吃生肉,根本没见过蔬菜水果?” 稀奇古怪的问题太多,有的令人哭笑不得,有的无法回答。张浩天不厌其烦地解释,他们却不相信,感觉他在有意美化西藏。张浩天知道他们心中的西藏和自己眼中的西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很想好好解释一番,可背景音乐过于缠绵低沉,让他打不起精神。 “前锋”端着透亮的龙井晃来晃去,说:“去西藏后悔不?” 张浩天端起茶杯又放下:“为什么要后悔?” “中锋”问:“等你回来都三十了,整个青春都献给那个我们有时连名字都会叫错的地方,真的不后悔?” 张浩天看着外表和思想都已经和自己有了明显差距的同学,沉思了片刻,说:“人总是有梦想的,不去实现才会后悔!” “中锋”对张浩然说:“当时你哥报名去西藏把我们都吓坏了。大家都说他看了《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走火入魔了!” 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张浩然依然不理解哥哥的初衷,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从没听我哥说过后悔,倒是我们一家人时常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拦住他!” “前锋”用手指老练地向服务生打了个响:“掺茶!” “前锋”看着杯中上下翻滚的茶叶:“浩天,你渴望沸腾的人生和火热的生活,而我们却追求稳定舒适的日子,梦想多么不同啊!” 张浩天说:“梦想其实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它甚至没有固定的内容和形式。它是内心最不愿意放弃的渴望,是深藏心底最真切的向往。虽然看不清,也摸不着,但只要想起就激动不已!” “中锋”细细品味着张浩天的话,说:“我也曾有过属于自己的梦想,努力追求过,幸福憧憬过。但是现在的我变得越来越现实了,远方的自己早已消失在远方!” “团支书”把沉下去的叶片晃起来,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习惯梦想就像习惯自己的影子一样,不离不弃,如影随形,但是不一定非要把它变成现实吧?” “前锋”点头称是:“当梦想要我们付出太多时,我们完全可以丢弃,再确定一个新的梦想。而你却义无反顾,矢志不移,不简单!” 张浩天急于表达,他是那么迫切地想得到他们的认可c理解,甚至称赞,可是没有想到他们和自己背道而驰。他说:“我也渴望留在天府之国,留在父母身边,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和舒适的环境。可和我内心最渴求的东西相比,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一个年轻人就是要胸怀大志,放眼世界,勇敢地追逐梦想,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 同学们听得如痴如醉,但还是摇头。“中锋”说:“还是回来吧!你已经为梦想努力过c奋斗过了。现在回来没人说你是懦夫,何必去挑战人生极限呢!” 张浩天语气平和,但态度坚决,说:“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固执,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到底。半途而废算怎么回事?” “前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浩然,看你哥是不是死脑筋嘛!凭他的聪明才智和为人处事,在成都肯定比我们几个混得都好!等他青春不在,激情消退再回来创业,一切都晚了!” 不知怎么,张浩天面对同学们善意的笑很不自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昂贵的龙井并没有香味浓郁,颜色持久的“三花”好喝。 张浩然对哥哥的浪漫主义情怀并不赞同,但也不愿看见哥哥孤立无援,说:“他的选择我不懂,但是我钦佩他的执着和勇敢!” 张浩天感激地看了一眼弟弟,寒暄一阵站起来和同学告别:“我现在去了西藏,弟弟大学还没毕业,父母年纪也大了。今后家里有啥事,还请各位不要袖手旁观啊!” 同学们站起来说:“那是自然,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哥们!” 回家路上,张浩天问弟弟:“马上就要毕业了,准备干什么?” 张浩然说:“当金融家c当企业家c当高管,反正不学你!” 张浩天问:“那你刚才还说钦佩我?”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四面楚歌,和他们孤军奋战!” 张浩天在父母身边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母亲帮他收拾好行李,又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张浩天看着饭桌上自己最爱吃的排骨炖藕c回锅肉c麻婆豆腐c蹄花汤都堆成了山,不知道该挑哪个好。这时,听到刚起床的父亲在屋里咳嗽。母亲说:“你回来这几天,你爸的身体好了许多,可是想到你马上又要走了,他心里不好受!” 张浩天突然没有了食欲,放下筷子悄悄打量起母亲来。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看不出还有多少黑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一张小而密的网;手背上的皮松松垮垮,没有多少肉。张浩天心里一阵酸,觉得母亲是在自己走了这三年突然变老的。 母亲察觉张浩天的目光停在自己头上,不自觉捋了一下花白的头发,又发现儿子在看自己的手,赶紧把皱巴巴的手缩了回去。 张浩天又侧身看看还在抖抖索索穿衣服的父亲,发现父亲的模样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背有些驼,腰有些弯;穿进裤腿的两只脚干巴巴,像柴火棍;额头的头发掉了不少,剩下不多的头发也全白了,脸色蜡黄,露出病态。 张浩天不忍心细看,收回目光又打量着屋里的摆设:从记事起就有的高低柜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还是从前那样不黄不亮的颜色,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墙上贴着自己和弟弟读书以来获得的奖状,依然方方正正c金光闪闪;桌上的小闹钟千古不变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周而复始地一圈一圈又一圈这些再熟悉不过的存在和过去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今天张浩天却感到陌生而虚幻。他突然不想走了。 张浩然问哥哥:“三年了你才回家一次,再多呆几天吧?” 张浩天又恢复了理性,说:“我要早点回去,还有一个同事等我回去了才能回家!” “多想等开春了,再和你去油菜花地比赛一次骑车啊!” 张浩天拍拍弟弟的肩,说:“下次吧!” 父亲走出来坐在饭桌前,默默看着张浩天吃饭。张浩天也不和父亲说话,连眼皮也不敢抬,但是知道父亲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里是少有的温情和不舍。张浩天小心翼翼地夹着饭菜,不敢出声,害怕什么动静冲出来搅乱了心中的平静。 吃完饭,张浩天拿起包。父亲c母亲和弟弟把他送到门口,谁都没有说话。爸爸倚在门边,昏暗的灯光留下他歪歪斜斜c模糊不清的影子。弟弟瞪着他,撅着嘴,一声不吭。只有母亲对他挥了挥手,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什么,是“照顾好自己”还是“到了来封信”,张浩天没有听清楚。他想对他们说“你们多保重”或者“放心”之类的话,但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他低着头慢慢走着,拐过墙角却突然把行李扔在一边,蹲在地上抱着头,像个傻子一样哭了个稀里哗啦 张浩天走进机场,突然看见蒋小娟走了过来,还给他带来了满满一瓶红艳艳的相思豆。张浩天不想要,可蒋小娟掰开他的手,放在手心里,又慢慢握紧他的拳头,轻轻柔柔地重复着那句话:“我会等你的!” 张浩天握住火红的相思豆,感觉握住的是一团火块岩浆瓶烈药 张浩天下了飞机,走进单位,径直来到林江涛办公室。林江涛见到张浩天就问:“假期不是还没到吗?” 张浩天说:“知道小虎等急了,不差这几天!” 林江涛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张浩天刚才进屋就看两个人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洛桑说:“刘信义主任昨天去世了,心梗!” 张浩天觉得当头一棒,说:“怎么会回去才半年多?” 林江涛说:“你也许还不知道,长期在西藏工作过的汉族同志回到内地,由于心肺功能的改变很难在短期适应低海拔的环境。一般都要经历一段危险期,都说三年是一道坎!” 洛桑说:“你们汉族同志为西藏的建设和发展付出太多了!” 张浩天觉得心口发堵,半天才说:“有什么工作交给我!” 林江涛说:“你刚回来,等高山反应过了再说工作!”说完,走到门口喊:“小虎,帮浩天把东西送回去!” 李小虎跑进来冲张浩天一乐:“回来也不说一声,一来就往主任屋里跑,啥意思?” 张浩天走过办公室忍不住往里看了看。 李小虎说:“想她了吧?采访去了!” 果真像林江涛说的那样,回来就有高山反应。张浩天回到宿舍躺了一天头还是痛,胸口也闷得难受,爬起来想找口水喝,暖瓶c水杯都是空的。他和小黄狗眼巴巴对视了一会,又回到床上躺下。想想妈妈不舍的眼神又想想田笑雨温暖的笑容,想想父亲模糊的身影又想想弟弟埋怨的神情,想想总是喜欢叼着香烟的刘信义又想想神秘莫测的高原病。张浩天脑子一会清晰一会糊涂,迷迷糊糊睡觉了。醒来看见田笑雨正坐在一旁端着水杯看着自己,他赶紧坐起来。 田笑雨问:“一定很不好受吧?这是每次进出西藏都要经历的高山反应,我休假回来也是这样,要几天才会好!” 张浩天问:“咦,上次回来没见你有什么高原反应呀,我们不是还去龙王潭公园坐了半天吗?” 田笑雨笑了:“怎么没反应,只是见到你兴奋,顾不了这些!” 张浩天心中一热,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水,很想说“谢谢”,但觉得和她的关系早已过了客客气气的初始期。又想说“妈妈让我带你回去让他们看看”,觉得还不是时候。心想,她一定会着急问自己把蒋小娟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正犹豫如何解释时,田笑雨问:“想吃点什么?” 张浩天的思绪又转到各种食物上,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摸着胸口说:“嗓子干得难受,想吃块冰。” “我晓得你想吃什么了!”田笑雨转身出门,不一会拿个水果罐头回来:“我那天回来也想吃这个!”说完拿起菜刀沿着罐头封口小心地开。 张浩天看得胆战心惊的,嘱咐道:“当心手!” 田笑雨回头一笑:“晓得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张浩天心里既温暖又感激,接过来一口气吃了半碗,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他把碗放在桌上,突然看见田笑雨正盯着床头的毛衣和毛衣上面的相思豆。张浩天顿时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说:“我想我想给你说” 田笑雨已经猜到了几分,内心纠结而挣扎,但是很快平静下来,慢慢收回失落的目光,说:“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会处理好一切的!”然后又像没事一样逗着小狗:“可怜的虎子,你的主人到现在也不回来,是不是不要你了!” 张浩天如释重负又满怀愧疚地低下头。 小狗摇着尾巴围着田笑雨转了两圈,突然跑到门边叫起来。 李小虎推门进来,抱起狗又亲又啃:“我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来了!”说完从塑料袋中掏出几块牛骨头扔给狗。 张浩天抱怨:“跑哪去了,壶里连口水也没有!” 李小虎笑嘻嘻地说:“本来不想回来的,准备去西平那里蹭一宿。你们刚见面,怎么也得给个机会亲热亲热,是吧?” 张浩天把枕头砸向他:“放什么狗屁!” 田笑雨不好意思扭过头去。 李小虎坐下来,说:“不开玩笑了,我去看德吉了。” 张浩天问:“你已经和德吉好上了?” 李小虎矢口否认:“哪有的事。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请了一帮朋友来庆祝。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见她哭兮兮的样子,就去了!我最怕女人哭,一哭我就没有办法了!” 田笑雨笑道:“是心软了吧?”见李小虎抓着头皮不说话,又问张浩天:“你父亲身体怎样?” 张浩天说了说家里的情况,还说自己走的时候哭了个稀里哗啦。 田笑雨说自己离开妈妈的时候也是这样,还嘱咐李小虎:“你回去时一定要坚强!” 李小虎笑嘻嘻地说:“我才不会像你们!” 田笑雨又坐了一会,站起来和他们告辞。 李小虎送走田笑雨,回头就看见张浩天床头的毛衣和相思豆,说:“毛衣没有退回去又多了一瓶相思豆?” 张浩天叹口气,说:“碉堡,没有攻克下来!” “笑雨知道吗?”李小虎抱着枕头问。 “她,应该知道!”张浩天猜想田笑雨刚才什么都看到了。 “那她怎么说?”李小虎一脸的紧张。 “她什么也没说!” “唉,你呀你!”李小虎把枕头扔在张浩天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各得其所 王雪梅虽然从打击中重新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完全走出感情的低谷,上完一堂平铺直叙的数学课后,坐在食堂饭桌前吃着淡而无味的面条。 陈西平也端着一碗面坐在了对面,故意把面条吸得“嗖嗖”响。王雪梅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陈西平想说什么,但是,那句话刚到嘴边就随着面条咽回去了。不一会,他掏出一个本子不紧不慢地念起来:“假如你不够快乐,也不要把眉头紧锁,人生本来短暂,为什么还要栽培苦涩?打开尘封的门窗,让阳光雨露洒遍每个角落”然后故作吃惊的样子,说:“哎,我怎么觉得这是说给你听的?” 王雪梅嘴唇动了动,觉得心中一股酸楚在涌动。 陈西平又翻开一页,继续念道:“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诗词的含义总是模糊不清的,但是,陈西平却觉得和自己此时的心情很贴切。他眨眨眼说:“咦,怎么这又像在说我!”见王雪梅盯着自己看,就更加大胆起来,“诗句清新,激情弥漫,关键是说出我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见王雪梅眼中泛着泪水,以为诗句打动了她,合上本子推给她,“汪国真的诗,喜欢就拿去!” 王雪梅拿过来慢慢翻着,看着浪漫凄美的诗句自然联想到自己和张浩天的爱情,不免又伤心起来。她翻了一页,看见一张纸上画着貌似自己的素描,问:“是我吗,什么时候画的?” 陈西平笑笑,说:“那天晚饭后,你在给一个叫其加的藏族同学补课,我在给你削铅笔,看见你的样子很美,就画了下来!” 王雪梅的心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问:“你是特意画的?” 陈西平猜不出她想听什么,就说:“我是随便画的,是想试试笔削得怎么样!” 王雪梅有些失望,又问:“为什么背景全都是向日葵?” “我家院子里就有一大片向日葵,是妈妈种的。我们小时候就喜欢在下面钻来钻去,花开的时候,蜜蜂就在头顶飞来飞去,漫天都是” 王雪梅激动地看着,听着陈西平一遍遍地重复“漫天都是”,突然很喜欢这幅画,感觉画上的三两只蜜蜂突然飞出来,和陈西平家乡的那块向日葵地里的蜜蜂汇集在了一起,在头顶飞来飞去,在耳旁“嗡嗡”作响,变得漫天都是,漫天都是。可放下画,王雪梅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表情,把碗推到一边,对着窗外发呆。 陈西平猜她还在为张浩天难过,但不知怎么安慰她。他不声不响地把她推过来的面碗端起来吃了,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王雪梅很是震惊,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西平把嘴一抹,站起来说:“难过一会就行了,太久就不好了。你带的班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有那么多同学们看着你呢!”说完走了。 王雪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激动不已。没想到表面看起来简单粗浅c不谙世事的陈西平,其实还是个心思缜密c感情细腻的人,自己内心的一切他都洞察秋毫。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长长舒了口气,拿起诗本向教室走去。 陈西平说得对,同学们马上就要高考了,学习已经进入最紧要的关头,怎么能把自己的私人感情带到教学中去呢?王雪梅重打精神,把对张浩天的爱深深埋在心底。而陈西平总是悄无声息地关心和注视着王雪梅。有时悄悄在窗台上放一个红苹果,有时又在茶杯中添两个胖大海,有时又在远处静静守望她屋里的灯光 这一切,都被刘子航看在眼里。他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 王雪梅结束了高三年级最后一堂数学课,鼓励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高考是十年寒窗的终点,也是你们人生的。还有三天你们就要高考了,希望你们调整好心态,树立必胜的信心,勇敢地踏进考场,去书写自己崭新的未来!” 白天,王雪梅继续在教室里为有问题的同学答疑解惑,晚上陪着没有回家的同学复习功课。夜深了又来到宿舍察看同学们的休息情况。这天晚上,刚走到宿舍楼就听见刘子航在身后叫自己。 刘子航跑过来说:“还以为没课了你一定在宿舍,可谁知一天都没有找到你!” “有什么事吗?”王雪梅惦记着宿舍里的同学。 “学生就要高考了,你和我的事情也到了交答卷的时候了!” 是啊,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可是,自己还不想画上句号。张浩天是自己心头永远不灭的灯,明知他是为了照亮别人,自己还是想久久守望。看见他就看见了光明,看见他就看见了温暖,看见他就不想再寻求别处的灯火。 “你是不是喜欢陈西平?”刘子航问。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好朋友。”王雪梅不想欺骗他。 “那你喜欢谁,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 是有别人,可是他也许永远都是别人!王雪梅不知怎么回答。 “你到底觉得我怎样,是不是已经决定放弃我了?” 王雪梅沉默了一会,说:“你很好,我挑不出什么缺点。只是现在我没时间考虑这些,学生就要高考了。”说完,转身走了。 刘子航呆呆地站着,有些灰心c有些恼怒。 王雪梅走进男生宿舍楼,看见其加躺在床上抱着头看着天花板。王雪梅敲门走进去,问:“想什么?” 其加一翻身坐起来,说:“老师,我梦见我落榜了,什么大学也没有考上!” 王雪梅笑了:“梦见落榜了,又不是真的落榜了,难受啥?高考还没有开始,梦想是在真正的考场上,怎么会在梦里?” 其加笑了:“就是,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放心睡吧。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梦想成真!” “一定会梦想成真!”其加伸出手和王雪梅拉钩。 王雪梅紧紧拉了拉他的手指,又拍拍他的肩,替他关上了灯。走出大楼又看见曹刚和宋丽愁眉苦脸地坐在花坛上。 “你们坐在这干啥?”王雪梅走过去问。 “我们睡不着,我们害怕!”曹刚站起来说。 “我们担心考不到同一个学校,不想参加高考了!”宋丽说。 王雪梅拉他们坐下,说:“考同一个大学是你们共同的愿望,三年来你们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现在就要有机会去实现它了,你们却坐在这里消磨意志,失去斗志!” “万一考不上怎么办?”曹刚说。 “结果不要去想。只要你们为之努力了c奋斗了,就不遗憾。如果你们现在就放弃,或者因此影响了高考,你们就不后悔?” “是啊,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宋丽说。 “就是考不上同一所大学,还可以考同一个城市嘛。可是,如果你们放弃高考,什么选择都没有了。你们为什么不为对方拼一把呢?”王雪梅看着他俩。 宋丽和曹刚的眼光碰到了一起。王雪梅看见他们眼中升起了信心的火花,继续说:“只要你们树立信心,调整好心态,发挥好自己的最好水平,就是向梦想迈出了一大步!” 宋丽慢慢站起来,说:“老师,我们知道了,放心吧!” “为了心中的梦想大胆去拼一把!”王雪梅鼓励道。 “拼一把!”曹刚说。 “去吧,回去休息吧!”王雪梅目送他们走了,看看静悄悄的校园,心里踏实了许多。 在张浩天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但是为了蒋小娟,父亲不仅亲自打电话过问,而且心情一次比一次急迫。张浩天不敢拒绝也不敢答应,每次接听电话都是煎熬。 此时,父亲又打来电话,问:“蒋小娟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浩天支支吾吾:“还没,还没有考虑好” “还没有考虑好,三个月早就过去了,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父亲的声音很大,张浩天捂住话筒看着田笑雨,放也不是,听也不是。田笑雨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若无其事地写着稿件 “我给你说,就这几天,我等你回话,听到没有?”父亲又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张浩天低声答应:“听到了!” 张浩天放下电话走过去想给田笑雨解释,看见徐致远抱着一个男孩和杨丹丹走了进来。他走过去问:“这么小就把孩子带进藏了?” 杨丹丹说:“再不把孩子带进来,我就只能和他离婚了!” 徐致远说:“怎么劝都不听,看明天你怎么带儿子去上课吧!” 田笑雨走过来,满心欢喜地看着孩子:“太漂亮了!”她把桌上的铅笔刀拿给孩子玩。看着孩子乖巧的样子,她喜欢得不得了,一会抱起来亲一口,一会放下摸两下。 一旁的张浩天不知怎么突然在想,如果将来和田笑雨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这么漂亮可爱啊? 徐致远把孩子拉过来,指着张浩天说:“蓉蓉,他就是你干爹,快叫干爹呀!” 蓉蓉看着张浩天往后躲,无论说什么就是不开口。 张浩天红着脸,说:“不叫就不叫吧!” 杨丹丹把蓉蓉手中的铅笔刀夺过来,说:“那怎么行,这是认定了的,从小就得告诉孩子懂得感恩。不叫就不给玩!快叫!” 蓉蓉的脸憋得通红,突然对着张浩天哇哇大哭起来。 田笑雨赶紧抱过来哄。 这时,李小虎走进来,看见杨丹丹逼孩子叫张浩天“干爹”,就从包中摸出一个桃子给蓉蓉:“叫我爸爸,叫了就给你吃这个大蟠桃!”蓉蓉抓过来就咬了一口一。杨丹丹赶紧夺下来,可已经晚了。不一会蓉蓉手臂起了一片红红的湿疹,嚎啕大哭。 杨丹丹打了李小虎一下,说:“这孩子一吃桃子就过敏!” 张浩天摸摸蓉蓉的手,说:“这也太敏感了,比做皮试还快!” 田笑雨赶紧去拿毛巾为蓉蓉擦手。 李小虎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照片逗蓉蓉:“别哭了,叫我爸爸,叫了就给你看这个!”说完把最鲜亮的几张抽出来晃了晃。 蓉蓉有些心动,正要开口,徐致远说:“别占便宜啊,蓉蓉到现在还管我叫叔叔呢,怎么还先叫你爸了?” 李小虎继续逗蓉蓉:“让妈妈给你再生个妹妹,要不要呀?”蓉蓉看看妈妈不知说什么。李小虎说:“要弟弟还是要妹妹,说了叔叔就给你这些画片!”蓉蓉小声说:“要姐姐!”大家笑起来。李小虎说:“你妈妈可能干了,一定能给你生个姐姐!” 杨丹丹气得打了李小虎一下,说:“再胡说!” 蓉蓉见妈妈生气,大家都在笑,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纠正道:“生个小白兔也行!” 李小虎笑得前仰后翻。张浩天扶住桌子。田笑雨笑弯了腰。 徐致远瞪了李小虎一眼:“别瞎闹了!” 李小虎止住笑,说:“反正你上班也没事,何不在家再养一个!” 张浩天说:“别拿致远开心了,这几天他正在为这事发愁呢。到西藏已经快四年了还没找到正经事做!” 李小虎忽然想起什么,说:“浩天,还记得旅游局的局长普布吗?他不是说让我们给他推荐同学吗?” “对啊,他说就缺会英语的导游,怎么忘了?”张浩天转身问徐致远:“旅游局想去不?” 杨丹丹说:“怎么不想去?还去找过周逸飞,可人家不帮忙!” 李小虎说:“找他干啥!真是个书呆子。我给你说,如果想去,现在我就领你去见旅游局的普布局长,准行!” 张浩天说:“我和你一起去!” 徐致远惊喜不已,问:“现在就去?” 张浩天说:“还等啥?” 李小虎挥了挥手中的机票:“今天不去,我就去见妈妈了!” 张浩天把他俩往门外推:“走,办成了我请客!” 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普布见徐致远一表人才,英语又很流利,还听得懂几句藏语,高兴得合不拢嘴,马上带他去见了局长。没想到局长也一眼相中,让他尽快办手续上班。临走,普布还责备张浩天他们这么久才给他推荐一个同学,不把他的事当事。 不久,徐致远就办好了调动手续,如愿以偿地来到旅游局上班。他拖着一张椅子走进办公室,周逸飞就跟了进来。 周逸飞说:“老同学头一天来上班,我再忙也得来看看!” 徐致远环顾办公室,说:“不错,阳光好c宽敞,离厕所也近,洗个抹布,刷个拖把也方便!” “离厕所近还不错?要不我怎么经常说我们这帮同学胸无大志,目光短浅呢!”周逸飞关上门,小声说:“要近也应该离领导办公室近,最好能和局长隔壁或对门最好。领导屋里常来什么人,跟什么人走得近,领导喜欢喝什么c抽什么,心情好还是坏,你都清清楚楚。这样才能游刃有余,手脚不乱嘛!” “听起来怎么像特务盯哨?”徐致远说。 “亏你都工作四年了,连这基本常识都不懂,真是个书呆子。我要是有你那一身本事,早就混出个人模狗样了!”周逸飞还想给他再传授些秘笈,看他基础太差,叹口气说:“整整埋没了四年,可惜了!” 徐致远笑着解释:“我是专业不太对口,原来想到了外贸局,多少还跟自己的专业沾点边,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要是当时和丹丹一起去学校教书该多好!” “看你就那点出息,还叫什么致远?不要说放眼全球了,只看得到两米远的厕所!” 徐致远并没生气,说:“现在不一样了,能发挥我的专长,有那么多事情做。你看,一来局长就交给我工作,让我抓紧时间把这些材料翻译出来,好好宣传出去。西藏有这么好的景点,如果推向全国c全世界,会带来多大的经济收益啊!” 周逸飞谆谆教导:“除了工作,还要和领导走得近一点,有事多请示勤汇报。没事也要凑到领导跟前点个头,问个好。让领导时常看见你,想起你!”看看似懂非懂的徐致远,又说:“我是看在同学的份上才给你说这么多的。要是别人,我才懒得说呢!” 徐致远点头道谢:“知道,知道!” 周逸飞话锋一转,笑道:“办公室主任一职目前正在酝酿中,到时要征求职工意见,你来了我就多了一票!” “那是自然。”徐致远突然听见局长在喊,忙起身奔出去。 周逸飞说:“离厕所近有啥好处,局长叫几声都听不见!” 徐致远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终于完成了翻译初稿,正准备把资料拿去给领导看,就听见厕所方向有人低声争吵,声音越来越大。 “让你别来单位找我,为什么非来?”是周逸飞压低的声音。 “不就问你要几个小钱吗?又不是要你的命!”黄菲菲的高嗓门。 “小钱,你要的是小钱吗?我每个月的工资都被你洗成白板!” “结婚时,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整个世界,如果要命都给吗?” “因为当时我的地理知识不够全面,不知道你的世界这么大!”周逸飞皮笑肉不笑的声音。 黄菲菲显然没有听懂,愣了一下,说:“我问你,为什么昨天故意把茶水泼到我朋友裤子上。就是想让我难堪吧?” 一直以来,黄菲菲都毫不顾忌地在她的狐朋狗友面前把自己呼来喝去。周逸飞感觉自己就像是他们麻将桌下的一条哈巴狗,一个傻瓜,一个有个大学文凭的高智商的傻瓜。周逸飞火冒三丈,说:“泼他裤子上是轻的,我还想泼在他脸上呢!你那群酒肉朋友c赌徒朋友c下三滥朋友。每天来了就要我去给他们做饭,吃饱了就打麻将。半夜不归,还要我端茶送水!我是他们的佣人还是保姆?” “追我的时候你不是干得挺起劲的吗,现在怎么厌烦了?你以为我那些朋友没地方去非要来你家啊,人家是看得起你!端茶递水怎么了,你总不能让我挺着大肚子去干这些吧!” “你还好意思说,自从怀孕你就没下过麻将桌。你不怕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喊你‘妖姬’吗!你看你像不像个女人?” 黄菲菲的声音也被他带起来:“我不像女人,你看看自己像不像男人?要不是靠着我老爸,你今天还能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我一个堂堂厅长的女儿嫁给你,真是瞎眼!” “你是厅长的女儿,我还是周文王的后代呢!” 黄菲菲“嗯”了一下,显然不知道“周文王”是何许人也。但还是“呸”了“周文王”一口,说:“我要和你离婚!” 周逸飞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发泄过头c得意忘形了,赶紧软下来赔不是:“我错了。刚才都是气话,不要生气!” 黄菲菲不再说话,扭头走了。 周逸飞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田笑雨,叹了一声。这都是自己的选择,怨得了谁啊! 徐致远从他们激烈的争吵中看到了周逸飞跌宕起伏的婚姻生活。从楼道里渐渐消失的高跟鞋声响,他判断战争已经结束了,就推门出去。没想到周逸飞并没有走,独自站在门口抽着闷烟。徐致远立刻退回去,但周逸飞已经发现了他。徐致远硬着头皮想敷衍过去:“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抽烟?我记得你不抽烟啊!” 周逸飞把烟头摁在窗台上,转身把徐致远推进办公室,说:“今天的事绝不能说出去!我可不想因她坏了我的事!” 徐致远“喔喔”地应着。 周逸飞虽然过了嘴瘾,但是晚上老丈人就把他叫过去奚落了一顿:“菲菲不就是打个小麻将嘛。那几个朋友都是她一个院子玩大的伙伴,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被你说成流氓地痞了呢?做几顿饭不算什么辛苦的事吧。菲菲经常给我说,你动不动就给人家脸色看,还掀人家的桌子,这哪像国家干部嘛!现在菲菲怀孕了,你应该多体谅她才是。把家里的气氛搞成这样,让她三天两头往娘家跑,成什么体统” 灯光下,老丈人投下的阴影充斥整个房间,压得周逸飞喘不过气来。他真正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之前以为娶了个厅长女儿就高枕无忧,真是大错特错,异想天开了啊!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凭什么要在他们面前要平等c要自尊呢?他不由自主夹了一下屁股,对自己说:“把尾巴夹紧点,腰再弯一点,头再低一点!此时,他又体会到消失已久的自卑,这种感觉让他不自信c不舒服c不自在。 他硬着头皮听完老丈人盛气凌人的敲打后,不停地检讨保证。见老丈人的气消了一半才走出门来长舒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这个县长不要当了 七月的阿里,天高云淡,阳光热烈。何帅和李进行走在阿里美丽的河流山川,继续描绘着他们梦中的水电站。在勘查地形回来的路上,突然乌云密布,暴雨突降。 何帅看看黑压压的天空,说:“这么短的时间降这么大的雨,我估计降雨量已经达到暴雨等级,担心很快会有洪涝灾害发生。” 李进摇下车窗玻璃,看着密如织布的雨线快速落在地上“哗啦啦”流进河道,说:“河沟的洪水已经漫过了河堤。“ 何帅对司机说:“停车,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他打开车门走到公路旁的河沟边,看到河水急剧上涨很快漫过了自己的双脚。他仔细观察河水的流量后,又在心里预测着洪水的推进速度,再看看下游的地势,心里不免担心起来。如果降雨持续,下游的农田和村庄肯定会被淹没,必须赶紧组织村民撤离。 就在他站在河边思考的当头,听见李进向他大声喊叫。何帅抬头只看了上游一眼,一股巨大的山洪就冲过来把他推倒,水流裹挟着石块把他带出去很远。石块有了水的助推,力量成倍增加。何帅的前胸后背被无数涌来的石头击打着,嘴里灌进了沙土和泥水。他隐约听见李进和司机在大声喊叫,而自己张嘴却喊不出声音。求生的本能使他伸手乱抓,双脚拼命蹬地,可什么也没有抓住。身体成了洪水的一部分,在泥石中不停翻滚流动,不一会他就筋疲力竭,两眼模糊,神志不清了。就在他快要放弃时,感觉自己又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还没有回过神就被李进和司机从水中提了出来。 “我的妈,嗓子都喊哑了,洪水来了,洪水来了!你就是听不见!”李进大喊大叫。 何帅瘫坐在土坡上不停拍打着湿漉漉的头发,吐着嘴里的泥沙:“必须赶紧组织村民撤离,下游很快就要被淹!” 李进看他满嘴都是血水,一颗门牙已经不见踪迹。他掏出手绢边擦边说:“离前面的县委还有五公里,我们得赶紧去报告。” 何帅推开他的手,仰面躺在地上让雨水冲刷身上的泥土和血迹,说:“要赶快疏散那里的群众!”雨水流进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他想爬起来,可发现自己的腰动不了,“哎呀”叫个不停。李进赶紧把他扶起来,走上公路塞进汽车。 县委书记听了他们的情况分析和建议后,不以为然,说:“这个季节我们这里年年这样,这点雨不会有问题。” 何帅捂住腰坐在一条木凳子上,地上马上流下一滩水。他说:“这样的降水量历史罕见,会造成很大的损失。你们又在河流下游,很可能成为重灾区,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赶紧让村民转移,还要组织人力尽快加固一下河堤!” 李进也苦口婆心地劝导,给他分析原因c预测后果。 县长还是不为所动,说:“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不会有事的。” 何帅浑身都痛,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同县长讲道理。他拍了一下凳子,说:“如果你再不组织村民撤离就来不及了。要是发生了人员伤亡,你这个县长就不要当了!” 县长一惊,立刻走到门边看看“哗啦啦”下个不停的大雨,终于有些动心,说:“我现在就组织全县人民撤离!” 何帅说:“不用组织大规模的群众转移,有几个乡的村民没有危险,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工作量!” 县长坚持道:“那怎么行,有一个伤亡我都当不成县长!” 何帅又想拍凳子,但抬起的手没有放下去,指指东边说:“听我的!赶紧组织东南边的村民撤离。其他村庄虽然没有河堤保护,但是地势较高,洪水会绕道通过的,可以不用惊动他们。组织剩下的人力快去加固河堤!” 李进为他捏了把汗,说:“有把握吗?” 何帅说:“我们去勘查水库地址时,我仔细观察过。” 县长说:“不行,要撤就全撤!” 何帅终于狠狠拍了一下凳子,说:“出了事,我负责!” 县长好好看了何帅一眼,认真想了想,说:“好,就听你这个水利专家的。”说完,吩咐身边一个工作人员:“赶快通知村民转移!”然后出门组织人力加固河堤去了。 李进说:“我们赶紧回去吧,还不知道其他地区情况怎样。” 何帅说:“我们走不了了,前面有一段公路地势很低,说不定我们赶过去公路就已经被水淹了。还是给局里打电话来得快,把我们看到的情况反馈回去,建议赶紧成立抗洪指挥部,组织人员抗灾。” 李进拿起电话拨了过去,把他们的分析和建议说了一遍。 局里很快反馈回来消息,说已经成立了抗灾指挥部,许多工作很快都会布置到位。何帅说:“走,我们一起去大堤!” 李进说:“你的腰,能行吗?” 何帅一咬牙,说:“能行!” 他们来到河堤,风声c雨声c江涛声,不绝于耳。县长已经组织了百十号人的抢险队伍。他们人人披着一条麻袋,从山脚背来一块块石头填在河堤上。滔滔江水咆哮着扑向江岸,小石头和沙土“哗啦啦”落到江中,河堤已经被撕开了一个三米宽的大口子。江水不断冲刷,豁口越来越大,情况岌岌可危。 何帅忧心忡忡,捡起一块麻袋,转身去山脚背石头。道路泥泞不堪,又湿又滑。由于腰部用不上力,来回几趟后,他双腿发颤,一步三摇,虚汗和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咬咬牙抱起一块大石头,往肩上一放,就听腰部“咔嚓”一声,钻心的痛。他赶紧用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好几口气才咬紧牙关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向江边。当他用尽全力把石头扔进河里时。身子也跟着惯性被甩出去。何帅瘫倒在泥水中。李进赶紧冲过去把他拉起来。 临近晚上,河堤才被堵上。他们回到县政府还没顾得上喝口水,局长又打来电话,说:“指挥部接到报告,洪水快要漫过了雪水乡一座老桥的桥面,必将造成严重阻水。有人建议立刻实施爆破清除障碍,有无必要?” 何帅熟悉那座桥所处的位置和地势。他让李进扶住自己走到门边,仔细观察着降雨量和天气变化,认真分析了形势,说:“晚上实施爆破很危险,水下作业难度更大。如果不能粉碎性爆破,炸毁的桥体还可能进一步造成阻水,淹没更多的地方。我分析,后半夜降雨会有所减弱,洪水会顺利通过老桥,不需要爆破。” 指挥部听取了他的建议,暂时没有炸桥。但是后半夜又打来电话,说河流水位上升很快,桥面已经淹没。上游冲刷下来的杂物堵塞了河道,河水四溢,如果再不实施爆破,附近的村庄就可能被淹。李进问:“情况危急,怎么办?” 何帅抱着头冥思苦想,无法定夺。又走到窗前盯着永无止尽的大雨想了好一阵,转过身说:“坚决不能炸。我敢肯定,不出两小时,雨就会减弱!” 李进看看瓢泼大雨,问:“你确定?” “我确定!”胡坤坚定地说。 指挥部最终采纳了他的意见。凌晨,雨量明显减弱,有的地方洪水已经慢慢开始消退。桥保住了,他建议撤离的村庄避免了灭顶之灾,没有撤离的村庄也毫发未损。 在后来的总结大会上,地委领导这样评价他们:“水利专家科学预测,建议正确,为抗灾发挥了很好的参谋作用!”局长也对何帅刮目相看,李进更是对他佩服不已。 洪水过后,何帅带着腰伤和李进逐一对水电站的损害情况进行排查。他们来到一座小型水电站,发现了几处质量问题。 何帅看着渗水不止的坝体,说:“电站受损这么严重,除了洪水的破坏力强大外,说明最初的设计也有缺陷。” 李进说:“是啊,有技术问题,也有自然因素。” “水电站最初的选址就不科学,没有避开断层带,轻微的地质变化都会带来巨大的破坏。而且又处在风口上,风力和温度都会缩短水电站的使用寿命。”何帅转到水坝另一侧观察。 “加上技术原因,地基的处理也达不到规定要求。”李进说。 “好在现在已经过了山洪爆发期,水流对坝体没有造成持续冲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要想尽快恢复供电也不容易。” “但是局长给我们下了死命令,要尽快查明原因,拿出解决方案,必须在两个月内之内恢复供电!”李进说。 “他不说我也知道,阿里每年的施工期还不到半年,现在可不就只剩下两个多月了!”何帅在图纸了画了几条线。 “我感到压力很大啊!”李进表情严峻。 “没关系,我有信心!过去我们天天在山沟里转,设计了那么多的水电站,但都是空谈理想。今天我们总可以把蓝图变成现实了。尽管是张维修改造的蓝图,但毕竟和水电站沾边了,再也不用修干渠,建提灌站了!”何帅又在线条下方标了几个数。 “你倒是挺开心的,别看修修补补,比重新建一座水电站轻松不了多少!”李进说。 “是啊!技术不是问题,可有限的资金会限制技术的发挥!不过越是困难我越兴奋,越能激发我的斗志去挑战不可能!我们要进一步优化方案,精心设计,做到最好!”何帅把图纸塞进包里坐在地上,自嘲道:“就碰上这一碟小菜,我们还当成大餐了!有点自欺欺人啊!” 李进递给他一壶水,说:“有你我就放心了!” 何帅接过来并没有喝,眯缝着眼睛看着远处。李进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坡低跑来的两条狗。你追我赶后,公狗一跃,跳在母狗背上,干起了男欢女爱的事。两个男人痴痴地看着,直到两条狗发泄完满足地走远,何帅才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条狗幸福!” 李进笑道:“是不是想老婆了?” 何帅说:“你不想女人吗?” 李进叹口气说:“我想我儿子!” 从现场回来,两个人就投入紧张的设计。他们要赶在最后两个月的时间里完成设计和施工,按时给当地群众带来光明。有些数据不准,他们要一遍遍计算。有时还要往返实地多次,反复勘察现场,经常忘了吃饭睡觉时间。 李进端着一碗牛肉炖土豆走进办公室,把一封信递给何帅。 “我老婆来信了,说她怀孕了。”何帅一边看一边说。 “太好了,要当爸爸了!”李进啃着馒头看着他。 “我既高兴又难受!”何帅放下信沮丧地说。 “难受什么?” “和她结婚,本身就是害了她,现在她怀孕了我又不在身边,不知道她有多难受。想想将来有了孩子又要和你一样放在内地,一家三口就要上演三国演义了。我觉得对不起他们啊!” “理解!在西藏工作的人,尤其是在阿里工作的,都要有钢铁般的意志和铁石心肠才行啊!”李进感叹道。 “唉,不想了,想也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你怎么样,打算就这样一个人过下去?”何帅拿起馒头啃了一口。 “还能怎样,就像你说的,不能再害人了!” “她还动员我调到她那里去,说那里有的是河流,我可以尽情发挥。可我哪也不想去,我就不信在阿里建不起一个水电站!” “和命运较上劲了!”李进笑道。 何帅又啃了一口,说:“是,较上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都喝多了 李小虎休假回来欣喜地告诉张浩天:“这次回家最大的收获是和父亲的关系得到了修复,觉得父亲平易近人c和善宽容了许多。” 张浩天说:“看来你的收获不小啊!” “原来我和父亲那份血缘关系的陌生正一点点化解。父亲变了许多。他说我也变了,成熟了c懂事了,还说西藏真锻炼人,是个教育人的好地方。说他当初那一巴掌打得好,让我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张浩天说:“看来,你父亲对你很满意!” “我对他说,你不是说我不能吃苦了?我来西藏就是要吃给你看看!我的目标就是超越你,从此堵住你的嘴!我爸说,我棍棒管教你二十多年还不如你在西藏放任自流的三年!还以为到了西藏你会向我求饶呢?没想到还要超越我!” “超越你父亲,怎么超越?”张浩天问。 “超越就是比他强!” “尽说大话!你父亲二十八岁就当了营长,三十就是副团,你怎么超越?”张浩天笑他。 “超越不是官职上的超越,是” “是什么?” “是你别不信,总有一天,我让他低头认罪!” “低头认罪!”张浩天大笑起来。 张浩天和李小虎谈了整整一夜,快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张浩天起床看李小虎睡得正香,就轻脚轻手穿衣服。 李小虎突然睁开惺忪的眼问:“这么早干啥去?” 张浩天见他醒了,动作幅度就大了:“胡坤来开会,今天下午就要回日喀则,我想陪他转转布达拉宫c大昭寺!” 李小虎急忙坐起来找衣服:“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张浩天穿上裤子,说:“你休假回来还有反应,多睡会儿!” “胡坤好不容易来趟拉萨,怎么也得去见见他。再说,布达拉宫的‘每日一照’也中断好久了,我正好去补上!” 张浩天找不到袜子,看见虎子正摇头摆尾地望着自己,就对李小虎说:“是不是你儿子又把我的袜子叼到狗窝里去了?” 李小虎一听,严厉对虎子说:“去,把袜子给你爹叼回来。” 虎子乖乖地摇着尾巴把袜子叼出来放在张浩天的鞋边。 张浩天笑着夸道:“和你爹一样,就喜欢把好东西藏起来。你看你爹床下都已经藏了个博物馆了!” 李小虎见斗不过他,说:“好,还是哥有水平,投降投降!” 走出门,张浩天情不自禁往田笑雨宿舍方向看。 李小虎一下子就猜到了,笑道:“我去叫上她!” 田笑雨很快就跑来了,还背了个包,说:“我带了点吃的。” 张浩天接过田笑雨的包,说:“就去布达拉宫,还带吃的干啥?” 田笑雨说:“有备无患!” 他们来到布达拉宫,胡坤已经在药王山下等他们了。胡坤见到他们就说:“抓紧抓紧,我下午还要赶回去。” 李小虎把狗放在他怀里,说:“急啥,给你们拍张合影再走!” 胡坤觉得抱着狗照相不像个男人,就把张浩天和田笑雨拉在一起,说:“给他们拍!” 田笑雨惊喜地看着张浩天:我可以给妈妈寄一张我们的合影了!” 张浩天的脸微微发红,把田笑雨拉到身边,说:“照精神点!” 张浩天和田笑雨以最好的姿态看着李小虎,等着他按快门。李小虎却不急,左调右看后走过来把他们拉到朝阳的一面。 张浩天和田笑雨重新调整姿势,看着他微笑。 李小虎端着相机看看又放下,说:“结婚照,一定要认认真真地照,男左女右,换换位置!” 张浩天说:“小虎,别开玩笑,认真点!” 李小虎说:“我是很认真的。快换换位置,这不能乱!” 张浩天想了想,和田笑雨换了个位置。 李小虎对好焦距还是不按快门,说:“浩天,你能不能主动点,和笑雨亲热一些,用手搂住她的腰!” 张浩天大喊起来:“李小虎,你不想照就把相机给胡坤!” “我来照!”胡坤把狗放在地上就来抓李小虎的相机。狗乘机跑了。李小虎“哎呀”一声,收起相机就去追狗。田笑雨嘟着嘴看着张浩天。张浩天对着李小虎的背影骂道:“什么人,成心捣乱,简直是浪费表情!” 胡坤看着他俩捂着嘴笑。 张浩天又转向胡坤,说:“笑什么笑!” 胡坤笑道:“不怪我啊!你看,他把相机也背跑了,我想给你们照也照不成!” 张浩天说:“让他去追吧,追不回来看他怎么给女朋友交差!” 胡坤问:“他都有女朋友了?” 田笑雨说:“这狗就是小虎的女朋友送的,丢了可麻烦了。” 胡坤不太喜欢狗,刚才抱狗的时候还被狗抓了一下,心里很不爽,说:“这么难看的狗。啥女朋友,也不送个漂亮的!” 胡坤见张浩天还在生气,转移话题说:“我这次来拉萨是参加施工方案会审的。雅鲁藏布江上又要建一座大桥了,我的施工方案终于通过了,这可是我独立完成的第一个方案!” 张浩天并不接他的话,双手叉腰看着一边。 田笑雨看着张浩天笑了,虽然没有照成相有些遗憾,但看见张浩天这个样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她没有搭理张浩天,而是和胡坤攀谈起来:“其实,桥梁建筑师是一个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职业,是一个富有诗意的职业。” 胡坤说:“你说得对。如果有足够的财力,桥梁工程师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想象,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造型c风格,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这时,李小虎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德吉。 德吉抱着狗说:“看见小虎不顾一切拼命追狗,我好感动!” 田笑雨说:“正纳闷,虎子为啥跑这么快,原来找主人去了!” 德吉说:“我陪阿妈转经,刚好经过这里。”说完,指了指布达拉宫转经道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牵着一只系着红绳的羊,右手握住转经筒,念念有词,渐行渐远。 胡坤没想到李小虎的女朋友是位藏族姑娘,踮起脚尖想把她阿妈看得再清楚些。他把李小虎拉到一边:“怎么找个藏族姑娘?” 李小虎的脸一下就红了:“我怎么会找她。我就这一辈子,又不能转世,她后悔了还可以重来,我选错了就彻底毁了!” 张浩天见德吉在打量胡坤,就介绍道:“他叫胡坤,是我们一起进藏的同学,从日喀则来拉萨开会。我们准备陪他转转布达拉宫!” 德吉说:“布达拉宫有什么好转的,抬头就可以看到,天天都在那里。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胡坤推辞道:“时间不够,跑不了多远!” 德吉拉着他就走,说:“误不了你的事!” 他们朝东北方向步行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走到。张浩天见田笑雨越走越慢,就伸手拦下一辆拉砖块的拖拉机。张浩天把田笑雨拉了上去,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垫在转头上,扶田笑雨坐好。德吉也向李小虎伸出了手。李小虎把她拉了上去。德吉让他也把衣服脱下来垫在转头上。李小虎说:“美死你吧!” 胡坤羡慕地看着他们,说:“看样子就我多余!” 德吉坐在砖块上就唱起了歌。歌声空灵飘逸,具有很强的穿透力,好像是从远处飘来直达内心,又好像发自肺腑要冲破云霄。她宽阔的嗓音像是被雪水清洗过的一样,纯洁透亮,甘甜滋润,从荆棘草丛间飘出来,回荡在山崖绝壁上,给人无限遐想c神往飘逸的感觉。德吉一边唱,一边借拖拉机左右摇晃的力量故意碰撞李小虎的身体。李小虎把她推开。不一会,她又不紧不慢地靠过来,笑嘻嘻地看着他唱。李小虎不得不用一只手抵住她的腰。德吉幸福不已,歌声越来越婉转悠扬。 田笑雨笑呵呵地看着他俩。胡坤却为德吉的大胆感到吃惊。张浩天说:“小虎,就这样别松手,看你能支撑多久!” 拖拉机来到一个深谷,大家跳下车去。远远望去:一大片造型奇特的山崖散落着寺庙c佛塔和洞窟,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红墙c金顶c白塔c黑崖在春日的艳阳下熠熠生辉。四周松柏挺拔,清泉涓涓,无数条经幡斜挂在庙宇绿树间,似有似无的诵经声随袅袅桑烟缓缓飘来。大家仿佛来到世外桃源,进入仙境。 德吉大喊一声:“扎耶巴寺到了!”说完,就把大家引到一个依山而建的寺庙前。寺庙是从石缝中硬生生地长出来的,紧紧镶嵌在崖壁洞窟中,分辨不出是洞里有个寺还是寺里有个洞。德吉边看边说:“这是松赞干布修行的神庙c这是莲花大师传教的道场c这是上千年的壁画神像” 李小虎感叹道:“真没想到拉萨城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张浩天站在洞窟远眺拉萨河湛蓝的河水,问:“拉萨的山大都灰头土脸,啥也不长,为啥这里满目翠绿?” 德吉把狗放在地上,说:“我们有句谚语叫——西藏灵地在拉萨,拉萨灵地在耶巴。当然不一样了!” 田笑雨难以辨别寺庙的结构,说:“这到底是寺还是山啊!” 张浩天感叹:“就像根植于群众心底的信仰,难以分离。” 他们边走边看,对寺庙的匠心独具和辉煌历史赞不绝口,并热烈讨论起于此相关的历史和文化来。张浩天对德吉带他们来到这样一个难得的好地方千恩万谢。 德吉说:“今天我带你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告诉你们c告诉李小虎,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就像这山和寺一样,永不分离!”说完,折下一根柏枝,坐在石头上,说:“小虎,我刚才已经在神灵面前发过誓了,如果今生我得不到你,就变成这里的石头,一生都在这里守望你!” 李小虎一惊,没想到德吉带他们到这里来是要发表爱情宣言的!但他还是不为所动,说:“你变成什么都和我无关!” 德吉说:“我说到做到!你不答应我,我就变成这里的石头!” 尽管知道李小虎答应不答应,德吉永远也不会变成石头,张浩天和田笑雨还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胡坤突然被德吉的举动感染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太感人了,你太可爱了!” 德吉问李小虎:“听清楚了,我刚才说的话?” 李小虎靠在松树上不吭气,看着山顶缓缓移动的太阳。 德吉围着李小虎转了两圈,又高声唱起了刚才在拖拉机上唱过的那首藏歌。德吉的声音一出口就爬到了珠穆朗玛峰的高度。张浩天想试着唱两句,可是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说:“海拔太高,空气稀薄!”田笑雨轻轻哼了一句也停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德吉。 胡坤说:“听不懂,但是很好听!” 李小虎在拖拉机上一心在躲避她的挑逗,没有在意她到底在唱什么,现在才听懂了歌词的大意:一个姑娘喜欢上了心上人,千山万水也要跟随,无论雪山冰川也无法阻挡,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这么坚贞执着的姑娘,有哪个小伙子能无动于衷呢?李小虎刹那间有些心动,竟鬼使神差地摸出笔在手臂上写下“德吉”两个字。 德吉唱完了,问李小虎:“你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样?” 李小虎又把目光移向山顶的太阳,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 德吉捡起石子砸向李小虎:“你能不能认真考虑我说的话!” 石子落在李小虎手臂上。他又看见了“德吉”两个字,心事重重地说:“我在思考!” 德吉心中一喜,跑过来问:“你在思考什么?” 李小虎抬起头,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表情,说:“我在想你阿妈每次转经的时候为什么非要牵一只羊,而不带一头牛?” “李小虎!”德吉又捡起一块小石子砸向他。狗对着德吉狂叫起来。德吉看见自己的小狗已经和李小虎亲如一家站在了一起,突然转怒为喜,大声说:“我要喝酒!” 张浩天看看四周,说:“去哪里找酒?” 胡坤四下看看,说:“是啊,这里荒郊野外的!” 田笑雨拍拍张浩天身上的包,说:“可我把下酒菜都带来了!” 张浩天打开包从里面取出花生c瓜子,还有几棵水果糖,说:“你怎么知道今天要喝酒?” 田笑雨笑着说:“我自然知道的!” 胡坤显然已经非常喜欢德吉这个藏族姑娘了,站起来看见寺庙前有人摆摊,说:“让我们好好放肆一回!”说完,跑去抱来一堆青岛啤酒和两袋小米锅巴。 张浩天把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草地上,说:“好,今天就让我们为德吉和李小虎一醉方休!”见李小虎还站着不动,扔给他一罐啤酒,说:“是男人不?” 李小虎慢腾腾走过来。田笑雨把地上的草捋顺让德吉坐下。 德吉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一罐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她的举动一下子就把三个男人的酒瘾勾了上来。连田笑雨看了都忘乎所以,大胆地打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德吉越喝越兴奋,和他们频频举杯。胡坤连跑三次去买酒,早把回日喀则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小虎喝得头痛欲裂,不知道是高山反应还是酒精作用,躺在草丛中自言自语。德吉走过去拉扯李小虎,一眼看见他手臂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抱住李小虎的胳膊又亲又啃,说:“就像长在山洞里的扎耶巴寺一样,永远无法把我们分开!” 田笑雨端起酒和张浩天碰了碰,说:“我也希望像德吉歌中唱的那样,千山万水跟随自己的心上人,无论雪山冰川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张浩天看看田笑雨,说:“无论雪山冰川也无法将我们分开”说完,端起酒一饮而尽。刚擦干嘴,胡坤又把酒举过来,说:“浩天,我也祝你们幸福,快点把田笑雨娶过来啊!千万别学我”刚喝完,李小虎就坐起来大着舌头,说:“浩天,我不能再喝了,可是,这杯酒一定得喝,是我敬你和笑雨的!”张浩天有些醉,但还有力气推开他的手,说:“搞清楚,今天这酒可是为你和德吉喝的!” 德吉一听,就把自己的酒罐举过来,说:“一起喝起喝!” 几罐酒下肚,张浩天有些恍惚,但清楚记得自己刚才脑海中闪过的念头,要快点做通父亲的工作,把田笑雨迎进家门。但是,念头没有持续多久他就靠在树根上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一会,听见李小虎千遍万遍重复“我没有醉”,还有胡坤一遍遍用藏语数空酒罐的声音:“吉c里c松c细” 不知过了多久,张浩天被狗舔醒了,睁开眼睛看见田笑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醉了,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她的脸红扑扑的,嘴唇粉嘟嘟的,轻轻地呼吸,胸脯一起一伏。那么美c那么动人心魄张浩天想亲一下她的额头,嘴唇凑过去又缩了回来。他想摸摸她的脸,可抬起手又慢慢放下。他想把手放在她胸口,可手却停留在她的腰际。可指尖就那么轻轻的一碰,手又回到了自己胸前。他看着醉卧在自己臂弯里的田笑雨,刚才想过的问题重回脑海,要好好给父亲写一封信,把自己和田笑雨的事情给父亲说清楚。 张浩天轻轻把手从田笑雨身下抽出来,坐起来。发现四周静悄悄的,连风都没有,太阳已经西斜挂在山巅。李小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德吉抱着李小虎的后腰,闭着眼睛面露微笑,好像在做什么美梦。胡坤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块大石头旁,呼呼大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这是在告别吗 教师节前夕,自治区教育系统举行了隆重的表彰大会,张浩天和田笑雨前来采访。教育厅领导在简要回顾了近年来全区教育事业的发展情况和取得的成就后,宣读了表彰决定。听到王雪梅的名字也在其中,张浩天举起了相机走到台下,等着王雪梅上台领奖。 其加第一个走上台把洁白的哈达挂在王雪梅胸前,低声说了些什么。王雪梅紧紧拥抱着他。看得出俩人都很激动。张浩天微笑着看着他们,举起相机拍了一张。回身看见徐致远抱着儿子坐在会场里,忙走过去问:“你凑什么热闹?” 徐致远晃了晃儿子手中一把格桑花,说:“教师的节日,也是我们家的喜事,我们要献花!” 张浩天说:“你也太出格了吧。安排你献花了?” “台上不让,台下还不行!”徐致远笑道。 “行,一会我去采访你们全家!”张浩天说完拍了一个会场全景。 这时,听到主持人说:“拉萨中学的王雪梅老师,从事教学工作四年来辛勤耕耘,不仅一个班有三十多名学生考上了大学,还有三名学生考上清华c北大等重点大学,出了全区高考状元,创造了西藏高考史上的奇迹。现在请她上台发言。” 张浩天赶紧举起相机对准在掌声中走上台来的王雪梅。 王雪梅发言:“三年前我就参加了全区首届优秀教师表彰大会,但是那时我是在台下。当时,我看见那些身披哈达,胸带红花的优秀教师站在台上领奖,心里就十分羡慕。我暗下决心,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今天我终于站在了这里,但这只是我的。今后我要继续努力为西藏教育事业贡献自己的青春和智慧,为西藏建设培养更多的优秀人才” 王雪梅的发音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台下掌声不断。 表彰大会一结束,徐致远就抱着儿子去给杨丹丹献花去了。 张浩天四处寻找着采访对象,见一位身披哈达的女教师从身边走过,觉得很面熟,便走过去。女教师也让认出了张浩天,说:“我认得你,你来我们阿里狮泉河中学报道过采暖教学楼!” 张浩天笑道:“是啊,时间多快啊,转眼两年多了。你们又新建了不少采暖教室了吧?条件一定越来越好了!” “近年来,国家加大了对西藏教育事业的投入,不断改善办学条件。我们学校也建起了现代化的教学楼,逐步实行电子化教学,教学质量大幅度提高。不少偏远地区的农牧民孩子都走进学校接受正规教育!采暖教室又多了不少,但是,光靠太阳还不行,什么时候有电了才能真正改变阿里的面貌!”女教师说。 “会的,阿里一定会有电力供应自给自足的一天。每个孩子们都能在温暖如春,灯光明亮的教室读书生活,是迟早的事情!” “我也这么想。国家这么支持西藏的教育事业,免费让孩子读书,我们当教师的教好书,那是义不容辞的事情。虽然比不上王雪梅老师那样的成绩,但是能让更多的来自农牧区的孩子知道更大更远的世界,也是我的梦想!” 张浩天和她告别后,就去找王雪梅。看见田笑雨已经在采访她了,赶紧走过去。王雪梅正被一群学生簇拥着,洁白的哈达衬得她光彩照人。田笑雨说:“王老师,给我们讲讲你的教学心得吧?” 王雪梅还没说话就看见了张浩天,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其加替她说起来:“王老师为我们付出太多了。要不是她,我们班没有这么多同学考上大学” 张浩天问其加:“你考上了什么大学了?” 其加说:“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到全国最高学府清华大学去读书,而且我还是藏族学生中分数最高的一个。自治区领导亲自给我带上哈达,还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里。阿爸阿妈高兴坏了!” 曹刚笑道:“他阿爸为了让全村人都知道他考上了大学,把通知书贴在门上让每个过路的人看。结果,通知书都撕不下来了!阿爸说其加只好背着门板去北京上学了!” 张浩天又问其他几个同学:“你们都考上什么大学了?” 曹刚说:“我考上了上海复旦大学,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学。如果不是王老师帮我补课,我根本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 宋丽说:“我考上了上海师范大学,和曹刚一个城市。是王老师鼓励我们才实现自己愿望的。我今后要做一个像王老师那样的受人爱戴的好老师。” 王雪梅始终没有说话,眼含热泪看着自己的学生。 其加拉着王雪梅的手,“王老师,我们就要走了,感谢您对我们的培养和关怀。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爱情”他看了一眼张浩天,说:“爱情幸福!”然后和同学们一齐向王雪梅行了个礼,依依不舍地走了。 王雪梅眼泪汪汪地朝他们挥手:“到了学校记得来封信!” 同学们大声回应:“知道了!” 张浩天正想采访王雪梅。这时,徐致远向他们招手:“记者同志,快来采访采访我们一家!” 田笑雨说:“我去!” 此时,只留下了张浩天和王雪梅。 张浩天说:“雪梅,你太了不起了!” 王雪梅看着学生远去的方向,说:“都走了,像小鸟一样飞走了!” 张浩天笑道:“人民的优秀教师今天感慨很多呀!” 王雪梅此时心中有对学生的不舍,更多的是对逝去爱情的依恋。看见张浩天,心中堆积的千言万语却无法叙说。孩子们飞走了,爱情也飞走了,今天却要以一个被采访者的身份结束这段恋情。她把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想要做最后的诀别:“一切都结束了!” 张浩天说:“昨天的小鸟飞走了,明天的小鸟又会飞来的!” “过去的美好只能回忆,而回忆是苦涩的!” 张浩天安慰道:“今后你会有越来越多的学生走进大学校门,去内地学习深造,不久你就桃李满天下啦!” 王雪梅看着天边一片淡淡的云,说:“就在这里树一座墓碑吧。让我用一生来守望和凭吊!” 张浩天一头雾水地看着她,重复着:“墓碑凭吊” 王雪梅看着手中的“优秀教师证书”说:“今天,让我流泪的不止是这耀眼的证书和离别的同学,还有” “你太多愁善感了,应该为那些实现了梦想的同学高兴才对!” 王雪梅看着张浩天,想问他“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吗”,可陈西平举着两瓶酒跑了过来:“今天好好给我们的人民教师庆祝一下。走,去食堂喝两杯!”见王雪梅眼圈红红的,就嘲笑起来:“不至于吧,不就是上台讲了几句,就激动成这样!” 杨丹丹走过来,看见王雪梅泪光闪烁,笑道:“该哭的应该是我。看见你们十位优秀教师上台领奖,我羡慕死了。儿子还来给我鲜花,我简直无地自容!” 徐致远逗着儿子:“妈妈天天都说不干了,要回去,你看都对不起我们送的鲜花,是不是?” 蓉蓉奶声奶气地说:“是。” 大家来到食堂,举起酒杯祝王雪梅和杨丹丹教师节快乐。 “我家丹丹虽然没有上台领奖,但也为教育事业做出了贡献,为家庭奉献了一切!”徐致远看着杨丹丹说: “那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这几年为了教学我牺牲了多少?有谁知道我们全家人的贡献!没人发奖我给自己发奖!”杨丹丹笑道。 “看你们一家,没上台领奖比上台领奖的人还高兴!”张浩天看了一眼还在惆怅的王雪梅,说:“来,大家举杯,祝两位女士教师节快乐!” 徐致远对蓉蓉说:“给妈妈碰一杯,祝妈妈教师节快乐!” 蓉蓉端起水杯学着大人的样子说:“快乐!” 陈西平把自己的酒杯放在蓉蓉嘴边,说:“男子汉,喝一口!” 蓉蓉尝了一口立刻哭起来:“坏叔叔!” 大家都在笑。只有王雪梅一个人闷着头喝酒。陈西平给她添了几次酒,王雪梅都不满意,说:“倒满倒满!”陈西平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点。王雪梅端起来就喝干了,对陈西平说:“倒上!” 张浩天立刻阻止道:“我知道你王老师今天高兴,可西平只买了两瓶酒。照你这个喝法,他还得跑一趟!” 王雪梅夺过酒瓶,给自己“咚咚咚”倒满,仰头就倒进了肚子,又去抓酒瓶。张浩天死死护住,两个人的手纠缠在一起。突然,王雪梅松开手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田笑雨怔怔地看着他们,猜不出王雪梅酒中的滋味。 蓉蓉问:“妈妈。阿姨为什么哭?” 杨丹丹说:“阿姨今天太激动了!” 张浩天把酒瓶交给陈西平:“收起来,今天就喝这么多!” 田笑雨心事重重地把头扭到一边,看见一个男人拿着一束花深情地看着王雪梅,便起身走过去,问:“你找王雪梅老师吗?” 刘子航犹豫地说:“我是和王雪梅一个学校的老师,想向她表示祝贺,可是今天好像不合适。” 很明显,他是王雪梅的恋人,田笑雨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高兴地说:“给我吧,我转交给她。” 张浩天的父亲焦急地等着儿子最后的答复,但迟迟没有见到张浩天的回音,再也坐不住了,又一次打来了电话。刚开始,张浩天还和父亲在电话里慢慢推磨,一句一句不温不火地应付着,想得过且过。可父亲很快就火冒三丈,大声吼叫起来:“小娟等你多久了,到现在还不答应。如果今天再给我往后拖,我就领着小娟来西藏找你!”父亲忍无可忍的声音。 张浩天一惊,态度也强硬起来,说:“我已经说过多次了,我不喜欢她。你干嘛非要逼我和她结婚?” “你妈给我都说了,你在西藏找了一个对象。我给你说,我不同意!你别指望你妈能做通我的工作,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父亲的声音后面好像拖着一根火绳。 “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我就要自己作主!”既然父亲什么都知道了,张浩天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一句话点燃了绳索。 “这件事我非管到底不可。如果我还活着你就休想!”父亲态度坚决,决心和儿子同归于尽。 “我不会听你的,绝不!”张浩天视死如归。 “你就不怕我死在你面前?”父亲等着最后的爆炸声。 张浩天想说“不怕”,但是他怕。他犹豫了一刻,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你”父亲愣了一下,好像绳索受潮了,烧到最后一截突然灭了,半响才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是不是非得让我给你跪下啊” 张浩天以为就要听见山崩地裂的声响了,却传来父亲声泪俱下的声音。他感到很不好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父亲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请求他:“看在我还有一口气的份上,就不要再气我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看见你结婚生子,盼望你早点从西藏回来啊” 张浩天还是第一次听见父亲哭,有些惊讶,不知所措。感觉心好像被扔进了榨汁机一样,上下翻滚搅动着。他沉默了,紧紧抱着电话。听见父亲还没有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电话那头还有妈妈的声音。妈妈一边安慰父亲一边拍打着他的背。一会,听不到父亲的咳嗽声了,是妈妈焦急的呼喊:“浩然,快给你爸拿药来” 张浩天大惊失色,突然对着电话大声喊道:“爸爸,你没事吧?让我想想c好好想想”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张浩天慢慢放下电话,坐在凳子上痛苦地抱着头。 田笑雨不安地看着张浩天。李小虎把笔扔在桌子上,说:“想什么想,这有什么好想的?什么态度嘛,一点都不坚决!” 田笑雨说:“小虎,不要逼他。” 李小虎说:“什么话?我不逼他,他父亲也会逼他,他们全家人也会逼他!你知道不知道,他这次回去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说好了要把毛衣退给人家的。可好,毛衣没有退回去,又带回来一瓶相思豆。这是什么事嘛!” 田笑雨同情地看看张浩天。 张浩天把头埋得更深了:“相思豆不是我带回来的!”他的声音小如蚊虫,整个人卷曲成了一团。 李小虎一拍桌子,吼道:“不是你带回来的还是我带回来的?” 张浩天依然低着头,声音有气无力:“你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李小虎说:“什么情况也不能接收一个女人的相思豆啊!” 张浩天突然那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说:“这不是主要问题,我担心的是父亲,父亲的身体。你们刚才没有听见吗?他在电话里咳成那个样子,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怎么忍心在他心中插刀?” 李小虎和田笑雨都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他。 李小虎稳稳神,说:“那你就忍心在笑雨心中插刀?” 张浩天转向田笑雨,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田笑雨淡淡笑了一下,看着窗台上的“死不了”说:“我理解浩天此时的感受,这个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我渴望得到爱情,可是我更知道,爱是自由c轻松c平等的,是双方发自内心最美好,最自然的感情,任何一方都不应该强加,更不能逼迫。” 张浩天心头一颤,扭头看着田笑雨。 李小虎急得转圈,走到田笑雨面前说:“再这么拖下去,我看那个蒋小娟迟早要把他俘虏了。你就不担心?” 田笑雨说:“爱就是爱,就是千山万水也无法把两个人分开,但不爱就是不爱,无论多少人也无法把他们绑在一起!” 张浩天觉得温柔似水,较弱似风的田笑雨比自己更知道要什么。 李小虎看看张浩天,看看田笑雨,说:“你们一个放任自流。一个优柔寡断,我看迟早要被他们分开!” “我们从没想过要分开,我们只是需要隔得远一点看彼此,等待对方迈过那一道坎!”田笑雨说完深情注视着张浩天。 原来以为父亲就是横亘在自己和田笑雨之间一座不可跨越的山峰,可今天她轻易就把自己拉了过去。张浩天感觉田笑雨的温柔和宽容是一股力量,一股贯穿全身直达内心的力量。他说:“我想我已经迈过了那道坎!” 田笑雨点点头。 李小虎问张浩天:“她说什么了,你就迈过了那道坎?” 张浩天和田笑雨相视一笑。 而李红此时在门外听见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沉思片刻,转身走了。 田笑雨说:“赶紧给你父亲打个电话,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张浩天立刻拿起电话拨过去。可电话那头一直都是忙音。田笑雨一直在办公室陪着张浩天并不停安慰他。终于在下午拨通了电话,说父亲已经没事了,张浩天才一块石头落地。 之后,他认认真真给父亲写了一封信,把自己对待蒋小娟的态度和喜欢田笑雨的决心明明白白告诉了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雪花飞去 90年的春天并没有如期而至,下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大雪持续到三月份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江涛紧急召集全体记者开会,神情凝重地说:“入冬以来,那曲地区持续强降雪,道路受阻,草原被大雪覆盖,牧民房屋受损严重,大量牛羊走失死亡。气象部门预报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雪还将进一步持续。灾情发生后,自治区党委已连续召开多次紧急会议,工作组已奔赴灾区开展救灾工作” 大家不由得向窗外望去,看见天空一片雾霾,直线下坠的雪片就像天兵天将射下来的银色利箭,气势汹汹赴向地面。 林江涛继续说:“为及时报道抗灾工作,我们成立了多个报道组。现在,我把具体分工说一下:第一组洛桑c张浩天c李小虎。你们负责那曲灾区一线的报道。第二报邓安c李红c田笑雨,负责救灾物质的报道。第三组” 张浩天回宿舍把弟弟刚寄来的羽绒服装上,回来时田笑雨已经为他收拾好了采访包。她又从抽屉拿出一包饼干,一边嘱咐张浩天一边下楼。 张浩天他们的车向那曲艰难行进,漫天飞雪,看不见天地之间的差别。老天爷好像把天空划开了一个大缺口,暴雪纷纷从这条裂缝挤出来。比鹅毛还大的雪花斜着飘下来,带着横扫一切的架势极速飞过车窗,挡风玻璃怎么刮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嘴里哈出来的热气瞬间在玻璃上结了一层霜。 下了车,张浩天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进那曲地委会议室,刚坐下就看见宋建华正回头向自己挥手。张浩天欠了欠身算是打了个招呼,听见地委书记向大家介绍着灾情:“目前那曲地区已出现了三十余次不同程度的降雪,降雪量已达到了同期的三倍。强度空前,积雪平均深度达到50厘米以上,气温降至零下三十多度。大批牲畜死亡,民房倒塌,部分牧民失去联系,道路受阻,救援人员和物资无法到达” 听完灾情介绍,会场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亲临灾区的领导严肃地看着大家,说:“灾情还在进一步加剧,形势刻不容缓啊!我决定,我们几位领导分头行动,立刻奔赴灾区一线蹲点指导抗灾工作,要确保道路迅速抢通,及时转移安置好群众,尽快寻找到失踪的牧民” 走出会议室,洛桑把大家召集过来,简单碰头:“我们跟随工作组分头深入灾区进行采访。现在大家单兵作战,各自为阵,一定要注意安全,确保采访工作顺利完成!” 按照洛桑的安排,张浩天跟随农牧局采访。他在会场外寻找宋建华,看见他站在一辆吉普车前,便快步走过去。宋建华穿着一件黑色棉大衣,脖子上挂着有两个破洞的棉手套,一脸疲惫,双眼血丝,正在向已经上车就要出发的李小虎挥手,算是有了“你好”“再见”两层含义。宋建华看见张浩天走过来,说:“我们已经连续抗灾自救了两个多月,可是灾情太严重了。牧民房屋倒塌,牛羊饲料枯竭,牲畜大量死亡。情况不容乐观啊!” 张浩天说:“走,上车再说。” 车上,副局长向张浩天介绍着前段时间的赈灾情况,并不断把他看到的灾情指给大家看:“你们看,那里有几头冻死的牦牛!”大家朝右边望去,几头牦牛躺在雪窝里,昂着头一动不动,旁边还有十几只羊的尸体。“那里有一处垮塌的房屋。”大家的目光又移向左边,看到一个倒塌的房屋露出残垣断壁。司机停下车,大家走过去观察,没有发现住户和牛羊。喊了几声没有动静,便继续上路。 宋建华说:“今年降雪时间大大提前,许多牧民都来不及准备过冬的饲料。积雪又厚,牛羊连草根都啃食不到,甚至出现了大蓄吃小蓄,活蓄吃死蓄的现象!” 多布杰说:“前几天我看到牲口把牧民的帐篷都吃了!” 张浩天问:“目前损失多少了?” 副局长说:“保守估计也有几百万头牲畜死亡!虽然还没有人员伤亡,但有不少被困和失去联系的群众!” 前面路过一个雪坑,车辆开始打滑,防滑链条也吃不住地。大家下车去推,可车轮卷起雪块打在脸上,轮子还是纹丝不动。前方一群武警官兵正在抢修道路,他们用清雪车推开积雪,才把车拉出雪窝。但是没走多远,车再一次抛锚,大家推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正无计可施时,宋建华毫不犹豫脱下身上的棉大衣垫在轮子下,左右轮替换了好几次,车才加大油门冲了出来。可宋建华捡起地上的棉衣一看,发现已经压得像冰块一样硬了。 宋建华拍打着衣服上的冰渣,开玩笑说:“成盔甲了!” 张浩天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给他。 宋建华摆摆手:“那怎么行!” “你看我穿着棉衣,包里还有件毛衣,没问题。” 宋建华看看张浩天的衣着,这才接过来穿上。这时,对面驶来一辆聂荣县委的车,他们正准备去那曲寻找药品救治几个冻伤的牧民,并说有一个叫索朗的牧民走失几天至今没有联系上。 宋建华回忆说:“索朗入冬后一直在北边的山谷放牧,我和多布杰前不久还见过他。我知道他习惯的放牧路线,我去找他。” 多布杰说:“我也去!” 副局长问:“有把握吗?” 宋建华说:“这么大的雪,他走不了多远。应该还在那一带!” 副局长想了想说:“再带上一个人,背上两天的粮食。如果粮食吃完了还没有找到,必须返回,千万不可盲目寻找。” 宋建华收拾好包袱对张浩天说:“你的衣服就只好再借我穿两天了!” 张浩天把饼干掏出来给他:“千万要听领导的话,安全第一!” 宋建华笑了起来:“放心,这个草场我很熟,没问题!” 张浩天看他们消失在茫茫雪原,才转身上车。 白雪茫茫,大风呼呼,分不清哪是路哪是坑,宋建华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草原深处前进,不停地呼喊着牧民的名字。风把雪花灌进大衣,他们缩着脖子摇摇晃晃,帽子上c头上的雪时不时掉下来一坨,落在胸前也不融化,踩雪的“咔嚓”声此起彼伏,身后是一长串歪歪斜斜的脚印。 天黑了。他们才不得不停下搜索的脚步。他们就地挖了个雪窝,啃了几口干粮,抓了两把雪塞进嘴里,裹着衣服睡了。 天还没亮他们又出发了。路上见到数不清的牛羊尸骨,让人心寒。宋建华边走边说:“对不起!” 第二天临近天黑,终于看到索朗的帐篷,可并没有见到索朗。帐篷被风雪刮倒斜躺在雪地上,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多布杰顺着一条缝隙钻进帐篷搜寻,出来报告:“没人!”大家看天色已晚,只好在此休整一夜。 他们从雪窝里挖出了一些牛粪,点燃烘烤着受潮的衣服,大家依偎在一起,靠着帐篷打了个盹,算是过了一个温暖的夜晚。 天一亮,继续向北前进。正当大家筋疲力尽c心灰意冷时,终于看见前方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移动。大家齐声喊:“索朗!”听见呼叫声,那个身影停下来稳了稳,突然栽倒到雪地里。 大家快步奔过去,看见这人正是索朗。他睁开眼却说不出话来,虚弱地从藏袍里掏出两只小羊羔,吃力地护着它们软绵绵的头。大家赶紧给索朗喂了点糌粑,他的意识才清醒些。 多布杰问:“你的羊呢?” 索朗老泪纵横,抽泣着说:“三百多头牛和羊都没了,冻死了c饿死了c跑丢了。我的脚也冻伤了,只剩下两只羊羔和一只母羊。可母羊前天夜里也饿死了,这两只羊羔没奶吃也快死了!” 宋建华摘下手套把饼干掏出来放在衣角里揉碎,又捧起一把雪在手心里融化,然后把饼干搅和成稀糊糊喂给小羊。小羊不吃,多布杰嘴对嘴喂给小羊,小羊尝了一口就大口吃起来。见小羊有了轻微的叫声,大家终于松了口气,索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宋建华和多布杰各抱一只羊,另外一位同事搀扶着索朗往回走。晚上他们在雪窝里清点最后的食物:几小块牛肉,不到半斤的糌粑和两包方便面。还有两天的路程,这点食物显然不够。 宋建华说:“我个子小,消耗能量少,你们先吃!”说完把牛肉干和方便面分给他们,把仅剩的一点糌粑留给索朗。多布杰问他吃什么?宋建华装模作样地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说:“我吃的饼干!” 夜里风很大,大家蜷缩成一团取暖。索朗的脚上的伤好像感染了,不停地呻吟。宋建华从他怀里抱出小羊放在自己衣服里,想让他安心睡一会儿。 雪片不停地落在宋建华眼镜片上,看什么都是白茫茫的。他的头很痛,肚子咕咕叫。多布杰翻了个身,小羊从怀里滚出来。宋建华抓过来塞进自己怀里。两只小羊依偎在一起好像很高兴,“咩咩”地叫着。 半夜,多布杰醒了,见宋建华还睁着眼,问:“怎么不睡?” 宋建华把衣角拉过来盖住小羊,说:“睡不着!” 多布杰翻过身问:“想什么呢?” 宋建华叹了口气说:“都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应该提前采取措施转移牧民和牲畜。这么多牛羊都冻死了,要多少年才能弥补这些损失啊!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对不起他们。” 多布杰眨了眨眼,把睫毛上的雪花融化开,说:“气象专家都不知道的事,你我怎么知道!” “我们是农牧工作者,应该有这个意识!如果我们早做预测,提前准备,起码可以减少牧民不必要的损失!” “这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就是预测到,谁又能挡得住?” “看见那么多的牛羊倒在雪地里,我就恨自己!” 多布杰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别自责了” 宋建华把两只小羊搂了搂说:“这是索朗最后的希望了,怎么也得保护好这两只羊!” 多布杰抓出一只羊说:“都放在你衣服里,你怎么睡?” 宋建华又把羊抓过来,说:“你睡吧,我抱着它们心里会舒服些!” 多布杰看看他,不再说话,再次进入梦乡。 宋建华的头更痛了,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两只小羊不停地探出头来“咩咩”叫,糌粑面已经没有了,宋建华把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饼干掏出来嚼碎,又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混成糊糊,学着多布杰的样子,嘴对嘴喂给它们。 小羊吃饱了终于安静下来,但羽绒服包不住两只羊,它们瑟瑟发抖拼命乱钻。宋建华起身脱下羽绒服包裹着它们,自己搭了一片衣袖紧靠在呻吟不止的索朗身旁,极力为他挡住漫天飞舞的雪花。他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自己来草原时的梦想;想还没有做成的羊毛生产基地;想那些遥不可及的西瓜c草莓 万籁俱寂c天地苍茫。雪夜安静极了,雪花悄无声息轻轻落下,一点点吸着宋建华身上的热气。宋建华的帽檐和大衣结了一层冰,眉毛上挂着白霜。他感到饥饿寒冷,脚也冻麻了,哈出来的气没有一丝热气。他把手套摘下来,把手伸出去,发现落在手心里的雪竟然很久都没有融化,说明体温太低了。他重新戴上手套,看见手套上的两个洞,突然笑了一下。这还是离开拉萨时陈西平送给自己的,戴了这么多年了,陪自己走了那么多地方,也该烂了!陈西平怎么样了,听说他的父亲走了之后母亲也病倒了,弟弟妹妹还小,读书还需要钱,他家的日子更加艰难了吧?种地的父亲没有了,那个稻草人还守在田间地头吗?宋建华拍拍衣服上的饼干渣,又想起了张浩天。把衣服给了我,他冷不冷?把饼干留给我,他们吃什么?他们现在去哪里了,又发现灾民没有,救出来没有 这雪什么时候停啊!宋建华的思索漫无边际地回旋。 他看看空中飘零的雪花,晶莹剔透,带着花边,样子很美,一片片融入大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从来没有如此专注地看过下雪,也没有这么安静地听过雪花落下的声音,觉得雪花飘逸浪漫,声音美妙动听 宋建华迷迷糊糊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身体正缓缓离开地面,轻轻飘了起来,慢慢升到云里,身后跟着一大群羊 多布杰醒来发现雪停了,四处静悄悄的。 索朗动了动,睁开眼寻找着自己的羊:“羊c我的羊呢?” 多布杰拉开自己的衣服才想起昨晚就把羊给了宋建华,伸手去拉宋建华的衣服,才发现衣服轻飘飘的并没有穿在宋建华身上。衣服下面露出两只可爱的小羊,正“咩咩”地叫着,而宋建华面朝雪窝一动不动。多布杰连喊几声没有回应,顿感紧张。他拼命晃动宋建华的身体,发现宋建华早已硬邦邦的,没有了一丝热气。 三个人惊恐万状,哭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终于冷静下来。多布杰给宋建华穿好衣服,把他背在身上,另一个同事抱起羊搀扶着索朗向公路走去。 鞋子挤压着雪地,发出令人恐怖的“吱吱”声。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么沉重,好像这条路永远白茫茫没有尽头。终于,前面有人发现了他们,正朝他们挥手呼喊。 “呜”,多布杰嗓子里发出一个怪声,想跑起来,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想站起来,可没有力气,干脆趴在雪地上痛哭起来。 张浩天第一个冲过来,看见雪地上僵硬的宋建华,大惊失色。他抱着宋建华冰冷的身体拼命摇晃,大家也一齐涌过来大声呼喊,可宋建华始终没有再睁开双眼,一副安详入睡的样子。 副局长问:“怎么回事?” 多布杰只是哭,拼命拍打着雪地。副局长又问了一声,他才哽咽着说:“我们的粮食吃完了,他把自己的粮食给了我们,又把最后几块饼干喂了羊,还把衣服脱下来盖在羊身上” 副局长吼道:“怎么能把衣服脱下来,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多布杰说:“他说这两只小羊是索朗唯一的希望,一定要给他留下这最后的种子!” 张浩天感觉他们的声音像是从天上飘来,失真c虚幻。他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宋建华,许久才轻轻摘下宋建华的手套,不停揉搓他冰冷的双手,想把他暖和过来,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从宋建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些饼干碎渣,又找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他见过这个本子,清楚里面记着什么,但还是忍不住从头到尾细看起来。里面记载着宋建华到草原第一天起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最后几篇写的是这场大雪的时间c降雪量及对草场的影响,还有牲畜的死亡数量和今后的预防措施等等。最后一页好像是随笔,密密麻麻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有些地方还被雪水弄湿了,看不清字迹。 张浩天仔细辨认着,轻声念起来:“暴风雪已持续肆虐了两个多月,仍不见停下来的迹象,美丽的草场变成了牛羊的坟场。看见那些成片倒下的牛羊还睁着眼睛,好像它们在问我:为什么你没有预见到暴风雪来袭,为什么不把我们转移到安全地方 我无法回答!来到藏北草原已经四年多了,我怀揣梦想,想为牧民寻找新的致富渠道。在一切正慢慢变成现实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带走了一切。酸奶厂和牦牛肉加工厂也因此变得遥遥无期,还有藏毯厂c羊毛生产基地更是无从谈起。听牧民说纳木错是个神奇的地方,如果能在那里转湖祈祷,就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愿望!真希望暴风雪快点停下来,我一定要去那里许一个美丽的愿望” 张浩天抓住一把雪,死死地捏着,残雪从指缝中挤了出来,流出了水。他的眼睛有些模糊,看见有水滴在本子上才知道自己在流泪。他咬咬嘴唇站起来,把笔记本放进自己口袋。 两天后,宋建华的追悼会在那曲地区农牧局举行。田笑雨c陈西平也赶了过来。意想不到的是何帅和刘敏也来到追悼会现场,而且刘敏还挺着个大肚子,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和大家打过了招呼。何帅走到张浩天身边说:“刘敏是从昌都来拉萨开会的,会议结束就要回老家生孩子。我是专门从阿里跑来和她见一面的。到了拉萨,听笑雨说了建华的事,我们就一起赶来了。” 张浩天没有说话,脸上笼罩着悲伤的情绪,扭头看了一眼脸颊冻得通红,不停搓手跺脚的田笑雨想说什么,可悲伤堵在胸口,欲言又止。李小虎面无表情,陈西平红肿着眼睛耷拉着头。 洛桑走过来对大家说:“进去吧,追悼会开始了。” 追悼会简朴而隆重。自治区抗灾指挥部的所有领导,自治区农牧厅的负责人和宋建华的同事都参加了追悼会。悼词对宋建华的生平进行了简要回顾,介绍了他牺牲的经过,对他短暂的一生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说他是“为农牧事业而英勇献身的楷模,是不怕牺牲勇于奉献的英雄。具有高尚的道德品质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体现了一个农牧工作者忠于事业,追求理想,无私奉献,敢于牺牲的高尚品质” 陈西平的哭声一直夹杂在领导低声的念述中,每抬头看一次宋建华的遗体,哭声就高一阵。李小虎和何帅用力抓住他的双臂,可他们也受陈西平情绪的感染,眼圈发红,双手发抖。刘敏看着宋建华的遗像,面无表情。田笑雨不停地抹眼泪,低声抽泣。张浩天咬着牙,仿佛在痛苦和迷茫中挣扎,像在思考什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摇摇欲倒的样子。李小虎轻轻碰了他一下。张浩天稳了稳身体。 人们把宋建华安葬在他深深热爱并为之献出生命的藏北草原。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写着他简短的生平。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有政府官员,单位同事,同学朋友,还有附近的村民和得到他帮助过的c远道而来的牧民。人们送来了鲜花,还摆起了玛尼石,插上了经幡。大家站在他的墓碑前久久不愿意离去。 葬礼结束后,张浩天提议大家一起来到宋建华魂牵梦绕的纳木错湖,为他未完成的夙愿绕湖祈祷。 大家默默行走在纳木错湖边,默念着宋建华的名字,时不时从雪堆中捡起洁净的石头放在湖边高耸的玛尼堆上,寄托着心中的哀思。 陈西平的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走几步就停下来说上几句:“到西藏这么多年了,一次家也没回过,你爹妈把你养这么大,你就在这光荣了,究竟图个啥” 张浩天回头看看大家,见一个个垂头丧气c无精打采的样子,感觉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 刘敏看见一块大石头就坐下来,说:“在西藏最缺的是氧气,最可贵的是精神!可是精神再好,走两步还是气喘!” 何帅把刘敏拉起来,用手套拂掉石头上的积雪小心扶她坐下。 陈西平还在哭诉:“你把这几年的工资全给了牧民c牛羊c草原,最后连身上的棉衣也脱下来垫在车轮下。临走穿的还是浩天给的衣服,戴着我的那双破手套” 刘敏说:“陈西平。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田笑雨眼圈红红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左摇右晃。张浩天拉了她一把,扶她小心走过冰冻的乱石岗。 李小虎抱着相机,像个木头。慢腾腾的,无精打采。 陈西平还在絮絮叨叨:“你是不是傻啊!零下四十多度的夜晚,积雪那么厚,两天没有吃东西,还把衣服脱下来盖在羊身上。难道羊比你的命还主贵?不知道这会死人啊?” 风,瞬间就把他的哭声带走了。纳木错湖又恢复了宁静,好像并不在乎世界上的生死离别。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却把一大串问号留在了大家心里。 张浩天看着湖面的寒光弥漫到天边,心像刀割。知道西藏条件艰苦c环境恶劣,为了追求梦想会牺牲很多。但怎么也没想到会牺牲生命c会死人!而且死亡来得如此突然c毫无预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过去听过许多英雄舍家为国的壮烈故事,可那是书;也不止一次看过胸膛堵抢眼,舍身炸碉堡的壮烈画面,可那是电影;也知道不少像田笑雨父亲那样的感人事迹,可毕竟离自己很远。如今面对和自己朝夕相处过的同学,面对宋建华的牺牲,张浩天感到内心不单单是痛苦,还交杂着挫败感和深深的失落。他说:“25岁,多好的年龄啊!就像刚刚升起来的太阳,就这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没有了!” “他就像雪花一样无声无息地走了。谁知道他为什么来,又为什么去?”何帅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神情恍恍惚惚的。 “在生死关头,连命都没了,救两只羊又有多大的意义呢?”李小虎望着白茫茫的湖面,想着几天前见宋建华时,他朝自己挥手微笑的样子,心里隐隐的痛。 “我们来西藏追求梦想,是不是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刘敏的声音漂浮不定,不知道她在问谁。 陈西平痛哭流涕地说:“去西藏又不是上战场,为什么要死人?我要回去,不想挣钱了,不想死在这里” 张浩天想鼓舞他们几句,可勉强想起那些曾经激励过自己无数次的铿锵话语,此时都觉得软绵绵的没有力量。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麻木地看着冰冷的湖面,任凭寒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割自己的脸。 田笑雨一直在回忆她和宋建华在草原短暂而快乐的时光,那些美好的瞬间此时都化作了永恒。仿佛又看见他摔起牦牛鞭把石头扔进清澈的河水里,听见他在蓝天下对着草原尽情歌唱,看见他俯首采撷野花做成花环戴在自己头上 张浩天想起坐车来西藏时第一次听宋建华畅谈理想的豪迈,想起那年春节他告诉大家要去藏北草原实现梦想的激情,想起那一天他提着酸奶桶来找自己的急切,想起那一年在草原一起喝酒的痛快一切都远去了,消失了,化为乌有了! 张浩天摸出宋建华的笔记本看起来。上面记录着他为草原做过的c正在做的和想做的事情。那么多梦想等着他去实现,可壮志未酬身先死!宋建华的离去对我们这群追梦者来说是奋进的旗号还是退却的锣声?我们还要继续坚守下去吗?路又在哪里呢?他一遍遍翻看,一次次扪心自问。 雪花飞舞c冷风嗖嗖。大家看着冰冷的湖面默不作声。看不见的风正一点点带走他们身上仅剩的热气,而悲凉也从心底漫出来。 宋建华的离去让田笑雨再次想到了父亲。他们都牺牲了,一个为了一块石头,一个为了两只羊。他们这样做的意义到底何在呢?难道一块石头两只羊的价值真的胜过自己的生命吗?田笑雨看着曾经碧波荡漾c清风拂面,而今冰冻三尺c积雪深厚的纳木错湖再次陷入了迷茫。但是,她希望此时有人能带自己走出迷雾看到光明。她祈盼地看着张浩天,希望他能对自己说点什么,对大家说点什么! 可是,说些什么呢?张浩天再次翻看着宋建华的日记,默念着那些滚烫的话语,细细体会宋建华对草原的情感和对事业的热爱。仿佛觉得宋建华追寻那么远来西藏,就是为了这生命最后的光亮c闪烁c燃烧。为了这瞬间的超越,他准备了一生。他心头一颤,好像在宋建华的日记里找到了答案。他说:“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实现了多少梦想,也不在于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不在于是否从走到了终点,而在于其中的过程,在于过程带给我们的体验和思考!宋建华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是壮丽c绚烂!” 陈西平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着张浩天:“你好像是在念书吧?这些句子听起来多感人c多动听,可有屁用啊!” 张浩天好像突然被陈西平扇了一个耳光,呆呆地看着他。这是自己从小就受到的教育,每次读起来就激情澎湃,心潮起伏。它们曾经无数次激励过自己,小时候就是在这些闪光的句子里找到做人做事的方向,当年也是这些充满正气的话语鼓舞自己来到西藏建设边疆的,今天难道就错了吗?他说:“宋建华走了,虽然再也看不见他熟悉的草场c热爱的蓝天c牵肠挂肚的牛羊,但他是快乐的c满足的c幸福的。就像他自己在日子里说的,心甘情愿去做事情就不觉得苦,为了梦想付出再多都觉得值!” 田笑雨轻声问:“我父亲为了一块石头死了,宋建华为了两只羊牺牲了。他们很伟大,很了不起,可是真的就值得吗” 张浩天一愣,不知道说什么。 何帅把手中的雪捏出了水,说:“我在阿里整整呆了五年,可是什么也没有干成,看不见希望,看不见未来。去年就是让我们简单维护了一下破旧的小电站,我们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为了实现建一个水电站的梦想,我在高寒缺氧c海拔五千多米的阿里苦苦等了五年!五年的青春c五年的美好光阴c五年的寂寞孤独!我不知道为了这个小小的愿望,我还要等多久,我又能等多久!这样的等待到底有什么意义?宋建华的死又能证明什么呢?” “宋建华的死并不代表他的失败,也不说明他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追求是有意义的!那么多人来为他开追悼会,那么多人感动涕零!说明什么?”张浩天问。 “追悼会再隆重有屁用!悼词写那么好一钱不值!他们哭得再伤心有他爹妈伤心?他们再难受有我难受?宋建华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知道不?”陈西平跺着脚,恨不得把雪刨一个坑。 张浩天看着陈西平,无言以对。 “宋建华尽管有那么多梦想,可是他一个都没有实现,还把自己的命丟在了草原。他就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大傻瓜!”李小虎说。 “他就是一个不孝之子!父母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一天也没有享到他的福,他就死了。你说他父母怎么想得通?”何帅问。 “听说他家里并不富裕,父母供他上学吃了不少苦!去年他爹住院还是卖了一头牛才治好的病。”田笑雨略带悲伤的声音让人发冷。 “是啊!家里这么穷他却把钱给了牧民,爹妈生病了还要自己筹钱想办法。好不容易把他这个儿子养大,不但帮不上忙,还要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你说,他爹妈现在是啥滋味?”刘敏叹口气说。 张浩天突然觉得四面楚歌,孤立无援,自己好像在和一个军团作战。他鼓起勇气说:“在前进的道路上,痛苦和快乐始终如影随形,梦想和失败总是交织前行。追逐梦想,总会遇到挫折与坎坷,但是,我们不怕付出c不怕流血c不怕牺牲!” 陈西平张着嘴看着张浩天,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让人双腿发软,让人不寒而栗。大家茫然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感觉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了,自己被他们高高翘起悬在空中,脚够不着地。心在风中飘。他努力镇定下来,理了一下搅乱的思绪,说:“宋建华的离去让我们感到青春的局促和生命的短暂,他的牺牲对我们来说是一次重创也是一次重生。他让我们思考人生的意义,也鞭挞我们加快追逐理想的脚步,我们不能等啊!” 大家的心不知道被什么震动了一下,感觉有一股风掠过湖面。 张浩天深吸一口气,大声问:“宋建华倒下了,难道我们就不站起来了吗?就这样永远在地上趴着?” 刘敏看了看张浩天,猛地拍了一下石头,说:“浩天说得对!难道我们就这样被打趴下了,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大家感觉那股风已经悄悄穿进身体直达内心。 张浩天再次捧起宋建华的日记,感觉像是从他手中接过了什么,说:“宋建华想做的事情很多,有的已经初见成效,有的刚刚起步,有的还在计划之中。他走了,可我们还在,我们还沐浴着高原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倾听着生命的跳动!我们有责任帮他完成心中的梦想!” 刘敏说:“是啊,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宋建华比我们任何人走得更坚决c更彻底c更勇敢!他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是充满光辉,他用自己宝贵的青春和年轻的生命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我们继续走下去才是宋建华最想看到的。这次我来拉萨开会,一下就带来了好几个议题,其中就有宋建华想办的酸奶和牦牛肉开发项目。” 张浩天惊喜不已,说:“是吗?说说看!” 刘敏说:“我想改变过去传统的食用方式,把草原的酸奶做成城市居民喜欢的营养保健品,把酥油茶做成便于携带的速溶袋装茶,把牦牛肉加工成多种口味的休闲食品。让这些富有特色的牧区食品走出农区c牧区,给农牧民带来更多的收入和实惠。” 张浩天感到心头一热,对大家说:“所以说,宋建华没有倒下,我们应该继续走下去,也必须走下去!” 大家没有说话,但是每个人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刘敏拉着何帅的手站起来,说:“我给你们说,上次浩天和小虎来搞旅游资源调查,我大受启发。现在,旅游业已经成为了雪莲县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旅游收入不仅大幅增加,还带动了当地的农产品加工c药品生产c养殖业的发展!” 何帅说:“一说起你自己的事,就没完没了!” 刘敏瞪了他一眼,说:“你敢说你的梦想就破灭了,你就再也不想你的水电站了?” 何帅笑道:“那不能!我老婆,不,我女人,不,一个女人都站起来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趴在地上像话吗?把你送走以后我就要立刻赶回去,大家还等着我会审图纸呢!不建一个水电站心不甘啊!” 刘敏继续说:“今后,我们还要改变农牧民的传统生产方式,在增加农产品附加值上大做文章,要做的事情很多啊!” 张浩天说:“太好了!” 何帅说:“这些事以后再想,安心回去给我生个儿子才是正事!” 刘敏狠狠打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不生儿子你就不和我过了?” 大家笑起来。张浩天指着湖边走过来的一群转湖群众,说:“你们看,那些远道而来的牧民正在为宋建华点燃桑烟,堆砌玛尼石。这里的草原c山川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 大家随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天空的乌云慢慢散开,太阳把纳木错湖面照得银光闪闪,连绵不断的念青唐古拉山脉正映着血色霞光。 离开了纳木错湖,张浩天对洛桑说想留下来收集整理宋建华的先进事迹,表示一定要把这片报道写好,让整个草原都传颂他的美名! 之后,他来到宋建华生前工作的单位,采访他的领导c同事。深入草原牧区走访认识宋建华的牧民,同宋建华帮助过的群众开展座谈,了解到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他的这篇报道发表后,引起社会极大反响,报社收到的群众来信像雪花飘来。 宋建华的事迹不断激励着张浩天,也帮他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超越。之后,他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说:“刘敏正在着手把宋建华想干的酸奶厂c牦牛肉加工厂变成现实,我想把宋建华最想办的藏毯厂和羊毛生产基地也建起来!” 田笑雨说:“我们能做什么?” 李小虎说:“是啊,我们只是记者!” 张浩天说:“我们虽然不能具体做什么,但是我们同许多单位和机构都有联系,掌握大量信息资源,我们可以宣传和呼吁,还可以牵线搭桥,向政府有关部门建议建立羊毛生产基地,联系内地的知名专家来西藏帮助地毯厂提高工艺。有了资源和技术,不愁生产不出我们自己的地毯!” 李红捧着刚刚印出来的“高原日报”,看着张浩天他们采访编写的宋建华先进事迹陷入了沉思。她看着报纸,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又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脸上的表情奇怪而复杂。只有她自己知道,与其说是被英雄感动了还不如说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很快,她作出了人生一个重大决定。 两天后,李红拿着一张调动通知单走进办公室,说:“我要走了。” 张浩天问:“去哪?” 李红说:“我要去山南记者站工作了。” 李小虎问:“为什么?” 李红说:“什么也不为,只是不想再见到你们!” 张浩天有些惊讶,问:“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 李红没有说话。 李小虎赶紧道歉:“过去我是对你抱有偏见。我错了,对不起!” 张浩天说:“是啊,我们给你赔礼道歉,就不要再恨我们了!” 李红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因为你们太好了所以选择离开!” 张浩天和李小虎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李红看着张浩天,说:“一开始,我本来想追求你,可是你和田笑雨真挚深情的爱,让我知难而退!”她又转向李小虎,“后来,我又想和你好,可你最不喜欢我,总是让我出丑c难堪。但是在川藏线那个雨夜,你为了救我差点被洪水卷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李小虎结结巴巴说:“当时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张浩天还是不明白这和她选择离开有什么关系。 李红转身看着窗台上的“死不了”说:“我原来是爱邓安的,已经到了和他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你们出现了。当知道你们八年就可以回到内地,我看见了希望。梦想和你们其中的一位结婚后能离开西藏,改变自己的命运,永远离开让我绝望的地方。” 张浩天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那么想离开这里?” 李红的目光暗淡下去,说:“西藏是我的伤心之地。我父亲是一个献了青春献子孙,献了子孙献终身的老西藏。他原来是青藏线一位公路养护工人,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死了。我十岁的弟弟记忆中从没有见过父亲,在得知父亲去世后就想来西藏见父亲最后一面。妈妈带着他踏上了青藏线。因高山反应,他下车吃了一顿饭就再也没能回到车上。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他就这样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留在了这块冰冷的土地上。父亲和弟弟都埋在了公路边一片乱石滩中。两个坟头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而我只想早日回到老家陪伴我孤寂年迈的母亲!” 张浩天和李小虎同时“喔”了一声。 李红说:“我承认,我一开始追求你们是别有用心,可后来,我真的喜欢上你们了,这是真的。不过,这都过去了” 张浩天和李小虎终于明白李红过去那么多诡异所思c稀奇古怪的行为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父亲来到西藏是为了生计,我留在西藏是迫不得已,而你们原来和西藏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完全可以留在家乡和自己的父母家人生活在一起,过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啊!” 张浩天说:“我们选择来西藏是心甘情愿的!” “我想逃离西藏c远离苦海。你们却千里寻梦来到这里,用自己的青春书写壮丽的人生,多么不同啊!”李红说。 李小虎说:“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认识了你们,也慢慢了解了你们的内心。你们当中的每一位都令人敬佩,一心为老百姓寻找致富路的刘敏,只身在阿里建水电站的何帅,总想创造桥梁建筑奇迹的胡坤,用心血浇灌教育事业的王雪梅,还有永远留在草原上的宋建华,都让我自叹不如。” 张浩天问:“那你现在怎么要去山南,不回老家了?” 李红长长舒口气,说:“现在我终于平静了,不再纠结了。想换个地方,开始新生活!” 李小虎心情复杂地看着李红,不知道说什么。 张浩天说:“不管到了哪里,都希望你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放心吧!”李红又转向李小虎,“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再见了!” 李小虎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突然抱起窗台上的“死不了”说:“你看,要走了,也没有什么送你的,就把这盆花送给你吧!” 李红突然笑道:“这是你的吗,把它送给我,不担心笑雨哭鼻子?” 李小虎说:“什么她的c我的,就当是我们三个送给你的。做个纪念!” 张浩天说:“收下吧!” 李红接过花盆,转身拿起桌上一支笔,从土里分出一棵小苗,说:“我就要这个,剩下的给笑雨留着。这个花有一点土就能活,到了山南一定根深叶茂!”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浩天,见到笑雨,替我祝福她!希望你们结婚的时候通知我,我一定来!小虎,德吉不错,看得出她是真心爱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又要结婚 周逸飞借助老丈人势力,同时也凭借自己的能力顺利晋升为办公室主任。他为自己又完成了一个人生奋斗目标而得意。他推开徐致远的办公室,把一包喜糖扔在桌上,屁股一坐下就翘起了二郎腿,点上一支烟。 徐致远放下笔,笑着说:“你晋升主任的事昨天局里就传开了。我本应上门道喜,不想你亲自把喜糖送来了!” 周逸飞说:“主任那点小事,还值得我在同学面前炫耀?” 徐致远愣了一下,问:“那你这喜糖是又要结婚了?” “放屁!”周逸飞呛了一口烟。“你咋不把我往好处想?”然后舒服地吸了一口,说:“没想到吧,我也有儿子了!” “也是的,你们结婚都两年多了,也该有孩子了。” 周逸飞弹了一下烟灰说:“看见你儿子满地跑,又漂亮又聪明,我羡慕得不得了。没想到如今我周大人也当上爹了。” 徐致远一听他说“周大人”就想起他和黄菲菲吵架自称是周文王后代的情景,不禁笑道:“这是周文王第几代传人了?” 周逸飞一愣,随即笑了:“不开玩笑,我真是周文王的后代。” 徐致远猜想有了孩子以后他和黄菲菲的关系应该缓和了,便从喜糖堆里找出一颗“大白兔”放进嘴里,说:“孩子就是两个人的粘合剂,能把两颗心紧紧粘在一起。” 周逸飞听出他话中有话,说:“这都是你的经验之谈吧?” “是啊,我和丹丹一生气,只要孩子往中间一站,就像吃了‘大白兔’一样,啥矛盾都化了。” 周逸飞吐了口烟,说:“孩子是两个人的纽带。” “是的,感情的纽带,把两个人的心紧紧栓在了一起。” 周逸飞慢悠悠地说:“我说的纽带就是绳索的意思。这头拴住我,那头捆住她,还把她父母套牢。想把我一脚踢出去,没门!” 徐致远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说:“什么意思?” “我和黄菲菲一吵架老岳父就给我脸色看,动不动还要讽刺挖苦我几句。就说晋升主任这事,不知受了她家多少窝囊气。现在有了儿子,也就有了讨价还价的底气。不高兴还要拉拉绳子让他们难受一下呢!” 徐致远听着他耐人寻味的话,说:“你怎么总喜欢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周逸飞看了他一眼,说:“你就是过于简单了。人家说要么找个我爱的人,要么找个爱我的人。我啥也没捞着,总不能到最后像傻乎乎的宋建华那样,把自己给献了吧!” 徐致远听了很不舒服,说:“宋建华是个有理想c有追求c有信仰的人。世上能像他那样做的,没几个!” “你们身上都有这股傻劲儿!难道到西藏就是来送命的?”见徐致远还呆呆地看着自己,周逸飞又说:“树一站就是一生。但是选错了扎根的土壤就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像宋建华那样,一个人跑到藏北草原去干啥?啥理想c啥奋斗?到最后还不是去送死!我也是选错了爱情,但好在手中还握住一根绳索。”见徐致远还没有完全领悟自己的意思,又深深叹息一声,话题一转:“田笑雨是我爱过的第一个女人,也可能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了。她美丽端庄,温柔内秀,看见她就像看见雨中的含笑花。‘绿叶素容,其香郁然,破颜一笑,掩乎群芳!’只可惜今生我只能这样远远地欣赏了!” 徐致远看到他眼里露出少有的真情,可见他对田笑雨是一往情深动了真心的。徐致远的态度因此有所缓和,说:“很真诚唯美嘛!” 周逸飞把烟掐灭,说:“看见她被张浩天捡了去,我羡慕c嫉妒c还有恨!” 突然电话铃响,徐致远拿起问:“噢,是黄菲菲呀。周主任在这,请稍等。” 周逸飞接过电话,声音立刻变得像蜜糖一样甜丝丝的:“菲菲呀,你怎么打到这来了。什么,你从成都托人捎回来两条金项链?好的,我下班就把钱带回去。一定照办!”他把电话扣下去骂道:“又懒又贪的女人,成天游手好闲就知道花钱!我不给自己留点后路,迟早要被她掏空!”然后又像是自言自语,“甘蔗没有两头甜,啥都想得到,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呀!”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这里的正事,说:“明天跟普布局长去羊八井考察地热,你准备好资料,好好说说你的设想。” 距拉萨不到一百公里的羊八井盆地,系念青唐古拉山南缘一个狭长的断陷地带,山谷中冰川遗迹广泛分布,地热种类多种多样。清泉伴着热气奔流不息,如烟如梦。站在碧波荡漾,青烟袅袅的湖边,让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徐致远最先预测到这里的旅游开发价值,认真调查后把报告提交给局党委。今天,陪同局领导一行到现场考察。 徐致远向普布介绍说:“这里有热泉c温泉c沸泉等多种形式的地热,且规模宏大。如果我们利用这里的地热资源开发旅游,一定能带来很大的经济效益。游客不仅可以在这里欣赏美景,沐浴游泳,还可以治疗疾病,休闲娱乐。” 普布听完介绍,说:“这真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聚宝盆啊!没想到高寒缺氧的世界屋脊,还有这么一片天然奇观。如果能在这里开发旅游项目,一定能吸引不少游客。你这个想法很有新意!” “这是天然景观,不需要多大的投资就能开发利用”徐致远一边说,一边跟着普布朝最大的热水湖走去。看见张浩天和李小虎跟着一群人走过来,他忙招呼:“你们怎么也来了?” 张浩天指着远处一股喷薄而出的喷泉说:“西藏地质大队在那里打出了一口水温超过两百度的热水井,预计发电量可达一万千瓦,将建成全国最大的地热电站。领导刚从那里视察回来,我们随行报道。” 徐致远说:“这样的好事?太好了!今后拉萨城的用电问题不就基本解决了吗?” 李小虎说:“是啊,建成后的热电站将占拉萨电网总装机容量的一半。我就盼望这一天啊!再也不用点着蜡烛看唐卡,总担心把唐卡点着了。” 张浩天问:“致远,你们来干啥?” “我们想给游客再找个好去处,营造一个天宫仙境。” 张浩天听了徐致远的介绍后,很为他高兴,说:“没想到调到旅游局,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徐致远说:“都要感谢你和小虎的帮忙!” 李小虎说:“谢啥谢!” 这时,张浩天看见周逸飞走过来,心里直打鼓。婚礼上自己那一记重拳仿佛把彼此打到了两个世界,此刻真没有勇气面对。纠结了一会,张浩天还是伸出了手,可他并没有握住期待中的手。 周逸飞和他擦肩而过,满面笑容地握住了张浩天身后一群领导中的一位,说:“丁处长,你好你好,不知领导也来视察工作,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丁处长握住周逸飞的手,笑盈盈地看着他:“看看,当了领导越来越会说话了,基层就是锻炼人啊!”说完顺势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我女儿调你老丈人厅里的事还请你多替我美言几句哟。” 周逸飞知道上次丁处长把自己调到经济处还欠他一个人情,忙说:“领导交代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你一百个放心。” 丁处长拍了一下他的肩:“我没看错,前途无量啊!有机会一定杀回来,我可是鼎力支持哟!” 杀回来,丁处长对自己的内心真是明察秋毫啊。调旅游局就是曲线救国,自己的最终目标还是要回到机关单位的。周逸飞谢道:“谢谢处长关心,我一定努力争取。” 尽管他们窃窃私语,他们的话还是被风吹了过来。 李小虎对徐致远说:“你去求过周逸飞调动的事情,可他根本不帮忙,原来是需要交换的!” 徐致远说:“唉,人家也有难处!” 张浩天不知道如何摆正自己和周逸飞的关系,没有说话。 送走了丁处长,周逸飞脸上的笑容久久没有消退,待激动平息了才转过身向张浩天伸出了手。他不是用一笑泯恩仇的口吻,而是带着好友重逢的喜悦说:“好久不见,太想你们了!” 张浩天挤出一丝笑容,说:“主要是你这位大领导太忙了!” 周逸飞笑道:“原来干副职还可以偷个懒,现在当上了主任,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和同学们疏远了,是我的不对。改日我请大家吃饭赔罪。”说完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还没有聊一句,听见普布局长喊:“周主任,过来一下!”他赶紧说:“不和你们瞎扯了,我还有正事!”说完迫不及待地走了。好像炫耀了自己的春风得意,见面的任务就完成了一样。 徐致远拍拍张浩天的肩,苦笑了一下,跟着周逸飞走了。 张浩天咽了一下口水,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说:“我们瞎扯啥了?” 李小虎对着周逸飞背影“呸”了一声:“不就是办公室主任嘛,还以为自己腾云驾雾要上天了!” 周逸飞走了,可张浩天心里却不是滋味。周逸飞刚才的炫耀在他心海中荡起了不小的涟漪。男人之间的较量不就是事业吗?哪个男人不渴望成功,不向往拥有。看爱情,自己好像胜了他一筹,论事业,却甘拜下风。自己在学校就被老师同学看好,自以为起步高,基础好,可以跑在前头。没想到那时积累的优势到了单位并没有发挥作用,心底仅存的自信也荡然无存。五年过去了,自己还在原地踏步,真的有点汗颜啊!此时,张浩天心中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一股无名火乱串。他说:“看他那个样子,好像要去见皇上一样!说我们瞎扯,他忙正事?狗屁!” 李小虎吃惊地看着张浩天,突然笑了起来:“好,骂得好!骂得好!再骂几句!” 张浩天一愣,笑了一下,说:“人家的确在忙正事嘛!” 回去的路上,张浩天一直在想,什么样的成功才有意义呢?是官位c是权利c是地位?是财富c是金钱c是名义?他说不好,但知道周逸飞这样的成功并不是自己想要和渴望的,没有热情和动力,更无兴趣。可是,突起波澜的心为什么总也无法平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核桃树下 在取得了抗击雪灾和一系列工作的胜利后,自治区召开了大会,工作报告指出:“今后,西藏要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紧紧抓住稳定大局和发展经济大事,确保社会的长治久安,确保经济持续稳定协调发展,确保人民群众生活水平明显提高。”报告为西藏的长远发展指明了方向,为促进西藏经济发展和基础设施建设不断加快步伐增强了动力。 张浩天和田笑雨来到山南地区隆子县报道新落成的水电站。秋日的阳光洒满水坝,大地一片金黄。曾经奔流不息的雅鲁藏布江静卧山谷,倒映着蓝天白云。万亩良田一望无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c 张浩天深吸一口气说:“西藏真正的春天来临了!” 田笑雨远眺河谷的村庄田野,说:“真是一片希望的土地啊!” “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发展经济了,这一切来得多不容易啊!作为记者,看到近几年西藏的建设成果不断显现,我们感到欣慰啊!” “这都得益于改革开放的政策和稳定的发展环境。我们能亲眼见证和报道西藏的发展成果,用手中的笔和相机记录着这块土地上的变化,真是一件幸运的事!”田笑雨说。 “上个月我和小虎去草原,多布杰告诉我们,羊毛基地的项目已经开始运作了,种羊也已经选好。已经动员牧民开始试养了。这是宋建华最想看到的事!” “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看见西藏生产的藏毯远销国外,为国家创收外汇!” “刘敏说,酸奶加工也有了眉目,很快就能推向市场了。她干得真不错,听说她现在已经是雪莲县的副县长了!”张浩天说。 田笑雨突然想起什么,犹豫了半天,说:“听说记者部的副主任有可能是洛桑!” “今后西藏要加快民族干部队伍的建设,建立起德才兼备的少数民族干部队伍,这是政府提出的远景规划,符合西藏实际!”张浩天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内心有什么波动。 田笑雨见张浩天并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说:“近年来,你进步很快,几部新闻著述都引起了业内外好评,连续采写的几篇通讯特写和报告文学也广受读者赞誉。还有几篇专题报道在全国获奖,社会知名度不断提高。你虽然比洛桑进报社完,但成绩斐然,能力显著提升,这是有目共睹的。大家一致看好你,都说你是副主任的最佳人选。可是” 张浩天愣了一下,问:“你很在乎这个吗?” 田笑雨反问道:“你不在乎吗?” 这个问题的确给张浩天带来过不小的波动,心灵的震动不亚于一次强地震。但是,震动已经过去了,此时的余震已经撼动不了他的根基。他说:“谁当主任都一样,我不争这个。当初来西藏就不是要来捞一官半职的,何况洛桑的确很优秀!” “你真的这么想?”田笑雨再次问。 “真的这么想。人的一生,免不了要和名利打交道。因为名利毕竟是自身价值的一种体现,也是生活动力的一部分,对于男人尤其如此。我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功成名就,得到社会的肯定和他人的赞赏。但是,一味地追求名利是一种贪欲和偏执!” “你不觉得当一辈子记者太清苦了吗?”田笑雨继续问。 “如果怕苦c怕累就不要当记者。如果想当官c想发财就不要来报社。如果要名c要利就不要来西藏!”张浩天说。 田笑雨笑了一下,说:“说得好!” “我们应该正确看待现实生活中的名和利,以淡泊之心坦然对之,而不应该把追逐名利当成一生的追求!你说是吧?” 见张浩天如此从容和淡定,田笑雨欣喜不已,说:“原来还担心你迈不过去这个坎,现在我踏实了!” 张浩天忍不住刮了一下田笑雨的鼻子:“原来你在考验我?” 田笑雨摸摸被刮痛的鼻子,笑道:“绚烂是你,平淡同样是你!什么时候的你,我都欣赏!” 张浩天看着田笑雨笑了起来。突然发觉阳光中的田笑雨多了一种令人着迷的气质和神采,既可爱又光彩,和过去羸弱胆怯的她判若两人,说:“我都不记得你原来的样子了!” 田笑雨笑道:“我依然是我!” 这时,水坝下锣鼓喧天c彩旗飞扬。山坡上c田野间挤满了前来参加水电站竣工典礼的村民。 张浩天拉拉田笑雨的衣袖,说:“典礼开始了,走吧!” 竣工典礼上,自治区领导首先讲话。他说:“由国家投资c内地兄弟省市无私援助修建起来的列麦乡水电站今天竣工了。从此,列麦乡彻底结束了无电的历史,成为西藏第一个实现电气化的乡村。相信水电站的落成,一定会为列麦乡带来巨大的社会效益c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今后,将有力提高农牧区群众的生活水平” 领导讲话结束,乡长激动地走上台来表示感谢。他把一条条洁白的哈达挂在工程技术人员的肩上,为他们献上一杯杯甘甜的青稞酒。村民们随即在台下跳起了热情奔放的锅庄舞,老人孩子欢声一片。 仪式结束后,自治区领导又在专家的陪同下视察输电线路。张浩天和田笑雨跟随他们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并伺机进行采访。电力公司的领导告诉他们,建成的水电站装机容量为500千瓦,共解决了列麦乡七个村二百多户居民的生产生活用电问题,一所学校也因此实现了电化教学。水利厅的专家说,雅鲁藏布江的水利资源如此丰富,今后国家会投入更多资金建设容量更大c技术含量更高的水电站,为电网的延伸和扩展打下基础,让越来越多的乡村看到光明。 走过一片金灿灿的青稞地,领导折下一束麦穗仔细观察。农业专家走过来介绍道:“这是内地专家在高原上为我们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没想到第一年就获得了丰收。千粒重量高达五c六十克,比同纬度的东部地区高出一半,不仅颗粒饱满,出粉率也高。” 领导感慨道:“没想到内地的麦种不仅在西藏扎下了根,还取得了这么好的收成。如果明年有了水电站的灌溉,产量不知还要增加多少啊!”说完把手中的麦粒递给张浩天,问:“记者同志,你估计这一亩地能产多少斤粮食?” 张浩天仔细掂了掂,依然心中无数,鼓起勇气想猜一个数,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为难地说:“真的猜不出。” 领导笑着说:“今年全区粮食总产量比去年至少增长4以上,突破五亿公斤完全没问题。这可是一个奇迹啊!今后,国家‘一江两河’重点建设项目工程启动之后,我们还要大规模进行水利建设,扩大耕地面积,建立起多个万吨粮食生产县和商品粮基地,将有力提高农村生产力。” 乡长从一个正在收割莲花白的农民手中接过砍刀,砍下一个抱给领导,说:“这里的莲花白一棵四十多斤是常有的事。” 专家说:“西藏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如果水源充足,精心管理,就可以生产出优质的农作物。马铃薯亩产可达万斤,一个萝卜三十斤也不稀罕!” 这时,农民又从地里挖出一个像热水瓶大小的萝卜。领导吃力地抱着大萝卜喜笑颜开,说:“以后有了水不知会长成啥样?” 中午,大家在地头稍作休息,吃着糌粑和酥油茶,继续讨论着水利建设对农村经济发展的影响,憧憬着隆子县美好的未来。 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如丝似雪的白云,白云下起起伏伏的是金色的麦浪,麦浪旁流动着洒满阳光的河流。黄绿相间的杨树围绕着古朴秀美的农舍,农舍旁是一个歪歪斜斜的绿坡,绿坡上是几只走走停停的白山羊。眼前的一切色彩斑斓,像一幅精美的水彩画,总有一种说不尽道不完的美。田笑雨说:“我好像已经爱上西藏了,不仅仅因为它的美丽,还有我们的青春c理想和爱情!” 听到“爱情”两个字,张浩天突然有种冲动。他看着笑容纯真的田笑雨,觉得眼前的她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像雪域高原最美的景致,永远那么迷人c遭人喜欢。他的目光追寻着她,一刻不离。可田笑雨回头看他时,他的视线很快越过她的脸落在麦田里,又被起起落落的鸟儿带到远处一片绿荫中。他把糌粑塞进嘴里拉起田笑雨站起来:“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田笑雨拍拍身上的糌粑面,问:“去哪?” 张浩天拉着她飞快跑上田埂,穿过麦地,突然一条小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张浩天卷起裤腿就把田笑雨背起来,很快走到河中央。突然踩到一块尖硬的石头上,他身子一晃。田笑雨搂住他的脖子尖叫起来。张浩天感到一股热流涌上来,浑身像过电一样,惊悸而快感。上了岸田笑雨还在哆嗦,张浩天却兴奋不已。他问:“鞋湿了没有?” 田笑雨跺了跺,说:“没有。” “走!”张浩天拉着她钻进树林。 他们来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张浩天摘下一个青绿色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田笑雨。 田笑雨端详片刻,问:“能吃吗?” “当然能。”张浩天又去摘第二个。 田笑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舌头变硬发麻。她赶紧吐出来:“太苦了。” 张浩天见她满嘴褐色,哭笑不得,问:“你没吃过核桃吗?” “吃过啊!”田笑雨疑惑不解。 张浩天从草丛中翻出两块石头砸开核桃皮,很快把核桃仁掏出来,轻轻放进她嘴里,说:“尝尝,是不是你吃过的核桃?” 田笑雨小心嚼了几下,既惊讶又感动:“是的,就是我从前吃过的核桃。但是这个更嫩c更好吃。”看见张浩天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又问:“你怎么知道它是棵核桃树?” 张浩天没有回答,此时的注意力全在田笑雨迷人的微笑上。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沉醉般地说:“我什么都知道!”然后久久地注视着田笑雨,从她闪亮的双眸中也看见了她同样的渴望。他情不自禁把自己的嘴唇缓缓压了过去。 霎那间,田笑雨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浑身酥软,手中的核桃滑进草丛,全身心地享受着初吻的甜蜜。许久,张浩天才把自己身上的电流放完,把滚烫的双唇从田笑雨炙热的唇边移开,又专注地看了田笑雨一眼,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说:“爱情的春天终于来了” “走了,记者同志,出发了。”河那边有人高声喊。 张浩天这才松开田笑雨。两个人无限深情地对视了一会儿,同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双双跳出树林向麦田跑去。 夜幕降临,他们回到了列麦乡。通电后的乡村灯火通明,路边街灯下的孩子正在嬉笑打闹,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回到家中悠闲地收看着电视节目c品尝着美食。领导们挨家挨户地查看着通电情况,所到之处,村民们向政府表达着内心的喜悦和感激之情,每个人的脸都被明亮的灯光照得暖洋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不想说再见 回到报社,张浩天就抓紧时间起草新闻稿。他完成最后一个字后站起来伸伸懒腰,看见李小虎在整理照片,便走过去顺手拿起一张。照片上,红墙金顶的布达拉宫倒映在一池秋水中,宁静而深远。张浩天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和田笑雨在龙王潭约会的美好情景,脸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又拿起一张,夕阳下的布达拉宫光彩四溢,温暖而明亮,又想起了千里迢迢走过青藏线站在它脚下时的激动心情。 李小虎抽出一张,说:“这是我们去那曲报道雪灾那天早上拍的。看到它就想起那场旷世空前的雪灾,想起宋建华。” 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冬天。张浩天静静看了一会儿,把照片放在桌上,说:“拍这么多布达拉宫的照片,真的准备办摄影展啊?” “这是我最大的梦想!每天,我就像布达拉宫忠实而多情的恋人,和她幽会见面c倾述衷肠。记录她变化多端c风姿绰约的景象,就像在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一样。” “要坚持下来不容易啊!” 张浩天说。 “为了收藏艺术品我戒了烟,为了拍布达拉宫我改掉了睡懒觉的坏习性,为了办摄影展我决定走遍西藏的山山水水。” 这时,门卫给张浩天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是弟弟写来的。说爸爸那天给张浩天打过电话就病倒了。后来收到他的信知道张浩天要和蒋小娟断绝来往病情又加重了,现在已经住院一个多月。妈妈一直在医院照顾父亲。蒋小娟也常来帮忙,为父亲寻医问药c忙前跑后张浩天百感交集,既为父亲的身体担心,又为蒋小娟的不离不弃焦虑。 这时,田笑雨从菜市场采访回来,手里拎着一袋花花绿绿的蔬菜,进门就说:“原来我们要吃点青菜多难。看看现在的菜市场卖什么的都有,市民的菜篮子多么丰富!” 李小虎挑出一个西红柿塞进嘴里,还惦记着看信的张浩天,走过来问:“信上怎么说,你父亲身体怎么样了?” 张浩天刚才见田笑雨走进来已经把信塞进口袋里了,这时,听见楼下喊问又掏出来,说:“父亲住院了!” 田笑雨说:“那你赶紧请假回去看看吧!” 张浩天惦记着父亲的身体,更想早点解决自己的婚姻大事。他觉得唯有让父母早点见到漂亮温柔的田笑雨,才会改变他们原来的态度。他对田笑雨说:“父亲的病是老毛病了,得慢慢治。我准备春节回去,到时你和我一起回家见见父母。” 田笑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公婆了,幸福降临了却又觉得难以置信,说:“我,见你父母?” 张浩天拉住她的手,说:“我父亲见了你,保准什么病都好了。” 付出了那么多,终于等到了今天。田笑雨激动地看着张浩天。 李小虎看他们一往情深地久久对视,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咬了一口西红柿,说:“简直是进入无人之境了嘛!” 林江涛推门进来看见此情此景,问:“干啥,拍电影呢” 张浩天和田笑雨赶紧松开手。李小虎解释道:“他们准备为庆祝西藏自治区成立二十五周年表演节目呢!” 林江涛说:“演出到此结束。请看洛桑的宝贝女儿。” 这时,洛桑c梅朵和罗静走了进来。 田笑雨看见梅朵怀中的孩子就抱了过来:“好漂亮啊!” 罗静说:“简直就是洛桑的翻版,卷头发c大眼睛” 林江涛说:“今天洛桑是双喜临门啊!不仅有了宝贝女儿,还荣升为了记者部副主任了。大家说要不要他请客呀?” “当然要,这是必须的!大家说是不是?”张浩天第一个响应。 田笑雨发现张浩天态度诚恳,语气真诚,一点也不像强装笑脸,刻意掩饰。她彻底放松下来,逗着孩子说:“笑一个!” 罗静发现张浩天一直在看田笑雨,说:“罗姐给你介绍个对象呗。” 林江涛问:“你准备给浩天介绍谁呀?” 罗静指指田笑雨,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李小虎说:“还用你介绍,人家马上就要回家见公婆了。” 罗静说:“什么,都要见公婆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每次问你们,咋都说还没对象呢?” 张浩天和田笑雨低头含笑。 李小虎说:“罗姐,他俩就不用你操心了,还是给我介绍个嘛!” 梅朵厉声说:“小虎,你敢找别人,就等着瞧!” 洛桑问李小虎:“和德吉谈得怎么样了?” 李小虎想敷衍过去,说:“我一直在想,如果找个藏族姑娘结婚,生个孩子应该是什么民族?” 梅朵说:“当然是团结族了。” 李小虎问:“团结族?五十六个民族里有这个民族吗!” 林江涛说:“什么民族不重要,关键是跟谁姓,取什么名字。” 李小虎说:“我的孩子当然跟我姓了。” 林江涛说:“这不得了,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我们还担心啥?” 见大家都在笑,李小虎知道又被他们引到沟里去了,暗暗叫苦。 罗静收住笑,对张浩天说:“说正经的,今天有一事相求呢!我女儿过几天就要来拉萨读高三了。听说王雪梅老师是个培养高考状元的高手,帮忙介绍到她班上去吧?” 张浩天爽快地答应:“没问题。” 林江涛把张浩天拉到一边,低声问:“这次副主任,群众测评你是第一,可最后批了洛桑,有什么想法?” 张浩天笑笑:“怎么,还怕我跳楼?” “真的没有一点想法?”林江涛不放心地问。 “想法嘛,还是有的。不过相信我,我依然是我,一如既往地工作,一如既往地生活!”张浩天异常平静。 林江涛拍拍他的肩,说:“社长还担心你想不开,让我找你好好谈谈。这下我放心了! 第二天,张浩天就来学校找王雪梅联系林江涛女儿上学的事。正赶上学校召开年度总结大会,张浩天在会议室外面听见校长正在讲话。校长说:“今年,我校的高考成绩再一次名列前茅,无论是高考升学率c高考平均分都创下了全区第一的好成绩。尤其是王雪梅老师所带的毕业班,继去年之后再次创造了录取人数最多c高考分数最高两项第一,这在我校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下面请王雪梅老师给大家分享一下她的成功经验。” 王雪梅说:“说起经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勤’。常言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说的不仅仅是学子在求学道路上没有捷径可走,没有顺风船可驶,教书育人也同样如此,需要勤奋c努力c持续付出。站在七尺讲台,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扬帆远航必须以爱为舟,以勤为浆” 张浩天轻轻掩上门,看见门外宣传版面上“金榜题名贺高考状元,凌云壮志圆青春梦想”几个大字便走过去。宣传栏上张贴着学生的高考成绩和他们的照片。看着一张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张浩天不由得回想起毕业时站在“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倡议书下的情景,不免感叹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张浩天见王雪梅和几个老师走出来,喊了声:“雪梅。” 张浩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难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雪梅快步走过来疑惑地看着他,期待奇迹发生。她问:“你怎么来了?” 张浩天冲她一笑,说:“走,去那边转转。” 张浩天的笑容和王雪梅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的阳光c灿烂。王雪梅冷却多时的心突然“腾”地燃烧起来,难道失去的爱情又回来了?她心情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走过草地c穿过柳林,俩人的脚步一重一轻交替回响。这种感觉多么美妙,这样的节奏多么合拍啊!王雪梅臆想这就是两个人多情的缠绵和无声的倾述,脚下就是她和张浩天充满欢声笑语的幸福之路。她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永远跟着他这样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正当她胡思乱想时,张浩天停下来望着绿树浓郁c芳草遍地的操场说:“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间我们到西藏都五年了。真想回到过去,回到激情洋溢的青春岁月!” 回到过去,是回到我和你的过去,回到那段难忘的岁月吗?那时,天那么蓝,风那么清,还有你舒心的笑容和体恤的目光。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都如沐春风,煦阳般温暖!王雪梅看见阳光穿过低垂的柳条照在张浩天宽厚的双肩上,心中有一种无法抵抗的冲动。她动情地看着张浩天,而张浩天的目光却落在篮球场上那些充满活力的同学身上。他说:“那时的我就像他们一样青春四溢c充满朝气!” 张浩天感叹之后又说了不少近期忙碌的工作,丝毫没有提及王雪梅最关心的话题,更没有带来她祈盼的好消息。王雪梅失落而忧伤,他不是来说那三个字的,不会再发生奇迹了!王雪梅心里有许多不甘和不舍,想对他大声说爱,爱,爱!可是,觉得心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声的呐喊只有自己听得见。她真想投入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不能痛痛快快哭一场,在他肩头靠一靠也好,不能靠一靠,哪怕牵牵手也行啊!千百次在梦里和他相依偎,千百次梦想亲吻他的双唇,千百次想做他的新娘可是,他是这么的无心,这么的大意,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时,我一心就想来西藏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什么人劝都不听”张浩天看着在篮球场上奔跑起跳的年轻身影。 张浩天还在回味从前,王雪梅却在祈盼未来。怎么舍得离开从此成为陌路呢?多想把他拥入怀中直到永远啊!千百次这样想过,而今,他就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只要伸出双手就可以牢牢抓住!恍惚间,王雪梅张开双臂,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张浩天。这一刻她真实地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无数次梦中温暖过身心的温度,呼吸着他身上令人心醉的气息。她觉得自己抓住了,紧紧抓住了,再也不会失去 王雪梅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张浩天不知所措。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用力掰着她死死缠绕在腰间的双手。而王雪梅知道这一松手就是一生的距离,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他,任凭泪如泉涌 田笑雨刚刚去医院看过草原上的那个少年。他阿妈去年做完手术现在来拉萨复查,就要回草原了。田笑雨准备在他们走之前来找王雪梅联系少年上学的事。此时此景被她和路过此地的刘子航同时看到,俩人都惊讶不已。 刘子航不知道王雪梅紧紧拥抱的男人到底是谁,但是不管是谁,此刻他都真切地感到王雪梅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和自己无关。自己自始自终都没有走进她的心里,再追求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他彻底失望了,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默默离去。 田笑雨见刘子航走远了才流出泪来。泪眼中看见张浩天和王雪梅在霞光中紧紧相拥,那么的难舍难分,那么的感人至深。难道自己看见的是幻觉,看见的是别人?为什么爱情总是这么山重水复?总是这么扑朔迷离?总是这么千转百回?田笑雨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冰凉。她扶着墙闭上眼睛。 张浩天听见王雪梅压抑的哭声,感觉自己背上的衣服湿了一片,回头喊了几声“雪梅”。王雪梅依然没有松手。张浩天用力挣脱她的双手,回过身来看见她早已泪流满面,问:“怎么回事?”王雪梅这才如梦如醒,背过身去。 张浩天问:“发生什么事了?” 王雪梅想问:“爱,痛彻心扉c深入骨髓,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对不起,我没事了!” 张浩天疑惑地看着她,问:“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王雪梅勉强笑了笑,说:“真的没事了!” 张浩天见她慢慢冷静下来,说:“我今天来是为我同事女儿上学的事。她很想在你班里读书,可以吗?” 王雪梅抹掉眼角的泪,点点头。 “太好了,我替他们谢谢你!”张浩天感觉王雪梅已经平静了许多,又说:“你没事了吧?那我走了。” 张浩天走了很远还不放心,回头看了她一眼。 王雪梅不敢回头看张浩天的背影,而是抬头盯着微风中轻轻摇摆的柳枝。感觉风在柳条间缠绵徘徊,穿来穿去,久久不肯离去,就像自己的心被柳条抽来打去。她想起青藏线那个怦然心动的夜晚;想起他第一次来学校看自己的情景;想起自己在杨树上刻下他名字时的心情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抽象而具体,清晰又模糊。 一切都过去了,就像落下的树叶再也不能重回枝头,就像东去的江水再也不可能倒流。此时,除了眼睁睁看他离去还能做什么呢 张浩天穿过柳林,走过草地,回头想再看王雪梅一眼,却发现田笑雨站在墙边抹泪。他一惊,急忙朝田笑雨走过去。 田笑雨看见他走过来,一转身飞快跑了。 张浩天很快追上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田笑雨甩开他的手,继续奔跑。 张浩天再次追上她,问:“你是不是看见了刚才” 田笑雨没有说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真想一眼把他望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很激动。我猜是她家出什么事了!”张浩天急切地解释。 田笑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浩天,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张浩天呆呆地站着。是啊,让她误会和伤心的次数太多了,怎么才能自圆其说,让她安安稳稳c踏踏实实呢?张浩天觉得真的很愧对于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解释清楚。他看见田笑雨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样子,突然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一遍遍地重复:“请相信我!” 田笑雨终于靠在他肩头哭出声来:“为何总是这样?” 张浩天用力摇晃着她的双肩,一遍遍重复:“相信我!”直到田笑雨苦累了,抬起头看着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相信我了?” 田笑雨含泪点点头。张浩天再次把她拥进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狗改不了吃屎 徐致远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总想把过去耽误的时间都补回来。在旅游接待工作中,他注重细节,并不断创新思路,提高服务质量。接待国外的旅游团队,他不是简单地带游客走马观花c拍照留念,除了基本的景点介绍和人文风情浏览外,还精心规划旅游线路,开展个性化服务。由于他口语好,知识面广,导游工作细致扎实,很快成为了行业的金牌导游。 这天,徐致远到拉萨饭店去接客人。集合时间已过,可少了一对叫比尔的夫妇。他走到三楼客房正要敲门,见一个穿戴十分妖艳的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一闪又缩了回去。这不是黄菲菲吗?她在这里干什么?徐致远看了看手中的名单,登记的是比尔和菲菲。菲菲莫非就是黄菲菲?可她怎么和外国人混在了一起! 徐致远没有敲门,而是礼貌地回到大厅等候。不一会黄菲菲挽着比尔的胳膊走下楼梯。她已改变了刚才的装束,头上缠着一条不合时宜的印度方巾,戴着一副能遮住半个脸的大墨镜,嘴唇涂得血淋淋的,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改常态。就连比尔都为她夸张的装束感到吃惊,迷惑地看着她直摇头。 徐致远见他俩已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便迎上去用英语说:“早上好!比尔先生,我们已经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比尔看看大厅里站着的各国游客,说:“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徐致远向菲菲问候:“欢迎您,菲菲女士。” 黄菲菲扭了扭腰,装腔作势地“哼哼”两声。 徐致远已经确信无疑是她了。他笑了一下,转身对比尔说:“比尔先生,车已在门外等候,请上车。” 比尔向门外走去。而黄菲菲并没有听懂徐致远在说什么,看见比尔走了,才慌忙追上去挽着他的胳膊。 旅游团很快来到山南的桑耶寺,正赶上这里举行寺院维修竣工庆典仪式。各大寺院前来参加典礼的僧人和各方信教群众络绎不绝。庆典台上挂着一条写着“桑耶寺文物保护维修工程竣工仪式”的横幅,两边的宣传条幅分别写着“保护文化遗产”,“守护精神家园”几个字。 锣鼓震天,法号长鸣。文物局的领导开始讲话:“由政府资助专款六百多万元,黄金五万多克,耗资一千多万元,历时三年的桑耶寺维修工程,今天终于完工了” 徐致远向游客介绍寺院的维修过程和国家保护信教群众信仰自由的情况。之后,带着游客绕过典礼台,向寺院走去。他边走边介绍:“桑耶寺是西藏第一座佛教寺院,整个寺院坐北朝南,严格按照佛教中描绘的‘大千世界’进行布局。宏伟的正殿代表着宇宙的中心;环绕四周的四个大殿和附属建筑分别代表四大洲c八小洲;日月两殿代表太阳和月亮,而红c白c绿c黑四个造型别致的彩塔则是驱赶妖魔,震慑邪恶的各路天神。”大家听完讲解,环视寺院的庞大壮观的建筑,纷纷赞叹:“太壮观了,太不可思议了!” 徐致远带着游客继续往里走,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回头看见黄菲菲摔倒在地,头巾和墨镜掉在一边。徐致远走上前去扶起她,看见原形毕露的黄菲菲忍不住想笑。为了不使她过于难堪,他依然用英语问:“摔坏了没有,需要我帮你找医生吗?” 黄菲菲又羞又恼地看着徐致远,说:“不准告诉周逸飞。”说完从石头缝隙中拔出高跟鞋,捡起头巾重新戴上墨镜,在比尔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徐致远带着大家走进邬孜大殿,继续讲解:“具有藏c汉c印三种不同地域风格的大殿,每一层都与众不同,风格迥异。但彼此又是那么完美和谐地组合在一起,衬托着同一个主题” 比尔仰望独具匠心c造型新颖的大殿,不停地说:“真是和它的名字一样出乎意料,难以想象!”并忘乎所以地在黄菲菲脸上亲了一口,说:“就像你昨晚的爱,很有想象力和创造力,我非常喜欢!” 徐致远听得真真切切,浑身不自在,心底升起一股厌恶之情。 黄菲菲似笑非笑,脸红一阵白一阵,偷偷瞪了徐致远一眼。 徐致远扭过头假装没看见,却发现张浩天c李小虎和田笑雨参加完竣工典礼走了过来,忙叫住他们:“来了这么多大记者啊!” 张浩天看着前呼后拥的外国游客,说:“很牛嘛,带的都是外国人。好好向他们宣传一下我们的新西藏!” 徐致远笑道:“宣传西藏义不容辞。他们说西藏太美了,但是只能短暂旅游,不能长期居住。走不动,一动就心慌,喘不过气来。” 徐致远惟妙惟肖的模仿惹得田笑雨捂住嘴笑:“他们还说什么?” 徐致远说:“他们的问题稀奇古怪,有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我就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总喜欢拿几十年前的旧书来对照今天的西藏,问这问那!” 张浩天问:“他们问什么?” “他们喜欢问,为什么你们住的都是楼房,穿的都是我们西方人的牛仔裤?我们在饭店吃的牛奶和面包是哪里来的,街上怎么还有德国啤酒卖?不是说你这里的女人都不出门吗,为什么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姑娘?为什么和书上的不一样?” 大家哈哈笑起来。 田笑雨说:“致远,你成天带着游客满世界跑,可苦了丹丹了!” 徐致远摇摇小红旗,说:“有什么办法,她非要把孩子带进藏,一上课就把蓉蓉关在屋里。儿子又哭又闹,真是可怜!上星期蓉蓉一个人在屋内玩水,衣服从里湿到外,到现在感冒还没好。”徐致远看外国游客已经从邬孜大殿参观出来了,便邀请他们一起转转:“让我为你们服务一次,听听我的水平如何!” 张浩天说:“那感情好。” 他们没走几步,就被大殿和甬道回廊里一眼望不到头的壁画吸引住了。绘画题材广泛,内容丰富,除了一些在其他寺庙也能看到的传统佛教绘画外,还有庞大的“西藏史”壁画。从“罗刹女与神猴结合繁衍藏族的远古传说”到“宗喀巴创立格鲁派的伟大业绩”,从“桑耶寺史记”到“莲花山传记”,应有尽有,内容博大精深,色彩丰富绚丽。 徐致远用英语给游客介绍了一番,又指着一副壁画说:“这副壁画像一部史诗巨作,说的是金城公主的故事。通过‘宴前认舅’情节的描述,生动再现了唐番交流和藏汉人民间的友谊!这是我每次都要给外国游客重点介绍的内容。” 李小虎拿起相机对准壁画,徐致远阻止道:“不要拍,保护文物。”李小虎收起相机笑着说:“知道,就像我们刚才在新闻稿中写的,这是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文明的瑰宝和精神财富,要保护好c管理好c利用好!” 游客围着壁画,赞叹不已。 张浩天一眼认出了外国游客中的黄菲菲,问:“是黄菲菲吗?” 田笑雨说:“她怎么挽着外国人的胳膊?” 徐致远看了一眼正在和比尔接吻的黄菲菲,说:“就是她。” 李小虎惊叹道:“真是和桑耶寺的名字一样,出乎意料!拍一张拿回去给周逸飞看看。”说完拿起相机就要拍。 徐致远挡住他的镜头,“算了,别多事。”看游客都聚齐了,说:“走了,不陪你们了。” 张浩天和田笑雨走到转经道上,面朝太阳坐在一块石头上。 张浩天看着东南角的白塔,说:“怎么感觉像是北海的白塔!” 田笑雨看着转经道旁的十六罗汉石像,说:“造型好奇特!” 李小虎还念念不舍,跟着黄菲菲追出去好远,偷偷拍了几张才回来。他硬是在张浩天和田笑雨之间挤出一点空位坐下,忘乎所以地拍了田笑雨大腿一下,说:“非把周逸飞的鼻子气歪!” 张浩天听见田笑雨“哎呀”一声,回头瞪着李小虎:“你怎么是狗改不了吃屎!拍什么拍!” 李小虎笑嘻嘻地说:“我拍,我拍了一张黄菲菲他俩的正面像。看他周逸飞情何以堪!”说完,在转经道上晃起来,唱起了《洗衣歌》的调子:“没想到周逸飞也有今天!呀拉索,是谁帮咱们翻了身,是亲人解放军,是救星共产党,呀拉索” 张浩天又好气又好笑,把田笑雨拉起来,说:“疯了!” 田笑雨责备李小虎:“别幸灾乐祸。我希望每个人都过得好。” 这时,一位腿有残疾的老阿妈手持经筒慢悠悠地跟着他们,每次回头她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突然,身后“咚”一声,老阿妈被一个石头绊倒,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田笑雨立刻转身回去把她扶起来,帮她拍干净身上的灰土,又把地上的经筒捡起来轻轻放在她手里。老阿妈笑眯眯地看着田笑雨说了句什么,然后手摇经筒念念有词,慢慢走了。田笑雨愣住了,惊喜地看看老阿妈,又看看张浩天,半天说不出话来。张浩天不知发生了什么,问:“她说什么?” 李小虎说:“老阿妈是要为你这个白度母心肠的姑娘祈福吧?” 田笑雨走过来说:“她说,我很快就要喜从天降了!” 李小虎看看张浩天,重复道:“喜从天降?” 张浩天愣了一会,突然狠狠拍了李小虎后背一下,说:“我知道了,一定是我爸爸妈妈认可你这个儿媳妇了!” 田笑雨脸一红,娇美一笑,轻轻柔柔地说:“太好了!”说完,又看看老阿妈远去的背影,“她和德吉的阿妈一样,有一双慈祥的眼睛。” 李小虎捂住田笑雨的嘴:“打住,打住!” 张浩天一把将李小虎的手打开:“干啥,越来越放肆了!” 李小虎笑笑,问田笑雨:“你见过德吉的阿妈?” 田笑雨说:“前天在布达拉宫转经道上见到德吉和她阿妈。德吉还问我,你喜欢她送的狗,为什么就不喜欢她送的鸳鸯?” 李小虎“哼”了一声,说:“连麻雀和鸳鸯都分不清!看见没有,这就是文化的差异。想起将来某一天我也牵着一只老山羊拿着经筒和她走在转经道上,我就浑身发抖。” 田笑雨笑着念起了仓央嘉措的诗句:“转山转水转佛塔,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张浩天说:“德吉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吉他响起 林江涛的女儿林春按照父母的愿望来到王雪梅的班上读书,准备迎接明年的高考。王雪梅发现她一上数学课就无精打采,经常在课堂上偷看小说,有时干脆趴在桌上睡觉。放学后王雪梅叫住林春,问:“上课为什么不听讲,是老师讲得不好吗?” 林春耸耸肩:“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无所谓好不好。” 王雪梅很生气,但很快平静下来,说:“我有什么讲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提,无论是教学内容还是教学方法,你都可以大胆地说出来,老师虚心接受。” 林春拉了拉书包,急着要走的样子:“老师,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你讲的是什么!” “不懂你可以问,为什么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看小说?” 林春又耸耸肩:“那我今后注意就是了。”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从那以后,林春果然很遵守纪律,从不迟到捣乱。但上课总是用无神的眼睛盯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周后考试成绩出来,她得了个零分。王雪梅找她谈话。林春一见红红的“零”,高兴地笑了起来:“太好了,我就是要这个结果!”说完抢过试卷跑了。 王雪梅心中充满了疑惑。第二天一下课,就把林春拉到花坛旁坐下,问:“你好像是故意这么做的,为什么?” 林春满不在乎,说:“我是故意的,但不是冲老师你来的。” “那冲谁?” 林春晃动着双腿,说:“我妈!” “为什么?” “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也不关心我想什么,非要让我按她的要求读理科。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数字和图形头就大,对文字却情有独钟。文学作品能给我一个无限想像的空间和美的享受!” 王雪梅很快注意到林春的语言天赋和表达功底,认定她是个学文科的好苗子,就问:“那你对妈妈谈过你的想法吗?” 林春“哼”了一声,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和他们在一起生活过,和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不了解我,我也不想知道他们,但是我经常会在作文中虚构他们c美化他们,尽管他们一点也不好!” 林春晃晃腿,继续说:“印象中,我长这么大只见过妈妈三次。一次是我五岁的时候,她突然从西藏回来,见到我就逼我叫她妈妈。我不叫,她就狠狠打了我一耳光。第二次是我上小学时,一次数学没考好,她正好休假回来开家长会。听到老师批评我,不由分说又打了我一顿。第三次就是今年来老家接我进藏,我说我想读文科,上北大中文系。她又拿擀面杖敲了我一顿。所以我恨她,就是要考零分给她看!” 王雪梅知道班上有不少像林春这样的汉族孩子,由于长期不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缺乏必要的交流和沟通造成感情隔阂。特别是青春期无人陪伴,造成情感缺失,逆反心理很重。父母自身也牺牲了许多,即苦恼又伤心。王雪梅十分同情,说:“这不是你的错,是你们两代人为西藏做出的牺牲。不过后果已经产生了,我们只能去弥补,而不是相反,否则会影响你一生!” “我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考不上大学让他们后悔一辈子!” “对着干,那你读北大的愿望不就落空了吗?你就不后悔一辈子?”王雪梅打了一下林春不停晃动的腿。 嗯?老师不但没有批评自己,还设身处地为自己想。林春的腿不再晃动,问:“老师,那你说我怎么办?” 王雪梅笑笑,问:“告诉老师你真的喜欢文学吗?” “我的理想就是当个文学家c诗人。将来我要写小说,写诗歌,出版书籍!”林春仰望蓝天。 “要实现这个梦想,考上大学是第一步!” 林春想了想,说:“我的文科成绩很好,就是数学太差了!” “但是,不论读文科c理科都要考数学。因为数学是一门基础学科,不论将来从事什么职业,都离不开基础知识。” “对啊!可是现在开始是不是太晚了?” “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老师这就去找你的父母谈,征得他们的同意,为你转科,怎么样?” 林春跳了起来:“太好了,老师,现在就去我家吧!” 走进报社大门,王雪梅情不自禁放慢脚步朝张浩天的宿舍望去。多少次去过那里,有过欢笑,有过梦想c有过憧憬。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回忆,只有失落c只有惆怅! “老师,你怎么了?”林春发现王雪梅步履蹒跚,回头问。 “没什么!走吧!”王雪梅扭过头,感觉眼里有东西要流出来。 到了林春家,罗静听完王雪梅的劝说还是不改初衷,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让她学数理化是响应国家的号召!” 王雪梅耐心解释:“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不论大人还是孩子,没有兴趣是很难长期坚持钻研一项科学技术和专业知识的。就说陈景润c华罗庚这些数学家吧,他们也是因为对自己所从事的科学研究有着浓厚的兴趣,持之以恒c坚持不懈地努力才做出成绩的。” “兴趣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她连数学书都不看哪来的兴趣?” 林春插嘴道:“我要像爸爸那样,写文章,写评论!” 罗静瞪了她一眼,说:“他写写画画一辈子,有什么出息?” 王雪梅说:“不论什么行业c工作,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快乐。但强迫自己做不感兴趣的事,是没有任何幸福而言的。你总不希望林春用自己一生的时间去做一件你想做而她不感兴趣的事,让她留下本可避免的痛苦和遗憾吧?” 这几句话一下就打动了罗静。她想了好一阵,又看了看满怀期待的林春,终于改变了主意,说:“林春长这么大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半年。她有许多心里话都不和我们说。我想她给你说的这些,一定是她最真实的想法,我们当父母的不应该阻挠。” 王雪梅说:“你能这样想就那太好了!” 罗静还有些犹豫:“读文科也得学数学,她原来欠下的功课怎么办?不读你的班,她还能考上大学吗?” “不读我的班,我也会抽空为林春补习数学的,你放心。” 林春说:“老师,你太好了,我一定用心学习!” 罗静说:“王老师,你对学生的爱,真的是名不虚传啊!” 接着,王雪梅又从林春的成长过程c兴趣爱好c性格特点等方面和罗静进行了深入交流,同时委婉指出罗静简单粗暴c棍棒打骂及高压态度管教孩子的弊端。罗静听得心服口服,连连称是。 王雪梅走出林春家已是华灯初上。路过张浩天的宿舍,她看见屋内的灯光闪闪烁烁,忍不住停下脚步再次回首凝望。忽然,她听见熟悉的吉他声缓缓响起,像夜色中飘来的一股清风,不由得慢慢走过去,靠在窗前细心听起来。虽然不知道张浩天弹的是什么曲子,但是舒缓柔和,缠绵徘徊的曲调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心,好像那把吉他就架在自己心灵深处。他一下一下拨动的就是自己的心弦,而心一声一声在弹拨中悄悄滴血。王雪梅渴望自己此时能彻底融化,融化在他缠缠绵绵的乐曲里 婉转悠扬的旋律像在述说过去c回忆从前,又像是倾述衷肠c表达思念,还有淡淡的忧伤和无尽的失落,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那年在唐古拉山口,自己站在张浩天的身旁,在他的吉他伴奏下顶着风雪唱歌,是那么的舒心c那么的愉悦!和他认识已经五年多了,既幸福又心酸,既甜蜜又苦涩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啊!真希望时光倒流!真希望一切可以重来!真希望自己还能站在他的身旁! 激情的火焰燃尽了仅存的亮光,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余温。王雪梅知道,此时张浩天的琴声并不是为自己响起,他在为她,为那个拥有幸福的女人拨动心弦! 王雪梅自叹自怜,一曲终了悄然落下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四面开花 按照张浩天和胡坤的约定,胡坤建成第一座大桥,张浩天要专门对他进行采访。当中尼公路的妥峡大桥竣工那一天,张浩天和李小虎来到了胡坤面前。 竣工典礼一结束,胡坤就从台上跳下来,拉住张浩天说:“怎么样,我说过我制造新闻,你负责报道新闻,今天可算实现了!” 张浩天看见胡坤取得的成绩,比自己获得成功还高兴。他回望身后披红戴绿的大桥,说:“刚才听领导介绍,这座桥不仅结构新颖c造型美观,还是一座经济实用c技术含量很高的大跨径桥梁。到底有多少个技术第一啊?” “妥峡大桥的建成,意义非同凡响。因为是我参与设计和施工的第一座桥梁!”胡坤笑过之后又说:“妥峡大桥是中尼公路上第一座双孔上承式悬索吊桥。四根主索采用了目前世界上质量最好的镀锌钢丝架设,加劲钢桁架高度达到三米,实行国产槽钢c角钢就地拚焊新工艺这么多新技术在高海拔地区同时采用,还是世界桥梁建造史上的第一次。对我们可是个不小的挑战啊!” 张浩天说:“听说仅桥梁荷载试验你就反复测算调试了上百次。这项工程还获得国家级成果奖。是真的吗?” 胡坤笑道:“想当初我立志要在高原创造桥梁史上的奇迹。有的同学说我想出风头,有的说我不切实际,有的断言我要不了一年就要逃跑回去。看我怎么样,给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小虎说:“在西藏,道路和桥梁建设是最基础c最重要的设施,交通便利了,经济发展才有保障。刚才我们去采访附近的村民,他们说有了桥c通了路,就准备去买汽车c拖拉机,把自己家的牛c羊和农副产品拉到外地去卖。” 胡坤不无自豪,说:“这么长c这么宽的桥,不仅给村民带来了方便,还能满足当地未来五十年的交通发展需要。” 张浩天说:“交通作为国民经济的基础产业,对西藏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你这个交通人功不可没啊!” “虽然西藏主要地市公路网已经初步形成,但公路等级并不高,加上自然灾害频发,我们还有很多技术难题没有攻破啊!”胡坤说完,带他们走上宽敞笔直的大桥,详细介绍着他们目前在桥梁建设过程中遇到的技术难题,讲述着施工中千辛万苦的测试过程和一个个攻关的技术难点。言谈中可以看出他对梦想孜孜不倦的追求和精益求精的钻研态度,有成功的快乐,也有失败的痛苦,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展望。 刚走下桥,胡坤的局长就陪同领导走了过来。局长把胡坤介绍给身边的领导,并好好把他夸奖了一番。领导握住胡坤的手,说:“知道知道,刚才会上专门提到的创造了多个世界第一的胡坤工程师!为西藏人民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和智慧,我们感谢你啊!” 胡坤看见“毛眼眼”也跟在后面,故意拍拍胸前的大红花,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以后我会再接再厉,不断创新!” 张浩天看见胡坤一副表演的神态,不由得往身后看了一眼。 领导走了。李小虎说:“胡工,站在这里和桥照一张!” 胡坤刚才还口如悬河,一说照相突然变得拘谨起来,拉拉皱巴巴的衣服c跺跺鞋上的沙土,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照完了,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说:“走,去见见我婆姨!” 张浩天和李小虎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婆姨?” “你们可别小看我其貌不扬的胡坤,到西藏我已经谈了三次恋爱了!前面两个,一个嫌我邋遢,吹了!一个担心我工作艰苦危险,被她父母拆散了!现在这个是我从老家领回来的农村媳妇。”胡坤指指正在帐篷前忙碌的女人,“就是她,在我们工地厨房帮忙。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婆姨!” 张浩天和李小虎走过去,看见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粗放的女人正在和面。她有力的双手揉着一大团面,毫不费力。 看见胡坤走过来,她轻松地把面团翻了一个面,“啪啪”拍了两下说:“猪肉馅的饺子,给你庆功!” 胡坤介绍道:“她叫燕妮。” 外表强悍的女人却取了这么个飘然欲仙的名字。张浩天和李小虎没有想到她这么名不副实,吃惊地看着她。 胡坤又给燕妮介绍:“我的好哥们,大记者。” 燕妮又“啪啪”用面棍敲了两下案板,笑起来:“你们是为采访我当家的来的吧?我家胡坤可厉害了,刚才喇叭里把他夸成一朵花,我听了乐得合不上嘴!” 胡坤笑道:“我婆姨能干得很。你们看,下个月就要生了,还天天在工地上守着我,洗衣做饭,端茶送水。” 张浩天这才发现,燕妮宽大的围裙裹着她圆圆的肚子。他批评道:“胡坤,这太不人道了啊!” 李小虎说:“把这一条写进你的采访中,要遭人骂的。” 胡坤笑道:“这就不要写进报道里了!我改,立刻就改!” 燕妮却笑呵呵地说:“改啥改!我老家的女人就从来没有坐在屋里等生娃的。女人生娃和下猪崽是一样的,没有那么娇贵!” 张浩天对胡坤说:“这里不同于内地,高寒缺氧,体力消耗大,还要伺候工地上这么多人的吃喝,不比你付出少啊!” 李小虎说:“桥也建好了,赶紧送媳妇回老家去吧!” 燕妮说:“回啥老家?我就在这里生。到时还要让他伺候我坐月子,给娃洗尿布呢!” 胡坤笑哈哈地说:“是的,我做好准备了,好好伺候你和娃。” 张浩天他们准备告辞。燕妮却拉住他们不让走,非要他们留下吃饺子。张浩天觉得让一个孕妇为自己忙前跑后,于心不忍,坚持要走。胡坤突然把刀往菜板上一剁,说:“走了,就别来了!” 他俩只好去河边洗了手,和他们一同包起了饺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为爱放弃 91年的春节,张浩天终于迎来了爱情的春天,带着田笑雨回家见父母了。他郑重向田笑雨许诺:“见过父母我们就结婚。” 张浩天站在了成都的家门口,对一路都激动不已的田笑雨说:“准备好了,我敲门了?” 田笑雨把张浩天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我好紧张!” 张浩天搂住她,说:“别怕,有我!” 田笑雨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张浩天抬手“噔噔”敲了两下。 开门的是张浩然。他说:“哥,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看见哥哥身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又问:“这是” 张浩天把田笑雨手中的行李塞给弟弟:“进屋再说。” 张浩然把他们迎进门大声喊:“妈,你快出来,哥回来了。” 母亲很快从里屋走出来,看见张浩天又惊又喜,说:“浩天,你可回来了!”然后盯着田笑雨细细打量起来:“这是” 张浩天把田笑雨拉过来,说:“她就是田笑雨!”又对田笑雨介绍道:“这是我妈妈。” 田笑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了声:“阿姨好!” 张浩天的母亲笑了笑,但脸上的笑容很快被一层愁云覆盖。 张浩天又指着张浩然说:“这是弟弟,浩然。” 田笑雨伸出手,说:“你好!” 张浩然浅浅一笑,并没有去握田笑雨的手,而是回头看看还在发呆的母亲。田笑雨心里一惊,看了张浩天一眼。张浩天搂了她一下,给她很大安慰,又向父亲的房子探探头,问:“爸呢?” 母亲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当张浩天再问时,她指指高低柜上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看着父亲的遗像,张浩天惊讶得话连不成句:“这怎么回事父亲” 母亲默不作声,低头抹泪。 张浩然低声说:“去年年底,父亲病情突然加重,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后来就你们同学都来了,跑前跑后的。” 张浩天手中的行李滑落在地,大叫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母亲哽咽着说:“是你爸不让我们给你说的。他说你回来一趟不容易,来来去去又要反应一次,危险!还说” 没等母亲说完,张浩天就“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遗像前:“爸,是我不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生我的气。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去了西藏,让您很伤心。你生病这么久,我都没给你端过水c递过药,临走也没见上你一面当儿子的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可你也听不见了今天,笑雨也回来看你了,可你” 田笑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站在一旁手脚无措。 张浩天跪了很久,两眼呆呆地看着父亲的遗像,几缕青烟把他和父亲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记忆中还从来没这么长时间注视过父亲,不仅觉得陌生还很遥远。他觉得父亲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眼中有无数个为什么,而他一个也答不上。张浩然走过去拉他,发现他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母亲又来劝他:“爸爸已经走了,再跪多久他也回不来了,还是起来吧!” 张浩天什么也没听到,脑海里一直浮现前年回来临别时父亲最后的情形:父亲抖抖索索起床穿衣服的情景,坐在饭桌旁默默看自己吃饭的样子,立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模糊不清的影子这些画面都永远定格在心中。 田笑雨想去劝慰,可一句话没说泪水就在眼圈里打转。她伸手去拉张浩天,可他动也不动。张浩天的母亲把她拉到一边:“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你跟我去吃点东西。”田笑雨没有走,默默站在一旁,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张浩天身旁,看着他父亲的照片,说:“叔叔,我和浩天回来看你了。我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无数次梦想今生还能够再次得到父爱。认识了浩天,我以为从此就多了一个家,多了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不曾想,今天终于来到你面前,我们还是阴阳两隔c无法见面虽然我们不能相见,但是我会永远把你当成自己的父亲,把这当成自己温暖的家” 张浩天惊讶地看着泪光盈盈的田笑雨,嘴唇颤抖着,舔了一下流到嘴里的泪水,突然把田笑雨搂在怀里 母亲和弟弟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神。 母亲把他们拉起来带到桌边。张浩然把饭菜端上桌。 张浩天的母亲给田笑雨夹了些菜,说:“看你们在西藏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多吃点。” 张浩天没有心情吃饭,胡乱扒了两口就把碗推到一边,起身回到自己屋里。田笑雨望着他的背影不无担心。 张浩天的母亲说:“别管他。” 整整一天,张浩天都不和大家说话,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第二天,他的双眼就充满了血丝,嘴角也打了几个泡。他草草喝了一点稀饭又回到自己屋里。田笑雨心痛不已,赶紧去厨房笨手笨脚地熬了一锅绿豆汤。她推开门,把汤放在张浩天的床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疼爱和关切。 张浩天望着墙上的吉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扭过头看着田笑雨,又看看冒着热气的绿豆汤。停了一会,他坐起来把温热的绿豆汤一饮而尽。田笑雨坐在他的身旁,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说:“从此,我会和你共担风雨!” 张浩天想说什么,咬了一下嘴唇,抓住田笑雨的手感激地看着她。 这一切都被张浩天的母亲看在眼中,为儿子找到一个体贴温柔的好媳妇暗暗高兴。但是,她脸上的愁云依然不散。 晚上,母亲看田笑雨已经睡下了,就悄悄来到儿子房间,坐在张浩天床边说:“看得出,笑雨是个好姑娘。她很爱你,你也喜欢她。可是,你爸爸临走的时候交代,非要你娶蒋小娟。” 张浩天一个翻身坐起来,说:“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欢她,为什么非要逼我!” 张浩天的声音很大。田笑雨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 “哥,你就不要固执己见了。爸爸妈妈喜欢蒋小娟,你又不是不知道。”弟弟靠在床头抱着枕头。 田笑雨忍不住坐起来听,心乱如麻。 “可我不喜欢!”张浩天说。 “可是,小娟等了你这么多年,别人给他介绍那么多都没有答应。这几年你父亲生病住院好几次,都是她跑前跑后张罗。我们怎么能对不起人家啊!”母亲为难地说。 张浩天说:“她有多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喜欢田笑雨!” 田笑雨很感动,捂住“砰砰”乱跳的心。 “笑雨姑娘是不错,但是,毕竟小娟我们更熟悉,更了解!这几年小娟几乎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多事情,我们怎能忘恩负义!”母亲说。 “是啊,哥,我也挺喜欢小娟姐的。她通情达理,温柔大方。对我也好,还帮我补习功课,找工作!”弟弟说。 “可是,这和爱不爱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为什么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不爱她,和她没有感情,会幸福吗?”张浩天说。 “怎么不幸福?我和你爸结婚前连面都没有见过,不也幸福地过了几十年!再说你弟弟都说好,还会有错?”母亲说。 “他说好,就让他去娶!”张浩天说。 “妈,你看他说的什么话!”张浩然把枕头砸过来。 “你爸爸临走就是放心不下这件事,千嘱咐万叮咛的。你怎么能违背他的遗愿呢?”母亲把枕头捡起来放在床上。 张浩天不再说话。 田笑雨感到头嗡嗡响,天旋地转,连床都在晃。听见张浩天的母亲从房间走出来,她重新躺下,可一夜都没有睡着。她陷入了两难境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爱了张浩天这么多年,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坎坎坷坷,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难道到最后还是要分开吗?失去张浩天是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可是他的父亲留下的遗言又怎能轻易违背呢?他的母亲和弟弟也都站在蒋小娟一边,张浩天有勇气冲破阻挠吗?田笑雨痛苦地纠结着。她想去找张浩天谈谈,可是,见他和弟弟已经睡了,又回屋躺下。 第二天,田笑雨早早起床。看见张浩天走出来,正准备约他出去走走,蒋小娟就推开了家门。 蒋小娟看了田笑雨一眼,很快明白了她的身份和来历。她径直走向张浩天身旁,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单刀直入地说:“浩天,你回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去办结婚手续了!” 张浩天起身坐在远处,说:“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 母亲看看蒋小娟,又看看田笑雨,欲言又止。 蒋小娟有些难堪,但是还是装出笑脸说:“这么多年,我就想和你走到一起。过去,我没有逼过你,觉得应该给你时间好好考虑。可是现在我们都不年轻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从来没有让你等!”张浩天说。 明明该有一个圆满的结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更深的伤口。蒋小娟想哭,说:“我付出了这么多,就等来这句话?” “你为我家做了这么多,我心存感激。但是要结婚,我是不会答应的。今天我正式告诉你,她,才是我要找的人!”张浩天把田笑雨拉过来,“她叫田笑雨,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和张浩天在大学相处了整整四年,比眼前这个女人更早认识张浩天,也更早表达自己的爱情,今天自己却成了局外人?蒋小娟不甘心。她看着田笑雨,又急又恼,把目光转向张浩天的母亲和弟弟,希望他们能鼎力相助,可他们也一筹莫展的看着她。蒋小娟突然站起来指着遗像说:“我可是在你父亲临走时发过誓的,一定要嫁给你。我怎么能失言呢?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呢?” 张浩天说:“那是你自己的事!” 蒋小娟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不会放弃你的!今天你不答应我,我就不离开这个家!”说完,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看着张浩天。 母亲和弟弟劝劝这个,拉拉这个。 田笑雨左右为难地看着他们,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拉扯自己的心。 张浩天站起来,气呼呼地对蒋小娟说:“你不走,我走!”说完打开门冲了出去。 母亲连喊几声,见张浩天头也不回,忙对张浩然说:“跟着你哥!” 屋里只剩下三个女人。母亲把田笑雨拉到身边说:“笑雨姑娘,这事也瞒不了你。小娟和浩天是大学同学,彼此了解熟悉。自从浩天去了西藏后,小娟一直在帮助这个家。尤其是浩天的父亲生病住院这几年,小娟跑前跑后,尽心尽力。虽然他们没有结婚,但是我们一直把她当成儿媳对待!而且,浩天的父亲临走又留下话,你说我该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张浩天和自己是真心相爱的,梦寐以求想走到一起。可是,他父母的感受也不能不考虑啊!如果自己非要坚持,一定会伤了他家人的心,让张浩天夹在中间难受!选择哪头都是如同要左手还是留右手的痛苦。田笑雨煎熬着。 蒋小娟说:“笑雨,我和你萍水相逢,没有恩怨。今天虽然是头一次见面,但是可以看出你是个善解人意c通情达理的人。我希望你理解我的感受,成全我们的婚姻,让我和浩天走到一起吧!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蒋小娟也想和张浩天走到一起,而且,等了这么多年!田笑雨心里很纠结,成全他们就等于牺牲自己的爱情,可是,自己又怎么舍得放弃心爱的人呢?但是自己坚持站在他们中间,势必让张浩天左右为难,让这个家不得安宁啊! 张浩天的母亲拉起田笑雨的左手,说:“笑雨姑娘,就委屈你了,我不能让浩天的父亲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啊!以后我下去和他见面,说什么呢?”说完,痛哭起来。 蒋小娟拉起田笑雨的右手,哀求道:“我求你了,看在我等了浩天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就成全我吧!” 田笑雨被她们左右撕扯着,心都要揉碎了。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看见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玻璃上很快汇成水流,像是自己潸然落下的眼泪。爱一个人不是要死死把他攥在手心里,而是要给他宽阔的天空和自由的呼吸。抓住他是为了爱,放开他同样也是为了爱。张浩天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不能再让他为了自己夹在亲情和爱情中纠结痛苦。 因为爱,田笑雨选择了放弃。可一想到从此两个人就要分道扬镳,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就要变成一生的回忆,她心中说不出的痛她默默哭了一会,转过身,说:“我现在就走!” 蒋小娟十分感激又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张浩天的母亲说:“不急,不急,等浩天回来再说!” 田笑雨已经打定主意,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她很快收拾好行李冲进了雨中,转身回望这个祈盼给自己带来温暖的家,再一次泪如雨下。 张浩天从家里出来后,一直在街心公园乱转。张浩然找到他后,两个人冒雨坐在湿漉漉的长椅上。 张浩然说:“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小娟姐” “你不要和我提她!我和她仅仅是大学同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她爱谁,要和谁结婚,我不感兴趣!” “可是,她等你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能对不起她啊!” “这是两回事。我不爱她,她就是等一百年我还是不爱!” “但是,这是爸爸的遗愿啊!” “每个人的生活和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任何人也无权干涉!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也走向社会两年了,你应该懂!” “可妈妈怎么办,她能想通吗?” “只能慢慢做她的思想工作了。我相信妈妈会理解我的!” 张浩然看见张浩天脸上c头发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叹口气说:“哥,我帮你去做妈妈的工作!” 张浩天抹掉脸上的水珠,拍拍他的肩,说:“谢谢你!” 张浩天回到家中,知道田笑雨已经走了,不顾母亲和蒋小娟的劝阻,转身就朝火车站奔去。 张浩天在候车室四处寻找,没有看见田笑雨。在站台上看见一列开往长沙的火车就要启动,他一边跑一边喊着田笑雨的名字,不停敲打着车窗的玻璃。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田笑雨没有买到坐票,正站在车厢里发呆,突然看见了张浩天在雨中奔跑呼喊,心都要跳出来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张浩天再次跑过,焦急地拍打着车窗。 田笑雨躲在车厢接头处犹豫不决。不能下去,不能回头,一个声音轻声说。不要放弃他,不能没有他,另一个声音大声喊。看见他的身影再次在车窗前闪过,田笑雨终于在车门关上刹那走下了火车。 她躲在柱子后面还在犹豫,不知该做如何选择。 张浩天追逐着徐徐启动的列车像疯子一样奔跑嚎叫,最终绝望地跪倒在地,看着远去的列车失声痛哭。他抽泣的后背像是被人突然抽掉了脊梁,瘫软在湿漉漉的月台上 田笑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流着泪快步走过去 列车已经消失在远方,万般绝望的张浩天慢慢站起来。突然看见田笑雨就在眼前,他喜出望外,扑过去把她拥入怀中,像害怕再次失去一样紧紧抱住她,问:“为什么要走?” “我不想看见你难受!”田笑雨的泪水伴着雨水流下来。 “你走了,我就不难受了吗?”张浩天抹掉她眼角的泪水。 “我也不想看见你妈妈难受!”田笑雨擦着他脸上的雨水。 “我过不好,她会更难受的!”张浩天撩开她湿漉漉的头发。 “蒋小娟爱你。我相信,她会对你好的!” “可是,我不爱她,她对我再好我也不快乐!” “还有你弟弟的态度,你爸爸的遗愿!”田笑雨还在顾虑。 “全世界的人你都考虑完了,我们两个还活不活了?” 田笑雨无言以对,深情凝望张浩天。她知道,从此,他就是自己一辈子的依靠和寄托。今后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再和他分开了! 张浩天取下她肩上的行李,拉住她的手说:“走,回家!” 他们回到家里,蒋小娟已经走了。张浩天对母亲说:“妈,我把田笑雨找回来了。希望你能理解儿子的心情,我爱她,没有田笑雨,我一辈子都过不好。” 母亲刚才看见张浩天不顾一切去找田笑雨,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儿子内心的痛苦,加上张浩然的劝说,很快转变了态度。她把田笑雨拉到身边说:“从你进门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看见你们情投意合,相亲相爱,我比什么都高兴。可是,小娟姑娘毕竟等了浩天这么多年,他父亲临走又留下遗言,我不得不这样做啊!不过,我现在想通了,浩天愿意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幸福,当妈的就高兴。我原来糊涂,现在给你陪个不是,请你原谅!” 田笑雨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知道你的难处!” 张浩然端来一杯水给田笑雨,说:“笑雨姐,我也说声对不起!只要我哥喜欢你,我就会喜欢你!” 张浩天和田笑雨看着他们,笑了。 母亲拿起桌上一封信说:“小娟走了,她留下这封信。” 张浩天打开信,看见上面写着: 田笑雨走了,是因为她深深爱着你。她一转身我就知道自己输给她了!而你,在知道她走了以后,不顾一切去找他,我就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我终于明白,今生今世你都不会属于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爱上我的。因为你心中只有田笑雨!你对她的感情是我从未体会过的,也是我最最渴望和羡慕的。情深缘浅,注定这是我一生的遗憾!因为爱,我决定放手!祝你们幸福! 夜晚温暖的灯光下,张浩天的母亲对田笑雨说:“看你们这么好,我也放心了。过两天让浩天去见见你母亲,把这事定了吧!” “我妈妈见了他一定很高兴的!”田笑雨兴奋不已。 “你们年龄都不小了,事情定下后还是早点结婚好。趁我身体还可以,早点要个孩子,我帮你们带!” 田笑雨高兴得几乎要笑出声来。 另一间屋里的哥俩也有说不完的话。母亲想去给他们关灯,听见张浩天说:“父亲就是我们和死亡之间的高墙。父亲在时,为我们挡住了死神,从来没想过什么是死。可是这堵墙倒塌之后,我们不得不直面死亡,认真思考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 张浩然说:“爸爸的离世好像给了我当头一棒,一下把我打醒了。知道了父母不会永远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哪一天会突然离去。这使我懂得了珍惜生命,依恋亲情。” “是啊,妈妈还在,就有半堵墙为我们挡风遮雨。今后,我们一定要对妈妈好一点,好好孝敬她。”张浩天说。 母亲听得泪眼婆娑,转身回到自己屋里。 张浩天还在和弟弟交谈。他突然想到了牺牲不久的宋建华,说:“去年,我一个同学为救助羊群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的死有一种悲壮。可父亲的死却像挖走了我心上一块肉,很痛!我一直认为是我去西藏才把父亲气病的。每想到这,我都深深自责!” 张浩然沉默了一会,说:“我一直试图去理解你去西藏的动机,可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一意孤行。宋建华为羊而死,我更不理解!”见哥哥不说话,张浩然又转移话题,说:“哥,你和笑雨姐是什么时候相爱的,给我讲讲呗!” 张浩天回忆着:“好像是一见面,她的行李散架了我去帮她。不,应该是她在八廓街走丢那次。也不对,应该是去书店那次” 过了两天,张浩天去了田笑雨家。见过田笑雨的母亲后,两个人的心贴得更紧了。 回到成都,他们来到古朴典雅c清幽秀丽的杜甫草堂,沐浴着初春的阳光,也享受着爱情的春天。田笑雨攥着张浩天的手穿过回廊,走过亭榭,看着小溪旁泛黄吐绿的柳枝在微风里摇摆,说:“西藏现在还冰封大地,这里已是满园春色了!” 张浩天看着一朵刚刚展开一小片鹅黄色花瓣的玉兰,说:“多少次梦回故乡,可是,回来了又想立刻回去,心情不知被什么牵绊着!” 田笑雨靠在梅苑的窗棂上,看着小溪旁几枝火红的海棠,说:“看我母亲多么喜欢你,连我都有些嫉妒了!她催我们赶紧去领证呢!” 张浩天的目光停在几束盛开的梅花上,迟迟不敢看田笑雨的眼睛,许久才说:“我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可是父亲去世还不到一周年我们就结婚,我” 田笑雨愣了一下。 张浩天说:“再等等好吗?” 田笑雨尽管很想早日成婚开始新生活,但是此时还是被他的真情打动了。坚守孝道是一个人的美德,应该理解和包容,爱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她点点头答应。 田笑雨温柔的力量再次打动了张浩天。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你太好了。” 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临走前,张浩天带田笑雨去见了他大学里的几个朋友,顺便也想借此机会答谢他们为了父亲的丧事鼎力相助。 酒桌上,张浩天把田笑雨介绍给大家:“我的女朋友,不,我的未婚妻,田笑雨。” 田笑雨站起来朝大家微笑点头:“你们好!” 大家不是惊喜,完全是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张浩天看气氛有些尴尬,端起酒杯对同学们说:“非常感谢大家!为了我父亲的事,你们跑前跑后没有少操心,本来是我这个当儿子该做的事情你们都替我效劳了。今天一杯薄酒,不胜感激!” “客气什么,都是应该做的。”“前锋”干完酒看了一眼田笑雨。 “父亲病了这么多年,我在病床前一天也没有陪护,一杯水也没有倒过,一片药也没有喂过,最后还要有劳大家,惭愧!”张浩天满怀歉意地说。 “谁让你一拍屁股就走了。后悔,晚了!”“中锋”向来心直口快。 “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你父亲生病住院多亏你弟弟和蒋小娟在医院伺候。别说,蒋小娟对你父亲真是好,端茶递水,煮汤送药,就像亲闺女一样” “团支书”发现“前锋”用胳膊捣了自己一下,便停下来“嘿嘿”笑了两声,“我们还以为你会和蒋小娟” 张浩天没有想到聚会一开始就触及到这个话题。他看了田笑雨一眼,对大家说:“我很感激蒋小娟为我家所做的一切。至于其他的,从来没有想过。” “你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蒋小娟等了你这么多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要不是知道她爱的人是你,我早就去追她了。这可好,你毁了两个人!”“团支书”把刚才说了一半的话又吐出来,完全不顾及张浩天和田笑雨什么感受。 “团支书”的话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还是让张浩天心里很不舒服。看见田笑雨对自己抱以理解的眼光,他才稍稍定下神来。 “小娟等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这个结果!”“团支书”把“蒋小娟”称为“小娟”后,情绪更加激动,“你去西藏后,一直是人家替你在尽孝,你父亲生病住院,哪次不是人教鞍前马后跑来跑去。现在好了,爹伺候完了就把人家一脚瞪了,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团支书”又被“前锋”捣了一下,停下来夹了一口菜堵住嘴。 张浩天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看着沉默不语的同学,感到既委屈又窝火。自己给蒋小娟写过多少封信,每次都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她坚持要这样做,怪谁?怎么到今天都成了自己的错?张浩天带田笑雨来见同学,本来想让大家刮目相看,心生羡慕,没听到一句褒奖誉美之词,还被他们暗比成了陈世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申辩,想倾述,转念一想,一句两句话怎么说得清楚,解释下去只能是越描越黑,越涂越乱。他有些后悔带田笑雨来这里。好在田笑雨始终彬彬有礼的看着大家,没有表示出一丝恼怒愤恨的情绪,张浩天才稍稍好受点。 “前锋”看张浩天陷入困境,笑着对“团支书”说:“是为蒋小娟打抱不平吧?” “我就是喜欢她,不隐瞒!”“团支书”说。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吗?”“前锋”问。 “她,她不喜欢我!”“团支书”说。 “那不就得了,还装得像个英雄似的,干啥?”“前锋”笑道。 大家也都笑起来。气氛转阴为晴。张浩天吐出一口气。 “前锋”看着张浩天和田笑雨说:“说说你们,恋爱经过。” 张浩天看看田笑雨,端起一杯茶,说:“田笑雨和我一个单位,也是一名记者。我们是一年来西藏的!” “喔,和浩天一样,也是自愿去西藏的大学生?”“中锋”问。 “是的,我和浩天是同一年毕业报名去西藏的,又是坐同一辆车到的拉萨。我们已经认识六年了,在一个办公室上班!”田笑雨很有礼貌地回答,说完温柔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笑着说:“在西藏女大学生不多,我是最有福的一个!” “看得出,找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得意忘形了!”“前锋”说。 刚才“团支书”的刀光剑影让张浩天底气全无,这句恭维多少让他找回点自信。张浩天喜不胜收,津津有味地介绍着他和田笑雨认识的经过和在西藏共同经历的难忘岁月。言语中带着幸福和满足,也夹杂着感悟和思考。田笑雨总是温柔地看着他,时不时轻轻柔柔地插话补充,而张浩天每次都报以认可赞许的笑容。大家从他们的眼神中看见了令人动容的温情和默契,料到他们走到一起绝不是偶然,也知道了蒋小娟为什么付出那么多依然会败下阵来。 张浩天他们的故事与众不同,经历非同一般。在同学眼中,张浩天和田笑雨都是超凡脱俗的人,可敬可叹。但为了虚无缥缈c不切实际的理想牺牲了那么多,也令人同情。所以,他们在倾听中总带着敬仰c不解和怜悯的表情。 “浩天,听你们说起西藏来滔滔不绝,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西藏人了!可是,在我们看来,你们既不像他们,也不是我们!” “前锋”听完他们的故事说。 张浩天沉思起来。说实话,到了西藏这么多年,高原的血雨腥风一点点改变着自己的外表,自己也最大可能地一点点融入他们,极力想把骨子里的原生态一点点磨掉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时至今日,自己并没有做到。现在,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他搞不清楚。 “浩天,给我们说实话,去西藏后悔不?”“中锋”仰着头问。 张浩天记得这个问题上次他们就问过了,当时自己慷慨激昂了一番,可今天不知为什么没有了底气。他捏了一下酒杯:“后悔什么?” “你敢说你当初不是头脑发热,冲动盲从?”“前锋” 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张浩天。 虽然张浩天不清楚当初有几分冲动和盲从,但是绝不是缺乏理性,头脑发昏。他笑了一下,说:“今天我还记得当初在倡议书签名的情景,和校长说过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我绝对是言行一致!” “至于吗?为了所谓的理想去拼命?献了青春还献生命,太傻了吧?”一个满嘴流油的同学问。 “我们不是为了献生命而去献生命,但是如果需要,我们也绝不退却,绝不后悔!”张浩天看着同学们并无恶意的嘲笑,又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说过的话,突然恍恍惚惚的。心里在逞强,眼泪却在投降,但是,他极力维护着尊严下的倔强。他说:“我说的是真的!” “不说实话!是没有勇气否定自己吧?”“团支书”冷笑一声。 张浩天不知道是不是非要说后悔了他们才满意。他感到孤立无援,感到力不从心,急于解释又无从谈起,茫然地看着田笑雨。 田笑雨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我们都为你惋惜啊!看看在成都的同学,哪个不比你过得好?别看你当初是学校最优秀的,老师校长都看好你,可几年下来,同学们都跑在了你前头去了,和你拉开的档次不是一点半点!”“前锋”磕磕酒杯扭扭肥硕的身体,屁股底下的椅子不堪重负“吱吱”响了两声。 张浩天看看油头粉面c养尊处优的同学,再看看自己土得掉渣的蓝布衣服和洗得发白的咔叽布裤子,意识到一个起跑线出发的同学已经已经套了自己好几个圈了。这种差距绝不仅仅表现在穿着打扮和言谈举止方面,但区别到底是什么,他说不清楚。 “回来吧,和我们一起干,现在还不晚!”“中锋”鼓动他。 “是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不是一个职业定终身的时候了。回到成都安个家,守住老母亲在天府之国过几年悠闲日子不好吗?凭你们的真才实干,在哪里不能找碗饭吃?干嘛非得去没有氧气的地方受苦受累,见不了妈,伺候不了爹的,图啥!”“前锋”的椅子又叫了一下。 人生观c价值观和世界观完全不同,是偏差,是断裂,是塌陷?张浩天觉得自己刚才一席话就是湖面投进的一块无足轻重的石头,无法产生共鸣,冒了一个小小的泡就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水底。 同学们丝毫不在乎张浩天的难过。他们很快转移话题,口如悬河地谈论起了自己生机勃勃的产业,兴旺发达的公司,蒸蒸日上的资产。听起来,那些按日增长的收入像海浪一股股涌来,辉煌的业绩像万道光芒不停闪烁,那些还没拓展的商业领域好似布满了黄金只等他们去捡。他们前途无量,未来辉煌啊! 张浩天根本插不上话,只得静静的聆听。听着听着,突然和他们对比起来。难道只有自己选择最正确,他们的生活就毫无意义?只有自己在只争朝夕,忧国忧民,人家都是虚度光阴c浪费生命?世界上只有自己最伟大c最光荣,他们都卑微,都渺小?张浩天不知道为什么原来那么慷慨激昂,振振有词,今天却底气不足,恍恍惚惚了? 终于,同学们心满意足,意犹未尽地从宏伟的事业里解脱出来又对他好言相劝。“回来吧,别傻了!谁在乎你们的奉献和牺牲,谁知道你们的伟大和崇高时代变了,你们也要变啊!“前锋”苦口婆心地说。 “西藏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对你自己却是全部,对你家人就是唯一。你看你,父亲去世没有尽孝,母亲孤单无法陪伴,跑西藏去贡献牺牲,图个啥?”“中锋”诚心诚意地劝。 “现在不讲奉献牺牲了,现在比谁更有钱,比谁票子多!你这样坚守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还想当英雄?”“班支书”满腹疑虑地问。 张浩天决定结束这场看起来胜负悬殊,毫无意义的对话,站起来说:“谢谢大家的好意!我还是决定重返西藏!” “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前锋”站起来拍拍张浩天的肩。 “唉,算我们白说!”“中锋”长叹一声。 “不可思议,不可救药!”“团支书”摇摇头站起来。 更多的同学笑呵呵点头:“理解,理解!” 走出餐馆,告别同学,张浩天如释重负地吸口气:“总算结束了!” 田笑雨挽着他的胳膊慢慢走着,看着沿街的夜景,问:“他们一定觉得我们很古怪,很可笑吧?我们真的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吗?” “你说呢?”张浩天停下来看着田笑雨。 “我不知道!”田笑雨笑笑。 “不知为什么,在听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宋建华c刘主任和你父亲那些人。责任,担当之类的词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知道自己没有错却不知如何反驳。他们的话让我无所适从,甚至恐慌!难道我真的走错了,迷失了?” “也许这就是我们,习惯把国家意识c社会责任凌驾在个人利益之上,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和本能的欲望。和他们的格格不入,一方面是生活环境的影响,另一方面也许是自身的追求不同,还可能”田笑雨看着远处的霓虹。 “还可能什么?”张浩天急着问。 “我说不好,也许就是他们说的,本性难移吧!”田笑雨笑起来。 “人生就是一次次站在十字路口做选择题,向左还是右,永远没有正确答案!”张浩天看着灯红酒绿的街市。 “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 “是不是我的血液已经融进了高原的雪水?看见电视里的雪域风光就会目不转睛,听见收音机里的藏歌就会竖起耳朵。他们越是让我留下来,我越是想回去!” “不知不觉西藏已经变成了我们的精神摇篮,人生的真正!” “好了,不说这些了。看看我们是不是已经忘了在不缺氧的环境里如何奔跑!”张浩天拉着田笑雨的手跑起来。 在成都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的街头,两个人飞快朝前跑去,享受着久违了的,没有高山反应的轻松和自在。 不久,俩人向父亲的遗像深深鞠躬,向母亲和弟弟告别,再次踏上去西藏的征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向日葵 王雪梅为了帮助林春几个同学把欠下的数学课尽快补回来,再一次放弃了休假的机会,紧张而繁忙的工作让她暂时忘了心中的失落和孤寂。她批改完林春做好的试卷,说:“虽然有些知识点还不牢固,个别概念还有些模糊,但比我想像的进步要快。如果持之以恒,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成绩。” 林春接过标有“81分”的试卷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过去我学数学就像读天书一样。可如今枯燥乏味的演算c莫名其妙的公式c不知所云的概念,在你的描述中都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晦涩难懂。有时还觉得妙趣横生,挺有乐趣的。” 王雪梅鼓励道:“只要掌握了正确的学习方法,数学就不难。” “自从你和我妈妈谈话以后,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对我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蔼可亲了许多。爸爸还主动向我赔礼道歉,说过去对我关心交流太少,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有时我都产生幻觉,这是自己从前的父母吗?” 王雪梅笑了:“有了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就有了动力。” “我不会辜负老师的辛勤付出,一定努力迈向成功。” 这时,其加走进了教室。他穿着牛仔裤c背着双肩包走到王雪梅身旁,说:“王老师,我就知道你又没回老家过春节。下了飞机我就直接来学校找你了,果真在此。” 王雪梅仔细观察他的变化,发现他成熟稳重了许多,外貌和神情都带着浓厚的现代气息,说:“半年不见,变化不小啊!说话都带着京味!”转身对大家说:“同学们,他就是我经常给你们谈起的其加同学。他就是在这里读完高中考上清华大学的。既然来了,就让他给大家讲讲他的成功经验,好吗?” 同学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其加,热烈鼓掌。 其加不好意思摸摸头。 林春说:“分享一下你的成功经验呗!” 其加走到林春座位旁,转过身看着黑板,说:“我原来就在这间教室上课,就坐在这个座位仰望黑板,听王老师给我们描绘无限美好的未来和多姿多彩的世界。那时我就想一定要从这里起飞,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林春看着气质非凡的其加用这么流利普通话和抒情的语调表达内心的激动,吃惊地说:“这哪像个古板的理科生说的话,真是文彩飞扬啊!连我这个文科生都惊叹不已。” “都是王老师好!原来我对数学也是云里雾里,是她让我改变了学习态度。真可谓是一支粉笔为我们勾画出缤纷的三维空间,三尺讲台描绘着多彩的数字世界!”其加说。 大家看着王雪梅,激动地鼓掌。 王雪梅说:“不要说我,还是让其加谈谈他的感想吧!” “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目标明确,坚持不懈,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其加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毫不保留地把他的经验分享给大家。 王雪梅说:“你们知道他原来可是连汉语都不会说的藏族孩子,数学更是一窍不通。可是他有理想c有毅力c有恒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人生梦想。” 其加笑了笑:“在座的各位一定比我当初的基础好多了。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成功。” 大家拉他坐下,请他指点迷津。其加敞开心扉和大家谈了许久,起身告辞时把王雪梅拉到门外,从背包中拿出两桶麦乳精说:“老师,别太辛苦了,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又摸出一条包装精美的蓝色领带,问:“和浩天叔叔的恋爱进展得怎么样了?” 王雪梅一愣,支支吾吾地说:“嗯,挺好的!” 其加眼睛一亮,说:“那一定是我送的格桑花起作用了?” 王雪梅恍然大悟,问:“原来那一束格桑花是你送的?” 其加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是,也不全是。最漂亮的那朵是浩天叔叔亲手挑选的。” 王雪梅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其加把领带放在王雪梅手中,说:“替我转交给浩天叔叔,问他好!这次寒假回来,我还准备带阿爸阿妈去北京看看。” 其加走了。王雪梅平静的心再起浪潮,心底深处始终不愿放弃的那份眷恋又弥漫开来,侵蚀着她的心。 杨丹丹自从把蓉蓉带进西藏后,不得不分出许多精力来照顾孩子,而徐致远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一走就是好几天。原来什么都不会做的杨丹丹不得不学习洗衣c做饭c操持家务。虽然好几次把手指头当肉切了,把米放进高压锅不添水做成了爆米花,面条堵住高压锅出口把盖子掀上了天,她也得流着泪c硬着头皮让生活继续。 下课铃一响,杨丹丹急匆匆走出教室。一位学生拿着一篇论文追出来喊:“杨老师,请指导一下我的毕业论文。”杨丹丹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回头摆了摆手:“今天不行!” 平时,杨丹丹有课都是把蓉蓉交给没课的老师看管,或者把他留在办公室。这两天,蓉蓉受凉有些咳嗽,没法托付给其他老师,已经关在家里大半天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推开门见蓉蓉斜着身子躺在床上,她赶紧走过去。 蓉蓉见她进来,睁开眼睛柔弱地喊了声:“妈妈!” 杨丹丹心中一惊,把他抱在怀里。发现蓉蓉衣裤湿透了,裤裆能拧出水来。“蓉蓉,是不是又尿裤子了?妈妈不是给你说过尿尿要脱裤子的吗?” 蓉蓉喃喃地说:“太紧了,我脱不下来,使劲憋住还是流出来了。” 杨丹丹一阵心酸,摸摸儿子的额头很烫,又把脸贴上去试了试:“蓉蓉,告诉妈妈哪不舒服?” 蓉蓉感到妈妈的手那么柔软c温暖,努力笑了一下:“舒服。” 杨丹丹翻出一条棉裤给儿子换上。 蓉蓉说:“妈妈,我给你做好饭了!” 杨丹丹一看地上全是面粉,水桶里泡着半桶米,锅碗瓢勺扔得到处都是,忍不住吼叫起来:“徐致远,还要不要这个家?”她穿好衣服,又去推自行车。发现轮子没气了,背起蓉蓉就朝医院奔去。 刚出门就碰到了加布主任。他知道情况后,一个劲地道歉:“是我们没有解决好职工的后顾之忧,对不起!”说完把孩子接过来,“让我背孩子去医院!” 杨丹丹跟着加布刚跑到校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喊:“丹丹,跑这么快干啥?” 杨丹丹回头见李小虎骑着一辆自行车奔过来,赶紧招手:“快替我把蓉蓉送到医院去!” 李小虎没有听见杨丹丹在说什么,骑过来把车筐里的小白兔掏出来递给蓉蓉:“这是你妈妈给你生的小白兔,看看,喜欢不?” 杨丹丹把兔子塞进车筐推着李小虎:“快点,快点!我没心思给你开玩笑!” 李小虎问:“去哪啊” 杨丹丹把蓉蓉从普布背上取下来,说:“主任,你就不要去了。他有车,就让他带孩子去医院吧!” 李小虎看她一脸愁容,又看看满脸通红的蓉蓉,说:“病了?” 杨丹丹把蓉蓉五花大绑地捆在李小虎身上,说:“你带着蓉蓉先走,我把兔子送回去就来。” 李小虎拍拍后座:“还送什么兔子,上来呗,我带着你一起去。” 普布把兔子抱起来,说:“兔子交给我,你们快去医院吧!” 他们很快来到医院,杨丹丹去挂号。李小虎抱着蓉蓉四处寻找儿科的牌子,迎面碰上德吉抱着两卷纱布走过来。他想躲开,却被德吉一把抓住。德吉围着他转了两圈,慢悠悠地说:“让你藏历年去我家见见父母,你总是说忙,原来是忙着带孩子。”李小虎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谈起。德吉问:“你都有孩子了,还和我谈什么恋爱?”她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大家都朝这边看。 李小虎说:“别闹了好不好,孩子病了,我要去找医生。” “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德吉挡住他的去路。 “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李小虎推开她要走。 德吉摸摸蓉蓉的小脸,问:“告诉阿姨,他是不是你爸爸?” 蓉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轻声呢喃:“爸爸!” 德吉瞪着李小虎:“他叫你什么?爸爸!” 李小虎心里直叫苦,这个蓉蓉,让你叫时你不叫,偏偏这时候冒一句。但他无心和德吉纠缠,转身要走。杨丹丹拿着挂号单走过来,见李小虎还没找到儿科,忙问德吉:“请问儿科在哪儿?”德吉见又跑来一个女人,更加生疑,朝走廊尽头指了指,便跟着他俩走过去。 透过门缝,德吉看见李小虎抱着孩子,把温度计放进孩子的腋窝,一脸焦急的表情。一旁的杨丹丹心急如焚地向医生讲解着孩子的病情,完全是一家人的神态。 她竖起耳朵听医生问:“孩子几岁了?” 李小虎明确地回答:“四岁。” “病了几天了?” 李小虎看看杨丹丹说:“两三天了吧!” 杨丹丹点点头。 “有什么过敏史没有?”医生问。 这一点李小虎比谁都清楚,为此还被杨丹丹打过一拳。他说:“吃桃子过敏。” 连这都知道,还想抵赖!德吉退出去关上门,欲哭无泪。 医生仔细听了一下肺部,又看看温度计,说:“肺部有炎症,体温也很高,最好还是住院治疗。” 杨丹丹一听就急了:“不能住院,孩子他爸不在家,我一个人还要上课,根本脱不开身。” 医生摘下口罩,说:“那也得住院,否则转成肺炎就麻烦了。先给孩子打一针再办住院手续!” 李小虎说:“丹丹,不要犹豫了,听医生的吧!这几天我来照顾蓉蓉。” 杨丹丹又感激又为难地看着他,说:“这怎么可以?” 李小虎抱着蓉蓉走出来,看见德吉还站在远处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暗暗高兴起来。何不假戏真做,从此了断这事呢?想到这,他走过德吉身边时,故意在蓉蓉脸上亲了一口,说:“蓉蓉乖,现在没事了,有我和妈妈在,一会儿就不难受了。”说完又把手搭在杨丹丹肩上安慰道:“别担心,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回头看见德吉咬着嘴唇要哭的样子,李小虎心里好笑。 德吉又跟他们到了注射室。 蓉蓉看见护士用棉签擦针头就大哭起来,杨丹丹怎么哄都没有用。李小虎抱着蓉蓉说:“别哭别哭,保证一秒钟就不痛了。”果真,一秒钟后,针扎进肉里蓉蓉就停止了哭闹。杨丹丹感激地捏着李小虎的肩,恨不得亲他一口。 李小虎抬头一瞬,看见站在门口的德吉含着眼泪,又故伎重演亲了蓉蓉一口。德吉哭着跑了。李小虎有些难过又有些喜悦。 徐致远回到拉萨得知儿子病了,立刻赶到医院。杨丹丹一见到他就塞给他一个字条。徐致远看见上面写着一行英文,看也没看,说:“stay 一u t一 g一?你觉得这样纠缠有意思吗?” 杨丹丹咆哮着说:“书呆子,你看上面写的是什么?div一rce!”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结婚证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现在就和你离!” 徐致远捡起地上的纸屑,问:“为什么?” 杨丹丹哭道:“难道我们非要在这干够八年,把青春和儿子都献给西藏才有意思吗?够了,我再也不想忍受了,等儿子病好了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 徐致远说:“要回去你回去,我的事业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不想半途而废!” 杨丹丹骂道:“事业,狗屁事业!” 蓉蓉看见大人吵架,惊恐不安,怯生生地叫了声:“爸爸!” 杨丹丹呵斥道:“不准叫他爸爸!” 蓉蓉哭了起来。徐致远赶紧走过去哄儿子。杨丹丹打开他的手,不允许他碰蓉蓉。蓉蓉咬着指头委屈地看着他俩。徐致远抓起蓉蓉的小手说:“乖儿子,给妈妈说别生气了。” 蓉蓉摇晃着杨丹丹的手,说:“妈妈,别生气了,我再也不尿裤子了”还没有说完又咳起来,脸憋得通红。 “好儿子,妈妈不生气了!”杨丹丹哄哄儿子又转向徐致远:“为了爱情我牺牲了一切。自从跟你到了西藏就没过一天好日子,吃没吃,穿没穿。一个人搭进去就算了,现在把孩子也拖进来。每天不是把他托给老师就是锁在屋里,不是被开水烫就是被刀伤,感冒头痛都成了家常便饭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徐致远没有说话,觉得自己亏对她和孩子,没有资格反驳。 杨丹丹还在哭诉:“我二姐家的孩子又白又胖,比蓉蓉还小一岁,可比蓉蓉还高一头!你看蓉蓉,个子没张多少,体重还越来越轻!你看了就不心痛?” 徐致远只好再次发动蓉蓉:“给妈妈说别哭了,说我是后发制人,好戏在后头,以后一定长个大高个让妈妈瞧瞧!” “妈妈,我是后发制人”蓉蓉还没说两句又咳了起来。 杨丹丹掏出手绢为儿子擦嘴,说:“别说话!” 徐致远站在一边,说:“过去那么难,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的东西也丰富起来,就连拉萨的夜晚也时不时会下一阵雨,说明氧气也比过去多了嘛。” “多个屁,那几滴雨还没有我的眼泪多!”杨丹丹擦完儿子的脸又擦了一下自己的泪。 徐致远尴尬一笑,看杨丹丹眼睛红红的,走过来想为杨丹丹擦擦眼泪,说:“被哭了,我给你擦擦!” 杨丹丹把手绢扬在他脸上:“一边去!” 徐致远又盯着杨丹丹头上一根白发,伸手去拔,说:“一根头发!” 杨丹丹把他的手打到一边,说:“我就一根头发?” “白头发,一根白头发!”徐致远着急地解释。“ “就一根白头发?为了你,我整个头发都快白完了!”杨丹丹说。 “是,为了我,都快白完了!”徐致远说。 “快看看,是不是真的白完了?”杨丹丹忽然焦急起来。 徐致远赶紧凑过来,扒拉她的头发。俩人瞬间都忘了还在吵架。这时,张浩天c田笑雨和李小虎推门进来。 看见他俩柔情似水的一幕,张浩天笑道:“哟,在儿子面前还这么肉麻。”说完把一个玩具飞机递给蓉蓉。 蓉蓉检举说:“刚才爸爸把妈妈气哭了!” 张浩天问:“怎么回事?” 杨丹丹又开始奚落徐致远:“那天还是小虎把儿子送到医院的。这几天多亏浩天c笑雨来医院照顾蓉蓉。要你有啥用,和你离了算了!” 徐致远苦笑着说:“你们看看她,动不动就说离!” 张浩天对杨丹丹说:“我们知道你最不容易,又要上课,又要带孩子,可是动不动就说这话可不对啊!” 杨丹丹说:“不离怎么办?他成天都在景点转。我又不能带孩子去上课,我有什么办法!” 张浩天说:“致远过去苦于没有事情做,整天愁眉苦脸的,这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总想干点什么。应该多理解他,多支持他才对啊!” “多理解他c多支持他,可谁管我们娘俩的死活!你们知道的,过去的我会做啥?在家里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时还要爹妈把饭端到床头。到了西藏可好,吃没吃c穿没穿。有了孩子我啥都要从头学!连织毛衣c洗衣服c做饭的事情都得从头来!这些,我都不怕,可是,孩子一生病,我就没法了啊!”杨丹丹一副要哭的强调。 李小虎说:“你说,这么大个拉萨城,连个托儿所都没有,也找不到保姆,多落后!” 田笑雨说:“可把孩子送回内地也不是办法啊!” 张浩天拍拍徐致远的肩,说:“没关系,忙不开的时候可以把蓉蓉送到报社来,交给我们三个总放心了吧?” 徐致远说:“怎么行,你们怎么能带个孩子去采访!” 张浩天说:“我们三个可以错开,轮流带!” “交给两个大老爷们,我才不放心呢!”杨丹丹说。 “还有我嘛!”田笑雨说。 “还是离吧!我和孩子都走,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当英雄,见不到孩子让他急得跳墙!”杨丹丹背过身去。 徐致远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已经消气了,说:“好了好了,别再哭了。我们再坚持两年,儿子上学了就好了。” 蓉蓉出院后,徐致远又出发了。 他举着小红旗走下拉萨饭店大厅旋梯,迎面碰上急匆匆走上来的黄菲菲。她戴着墨镜,看见徐致远就把卷发拉过来遮住半个脸。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忙中出错,和徐致远擦肩而过时,她怀中的小包滑落下来滚到大厅。黄菲菲一脸惊恐,飞快跑下楼捡起地上一个黄灿灿的佛像,扯下脖子上的纱巾包裹起来,并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徐致远已经看见了,是一个镀金的释迦牟尼佛像,小巧精美,金光四射。他冲下楼,说:“你不仅”他本想说“你不仅和外国人鬼混”,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倒卖文物!” 黄菲菲见他揭穿了自己,愣了一下,说:“你少管!” 徐致远挡住她的去路,问:“你不知道这违法吗?” “不是我偷的,是我朋友干的,我只是帮他们送货。” “送货,是倒卖到境外吧?出事儿了一个也跑不了!” 黄菲菲的脖子软下来,把头扭向一边:“我有什么办法,钱不够花,总得想办法。” “你俩都有固定收入,怎么就不够花了?” 黄菲菲不屑地说:“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麻将桌上放一炮。” 徐致远说了一个字“你”,不知自己该吼还是该骂,说:“你好歹也要替周逸飞和孩子想想吧?” 黄菲菲只犹豫了片刻脖子又硬起来,说:“你要告诉他就别想当导游了。”然后把徐致远推到一边,消失在楼道里。 星期天,徐致远和杨丹丹带着儿子去大昭寺游玩,看见释迦牟尼佛像又想起了黄菲菲的事,忍不住对杨丹丹说:“那个黄菲菲真不是东西,前两天我看见她把一尊佛像卖给外国人。” 杨丹丹惊讶不已:“倒卖文物?她胆子也太大了!” 徐致远叹了一口气:“伦理道德对她这样一个既无耻又贪婪的人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事要告诉周逸飞,哪天老婆进了监狱还不知咋回事呢!” 正当徐致远拿不定主意是否告诉周逸飞时,周逸飞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周逸飞掏出七八个光怪陆离的玻璃瓶说:“菲菲买了一堆国外化妆品,可不知怎么用,给翻译一下。” 这是不是用倒卖文物的钱买的化妆品呢?徐致远一边想一边翻译给他听:“第一道,用这个保湿的。第二道” 周逸飞把手一挥:“太麻烦了,十几道工序谁记得住。” 徐致远给瓶子标上数字说:“就按这个顺序用吧。” 周逸飞满意地拿起来看看,说:“这个办法不错,既简单又实用。你家丹丹的化妆品也是你亲自翻译的吧?” 徐致远笑起来:“她还需要我翻译?” “对对对,忘了。丹丹就是教英语的。人家现在已经是副教授了!” 徐致远耐着性子和他闲聊了几句,本想回办公室,已经走到门口又转回来一吐为快,把黄菲菲的事全部告诉了他。可周逸飞听了并没有多吃惊,好像早就知道自己培育的金鱼迟早要变成海龟似的,不经意笑了一下:“太好了。”然后点起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有她这个把柄在我手里,无疑增加了我讨价还价的筹码。” 徐致远的反应速度远远赶不上周逸飞思想的飞旋,明白过来说:“你可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把婚姻家庭搭进去都在所不惜。” 周逸飞咬着牙说:“我和她结婚本来就不是为了爱情,这就叫有得有失,各取所需。她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管,只要她老爹把我的副县解决了就行了。就像这水,不管遇到多少阻力,始终情归大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完指了指墙上“上善若水”四个字。 徐致远没有想到自己急于给他说黄菲菲的过去,他却在满怀激情畅想自己的未来。他耐着性子听他解释完老子的“上善若水”,说:“你真是个涵养很深的利己主义者啊!” 周逸飞坐在椅子上摇晃起来:“你想批评我?” 徐致远压制心中的火气,说:“我想发火,我想骂人!” 周逸飞虽然还在得意地摇着小腿,但语气中已有了许多无奈,晃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小,说:“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真是瞎操心给你说这些。”徐致远转身要走。 周逸飞拍拍桌子说:“你的小红旗,拿走!” 徐致远走后,周逸飞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打翻在地,气鼓鼓掏出一根烟猛抽起来。 王雪梅又结束了一学年的课程,准备送走她第三批高中毕业生。下课铃声响起,她恋恋不舍地合上课本,满怀眷恋地说:“同学们,最后一堂课结束了,我只能陪你们到这儿了。再过两天高考的日子就要来临,此时我有许多话想对你们说,或是加油,或是不舍,或是祈盼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我却不知从哪说起。” 此时,有的同学默默注视着她,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在抹泪。王雪梅深情的目光扫过每个同学的脸,继续说:“对你们来说是高考临近,对我而言却是离别将至!”说到这儿,王雪梅有些哽咽,眼圈有些红,停顿了一下,又说:“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片天空等着你们去翱翔,而考场就是你们起飞的地方。你们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树立必胜的信心,认准方向,勇往直前!好了,同学们,再见!” 同学站起来和她告别。有的默默不语,有的含泪拥抱。最后一个同学离去,王雪梅回望空荡荡的教室,长长舒了口气,刚出门就看见陈西平从墙角钻出来。 陈西平捧着一大把向日葵走到王雪梅面前,用花挡住自己的脸,说:“给你的!” 王雪梅从向日葵耀眼的黄色光影中看清了他绯红的脸,问:“哪来的?” 陈西平摸着金黄色的花瓣说:“春天,不知是谁在我们工地扔了一把葵花籽,见发了芽我就经常去浇水c松土,看着它们一天天长高c开花,我就想”其实他想说“我就想摘了送给你,看你捧着向日葵是什么样子”,但不知为什么要改变初衷,说:“我就在想,这些向日葵每天都跟着太阳从东转到西,第二天早上它们又是怎么回到东边的,难道是猛一回头”说完忍不住笑了。 王雪梅也笑了:“猛一回头” 陈西平见她开心在笑,又说:“本来想等秋天向日葵熟了,连盘子摘下来一齐送给你!可是等不及了,我明天就要离开拉萨去昌都修机场了,只好把它们都摘了” 这些日子,王雪梅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沐浴朝阳或身披晚霞,在学校的食堂和自己并肩而坐,已经习惯他给自己削铅笔c泡热茶了。听他说要走,王雪梅突然觉得有些不舍,说:“这么快就要走了?” “是啊!多想再留几天,可是你喜欢向日葵吗?” “喜欢!”王雪梅抚摸着软软的花叶。 “我还担心你会骂我土气呢!” “怎么会呢?金灿灿的花瓣,充满生机,给人希望!” 陈西平终于放开胆子倾吐心声:“每天我看见朵朵葵花朝着太阳,整齐地从东转到西,就像看见你和你的学生一样。” 王雪梅觉得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发现陈西平眼中充满了柔情,顿时心慌意乱。 陈西平也被她看得手脚无措,把头扭到一边去。从悄悄爱上她到偷偷窥视她,从喜欢和她靠近到渴望得到她,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而如今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这一走会不会就是无言的结局呢?他说:“下次再见到你还不知什么时候?” 王雪梅听出他的依依不舍,说:“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道。邦达机场一年半载不会完工。”见王雪梅不再说话,陈西平不想再错失机会,问:“你会给我写信吗?” 王雪梅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爱情的来临,可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份迟来的爱。她避开他的目光,闪烁其词地说:“写信嘛,也许”说这话时,她很难受,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得到爱情,多么希望被人挂念,多么梦想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啊!但她知道自己心中始终只装着一个人,任何人也容不进去,就是在得知张浩天就要结婚,很快就要和田笑雨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还不想放弃最后的爱。她明明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注定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可还是愿意这么坚守着,固执地保持着余温。当陈西平再次重复“你会给我写信吗”,她无言以对,攥了一下拳头,动了动脚。 陈西平虽然没有得到王雪梅肯定的回答,但是感觉她的脚指头在鞋子里动了动。他已经有了答案:她犹豫不决,难下决心。这样的结果让他有些难过,有些失望。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要喷薄而出,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一下,说:“那我走了,你多保重!”走了几步,才发现花还在自己手中,刚回头就听见有学生喊:“王老师。”陈西平慌忙把花塞在王雪梅手里,转身要逃。可袖口上脱了线的毛衣丝丝缕缕缠绕在葵花上让他不能脱身。情急之下,陈西平咬断线头跑了,转身刹那间,泪水滑落脸颊。他觉得自己不但滑稽可笑,还非常可怜。他跑得飞快,转眼间就消失在校园尽头。 泪水太多c也太快,一下子就模糊了陈西平的眼睛。为了不让王雪梅看见自己伤心的样子,陈西平没有去擦眼泪,而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跑到拐角,确认王雪梅已经看不见自己了,才停下来抹了一把眼泪。陈西平看清前面一棵带着黄叶的杨树挂满惆怅,愣了一下,突然念起来:“送你的时候,正是深秋。我的心像那秋树,无奈潇洒一地,只把寂寞挂在枝头。你的身影是帆,我的目光是河流。”没想到自己为王雪梅抄了那么多汪国真的诗,觉得这一首是最不可能用到的,今天却恰到好处表达了出来。 王雪梅捧着向日葵看着陈西平远去的背影,霎那间有些心动。她不由得回想起和陈西平相处的每一段时光,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时刻能感觉到他的温暖和深情,他像涓涓溪流伴随自己了这么久。因为有了他的关心和陪护,那些平淡的日子才变得有些生气和光彩,那些寂寞孤独的日子也多了许多慰藉和温暖。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被陈西平的执着和真诚悄悄打动了,仿佛看见向日葵的花盘上飞舞着金黄的蜜蜂,漫天都是,漫天都是。 喊王雪梅的是林春。她老远就看见了有人给王雪梅送花,走近才看清是向日葵,说:“送向日葵,好土!不过还挺浪漫的!” 王雪梅不好意思地把花拢了拢,问:“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春背着手欣赏着向日葵和王雪梅,笑嘻嘻地说:“厉兵秣马,志在必得!” 王雪梅有意给她泼了点冷水,说:“别得意忘形,过于轻敌。” 林春依然满面春风地说:“你不是说如果缺乏自信,比赛就等于提前结束了吗?” “我还说过,自负就等于自杀。” 林春知道老师过于担心自己了,笑过之后认真地说:“老师,放心吧!自从你说服我妈妈之后,我就看见梦想在向我招手,当我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我就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特别是你帮我补习了数学课,我就坚信会以优异的成绩回报你!” 王雪梅笑了:“老师就放心了。” 林春转身告辞:“等着我的好消息。”走了几步又回头一笑:“以后我也要让男朋友送我向日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过林卡 张浩天从刚刚结束的第五次牧区工作会议现场走出来,把沉甸甸的会议资料放进公文包,急匆匆回到报社,以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赶写新闻稿件。田笑雨去食堂给他端来饭菜,轻轻放在他桌边,没有打扰他,带上门走了。张浩天完成初稿又仔细校对了两遍,拿起桌上那张唐古拉山上的合影,深情地注视着宋建华的笑脸,如释重负地说:“全区牧区工作会议为草原的未来描绘了宏伟的蓝图,你那些伟大的设想就要变成现实了。我把这些都写给你了,你可以安心了!” 早上,田笑雨来到办公室,把带着油墨香的报纸轻轻放在伏在案头休息的张浩天身旁,并为他倒了一杯热水。 李小虎进来就拿起报纸念起来:“昨日自治区第五次牧区工作会议在拉萨召开,会议通过了《关于加强牧区经济工作的若干意见》c《关于加强畜牧业科技推广的决定》以及《畜牧业‘八五’计划和‘九五’设想》等多项决定,会议还制定了多项配套措施以推动牧区经济及社会发展”张浩天抬起头揉揉眼睛。 李小虎说:“要是宋建华活着该有多好,看看草原的明天!” 田笑雨说:“是啊,他最关心的草场承包到户c天然草原生态保护c优化畜群结构以及开发牧区特色商品都有了具体可行的措施,很快就能看见经济效益了。” 张浩天说:“给他捎去一份看看!”说完拿出打火机把报纸点燃,三个人肃穆地站着,默默地看着报纸冒出青烟,化为灰烬。 这时,林江涛推门进来,不停地用手煽动眼前的烟雾,咳了一声问:“搞什么名堂,楼道里都是烟!” 李小虎抓住一片飘起来的纸灰说:“给天堂寄了一封信。” 林江涛很清楚今天报纸的内容,说:“这几年,你们也为宋建华的梦想付出了很多,终于有了成果,可以安心了!”见洛桑走进来,林江涛把证书递给他,“正准备去找你,全区首届民族团结先进个人的证书和奖金都给你领回来了。喜得千金也没让你请客,这回再也躲不过去了吧?” 洛桑接过红灿灿的证书,说:“金色的秋季正是逛林卡(公园游玩)的好时候。明天我请你们去逛罗布林卡怎么样?” 秋日的罗布林卡阳光明媚,满目苍绿。藏族群众像过节一样,携老扶幼,牵羊带狗来到园区。他们几乎是把家都搬来了。扛着桌椅板凳c拎着各色美食c挎着录音机,喜气洋洋地穿行在树木花草间。 有不少家庭已经提前搭好了帐篷,点起火架起了锅。欢快的乐声裹着茶香飘荡在晨光中,帷幔里不时有人探出头来,微笑着打量着过往行人。绿茵茵的草地上躺着有不少戏迷,一边听着藏戏,一边看云清风淡。好几个帐篷已经打开了录音机,有的家庭跳起了“迪斯科”,有的在放才旦卓玛的歌曲“翻身农奴把歌唱”。 张浩天忍不住用新闻口吻赞叹道:“他们在歌唱美好的生活,歌唱幸福和欢乐!” 三人穿过草坪,绕过亭楼,走进洛桑家绣着蓝色图案的帷帐。看见洛桑的父母,就一同上前向老人问好。洛桑的母亲微微起身向他们微笑,继续捻动佛珠。洛桑的父亲放下手中转动的经筒,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用手指捏出一小团黄褐色的粉末放在鼻子底下“吱吱”用力吸了两口,好好过了一把烟瘾。 张浩天帮洛桑架好锅,添上水。李小虎坐在卡垫上逗着狗。田笑雨坐在梅朵身旁看着孩子。 对面帷幔里几个男人正在玩掷骰子,谁输了就学蛤蟆叫,不时看见他们在草地上一蹦一跳,“呱呱”乱叫。张浩天感叹道:“真羡慕藏族朋友这种活在当下,自得其乐的心态。从春天到秋季,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他们在草滩c河边吃喝玩乐的情景。” 李小虎说:“有的人几天几夜都不回家,顶级的享乐主义者!” 洛桑把茶叶扔进锅里,说:“明媚的阳光,温和的季节,对身处高寒缺氧地区的藏族人民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每一分钟都应该用来享受大自然的馈赠,不要浪费啊!” 这时,邓安和他媳妇笑哈哈地走进来。他媳妇挺着个大肚子,一脸幸福的样子。邓安给她拉过来一条高凳子,小心扶她坐下。可他媳妇还没有坐稳,看见梅朵怀里的孩子就凑了过去。 邓安把一块豆腐放在桌子上说:“我老婆做的,大家尝尝!” 洛桑笑着骂他:“让你带点菜你就带块豆腐,太财迷了!” 邓安笑道:“我老婆就是做豆腐的,除了豆腐我能带什么?” 李小虎说:“要带豆腐也得做熟啊,生的怎么吃?” 邓安掏出一把小葱,接过洛桑剔肉的刀,把豆腐切成小块,把葱花撒上去,说:“成了,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洛桑从没有见过这个吃饭,说:“你这个菜真是省钱省力,还能学个歇后语!”说完抓起一把盐撒上去。 张浩天问邓安:“上周你去山南见到李红没,她怎么样了?” 邓安说:“听说工作干得不错,就是还没有结婚。我走进办公室,她正对着你们送给她的那盆‘死不了’愁眉苦脸的。我好心好意劝她几句,还没有说两句话就被她骂出来了!” 李小虎问:“她还没有找对象?” 邓安说:“她说都是我害的,准备当一辈子女光棍了!” 张浩天说:“还是得好好劝劝她啊!” 这时,林江涛一家走进帐篷。他们向洛桑父母问好。老人脸上依然是亘古不变的笑容。罗静的目光扫过大家之后,也落在梅朵的孩子身上,并吸引过去。林春看见张浩天在打酥油茶,非要试一试。一杆子下去,酥油就溅到她脸上,直喊:“烫!烫!” 林江涛责备道:“打酥油怎么能用蛮力,看我的!”说完接过木柄轻缓抽打起来,示范给林春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还没给你浩天叔叔汇报你的高考成绩呢!” 林春说:“浩天叔叔,告诉你一个震惊世界的新闻,我考上了北大中文系。这都是王老师的功劳!” 张浩天说:“太好了,读北大,那可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罗静听见了,扭头说:“多亏听了王老师的话,要是我固执己见,可就把林春给耽误了,我们全家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洛桑说:“我提前报名啊!我女儿以后也要去王老师班读书。” 林春说:“浩天叔叔,我再告诉你一个震惊世界的新闻,王老师恋爱了。一个男人送王老师一大把向日葵呢!” 李小虎一翻身坐起来,问:“是吗,他是谁?” 田笑雨忽然想起什么,说:“去年教师节我看见一个男教师给王雪梅送玫瑰花,是他们一个学校的老师!” 罗静笑道:“别说王老师了,还是说说你们自己吧!浩天c笑雨,你们怎么还不结婚,拖着干什么?你看笑雨,什么时候见了孩子就不松手,你就让她早点给你生一个呗!” 张浩天和田笑雨相视而笑,脸微微发红。 林江涛催促张浩天:“男人主动些,赶紧打报告,把事办了。” 张浩天正要说什么,德吉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可看见李小虎,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抢过他怀中的狗,还没等李小虎“神经病”三个字说完,扭头就走出了帷帐。 梅朵追出去问:“一句话不说就走了,怎么回事?” 德吉停下脚步说:“我不想见到他,再也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梅朵拉住她。 德吉欲言又止,咬了咬牙说:“他已经有别的女人了,还有个四岁大的儿子。” “不可能。我们一个单位,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女人c儿子。” “我亲眼看见的,他和那个女人带着儿子来看病。” 田笑雨也追了出来,听德吉这么一说,知道是误会了,忙解释:“那天,李小虎去大学采访,正好碰到杨丹丹带儿子去看病。当时她爱人不在,李小虎就帮她把孩子送到医院。后来我们还在医院帮忙照顾了一个多星期呢!” 德吉眨眨眼睛,说:“我可是亲耳听到孩子叫他爸爸。他还知道孩子吃桃子过敏。” 田笑雨笑道:“你还不了解小虎吗?他就喜欢开玩笑,平时总逗孩子叫他爸爸。再说,我们都知道孩子吃桃子过敏。” 梅朵说:“那个丹丹我也认识,她爱人在旅游局上班。” 德吉破涕为笑:“真的?”转身回到李小虎身边,抱住李小虎的脸就亲了起来:“咬死你,咬死你!” 李小虎吓得半死,一把将她推开,反复擦着脸上的口水,说:“你是疯狗呀,扑上来就啃。” 德吉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端起李小虎的酥油茶喝了一口,说:“别耍什么花样,你甩不掉我!”说完又想来亲。李小虎站起来要跑,可德吉死死抱住他。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一切被玩骰子学蛤蟆跳误闯进来的男人看到。他看着在自己眼皮底下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目瞪口呆,“呱呱”叫了两声,跳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随风而去 此时的王雪梅也捧起了台历。她轻轻翻动每一张过往的岁月,体会着台历上那些密密麻麻记录下的心情留给自己的失望和悲伤。有悲有喜,有乐有痛,有笑有哭。有遇见他的日子c想念他的日子c难过的日子c欢喜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和他有关。一些特别的地方打着旁人不易察觉的记号,看似空白的地方也全写着他的名字。六个春夏秋冬,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多少的心血和相思编织成的情网啊!如今却独独笼罩自己! 一页翻过去的纸很快弹回来,冷酷无情地敞开给她看。这是张浩天和田笑雨领取结婚证的一天。也许这一页太沉重,翻了几次也没有翻过去。张浩天和田笑雨就要结婚了!王雪梅知道这一刻迟早要来,不论自己是否愿意,能否承受都是要来的。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还是难以接受。 她痴痴地望着一弯冷月。冷月也痴痴地看着她。 他们这两条河终于汇集到了一起,而自己这一条孤独的小溪又将流向哪里呢?王雪梅黯然神伤,再次捧起寄托挚爱的手绢,手指轻轻划过朵朵梅花。梅花依然含笑枝头,而她心中却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爱情已走到了尽头,一个人的独角戏也到了不得不谢幕的时候。没有机会表白的情感就像错过了季节的花蕾,无论它将开得多么娇艳妩媚,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只能无声地凋谢。此时的自己,就像夜空中的一颗寒星,不论自己用怎样的力气闪耀,黎明到来,它就要悄悄隐去,把光明留给太阳。 张浩天的温柔一直在梦里,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消失。 王雪梅红肿着眼来到办公室,赵主任已在门口等候她多时了。他说:“王老师,这个学期的课要作一下调整,学校安排你参加全区的教学经验报告团,请你们这些优秀教师在全区各中学巡回交流经验。你们这个组分到了昌都地区,尽快准备一下吧!” 王雪梅一听到“昌都”两个字,陈西平的影子就跳了出来。 赵主任说:“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宣传宣传我们的拉萨中学,展示一下我们领跑全区的一流教学水平!” 陈西平的影子还在眼前晃动,王雪梅极力挣脱出来,说:“请领导放心!我会尽心尽力把工作做好。” 赵主任走了,王雪梅又陷入沉思。陈西平走后给她写过好几封信,还寄来一本重新摘抄的汪国真诗集。因自己一直沉浸在对张浩天的情感中难以自拔,始终没有回过他一封信。此时张浩天和田笑雨即将步入婚姻殿堂,而自己还不知情归何处。这么多年,苦苦暗恋着张浩天,把所有的激情和精力都已耗尽,真的好累!真想靠在一个人的肩头好好歇歇c喘口气,而远在昌都的陈西平就成了她渴望歇息的驿站。这么多年,他始终不离不弃,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给自己的温暖和照顾是没齿难忘的。和他在一起,虽然没有和张浩天在一起的心悸c幸福c激动,但是,很安全c可靠c踏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无言的结局 徐致远先于田笑雨回到拉萨。他在昌都就知道张浩天和田笑雨快要结婚的事,所以,回到拉萨就和杨丹丹带着儿子来为他们布置新房。进屋见张浩天和李小虎已经在粉刷屋子了,徐致远挽起袖子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张浩天把一袋石灰粉倒进桶里,说:“不急,不急!” 徐致远笑道:“你是真不急还是假不急?你哄哄小虎还可以,想骗我这个过来人可不行。我可知道你现在是啥心情,恨不得今天就搂着笑雨入洞房,是不是?” 张浩天没有开过这样的玩笑,脸一下子就红了,极不自在地看了李小虎和杨丹丹一眼,说:“瞧你说的,都跟你一样了!” 杨丹丹低头笑。 李小虎却借题发挥,说:“浩天怎会跟你一样,一定比你当初还想入洞房,是吧?” 张浩天气得瞪了李小虎一眼:“说什么呢!” 徐致远说:“我承认,人和人不一样,但是在这件事情上,男人都差不多。当年我和丹丹谈恋爱,到了她那里就不想走,死皮赖脸想蹭到天黑,可最后丹丹还是把我赶走了。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回去的路啊,有多长!后来丹丹一说要结婚,我就恨不得嘿嘿,我不信你浩天能好到哪去?” 张浩天的脸更红了,说:“没有的事!” 李小虎说:“别说,昨天晚上我听见浩天在梦里喊了笑雨一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搞得我一夜都没睡好。早上起来我就看见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 徐致远和杨丹丹不知道李小虎要说什么。 蓉蓉问:“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干爹抱着个枕头不松手。估计昨晚你干爹抱着你干妈做美梦,口水流了一枕头呢!”李小虎说完哈哈大笑。 徐致远和杨丹丹都捂住嘴笑,连蓉蓉都“咯咯”地笑个不停。 张浩天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把手上的刷子一挥,石灰撒了李小虎一脸,说:“是你小虎搂着你狗儿子亲了一夜,口水流了一枕头吧!” 李小虎抹掉脸上的石灰,说:“搂着狗啥感觉,能一样吗?” 杨丹丹坐在凳子上整理着彩纸,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说:“你们说话注意点,蓉蓉还在这里呢!” 蓉蓉并不懂大人在说什么,看见李小虎的花脸一个劲笑:“小虎叔叔是个大花猫!” 李小虎说:“蓉蓉,去看看你干爹脸红了没有?” 蓉蓉放下兔子去看张浩天的脸,说:“干爹脸红了!” “去!”张浩天说。 大家又笑起来。 和田笑雨结婚是张浩天梦寐以求的愿望,是无数次憧憬过的美景。见他们继续拿自己开玩笑,张浩天也不想再遮掩什么,干脆敞开心扉,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本来就是人生最大喜事嘛!我当然高兴了!” 杨丹丹把手中叠好的纸花看了看,说:“终于要结婚了,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太不容易啊!到时,一定要热热闹闹给你们举行个婚礼。这屋子不仅要粉刷得亮亮堂堂的,还要扯上彩花,贴上红纸,把拉萨所有的同学都叫来!” 张浩天蹲在木架子上,说:“不要那么复杂,简简单单最好!原来我连房子也没有准备刷,想搬到笑雨屋里就行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可小虎非要把这个宽敞的房子让给我们,自己不吭不哼就搬走了!” 李小虎笑嘻嘻地说:“这事儿就别提了。我一个人搬到哪去都一样。以后我和虎子来蹭碗饭,不要把我们撵出去就行了!” 张浩天说:“这几天,小虎又找来石灰帮我粉刷房子。你们也来帮忙,让我感动不已!” “能不好好刷刷吗?我们俩住进来都六c七年了,从来就没有刷过房子,这么多年都黑成什么样子了?再说,这狗也在屋子里拉屎尿尿的,臭气熏天。怎么迎娶新娘啊!”李小虎说。 徐致远说:“小虎说得对!我和丹丹结婚那时,条件那么艰苦还想方设法刷了刷房子,点了几根红蜡烛!” 杨丹丹说:“说简单也不简单。结婚那天,我们还买了一瓶葡萄酒,包上几颗没处送的喜糖,拿了一条在八廓街买的印度方巾跑到拉萨河边,坐在灌木丛中看着月亮唱了歌。孤单冷清了些,但是心里还是暖洋洋的!尤其是看见他亲手给我做的一把梳子,心里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那把梳子被丹丹摔成了两半,后来我就动手给她做了一把。木料是我们科长家鸡窝上的一根红木。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偷别人家的东西。”徐致远羞答答地说。 “工具就是那把小刀,你们见过的。他一点点刻,整整用了一个月,做好的时候两只手全是血!结婚那天,我说。什么也不要,一把梳子就嫁给了你,亏死了。”杨丹丹说。 “那天。丹丹哭了,还喝醉了。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在拉萨河里,衣服也湿透了。我背着她从河边走回来,老师同学就像看马戏一样围了过来,一直陪我们进入洞房还不肯离去。当时我好激动,对丹丹说,快看,这么多人来给我们道喜!可谁知道,不一会他们叫来了校长,找来了校医,还有保卫科的人。他们问我杨老师有什么想不通的要去寻短见?我才明白过来,他们以为丹丹要跳河呢!”徐致远笑道。 张浩天说:“你俩还怪浪漫的!” 蓉蓉笑得咯咯的:“妈妈也会喝醉!” 李小虎扭头看见蓉蓉把自己的小黄狗涂成了斑点狗,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不涂你的小白兔呢?” 蓉蓉摸摸总是带在身边的兔子,说:“小白兔本来就是白的!” 李小虎说:“把狗涂成这样,被德吉阿姨看见,小心你的屁股!” 张浩天问:“小虎,看不出啊,现在这么在乎德吉了?” 李小虎笑笑不说话。 徐致远突然想起了王雪梅和陈西平,说:“浩天,我说你们干脆和雪梅一起办个集体婚礼,那该多热闹啊!” 张浩天问:“雪梅也要结婚了?” 徐致远说:“我也是这次到昌都才知道的。原来,陈西平早就喜欢上雪梅了,暗暗追求了她好多年,估计很快就要结婚了!” 杨丹丹说:“太好了,就一起办了,我来给你们张罗。我们学校多才多艺的老师有的是,一定给你们好好创意一下,办个又体面又浪漫的婚礼!” 徐致远和李小虎都说好。张浩天也觉得不错。 张浩天说:“当年我们进藏那三辆车百十号人,大部分都成家有孩子了,没有结婚的不剩几个了。小虎加油啊!” “急啥,等你和笑雨的事情办完再说!”李小虎说。 这时,狗抖了抖身上的石灰水跑到门边叫起来,田笑雨脸色苍白地走进来。张浩天赶紧从架子上跳下来扶住她,问:“你怎么了?” 田笑雨说:“雪梅出事了!” 大家一愣。 田笑雨哭泣着说:“我们赶到事故现场,雪梅的车已经掉到江里去了。车和人都被冲跑了,至今都没找到” 张浩天还没有听完,手里的刷子就“啪”一声落在地上。他直勾勾地看着田笑雨,问:“是不是搞错了?” 徐致远说:“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田笑雨说:“救援人员先后两次下到沟里,证实了发生的一切。学校正准备给他们开追悼会!我刚刚把她的采访稿写好,谁知” 大家感觉五雷轰顶,怔怔地站着。 蓉蓉不太理解大人心中的悲伤,捡起张浩天掉在地上的刷子继续涂着狗毛。小狗湿漉漉的,猛一抖身,把白灰甩在蓉蓉脸上。蓉蓉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狗也跟着吠了两声。 蓉蓉说:“爸爸,狗学我。” 大家笑不出来,心中是更深的忧伤。小屋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突然,李小虎想起什么,说:“她走之前留下一封信!”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信跑了回来。 张浩天打开信,一张浅蓝色的手绢滑落在地。他捡起来细细翻看,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有些模糊,又似曾相识。他慢慢打开信纸,大家都凑过来看。 浩天: 还记得这张手绢么?这是那年花开的季节,在唐古拉山你为我擦拭鼻血时留下的,我在上边绣上了火红的梅花。原以为初恋的花朵会一直绽放在心头,永不凋谢。可是只有我知道春去冬来,它开了几次又落了几回 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也许在见你第一面时爱情的种子就悄悄埋下了。我期盼有一天它能发芽生根c开花结果,就像我们一起在拉萨河畔种下的那棵白杨树一样,能带着你的名字一直向天! 好怀念那年,我坐在你自行车后座上飞驰在布达拉宫脚下,你载着我幸福地奔跑,风在我耳边轻轻吹拂。我闻着你的气息,感受着你的温暖。那一刻我以为我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爱情,一生一世都可以这么幸福地依偎在你的肩头 还记得那个晴朗的秋天,我们一起乘坐牛皮船徜徉在美丽的拉萨河上。我沐浴在清新的河风中,满心欢喜地听你讲童年的故事,感觉我那片莲花已经悄悄和你的荷塘连在了一起。我在幸福的海洋中畅游,追寻爱情的春天 后来才知道,从头到尾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爱情。我是你身边的一阵风,你是我远处的一个景。我们始终行走在河流两端,却永远无法走到一起 刻骨铭心的爱情深入骨髓,你却浑然不知。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束的爱情带给我的是痛苦的欢乐,悲伤的幸福!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温馨瞬间,都将成为温暖我一生的美好记忆! 请允许我在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对你真诚地说一声:我曾深深地爱过你!也算是对那段美好的爱情深深的眷恋和不舍吧! 好了,手绢还给你!希望你偶尔还能想起暗恋过你的我,有些傻,还有些痴。也希望有机会去看看那棵刻着你名字的白杨树,是不是又长高了一截 信是写给张浩天一个人的,可是五个人都在看。 读完了信,每个人都泪眼婆娑。大家的目光从信上移到手绢上,再从手绢移到张浩天脸上。 张浩天脸色煞白,双手剧烈颤抖着,慢慢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过去王雪梅那么多古怪的表情和离奇的行为在当时看起来百思不解c匪夷所思,今天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她心里一直装着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且埋藏了这么多年!可是,知道答案后,张浩天反倒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 田笑雨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自己深爱的男人一直被另一个女人默默爱了这么多年,竟然浑然不知,还去采访她,问了她那么多伤心的话题。还甜蜜地告诉她,找到张浩天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幸福!多么残忍啊!那一夜,王雪梅哭了,哭得很伤心。可自己还以为她是为另一个男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谁知道她心中难言的苦闷和忧伤呢?田笑雨摸出口袋里刚刚写完的采访稿,满腹悲伤! 张浩天依然低着头,信纸早已滑落在地。王雪梅信中提到的那些美好画面又一次次闪现出来:用自行车载着她在布达拉宫脚下飞奔,雪花飞舞,微风习习;和她乘坐牛皮船徜徉在美丽的拉萨河上,天高云淡c清风送爽;在秋后的青稞田边给她讲自己童年的那块油菜花,铜铃声声c金黄满地 他深深地自责,为什么没有早点觉察到王雪梅对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没有给她表白爱意的机会?为什么让她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觉察到王雪梅对自己的感情,就可以避免对她无意的伤害;如果让她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她就没有那么苦c那么累;如果让她知道了最后的结果,哪怕是痛痛快快的拒绝,也可以不留遗憾,轻松释然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只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他认为,这都是自己的无心犯下的错 田笑雨看着被打垮的张浩天,既难过又酸楚,既痛心又无助。她捡起信又默默看了一遍,手指轻轻划过手绢上的朵朵雪梅,看见梅花啼血殷红,朵朵含泪 张浩天久久没有站起来,内心除了对生命的痛惜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悲伤就像一台大功率的抽水机,瞬间抽干了陈西平生活下去的勇气。他从王雪梅出事的地方失魂落魄地回到机场,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说不动。抱着王雪梅为他织的毛衣,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脸色蜡黄。他看上去和死人差不多。 一直陪护他的何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除了唉声叹气,一句安慰的话都找不到。 第三天,陈西平哭了一阵,又笑了几声,突然坐起来,呆呆地看了何帅一眼,说:“她回来了!”说完,冲出门爬上了一辆砖石车。何帅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叫喊着跟着他跳上了车。 汽车是朝王雪梅出事的方向行驶的。走了一半何帅才搞清楚他要去的地方,问:“她怎么可能回来?不要去了!”陈西平毫不理会,两眼直盯前方。车刚开到那里,他就发疯似的敲打着驾驶室顶棚。车还没有停稳他就跳下来直奔悬崖,边跑边喊:“雪梅,雪梅,你在哪?”脚边的碎石不断滑下深渊,半天才听见轻飘飘的回声。一辆辆汽车呼啸着从他身边驰过,好几次都差点连人带石头一起落下去。 何帅看得胆战心惊,跑过去拉住他,一个劲地说:“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陈西平好像已经忘了何帅的存在,一个人在公路边来回奔跑,跌跌撞撞,拼命呼喊。何帅在后面追,时不时伸手去抓他,不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 陈西平的嗓子终于喊哑了,腿也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滔滔江面。何帅也趁机坐下来休息,看着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的陈西平不知道说什么。 一辆汽车从身边驶过,带起浓浓的尘土,陈西平的影子模糊不清。风吹过,陈西平的影子又恢复先前的样子。一辆接一辆的车带起阵阵尘土,陈西平的影子时隐时现,模模糊糊。如果不是风一下一下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他就和石刻的雕像一模一样。 何帅扭过头去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多看他一眼就多一份心酸,多说一句就多一点难过。是啊,苦苦追求了王雪梅这么多年,忍受了多少寂寞和孤独,承受了多少惆怅和失望,好不容易等来了爱情,就要开启幸福的生活了,命运的河流却突然拐了一个弯,急转直下滑入黑洞。他和王雪梅只谈了一天的恋爱,不,是一天半的恋爱。昨天的酒还没有干,幸福的泪水还泡在酒杯里,那些祝福的话语还在耳旁回响。可人却被风吹走了,被江水带走了,谁能承受得起啊! 一辆柴油车带着浓烟和尘土驰过,遮住了陈西平的影子。一阵风吹过,陈西平突然不见了。何帅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大声喊:“西平c西平!”风停了,带走了浓烟和尘土。何帅看见陈西平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车,并飞快爬了上去。何帅问他要去哪?陈西平不回答。何帅只好跟着他上了车。 汽车在他们一起去过的水电站的山脚下停了下来。何帅跟着陈西平走进深沟,来到王雪梅小憩过的石头旁。陈西平远远地看着那块石头,眼光闪烁,嘴角颤抖,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呼唤。 陈西平看着石头。何帅看着陈西平。 何帅突然觉得就两天时间,陈西平就变老了c变小了c变矮了。原来健壮匀称的身体突然被抽干了水分,瘦小而单薄的骨架埋在沉重的大衣中,看不出他的存在,感觉大衣已经把他压垮了。 可怜巴巴的样子令人同情,疯疯癫癫的举止更让人心酸。 何帅几次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腿都站麻了,走过去想拉他坐下。陈西平突然侧耳聆听,好像在听王雪梅风中的笑声。一会又低头凝视低矮的草丛,好像要在草木间寻找王雪梅留下的脚印。一会又走到大树下摸摸冰冷的石头,像在感觉王雪梅留下的温暖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听到c什么也没有看到c什么也没有感觉到。风一阵一阵吹过,只在树叶间留下“沙沙”的声响,没有王雪梅的笑声。草丛中的青叶摇摇摆摆c起起伏伏,没有王雪梅的脚印。树下的大石头依然冰冷c没有温度,感觉不到王雪梅留下的任何气息。但是,陈西平的目光还在林中不断搜寻,最后定格在浓密的树梢上,很久很久。那里有一些闪动的光影,王雪梅是不是已经化成云c乘着风飘远了呢?他在想! 终于,他失望了。陈西平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缓缓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山那边慢慢落下去的太阳,默不作声。 何帅望着陈西平凝视的方向,看着西边天空火红的云彩正慢慢变淡,渐渐化成一片混沌的亮光,只有太阳最后一点红色还挂在天边。想着陈西平幸福而短暂的爱情,何帅心中充满了悲伤。他想对陈西平说几句,可说什么呢? “你说,我为什么要精挑细选一朵白花插在她头上?”还没有等何帅开口,陈西平握住一朵白花突然问。 何帅低头看见陈西平脚边一片白花隐隐约约闪现在阴暗的树影里,回想起那天王雪梅头戴白花娇羞妩媚的样子,感觉她还坐在那块石头上对着陈西平笑,样子很美啊! 陈西平的声音阴森森的,像是从墓地传来的。他说:“这里开满了紫色c黄色c蓝色的花朵,我为什么偏偏挑了一朵白色的给她?为什么就没有意识到白色的花是不吉利的花呢?” “白色的花不吉利?”何帅想起那天王雪梅和陈西平幸福的样子,天空那么蓝,树林那么绿,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丝毫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啊! “你说,我为什么要精挑细选一朵白花插在她头上?”陈西平还在一遍一遍地重复。何帅的心都要被揉碎了。 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夜空中,天地一片昏暗。何帅看着阴影中的陈西平,不知道他自责的语气和可怜巴巴的样子那样更令自己心酸。 西边微弱的光亮也没有了,黑夜的暗影从树林下端开始蔓延,慢慢向树梢爬去。陈西平的影子和树影叠加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 何帅拍拍陈西平的肩说:“明天我就要回阿里了,就不能天天陪你了!生活还要继续,今后的路不管多难,还要走下去”何帅很想像个局外人那样冷静客观地分析陈西平的现在和将来,他把自己知道的名言警句都说完了,可陈西平依然沉默不语。 风在林中穿梭,让人不寒而栗。何帅看着黑夜中的陈西平,心里是说不出的痛。 王雪梅走了,但是痛苦还在张浩天心上。从王雪梅的追悼会上回来,他径直去了拉萨河。在河滩,他找到了和王雪梅一同栽下的那棵白杨树。他摸着笔直的树杆,听着叶片在风中“莎莎”作响,仿佛又看见王雪梅在树杆上满怀深情地刻着自己的名字,悄悄许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心愿。 往事再一次浮现眼前: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她带着一股春天的气息站在自己身旁,那阳光般纯洁的笑脸;在唐古拉山山口,和她一起仰望雪山冰峰,听风流动的声音;去中学看她,俩人畅谈青春和理想,挥洒不完的豪迈和激情这一幕幕,好像才发生在昨天,可是 为什么她就这样走了呢,是什么把她带走的,她又去了哪里呢?王雪梅还有那么多的梦想没有实现,她的学生还等着她回去上课,教室里还有那么多渴望飞翔的心等着她去启迪c去萌发啊!可是,就这样走了,无声地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她说暗恋自己,而且暗恋了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就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呢?自己应该看出来的啊!那次她给自己洗衣服,那么冷的天,厚湿的衣服水淋淋地挂在铁丝上,自己不但没有领情还责备她。从其加家回来,两人行走在拉萨河的晚霞中,她唱着歌,说要和自己一直走到天边去,自己竟然毫不领会其中的含义。那次在医院,她拉住自己的手眼泪汪汪c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为什么也不假思索呢?还有那回,她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自己,泪流满面,怎么就没有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这么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浑然不知c毫无察觉呢?她一定好难受,好伤心吧?唉,都怪自己,太粗心c太大意了!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c不可弥补啊! 张浩天在河滩上坐了许久许久,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觉无数的疑问缠绕心中,沉重的悲伤充斥胸膛。 下午他才回到自己的新房,有一下没一下地涂抹着还没有刷完的墙壁,脸上的表情麻木僵硬,看不出是忧伤还是难过。 田笑雨端着一杯水走过来,说:“浩天,歇歇吧,下来喝口水!” 张浩天放下刷子,端起水杯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说:“笑雨,我俩能不能再把婚事往后推一推?” 田笑雨一愣。已经推迟过一次了怎么又要再推一推?自己是多么渴望早点嫁给他,成为他的新娘啊!从爱上他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为什么还要一推再推!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自己哪一点没有做好,满心疑虑地看着他,说:“可是,大家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呀!” “你想,雪梅才去没多久,我们就结婚”张浩天有些为难,但还是说出了口。 “雪梅?”田笑雨又一惊。 田笑雨知道自从张浩天看了王雪梅那封信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也没能走出情绪的低谷。尽管王雪梅的离去令自己无比痛苦,但是张浩天除了为王雪梅逝去的痛心外还多了一份自责。他比自己承受了更大的压力。作为他最信赖的人,理所应当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满怀宽容地给予尊重和理解。自己此时给他的支持,如同一个站不起的人有了拐杖,有了依靠和力量。无论是为父亲守孝还是为同学默哀,都是他身上的优良美德和可贵品质,自己理应为找到一个这样重情重义c恩重如山的男人感到幸福和安稳。她看着张浩天,点点头。 张浩天轻声说:“谢谢你!” 两个人扔下没有刷完的房子,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林江涛问:“不是给你们假准备结婚吗,怎么又回来了?” 张浩天说:“我们决定推迟婚期!” 林江涛问:“为什么?” 张浩天低头不语。 田笑雨解释说:“王老师去世没几天,我们想缓缓。” 林江涛说:“又来一个!我女儿刚才来电话说,王老师走了,她不想上课,今天你们又不想结婚!这肯定是张浩天的主意。” 田笑雨说:“不怪浩天,我同意了的!” 林江涛说:“你还同意,你咋啥都同意?这不是胡闹嘛!” 李小虎把张浩天拉到一边说:“雪梅走了,我们也很难过。但是,你已经推迟了一次,现在又这样,你为笑雨想想吧!” 邓安也劝道:“婚姻大事,怎么能说变就变?” 张浩天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们不用管。笑雨不会有意见的。” 这时,洛桑走进屋说:“主任,明天国家七部委组成工作考察组将对‘一江两河’工程建设情况进行考察。这是日程表,你看派谁去?” 林江涛说:“你看他们个个跟霜打似的,哪有心思工作!” 张浩天抓过日程表,说:“我去!” 林江涛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干什么!”然后对田笑雨说:“你跟他一起去!” 第二天,张浩天和田笑雨跟随工作组来到“一江两河”流域,对工程实施情况进行采访。正像林江涛预料的一样,张浩天根本不在工作状态。 考察组专家正在河滩展开热烈的讨论:“中央为西藏‘一江两河’地区确定的科技为先导,水利为龙头,把开发大农业建设放在重要位置,相应发展牧业c林业的原则非常适合西藏的实际。但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和稳定的生态气候基础上,而这大面积的沙化带将成为我们的拦路虎!” 张浩天看着荒凉的河滩,精神恍惚,看不出是在听还是在想。田笑雨意识到张浩天还深陷苦闷不能自拔,需要给他一些时间。 “我们面临的问题还远不止这些,‘一江两河’流域不仅存在大量沙化地带,土壤有机成分也严重不足,可利用耕地面积很少,这些都是发展的困难啊!”一个专家说。 “是啊,‘一江两河’流域面积广阔,包括境内18个县(市),涵盖全区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需要的投资不是小数!”另一个专家说。 田笑雨快速记录着他们的谈话,看见专家已走向下一个沙丘,正准备跟随,回头见张浩天还伫立在风中,便走过去拉了他一把。张浩天如梦初醒看了她一眼,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他们后面。 专家们继续讨论: “往年这时已经是大雪纷飞了,可今年的雪总是迟迟不下。风沙期比过去整整多了半个多月,全年合计沙尘天气已经达到220多天,最高风速达到每秒5米以上!原来的沙化地带又增加了不少,形势很严峻啊!” “发展农业,根本的任务是要固沙种草,植树造林,提高土地的固水能力,并要形成规模。” “只有退耕还草,固沙植树c水利建设齐头并进才能建立起生态安全屏障,实现经济发展,生态资源的良性循环。” 田笑雨翻过一页继续写着,见考察组准备朝河流上游走去,便回头喊了张浩天一声。张浩天无精打采地缓缓跟过来。 远处传来一阵阵开山放炮的声音。一个专家说:“今后我们会修许多这样的水利工程,要充分利用雅鲁藏布江c拉萨河c年楚河丰富的水利资源,改变流域地区的生态环境,把这里建设成西藏腹地重要产量区!” 田笑雨把相机递给张浩天,可他没有反应。田笑雨只好收起笔记本找角度拍摄水电站的远景。突然狂风大作,沙尘暴扑面而来,顷刻间黄沙弥漫,大家四处躲避。田笑雨蹲在地上抱着相机。 持续半小时的沙尘暴慢慢减退。专家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土,互相取笑自己变成了“土专家”。 刚才的大风几乎让田笑雨就地旋转起来,若不是蹲在地上,很有可能被带上天去。她站起来拍拍相机上的土,吐出嘴里的沙。看见张浩天像座雕像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便走过去拍打着他身上的土灰,又捋了捋他凌乱的头发。刚想说什么,张浩天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看见萎靡不振的张浩天,田笑雨心里好痛。原来像大树一样的男人今天却倒下了,爬不起来了。田笑雨决定同他好好谈谈,回头看看正蹲在地上分析着土壤成分的专家,感觉有些时间,就收起相机坐在他身旁,说:“我知道你此时迷茫c痛苦!” 张浩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是追逐梦想的迷茫和对逝去生命的痛苦!”田笑雨说。 张浩天转过头,看着黄沙弥漫的天空冷笑了两声。 田笑雨问:“你笑什么?” 张浩天说:“笑我们多么幼稚天真,无数次放飞梦想,无数次被现实打趴下。一次次站起来,又一次次迷失在迷雾中!” “就因为王雪梅的离去,你就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吗?” “宋建华的离去是那么突然,王雪梅的牺牲也这样毫无征兆。他们都是这样的青春年华,都是这样的令人痛彻心扉。为什么追寻理想的道路这么艰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前仆后继的牺牲?我们一直奋力向前,却如逆水行舟,仿佛永远行走在无法到达目标的朝圣路上!” 田笑雨看着脸上还沾浮着黄沙的张浩天,说不出的难受。她说:“雪梅走了,我也很难受,好长时间也走不出来。我想了很久,无论我们在哪里,面对怎样的生活,其实,我们需要正视的只有自己。我们选择来,不容易,但要坚守下去,更难。但是,无论我们选择了怎样的人生道路,最终都会归结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一个真实的自己!” 田笑雨的声音平缓,但语气充满了力量的自信。张浩天的目光不由得转向她。 “我们一直朝着要去的地方前行,不断在超越自己,也许我们永远也追不上太阳,但是,我们心中永远有一抹美丽的亮光!” 张浩天看见从云层中跳出的太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想着田笑雨的话,无法抗拒地平静下来。 田笑雨又说:“我经常想起自己的父亲c宋建华和王雪梅。他们的青春虽然短暂,好似夜空中绽放的礼花转瞬即逝。但是,哪怕是短短的一瞬,绚烂的光芒也会照耀整个夜空。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吗?哪怕明天离去今天也要吐尽芳华c展示自己的美丽,这就是花朵开放的意义!我一直记得!” 张浩天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指路明灯,可这次在黑暗中送来光明的却是她。他回头看着田笑雨,心里慢慢温热起来。 “洛桑的阿爸腿脚不好,已经好几年不转经了。但听说王雪梅牺牲的事,他又走上转经路为她祈祷。我在收集王雪梅先进事迹时,听到老师同学那么多的赞誉之词,我想这就是她生命的意义!” 张浩天看着那片越来越亮的天空,迷乱的眼光慢慢有了神采,说:“你说得对,他们永远在前方照亮我们!”说完,眼中又浮现出一丝看不清的忧郁,“还有一件事备受煎熬,雪梅走时留下的这封信让我很不安,也很自责。如果当初洞察到她的心思,多给她一些安慰,也不至于这么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田笑雨的眼光变得柔和而温存,和刚才坚定刚毅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说:“我知道你会这么想!” 张浩天惊讶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田笑雨温柔一笑,“不过雪梅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写给你了,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她的爱是纯洁的,是深沉持久的,就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份真挚和美好吧!” 张浩天觉得田笑雨脸上始终有一束光亮在追随,使她看起来像天使般美丽。他问:“再一次推迟婚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你是一个顾念情义,真诚温暖的人!” 张浩天情不自禁用臂弯搂了搂她,说:“你真好。” 田笑雨依偎着他,说:“因为爱你,我愿最大限度尽我所能!” 张浩天再次搂了搂田笑雨,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接过她手中的相机迎着霞光大步朝专家走去。 他站在高高的水坝上,听着专家对未来的憧憬:“通过我们更长时间的努力,一定就能把‘一江两河’流域的广大大地区变成高原上的粮仓,建设成副食品加工c农业科技示范推广和商品粮生产基地,实现西藏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的转换,我们要在世界屋脊上创造一个史无前例的奇迹” 张浩天把目光投向辽阔的河谷,仿佛看见一场轰轰烈烈c波澜壮阔的大生产运动正在高原铺天盖地进行。他知道不久的将来,雪域高原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更多的年轻人投入到西藏的经济发展和伟大建设进程中,自己也将再一次经历并记录这伟大的时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让我给你弹首曲子 重新调整好心态的张浩天再一次拿起刷子粉刷起自己的新生活。最后一面墙刷好了,他捧起田笑雨的脸深情一吻,说:“我们结婚吧!” 田笑雨既喜悦又兴奋,说:“终于可以嫁给你了!” “总算可以正式娶你了,不过还要请你耐心等几天!” 田笑雨真的急了,说:“这次坚决不答应!” 张浩天把她拉到门外,无限向往地说:“我要在这里开一个花园,种上你最喜欢的植物。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想为你做的事!” “很早以前?”田笑雨激动不已。 “是的,很早以前!” 田笑雨无限柔情地依偎过来,问:“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什么时候?”张浩天搂住田笑雨看着天边的朝霞,在脑海中搜寻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可是,怎么也无法确定爱上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何时爱上你的,也许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可是,想给你一个花园还是看了你父亲的日记之后。当时,你面对那盆‘死不了’说,这是你的‘护身符’,那时我就想一定要送你一个大大的花园!” “我做梦都想要一个花园!”田笑雨几乎要跳起来。 张浩天温暖一笑,描绘着花园未来的模样:“东边是美人蕉,西边插月季,篱下种蔷薇,窗下是玫瑰,门边栽秋菊” 田笑雨幸福地靠在他肩头,用自己的想象弥补出一个香飘四溢c鲜花烂漫的大花园。 张浩天说:“我知道你其实很喜欢花。” 田笑雨娓娓说道:“是的,我对植物的喜爱与生俱来,可对花的敬畏还是来自一次偶然的经历。一年秋天,我和妈妈去爬山,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们去农户家避雨。一进屋就看见一张小木桌上摆放着一大把金黄的野菊花。像是农户信手拈来的随心之举。一问才知道是农户专门采来给他失明的母亲的。他母亲捧在手里闻了又闻,满脸欢喜。就是这把不起眼的野菊花把他昏暗的小屋照得蓬荜生辉,满屋都是它的香气!从那时起,我就对花情有独钟!” 张浩天听见她轻声的叙说,仿佛看见那些金黄的野菊花临风摇曳,整个山谷都弥漫着它轻逸飘渺的气息。 “可是,后来我就不喜欢花了!妈妈说爸爸生前就喜欢养花,爷爷家的小院全是他种下的植物。每年都花香满园,万紫千红。可是自从爸爸牺牲之后,就再没有开过花了。那时我就想,花无论开得再美,最后还要凋零,就像人的生命一样,无论怎样灿烂都要完结。所以我很长时间无法面对花朵的败落!” “现在终于走出来了!”张浩天说。 “是父亲让我改变了,也是你让我重新走出来。花朵绽放是为了展示生命的美丽,哪怕是昙花一现,也要有自己的春天!”田笑雨回头一笑。 “是啊,就像我们,哪怕是一朵不为人知的无名小花,也要怒放生命,彰显灿烂。因为我们要告诉世界,我们的存在!” 接下来,两个人战天斗地,终于开辟出一块平整的土地。张浩天从河边背回来一些新土铺在上面,又捡来一些木条扎起栅栏。看着初具规模的花园,俩人相视而笑。田笑雨心痛地捧起张浩天磨破的双手,一句话还没有说,又是要哭的样子。 张浩天为她擦掉眼泪,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了,眼泪多得能划船!” 田笑雨立刻又笑了起来,说:“这次是幸福的眼泪!” “我什么也没有给你,就把你娶过来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田笑雨点点头,看见张浩天正对着自己微笑。在他的双眸里能清楚地看见自己最幸福的样子。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同样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即将带给自己春风暖阳的日子。 张浩天搂着田笑雨,在她温柔的眼波里也看见了自己。他想笑,感觉幸福一下子就钻到心里去了。他拍拍手上的土,说:“让我给你弹首曲子!” “弹首曲子?”还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吗?田笑雨点点头。 张浩天取来吉他坐在树荫下。太阳的光芒从杨树的叶片缝隙照射下来,在他身上留下很亮的光圈,让他看起来温暖而阳光。田笑雨支着下巴看着他,仔细寻找着他身上的变化。雪域的紫外线使他的皮肤黑了c粗糙了许多,但是高原的阳光也使他增添了不少刚毅和果敢。现在的他和过去相比瘦了不少,脸上的轮廓却更加分明,雪域风霜雕刻的脸庞更具成熟的魅力。他弹琴的动作比过去更加有力,目光也更加坚定沉稳,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阳刚之美。 还是那首最喜爱的“橄榄树”,但却是不一样的心情。张浩天的弹唱既柔和又有力度,带着轻轻柔柔的飘逸感和真诚淳朴的气息,不由得使人怀念起自由奔放c追逐梦想的青春岁月,还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田笑雨痴痴地看着他,和张浩天结识的每一个瞬间像电影回放一样一幕幕闪现,真切而美好。她被过往的时光温暖着,感染着,幸福地幻想着和他即将开启的甜美生活 两个人正沉浸在美妙的乐曲声中,李小虎扛个大棉包走了进来。他看见如此温馨的一幕,不由得停下脚步,感叹道:“真令人羡慕啊!” 张浩天收起吉他拉住他,说:“这已经不是你家了,扛走!” 李小虎说:“真不要?我可扛走了!” 张浩天这才看清他肩上的包裹是自己家里寄来的东西,赶紧让他放在地上,打开看了看,对田笑雨说:“前几天妈妈来信说给我们寄来了结婚用的床单c被套,还给你买了毛衣和新衣服!” 田笑雨摸摸柔软的棉包,说:“让家里操心了。” 李小虎问:“房子也刷好了,东西也寄来了,啥时候办事啊?” 张浩天看了看无限期待的田笑雨,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把同学们请来吃顿饭热闹热闹,赶紧把婚事办了!” 李小虎说:“笑雨,你可不能什么都听他的,便宜了这小子!” 谁知道田笑雨靠在张浩天身边甜蜜地说:“只要他愿意娶我,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我就是世上最大的富翁!” 李小虎叹口气,说:“服了服了!” 结婚那天,张浩天挽起袖子忙碌着饭菜,“叮叮咚咚”,麻利而熟练。横三刀竖三刀就把豆腐切成方块码在碗里。刀光掠过,一盘又细又均匀的土豆丝就成型了。随手从汤锅里捞出蒸了七分熟的五花肉瞬间切成了透亮的薄片。不一会黄灿灿的红烧肉也露出了真容 一旁的田笑雨看得目瞪口呆:“你还会做饭?” 张浩天得意地说:“麻婆豆腐c回锅肉可是考验川菜真功夫的两道菜,这些都难不倒我!” “四川人会做饭是不是与生俱来的啊?”田笑雨一脸惊喜。 张浩天笑着说:“都是跟妈妈学的!” 田笑雨搂着他的腰,说:“你就是我幸福的彼岸!” 张浩天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好了,搅搅锅里的肉,别糊了。” 田笑雨夹出一块金黄色的红烧肉吹了吹,正准备送到张浩天嘴边,可被走进来的李小虎一口叼了去,“不错不错!”还嬉皮笑脸地看着田笑雨说:“大嫂,给虎子也夹一块呗,你看它都快跳到锅里去了。” 张浩天挥挥刀,说:“也不早点来帮忙,还拖家带口来混吃混喝!” 滚烫的红烧肉在李小虎嘴里打转。他说:“这不是讲好的条件吗?我和虎子,来者不拒!” 田笑雨问:“为什么不把德吉叫来?” 李小虎嘴一抹,说:“还不是时候!” 这时,听见徐致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我记得就是这里呀,怎么开了一块菜地还围了木栏?” 杨丹丹说:“不是菜地是花园!就象圣经里的创世篇章,这么快他们的世界就改天换地了!” 蓉蓉一进屋就跳到锅边喊:“我要吃红烧肉!” 田笑雨从锅里夹出一块喂给他,问:“你干爹做的,好吃不?” 蓉蓉很快咽下肚去:“还要一块!” 杨丹丹教训他,说:“好了,别没礼貌!” 徐致远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新房,说:“原来也不觉得房子有这么大,收拾一下亮堂多了,宽敞了不少!” 李小虎说:“原来三个人住,现在两个人住,当然宽敞了!” 杨丹丹不解地问:“怎么三个人住?” 李小虎指指地上的狗,说:“原来就它也得占半个屋子,现在我俩都被扫地出门了!” 张浩天把菜端上桌,说:“要不,狗还给我们留下。” 李小虎说:“那我不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时,周逸飞走进屋来,看见蹲在门边拿着骨头教狗说英语的蓉蓉,说:“可以呀,教授家的孩子就是不一般,同狗说话都用英语。” 张浩天见他进来了,忙招呼他坐。 周逸飞一进门就把两瓶茅台酒放在桌上。 李小虎不冷不热地说:“今天怎么这么慷慨?” 周逸飞说:“你李小虎结婚喝什么我不管,可浩天和笑雨的大喜日子,一定得喝茅台!”说完深情看了一眼田笑雨。 田笑雨礼貌地笑笑,给他端来一杯水。 张浩天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喊道:“开吃!”说完去关门。 周逸飞拉住他,说:“门外还有一个!” 田笑雨见黄菲菲扭扭捏捏地站在门口,把她拉进来,说:“菲菲还是第一次来我们这作客吧,欢迎欢迎!” 黄菲菲选了一条高凳子坐下后仔细打量着屋里的人,接过周逸飞端过来的一杯酒怪声怪气地说:“周逸飞的同学田笑雨结婚,我当然要来啊!”那神态感觉又要兴风作浪。 周逸飞忐忑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其实,来之前,他俩刚吵完一架。黄菲菲倒卖文物的事被查出来后,他老爸费了好大周折才把她的事情摆平。周逸飞本想趁机拿捏她一把,给自己增加点话语权,没想到偷鸡不成倒失一把米。一向温和的岳父突然拍着桌子说:“婚姻过成这个样子,你就没责任?菲菲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周逸飞满脸委屈,说:“怎么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她”他没有好意思说“戴绿帽子”的事情,而是说:“可她,工资月月花光还倒卖文物,我忍了多久了!” 谁知岳父狠狠甩下一嘴话:“谁让你忍了,你可以不忍嘛!” 周逸飞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准备扫地出门的节奏啊!平衡利弊后,他只得主动认错。没想到黄菲菲不以为身上有了污点低人一等,还沾沾自喜,得寸进尺,除了给他约法三章外还加了一条:“我知道你还忘不掉田笑雨。你要和我过,就必须当着田笑雨的面,不,当着张浩天的面,说不再爱她!” 周逸飞虽然底气不足,但还是极力争辩:“我没有再爱她!” 黄菲菲冷笑道:“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你搂着我的时候想的就是她!今天你就对她说,不再爱她,连想也不会!否则” “否则什么?”周逸飞胆战心惊。 “否则,后果自负!”黄菲菲盛气凌人。 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过去控制我的钱,控制我的行动,现在连我的思想和灵魂都要控制!周逸飞低下头,深知只有对田笑雨这份爱是自己仅存的真实和唯一的美好,只有想起田笑雨,觉得自己还像个人c还是个人,还不至于自己都唾弃c厌恶。可现在,这仅存的慰藉也要被夺走,连最后一丝思念也不让留下,这不等于被她赤条条脱个精光吗?他抬起头,要捍卫最后的尊严,讨价还价说:“我可以对你发誓,对你父母发誓不再想她!” 黄菲菲残忍打破了他的幻想:“不,今天你必须面对她,面对她心爱的张浩天发誓。说要彻底把她从心里赶出去!” 周逸飞想狠狠打她几耳光,可巴掌最终还是落在自己脸上。 此时,黄菲菲像个监考官那样看着他的表现。周逸飞端起一杯酒站起来,鼓起勇气对张浩天说:“说真的,浩天,我原来是喜欢过笑雨的,没命地追过她。可是人家心里根本没有我,只有你张浩天一个人”说到这,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黄菲菲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深吸一口气说:“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想也没有用!”说完这话,积攒的勇气也刚好用完,他把手中的酒杯和张浩天一碰,仰头要喝。 李小虎一把挡住张浩天的酒杯,说:“且慢c且慢!”好几年不用的口头禅怎么又突然回来了?李小虎懊恼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今天我咋闻到酒杯里有一股怪味呢?” 周逸飞几乎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说:“就当帮我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行不?”说完用眼神瞥瞥黄菲菲。 可黄菲菲并不买账。她把周逸飞的酒杯夺过来放在桌上,说:“谁让你说这些不痛不痒的?”然后在桌子底下踢了周逸飞一脚,“重新说!”好像不表现她的无礼就和身份不相符一样。 周逸飞皮笑肉不笑,说:“从此,我心里”他说不下去。 “你心里怎么了?说啊!”黄菲菲极不耐烦。 周逸飞见她还不肯放过自己,突然转身拿起菜刀,对着自己的左手说:“如果你非要逼我,我就砍下这只手!” 田笑雨惊愕不已。张浩天去抓他手中的刀。 徐致远大声呵斥:“这是干啥?” 周逸飞依然很激动,举着刀说:“我爱田笑雨,这是我真实的情感。我可以得不到她,但是不能让我忘记她c从心底抹掉她!如果连自己的灵魂都要出卖,我就是被你家扫地出门也在所不惜!” 黄菲菲怔怔看着周逸飞,嘴唇发青,浑身颤栗。她完全没有想到平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c言听计从的周逸飞内心还有一块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很是吃惊,饱含同情地看着周逸飞。 田笑雨不知如何应对,看看周逸飞又看看张浩天。 张浩天觉得眼前的周逸飞陌生而复杂,好像永远也看不透。听了他刚才对田笑雨的真情告白,心里不是滋味,但是,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平息事态。他说:“放下刀,坐下说!” 李小虎夺过周逸飞手中的刀,“你想干嘛,哪有在人家结婚时动刀动枪的?胡搞嘛!”他把刀扔在一边,又补充一句:“要剁手就真的剁,不要吓唬人!” 周逸飞刚叹口气坐下来,李小虎这么一将,又想站起来。张浩天一把按住他,说:“不论你和菲菲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不要这样刀戈相向,唇枪舌战。两个人因为爱才走到了一起,也要因为爱继续走下去!甜蜜的爱情,幸福的婚姻是每个人都渴望的,谁希望天天吵架斗嘴,鸡犬不宁呢?”见周逸飞松了口气,黄菲菲还怒气难消,又说:“菲菲,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了美好的明天,干杯!” 黄菲菲扭了扭腰,和周逸飞一起站起来,和大家碰了碰杯。 徐致远给张浩天和田笑雨的酒杯满上,说:“我们一家三口,祝你们新婚幸福!” 杨丹丹把一杯水递给蓉蓉,说:“快给干爹干妈敬杯酒,祝他们新婚快乐!” 蓉蓉端起杯子,说:“那我可不可以先祝爸爸妈妈新婚快乐,再祝干爹干妈新婚快乐?”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小虎说:“你爸和你妈结婚的时候你跑哪去了,那时你怎么不说祝他们新婚快乐呢?” 蓉蓉说:“那时我在成都干爹家,等爸爸妈妈结完婚来接我!” 杨丹丹说:“傻儿子!” 徐致远笑笑:“不过还记得干爹家的恩情就没忘本!” 李小虎给张浩天和田笑雨斟满酒,说:“看见你们结婚了,我既高兴又难过!以后,我和虎子还把这当成家。大哥大嫂,祝你们早生贵子,我好当叔叔!” 田笑雨羞红着脸,低下头。 张浩天的脸微微发热,说:“你想得还挺远的!” 李小虎笑道:“你都当干爹好多年了,还不许我当个叔叔?”他喝完酒再次给张浩天和田笑雨斟满。“这一杯,为我们三个在一个办公室坐了六年c在一个食堂吃了六年c在一个屋里睡了六年”见大家都在笑,李小虎意识到又说错了,“不对,罚酒!”喝完罚酒再次端起来,“为了我们六年多的友谊,干!” 他们喝完,杨丹丹端起一杯酒,说:“没想到你们还是这么简单就把婚结了。张浩天急,我可以理解。你田笑雨急啥?” 田笑雨脸上的红晕依旧,看着张浩天笑着说:“我就是急啊,急着嫁给他,想早点成为他的妻子,早点给他生个孩子啊!” 看着一直含蓄内秀的田笑雨今天这么直白地表露心声,大家都有些惊喜,不停地为她倒酒。张浩天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给她端了一杯酒,说:“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理解c包容!今后,我” “我什么?说!”杨丹丹见张浩天欲言又止,催促道。 “我我看我的行动吧!”张浩天说。 杨丹丹说:“不行,不能这么应付了事!” 大家也都不依不饶,非要张浩天重说。 田笑雨笑道:“好了,不要逼他了!” 周逸飞端起一杯酒,说:“浩天c笑雨,我衷心祝福你们,幸福美满!”黄菲菲也站起来端起杯子,四个人一起干了。 田笑雨刚坐下,李小虎又要给她倒酒,张浩天挡住他的手说:“她不能再喝了,要醉了。” 田笑雨抢过酒瓶自己倒起来:“今天我就是想醉一回!” 大家兴奋地看着田笑雨喝完了酒。李小虎忽然拍案而起:“给你们准备的礼物差点忘了!”说着跑到床边去摸。 张浩天吼道:“看清楚那还是不是你的床?” 李小虎转过身笑笑:“习惯了,习惯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拿。”不一会他就卷着一捆东西走进来,神秘地展开,说:“这可是我最珍贵的一件藏品了,为此花掉了我三个月的工资。今天忍痛割爱!”他慢慢打开卷布,大家看到一幅精美的画布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佛像,祥云c山峰和河流环绕其间。整个画面构图严谨c色彩艳丽,金丝缀上的珍珠和宝石闪闪发光。 黄菲菲眼中闪过贪婪之光,惊叹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美辉煌的唐卡。不要说它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了,就是这几颗宝石就够你们用一辈子的!” 张浩天把唐卡塞给李小虎:“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要!” 李小虎说:“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再贵重有我们兄弟情义贵重?”说完又塞给张浩天,俩人推来推去的。 徐致远说:“浩天,收下吧!唐卡有价情无价,这是小虎的心意。” 张浩天郑重地看了看李小虎,又看看田笑雨,收下了唐卡。 杨丹丹见蓉蓉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婚床睡着了,大叫起来:“这怎么可以,致远,快叫儿子起来!” 徐致远笑嘻嘻地说:“儿子给干爹干妈压床呢!保证你们生个儿子!”他把蓉蓉抱起来,转身看着张浩天,“好了,儿子都睡着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再次祝你们新婚快乐!” 大家也都起身告辞。 张浩天和田笑雨把大家送出到门外回到屋里。看着满脸通红的田笑雨,张浩天问:“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高兴啊!”田笑雨转身去收拾碗筷,“今天你辛苦了,我来洗碗!”张浩天却从身后突然抱住了她,热烈亲吻她的脸颊。田笑雨慢慢转过身来。张浩天轻轻抚摸她的额头,捧起她的脸,急切地亲吻着她的双唇。田笑雨的双臂紧紧环绕在他的腰际,全身心感受着这醉人的时刻 张浩天和田笑雨度过了新婚之夜,第二天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林江涛看完张浩天送来的新闻稿,突然想起他结婚的事,说:“春节期间工作太多了,等忙完这段时间赶紧把婚结了!” 张浩天说:“我已经结过了!” 林江涛指着张浩天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转身把洛桑叫了过来,问:“你知道这事不?” 洛桑说:“不知道!” 林江涛又把田笑雨叫过来:“你就这样把自己给嫁了?” 田笑雨看看张浩天,怯生生地说:“我同意了的。” 很少发火的林江涛怒气冲天,猛地把桌子一拍,说:“他说啥你都同意,你眼中还有没有单位,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领导?”见田笑雨吓得说不出话,又转向张浩天,“你说怎么办?” 张浩天把手一摊:“什么怎么办,结完婚照常上班呗!” 林江涛说:“我给你说,再结一次!” 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张浩天问:“什么,再结一次?谁一天结两次婚?” 林江涛说:“谁让你俩无组织无纪律的!洛桑,你这就去通知办公室,明天准备给他俩举行婚礼!” 张浩天气呼呼地说:“要结你结,我不去!” 林江涛的声音比他更大:“你不去我就停你的职!” 张浩天气得说不出话来,叉着腰在屋子里转圈。田笑雨左右为难,不知该劝谁,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洛桑。洛桑见他们僵持不下,想了想,走到林江涛跟前小声说:“主任,要不这样,今天下班后请记者部全体同志吃顿饭,给他俩热闹热闹。一是尊重了他俩的选择,二也是代表单位向他俩表示祝贺!” 林江涛听他们这么一说,怒气消了不少,瞪了张浩天一眼,但口气明显软下来,说:“你们父母都不在西藏,这婚姻大事单位就得给你们做主操办。你俩可好,偷偷摸摸就把婚给结了!” 张浩天还不服气,说:“我们不是偷偷摸摸!” 林江涛声音又高了八度:“那你说说我们谁知道你们结婚了?你以为这么简单把婚事办了,一声不吭来上班我会表扬你!” 洛桑见张浩天还想争辩,便说:“主任说得对。不论你俩选择什么方式都应该跟单位说一声。结婚是人生大事,要是你们父母知道就这样把婚结了,心里多不好受。我们也过意不去啊!”见张浩天低着头不再说话,就对林江涛说:“那我这就去安排了,让大家下班都去热闹热闹。” 张浩天和田笑雨回到办公室,看见德吉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李小虎身旁。她和过去判若两人,温柔地问李小虎要不要剪子c要不要胶水?李小虎面无表情“哼哼嗯嗯”极不耐烦。德吉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李小虎毫不领情,瞪着眼睛说:“没看见我在整理照片吗?拿远点!” 德吉赶紧端开水杯,又拿起一张照片讨好他,“我帮你修剪照片可以吗?” 李小虎夺过照片扔一边:“你以为拿手术剪的手就一定会裁剪照片?” 德吉不但不生气,还陪着笑脸说:“那你教我吧?” 李小虎转过身背对着她。 张浩天看不下去了,说:“小虎,不要太过份啊!” 邓安放下笔说:“这样对待人民群众,不像个记者啊!” 李小虎看了德吉一眼,说:“可有些人毫不在乎!” 德吉说:“只要能得到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李小虎说:“看见没有,她喜欢这样!” 张浩天想骂李小虎几句,田笑雨向他使使眼色。他忍了忍说:“差不多就行了啊!不要得寸进尺!” 德吉支起下巴看着李小虎,说:“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该去见见我父母了,对吧?”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 李小虎硬梆梆地说:“见你父母干啥?我妈还没同意呢!” 德吉说:“那先带我去见你妈妈吧!” 李小虎瞪了她一眼:“美死你吧!” 德吉嘟嘴说:“我什么地方没做好,你说呀,我改还不行么?” 李小虎说:“有些东西,你改不了!” 这时,洛桑推门进来,看看李小虎和邓安,说:“下班别走,一起去参加浩天和笑雨的婚宴。” 李小虎大惊失色,问:“他俩咋又要结婚了?” 洛桑板着脸说:“小虎,你明明知道他们结婚的事,也不给我们说一声,还没找你算账呢!”看见德吉也在,就邀请她一起去。 德吉高兴地拍起手来:“好啊,好啊!” 李小虎说:“她去算怎么回事,都是我们记者部的人!” 洛桑说:“她咋不能去?结婚就是要热热闹闹,人越多越好。一会儿罗大姐和梅朵还来呢!” 洛桑走了。李小虎向德吉交代:“去可以,但你不能给大家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德吉点点头,说:“只要你高兴,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婚宴上,罗静要罚张浩天和田笑雨的酒,说:“不把你罗大姐放在眼里,这是喜酒也是罚酒啊!” 张浩天端起酒杯赔不是:“都是我的错,我接受处罚!” 罗静说:“罚几杯?” 张浩天知道田笑雨昨晚喝多了,现在还头痛,说:“罚我一个人就行,多少杯都可以!” 林江涛说:“你以为你能喝是吧?有本事把这瓶都喝了!” 邓安起哄说:“两个人都有错,我看一人罚两杯!” 大家都说好。田笑雨见推拖不过,只好站起来说:“我喝!”两杯酒刚下肚,洛桑和梅朵又端起酒杯,说:“我们不罚酒,我们只需你们按照我们的规矩三口一杯就行。” 张浩天和田笑雨知道这比罚两杯酒还厉害,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还没坐稳,德吉又拉着李小虎站起来,说:“这是我和李小虎敬你们的。同时也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一听这话,大家都安静下来,那边两桌的记者也竖起了耳朵。 德吉说:“明天我和小虎也要像浩天他们一样,先把结婚证领了,再请大家好好喝酒!” 李小虎把酒杯一放,说:“你有病啊,想结婚想疯了吧!” 德吉十分委屈,捶打着李小虎的背,说:“我恨你” 洛桑说:“德吉可是认真的,你怎么这么说她?” 梅朵说:“小虎,不准你欺辱德吉!” 李小虎见张浩天也瞪着自己,挡住德吉的拳头说:“你们看,明明是她打我,怎么说我欺辱她了呢!” 张浩天朝德吉摆摆手,说:“好了,别打了。你们好好商量吧,他明天不去后天去也行!” 李小虎一听又急了:“我哪天都不去!” 梅朵拉起德吉就往外走:“我们藏族好小伙多得是,干嘛非要嫁给他李小虎!从今往后,不要再求他!” 田笑雨见德吉真要走,便对李小虎说:“赶紧去追啊!” 李小虎坐着不动。大家又把目光转向林江涛。林江涛瞪着李小虎说:“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随着西藏经济建设步伐的加快,拉萨的城镇化建设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政府投资兴建的第一批安居工程“团结新村”在拉萨八廓街落成,李小虎和田笑雨正在竣工现场进行采访。 一片崭新的藏式楼群前搭起了一个宽大的典礼台,现场彩旗飞舞c春风习习。自治区有关领导和拉萨市市长先后在仪式上发表讲话。他们简要回顾了安居工程的建设过程,满怀希望展望了未来城市建设的远景,并祝愿即将乔迁新居的居民生活幸福,万事如意。 仪式结束,田笑雨第一个上前采访市长:“请问市长,拉萨市在老城区改造方面具体做了哪些工作?” 市长微笑着说:“近年来,政府不断加大城市改造力度,新建居民住宅十几万平方米,安置居民两千多户,重新辅设上下水管道,新修多条街道,城市面貌焕然一新,居民生活明显改善。” “团结新村周边配套设施有哪些,小区又增加了哪些功能?” “团结新村地处拉萨市城区中心,交通便利,周边商场c学校c银行c医院等设施齐全。居民小区还建有图书馆c居民学校,群众工作站c文化娱乐室c健身场地等。还开设了藏汉双语宣传栏c党员活动室c爱国主义宣传基地等。我想,居民在这里生活既方便,又幸福。” “请问市长,今后这样的小区还准备建多少?” 市长笑起来:“团结新村只是我们迈向现代化城市建设的第一步,今后我们要不断总结经验,扩大规模,把拉萨市打造成人间天堂! 李小虎看田笑雨采访完了,收起相机,说:“笑雨,你越来越像个王牌记者了!” 田笑雨收起采访本,问:“你的照片够不够?” “走,去拍两张居民特写!”李小虎朝西边指了指。 他们沿着笔直的人行道往小区里走。不少居民正在搬迁新房,人来人往,笑声不断。看见一位退休藏族职工在儿女的陪同下来看新房,田笑雨问他什么感受。老人说:“我们原来的房子很小,光线也不好,有些地方破损严重。正在发愁,政府就开始兴建住房。这是我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田笑雨问:“你对新房还满意吗?” 老人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压在一起:“非常满意!” 老人的女儿介绍:“当我们告诉他这里有老年活动中心,可以和退休的朋友一起玩麻将时,他高兴坏了!” 听女儿这么说,老人有点不好意思,“啧啧啧”地打断女儿的话:“政府给我们修了麻将室,还给我们发退休工资,就是让我们在这打麻将嘛。政府都支持,你说是吧,记者同志?” 孩子们笑着说:“可是每次打麻将都是我们掏腰包,自己的钱一分不动!”老人改用藏语教训他的儿女们,意思说不应该在记者面前揭他的短。孩子们又取笑了他几句。全家人笑成一团。李小虎让他们站在新居前照了一张合影,说:“大爷,明天你就上报了!”老人一听急了,说打麻将的事就不要登纸了。大家听了又笑成一团。 离开这欢乐的一家,他俩继续往前走。不远处一家人正在往院里搬刚买的藏式柜,走近才发现是德吉一家。李小虎转身要走,德吉抓住他的手,问:“你回心转意了,是来见我父母的吧?” 李小虎一个劲往后退,说:“现在见你父母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迟早都要见面的!”德吉说完就把李小虎推到父母面前。 德吉的家人围着李小虎看了又看,满心欢喜。李小虎不敢看她的家人,硬着头皮说:“我们是来采访的记者,来看看你们的新家!”说完推着德吉上楼,“带我们看看你们的新房!”一上楼李小虎就警告德吉千万不要再胡说八道。德吉毫不在乎,指着一间向阳的屋子说:“你看,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卧室,喜欢不?”李小虎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田笑雨看见李小虎的窘态,忍不住笑起来:“今天一举两得,不仅完成了采访任务,还参观了自己的新房!” 李小虎回头说:“别胡说!” 德吉以为他不满意,便问:“这间不喜欢,那你喜欢哪一间?” 李小虎说:“哪间我都不喜欢!” 德吉还在兴奋地描绘未来,说:“多大的院子啊!我要在这里种花养狗,还要种几棵树。你说种桃树还是苹果树?” 李小虎不想和她纠缠,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就走下楼。见德吉一家人又围了过来,推着田笑雨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德吉见他要走,大声问:“你什么时候娶我!” 李小虎低声说:“谁说要娶你?”说完拉着田笑雨跑了。 田笑雨听见德吉在哭,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李小虎拉着田笑雨在一个拐角停下来,说:“太随心所欲了!” 田笑雨说:“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要再犹豫了!” 李小虎依在墙上很长时间不说话,突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恬静美丽的田笑雨。 田笑雨说:“我觉得德吉还是挺可爱的!” 李小虎看着田笑雨,充满柔情地说:“其实我喜欢的是”突然又把头扭到另一边。再次回头,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口气也和刚才截然不同,说:“你以为这个决心这么好下啊!一旦和一个藏族姑娘结婚,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我的命运就和西藏紧紧连在了一起,我的一生都将因此而改变。” 田笑雨也陷入了沉思,说:“是啊!今后会是怎样的生活,真的难以想像。这不仅仅需要勇气和决心!” 李小虎舒了一口气,说:“所以,我难以抉择!”他换了一个胶卷,再看田笑雨时,内心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连声音听起来都变了。“和你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没有认认真真给你照过一张像。来吧,面朝东方,对着温暖的阳光!” 田笑雨欣然点头:“好啊!”然后侧身站在斜阳中,恬静一笑。 李小虎看着镜头里的田笑雨,觉得她就是自己心中的特写。那么美,那么令人心动!他慢慢地欣赏,全身心地投入,可不一会,发现她的笑容越来越模糊,最后连影子也看不清了。李小虎不得不停下来,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 镜头里的田笑雨还带着温柔的笑脸看着李小虎。她在柔和的霞光中问:“怎么还不照?” 李小虎抬起头说:“刚才沙迷了眼!”说完,再次调试好镜头,轻轻按下快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昌都的邦达机场是世界上离市区最远c气候最恶劣c海拔最高的民用机场,离成都和拉萨都有千里之遥,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成了陈西平的疗伤地。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超负荷的工作中,不为别的,就为不让自己有丁点空闲和多余的精力用来思念。但稍一停歇,悲伤还是像玉曲河的流水一样源源不断袭来。 他忧伤地看着辽阔的邦达草原。远处是一群什么时候都乐哈哈的藏族民工。他们是当地的农民,农闲时来机场做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土石方开挖和装卸工作。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好像从来就没有人世间的痛苦和烦恼。 陈西平并不关心他们的欢乐来自何处,总是漠然地看着他们。直到有一天,一位年长者从席地而坐的人群中站起来改变了陈西平的内心世界。他说昨夜有一个高僧来到自己床边,在自己头上戳了一刀,对着伤口一哈气,就把格萨尔王的故事吹进他大脑中,今早起来就会讲格萨尔王的故事了。大家没有诧异,满脸信服围坐在他身旁洗耳恭听。他拉拉屁股下的衣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就滔滔不绝地说唱起来。所有人都像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着,唱的人摇头晃脑,听的人左摇右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费解的神秘的气息。 陈西平熟识这位长者,和他还有过几次交往。他在机场干活很卖力气,从来没听说有什么特异功能。怎么一夜之间就能够讲述史诗般冗长的格萨尔王故事了呢?陈西平走过去仔细察看他额头上是否有伤疤,判断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是真是假,但没看出什么破绽。索性就坐下来听。没有想到这一听,思绪立刻就被他带到战马嘶鸣的草原,穿越到遥远的格萨尔王时代。 日子就这样不痛不痒一天天过去。没几天草原上又来了一位高人。他站在一旁静静听了一会儿说唱,轻蔑一笑,迈开罗圈腿向高处走了几步,坐在一个土坡上,拨弄了几下牛角琴。清脆悦耳的琴声随风飘来,大家把目光转向他。他趁机绵绵不绝唱了起来。是格萨尔王的故事!他表情丰富,时而欢乐c悲伤,时而哀怒c愤怒,变化多端,层出不穷,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大家立刻围坐过去。 原来的地方只剩下从前的说唱者和陈西平两个人。陈西平无动于衷,只要内心的痛苦能在史诗般的述说中得到缓解,无所谓听谁不听谁的。俩人脸对脸坐了一会儿,说唱者灰溜溜走了。陈西平便把屁股挪向高处。 新的说唱者口若悬河,摇头晃脑,感染力和表现力的确不一般。他唱过一段自我介绍起来,说某一天雨夜,一个威猛大将骑天马奔来,电闪雷鸣一刻,长剑寒光一闪,划开他的肚皮把一卷厚厚的经书塞进肚中便扬长而去。他醒来口中便念念有词c满腹经文了。这样的说辞显然比原先的那个精彩得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陈西平微闭双眼,再次沉湎其中。 等他再睁开眼,眼前站着一个女人,定睛一看是刘敏。刘敏已经站了很久了,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分辨出陈西平却没有勇气叫他。看着他捧着一顶安全帽,双目紧闭盘坐在草地上,不知是在聆听还是在沉思,没有表情的脸让刘敏感到心酸。 陈西平慢慢走过来。他的目光有些呆滞,眼窝深陷,厚厚的头发因长时间不洗凝结成了板状,像戴了顶厚帽子。 刘敏说:“刚才去工地找你,他们说每天吃完饭你都在这里。” 陈西平看了看身后的说唱艺人,毫不掩饰心中的哀伤,说:“激愤时能发泄我的悲痛,委婉时能倾诉我的忧愁,平缓时能带走我的相思。格萨尔王的故事是我最好的慰藉。” 刘敏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发现他不合时宜地穿着王雪梅织的那件毛衣,一阵酸楚,说:“这个季节哪还穿得着毛衣呀!” 陈西平摸着胸口:“最温暖的季节没有阳光,也会感到寒冷。” 刘敏觉得他的话疯疯癫癫,不着边际,扭过头去不忍心细看,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你。再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明明在说自己,可陈西平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豪不想干的事情,一脸漠然地看着刘敏。 “我们单位新分来一个大学生,是我老乡,性格开朗,聪明好学。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是年龄比你小三四岁。” 陈西平凄苦一笑,说:“雪梅给我的幸福足够温暖我一生,我不需要什么女人!” 刘敏看着他神魂颠倒的样子,劝道:“还是见见面再说,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总要为未来想想吧!” 未来?陈西平嘴角轻轻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问:“八年就要到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刘敏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陈西平眼中的光又消失了,说:“有消息了早点告诉我!”说完,又坐在原来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刘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看着以一个告别者心态生存在自己铸造的城堡里的陈西平,心中一阵难过。她把带来的水果和奶粉放在脚边,大声说:“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了,你自己多保重!” 刘敏慢慢走了几步,然后疾步如风地跑起来。 1992年的春天,改革的春风吹绿了祖国的大江南北,雪域大地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周逸飞和徐致远正在会议室听已经是局党委书记的普布传达深化改革的精神。听着听着,周逸飞的脑筋飞快转起来,判断政府的职能很快会因为市场经济的进一步推进发生变化,预感自己又一个升迁的机会就要来了。 普布继续念道:“要抓机会,现在就是好机会。我就担心丧失机会不抓,看到的机会就丢掉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周逸飞觉得这几句话就是对自己说的,激动得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问身旁的徐致远,“你听出什么了?” 徐致远抖动了一下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进一步改革开放啊!” 周逸飞脸上泛起了红晕,说:“攀上一座高峰又发现一座高峰!” 徐致远感觉他的口气像是有个蓄谋已久的阴谋:“你说什么?” 周逸飞觉得要给他说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实属不易,闭上眼睛不想多费口舌。散会后,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去找丁处长。 一进门,丁处长就笑嘻嘻地说:“我料到这两天你会来找我的。是不是又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了?” 周逸飞掏出一包“红中华”给丁处长点上,说:“改革开放给我指明了方向,看见了希望。今后全区的工作肯定也会转到加快改革,发展经济上来。市场搞起来了,政府的职能也会随之调整,我判断政府一定也会成立相关的机构,对吗?” 丁处长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说小周啊,你简直就是个全才啊!具有灵敏的嗅觉和味觉,不,是具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性和卓越的洞察力!没错,政府正在研究成立市场部的事。” 周逸飞为自己的判断得意起来,说:“有了机构就一定要招兵买马。丁处长一定不会等闲视之!” 丁处长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没错,我是想换换地方挪挪窝!” 周逸飞听到丁处长爽朗的笑声预感到自己的机会就在眼前。到这里来,原本只想探听一点消息,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的收获。他很清楚如果有丁处长帮忙,自己跟着他过去解决副处的事就看见了希望,于是凑过去说:“丁处长可一定要带上我啊!” “你还想回来?”丁处长慢腾腾地说。 “当初离开丁处长我是迫不得已,今天有机会重回你身边,我是求之不得啊!”周逸飞赶紧表白。 丁处长深知周逸飞当初离开自己去旅游局是想另谋高就,他的志向高远,迟早会杀个“回马枪”的。可是,如今形势发生了变化,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挣钱的门道也多了,不需要再守在机关单位抱个“铁饭碗”要饭吃了。他吸了口烟,说:“凭你的聪明才智和所学专长,何不去搞实体办企业,三年五年挣个盆满钵满不是难事啊!” 周逸飞可不这么想,挣钱和当官相比,他更倾向于后者。钱对他的吸引力远远没有官位那么大。从骨子里来说,他更喜欢冠冕堂皇,庄严体面的机关单位。他靠在椅背上说:“如果想下海干个体,早几年我就干了,还用这么周折?我就想去为那些时代的弄潮儿做些服务支撑,干点具体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跟着你干事,我踏实c舒心!” 丁主任长长吐出一口烟,为周逸飞的言不由衷干笑了两声。今天的周逸飞绝不能和几年前的他同日而语,他的志向高远无比,如果有可能他还想一步登天呢!可话又说回来,把他调过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一是可以把他老丈人替自己女儿调动工作的人情还了,再就是自己身边又多了一个贴心贴肝的人。想到这里,丁处长的身子回到宽大的椅子里,轻松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但是我的能力毕竟不如你老丈人神通广大。到时,还得请他帮你疏通必要的关系。我们双管齐下才能把这事办成!” 周逸飞既高兴又为难,有老丈人牵线搭桥不比谁都保险?但又要低三下四求他,这是自己极不情愿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周逸飞听了丁处长的建议后,既苦闷又无奈。 周逸飞从丁处长办公室出来就碰到梁主任。周逸飞想绕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梁主任已经看见他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问候:“梁主任好!” 梁主任说:“又去看丁处长了?” 周逸飞笑笑:“这回我可是先去看你的,你不在,我才” 梁主任哈哈大笑起来:“看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想法过多,总想靠着谁。还是要走自己的路,坦坦荡荡”梁主任的话情真意切,发自肺腑,但是周逸飞听起来并不顺耳,在心里重复经常骂他的那句话:“小肚鸡肠c小心眼c小人!”骂完又否定:不是小人,是个好人,可好人又有什么用?说不定你梁主任原地踏步走到退休也就是这个官职了,最多 周逸飞还没把梁主任的未来规划清楚,梁主任就重重拍了他一下,说:“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所以,多说了你几句。不要嫌话不好听啊!”说完走了。 “哼”,周逸飞哼了一声回到办公室,又想起了刚才和丁处长的话。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一直想送而没有送给黄菲菲的缅甸手镯,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小心放进包装盒里,回到家就递到黄菲菲手上。 黄菲菲把碧绿透亮的手镯戴在手腕上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像中了圈套似的跳起来,问:“是不是又有事儿求我?” 周逸飞本来想在她喜上眉梢的时候再奉上一个香吻,见她这么快就捅破了底,就毫不遮掩,直奔主题。他说:“你能帮我什么忙,只有你老爸能帮我!马上要成立市场部了,你一定要提前给你老爸打个预防针!” 黄菲菲把手镯扔在床上:“凭什么总是让老爸帮你?有本事你自己去争取嘛!” 周逸飞拿起手镯放在她手里,笑笑说:“你说说,你定的约法三章我做得怎么样?工资全交,家务活全包,剩饭全吃。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光伺候你还伺候你全家,啥脏活累活不都是我一个人干?” 黄菲菲依然不为所动:“就凭这?” 周逸飞赶紧补充说:“不过,田笑雨我还是想过的,可是你不也有短板嘛!说不打麻将c不再要新衣服,也没做到嘛!”周逸飞了解黄菲菲就像了解自己一样,知道她和自己都有致命的缺陷,彼此都必须从对方各取所需才活得下去。见黄菲菲还不答应,便搂着她的腰说:“我要是去市场部当了处长,工资涨了,来钱的渠道也多了。你不是要啥有啥?到时候你打个麻将c换个首饰,还不是小菜一碟。还用得着你倒卖文物?”说完这话,周逸飞马上意识到最后一句是在自毁前程,注定要前功尽弃,立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该死!” 黄菲菲本来听得有些心动,一听他揭自己老底怒火中烧,把他推到床上:“我倒卖文物怎么了?还不是我老爹摆平的,也没连累你升官发财。” 既要维护尊严,又要满足欲望,这是个难度系数很大的事情。周逸飞只好嬉皮笑脸地说:“所以说啊,你老爹能呼风唤雨,我不求他求谁?”见黄菲菲还不吐口,又哄道:“以后我们要是有钱了,不要说买一个手镯,就是买十个手镯也不成问题。金的c银的c珍珠的c钻石的” 黄菲菲眉毛一扬:“珍珠手镯?没有听说过!” 周逸飞笑了:“你要什么手镯就给你买什么手镯!” 黄菲菲戴上手镯笑了一下:“我明天去找老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神奇的藏医 张浩天为田笑雨开辟的小小庭院在高原五月的阳光中春意盎然,一派生机。田笑雨浇灌着刚从洛桑家移来的一株玫瑰,“我喜欢一个人静静欣赏玫瑰悄悄发芽c慢慢抽枝的样子,在满怀希望的期待中,突然有一天它就开出了芳香四溢的花朵,那是最绚烂的时刻。” 张浩天放下铁铲一笑:“你最喜欢什么花?” “只要是花,我都喜欢!”田笑雨的目光落在几朵蓝色的花朵上,“没想到鸢尾花是我们这个小院最先绽放的花朵。它清新高雅,浅淡的香气似有似无,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它,都坦然平静,波澜不惊!” 要不是她说出花的名字,张浩天还以为像蝴蝶一样轻飘飘的花朵叫“紫罗兰”或者什么别的名字。他专注地看了一会,又把目光移向一丛已经抽出红色花衣的美人蕉。 田笑雨的目光也跟着到了那里,说:“美人蕉一旦开放,它的灿烂就势不可挡。无论多远,你都能在一片厚实c高大的绿丛中看到它耀眼的花朵,感觉到它真实的存在和奔放的生命!” 没想到过去不敢正视植物花开花谢的田笑雨有了这么大的变化。看似普通的花朵在她眼里竟然蕴藏着如此丰富的人生春秋,连花名有些俗气的“美人蕉”也被赋予了力量和坚强。张浩天被她越来越多的植物气质吸引住了。“在你眼中,每一朵花都有了不同的性格和精神。” 田笑雨淡淡一笑,“爱花是女人的天性,但对植物的理解还是有了这个花园之后。我终于明白花朵的自然开放绝不是四季更替的无心之举,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自由随性!” “只有经历了,思考了,才会有今天彻底的领悟。”张浩天说。 田笑雨突然问:“你喜欢什么花?” “男人能喜欢什么花!”张浩天说过之后,脑海里突然花影晃动,暗香浮动。他想想说:“小时候喜欢在油菜花地里奔跑,到荷塘里看人家采莲。”说到荷塘,张浩天突然想起了王雪梅,想起了给她讲过的那段有关荷塘的童年故事。一跑神,手指被玫瑰扎了一下。他偷偷看了田笑雨一眼。 田笑雨微笑着问:“为什么是油菜花,还有荷塘?” “小时候只留意过这两种花。”张浩天害怕自己的思绪跑得太远,站起来说:“锅里的饭差不多了,进屋吧!” 田笑雨把凳子搬进屋,洗手拿来筷子。 张浩天把饭菜端上桌,把一块酸菜鱼夹进她碗里,“酸菜鱼是跟妈妈学的,她比我做得好!” 田笑雨吃了一口:“太香了!” 张浩天夹起一块鱼肉,刚送到嘴里就有些反胃。不知是不是落下毛病了,自从听了洛桑讲的水葬孩子的风俗后,一吃鱼就想吐。就在他感到一阵恶心时,看见田笑雨也扭到一边干呕起来,忙拍着她的后背,问:“你不会也是听了水葬的事儿?” 田笑雨直起腰,说:“我从小胆囊就不好,油多了就反胃。” “都怪我,放油多了。你等等!”张浩天三下五除二又炒了一个鸡蛋西红柿端上来,“明天我去藏医院采访,你和我一起去,顺便看看你的病。听说藏医可神了!” 第二天一早,田笑雨就跟着张浩天来到藏医学院采访。一路上看着拉萨城区七年来的巨大变化,两个人兴奋不已。张浩天说:“进一步改革开放给雪域高原送来了春风,西藏经济发展的步伐明显加快。作为记者,能时刻见证这里的发展变化,真是幸运啊!” 田笑雨看着飞驰而过的各种品牌汽车,说:“过去我们上街出门全靠步行,现在出租车c公交车等交通工具比比皆是。” “这些变化都不足为奇。目前,政府发布了多项加快经济建设的具体措施。江孜大蒜出口生产基地c藏北山羊绒出口生产基地c藏南的红景天药品系列开发基地等几个大型项目很快就要上马了。今后的变化才是日新月异!” “这几年的西藏,无论是经济发展c基础建设还是关系民生的教育c医疗卫生c文化生活都发生了可喜的变化。藏医事业也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田笑雨说。 “一会进去看了,你就知道啦!” 走进藏医学院新建的教学大楼,学院办公室主任格桑已经在楼下等候了。他年轻英俊,热情健谈,令人惊讶的是他流利的汉语还带着浓厚的东北口音。见他俩好奇,格桑自我介绍说:“其实我的汉族名字叫胡卫东,我母亲是藏族,父亲是辽宁人。” 他俩再仔细打量,果然发现他气度不凡。五官精致,身材匀称,有着混血基因的先天优势。 田笑雨问:“你在东北生活的时间一定很长吧?” 格桑笑笑说:“是的,我一直在老家读到高中毕业才到西藏。小时候对自己的民族也不太在意,可大了才觉得很别扭。在西藏觉得自己是个汉族,在内地又觉得自己是个藏族。不过从骨子里看,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藏族,而且引以为自豪!” 张浩天笑道:“那还是叫你格桑吧!” 格桑简要给他俩介绍了藏医院目前的发展状况,就带他们去参观刚刚建成的教学楼。他边走边说:“近年来政府不断加大对藏医药发展的投入和扶持力度。各级卫生行政部门和藏医医疗机构以传统为基础,充分发挥特色优势,不断完善设施设备条件,加强能力提高c人才培养以及藏药生产建设。藏医药学得到了有效保持c传承和发展。” 张浩天他们跟着格桑来到教学楼,听见教授正在授课,便轻身从后门进去。格桑小声介绍:“我们不断改革藏医药人才的培养方式,在保留传统的教学方式基础上,实行学院教育新模式,成立了专门的教学科研机构,开办多个专门学科,建立起专门的人才队伍,并承担了多项省部级研发课题。” 一个目光炯炯的老教授站在宽敞明亮的讲台上,用藏语滔滔不绝地讲解着。黑板中央挂着一张绘制在唐卡上的解剖图,看样子像是在讲授血液循环的原理。 张浩天问:“我们经常在寺庙的壁画中看见这样的构图。” 格桑说:“把医学和艺术精美地结合在一起,将深奥的藏医理论和治病技法绘制在唐卡上c壁画中,使之成为最直观c最生动的形象教材,这是藏医最独特的传授方法。” 张浩天问:“目前开设了多少个专业?” “有藏医c藏药c护理c天文c历算等多个专业。” 田笑雨问:“怎么藏医还要学习天文历算?” 格桑觉得一句话说不清楚,等出了教室才介绍道:“藏医把人体的生理功能概括为‘隆’c‘赤巴’c‘培根’,也就是气c火c粘液这三大因素。如果三种机能保持平衡,人就不会生病,反之就会出现各种疾病。而这些疾病同宇宙的形成,日月星辰的运行,时空的流转和四季的更迭都息息相关。治病除了用药c外科治疗外还必须考虑人和自然的关系。一个合格的藏医必须掌握‘医’和‘算’两种知识。” 田笑雨自然联想到中医的天人合一的理论和天气变化对人体的影响因素,觉得非常有道理,频频点头,说:“中医学也将阴阳五行作为理论基础,把人体看成气c形c神的统一体,异曲同工啊!” 张浩天还纠结于天文历算中,不解地问:“那就是说何时看病c吃药c做手术都得抬头看看天?” 格桑笑了:“就是这个意思。”说完,又领他们去参观藏书室。 管理员拿出一副数百年前绘制的唐卡介绍起来:“你们看,这上面描绘的是人体胚胎c受孕c妊娠c发育全过程” 画面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人过目不忘。格桑请管理员打开一个厚实的木柜,让他俩目睹了《脉经》c《药物经》c《治伤经》及《四部医典》等珍贵书籍,说:“这上面说,人类认识的最早疾病是消化不良,最原始的药是白开水。这都是藏族人民四千多年来在生活劳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这些书是祖先的智慧结晶,是世界医学宝库中的财富。” 格桑带他们走进大厅,指着墙上挂着的几位国家科研成果获得者的照片介绍着专家的科研成果,民族自豪感喜形于色。看完图展觉得时间还早,他说:“我再带你们去医院看看。” 刚走进住院部,张浩天和田笑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一个患者两腿盘坐,双手搭在膝盖上,挺直身板端坐在一张床垫上。他头顶中央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钢针。如钉子一般粗细的钢针深深插进颅骨。但患者神态自若,并没有想像中的痛苦挣扎c神志不清等表情。 另一处,几位医生正在为另一位患者实施心脏穿刺手术。手术盘中放着各种各样的刀针:像笔尖的长刺c如镰刀的弯刀c带矛头的粗针让人毛骨悚然。这位患者也是双腿盘坐,不同的是手臂紧紧贴于肋下,双手抓住自己的小腿,后背靠着一个木桩。一个医生在助手的协助下拿起一个头细尾粗的铜针向胸腔刺进去。患者轻微皱了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下来。医生徐徐推进自然过针,全身心地感受着指尖的力度和走向,并不时观察病人面部的表情变化。针尖很快抵达心脏,病人小声呻吟了一下。医生立刻停下来,针在心脏上突突地跳动 田笑雨紧张得忘了呼吸,抓住张浩天的手不停颤抖。张浩天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心惊肉跳的场面,下意识地扶住她,眼睛还盯着患者。 这时,患者想喘口气。助手敏锐地察觉到,立刻端起一盆冷水泼在他脸上。患者立刻憋住气息,不敢再大口呼吸。这时医生又继续捻动铜针,感觉铜针刺破了心包放出了积液才停下来。等这一切结束,田笑雨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说:“胆战心惊,胆战心惊!” 来到制药车间,看到有的工人在整理地上的草药,有的用碾子把一些不知名的石块磨成粉末,有的在梳理动物的皮毛。格桑从一个木箱子里拿起一块白骨递给田笑雨。田笑雨尖叫一声扔在地上。 张浩天捡起来左瞧右看,问:“这是什么?” 格桑说:“这是动物的腿骨,入药用的。” 张浩天拿起一只毛茸茸的干花,笑道:“这个我认得,雪莲花。” 格桑从一个玻璃杯中拿出几根虫草递给田笑雨:“这个你不会也害怕吧?” 田笑雨笑了:“这个我还挖过呢!” 格桑指了指桌上大大小小的碗c碟说:“这里的药材共有三千多种,不要说动物的毛发和骨头,就连宝石和珍珠都可以用药!” 张浩天指着一小碗酥油和青稞麦粒,说:“这是工人的早餐,不能算药!” 格桑笑起来,“这也是药。酥油可以用来止血,青稞可以用来治疗外伤!”他从一位正在捻药丸的工人手中捡起一粒豌豆大小黑乎乎的药丸让他俩猜,“猜猜这粒药含多少种药材?”见他俩摇摇头,说:“这就是有名的珍珠七十。” 田笑雨说:“那就是七十粒珍珠做成的!” 格桑大笑起来,“有珍珠c檀香c牛黄c麝香c珊瑚c玛瑙c九眼石等七十味药材!” 张浩天听了目瞪口呆,问:“这么多金银珠宝,要多少钱一颗啊?” 格桑笑道:“大概就是一粒大珍珠的价格吧!” 从制药车间出来,格桑看看手表说:“我再带你们去门诊部看看。” 已经耽误他多时了,张浩天有些过意不去,说:“那里我们熟,自己去!” 他们很快来到门诊部。大厅几乎是清一色的藏族群众。他们看见两个汉族也夹在他们中间,都露出好奇的眼光,有的向他们微笑。 走进诊室就看见医生正在为一个中年妇女实施放血疗法,场面惊心动魄。田笑雨停在门边止步不前。张浩天从她身后探头凝视。医生用一个橡皮管子扎住病人的手腕,用一把既像刀又像针的工具划破手腕处的皮肤。乌黑的血液就像冲破地表层的岩浆一样喷薄而出,顺着她的手腕滴在白色的瓷盆中。医生观察了一会儿站起来,招呼战战兢兢的田笑雨过来就诊。 田笑雨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胆囊好像比平时更痛了。她诚惶诚恐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医生。刚想介绍自己的病情,医生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拉过她的手认真切脉,并时不时看看还躺在矮凳子上放血的病人。田笑雨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位满头白发的藏医,他的神情和传统中医没有大的区别,慈眉善眼,专注平和。一旁的助手恭敬地看着医生的每个动作和细微的表情。 这时,一个病人把自己刚接来的尿液端给医生看。医生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会,还低头闻了闻,最后竟然毫无顾虑地用舌头舔了舔,细细品尝起来。田笑雨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扭过头想吐。张浩天也皱起了眉头,扶住田笑雨的肩膀。但是医生的敬业精神给他俩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禁不住肃然起敬。 医生用藏语向助手交代了一阵,嘱咐他填写病历和处方,然后对田笑雨和蔼一笑,“没有什么大病,体质较弱,气血不足,胆囊有轻微炎症。但是你现在怀孕了,我不好给你用药。” 张浩天和田笑雨同时叫出声来:“怀孕了?” 医生平静地看着他们,声音轻轻柔柔,说:“快两个月了。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少吃油腻的食物。” 田笑雨望着张浩天又惊又喜。张浩天激动得满面泛光。他们的目光再次回到医生身上时,见他已走到还在流血不止的病人跟前。他仔细观察渐渐变得鲜红起来的血液,会心一笑,吩咐助手为病人止血包扎,之后,回到座位上为田笑雨开药,说:“我开了一些调节气血的药,吃了会慢慢好起来。” “太神了,他就是给我们一把树叶,我相信也能把你的病治好!”张浩天拿着处方走出诊室,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他看没人注意,飞快在田笑雨额头用力亲了一口,“没有想到这么快我就要当爸爸了!妈妈知道了会多高兴啊!” “我什么都没说,他竟然知道我有胆囊炎,还知道我怀孕了,太神奇了!”田笑雨说。 “太神了!”张浩天挽着田笑雨的胳膊走出医院竟忘了去取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绿松石 说:“建厂以来,我们已为全区提供了一百多万吨火山灰硅酸盐和普通硅酸盐等多个品种的水泥,产品标准已经达到了‘525’。改进工艺后就能生产出‘625’和一些特殊水泥了,突破两百万吨是指日可待的事。” 张浩天说:“厂长说起自己的产品来很自豪啊!” 副厂长笑了笑,“自豪啥,最近被一个技术难题卡住了脖子,正一筹莫展呢!”身边一个藏族技术员看了看副厂长疲惫的脸,忍不住说:“这段时间,厂长带我们反复试验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昨天晚上又干了一整晚,到现在还没” 副厂长打断他的话,拉着他们去参观还没有完工的窑炉。他们站在工地旁,看见打桩机正用力把基桩贯入地下,脚下的大地都在发颤,太阳的光芒从打桩机上方投射下来,大地一片金黄。 副厂长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水泥厂创业的初期,“我们最初的两个小土窑就建在这块土地上。那时,西藏没有水泥生产工业,只有少数贵族从国外进口过少量水泥,每公斤要十五块大洋。西藏解放后,政府从进藏部队中选派军人在这里建起了土窑,可是,不懂技术,物资匮乏,生产出的水泥就是土渣废料,根本不能用。” 张浩天问:“你也是部队派来的?” “我要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当时我刚从山东大学的土木工程系毕业,分配到当地一个建筑单位上班。一天,单位的领导找到我说,由于我政治可靠,技术过硬,经过层层筛选,被派到西藏搞建设了!我觉得非常荣耀和自豪,二话没说就来了。可到了拉萨才知道,让我造水泥!”副厂长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小虎觉得他很可爱,可刚举起相机又被他制止了。 张浩天问:“厂长,那你会造水泥吗?” 副厂长说:“我哪会啊!可他们不听我解释,说你学土木工程的,会用水泥就一定会造水泥!就这样我硬着头皮干起来,从了解水泥的特性开始研究,拿着书本白天晚上反复试验。那么多眼睛盯着我,我不能让大家失望啊!” 张浩天很想知道结果,问:“终于成功了?” 副厂长叹口气,说:“经过两年的试验,终于把石头烧成了灰,但却不能用。后来才知道,西藏的氧气含量低,原料无法达到分解的温度,烧出的水泥就是废料一堆!” 李小虎忍住笑起来,“估计世上没有人在这样的高海拔地区,用这样的方式生产过水泥!” 张浩天又迫不及待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们创造了人类建筑材料上的奇迹!经过三年的努力,我们生产的水泥终于可以用来盖房子c修公路了!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牛的人!”说完问他们:“你们知道水泥是怎么生产出来的吗?”见他俩摇摇头,副厂长把手一挥,说:“走!” 技术员拉住他,说:“厂长,我们带他们去。你回去睡会儿吧!” 张浩天也劝道:“是啊,回去休息一会,让嫂子给你下碗面!” 副厂长听了煞有介事地对技术员说:“去,让你嫂子在山东给我下碗面条端过来!”说完苦笑了一下,“走,让你们看看石料是怎么变成水泥的!” 生料车间的机器震天动地。工人正把刚刚运来的大块石头碾压破碎,还有几个工人正低头调配原料。燃烧车间,工人们把粉碎调配过的生料投进一个窑里煅烧。经过高温和化学反应之后,原料很快变得面目全非。 副厂长戴着手套走到汗流浃背的工人身边,抓起一把石灰仔细查看,满意地和工人交流。走过来时头发和眉毛全是灰,浑身像披着一层白霜。他用手套拍打着身上的粉灰,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小虎又悄悄举起了相机。可李小虎看着镜头里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副厂长,却不忍心按快门了。 副厂长说:“过去我们用的燃料是从青海拉过来的煤,四吨解放牌汽车拉到这里就剩两吨了。看见烧煤就像烧钱一样,我们心痛啊!后来我们发现机场清洗输油管道的废油可以再利用,就夜以继日地改造了窑炉。废油效果好c还省钱。今年我们又对窑炉进行了技术升级和改造,到时质量会进一步提升!” 张浩天看见烧出来的石灰已经很接近水泥了,就问:“烧完之后就可以装袋了?” 副厂长脸上的汗水流到了嘴里。他横着抹了一把,说:“冷却后还要加入适量的石膏,再进一步研磨才能变成水泥!” 听他这么一说,张浩天想起邓安讲他老婆磨豆腐的过程,说:“造水泥就像做豆腐一样,选料c研磨c加热c点石膏c成形!” 副厂长说:“要是制水泥像做豆腐那么简单,我就不会在这干三十年了。” 张浩天忍不住问:“三十年,你不后悔?” 副厂长取下眼镜用衣角擦拭着镜片上的白灰,像要擦清尘封多年的岁月,目光一下暗淡了下来,说:“远离父母和孩子,和老婆结婚半年就开始两地分居,全部的青春和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都献给了西藏,献给了这灰扑扑的水泥灰。说后悔谈不上,但一生再没从事过我喜爱的建筑工作,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然后戴上眼镜,“但是,人生怎么会没有遗憾呢?一生的路哪一段不是坡坡坎坎?谁这一辈子总是心想事成呢?当看见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心血没有白费,还是很自豪的。” 临走,李小虎提出要好好给他照张相。副厂长摆摆手说出了原委,“这灰头土脸的,别照了。你嫂子每次看见都要哭。我这一生已经够对不起她的了,不想再让她和孩子伤心!” 李小虎轻轻放下端起了好几次的相机。 张浩天一阵心酸,默默和副厂长握手告别。 两个人骑车回来的路上,张浩天一直默默不语。副厂长的形象一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李小虎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副厂长的样子让我感到有些难过,寂寞的心情,孤寂的生活,还有对家人深深的愧疚以及他永远没有机会从事的专业带来的遗憾!” 李小虎的速度也慢下来,和张浩天并驾齐驱。他说:“为了家人,连照片也不敢照。这还是我头一次采访什么也没有拍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 张浩天下乡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田笑雨为他收拾着行李。她拿起一件灰色毛衣,说:“这还是妈妈给你织的毛衣,都已经穿了七c八年了。我准备向罗大姐学学,给你织件新的!” 张浩天在桌上记着什么,看了她一眼,“织什么毛衣啊,有穿的就成。你在家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保养身体,等我四个月回来,给我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 “四个月好漫长啊,还没分别我就已经开始思念你了!”田笑雨坐在张浩天身旁,一副要哭的样子。 张浩天刮了一下田笑雨的鼻子,说:“不准哭!”然后把写好的本子交给她,“这是我给你整理的菜谱,都是你爱吃的菜。就按照我写的方法做,千万不要凑合!” 田笑雨捧在手上,靠在他的肩头,说:“还是不想让你走!” 张浩天把田笑雨额前的长发挂在耳根,搂着她说:“我很快就回来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田笑雨靠在他的肩头,说:“还是不想让你走!” 告别田笑雨,张浩天他们和另外一个单位的两名干部来到了日喀则萨迦县的驻村乡政府。 乡长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女,身材高大壮实,说话声音洪亮。她微笑地向大家打过招呼就领着众人向几里以外的驻村走去。她步履轻快,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张浩天走了一半才听说她已有八个月身孕,赶紧从她肩上取下自己的行李放在肩上。 一进村,乡长就扯开嗓子喊起来。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村长听见喊声匆匆跑过来,和她简单交谈了几句很快就召集来几个村干部。乡长见人到齐了,向大家一摆手,利索地盘坐在村政府门前的空地上。其他村干部也拉开藏袍围着她坐了下去。 工作组的同志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坐下来,围着她开“圆圈会议”。乡长还没有说话,外圈就围过来十几个流着鼻涕的“列席代表”,他们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惊喜地看着陌生人。 乡长简要介绍着工作组的成员和任务,并嘱咐村长要配合工作,照顾好大家的吃住。村长“拉索拉索”地应着,并未停下手中的活。他从里屋提出来一口锅,又捡来几块石头,在场地中央架起一个石灶。其他几个村干部时不时起身,从屋后捧来一些干柴和牛粪,不一会儿牛粪和干柴就熊熊燃烧起来。灰和烟飘向空中,落在大家的脸上c身上和没有锅盖的平底锅里。水烧开时,水面上已浮了厚厚一层烟灰。村长拿着一个铜勺给大家加水。 张浩天喝了一口,一股浓烈的牛粪灰味就直往胃里钻,五脏六腑都快熏出来了。这时,村长又热情地递过来一团糌粑。张浩天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把水强咽下去赶紧塞进一块糌粑。可糌粑进了嘴才发现也是一股浓浓的牛粪味。他强忍住没有吐出来,可怎么也咽不下去,就一直含在嘴里。看见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吃着,只好把糌粑搓成药丸服了下去。 晚上,张浩天才敢问洛桑:“你真的全吃了?”洛桑翻开塞在衣服口袋里的糌粑说:“我也没吃完,谁知道会是这个味?” 邓安他们也说:“糌粑一直在嘴里打转,真是难以下咽!” 张浩天这才放心下来,“是啊,来了西藏这么久,不应该吃不惯糌粑啊!谁知是这个味!” 组长说:“以后我们自己动手做饭!” 藏族小伙次多说:“看看屋里有什么,我现在就饿!” 大家环顾空荡荡的小屋,黑暗狭小,石墙木窗,没有什么家具,更没有什么吃的。大家只好拉上被子睡了。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和一名村干部来敲工作组的门。他把自家一条风干的羊腿递给组长。组长坚决不收。村长也不多劝,转身就去门外捡来一根树枝,折断插在墙体的缝隙中,把羊腿挂上去,拍拍手说要带大家去村里转转。 大家赶紧收拾好东西,跟着他走了。 本来七个人的队伍一出门就扩大了编制。昨晚那一群孩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浩浩荡荡跟在后面你推我搡。村长把大家带到一间石块和泥土垒起来的低矮房屋前,喊着主人的名字走进去,但始终没有听到有人回应。张浩天和洛桑也跟了进去,但屋内昏暗一片,看不见人。村长又喊了一声,才听见墙角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张浩天眼睛适应了许久才看清墙角几块土坯支起一个低矮的土台,上面半卧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妈。她听见动静拉了拉身下破烂不堪的羊毛毯子,望着门口的方向。无论村长给她说什么,她都一律“喔喔”地回应。 村长十分熟悉这里的情况,一边和她说着什么,一边从一个缺腿的木柜里拿出一个羊皮袋,倒出一些青稞面来。另外一名干部很快在屋中央点起一堆火,把一口又黑又旧的铝锅架在火上烧水。火光中看见墙上贴着几张被烟熏黑的画报。张浩天想走近仔细看看,可烟火缭绕,眼睛直流泪,只好退到屋外,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屋。 邓安已经和屋外那群孩子混熟了,正在你追我打。孩子见张浩天走出来,依然流着鼻涕,用昨天的笑容看着他。 安顿好老阿妈,他们继续朝下一户农家走去。村长边走边说:“刚才这位老人是村里的五保户,无儿无女,现在又得了白内障。多亏政府救济和帮扶。” 张浩天正想问村里这样的情况有多少户,可身后几个孩子把他挤到一边,抢先踩住水沟里的石头。大家只好停下来等他们先过。 张浩天问村长:“村里没有学校吗,他们为什么不上学?” 村长把一个还站在路中央的男孩儿拉开,说:“大一点的孩子都上山放羊放牛去了,只有少数孩子会送到喇嘛那里识字念经。” 村长走到下一户农家大院提前介绍起来:“这家孩子少。女人能干,兄弟没有分家,家里劳力充足,又有人在外面做生意,是村里少有的富裕人家。” 果然,很远就看见一栋高大的藏式楼房耸立在一块阳光充足c宽敞平坦的开阔地上。房子是石块和木材结构,石料厚实光滑,木料粗大笔直。阳光好像也特别惠顾这户人家,院落宽敞明亮。几棵茂盛的杨树绿油油的遮天蔽日,小院看起来生机勃勃。 一进院就觉得人丁兴旺,阳气十足。三个年轻壮实的男人各司其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怀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在树荫下站着,像模像样地哼着曲调哄着孩子入睡。较年轻的一个男人蹲在地上修理着农具,身边放着几把亮闪闪的镰刀。最小的兄弟用木叉挑起墙角的干草,铺在太阳地晾晒。两个孩子在院中追逐玩耍,叽叽喳喳。 看见村长进来,三个男人都同时笑着点头。年长的一个吆喝了一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撩起门帘从屋里快步走出来。张浩天趁机往里屋看了看,但阳光太刺眼,看不清屋里的摆设和细节,但是知道这样的人家一定殷实富有。 听完村长的来意后,女人快人快语地说起来。在洛桑的翻译下,张浩天得知,原来家里只有她自己照顾孩子c操持家务,现在“望果节”就要到了,她把外边做生意和打短工的几个兄弟叫了回来。今年家里挣了不少钱,又增加了十几只羊,地里的庄稼也长得不错。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随后几天,他们照例是熟悉环境,入户调查。 大家刚把羊腿吃完,村长又送来一条,依然挂在原来的地方。村长说:“乡里决定,根据今年青稞成熟的情况,‘望果节’定在三天以后。希望工作组的同志协助村里做好秋收工作。” 组长高兴地答应。村长走了,洛桑看着羊腿,说:“我们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组长说:“挂着,别再动了,否则他们又要送来。” 翘首以盼的“望果节”开始了。那天,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青稞香味。村民们兴高采烈,花枝招展地从四面八方涌到寺庙旁的空地上。喇嘛带领村民集体焚香c颂经后围着祭祀神龛转圈敬拜。随后,鼓乐声齐鸣,人们欢呼雀跃把洁白的哈达献给神灵,把手中的青稞洒向蓝天,场面热烈而喜气,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喝完青稞酒的村民跟着举着幡杆c捧着柱香的喇嘛成群结队向麦田走去,个个像出征的战士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打扮得像仙女一样的村姑满面红光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前头。她们手持五彩布条缠绕成的木棍,叫喊着“恰古修央古修”由于工作组的到来,她们的喊声更加高昂激奋,表情也更加生动夸张。 这些内容复杂,形式多样的前奏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尽情欢庆今年的五谷丰登,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表达对自然的亲近c崇敬和尊重。 张浩天他们拿着镰刀站在麦田边看得入神。村姑突然把他们拉进转田队伍,前呼后拥地推着往前走。每转到一户农家的田间,村民都要烧香祭神c许愿祈祷一番。他们边唱边跳,边笑边走。一时间,金黄的麦田烟火缭绕,歌声四起。 时近中午,大家还没有开始开镰。组长有些急。 村民却不急不躁,悠闲自得地围坐在草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茶碗酒壶,吃着美食,在明媚的阳光下再次唱起来c跳起来。几个貌如天仙的女人把工作组的同志拉过来一阵猛灌。不一会,张浩天的胃就翻江倒海起来,最先跑到麦地里去吐。没有多久,邓安端着酒碗也开始摇头晃脑,把酒洒在她们的长裙上c手臂上。洛桑的酒量应该不错,一直在酣畅淋漓地豪饮,但也没有坚持多久,先于组长和次多他们四脚朝天,倒在草地上酣然大睡。 黄昏,醉醺醺的转田队伍才回到村边。回来的队伍明显缩水不少,不少贪杯的醉汉已纷纷倒在田间地头。余下的人再次绕村转圈。没有转田的留守人家都走出家门迎接,祈盼留住吉祥。 工作组的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宿舍。张浩天把镰刀扔到地上说:“白转了一天,啥也没割,青稞酒倒是灌了一肚子。” 组长吐出一口酒气,说:“谁知道他们的幸福这么持久,麦子颗粒无收,他们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第二天,组长挣扎着爬起来喊大家下地。他们拿着镰刀走出来,看见村民又聚在了一起。他们没有去收割青稞,而是在草地上举行骑马c射箭c角斗c抱石头等比赛。张浩天的酒劲还没有过,头有些晕,问洛桑:“麦子割完了?” 洛桑说:“看样子,他们不欢腾三天三夜,不会下地干活!” 组长这回喜出望外,扔下镰刀,说:“急个啥,去看比赛。” 这一天,基本上是男人的天下,特别是那些技艺超群c体格健壮的男人成为了人们心中的英雄。女人们声嘶竭力地为自家或钟情的男人鼓劲加油,又尖又亮的声音刺破耳膜。放牧的孩子都爬到了树上,太阳的光圈套在他们屁股下,感觉他们是因炙烤难耐才忍不住在树上大喊大叫的。平时游荡在天边的牛羊也不肯离开村庄了,站在山坡上凝望人世间发生的一切,忘记了吃草c忘记了走动。 果然,第三天村民依然兴致不减。男女老少围在一起载歌载舞,旋转飞舞,没完没了地唱了跳,跳了唱。男人的歌声都带着浓烈的青稞酒味道,姑娘们甜美的嗓音饱含酥油茶香。当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的热情才彻底释放完,依依不舍的往家走去。 邓安松了口气,说:“这‘亚拉嗦’c‘巴扎嘿’终于停了。把我耳朵都震聋了!” 组长说:“在我们家乡,秋收前也要祈神喝酒,但也就是几个架势。哪像这没完没了,三天三夜!” “望果节”仪式一结束,紧张的秋收就开始了。远远望去,每块地里都是持镰收割的村民。工作组主要帮助困难的家庭收割,他们的进度远远赶不上那些能唱会跳的村民。几天之后,村里大部分青稞都入仓了,工作组承包的两户农家还剩两块地没有割完。 村长收割完自家青稞就来帮忙。他身手不凡,挽起袖子“嚓嚓嚓”地割起来。镰刀的光芒在阳光下一道道闪过,成片成片的麦子倒下去,成捆成捆的麦秆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他们几个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好几次,张浩天都支撑不住想扔下镰刀歇一会儿,可看见自己身后稀稀拉拉的几捆麦子又打消了念头,站起来捶打了几下酸痛的腰又埋在麦浪里。邓安几乎是半跪着在收割,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动。洛桑也好不到哪去,身后的麦秸是数得过来的几捆。 好不容易熬到午间吃饭,他们几乎是从地里爬到了田埂上。洛桑和组长强撑着疲惫的身子为大家烧了点水。次多把糌粑分给大家。 村长取下腰间的糌粑袋子,倒了点青稞酒伴着吃。边吃边问组长:“羊腿吃完没有?”组长刚说:“吃完”立刻改口,“吃完?那么大一条羊腿怎么吃得完!”村长不信,又问洛桑。洛桑说:“这几天我们太累了,吃不动。羊腿还挂在墙上没动呢!不信问他们。”张浩天和大家点头称是。 村长吃完糌粑,喝了几口酒又钻进地里割了起来。张浩天赶紧把手中的糌粑塞进嘴里,拿起了镰刀跟了过去。 “嚓嚓嚓”,四处都是轻重不一c长短各异的割麦声。村长很快又跑到前面去了。大家在后面拼命追赶。突然听到村长“啊”的一声,大家奔过去,看见鲜血正从村长的左手食指上往外冒。大家眼睁睁看着他血流如柱,不知如何是好。村长扔下镰刀,解开自己的藏袍背过身去,把一泡热气腾腾的尿液撒在手指上,然后咬着牙从内衣上撕下一块布条飞快地缠在手指上,又捡起镰刀割了起来。 大家惊叹唏嘘,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拿起镰刀回到原位。 张浩天他们走后,李小虎一直忙于医疗系统的报道工作。他很快就完成了前期的文字工作。听说医院正在开表彰大会,就背着相机准备去拍几张照片。走出门才想起抽屉里的绿松石,又回来取。下楼碰到了正要去打水的田笑雨,他接过她手中的水桶,走到水管下装了满满一桶,边走边说:“才去编辑部没几天,就听说你把副刊办得风生水起,耳目一新。读者反映很强烈啊!” 田笑雨笑道:“要把副刊办得有特色c有品位,不是件容易的事。随着当今西藏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不断发展,读者对我们报纸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形势逼着我们去创新,我也是在尝试。” 李小虎笑道:“你想独领风骚,抢我们记者的风头?” “办得再好的副刊也只是新闻的绿叶,不会掩盖了你这个红花的风采。现在我们还没形成专门的作者c读者队伍,风格特色都还没有突显出来,文体选材也比较单一。有空还想请你们这些老记者给我们的通讯员作指导呢!” “你取笑我吧,我怎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李小虎把水桶提上楼,转身要走。“浩天不在,有啥重活就叫我,干不动的,吭一声!” 田笑雨见他急着下楼,忙问:“你去哪?” 李小虎把绿松石掏出来,“给德吉送去!” 田笑雨接过来看了看,问:“这回可是认真的?” 李小虎低下头有些深沉,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却又是满面笑脸,说:“我也想和你俩一样,有个家,找一个疼我c爱我的人!” 田笑雨把绿松石还给他,说:“年纪也不小了。我和浩天都希望你早点有个家。德吉是真心爱你的,不要再拖了!” 李小虎捏着绿松石,问:“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前世今生?”田笑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原来也不信,可现在信了。我千里万里来西藏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一线的姻缘!我和德吉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那就欣然接受!”田笑雨说。 “我已经给父亲写信了,没想到他还真的同意了!”李小虎笑道。 “真的,太好了!快去告诉德吉!”田笑雨真心为他高兴。 李小虎来到医院径直向礼堂走去。推开门,看见全场白茫茫的一片,自己像站在雪山顶上,根本分不清谁是德吉。他走到后排坐下,看见会场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自治区人民医院成立四十周年庆祝大会”,便拿起相机照了两张。这时,听见院党委书记在台上发言:“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建院四十年来,共免费治疗病人七百多万次,收治住院病人十五万人次,培养了一大批藏族医务工作者,目前全院八百多名职工中,藏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占60” 领导讲话结束,又进行了表彰。 李小虎提前举起相机,以为能发现德吉的身影,可最后一个领奖者走下台去也没有看见她。 会议一结束,李小虎就跑到门口等着,可人散尽了也没见到德吉出来。他返回礼堂,看见德吉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空位上不知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喊她。可德吉一看见他就站起来往外跑。李小虎追出去抓住她说:“你又跑不过我,就别费这个劲了!” 德吉挣脱开他的手继续朝前走。 李小虎追上几步,问:“为什么会上没见表彰你?你不是说你每年都是先进吗?不会是吹牛吧!” 德吉一听这话便止住脚步,回头说:“还不都怨你,为你打架,把多年的先进都打丢了!” 李小虎一听笑了。“我也为这事儿写了检讨。领导还狠狠批了我一顿!不过在念检讨的时候,我向大家宣布了我要和你结婚的事,把他们都给震住了!” 德吉并不激动,冷冷地说:“你宣布的事不算!” 李小虎纳闷,“为什么不算,我可是当着全体记者部领导和同事的面说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洛桑!” 德吉把手插在白大褂兜中。“我不也当着你们全体记者部同志的面,宣布第二天要和你去领结婚证的吗,不也没算么?” 李小虎笑了,把手一挥,说:“那我俩就扯平了!今天我郑重对你说,我要和你结婚,马上就去领结婚证,我对天发誓!” “你说晚了,我已经准备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了!” “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了?” 德吉背过身说:“他是我们医院一位藏族医生,追了我好多年,我终于答应他了!” “这是真的?”李小虎转到她面前,声音在发抖。 德吉瞪了他一眼。“我骗你干什么!”说完扭头走了。 李小虎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愣了好一阵,看见德吉头也不回越走越远,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许久才失望地转过身慢慢离去。当他把手插进裤袋摸到绿松石时,心里一酸,差点没有哭出来。他追过去把绿松石放在她手中,说:“这块绿松石,你见过的,就是那天我去八廊街买了准备送给你的。留着做个纪念吧!”李小虎说完转身跑了。 德吉握住温暖的绿松石,看见李小虎远去的背影,泪水一下子溢满眼眶,忍不住喊道:“李小虎!” 李小虎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他知道此时不论是自己看她,还是她看自己,眼泪都会流个稀里哗啦。 德吉跑过来,看着他发红的眼睛,问:“真的是送给我的?” 李小虎点点头。 德吉拉起他的手,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当时就说了,你头也不回走了!” “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结婚?” 李小虎有些急:“不想好我去给你买这块石头干啥?整整花了我三个月的工资。钱不够,还拿了一枚最珍贵的纪念币抵账,那可是张浩天给我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可是正准备去找你,没想到在茶馆碰到了你。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德吉用力捶打着李小虎的肩,“后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今天不是来了吗?可有什么用,你已经要嫁人了!” 德吉又重重捶了他一下,“我骗你的!” 李小虎瞪大眼睛看了她许久,“我李小虎还差点儿被你唬住了!” 德吉攥着晶莹润泽的石头,泪光闪动,问他:“为什么花三个月的工资为我买这个!” 李小虎抓抓头皮说:“因为贵的我买不起!” 德吉握着温暖的绿松石,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李小虎想了想,说:“你暴躁的脾气和傻傻的话语!” 德吉脸上的羞涩转瞬即逝,追着他又叫又打。“我恨你!” 秋收结束后,张浩天他们进入了短暂的农闲时间。组长把村干部召集起来学习。他拿着报纸念道:“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经济发展步伐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 每念完一段,洛桑就给大家翻译一遍。拖着鼻涕的“列席代表”比大人听得还认真,鹦鹉学舌地跟着念一句:“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 张浩天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睛,就利用空闲把几个孩子拉过来,指着报纸教他们识字。后来,这些孩子养成了习惯,张浩天走到哪他们就追到哪,拿着报纸问他怎么写c怎么念。张浩天突然有了个想法,他把这个村的贫困状况和孩子缺少教育的事都写进了驻村报道,呼吁社会的力量帮助村民改变这里贫困的面貌。 洛桑看了张浩天写好的报道,说:“这个办法好,说不定就有爱心人士来这里帮困济穷,教书育人。” 过了两天,乡长来了。她挺着又大又圆的肚子,说:“年轻人过完年又要走了,我们抓紧时间把水渠加固一下吧!” 加固水渠的活并不比割麦子轻松,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压在背上还没走两步,腿就开始发颤。乡长安排工作组的同志去河边同男人们一起挑选石头,自己则带着一群女人背着石头去加固水渠。张浩天不明白女人的活为什么比男人重。但女人好像并无怨言,男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男人在干涸的河床中精挑细选,把那些模样端正的石头抱起来,重重放在女人背上。女人握着羊毛绳两端轻轻往背上一搭就稳稳套住了石头,唱着歌朝山坡上走去,还有余力和男人打情骂俏。 张浩天和邓安抬起一块石头,当乡长挺着大肚子走来时,怎么也不忍心把石头放在她背上。张浩天要求和乡长换,男人们都哈哈大笑。张浩天只好硬着头皮把沉甸甸的石头放在她背上。 水渠修好后,乡长又带领大家修复了垮塌的田埂,还简单加固了五保户快要倒塌的房屋。 繁琐的体力劳动总算告一段落,组长正想继续念报,村长突然通知说要大家到乡里去开会。大家急匆匆赶到乡里才知道会开不成了,因为乡长昨晚生孩子了。张浩天万分内疚,半个月来没少往乡长背上放石头。大家转头往回走,洛桑却说要去县城办点事。 晚饭前他背着一包东西回来了,笑嘻嘻地从口袋中取出几瓶啤酒c几个午餐肉罐头和几个苹果,又小心翼翼地捧出个蛋糕放在张浩天面前,说:“生日快乐!” 张浩天接过只有碗口大的蛋糕激动得热泪盈眶。 洛桑充满歉意地说:“不要嫌蛋糕小,我跑遍了整个萨迦县才找到一个卖蛋糕的地方,还是手把手教师傅才做出来的!” 大家早已等不及听他细说什么,打开罐头撬开啤酒。 邓安说:“多亏是浩天过生日,否则我们哪有这样的口福!” 组长说:“墙上的羊腿早已成摆设了,乡长那么客气,害得我们再不敢吃!今天一醉方休!” 蛋糕吃了一半,洛桑才想起口袋里的纸帽子,摸出来套在张浩天头上,说:“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浩天写的那篇报道引起了很大反响。我刚才在路上碰到村长,他说村里收到了很多捐款,还有人要来这里义务支教呢!” 张浩天把帽子摘下来,说:“没想到报道还真管用!” 邓安趁机往张浩天脸上抹了一团奶油,说:“功臣,功臣!” 大家也都抓起蛋糕抹在张浩天脸上。张浩天挡住大家的手,说:“别抹了,没水没电的,弄脏了没法洗!” 组长喝了一口啤酒,说:“是啊,这里又缺水又缺电,想想我们能为村里做点什么!” 张浩天说:“还是办个学校好,老师来了没有教室可不行!” 邓安说:“是啊,总得给孩子们找个挡风遮雨的地方!” 组长问:“钱呢?” 洛桑说:“是啊,建一个学校可不是小钱!” 张浩天又说:“要不买辆拖拉机,不能再让女人背石头了!” 组长不同意:“你看村里哪有拖拉机能走的路?只有去乡里那条路宽一些,但也过不了拖拉机!” 次多说:“给他们买个磨青稞的机器吧?这用不了多少钱。” 组长看了看昏暗的灯光,说:“你看这电压,能带动机器不?” 想不出好办法,大家一时没了兴致,吃了两块肉就躺下了。 第二天,大家背着牛粪筐在沟里转,一边捡粪一边想着昨晚没完成的帮扶项目。牛粪装满了麻袋,太阳也快落山了,还是没有好主意,大家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邓安刚走上木桥就踩到一块断裂的木板上,身子一斜,满满一袋牛粪撒到河中。张浩天扶住差点掉进河里的邓安,跳到河里把还未冲走的牛粪捞起来,突然有了想法,“有了有了!我们为何不帮村里修一座桥?”看大家都看着自己,补充道:“听村民说一发洪水这座桥就被淹,村民要不趟着冰冷的河水过河,要不就要绕几公里才能出村。我有个同学就在日喀则,专门修路架桥,何不请他来帮忙?” 洛桑一拍大腿,说:“好!” 组长拿不定主意,问:“修一座桥要多少钱?” 邓安捂着扭伤的脚,说:“看见没有,一条腿多少钱!” 次多说:“要修就要修一座结实耐用的。” 张浩天说:“最好比原来宽一些,能过拖拉机!” 组长还是摇头,“好是好,可是钱呢?” 次多说:“你就知道钱c钱c钱!干什么不花钱!” 洛桑说:“你是组长,钱由你想办法!” 张浩天说:“石料可以就地取材,劳力村里也有。设计就不说了,我那个同学绝不会要一分钱。无非是买水泥要花点钱。” 组长说:“好!次多,你马上给厅里打报告要钱,我这就去找村长。浩天你赶紧去找同学,争取在我们走之前把桥建好!” 第二天张浩天就去找胡坤。他在路边小店吃了碗面条准备搭车,可招了几次手也没一辆车停靠,看时间不早了,便徒步往前走。没走多远发现路边停着一辆卡车,一个藏族司机正在货箱上捆绑羊毛。张浩天还没靠近,就听见“啊”的一声,看见司机从车厢上摔下来。他立刻奔过去,看见司机痛苦不堪地捂住腰部,手里还握住断了半截的绳子。张浩天四下看看没有一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司机咬着牙问他:“你会开车么?”张浩天摇摇头。司机说:“你把我背到驾驶室,我教你!” 张浩天把他背上车,重新把羊毛捆好,坐在驾驶室胆战心惊地握住方向盘等他发号施令。司机咬着牙说:“踩离合器挂挡油门”张浩天小心操纵着,当右脚轻轻踏在油门上,看见车徐徐往前移动时,又惊又喜。 车跌跌撞撞c有惊无险地开到了日喀则地区医院。张浩天把司机送到急诊室便急匆匆去找胡坤。 张浩天见过的“毛眼眼”说胡坤正在开会,并请他去办公室坐会儿。张浩天坚持在门外走廊里等。他来回闲走了几步,听见会议室的声音很大,好像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便侧身聆听。 胡坤的声音飘了出来:“钢筋混凝土桥梁因其经久耐用,施工方便,造价低廉,能较好适应高原地质灾害频发c极端气候持续时间长的要求。而且被我们长期推广使用,技术越来越成熟,所以我坚持选用这套设计方案。” 一个反对的声音响起来,“我们不能因为历史悠久c广泛使用就一成不变。过去,我们没钱,什么都不敢想,现在我们完全有实力建更加新颖c美观的桥梁。为什么不求新求变呢?” 张浩天听到不少赞同的声音,但胡坤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过去我们受资金的限制,建桥标准普遍较低。随着西藏经济的迅猛发展,对桥梁的承载能力和耐久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们为什么不把钱用在提高施工质量,提升设计标准,优化桥梁结构上,非要用在华而不实的装饰和豪无实际用途的附属结构上?” 胡坤说完,有人称赞。但对方又很快反驳回来,“你推崇的这座桥,从外观上看和我们过去的桥没有什么区别,完全像个简单的复制品。雅江上多一座少一座这样的桥无足轻重。” 张浩天又听到有人称是,心里不免为胡坤捏把汗。而胡坤不慌不忙地说:“这座桥,看似外观变化不大,但其技术含量很高。首先,这座桥受力明确,施工简便,养护成本低,还采用了先进技术和优质材料。再就是,在桥梁的构造细节c防水性能c可靠性等方面进行了大胆的设计尝试,不仅有效提高了排泄能力,还增加了桥梁的承重力。”有理有据的分析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但对手不甘示弱,“一座桥应兼顾实用性和艺术性两个方面。你这座桥的技术含量暂且不说,从外观上看就无法给人美的享受。你们看,这座桥有什么美感,就是我们随处可见的牛粪堆嘛!” 他的话一落,就有人笑。胡坤一时语塞。张浩天心一紧。这时,“毛眼眼”又走了过来,见他还站在门口,就说:“我进去叫胡工!”张浩天本想拉住她,可会议室的门已经推开,胡坤正和自己脸对着脸站着。张浩天想退回去,胡坤却一把将他拉了进来,像找到救星似地对大家说:“这是高原日报的大记者,见多识广,让他说说哪座桥好!” 张浩天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桥梁专家的辩论会上。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大家在开会,我还是在外面等。”正要转身离去,会场中央一位领导模样的人把烟头一掐,向他招手,“记者同志来得正好!既然大家僵持不下,就请你帮我们看看这两座桥哪个更好!”说完就有人把图纸摊给张浩天看。张浩天发现两张图纸都是蓝色的,的确像自己经常在文章里写过的那样——描绘宏伟的蓝图,可是却看不懂。 领导说:“看墙上的效果图吧!” 喔,这个一目了然。张浩天随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极力想猜出哪座是胡坤推荐的,但两座桥都很鲜亮耀眼,分不清优劣,自己又不懂专业,只好凭主观感受审视起来。 宽阔的雅鲁藏布江沐浴在高原灿烂的霞光中,清澈明亮的江面透着蓝宝石一样的光芒。河水带着雪山的浩然气息缓缓穿过大桥。一座宽敞笔直,线条流畅的公路桥横卧在峡谷两端,像一个淳朴憨厚的男人正深情守望自己的家乡。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暖和熟悉。无疑,这座桥朴实无华,稳健厚重,仿佛本身就是苍茫大地的一部分,是雪域高原的儿子。而另一座大桥,夸张的造型和繁琐的装饰让人觉得有些突兀和生硬,光怪陆离c别出心裁的绚烂硬生生打破了雪山的沉寂和美丽。张浩天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第一张图。 领导问:“为什么?”张浩天简要地说了刚才的感受。大家频频点头。胡坤恨不能抱住张浩天亲上几口。这时领导和几个重要人物低声交流了几句,便拍板:“通过对两个方案全面论证和分析,我们认为胡坤总工程师推荐的方案更胜一筹,我们决定使用这个设计方案!” 会场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胡坤收拾好桌上的图纸拉着张浩天就往外跑,“你就是压倒对手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太及时了!” 张浩天见已跑到了大街上,就停下来问:“也不问我来干什么?” 胡坤说:“干啥也得先吃饭不是!” “我是来找你修桥的。”然后把村里的情况告诉了他。 胡坤一挥手,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雅江上的桥我都能建,你村里的桥有啥难的!吃完饭休息一宿,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 胡坤领着张浩天在污水横流的街道上跳来跳去,鞋子和裤腿沾满了泥水。张浩天说:“你家不是在单位里吗,怎么这么远?” 胡坤说:“原来单位上那间房子怎么够四个人住。这是我们局里在社区建的老房子,我要了一间!” “四个人?”张浩天吃惊不小。 “一会见了你就知道了。房子是大了不少,可是环境卫生太差。这里居民多,又没有自来水,地下排水系统老化,生活垃圾和污水就倒在门外。一下雨,走路都困难!你这个当记者的替老百姓向政府呼吁一下吧!” 他们很快来到居住区,看见很多居民围在一个水井旁洗洗涮涮,井边结了一层薄冰,大家淌着泥水来来去去。 张浩天跳过一个水坑,又避开一堆垃圾,说:“这样的卫生条件会生病的,不解决不行啊!”他说这话时,一个念头已经在心中产生,要以一个记者的身份写一篇报道,为这里的老百姓呼吁。还要亲自找政府有关部门反应情况,争取早日解决日喀则居民的吃水问题。 胡坤指着井边一个女人说:“燕妮,我媳妇,你见过的!” 张浩天看见燕妮正背着孩子在又湿又滑的井边打水,心里替她捏把汗。 胡坤高声喊:“小心点,别把我儿子倒进井里了!” 燕妮提着水桶,拍拍背上哇哇哭的孩子,说:“我怎么敢啊!”扭头看见张浩天,笑起来,“见过的,大记者,在大桥下还吃过我包的饺子呢!” 张浩天朝她点点头,走过去帮她把水提上来。 胡坤解开燕妮背上的儿子,顺手拍拍燕妮肥嘟嘟c好像还有一个孩子没生出来的大肚皮,笑着说:“也不注意点形象!” 燕妮在衣服上擦擦手,也拍了拍自己肚皮,说:“这就是用来装娃的,啥形象不形象!” 张浩天见她身边还站一个女孩,问胡坤:“都是你的?” 胡坤笑了起来,“头一个生了妞,我死活不愿意,非要再生了个带把的。这个可罚了我不少钱!” 张浩天说:“没有想到,你这个大工程师还重男轻女!” “我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能重男轻女啊!”胡坤嘴上说一视同仁,行动上却厚此薄彼。他抱着儿子,看了一眼还站在水坑里的女儿,厉声说:“把鞋子搞湿了,小心揍你屁股!” 燕妮把女儿拉出来,“走,回家!我给你们做手擀面!” 胡坤抱着儿子刚要走,看见“毛眼眼”端着一盆衣服走过来,故意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大声说:“儿子,我们回家了,吃饭了!” 张浩天看了一眼“毛眼眼”,立刻猜到了她就是胡坤说过的第一个恋人,低声问胡坤:“你是故意气她的吧?” 胡坤说:“让她后悔死,羡慕死,嫉妒死!” 张浩天提起水桶,推了他一下:“还是个小心眼!” 走进家门,胡坤就把儿子放在张浩天怀里,“掂掂,多重?” 张浩天笨手笨脚地抱着沉甸甸的孩子,端详着孩子红扑扑的脸,说:“长得像你!” 胡坤觉得他的赞美完全没有表达自己期望的喜悦,说:“废话,我的娃不像我还有问题了!让你猜,多重!” 张浩天觉得孩子很沉,自己胳膊酸痛却猜不出到底有多重。趁孩子哭起来,他赶紧交给燕妮。 燕妮抱过来掀起衣服就喂起了孩子,说:“怀这孩子时我可能吃了,生下来就八斤,比前头这个妞妞整整重了三斤!” 张浩天扭头端起一杯水,想着田笑雨,想着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脸上荡漾起幸福的微笑。 燕妮把喂好的孩子交给胡坤,转身去做饭。胡坤抱着儿子百看不厌,说:“儿子像我一样结实,像她妈一样白俊。谁说西藏不能养孩子,这娃就是用酥油茶和糌粑面养大的。基础打得好,桥墩就结实!” 张浩天看见一旁的女儿很知趣地站在一边,羡慕地看着弟弟。就对胡坤说:“你可不能重男轻女啊!” 胡坤觉得自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忙把女儿抱起来放在另一条腿上,说:“妞妞我也喜欢!” 张浩天看着不愿意待在他怀里的女儿,说:“嘴上说喜欢,可看得出表里不一啊!” “虚心接受批评!”胡坤搂着要挣脱的女儿,说:“你结婚也不给我说一声,怎么也得跑去讨杯喜酒喝嘛!” 张浩天正想告诉他自己很快就要当父亲了,燕妮把一碗香喷喷的辣子面端了上来。 第二天胡坤就跟着张浩天来到了村里。胡坤一进村就去勘察地形,走到河边一看就狠狠给了张浩天一拳,“你也太小瞧我胡工了吧?到西藏七八年,我参与修建了多少座大桥。就这么两丈长的河也要请我亲自出马?” 张浩天说:“我们不都是门外汉嘛,你不来我们真没办法!” 胡坤扔给张浩天一盒卷尺,“好了,今天我还要赶回去,抓紧时间!”说完,脱掉鞋就跳入冰冷的河水中。 组长见帮不上忙,就和大家坐在岸边看。胡坤忙碌一阵后跳上岸来,搓着冻僵的双腿,说:“回去后,我抓紧时间把设计方案拿出来。你们可以先准备好石料和水泥,我下次再来就可以开工了。” 组长问:“大概需要多少人力,多少水泥和石料?” 胡坤撕下一张纸,说:“具体的数字和工期,我都写在这里了。” 送走了胡坤,大家立刻去和村长商量。村长听了非常高兴,说一定会安排好劳力全力以赴投入修桥。 张浩天走了,田笑雨的日子空虚寂寞了许多。她拿起张浩天的来信看了一遍,想回封信,提起笔又放下,拿起毛线针编织起来。张浩天生日那天,田笑雨打去一个电话,可电话只通到乡里,没能说上一句话。又想写封信,可觉得路上的时间太长,还担心收不到,只好把思念一丝一缕编织在毛衣里。刚收好针,罗静就端着一碗红烧肉进来,说:“听江涛说,你腿肿得厉害,我来看看你。” 田笑雨站起来,说:“让你们操心了。浩天走了这段时间,你们天天都来看我,每天都给我送吃送喝的!” 罗静示意她坐下,“让我看看你的腿!”她按了按田笑雨肿胀的小腿。“肿得不轻!不要再上班了,等浩天回来了就回去!” 田笑雨放下裤腿,说:“没有这么娇气,时间还早呢!” “孩子的东西准备好了吗?”罗静拿起一个小枕头看。 “浩天的妈妈什么也不让我们准备,说家里都准备好了!我就给孩子绣了这个小枕头。”田笑雨说。 “手还真巧,有了母爱的东西摸起来就是柔软c舒服!等着吧,孩子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罗静放下小枕头,站起来嘱咐她,“别凉了,趁热吃。我走了,有事说话!” 刚送走了罗静,杨丹丹就带着蓉蓉走进来。她买了些水果和鸡蛋,还捎来一包蓉蓉小时候穿过的衣裤。“这是浩天妈妈拿给蓉蓉穿的,都是浩天小时候穿过的,以后你们用得上!” 田笑雨捧着一条小碎花的开裆裤笑得直不起腰,“太可爱了,没想到现在还能给他儿子穿!” “咦,你就这么自信生儿子?” “我就想给他生个儿子嘛!”田笑雨笑。 杨丹丹把蓉蓉拉过来,“猜猜干妈肚子里的小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 蓉蓉摸了摸田笑雨的肚子,认真地说:“是弟弟!” 田笑雨笑了:“不过浩天说,男孩儿女孩儿他都喜欢!” 杨丹丹削了个苹果给田笑雨,“还是早点回成都吧,千万不要学我!” “浩天妈妈就担心这个!不过,还有两个月浩天就回来了,来得及。”田笑雨把苹果分了一半给蓉蓉。蓉蓉却吵着要吃桌上的红烧肉。田笑雨把筷子放在蓉蓉手中,“吃吧!” 杨丹丹问:“到时候你是自己带还是留给浩天的妈妈?” 田笑雨看着吃得很香的蓉蓉,说:“当然自己带了。像蓉蓉一样,天天和妈妈在一起,多幸福!” “别逞强!在西藏带个孩子没那么容易。就说我吧,致远一走就是七八天,一上课我就把孩子关在屋里,心里不是滋味啊!为了蓉蓉,我几次想和致远离婚一走了之!” “知道你带蓉蓉太不容易了,牺牲太多了!” “你和浩天的工作都需要往外跑,哪有时间照顾孩子?”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苦都觉得甜。再说领导把我调到编辑部工作了,以后工作会轻松些。” 杨丹丹叹口气,说:“女人在西藏注定要比男人付出得更多!特别是有了孩子就失去了自我。我进藏时是什么样,你还记得吗?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尽管我极力维护自身形象,保持美丽和优雅,身上的衣服都是在拉萨城最好的商店买的,但还是离我的审美标准相差甚远。加上拖个孩子也没有时间梳妆打扮,有时忙得没时间穿衣吃饭,蓬头垢面c衣冠不整就走上了课堂。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学生!转眼蓉蓉就该上学了,接送又是问题,你说怎么办?” “是啊!光有信心远远不够,具体到事上困难就多了。怀孕到现在,我经常抽筋c心慌,半夜喘不过气来几次被憋醒。想到宝宝和我一起在西藏忍受着缺氧高寒,心里真不好受。” “从有了孩子第一天开始,我就反反复复问自己,去还是留?如今青春都快没有了,我还在困惑中挣扎!自己在西藏苦点,累点就算了,可看见孩子也跟着我们在这里受罪,心里不好受啊!人家的孩子又白又胖。你看蓉蓉,大大的脑袋瘦弱的身子,明显的慢行营养不良。看着他可怜的样子你说我这个当妈的能不心痛?可致远倒是越干越起劲,忙着收集整理景点的传说c故事,还说要翻译成英文!” 田笑雨笑道:“前几年,他没有找到喜欢的事情做,现在急着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可以理解!” “他倒是干得不亦乐乎,可把我和孩子害苦了!八年一到,我就带着孩子回去,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贡献青春!” 田笑雨笑起来,“你就是嘴硬,看你到时舍得不!”说完从抽屉中翻出菜谱问蓉蓉:“还想让干妈给你做点什么好吃的呀?” 杨丹丹一看张浩天留下的菜谱就乐了,“这个浩天,竟然让你拿着菜谱做菜!要不是我下午还有课,我就给你做顿饭。我现在要走了,否则来不及了!”说完去拉蓉蓉的碗,看见一碗肉已吃了大半,说:“你干妈又不会做饭,你还把她的午饭都吃了!” 田笑雨笑道:“吃了就吃了呗。饿不着!” 杨丹丹走后,田笑雨拿起张浩天的来信看起来。 笑雨: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时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得很快,可离开你就感觉度日如年。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工作忙吗?身体怎么样?我们的孩子还好吗?不要挂念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生日那天,洛桑给我买了一个蛋糕,大家给我过了一个最特别的生日。藏汉之间的友谊和温暖很让我感动。 望果节之后我们开始修渠c帮老百姓维修房屋,虽然很累,但是快乐有意义。我们正在给村里修一座桥,是胡坤设计的。很快就要修好了,我们也快团聚了 田笑雨看完信,又拿起张浩天的菜谱琢磨起来。“白萝卜炖排骨c西红柿炒鸡蛋”她走到锅边,看到案板上只有两棵葱。正在发愁,听见了敲门声。去开门,一看是周逸飞提着一条鱼块排骨和一兜菜站在门口。 “进来啊!”田笑雨对他的到来有些吃惊,但还是很热情。 “我来给你送点吃的,知道你不会做饭,浩天又不在。”周逸飞把东西放在桌上,尴尬地笑了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田笑雨很感动。 “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想哪去了?”田笑雨觉得他多疑了。虽然过去因为他的穷追不舍对他没多少好感,但是,还不至于拒他于千里之外。 “浩天,他不会误会我吧?”周逸飞顾虑重重,还在担忧。 田笑雨笑了起来,说:“你想得太多了!” 周逸飞看看冷冰冰的锅台,问:“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做!” 田笑雨笑道:“我正在发愁吃什么呢,你就雪中送炭了!” 周逸飞立刻放下了思想包袱,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笑着说:“好,你歇着。看我给你露一手!”说完,挽起袖子麻利地干起来,淘米c洗鱼c剁肉c切菜不一会,高压锅“嗤嗤”响起来,铁锅里的鱼也冒出香味。没用多久,一桌丰盛的菜肴就摆上了桌面。排骨炖的白萝卜清清爽爽c汤鲜肉嫩;红烧鱼咸淡正好c香味扑鼻;西红柿炒鸡蛋颜色鲜亮c汤汁浓郁 “我的手艺还不错吧?”周逸飞问。 “色香味俱全,不但好吃还很好看!你平时经常做饭吧?”田笑雨喝了一口漂着绿油油葱花的排骨汤。 “自从进了黄菲菲的家,我就变成了她家的保姆c佣人!给他们做饭我是迫不得已,但是对你,我心甘情愿!” 田笑雨轻轻一笑,猜想着他和黄菲菲的婚姻生活,说:“你和黄菲菲,过得不好?” “岂止是不好,是糟糕透顶,是水深火热,是烂泥一团!”周逸飞说完,苦笑了一下,“桃子挂在树上什么味道,只有摘下来吃了才知道。可是,吃了就再也回不到树上了!” 田笑雨不好再问什么,低头吃饭。 周逸飞给田笑雨挑了一块排骨,看着她吃,“你知道吗?你最美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的心,你的善良c宽容和理解。我以为你会恨我,可是你没有,始终这样微笑着对我!” 田笑雨看着他,说:“为什么要恨你?人和人需要理解。” “黄菲菲就不一样,她只想她自己,心中根本没有别人。贪婪懒惰,吃喝嫖赌,无所不能!”他毫无顾忌地评论自己的妻子。 “那你当时为什么”田笑雨小心地问。 “唉,也怪我自己。”周逸飞捡起掉在碗边的饭粒塞进嘴里,不好意思笑了一下,“看见粮食我就想捡起来吃掉,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不,不是养成的,是饥饿本能所趋!第一次和领导一个桌子吃饭就闹出笑话,竟然忘情地把厅长吐出来没有啃干净的骨头放进了自己嘴里。和黄菲菲一家吃饭也是,看见他们落在桌上的c剩在碗里的c甚至从嘴边掉下来的饭粒我都忍不住要捡起来。为此,没有少被他们一家人白眼。那种眼神我熟悉,就连我们村里的鸭子和狗都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我仇恨这种眼神,更恨自己的卑微,渺小,无足轻重!” 田笑雨有些吃惊,端着碗看着他。想不到平时衣冠楚楚,油光粉面的周逸飞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一条腿残疾。母亲是个哑巴。我家六个孩子就我一个男孩。爹妈被人看不起,孩子也经常受人欺负。我家是村里最穷的,可就是这样,家里还是供我读书。我发誓要混出个人模狗样,让受了一辈子窝囊气的父母挺直腰板做人。大学毕业,我就想来西藏寻找机会,可后来发现要凭自己的本事做成大事太慢c太难。没有得到你,我心灰意冷,突然改变了人生方向,就想攀上高枝走捷径!我是那么渴望摆脱贫穷,害怕被人瞧不起!”周逸飞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对田笑雨袒露心扉,把自己从未对任何讲过c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内心剥给她看。 田笑雨好像看见了靓丽的瓷瓶另一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是,和过去背道而驰就一定能获得幸福吗?她问:“现在你父母扬眉吐气了?” “别看我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芝麻官,家里的情况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知道我找了个当厅长的老丈人,久不来往的亲戚也来串门了。乡亲们见我爹妈也有了笑脸,就连野狗都开始对我家人摇头摆尾起来。鸭子c鹅也趾高气扬地跟在我瘸腿的老爹身后大摇大摆”周逸飞笑了一下。“原来就连我叔都看不起我爹,住一个村都不来往,就是绕道也不想从我家门前过。有一年,我妈生我小弟弟,我爹让我去叔家要一块红糖。结果红糖没有讨到,还被婶子奚落了几句。我又恨又气,垂头丧气往家走。路过我家青黄不接的田地狠狠踩了几脚,远远看见自家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就想放把火烧了。面对正站在门口苦苦等我的老爹,我大声责问‘没本事养我们还生我们干什么?’我爹低着头不说话。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要出人头地,争回一口气让村里人看看,让婶婶看看!前年我回老家去看叔,故意买了一麻袋红糖送给他,可把叔婶的鼻子气歪了,哈哈哈”周逸飞说完大笑起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你真的很满足?”田笑雨不相信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周逸飞收住了笑声,脸上的笑容也不翼而飞,低着头说:“满足也不满足。我得到了,也失去了。得到了人们的笑脸c赞誉c羡慕,也失去了人格c自尊和”他停顿了一下,“和爱情!”他看着田笑雨,“有的东西一辈子也换不回来了!”他的眼光暗淡下来,“不过,还是得大于失吧!”他很快又昂起了头。“为什么要和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过一辈子苦不堪言,备受煎熬的日子,因为她能给我想要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代价!” 田笑雨听完他的故事,想了很多。一个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形成要经过漫长的过程,有时也可能是一件事句话个人就会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可是要让周逸飞意识到自己的偏差和极端,并让他改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她还是想拉他一把,说:“要想改变自己的婚姻状况还得先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人,应该为爱而结婚,因为爱走在一起。如果在婚姻中掺杂了别的东西,就会把自己推向痛苦的绝境!” “你说得对,把自己推向痛苦的绝境!”周逸飞轻声重复道,随后又深深叹口气,“但是,恐怕现在我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是对是错,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田笑雨不知再说什么,觉得瓷瓶的另一面布满花纹,却暗淡无色。 周逸飞放下筷子看着田笑雨,说:“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活得虚伪,但是和你在一起,我愿意褪去伪装,呈现我真实的一面。因为只有看见你,我才知道自己还心存美好,向往真挚的感情!”周逸飞说这话时眼里泪光闪动。过去习惯了戴着面具在人前表演,今天为什么会在田笑雨面前轻易褪去伪装露出真实的一面,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田笑雨抬起头看着他,觉得瓷瓶的暗花里还有微光闪烁。 周逸飞哈了一口气吸回泪水,把碗筷收起来,说:“这是我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 117我怎么会英语 杨丹丹回到学校安顿好蓉蓉就急匆匆去上课,刚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课题,加布主任就把她叫了出来:“蓉蓉在屋里哭天喊地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快去看看吧。” 杨丹丹一听就慌了,对加布说:“你替我一会,第五章的朗读。” “我怎么会英语?”加布拿着课本看见早跑没影的杨丹丹,硬着头皮站上讲台,对同学们说:“现在自习!” 杨丹丹一边跑一边掏钥匙,打开门看见蓉蓉站在桌边哭成了泪人。水瓶倒在桌上冒着热气,开水流了一地。蓉蓉的衣服湿了一片,下巴和脖子已经红肿起来。她忙背着蓉蓉向校医务室奔去。 处理完蓉蓉的伤口,杨丹丹的心情依然难以平静,抓起电话就给旅游局打过去,“徐致远什么时候回来?什么,三天以后你告诉他不用回来了!”她气鼓鼓地把电话挂断,背起蓉蓉走出医务室。 校医忍不住劝道:“消消气,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天天把孩子锁在家里也不行啊。万一弄出点事儿” 杨丹丹背上儿子往回走。 蓉蓉轻声说:“妈妈,我看见你每天下课回来嗓子都哑了,回家都要先喝水,我就想给你凉一杯开水。” 没等儿子说完,杨丹丹已经泪眼模糊看不清前边的路了,只听自己的鞋子踩在枯黄的落叶上沙沙作响。她回头哽咽着说:“蓉蓉,别把头靠在妈妈肩上,碰住伤口了。” 蓉蓉说:“我一直仰着头的” 一阵寒风吹来,几片未落尽的树叶从高大的树梢顶端打着卷落下来,一片残破的树叶挂在杨丹丹的头发上。蓉蓉替她摘去,轻轻摸着妈妈的脸。杨丹丹轻声问:“儿子,妈妈是不是老了?” 蓉蓉在妈妈脸上亲了一口,说:“妈妈,你好漂亮!” 杨丹丹再一次泪如泉涌,一步也走不动路。她停下来抬起头,让泪水流进嘴里。看看白杨树还在飘飞金黄的树叶,她问:“蓉蓉,落叶好看吗?” 蓉蓉说:“好看!” 三天之后,徐致远终于回来了。一只脚刚踏进家门,杨丹丹就指着他的鼻子说:“把红帽子和绿破旗给我扔到门外去!” 徐致远愣了一下,看见脖子上缠着纱布的儿子,问:“怎么回事?” 杨丹丹夺过他手中的帽子和旗子扔在门外,气呼呼地说:“整天游山玩水不着家!你还管我们的死活不?” “游山玩水?那是我的工作!”徐致远把帽子和旗子捡回来。 杨丹丹又给他扔出去,“你怎么就这么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俩到哪不能找一个像样的工作?非得让孩子在这里受罪,非得让我们跟着你受苦!我给你说,明天你就去辞职,不要再干什么破导游了,听见没?” 徐致远捡起旗子,拍拍帽子上的灰,“八年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吧!” 杨丹丹打开抽屉,拿出他俩都很熟悉的那把小刀,“要坚持你一个人坚持。我和你一刀两断!” 徐致远看了一眼小刀,哀求道:“再坚持一年吧!” “再坚持一下也行,但你明天就去跟领导说,不再干导游了。哪怕让你去洗厕所c端盘子,我都不嫌弃!”杨丹丹拍着桌子。 徐致远看着怒火中烧的杨丹丹,再看看可怜巴巴的蓉蓉,心里也不是滋味,想了想说:“能不能再等等,等我” 还没有说完,杨丹丹就扯着嗓子尖叫道:“不行!” 徐致远和蓉蓉都同时捂住耳朵。 徐致远放下手,“好,我明天就去找领导。” 婚姻亮起了红灯,徐致远不得不重视。第二天,徐致远真的走进了局长的办公室。普布一见到徐致远就说:“昨天才回来吧?我正有事儿找你!” 徐致远坐下,说:“局长,我也有事儿找你!” 普布给他倒了杯水,问:“你咋了?” 徐致远接过水杯,想想说:“还是你先说吧!” “经过研究,局里准备提拔你为市场部副主任。大家在会上对你评价很高啊!夸你有能力c有水平,勤奋c踏实,把几条重点旅游线路打造得很有的特色,国内外游客成倍增长。如果调你去市场部,更能发挥你的作用。你有啥想法?” 徐致远有点懵,半晌才说:“我能行吗?” 普布笑了起来,“你不行就没人行了!”说完翻开桌上两本装帧精美的图书,说:“这些英文版的景点介绍,受到世界各国朋友的称赞。西藏旅游业从无到有c从小到大迅速发展,你们这些年轻人功不可没啊!目前,旅游业已经成为西藏经济增长的支柱产业,还需要你发挥更大的作用啊!”见徐致远还不说话,又说:“其实早就该提拔你这样年轻c有能力的干部了,只是受到干部职数的限制,影响了你的发展。” 徐致远不知怎么理顺自己的思路,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当领导虽然不是自己刻意追求的目标,但是哪个男人又会抵触职位升迁呢?何况,这样不仅可以放开手脚大胆干事,还可以多一些时间陪陪妻子和孩子,何乐而不为呢? 普布见他没有表态,就问:“怎么, 有困难吗?” 徐致远脸上有了笑容,说:“没有!” “那你就抓紧交接工作,希望到了领导岗位再接再厉!” “我会尽力的。”徐致远站起来要走。 “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普布想起他刚才的话。 徐致远笑道:“现在没事了。” 回到家,徐致远故意沮丧地对杨丹丹,说:“领导同意我的要求了,明天就让我去门卫那里上班。” “真让你去当门卫了?”杨丹丹忐忑不安。 徐致远耷拉着头,说:“可不是吗?我说当个炊事员或者清洁工都行。领导说,我好歹也有文化,又懂英语,还一表人才,不能浪费了,就放在门卫那里吧!外国人出出进进的也好翻译接待,还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对外形象!” 杨丹丹仔细揣测着徐致远的表情,又让蓉蓉去证实,“儿子,你看爸爸是不是在骗人!” 蓉蓉丢下红帽子,说:“爸爸从来不会骗人。” 杨丹丹叹了口气,说:“门卫就门卫吧!我也不嫌弃,只要你天天回家就行!想当年跟你来西藏也没图你什么,点起一根红蜡烛就成了你的人。今天还有个漂亮可爱的儿子,我也知足” 徐致远见杨丹丹真的信以为真,差点笑出声来,“傻媳妇,你也太看不起你老公了。今天去找领导,你猜领导告诉我啥?让我去市场部当副主任了!” 杨丹丹愣了一会,笑了:“我说你不一般吧?就是不一般!” “你看,原形毕露了吧!还说我扫厕所都不嫌弃!” “在我看来,副主任和门卫都差不多,只要能按时回家,干什么都行!”杨丹丹一手搂住徐致远一手搂住蓉蓉。 没过多久,胡坤再次来到张浩天的驻村。他领着村民拦起了水坝,把河水引到一个低洼处,又运来一块块石头,一点点立起桥墩,很快大家就看见了桥的雏形。临走,他又给几个工匠仔细交代了一些技术问题和注意事项,说他下次再来就可以铺桥面了。村民听了万般激动,要不是都站在水里,不知要跳多高呢! 洛桑走到水中,拍拍张浩天的肩,说:“胡坤这几天累坏了,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去把那块羊腿炖了,请他吃顿饭。怎么样?” 张浩天走上岸,揉着冻僵的双腿,抖抖索索把鞋子穿上跟着洛桑往回走。路过一块菜地,他拔了两个圆根。 洛桑提着羊腿从屋里出来,一个劲地干呕:“都长蛆了!” 张浩天扔下圆根走过去,看见羊腿爬满了白乎乎的蛆虫,捂住嘴说:“快扔了!” 洛桑说:“全村人都舍不得吃的羊腿,怎么能扔!”说完转身回屋点起了火,倒了半锅油,把羊腿扔进锅里。油一热,那些蠕动的蛆就从肉里钻了出来,在油中“砰砰”作响。 “你是要吃油炸蛆吗?”张浩天问。 “亏你想得出,只有这样蛆才会钻出来!”一个蛆崩在洛桑脸上,他伸手捏下来甩在地上。 张浩天躲在一边看洛桑把炸焦的蛆一个个捞出来,终于心领神会,挽起袖子拿起了刀,把羊腿剁成小块扔进水锅里,又放进切好的圆根慢慢炖起来。不一会儿,屋里就香飘四溢了。 刚做好,组长就带着胡坤他们回来了。张浩天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羊肉。大家吃得热火朝天,连声叫好。洛桑吃了一会儿,发现张浩天的碗里只有汤没有肉,就对不知情的胡坤说:“你们这个同学太好了,别人吃肉他喝汤。来,喂他一口肉!” 胡坤哪知“幕后花絮”,放下碗就和邓安把张浩天按在了床上,让洛桑实实在在喂了他一大口羊肉。 组长和次多端着碗乐哈哈地看着他们傻笑。 大桥就要竣工的时候,胡坤又回到了村里。他指挥大家修上了护栏,铺上了沥青,还把桥头两边的道路修整一新。 竣工那天,村民把崭新的桥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村长带着喇嘛来到桥头敲锣打鼓。男男女女又跳又唱,孩子们在桥上跑来跑去。无数条哈达挂在了胡坤的脖子上,千杯万盏的青稞酒灌进了他的肚子里。 村民散尽,太阳西沉。飘飘欲仙的胡坤久久不肯走下桥来。他在挂起五彩经幡的桥上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看看那,那眼神就像看自己心爱的儿子一样。夜色降临,已经看不清护栏的模样了,他才走下桥,问一直看着他的张浩天:“他们都走了?” 张浩天说:“你看满天星光,再不走,天就亮了!” 胡坤“嘿嘿”笑着,一屁股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仰望苍穹,看着闪烁的星光,说:“小时候我经常坐在自家屋顶幻想,希望每一个梦想都能变成满天繁星,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颗星星和西藏有关,更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和你共建一座桥,一座连名字都没有的桥。” 胡坤的话让张浩天想起了在青藏线第一次仰望星空的情景。他看着洒满月光的桥,说:“刚才老百姓在桥上又唱又跳,多高兴啊!他们给你敬了那么多哈达和青稞酒。看得出,他们很感激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胡坤把脖子上的哈达放在一边,说:“虽然哈达挂在了我一个人身上,但这里面也有你们的功劳。说真的,每当我修通了路,架起了桥,看见藏族群众不再翻山越岭走那么远的路,还是很自豪的,觉得自己在这里受点罪,吃点苦,是值得的!” 张浩天把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叮咚”一声。他说:“是啊,虽然没有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能为当地的老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解决一点他们的实际困难,我还是觉得很有意义!” “不像刚来西藏时,总想轰轰烈烈干几件大事,现在气吞山河的气魄已化作了涓涓细流,就像这小桥下的流水,虽然小,但却永不休止的朝着自己的理想奔流着!” 张浩天望着夜幕下变成剪影的村庄,“你说会有人知道我们今天在这里做了什么吗?多少年之后还有人记得我们吗?他们又会如何评价我们今天的行为呢?” “不管有没有人知道,也不在乎他们如何评价。只要干了自己想干的事情,就高兴c就快乐!”胡坤的笑声流进了河里。 暮色把一切都变得安静和模糊,但张浩天的内心却异常光亮。他看着月光下流动的水光,说:“每当想起宋建华和王雪梅,我就千百次问自己,我们当初的选择对不对,我们的付出值不值?有时真的很困惑c迷茫。但是今天,我感到欣慰和踏实!” “我想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会告诉我们什么是失去,什么是获得!”胡坤的话飘向夜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外面在下雨 四个月的驻村工作终于结束了。张浩天回到拉萨已是傍晚,推开家门看见正望着门口的田笑雨。俩人都为对方的变化感到惊讶。 田笑雨把张浩天从头看到脚,眼泪含在眼里,说:“这么瘦,这么黑,胡子拉碴的,我都认不出你了!” 张浩天放下行李,目不转睛地看着田笑雨突飞猛进的身材,拉住她的手转了一圈又一圈,说:“四个月变化这么大,规模惊人啊!” 田笑雨把张浩天拉到床边坐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感觉到没有,儿子听见你的声音激动不已,在里面手舞足蹈呢!” 张浩天的手一放上去就清楚感觉到孩子有力的扭动。他像触电一样收回来,怔怔看着田笑雨。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有点手脚无措,有些心慌意乱。田笑雨微笑着看着张浩天,再次把他的手拉过来,说:“儿子和你说话呢!”张浩天这才镇定下来,小心翼翼体会着指尖的触动,觉得既奇妙又兴奋,说:“生命以这样的形式宣布它的存在,太不可思议了!就要当爸爸了,可我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我一直在问儿子,想不想快点见到爸爸妈妈啊?”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张浩天抽回手看着田笑雨。 “因为我想给你生个儿子呗!”田笑雨幸福地靠在他肩头。 张浩天笑了,摸摸她的脸,问:“去医院检查了没有,孩子怎样?” “医生说挺好的。就是我的腿肿得走不成路。编辑部为了照顾我,只让我上半天班,重活累活他们都抢着干!” 张浩天把田笑雨的腿抬起来架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搓揉,“过几天我就请假送你回去,让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田笑雨把桌上几封信拿给张浩天,“妈妈来信说,孩子的东西都备好了,啥也不让我们准备!” “你看妈妈就是操心,她说被子c衣服c尿布,准备了一大堆,让我早点送你回成都去!”张浩天捧着信边看边说。 “妈妈说,连婴儿车c小玩具都买好了!还说连医院都为我们联系好了!”田笑雨说了这么多才想起他还没有吃饭,忙站起来。 “我回来了,这些都交给我!”张浩天走到锅边掀开盖子。 田笑雨把他拉回来,“你教我的菜都学会了。今天你就尝尝我的手艺吧!” 张浩天笑了起来,“好啊,我今天就坐享其成!”说完坐到一旁,拿起桌上的“高原日报”翻看起来。看见副刊的面貌又有了新变化,说:“驻村时我就仔仔细细看了你办的每一期副刊。太精彩了,耳目一新。我们报社的才女,真是名不虚传啊!” “我的副刊已有了自己的名牌栏目,在全国都小有名气了!” “比我强!” 田笑雨手忙脚乱地把面端过来,把筷子递给他,“尝尝!” 张浩天放下报纸吃起来。不咸,也不淡,没有味道。不,是很鲜的味道,但鲜得有点怪。张浩天吃完了,把汤都喝尽了也没有猜出她在汤里放了什么。 “好吃吗?”田笑雨小心翼翼地问。 “好吃,很鲜,就是不知道你放了什么高级佐料,鲜得我的舌头都要麻掉了!”张浩天吐吐舌头。 田笑雨端起张浩天的碗,把最后几滴汤倒进嘴里,仔细体会了一会,又跑到锅边拿起一个瓶子,说:“哎呀,我把味精当盐放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全吃完了嘛!” 张浩天笑笑,“你就是什么都不放,我都觉得好吃!” 田笑雨不好意思笑了,“其实,你走后我很少做饭。罗大姐经常喊我去她家吃饭,有时还做好了端来。丹丹还帮我做过几顿呢!”她拿起手边织好的一件毛衣,“看,罗大姐教我织的,试试合适不。” 张浩天接过来摸了一下,温暖c柔和。但他还是责备道:“什么时候不能织,累坏了怎么办!” 田笑雨又拿起一个枕套,“看,我还给儿子绣了一个小枕套。” 张浩天看见枕套上绣着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猴子,长长的尾巴勾在树枝上,正伸手去摘一个粉红色的桃子。他说:“辛苦你了!一会烧水给你洗洗头c揉揉腿,美美睡一觉。”收拾好碗筷,张浩天打水给田笑雨洗头洗脚,扶她到床上靠着。他摸了摸田笑雨湿漉漉的头发,转身拿起电吹风为她吹干。 电吹风响起,把一股股暖风吹送过来。田笑雨说:“还记得你送给我的这个电吹风吗?每次拿起它都能感到你的温暖。” 张浩天拿出一个日记本递给她,“这是我驻村时写的日记,看看!” 田笑雨看见字里行间除了他对自己的思念外,还有不少日常工作和生活的片段。她翻到“望果节”那一页念起来:“青稞熟了,田野里一片金黄。人们像过节一样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转田祈祷,载歌载舞,尽情释放着心头的喜悦。‘望果节’就是村民期望丰收的节日啊!这天”田笑雨突然呻吟了两声。 张浩天停下来,问:“怎么了?” 田笑雨看看窗外,问:“外面是不是下雨了?你儿子一听到雨声就手舞足蹈的!” 张浩天关掉电吹风侧耳聆听。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柔柔,打在窗户上星星点点,瞬间汇集成千百条线挂在玻璃上,像什么人在作画。富有变化的雨声带着它特有的节奏,时紧时慢,时重时轻,像天使在唱歌。他说:“拉萨气候越来越好了,晚上还经常下点雨。” 田笑雨又翻了一页继续念道:“准备了好几天,胡坤终于带领全村人开始架桥了。没过几天,桥墩就很快屹立在宽阔的河道中。村民看到了希望,对他充满了感激”田笑雨又皱了一下眉头,“你儿子踢了我一脚!” 张浩天笑道:“竟敢对妈妈拳打脚踢,看你出来怎么收拾你!” 田笑雨喘了一口气,又翻了一页:“桥终于建成了,全村男女老少端着青稞酒c捧着哈达走出来。他们在桥上挂起了彩旗和经幡,敲锣打鼓,又唱又跳”这次田笑雨大口地喘气,痛苦地呻吟起来。 张浩天把电吹风扔在一边,问:“怎么回事?” 田笑雨蜷缩成一团,“是不是要生了” “不会呀,才八个月”看见田笑雨痛苦难支的样子,张浩天很慌张。掀开被子看见一小片血迹,他惊叫道:“怎么办,怎么办?”手忙脚乱一阵后突然想起了罗静,忙安慰道:“笑雨,你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叫罗大姐!” 很快,罗静和林江涛浑身湿漉漉地赶了过来。罗静看着田笑雨脸色煞白捂住肚子大口喘气,疼痛越来越急。她知道情况不妙,说:“快送医院,拿上孩子的衣服。” 张浩天说:“我们本想过两天就回成都的,没准备衣服。” 田笑雨指着柜子,“那里有两件你小时候穿过的” 罗静翻出一件花棉裤看了看,“这怎么行!”转身嘱咐林江涛:“你去叫辆车,我回家找点旧衣服。” 罗静挎着一个大包袱回来的时候,林江涛叫的车也来了。张浩天把田笑雨抱进车里。林江涛快速带上门。他们冒雨来到医院。 待产室里传来田笑雨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每一声都让张浩天头皮发麻,两腿酥软。他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时不时趴在门缝里张望。一个女医生推开门,说:“孩子有些缺氧,大人体力不支。我们正在想办法!”说完就关上了门。 张浩天的心“咯噔”一下。他想推门进去,可一只手把他推了出来。罗静和林江涛虽然在不停地安慰张浩天,但他们内心也很恐慌。 张浩天走到走廊尽头推开窗户,看着刚才还温柔似水的小雨突然变得十分急促,打在冰冷的玻璃上“噼里啪啦”。雨水夹杂着雪花在夜空中急速坠落,像是千万条从天射下来的银箭,让他心乱如麻。“孩子缺氧,大人体力不支”他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医生的话。她和孩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这个念头一闪现,张浩天的额头就冒出层层冷汗。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把刚才的不详念头咽回去。 天微亮的时候,医生终于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了笑脸,说:“生了,儿子!大人孩子都平安!” 张浩天转身就要冲进去。医生拉住他:“现在还不能进!” 张浩天看着林江涛和罗静,久久说不出话来。 罗静瘫坐在椅子上拍着胸口,说:“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林江涛狠狠给了张浩天一拳,说:“你儿子咋就知道你今天回来了,非急着出来见你不可?” “那当然,他是谁的儿子!”张浩天拍拍胸脯。 田笑雨和孩子很快就被推回了病房。张浩天伏身亲吻着田笑雨的额头,说:“谢谢你,辛苦了!”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孩子被一个小棉被包裹着,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皮肤毛茸茸的,脸蛋红彤彤的,鼻子挺拔c小嘴微翘c眼睛黑亮。“简直是个小精灵!”张浩天惊喜不已。 罗静说:“你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长得多像浩天!” 林江涛说:“我看像笑雨,鼻子c眼睛,多么秀气!” 罗静这才想起忘在走廊上的包袱,立刻转身去取。拿进来翻出一件花棉裤就笑了,“浩天,你小时候的衣服怎么这么花哨?” 张浩天笑了起来,“听我妈说,她以为我是个女孩儿,准备的所有衣裤c被褥都是带花的。”说完又盯着孩子看起来。 林江涛看见张浩天的鼻子都快贴在孩子脸上了,说:“真是百看不厌啊!以后有你看的时候!” 张浩天不好意思对他们笑笑,目光又转向孩子。 林江涛看看表,对罗静说:“我俩回去把最后那只鸡杀了,给笑雨熬点鸡汤,让浩天在这里好好陪陪笑雨。” “最后一只鸡?就不要杀了!”张浩天说。 “最后一只鸡也是给笑雨准备的。本来想吃完最后一只鸡你们就回成都了。没想到提前生了,正好杀了给笑雨补补!”罗静说。 张浩天看看田笑雨,俩人都无比感动。 他们走后,张浩天抱着孩子看了又看,说:“罗大姐说像我,我怎么觉得像你。鼻子c眼睛都和你一模一样嘛!” 田笑雨很虚弱,但满脸幸福,问:“给孩子取什么名子呀?” “我早就想好了,不管叫啥都要有一个你的‘雨’字。而且,你生他的时候一直在下雨,这是天意!”张浩天轻轻放下孩子。 孩子突然哭了几声。张浩天又抱起来亲了一口,看着田笑雨说:“孩子饿了,你给她喂口奶呗!” 田笑雨笑道:“现在哪有奶啊?你给儿子喂点水吧!” 张浩天温好水,颤抖着给孩子喂了一口,“儿子,人生第一口食物竟是你爸爸喂的水,记住哟!” 中午,洛桑和梅朵带着三岁的女儿来到病房探望。 梅朵说:“昨天浩天才回来,今天儿子就出生了,真是神了!” 洛桑说:“浩天,你从此就要开始水深火热的洗尿布生活了。当年我就一边洗一边想,为什么孩子会有那么多的屎尿!” 张浩天说:“多少我都愿意洗!” 梅朵倒了一碗酥油茶给田笑雨,“我们藏族妇女生完孩子就要喝这个,体力恢复得快!” 田笑雨端起来美美地喝了一口,说:“真香。” 洛桑说:“笑雨,以后我们每天都来给你送,保准你又白又胖!” 梅朵把女儿拉到床边,说:“快过来看看弟弟漂亮不?” 梅朵的女儿走到床边认真看了一会儿,问:“弟弟怎么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长我这么大?” 梅朵笑起来:“弟弟多喝奶,能吃饭了,就长大了!” 临走,梅朵的女儿把洋娃娃放在襁褓边,说要送给小弟弟。 梅朵说:“弟弟是个男孩子,不喜欢洋娃娃!” 她固执地说:“弟弟肯定喜欢!” 田笑雨接过来,笑着说:“我帮弟弟收下了,谢谢你!” 下午,徐致远和杨丹丹来医院看望田笑雨时,李小虎和德吉也在病房。杨丹丹进门就说:“笑雨,我生在了路上,好歹是在回家的路上。你可倒好,这怎么回去?你妈妈看见了多心痛!” 张浩天说:“谁知道会这么快,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我手忙脚乱的,多亏罗大姐帮忙。” 李小虎笨手笨脚抱着孩子,说:“我正式申请当孩子的干爹啊!” 张浩天说:“美死你吧!有本事自己生去!” 李小虎的眼睛瞪得溜圆,说:“你别气我,上午我刚和德吉去领了结婚证,到时我俩生两个c三个,气死你!对吧,德吉?” 德吉笑着捶了他一拳。 徐致远问李小虎:“你们真的领证了?” 李小虎说:“成天看你们出双入对的,我早就嫉妒死了!” 杨丹丹问:“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啊?” 李小虎看看张浩天,说:“你有儿子我结婚,双喜临门!干脆过两天我就把婚事办了,一起高兴高兴怎么样?” 张浩天说:“好啊,我双手赞成!” 蓉蓉趴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宝宝,愁眉不展的样子。 杨丹丹问:“蓉蓉,你看小弟弟长得像干爹还是干妈?” 蓉蓉撇着嘴,说:“原来小弟弟才是干爹的儿子,我不是!” 大家都笑了起来。 徐致远摸着蓉蓉的头,“傻儿子,到现在才闹明白。不过,干爹干妈什么时候都和亲的一样,记住了吗?” 蓉蓉把头扭到一边,“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李小虎逗他:“以后让德吉阿姨也给你生个小弟弟,好不好?” 蓉蓉摇摇头,说:“我不要小弟弟,我要妹妹!” 李小虎气得想揍他。大家笑成一团。 第二天,田笑雨喂奶时突然发现孩子精神不好,还不停吐奶。她焦急地喊:“浩天,你看孩子怎么了?”张浩天看见孩子微张着嘴无力吸吮,心中一惊。他抱起孩子走到窗户旁,借着自然光仔细端详孩子的脸。看见孩子嘴唇青紫,呼吸急促,他赶紧去叫医生。 几位医生来到病房做了初步检查,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握着听诊器的医生对张浩天说:“孩子有些问题,我们要带走做进一步检查。”一听说要带走孩子,田笑雨死死抓住孩子不松手,又哭又叫。张浩天心如刀割,轻轻拉开她的手,眼睁睁看着医生把孩子抱出病房。 很久,医生才悄悄进来把张浩天叫到办公室,说:“我们怀疑孩子心脏有些问题,心肺功能很差,目前严重缺氧,又是早产儿。我们很担心” 张浩天还未等医生说完,就催促:“缺氧就赶紧输氧啊!” 医生不忍心看他的眼神,“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怀疑你的孩子患了高原性心脏病,如果是那样,就急需手术。可这么小的孩子要做这么大的手术” 张浩天感觉天旋地转,恳求道:“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医生犹豫了一下,说:“我们现在请儿科大夫来会诊。” 张浩天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病房。 田笑雨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脸色惨白而恐怖。 张浩天握了握她的手,强装轻松,“别急,医生正在会诊!放心吧,孩子不会有事的!”说完扭过头,不敢再看田笑雨的眼睛。与其说他在安慰田笑雨还不如说是在宽慰自己的心。 天已经黑了,医生再一次把张浩天叫了出去。“经过会诊,你孩子的确是高原性心脏病。目前病情发展较快,身处高海拔地区不利于病情控制。就目前孩子的状况看,就算是脱离缺氧环境恐怕也” 张浩天如五雷轰顶,浑身不停颤抖,紧紧抓住医生的手,几乎要给他跪下,“请你一定要救救他。他还那么小啊” 医生轻轻推开张浩天的手,掏出一张病危通知单让他签字。 张浩天把通知单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用力摇晃着医生的手臂,一遍遍重复:“请一定要救活我的孩子,求你们了!” 这时,李小虎和德吉走了进来,看见张浩天痛苦得要晕倒,忙过来扶住他。张浩天甩开他们的手扶住墙壁,背对着他们无声哭泣。他的双肩剧烈抖动着,手指把白墙抓出一道道痕迹。李小虎和德吉安慰他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仰望高高的白墙默不作声,目光呆滞。许久他才慢慢转过身,轻声说:“我要去看看孩子。” 在急救室,张浩天看见了躺在暖箱中一动不动的孩子。他小小的身体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额头上插着针头,身上缠满了胶布,紧闭双眼,胸口微微起伏,偶尔无力地握一下小小的拳头。毛茸茸的头发贴在汗淋淋的额头上,脸蛋没有了红晕,又黑又亮的眼睛也不见了!这就是自己可爱的小精灵吗?张浩天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退出来无力地靠在墙上,双眼紧闭,浑身颤抖。 李小虎扶住他,“你不能倒下,笑雨还需要你!” 德吉不知如何安慰他,呆呆地站了一会,说:“我去找院长。” 院长立即召集几个科室的专家赶来会诊,之后走出来告诉张浩天:“目前,我们对小儿高原性心脏病还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不过,我们已经和成都华西医院联系上了,准备请他们那里的医生赶紧安排手术。你们准备一下,明天飞往成都。” 李小虎说:“我现在就去民航局,保证能拿到明天的机票。” 张浩天感激地点点头,抱着一丝希望回到病房,把惊恐不安的田笑雨紧紧抱在怀中,一遍遍安慰:“不会有事” 深夜,张浩天趴在田笑雨脚边刚刚眯了一会儿,一个医生悄悄走进来把他拉起来。并未闭眼的田笑雨紧紧抓住张浩天的手,说:“让我去看看孩子。” 张浩天拍拍她的肩,“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在走廊里,医生难过地告诉张浩天:“你的孩子刚才出现了多次窒息性休克,我们经过全力抢救,但是” 张浩天的头“嗡”一下,感觉一股强大的电流通便全身。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嘴唇颤抖,呆呆地看着医生。 医生停顿了一会儿,说:“我们没能挽救过来” 张浩天感觉电流终于击穿了自己的心脏。他浑身抖动,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医生一把抓住他,说:“再去看看孩子吧!” 外面还在下雨,还有闪电。每一道闪过的亮光都像一条条通电的高压线,一次次电击着张浩天的胸口。那些从天上扑下来的雨线化成了长长的利箭,正把万箭穿心的痛刺过来。挂在窗户上的水珠已经汇集成了永远也流淌不完的泪河,流啊流!张浩天不知道是怎么来到急救室的。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像穿过了一条又黑又长c阴森冰冷c永远没有尽头的隧道。他颤栗着抱起双眼紧闭c没有生气的孩子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还想把他暖过来。“我的小精灵!我的小精灵呢?” 一个小小的生命来到世上才短短两天,六十个小时,就这样悄悄走了。这是为什么啊!张浩天的手在颤抖,心在流血,感觉孩子就像一只可怜的羔羊,正在自己怀中一点点软下来,一丝丝冷下去。他紧紧抱住孩子,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从他怀中抱走了孩子,塞给他一张死亡通知书。他抖抖索索握住笔,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许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扔掉笔仰天大喊一声。 声音穿透黑暗的隧道,飘向阴冷的夜空 张浩天拖着沉重的双脚回到病房。田笑雨看见他像掉了魂似地走过来,惊恐的目光突然暗淡下去,愣了两秒中,便晕了过去。 张浩天急忙跑过来抱住她,拼命喊:“医生” 苏醒后的田笑雨呆呆地看着墙。张浩天坐在木凳上抱着头。地上的洋娃娃躺在角落里。俩人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此时是白天还是深夜,是春天还是冬季 李小虎拿着机票跑了进来,喊道:“拿到了,机票拿到了!”看见他俩死灰一样的脸,他傻傻地站着,机票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这时,周逸飞提着一篮鸡蛋来到医院。见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拉了拉张浩天的衣袖,说:“怎么回事,生儿子还愁眉苦脸的!” 张浩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周逸飞看看失魂落魄的田笑雨,再看看还在发呆的李小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旁边病床上一位妇女小声说:“生了儿子,可惜又死了。”周逸飞像突然被人敲了一闷棒,手一松,一篮鸡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看见楚楚可怜的田笑雨,他心痛不已,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风在咆哮,水在奔流。 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人盘坐在拉萨河堤,面朝大河,双目紧闭。他快速地捻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为一个刚刚逝去的生命超度。 悲喜就在霎那之间,幸福喜悦转瞬即逝。短短两天,张浩天就仿佛经历完了人生的四季,从幸福的巅峰直落痛苦的深渊。他还没有来不及回味和陶醉初为人父是什么滋味,就从蜜罐滑落到了苦缸。 张浩天在拉萨河边慢慢走着,紧紧地抱着儿子小小的c冷冰冰的身体。他的动作极轻c极慢,好像害怕把孩子吵哭了c弄醒了。 李小虎和洛桑跟在张浩天身后,看着他悲凉的身影,不知他是踩在云端还是踩在一团棉花上,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好像难下决心。洛桑也像走在云里雾里,脚下软绵绵c轻飘飘的。李小虎觉得一团草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风很大,不停吹起张浩天的衣角和头发,好像要把他连根拔起。他把孩子紧紧贴在自己没有多少温度的胸口,希望仅有的一丝热量能尽快传到孩子身上,让孩子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c温热起来。他沿河走了好长一段,好像终于选中一个地方停下来。他朝江中看了看,然后转身朝河中央走去。一步一步,水淹没了他的双腿,刺骨的寒气立刻深入骨髓,但是,他觉得最冷的地方不是脚而是心,但心已经结冰了,不跳了。血液也凝固了,不流了。血管里全是亮闪闪c带尖的冰凌,正一刀刀扎着他破碎的心。 李小虎见河水已经没过了张浩天的胸口,可他还在朝江心摇摇晃晃地走,喊道:“浩天,停下,不要走了,把孩子放下!” 僧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加快了诵经的速度。 张浩天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走着,一步一步。脚下的鹅卵石很滑,他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去。但他很快站稳脚跟,把孩子高高举起,不让冰冷的浪花打湿孩子的棉被。激流一阵一阵涌动,张浩天的身体也跟着河水不停晃动,摇摇欲倒。但他始终举起孩子,高高举起向河中央走去。 洛桑大喊:“浩天,危险,回来!” 僧人再次睁开眼睛看着他们,提高了音量,加快了节奏。 张浩天继续走着,一步一步。河水灌进他的嘴里,打湿了他的脸颊。张浩天觉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一个大浪打来,几乎要把他和孩子一起卷走,他不得不停下来,站在滔滔江水中发愣,好像突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一会,他好像又想起来了,身子晃了晃,慢慢掀起被角,在儿子冰冷的小脸蛋上亲了最后一下,依依不舍地把孩子轻轻放在水面,轻轻推了一下,说:“我的小精灵,走吧,回家去吧!” 僧人突然站了起来。他脸色通红,面朝河面快速转动佛珠,嘴皮上下翻飞,诵出的经语像是湍急奔流的河流,像是疾驰而过的大风,像是长擂不止的铜鼓! 江水涌动,推着孩子来回摆动,可就是不走。张浩天又用力推了一下,说:“走吧,回家去吧!”孩子慢慢顺着江水飘出两米,突然又转了一个圈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张浩天一愣,伸出手想把孩子勾过来,可是,太远了。他又往江中走了两步。河水爬上了他的额头,几乎要淹没他的头顶。 洛桑和李小虎同时大喊:“浩天,危险!” 张浩天不顾一切伸出手去,可是,一个大浪打来,卷走了孩子。张浩天的手停在空中,眼睁睁看着江水无情地带走了孩子,在水面上飘啊飘,越来越远 张浩天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到了极致,身体一软,晕倒水中。 李小虎和洛桑冲过去把他拖上岸来。张浩天浑身湿漉漉的趴在河滩上,把头深深埋在沙堆里,双手紧紧攥着两把沙土,浑身颤栗着,压抑的哭声像把锯子拉扯着李小虎和洛桑的心 僧人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朝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慢慢走着,诵经声越来越远c越来越轻 此时,张浩天的母亲正在成都的家中为张浩天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服。她在灯光下穿针引线,可颤颤巍巍好半天也没能把线引过去,便走到张浩然跟前,说:“穿上!” 张浩然放下电视遥控板,把线穿好递给母亲,看看她手中的小衣服,说:“妈,你准备做多少,差不多就行了!” 母亲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啥!刚出生的孩子一天尿十几回,不是屎就是尿,没有十套八套,哪够用?”说完又走到墙边翻看日历,自言自语地说:“你哥他们也该回来了吧?这非要等到快生了才往回赶啊!我就担心像他们那个同学” 张浩然打断她,“妈,你就是瞎操心,怎么可能都生在路上。”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母亲向儿子摆摆手,“我去接,一定是你哥打来的。”她拿起电话就听到了张浩天的声音。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已经生了?还是个儿子!太好了,妈为你们高兴啊!什么没了”她声音一紧,握住电话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一口气憋在胸口,身体瘫软下去 张浩然回头看时,母亲手中的电话已经“砰”一声落在桌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要倒的母亲,抓起电话大声喊:“哥,你说什么?嫂子生了又没了”他愣了一下,又听见张浩天在电话那头强忍悲痛的声音:“多劝劝妈妈,不要让她太难过” 张浩然放下电话,把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又倒来一杯水,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安慰道:“妈,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哥嫂他们在那边正难过呢!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我怎么办?” 母亲半天才哭出声来,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儿咋这么命苦啊!为什么非要去西藏?要是当初我听你爸的话拦住他,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张浩然端起水递给母亲,“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嘛!” 电话这头,张浩天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看着窗台上早已干死的“死不了”心如死灰。他需要安慰,渴望扶持,也想找一课树靠一靠。可是,此时此刻,他又能向谁诉说呢?此时,所有的自信和坚强都被突然抽空,再也控制不住的悲伤袭上心头。多少天来,他一直强压住心中的悲痛,没在田笑雨面前流过一滴眼泪,刚才又故作轻松地和母亲通了电话,但就在放下电话的瞬间,他感觉一直插在胸口的尖刀猛地被人抽了出来,鲜血正汩汩地流淌,越想止住伤口,痛苦就越深。他多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啊! 他慢慢松开紧握的电话,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他趴在桌上痛哭失声,任泪水尽情流淌,让痛苦撕裂胸膛。哭声穿透办公室的门,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飘进黑洞洞的雨夜里 张浩天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的黑夜中坐了许久许久,一遍遍回想着自己经历的一切。短短两天,他品尝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也体会到了失去骨肉的痛苦,感受到了人间的最大喜悦,也知道了人世莫大的悲哀。他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和噩梦重叠复合c交织并行的梦,分不清自己是在甜滋滋的美梦里还是在冷冰冰的现实中。又仿佛自己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会在风口浪尖上挣扎,一会又在海底黑暗中呼救。 儿子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永远闭上了,他小小的小拳头再也无法捏紧了,他撅起的小嘴再也不一张一合了 孩子去哪里了呢?是回家了吗?是去天堂了还是去冈底斯山的雪域了?冈底斯山,那是人间最美的地方,是人人向往的天堂。那里牛羊成群,鲜花遍地,河里流淌着牛奶,雪山上堆满了青稞!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痛苦,没有悲伤!不,孩子哪也没去,他还在拉萨河里,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正被那些大鱼小鱼撕扯着c啃咬着c吞咽着 张浩天陷入深深的痛苦。他曾说过父亲就是为自己挡住死神的那一面墙,父亲的离世让自己不得不直面死亡,而如今自己却没能够为自己的孩子挡住死神!此时站在屋里他感觉就像站在没有四壁的风中,浑身冰凉。为了追寻心中的梦想,在西藏近八年的时光里,无论精神还是内心都遭受了数不清的重创。在梦想和现实中无数次地挣扎和抗争,痛苦过c迷茫过c徘徊过c失意过,可是每一次都坚强地站起来,舔舔伤口继续出发。而这一次的打击却是致命和毁灭性的。他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心和最后的力量,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天亮了他才想起独自一人在家的田笑雨,挣扎着站起来,拖着疲惫的双腿推开门。田笑雨靠在床头捧着绣着小猴子的枕套暗暗落泪。张浩天坐下来想安慰她几句,可搜肠刮肚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减轻痛苦的理由。他默默坐了一会,站起来在锅里打了两个荷包蛋,小心翼翼地搅动着。他知道,此时哪怕一丝轻微的声音,都会让死一样的沉寂更加可怕。 他轻轻端给田笑雨,可她却默默推开。张浩天把碗放在桌边,想拿走田笑雨手中的枕套,可她反倒抓得更紧了。张浩天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住了,难以吞咽,又吐不出来。他不忍心再去争夺,便把头扭向一边。 这时,罗静端着一碗鸡汤走进来。她看看田笑雨,想把她手中的枕套拿走,可田笑雨抓住不放。罗静劝了她半天,田笑雨依然不为所动。鸡汤凉了,张浩天又去把鸡汤热了端来。田笑雨连看也不看。罗静劝道:“这点痛算什么?我在西藏生头一个也没活,连什么原因都不知道。第二年就怀了林春,生下来不也好好的,转眼都上大二了。你们都这么年轻,又不是不能生,怕啥!” 她这一劝,田笑雨反倒哭出声来,泪水像决堤的河水。 张浩天把罗静拉到一边,“罗大姐,别劝了。你先回去吧,她现在啥也听不进去!” 罗静默默走了。张浩天下了一碗鸡汤面端过来。他把勺子送到田笑雨嘴边。田笑雨轻轻推开。张浩天多么希望田笑雨能像过去一样坚强地站起来,向自己微笑啊!可是,她没有。她一直那么呆呆地坐着,连愁云都没有了,好像灵魂已经出窍,身体也不是她自己的了。 过去的她已不复存在。 张浩天垂头丧气地把碗放在桌边。俩人相对无言。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杨丹丹带着蓉蓉先走了进来。徐致远提着一篮鸡蛋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杨丹丹走过来拉住田笑雨的手,还没开口,田笑雨已是满眼含泪。杨丹丹心一酸,竟然忘了想说什么。 张浩天没有招呼徐致远,只是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蓉蓉走到床边,看见田笑雨手中握着的枕套,上面绣着一只可爱的猴子,指着说:“我知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是孙悟空!”杨丹丹拍了他一下,又瞪了他一眼。蓉蓉愣了一会儿,四处张望,又悄悄掀开被子一角,问:“干妈,弟弟去哪了?”杨丹丹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 徐致远起身把蓉蓉拉到自己身边。但这时,田笑雨已泪流满面。 张浩天看看田笑雨,欲言又止。 杨丹丹掏出手绢为她擦泪,劝道:“你现在这样可要不得。孩子是妈心头的一块肉,怎么会不痛?可是,已经这样了,还是想开些!” 徐致远说:“是啊,身体是本钱,只要把身体养好了,啥都不怕!” 杨丹丹看看桌上没动的饭菜,又说:“不吃不喝怎么行,你要是天天这样,浩天心里有多难过?”说完又为她擦了一把泪,趁机把她手中的枕套拿过来塞给张浩天,示意他拿到一边去。 徐致远走过来端起桌上凉透的面条,说:“笑雨,我去给你把面条热一下。你一定要听我们的话,把饭吃了!”当他把饭端过来时,看见田笑雨还是紧咬双唇。他说:“笑雨,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莫过于此,但是两个人搀扶着一起走,就一定能渡过难关。你要明白,现在你俩是最需要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的时候。就是为了浩天,为了你们的将来,也得把饭吃了!” 田笑雨抽泣了一下,看看张浩天,又低下头。 而徐致远的话也没有打动张浩天。他不想去想自己的将来,只知道现在很不好受,痛不欲生。 杨丹丹叹口气,“唉,谁知道在西藏要面临这么多的挫折。这哪是我们当年豪情万丈,意气风发时能想到的啊!” 徐致远摸了摸蓉蓉的头,“是啊,当初的确是想得太简单了。头一热,一拍屁股就来了。没想到自己受了这么多苦,还连累了孩子。但是,人总是要有梦想的,有梦想就难免会付出代价。就像大海中的船,只要航行就会受伤!除非它拒绝出发!” 张浩天神情麻木,看了一眼徐致远,嘴角抽了一下。 杨丹丹说:“还梦想呢!你好好问问自己,梦想是什么,实现了没有?书上那些话鼓励自己一次两次还可以,多了就不灵验了!” 徐致远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张浩天,突然觉得他很陌生。平时都是张浩天鼓励大家振作起来,这一次他怎么萎靡不振了?徐致远觉得有责任鼓励张浩天走出低谷。他说:“我们不要悲伤难过,不要沮丧失望。当我们离开西藏那天,一定会明白自己得到了什么!” 杨丹丹身子一扭,手一挥,说:“拉倒吧!我们能得到什么?说不定当初还明白些,现在越来越迷茫了。” 徐致远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选择了西藏,就是在用热血书写壮丽的青春和无悔的人生。遇到挫折就颠覆奋斗的价值,怀疑当初的选择,就垂头丧气c心灰意冷。就是不对!你说呢?浩天。” “对什么对!你简直就是个书呆子!就像浩然说的,励志的书看多了,着魔了!”杨丹丹替张浩天回答。 此时的张浩天听见徐致远重复着“梦想c青春c无悔c理想”的词句,觉得既熟悉又陌生。那些话曾经无数次说给别人或者自己听,现在听起来就像嚼一把干草一样苦涩无味。他冷笑了两下,没有说话。 “面对人生中的挫折和磨难,我们不仅需要勇气,更要有坚强的信念和不变的初心。生活是把刀,把坚强的人雕刻成巨人,把懦弱的人摧毁成木屑!浩天,你说是吧?”徐致远振振有词。 张浩天斜视着徐致远,面若冰霜。他慢腾腾地说:“你说了这么多热血沸腾的话,可我为什么还是感觉很冷!” “我?”徐致远一时语塞,看看大家,“我说错了吗?” 没有人回答。屋里一片沉寂。 这时,门“吱”一声推开。张浩然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张浩天很是吃惊,走过去接过行李,问:“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张浩然取下围巾认出徐致远,立刻握住他的手,说:“致远哥,你们也在这?”看见蓉蓉,又问:“还记得叔叔么?” 蓉蓉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杨丹丹说:“你看时间多快啊!蓉蓉都六岁了。” 张浩然又朝床边的田笑雨走去,说:“嫂,妈一直放心不下你们,非要我来拉萨看看你。你还好吧?可一定要想开些,今后的路还长!” 田笑雨咬咬嘴唇没有说话,眼中又是泪水。 张浩天拿起床边的毛巾递过去,说:“嫂子,不要哭了!” 张浩天把水杯递给弟弟,问:“妈妈已经没事儿了吧?” 张浩然说:“这么大个事,一时半会还想不开!” 徐致远说:“这事对你母亲的打击一定不小啊!” 张浩然说:“那天接完哥哥的电话,妈当时就晕了过去。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这两天才好点,非要我来看看哥哥和嫂子!” 杨丹丹说:“好了就放心了!” 张浩然喝了一口水,说:“不过精神差远了,总是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成天拿着那些小衣服c小鞋子,哭一阵笑一阵的!” 徐致远说:“那你得好好劝劝她呀!总这样怎么行?” 张浩然看了哥哥一眼,说:“我劝什么都没用。她一个劲地埋怨说,当初不应该放哥去西藏。要是听了爸的话,也不会有今天” 大家都沉默着,一时找不到话说。 徐致远站起来,“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一家人说说话。”又对张浩然说:“休息两天,我带你四处转转!” 杨丹丹推推蓉蓉,说:“去给干妈说再见!” 蓉蓉走过去,久久望着田笑雨。杨丹丹再次催促蓉蓉,他才怯声声地说:“干妈,你是不是特别想当妈妈啊?”田笑雨含泪点点头。蓉蓉拉住她的手,“那我以后就不叫你干妈了,就叫你妈妈,好吗?”田笑雨突然哭出声来。杨丹丹赶紧拉住蓉蓉走了。 徐致远一家走后,张浩天兄弟俩又聊了一些家里的情况。张浩然重复最多的话就是:“妈妈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没拦住你,到了西藏受这么多罪,缺衣少食的,连氧气都喝不饱。结婚时身边又没一个亲人,现在孩子又死在西藏”张浩天听得心烦意乱,打断他的话说:“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 张浩然跟着哥哥来到灶边,看到桌边仅有两瓶佐料,便拿起来看,“除了盐和味精,就没别的了吧?你看妈妈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比药房还多。”见张浩天把米放进高压锅中,非常好奇,问:“大米还放进高压锅里消毒?” 张浩天没好气地说:“在这里,什么都要消毒!” 张浩然看着简陋的厨具,问:“你不是总给我们说这里啥都好,天天吃白米精面么?尽哄我们!” 张浩天指指锅里的米,说:“这不是白米难道还是黑米?” 张浩然又指着鸡蛋和辣椒,问:“多少钱一斤?” 张浩天不耐烦地说:“鸡蛋一元钱一个,辣椒五块钱一斤!” 张浩然一听傻了,说:“这么贵?挣的钱不都扔给菜市场了么?” 张浩天瞪了他一眼,说:“你少说点话吧,这里缺氧,小心一会儿高原反应上来了喘不过气!” 张浩然摸了摸胸口,说:“你别说,我还真觉得喘不过气来。” 饭菜做好了。张浩然先给田笑雨盛了一碗端去。田笑雨没有食欲,接过来放在一边。张浩然又端起来递过去,说:“嫂,妈妈给你带来些红糖和枣,说那些东西最补人!还让我早点带你回家调养调养,在家里住上一些日子,身体就恢复了!”田笑雨看看他,没有再拒绝,接过来,拿起勺子。张浩然又看看哥哥,说:“哥,我看你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干脆一块回家去!” 张浩天把一块肉夹给田笑雨,说:“还是先把你嫂子接回去吧!” 田笑雨说:“我哪也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听话!看你的身体,回去好好养养!”张浩天又端过来一碗汤。 “哥,要回去一起回去。好好陪陪妈妈,再说嫂子也需要你。她一个人孤单!”张浩然说。 “不是还有你和妈妈吗?我走不开!”张浩天说。 “我和妈妈能代替你吗?”张浩然把碗一磕。 “你们怎么就不能代替我了?”张浩天眼睛一瞪。 田笑雨眼巴巴看着张浩天。张浩然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说:“嫂子,别管他!他不回去算了!你跟我回去,让妈给你做点有营养的东西好好补补。”田笑雨还想说什么。张浩天说:“就这样定了,过两天你就和弟弟一起回去,多住些日子,陪妈妈说说话!” 吃完饭,张浩天把弟弟送到李小虎房间去休息。见李小虎正在收拾衣服,突然想起他结婚的事,便问:“日子定了没有?” 李小虎说:“先不结了,等你们的事过去以后再说。” 张浩天一听就急了,说:“你少来,千万别学我!” 李小虎说:“啥学你呀,我们房子还没准备好,要等等!” “你啥心思我还不知道?告诉你,别胡来啊!你和德吉走到今天多不容易。等她飞了看你咋办?” 李小虎说:“这点事她就飞了?那就让她飞好了!” “抓紧吧,趁我弟在这,也让他见识见识你们的藏式婚礼!” 李小虎看看张浩天,又看看张浩然,说:“那我这就给老爸打电话,他说好了,要来西藏参加我的婚礼! 张浩天拍拍他的肩,说:“这就对了!” 张浩然的高原反应还没过,徐致远就带他去了附近的景点。西藏美丽的自然景色和独特的地域风情让张浩然赏心悦目。徐致远带他游览的同时,还向他讲述了他们这群人在西藏发生的事。 张浩然以一种复杂的心情倾听着。故事真实感人,催人泪下,但也有许多困惑和不解。同为一代人,却不能理解他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追求,好几次他想说他们“傻”,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李小虎在张浩然走之前举办了婚礼。他的母亲原本也想来西藏参加儿子的婚礼,可是因为惧怕高山反应没来成,只有他的父亲如约而至。结婚那天,他们的藏家小院全是前来祝贺的亲戚朋友。藏族c汉族,大人c小孩,男人,女人,挤满了每一个角落。他们个个喜笑颜开,荣幸地见证着新人幸福的时刻。录音机里一遍遍地播放着才旦卓玛唱的歌曲:“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她们的名字叫光明。藏族和汉族是一个妈妈的女儿,我们的妈妈叫中国” 千杯万盏的青稞酒端过来送来祝福,百条千根的哈达托起来呈上吉祥。张浩天看到人们把洁白的哈达堆在李小虎和德吉身上,漫无边际地幻想着李小虎未来的生活场景:李小虎从充满浓郁酥油味的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藏袍来到厨房,缓慢而有节奏地抽打着酥油茶。吃完糌粑后,牵着小狗c拿着转经筒,围着八廓街一圈一圈转经,千遍万遍地吟诵着“六子真经”。傍晚他的孩子从外边回到家中,围绕在他膝下,一声一声喊着“阿爸” 李小虎的父亲端起青稞酒,对德吉的父母说:“藏族和汉族都是中国大家庭中的一员。今天我的儿子和你的女儿喜结良缘,代表了藏汉之间的团结之情c鱼水之情!我衷心希望他们幸福c美满,吉祥如意!扎西德勒!”他喝完一碗青稞酒,又看着来宾,“各民族团结和谐,和睦相处,共同繁荣,共同进步,是各民族的美好心愿。今天,我们藏汉两家种下的团结之树c友谊之花一定会发芽c生根c开花c结果!”他本来高原反应很重,但说这话时满面红光,声音洪亮,院子里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他浑厚的话音。 大家在一片祝福声中端起了酒杯。切玛撒向蓝天,哈达堆满幸福,格桑花春风含笑,小院一片欢腾。李小虎和德吉穿着鲜亮的藏装,满脸笑容向大家走来。李小虎把张浩天拉到父亲面前,说:“老爸,他就是我经常在信中给你提到的张浩天!” 李小虎的父亲伸手握住张浩天,说:“我知道,小虎有今天的变化和他身边的这群人有关。是你们影响了他c带动了他!” 张浩天羞愧难当,知道此时自己是最低落c最消沉,最没有底气挺直腰板的时候。他说:“是小虎自己悟到了生活的真谛,是西藏这块土地让他成长和改变!” “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磨练人的意志。原来小虎和我是死对头,现在他懂事了c成熟了。这都得益于西藏这个大环境对他的磨砺和锻炼。他今天的变化令我吃惊啊!”李小虎的父亲说。 李小虎又把青稞酒端给张浩然,说:“你能在雪域高原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三生有幸。让我敬你一杯!” 张浩然说:“今天是你俩的大喜日子,应该我敬你才对!” 李小虎说:“今天我要和你连干三杯!” 张浩天挡住李小虎的手:“浩然高原反应刚过,别让他喝这么多。” 李小虎不依不饶,说:“看我爹,这么大年纪,还有高原反应,不也喝了!浩天,你别拦我们,今天就算烂醉如泥也要喝了这杯酒!”他给张浩然倒满青稞酒,“如果不是你哥当年在拉萨河救了我,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结婚娶妻了。从此,我也多了你这个弟弟。喝!” 张浩然仰头连喝三杯,说:“好喝,天然冰啤!”可接下来,他就连续不断重复这个动作。热情的藏族朋友唱着欢快的歌c跳着热情的舞,把青稞酒一杯杯灌进了他肚里。不一会,张浩然就指着满院的麻将桌,大着舌头说:“这个龙门阵比我们成都的还凶”然后,瘫倒在地。张浩天和徐致远把他扶起来。蓉蓉把凳子放在他屁股下。 第二天,新婚的李小虎设宴为即将了离开西藏的父亲c田笑雨和张浩然送行。他端起酒杯,说:“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有两层意思,一是为我父亲c笑雨和浩然饯行。二是感谢大家昨天来参加我的婚礼。三是”他支吾了半天没有下文。 周逸飞说:“你不是说就两层意思吗?怎么还有三?” 李小虎好像昨天的酒还没有醒,想了想说:“噢,没三?那大家就为这两层意思举杯吧!” 李小虎的父亲笑他:“是不是高兴晕了,连数也不会数了。” 大家笑着站起来和他父亲干杯,希望他有机会还来西藏。 李小虎的父亲说:“这么好的地方,我一定还来!” 李小虎给父亲斟满酒,刚坐下突然又想起什么,站起来说:“我说有三吧,你们还打岔。这三就是正式向大家宣布,从今天起,我和浩然结为亲兄弟了。我是哥,他是弟,大家端起来!” 张浩天说:“昨天不是为这事喝过了吗?” 李小虎说:“昨天不算,今天我当着大家的面正式宣布,浩然不仅多了我这个哥,还多了德吉这个藏族嫂子!” 德吉站起来说:“只要是小虎认准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李小虎的父亲把军人的大手一挥,说:“小虎的提议不错,藏族和汉族就是要亲如一家!来,大家干了这一杯!” 周逸飞喝了杯中酒并没有坐下,而是径直走到张浩天跟前,说:“前段时间照顾笑雨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张浩天听着这话有些耳熟,还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端起来喝了。 周逸飞又转到田笑雨面前,说:“回去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多呆些日子。假期超了没关系,我给你们报社领导打电话!” 田笑雨端起酒杯,说:“多谢!” 张浩天问李小虎的父亲:“叔叔,这几天小虎都带你去哪玩了?” 李小虎的父亲说:“喔,转的地方可不少。八廓街c布达拉宫c大昭寺c哲蚌寺。要不是高山反应,我还准备把西藏跑个遍呢!这里不错啊!完全不像有些人说的那么恐怖嘛,山好c水好c风景好!” 张浩然说:“山好c水好c风景好!但不是人呆的地方!” 大家面面相觑。张浩天更是惊讶。 李小虎的父亲说:“怎么个意思?说说看!” 张浩然有些犹豫,喝了一口酒,看看张浩天,说:“借着酒劲我就说了啊!致远哥带我出去这几天,给我讲了许多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故事。为了两只羊献出生命的宋建华;至今连尸首也没找到的王雪梅;常年在高寒缺氧地方修桥筑路的胡坤;像苦行僧一样的陈西平,以及如同生活在两个星球的何帅c刘敏。他们的名字我会记一辈子!” 张浩天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看着他。大家也互相看了看。 张浩然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我亲眼见到的,致远哥和丹丹姐,他们把孩子生在了回家的路上,孩子那么小就带到了西藏。小虎哥将永远生活在西藏,和父母天各一方。而我的哥哥和嫂子,他们为了所谓的梦想,失去了心爱的孩子。故事感人至深,可是” 大家的目光再一次对视。张浩天还是不明白弟弟到底要说什么。 张浩然转着酒杯,慢悠悠地说:“说实话,我很钦佩你们,也试着去理解你们,可怎么也想不通!也许你们就是这样,几句响亮的口号c几本励志的书籍就让你们热血沸腾,想去模仿英雄。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是不是太入戏了,太想扮演别人了!什么时候你们听过自己内心的声音,有没有想要演一次真实的自己?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失去这么多到底值不值?” 大家听完他的话,脑子“轰”一声,感觉思想有点乱。张浩天皱起了眉头,不理解弟弟什么这么问。徐致远更是疑惑,自己满怀深情给张浩然讲的那些动人故事为何让他产生了如此轻蔑c讥讽的口吻。 杨丹丹说:“我家致远就是个书呆子,进藏时就背着一包励志的书,成天看啊看!现在还经常拿出来翻,我要扔,他还不愿意!” 徐致远说:“这些书没什么不好,看了有精神,有力气!” 李小虎的父亲说:“小虎小时候,我就经常给他讲那些励志的故事,希望他长大了就做主人公那样的人!那些书读了让人有方向,有追求,觉得人生有意义,没什么不好啊!” 张浩然说:“当时我哥要进藏,全家人拦都拦不住。我就搞不懂,他会为了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心甘情愿放弃这么多。” 臆想出来的东西?张浩天是很喜欢那些励志的书籍,曾无数次被书中的英雄事迹激励鼓舞,内心渴望做他们那样的英雄。自己努力奋斗过,并且矢志不移朝着他们的方向在前进,深知自己永远无法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但立志要向他们看齐,并且为此付诸了实际行动。今天听见弟弟把自己的追求说得一文不值,说成是臆想出来的东西,说自己在扮演别人,是在模仿英雄!他感到既失落又懊恼,既痛苦又悲伤。他冷眼看着弟弟,说:“你才来西藏几天,你了解我们多少,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评头论足?” 田笑雨轻轻拉了张浩天一下:“让浩然说完吧。” 周逸飞认为张浩然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而没胆量说的话。他推开酒杯说:“哎,别说,浩然说的还挺在理,过去的我们就是太傻了!是需要有人给我们敲敲警钟的时候了。我们再也不能执迷不悟,越走越远了!”他有意说“我们”,其实指的是“你们”。 张浩然见有人支持,更加起劲,“需要你们流血就流血,需要你们流泪就流泪。问问自己,你们现在除了青春还有什么可以奉献的?” 张浩天气得握紧拳头,说:“我们为了边疆建设和民族团结奉献自己的青春,贡献自己的力量,难道错了吗?” 张浩然站起来,说:“难道你还嫌奉献得不够吗?” 李小虎的父亲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说:“如果没有人流血牺牲,前仆后继,就没有我们的新中国,就没有今天的新西藏!” 徐致远说:“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 张浩然打断他说:“梦想就是你们给自己脖子上套的枷锁!你们说说,现在还有谁在乎你们的奉献和牺牲?” 张浩然的话像一把利剑深深刺痛了张浩天。经历了那么多的挫折打击c痛苦绝望c迷茫无奈,就在此时,内心还承受着失去孩子的巨大的伤痛。自己为了理想付出了那么多,不但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可,连自己的亲人也不理解,这是怎样的痛苦啊!他不知怎样表达此时的心情,说:“你今天喝多了吧!” 田笑雨又拉了拉他的衣角。 蓉蓉大声说:“浩然叔叔昨天也喝多了,还吐了呢!” 德吉看着张浩然,说:“你哥哥他们是我最崇敬的人。他们放弃舒适的生活来到西藏。你嫂子为救藏族少年差点掉下悬崖。还有你哥哥牺牲的那些同学,他们永远把生命留在了西藏,留在了他们热爱的土地上。正是他们的牺牲和奉献,才使今天的西藏越来越美丽。只要我们藏汉民族共同努力,西藏一定会成为人间的天堂。” 张浩然说:“西藏是大家的西藏,是全中国人的西藏!中国人那么多,人人都有责任,凭什么要他们献了青春献子孙?” 李小虎的父亲站了起来,说:“我是个军人,我就用军人的立场说话。战争年代,那么多人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流血牺牲。和平时期,依然有无数的军人为保卫国家和人民的财产英勇献身,是什么力量让他们追寻信仰的旗帜,是什么精神让他们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没有他们的付出,我们今天能坐在这里高谈阔论,举杯畅饮吗?如果都像你那样想,谁来保家卫国,谁来艰苦的地方搞经济建设?” 李小虎见父亲很激动,忙扶他坐下。 李小虎的父亲坐下了,但是声音还是很大。他说:“你哥哥就是和他们一样的英雄!他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对牺牲奉献精神做出了最好的诠释!今天,我们为了国家的富强和民族团结,贡献自己的青春和力量有什么怨言呢?比起献出了生命的人来说,这点牺牲又算什么呢?我就不怕为了西藏献子孙,我就要支持小虎在西藏干一辈子!” 大家看看李小虎的父亲,又看看李小虎。 李小虎的父亲意犹未尽,坐下去又站起来,说:“战争年代要不要当英雄,选择就是两种。而和平年代要当英雄会面临更大的考验!你哥哥他们自愿放弃内地舒适的生活环境来到西藏,甘愿奉献青春,挥洒热血,他们就是英雄,新时代的英雄!” 张浩然嘀咕一声:“又没人拿抢逼他们,干嘛这么死心眼!他们就是本世纪最大的傻瓜,伟大的傻瓜!” 张浩天盯着弟弟,说:“你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这些人!” 张浩然说:“我更不理解你!要不是你当年执意来西藏,爸爸也不会那么早离开我们,妈妈也不会为你落那么多眼泪,你们的孩子也不会死在这里!” 弟弟的话不是在张浩天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而是捅了几把刀。“啪”,张浩天站起来,拿起酒杯就砸在弟弟头上。他像发怒的狮子冲过去就是一拳,吼道:“你滚,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大家都惊呆了,傻傻的看着他们。 张浩天自己也不曾料到,从周逸飞的婚礼回来就发誓再也不挥动拳头的他,今天又举起了手,而且还是打向自己的弟弟。 大家回过神来把张浩天拉开。就这样,本应欢快的饯行草草结束。 第二天,张浩天把田笑雨和弟弟送上了去机场的大巴车。 李小虎的父亲也和他们一道离开了西藏。他鼓励李小虎坚守边疆,和德吉相亲相爱。看得出,他说这话时眼里充满了疼爱和不舍。 张浩然提着行李准备上车,最后还是忍不住走到张浩天面前认错:“哥,我昨天喝高了,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对不起!” 张浩天拍拍他的肩,说:“不怪你,其实有好多问题我也没想通。但我会努力去寻找答案的!”说完又紧紧拥抱田笑雨,“自己照顾好自己,记住我说的话,回家好好劝劝妈妈!” 田笑雨把他的围巾系了系,说:“放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藏北草原的枪声 把田笑雨送走了,张浩天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不想吃饭,更没有心情去做饭。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想着在西藏经历的一切,想着那些血雨腥风的日子,想着那些欢乐悲伤的过去,想着失去的孩子,想着弟弟说的那些话。一会心潮起伏c泪流满面。一会冥思苦想c呆如木鸡。 傍晚,李小虎提着两瓶白酒来了。 张浩天双手枕着头看着他,问:“来这干啥?” 李小虎把酒瓶往桌上一放,拉过一条凳子,说:“陪你喝酒!” 李小虎新婚不久,不去陪德吉反来陪自己,其中的用意显而易见。张浩天心里一阵感动,但是没有说话。 李小虎见张浩天还躺着不动,说:“起来!起来!” 张浩天愣了一会,突然一翻身坐起来,用牙咬掉瓶盖“咕咚咚”喝起来。李小虎也打开一瓶,和他对着干起来。两个人喝一口看看对方,你一口我一口,一口接一口。 如果说宋建华的牺牲打断过张浩天的骨头,王雪梅的离去就好似击碎过他的心,孩子的死如同吸干了他最后一滴血,而弟弟的那些话却抽走了他最后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却已经死了。此时的张浩天感觉说不清的痛苦涌上心头,但是,喝到这时,他好像突然忘记了伤痛c忘记了过去。觉得一切的经历都模糊不清了,所有的失去都没有那么重要了。所有的痛都不成为痛了,所有的苦也都不成为苦了。他只想麻醉自己,忘却一切。 一瓶酒喝完,两个人都醉了。 张浩天扶住酒瓶问李小虎:“你说我们是不是在扮演英雄?” “嗯”。李小虎愣了一下。 张浩天没等李小虎回答,看了一眼空酒瓶,一仰头倒在床上。 田笑雨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张浩天还在低迷的情绪中徘徊。时间并没有心随人愿地带走痛苦,反倒使心头这道伤口深入骨髓,变成了一条暗河,永远都在内心隐秘处流淌着悲伤,衰减勇气,冲淡自信。 不久,张浩天和李小虎去了羌塘草原随同考察组报道藏羚羊生存状况。为了摆脱心中的痛苦,他在临行之前,前所未有地在哲蚌寺浓郁的香雾中俯首叩拜,希望忧愁能化作袅袅青烟淡出九霄云外;又满怀希望地转动布达拉宫转经道上所有的经筒,祈祷今生的痛苦快快进入下一个轮回;甚至还虔诚地跪倒在大昭寺光亮凹陷的长石板上,渴求佛祖一一化解心中的烦恼和苦难。 可今天看来一切并没有心随人愿,忧伤还在心头。 李小虎不忍心去看张浩天充满悲情的脸,一路上都在大声和扎巴说话,想以此分散张浩天的注意力。扎巴是此行考察组的组长。考察组的成员大都是林业c公安和动物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和专家。他们一行二十多人,浩浩荡荡行驶在藏北草原的青藏公路上。 两天后,他们的车从雁石坪驶离公路一路向北,奔向海拔4200米,面积约60万平方公里的羌塘草原。 羌塘草原广袤而遥远,因为它恶劣的气候和不便的交通状况而人迹罕至,也因此完整地保持了最原始的自然状态和地表风貌。一望无垠的草原,蔚蓝透亮的蓝天,白雪覆盖下的山峦以及清澈明净的湖水,都透着极致的宁静与祥和。 扎巴望着绿草茵茵c鲜花遍地的草原悲愤难平,说:“几年前,大量的淘金者涌入草原河谷淘砂金,在冬季食物短缺的时候就打藏羚羊充饥。但很快就有人向他们收购羊皮。当发现一张羊皮可以卖到四五百元时,他们就不再淘金了,而是把枪口对准了藏羚羊!” 李小虎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大部分都是从青海c甘肃来的。他们不断涌入藏羚羊栖息地或是守候在藏羚羊迁徙的路上进行大规模猎杀。虽然这里气候恶劣,人烟稀少,但也抵挡不住他们贪婪的心!” 张浩天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低头吃草的羊群。地面的草低矮瘦小,稀稀拉拉。草原干涸,植被稀少。许多地方岩石裸露,寸草不生。大风过后,沙土弥漫,遮天蔽日。不要说羊了,就是一棵草在这里也活得不易。可以想像藏羚羊的生存环境多么恶劣。 李小虎举起相机对准一具藏羚羊腐烂的尸骨。 扎巴说:“几年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经常看到集群数量超过两千头的羊群,成群结队生活在草原上。可现在,每年都在以两万只的数量下降。” 扎巴的悲情述说让张浩天不得不暂时忘记心中的痛苦,轻声问:“每年两万只,不就是每天都有五十只藏羚羊被杀么?” “是啊,如果照这个速度减下去,再过两年我们就只能看羊骨头了!”汽车轮子碾过一个羊骨架,扎巴的声音也颤抖了一下。 张浩天又问:“他们把羊皮卖给谁?” “这里海拔高,气温低,氧气含量不足正常水平的一半。藏羚羊为了生存,进化出了适合极端环境生存的机能,长出了厚厚的绒毛以抵御寒冷。正是紧贴皮肉的这层绒毛给它们带来了杀身之祸。用底绒制成的披肩成为西方富人的时尚用品。他们为拥有一条可穿过一枚戒指的披肩而不惜牺牲几只羊的生命。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扎巴说完又加上一句:“而那些盗猎者就是他们的帮凶,为了钱不停开枪!” 张浩天不想去猜一条披肩的价格,也不想揣摩有钱人追求极致生活的变态心理。他为藏羚羊的命运担心。 扎巴指着远处,说:“你们看,那就是藏羚羊!” 司机放慢了速度,大家看到一只褐色的藏羚羊正奋力用前蹄刨着草根。它四肢匀称,体态优美,像神话故事中高傲的王子。听见汽车轰鸣声,藏羚羊警觉地抬起头,竖起细长的羊角左瞧右看。 李小虎刚按下快门它就跑远了,像一列疾驰的蒸汽列车吐着白烟,腹部耀眼的白色异常显眼。 扎巴说:“现在的草原天堂已变成了屠宰场。只要一听到汽车的声音,它们就开始奔逃,我们根本无法接近。” 汽车继续前行。辽阔的草原c碧绿的沼泽c飞翔的野鸭。一切都令人沉醉,而张浩天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他为在茫茫草原只看到一只孤零零的藏羚羊感到遗憾。 可越往北,草原就越荒凉。地面的草越来越矮,像针尖一样稀稀疏疏地生长。来到一个碧波荡漾的湖泊,草地变得丰茂起来。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在草丛间,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尤其是那些包裹在晶莹冰渣里小小的蓝紫色邦锦花,美得让人怜惜c动心。 汽车停在一个白色帐篷前。一个皮肤黝黑c满脸风霜的藏民正在用藏刀用力刮着羊皮。他见大家走来,立刻露出淳朴的笑容。他古铜色的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头上的红缨随风飘动,像一副会动的油画。 李小虎端起相机拍了一张。张浩天则紧盯他手中的羊皮。 扎巴翻起羊皮看了看,又狠狠踢了一下地上的羊头,问:“你为什么宰杀藏羚羊?”藏民惊愕地看着他,好像在说我们几千年就这样和自然相处,今天怎么不对了? 扎巴对身边一位队员说:“给他讲讲《野生动物保护法》。”藏民听着听着,手中的刀垂了下去,满脸愧疚地看了看死去的藏羚羊,不停“喔呀”。当李小虎再次举起相机时,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扭了扭肩。 几个专家从药箱中抽出镊子和针管做他们该做的事情:收集藏羚羊的组织和血液做基因分析,判断它们是不是来自同一个区域和同一个物种,再看看它们的健康状况,有无混入家羊的基因等等。 忙完这一切,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 见大家要走,牧民突然想起什么,说:“上午一群人开车经过这里!”扎巴立刻有些紧张,仔细询问情况后又走到几个干警那里低声交谈起来。张浩天从他们严肃的神情中猜到有事发生。 司机对这些漠不关心,把李小虎拉到湖边摆了一个造型,用一副滑稽的表情说:“这里空气好,给我照一张。” “照啥,快上车!”正照得起劲,扎巴对他俩吼道。他关上车门就对司机说:“一定是盗猎者,快追!” 李小虎问扎巴:“那位藏民也杀了藏羚羊,你们为什么不抓?” 意想不到的问题令扎巴大为恼火。他回头瞪了李小虎一眼,“藏民捕杀藏羚羊都是迫于生计,而且数量很少!虽然有时也会用藏羚羊制药或者加工藏刀,但够用了就不再掠杀,更不会因为钱大肆买卖。” 张浩天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风中的牧民,觉得他有些可怜。原以为随草而居的草原生活浪漫而自在,没有想到生活这么艰辛。他说:“牧民有限的猎杀不会破坏藏羚羊的总体数量,猎杀者才是这里的灾难!” 草原上没有像样的路,地面沟壑纵横,不时要停下来判断方向。豆大的冰雹随心所欲地落下来,之后又莫名其妙下了一阵雨。分钟,地面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草甸被雨水浸泡后不堪重压,被前仆后继的车轮摧残得体无完肤。前面的警车陷进一个泥坑里不能自拔,大家都下来推车。可站在软塌塌的草甸上就像踩在软乎乎的牛肚皮上,根本用不上力气。 好不容易把车推出来,扎巴拍着车门催促道:“快追,快追!” 张浩天问:“我们这样的车况,能追上盗猎者吗?” “尽管他们有最好的汽车和最先进的武器,但是我们不怕!”扎巴盯着前方。张浩天和李小虎对视了一下,感到一股寒气袭来,不由得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天色微暗,雪花轻轻飘下来。汽车的轰鸣声划破空旷的黑夜,车灯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下晃动。翻过一个土包六辆车全都停了下来。灯光下,一大群藏羚羊簇拥在一处低洼的背风处,它们身上落满了雪,像高低起伏的雪峰。为数不多的公羊扬起像树杈一样长长的角,警觉地守护在母羊四周。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紧紧依偎在母羊身边。一只母羊正低头安抚受到惊吓的小羊,轻柔地舔着它的额头,场面十分温馨。 张浩天看着这群小心翼翼c几乎是销声匿迹生活在荒原上的藏羚羊,充满悲悯。李小虎抱着相机像个木头,呆呆地看着藏羚羊。 扎巴往日冷冰冰的语气突然像个女人,柔情似水又满怀悲情,说:“看它们多么温顺,只要汽车灯一亮,他们就傻傻地看着你,不跑也不叫。这时,只要对着他们扣动扳机,这四五百头羊一个也不会剩下。” 张浩天说:“难道这就是人和动物的关系?” 李小虎问:“它们干嘛非要聚在一起,分散开,目标小,不是更安全吗?” “要想在贫瘠荒凉的高原生息繁衍下去,只能依靠群体的力量。这是它们唯一的生存法则,可群居也给他们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几十年前还有两百多万只的藏羚羊已经走到了灭绝的边缘!”扎巴看着大家,“不走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守住这群羊,盗猎者就不敢来了!” 大家赶紧下车,从车上取下帐篷和行李。司机架好了炉子,扎巴从河沟里取来了水。烧开后,张浩天迫不及待喝了一小口,感觉苦涩浑浊,难以下咽。他拿起一块干馒头泡在水里,压住盐碱水的味道。李小虎则捏着鼻子把水灌进嘴里。几个动物学家毫无心理准备,每个人都一口气喝了半杯,但立刻趴在地上大口吐了起来。 荒原的夜晚温度很低,躺在帐篷里和睡在冰天雪地里没什么两样。张浩天还在为藏羚羊担心,难以入睡。李小虎说:“你说刚才看见那令人震撼的场面,我怎么就忘了按快门呢?” 帐篷下面的草地长着一层带刺的小草,刚才支帐篷时没有拔干净,扎着张浩天的后背疼痛难忍。他翻了个身,说:“藏羚羊怎么一晚上都站着睡,坐下来不是省点力气吗?” 李小虎趁机抱起被子钻进张浩天的被窝。“太冷了,合伙,合伙!”躺下后又翻来翻去,问:“你说原来我们也挤过一个被窝,怎么现在觉得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就是不对劲呢?” 张浩天踹了他一脚,说:“去找德吉的被窝!” 李小虎把脚收进来,说:“外面零下二三十度,会出人命的!” 俩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感觉暖和多了。 张浩天说:“你结婚后我总梦见你,每天早上起床就在德吉家的厨房里撕咬生肉,或者在院子里清扫狗屎!” 李小虎一听,用胳膊捣了他一下,说:“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其实,德吉一家人对我特别好。我一分钱也没出就把婚礼给办了。结婚后家务活一样也不让我干,每天好吃好喝,笑脸相迎。” “那不是神仙日子?” “但我心里还是羡慕你和笑雨。自己动手刷墙c建花园,幸苦但很幸福。现在少了这些环节,我不知道是娶了德吉还是嫁给了德吉。” “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不让你干你还有意见!”张浩天拉了一下被角,“你和德吉过得怎样?” “德吉很爱我!但是,文化差异和不同的信仰还是给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影响。我越是在乎这些,就越想用更多的包容和妥协来绑定这种存在关系,很累!好在我们彼此都愿意向中间靠拢,我也在努力重塑自我,相信我们会越来越和谐” 不一会,张浩天做起梦来。他梦见盗猎者追到这里,那些温顺的藏羚羊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血流成河结成了冰他突然醒了,问李小虎是否听到了枪声。 李小虎迷迷糊糊,说:“不是枪声,是快门声,我在拍藏羚羊。” 张浩天又闭上眼睛,好像听见有狼嚎,之后就再无睡意。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听到扎巴在喊“起床”,赶快穿好衣服向昨晚羊群栖息的地方奔去。到了那里,见四处空荡荡的,连雪花也没有了,他感到一丝恐惧,又跑回来问扎巴:“那些羊是不是都被他们杀了?” 扎巴把帐篷拖上车,说:“我一夜都没睡,看见那些羊天不亮就往南边去了。” 张浩天这才松了口气。 车队继续行驶在茫茫草原。说是草原,看起来像沙滩c戈壁,确切的说是草原向荒漠的过渡带。湖泊不断萎缩,植被越来越浅。一个个沙丘此起彼伏,首尾相连,如同大漠。沙化程度令人触目惊心。汽车没走多远就搁浅在河水中。他们再次下来推车。可是,汽车一发动,轮子就空转,卷起泥浆打在大家的脸上c身上。没有办法,扎巴又让大家去捡石头。可石头垫在轮子下,汽车还是纹丝不动。 司机脱了鞋跳进河里,拿起铁楸挖起车轮来。他个子瘦小,就像上帝做他时材料不够凑合捏了一个,但干起活来却非常利索。张浩天挽起裤腿下到河里,和他一起挖起来。 李小虎举起相机对张浩天喊道:“别动,你这个脚印也许是人类在这里留下的第一个痕迹呢!” 张浩天低头看着水汪汪的脚印里映着有些失真的蓝天,又抬头看看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真的是恍如隔世,身处其他星球的感觉。 车终于挖了出来,司机一踩油门冲了出来。他站在踏板上对李小虎说:“这里空气不错,给我照一张!”快门一响,他一个趔趄摔下来滚在河中,衣服裤子全打湿了。扎巴一顿臭骂。他也不敢吭声,伸了伸舌头回到车上。 张浩天的脚指头都冻麻了,一上车就取下围巾包住脚。 追了很久也没有看见盗猎者的踪迹,只有一群藏羚羊在宽阔的谷地作短暂的休整。公羊警惕地抬头张望,母羊低头快速地咀嚼着青草,小羊寸步不离母羊。公羊很快发现了他们,直起脖子叫了一声。羊群立刻奔跑起来,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小虎举起相机快速地按着快门:“太美了,只要我对准藏羚羊一按,就是一张惊艳的明信片。只可惜他们跑得太快了!” 扎巴用望远镜仔细数着羊的数量:“叽哩松西(1234)” 一个专家走过来,说:“这是我们这几天见过的第三个集群数量超过两百只的种群。照此推算,这里的藏羚羊最多也不过两万只!” 张浩天问:“为什么藏羚羊每年都要长途跋涉去那么远的卓乃湖产崽,那里的食物很充足吗?” 专家说:“我们进行过调查,那里的植被和气候条件并不好,水草也不丰盛,而且迁徙路上危机四伏。但它们为什么要历尽艰险奔向那里,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为了要让小羊一出生就经历这样的磨难,才能真正成为这块土地的精灵吧!” 一个干警走过来对扎巴说:“从这些警觉的羊群判断,一定是刚刚逃脱过一场疯狂的屠杀。那些盗猎者一定就在附近!” 扎巴放下望远镜,说:“不能放过他们,追!” 车队继续向前行驶。翻过一道山梁突然和盗猎者迎面相遇。他们一共三辆车,从一辆大车的负重看,好像已经得逞正准备返回。 狭路相逢,双方都很吃惊。扎巴对大家说:“下车!”张浩天和李小虎猫在车轮后面。几个干警向盗猎者喊话:“快下车过来接受检查!”可连喊了几遍对方都无动于衷。警官向空中开了一枪,对面也未作任何反应。第二轮喊话还没结束,对方的子弹就打在车身上“砰砰”乱响。大家赶紧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空气中的青草味突然变成了火药味。 警官又朝空中开了一枪,再次喊话。对面回应的是更加密集的枪声。一个警员应声倒地,痛苦呻吟。张浩天看见血从他肩上流了下来,想冲过去,但子弹让他无法抬头。这时,枪声突然停了。盗猎者发动汽车快速朝反方向奔去。车轮下荡起阵阵尘土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扎巴从地上爬起来钻进车里,对司机喊:“追!” 司机浑身哆嗦抓不住方向盘。 扎巴瞪着大眼睛喊:“你怕死?” 司机抖得更厉害了,咳了两声:“我好像得了肺水肿!” 扎巴大喊:“那也得追!” 追到一道山坡下,盗猎者的车马力十足,很快翻过了山坡。考察队的车一次次冲上去又一次次滑下来。张浩天和李小虎从车里跳出来,跟着干警奋力向山梁爬去。山并不高,路也不遥远,但是坡度却很大,加上空气稀薄,大家双脚沉重。好不容易才翻上山脊,盗猎者已经快跑到天边了。只看见他们的车在荒漠中闪着耀眼的亮光 扎巴大骂了一声。警官也懊恼不已。张浩天握住拳头。李小虎举起相机朝盗猎者按了两下,问:“你们刚才为什么不开枪?” 警官说:“我们不能先开枪!” 李小虎说:“可他们开枪打伤了我们的人,我们也没开枪!” 警官把枪扔在地上,说:“他们拿的是半自动步枪,而我们就这两把短枪,根本够不着!” 张浩天问:“如果真的抓到他们会怎么处置?” 扎巴说:“开罚款单!” 李小虎抱怨道:“冒着生命危险抓住他们,就是罚点钱?那藏羚羊不被他们杀光才怪!” 大家回到原地。受伤的警察已经包扎好了伤口,但面色苍白,躺在地上直喘粗气。扎巴回到车上见司机抱着方向盘不停发抖咳嗽,摸了摸他的衣服,“都是湿的,怎么能不生病?快去脱光衣服披上被子!”说完,把被子抱过来裹住他赤条条的身子。张浩天把围巾解下来系住司机身上松散的被子。扎巴问:“谁来开车?” 张浩天看看大家,说:“我来!” 李小虎说:“你?” 张浩天之前那段开车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但那是标准的公路,而此时地形复杂,没有道路,但别无选择。张浩天坐进驾驶室握住方向盘,很快发动了车c挂上了挡,轻轻点了一下油门,车慢慢跑起来。 李小虎许久才从身后冒出一句话来:“我看见” 张浩天踩了一下刹车,问:“你看见盗猎者了?” 李小虎笑笑,说:“不,我看见你身上全是优点!” 车飞快奔驰,追赶着草原上的落日。突然,前方闪过几只秃鹫的黑影。扎巴说:“不好,一定是藏羚羊被他们杀了!” 果然,车开到秃鹫盘旋的下方,在一个山坳里他们发现了一大堆藏羚羊的尸骨。羊被秃鹫啃食精光,只剩下狰狞的骨架,而羊头还是活生生的样子。它们睁着哀怨的双眼看着深邃的天空,场面触目惊心。见车辆靠近,还在尸骨旁尽情蚕食的秃鹫极不情愿地腾空而起,扑打着翅膀飞上天空。几只钻进藏羚羊腹腔里吃着内脏的秃鹫挺着肥大的肚子钻出来,扇动着带血的翅膀飞远了。 张浩天跟着专家在结成冰的血地上清点着死羊的数量,发现一只幸存的羊羔在母羊的尸体旁瑟瑟发抖。母羊睁着大大的黑眼珠,眼角的泪已结成了晶莹的冰。已被秃鹫啄伤的小羊也许还能从母羊身上的气味中分辨出这是自己的母亲,它紧紧依偎在死去的母羊身边,眼眶湿润着,无助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感觉自己的心结成了冰。他蹲下去轻轻抱起羊羔放进自己怀中。小羊不停地抖动着,不知是极度虚弱还是万分恐惧,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张浩天紧紧抱住它,想把身上的温度尽快传到它身上。小羊终于不抖了,在他怀里慢慢地点点地变得柔软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雪花落下来的声音。此时,张浩天突然有了抱着自己孩子的感觉,那一刻也是这么柔软c这么安静。他眼眶湿润,嘴角抽搐,把小羊抱得更紧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告诉自己:救它,救它!许久,他才松开手,看见小羊已经安静地死在自己怀中,就像自己死去的孩子,无声无息c软软绵绵的。他的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忍不住低声哭泣。 李小虎正满含悲愤地拍着照片,听见了张浩天压抑的哭声忙走过来。他看见张浩天半跪在地上正抱着小羊抽泣,泪水从他脸上滴下来落在小羊身上。似曾相识的情形使李小虎想起什么,怔怔地看着他。 这时,扎巴满脚是血地走过来,看见这悲情的一幕也为之动容。他想把死去的小羊从张浩天怀里拖出来,可张浩天死死抱住不放。扎巴用力拉了两下才拖出了小羊。他把小羊轻轻放在母羊身边,说:“记者同志,请一定要用你们手中的笔和相机,告诉那些穿戴羊绒披肩的西方人。不是像他们宣传的那样,羊绒是跟在羊群后面从树丛和石缝中收集来的,因为这里没有一棵树,也没有可以藏得住羊毛的石头,只有被人枪杀剥了皮的羊!” 张浩天看看身边蜷曲着的小羊尸体,惨笑了一声。 这时,收集完样本的专家走过来告诉扎巴:“一共三百三十五只羊,大部分是壮年期的产仔羊。太可惜了!这么大规模的猎杀,对种群的伤害是毁灭性的,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复!” 扎巴听了,高喊:“给我继续追。” 干警走过来,说:“我们的粮食和油料都不多了,受伤的同志急需送医院,司机的肺水肿也在加剧。” 扎巴扶住车门咬着牙,说:“我一定要抓住他们!”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不说话,到了宿营地,大家分头去找牛粪点火烧水。张浩天的脚趾冻伤了,左脚像踩在风火轮上火辣辣地痛,一瘸一拐地在草地上跳。扎巴见状拉他坐下,说:“你就不要乱跑了,好好保护脚,我们还要用它开车!” 刚下了雨,牛粪太湿。张浩天几次都没把火点燃。扎巴很有经验,起身就去草窝里抽出一些干草把火点着,大家都围拢过来。张浩天把受伤的脚往火堆旁伸了伸,问扎巴:“几年前自治区就发布了禁止猎杀藏羚羊的公告,为什么盗猎行为还是屡禁不止呢?” 扎巴眼中闪动着火光,说:“为什么我们生不着火?是因为牛粪太湿了。保护不了藏羚羊,是因为我们的措施太少了。如果政府加大资金投入,建立起专门的执法队伍,配备先进的执法工具,严厉查处猎杀者,我就不信还点不着火!” 火,呼呼地燃起来,张浩天的腿慢慢有了温度,但心口还是凉的。后背有风,顺着脊梁钻进来,刺骨的冷。麻木的脚温热后有了知觉,反倒比刚才还痛。 路过唐古拉山,张浩天看见磕长头的人还在用身体丈量着朝圣路。他们风雨兼程,三步一磕,和当年看见的情形没有两样。只是雪花洒在他们脸上c头上c身上,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张浩天拖着一条伤腿回到拉萨,老远就看见蹲在花丛中的田笑雨。他紧走几步推开院门,问:“你咋回来了,假期不是还不到吗?” “想你了呗!”田笑雨好像一直在发呆,看见张浩天走进来才回过神。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土,说:“知道你去了草原,不想让你回到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 张浩天把行李扔在地下,歪歪斜斜走了两步。 田笑雨扶住他,问:“怎么回事?” “一点轻伤,已经在医院处理过了。” 田笑雨扶他坐下,解开鞋带想察看他的伤情。 张浩天摆摆手,说:“真的没事儿,去给我端杯水吧!” 田笑雨执意要看他的脚。张浩天说真的很渴。田笑雨只好站起来去端水。张浩天接过水杯,细细打量着田笑雨,说:“胖了,脸上还有了红晕。妈妈怎么样了?” “妈妈好多了。还劝我们想开些,说等下次有了孩子,要我们一定早点回去。”田笑雨拉过一条凳子坐在他身旁。 “你,也没事了?”张浩天喝了一口水,问。 田笑雨低下头看着脚边一枝叶子微卷c花瓣败落的菊花,说:“我今天才明白李红为什么那么想离开西藏!” “为什么?”张浩天不知道她怎么想起了李红。 “因为,我也想!” “什么?”张浩天喝进去的水又喷了出来。 “李红的父亲和弟弟永远留在了这块土地上,而我的父亲和孩子也长眠于此。在西藏,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你说我现在会怎么想?”田笑雨把干叶子扯下来攥在手中。 “你?”张浩天从田笑雨眼里看见了深深的忧郁和挥不去的悲伤,心里一沉。说实话,失去孩子后自己一直都沉浸在个人的悲痛之中,从未认认真真体会过田笑雨的感受。她才是孩子的母亲啊!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失子之痛是任何人也体会不到的,那怕自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她的痛有多深!此时,张浩天才意识到关心她太少了,完全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他满怀愧疚地看着田笑雨,想说声“对不起”,嘴唇动了动,说:“我也想过离开,离开让我伤心和痛苦过的地方!可是,每次想走的时候又总是问自己为什么来?” “我原来也这么想,可是,我现在只想快快离开!” “可是,离开了你就不痛苦了吗?” “我好不容易才从父亲的死亡中解脱出来,现在又一次面对自己的孩子。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生命的凋零了!”田笑雨眼中含泪,把手中的残叶捏碎。 张浩天茫然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医生说,我们只有回去才有可能有个健康的孩子!我不想再坚持了!八年就要到了,我盼望早点回去,早点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我害怕再失去!”田笑雨把叶末扔在地上。 张浩天紧紧搂住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夜,他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听着轻轻掠过树捎的风声却难以平静。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是大鹏展翅c是波澜壮阔?是清风细雨,是小桥流水?什么也不是,人生就是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可是,自己来西藏为了什么?到底要寻找什么样的生活?付出的那些有意义吗?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他们说自己傻,真的是傻吗?他找不到答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轻轻下床穿好衣服,打开台灯翻看着采访笔记,冥思苦想。 田笑雨起身看着他:“怎么不睡?” “把你吵醒了,对不起!”张浩天合上笔记本。 “在看什么呢?”田笑雨坐起来。 “藏羚羊的采访日记。” “给我看看!”田笑雨拉过衣服披在身上。 张浩天递给她,说:“这是我这几天在草原和藏羚羊相处的日记。看见那么多藏羚羊惨死在盗猎者枪下,我很心痛。它们血淋淋的样子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田笑雨一页页翻看着他的采访日记,眼眶湿润,说:“看着那些失去母亲的小羊,就想起我们的孩子!” “是啊,不为藏羚羊做点什么,我就迈不过去这道坎啊!我想我们不应该只想着自己的那点痛苦,也不能只攥着个人的梦想,应该把目光投向远方,和脚下这片土地连在一起。只有这样,我们的付出才有价值,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你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田笑雨看着张浩天的眼睛。 “我从未刻意地要改变自己,只是顺从了内心的选择。但是我搞不清自己这样想,这样做,是不是在模仿英雄,是不是在扮演谁?我怀疑过去那些深入骨髓的东西正一如既往地操纵我,支配我?因为我总是想起书上看过的这些话,还有那些英雄!这让我很痛苦!” 田笑雨看着他,说:“你还是你!依然自然随性,真实正直。自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你就是这样,不虚伪,不做作!” “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牵线木偶,线总在他们那头?” “你摸摸自己的心,此时最想做什么?”田笑雨握住他的手。 “我想为藏羚羊做点什么,那怕是微小的事情!”张浩天把手放在胸口。 “那就去做!”田笑雨报以理解的微笑。 “你?”张浩天惊讶不已。 “其实我也没睡,一直在想过去你对我们说过那些话。没错,那些话是书上说的,我们也曾经想过当一名英雄,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可是,有什么不对吗?事实上那些话的确给我们力量,让我们从痛苦中走出来。”田笑雨用温柔的眼睛看着张浩天。 “谢谢你的理解!” 张浩天感激地说。 “与其说我们想拯救藏羚羊还不如说是想拯救我们自己。我感到这段时间太痛苦了!怎么也走不出心灵的黑暗!” “是啊!我痛苦死了!千百次问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不瞒你说,我的世界观都要颠覆了,人格都快分裂了!”张浩天长出一口气。 田笑雨翻动日记本,边看边说:“我想亲自整理你的采访笔记。我们要向全社会呼吁,藏羚羊需要保护,藏北草原需要保护!” “我还想给政府建议成立一个藏羚羊保护基金组织,为拯救藏羚羊募捐,还要组建志愿者队伍”张浩天激动地说。 “我支持!我们这个月的工资就是拯救藏羚羊的第一笔基金!” “你太好了!总是这么理解我!”张浩天握住田笑雨的手。 “但是八年一到,我们就要回去!”田笑雨抽出自己的手。 张浩天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田笑雨笑了,说:“你知道吗?‘死不了’又活了!” “是吗?太好了!”张浩天说。 他们的报道很快完成了。张浩天身临其境c惊险曲折的经历配上李小虎触目惊心c印象深刻的照片,再加上田笑雨饱含深情c令人动容的文字,使这篇拯救藏羚羊的报道具有了强烈感染力和视觉冲击力。报道一刊出就打动了无数读者的心,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随后这篇报道又被全国各大媒体转载,引起社会广泛的关注和国家多个部门的重视。 自治区有关部门召集专门会议听取考察组和记者的汇报,详细了解藏羚羊的生存现状和面临的危机。会上责成有关部门尽快形成报告向中央有关部门反映,加紧制定保护措施,并建议国家有关部门成立“羌塘草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尽快建立起专门的执法机构。同时呼吁国际动物保护组织采取措施禁止藏羚羊羊绒制品的加工和交易。 自治区的领导还表示要对考察组进行表彰,对张浩天和李小虎两名记者进行嘉奖。领导说:“你们的报道唤起了人类对藏羚羊的保护意识和全社会的广泛关注,所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一次地震啊!你们为保护藏羚羊动员了一个地区个国家乃至国际社会的力量!” 之后,张浩天c李小虎和田笑雨继续投入藏羚羊的保护工作,深入机关c企业c部队c学校和社区进行宣传和募捐,着手建立自愿者队伍。李小虎看见他们脸上的笑脸,说:“终于化悲痛为力量了!” 张浩天说:“我总不能三次被打倒只有两次站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嗟来之食的吃法 周逸飞恳求老丈人为自己办调动升迁的事进展得并不顺利。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可调动的事就像半飞半落的风筝没有着落。眼看八年就要到了,自己很快就要打道回府,怎么甘心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离开西藏呢?周逸飞心急如焚,可老丈人好像对他的事并不上心。他想直接去问,几次都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到丁处长那里打听消息,诉说对老丈人的不满。丁处长笑了一声,说:“是你自己做得不对嘛,怎么还背着老婆存私房钱呢?” “私房钱?”周逸飞愣了一下。自从和黄菲菲结婚以后,她就像吸铁石把他手中大大小小的钱全吸走了,每次用钱还要给她打报告写请示。就是换个刮胡刀c买个搽脸油这样的小钱也要低三下四求她,为了给孩子和爹妈多寄点钱几乎要给她下跪磕头。存私房钱怎么了?存私房钱也是她逼的,可周逸飞不能这么向丁处长辩解。他干笑一声,说:“哪个男人不想有点自由!” “自由是要有的,可是,不要让人看出你想要自由嘛!” “他,我岳父,不也有自己的小金库,买点好烟好酒!” “不一样,不一样!既然在你老丈人看来这是个问题,这就是个问题!他觉得你对菲菲还留着一手,对这个家不死心塌地。说白了,就是怕你拿了钱c当了官,八年一到就跑了!” 周逸飞心里一惊。说实话,他还真的这么想过。八年一到就和她分道扬镳,和这个家彻底决裂,离开西藏回到老家,再找个贴心贴肝c温柔似水的。可这是自己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深藏心底的秘密,老丈人是怎知道的?真的是老奸巨猾c老谋深算啊!周逸飞觉得一股寒气袭来,问:“他给你说的?” 丁处长指指电话,耸耸肩:“刚才就发了一顿牢骚!” 周逸飞心里很失落,如果老丈人不帮自己,升官的美梦八成要破灭。好在丁处长告诉他副处的位置还空着,他才稍稍定下心来。 周逸飞垂头丧气往回走,看见张浩天和李小虎从政府会议室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刚刚颁发的荣誉证书,便迎了过去。他拍着张浩天的肩膀,说:“现在报纸c电视全都是你们的藏羚羊。你们两位都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可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请功论赏呀。”见他俩应该懂而没有懂自己的意思,有些失望。“八年就要到了,听说内返文件马上就要下来了,这可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啊!” 张浩天说:“没想这个!” 周逸飞说:“再不想就晚了!我要是像你们现在这样大红大紫,非得抓住机会给领导提几个要求,解决点实际问题不可!那些荣誉证书看起来鲜亮,可没什么实际价值啊!你张浩天就甘心背着个‘班长’的职务来,再背着个‘班长’的职务回?” 这的确是张浩天心头的隐痛。说是不渴求,难免会失落。此时面对趾高气扬的周逸飞底气不足,脸色难堪。 “还有你,就甘心成天背个相机给头头脑脑的照相,就不渴望聚光灯也打在自己身上亮一回?”周逸飞拍拍李小虎手中的相机。 李小虎说:“有些人就是我相机里的特写镜头啊!” 周逸飞知道他在挖苦自己,回击道:“小虎你不求上进就算了,浩天可是有追求的。你问问他甘心不?” 张浩天说不出话来,肚子里的气乱串。 李小虎笑嘻嘻地说:“看不出啊周逸飞,你还真会想象。” 周逸飞愣了一下,问:“想象?” 李小虎说:“就是胡扯!” 周逸飞白了一眼李小虎,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走了。 张浩天看着周逸飞的背影,说:“人各有志,他改变难,我也难!” 周逸飞回到单位刚好赶上普布局长召开的会议。会议室里,大家正在讨论徐致远提出的开发藏北旅游项目的建议。普布局长急切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说:“随着那曲民间赛马活动规模越来越大,也给我们的旅游带来了新的商机。徐主任建议利用这个契机,把赛马观光旅游作为我们新的旅游项目开发运作。现在请徐主任就其可行性谈谈他的想法。” 徐致远环视大家,说:“经过多年努力,全区目前已基本形成了拉萨城市游c林芝生态游以及日喀则和山南寺院游的旅游格局。旅游业的持续发展,极大地拉动了当地经济,而在辽阔的藏北草原,其丰富的旅游资源却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和利用。那曲赛马节为我们带来了新的商机,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打造新品牌,填补藏北旅游的空白。” 有人说:“带游客千里迢迢去看骑马,有点得不偿失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迎合这个观点,说:“拉萨离那曲那么远的路程,仅仅靠一个赛马节就想带动游客,我看困难不少!” 还有人说:“是啊,说是赛马节,其实就是当地牧民自娱自乐的民间活动,游客不会感兴趣的!” 徐致远分析道:“自古以来,藏民族同草原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马匹是牧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他们对马的感情有着深厚的文化缘由。赛马节是我们向世界展现藏族草原文化和风俗民情的窗口,对我们继承和弘扬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与民族精神有很重要的意义。如果做好宣传,设计好内容,是能吸引游客的。” 他的观点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和支持。 周逸飞知道徐致远上任以来提了不少建议,做了好几个大项目,比如羊八井温泉c纳木错湖c唐古拉雪山等景点的开发就深得领导赏识。周逸飞心里很不舒服。徐致远的市场开发冲在前面请功领赏,自己做服务支撑却要跟在后面受苦受累,凭什么呢?周逸飞马上提出反对意见:“我们不能只考虑社会效益,还要算算经济帐。赛马节每年就一次,时间又短,投入这么多人力c物力,到底能吸引多少游客,带来多少收益,经济账我们算过没有?” 大家一听,舒展的眉头又紧锁起来。普布看着徐致远。 徐致远说:“勿容置疑,赛马节的季节性是客观存在的。时间短,游客相对集中,肯定会给我们的组织工作带来许多困难。但是我们并非无路可走,我们完全可以依靠产品开发和市场运作缓解这个压力,通过扩大和拉长旅游项目来弥补项目单一带来的损失。” 普布问:“你打算怎么做?” “据我了解,传统的赛马节除了固定的比赛内容外,牧民们还自发举行一些歌舞表演c趣味竞技比赛和物资交易活动。我们可以向政府建议,调整活动的组织方式和内容,让游客在欣赏美丽的藏北草原风光同时,参与牧民的自娱自乐活动。比如,体验骑马射箭,和牧民载歌载舞,参加趣味体育竞技等等。同时,举办好牧民的物资交易活动,让游客成为草原集贸市场的大买家,不仅让游客尽兴,还能给牧民带来丰厚的收入。” 会场气氛很快转向。有的频频点头,有的投去赞许的目光。 徐致远说:“如果今后条件成熟,我们还可以把格萨尔王的说唱表演也融进赛马节。我相信一定能成为我们又一个黄金旅游线路!” 普布局长被他描绘的前景打动了,补充道:“今后我们还可以把羊八井温泉c纳木错湖c那曲赛马节c唐古拉雪山口这些独具特色的藏北景点串连成线,形成规模,就不怕受季节性影响了!” 徐致远举起一张报纸,说:“最近‘高原日报’连续刊登了藏羚羊生存和保护的文章,政府也向全社会呼吁保护藏羚羊。我们还可以拓展一个公益性的旅游项目,在带领游客欣赏美丽的藏北风光的同时,动员更多的人成为藏羚羊保护的志愿者,把藏北游变成游客的心灵之约,爱心之游!” 普布激动不已,说:“徐主任分析得很有道理。去年我们全区的旅游总收入突破了亿元,外汇达一千多万美元,而且每年都在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速度增长,旅游业已经成为全区经济增长雷打不动的支柱产业。但是,我们在创造经济效益的同时也不能忘记了社会责任。我们一定要把这次赛马节项目开发好,争取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徐主任,这个项目我们是头一次做,没什么经验可取,一定会遇到不少困难,你要多费心啊!” 徐致远说:“我一定抓紧筹划,争取在最短的时间拿出方案!” 从办公室出来,周逸飞就把徐致远拉到一边,说:“你出什么风头!有时间还不如替丹丹照顾孩子少被她埋怨。” “她就是口是心非,嘴上抱怨,其实还是挺支持我工作的!” 周逸飞敲了敲笔记本,说:“要开发一个新项目,不是一拍脑袋就做得了的。它涉及到全区多个行业和部门,你考虑过有多少困难吗?万一搞砸了,看你笑话的大有人在!” “办法总比困难多,克服一个少一个。我相信能做好!” 周逸飞还想说什么,看徐致远坚定的神情,摇摇头走了。回到办公室,又想起自己升迁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敲打着桌面想着对策。“怕我拿着钱当了官跑了?”看来还得给老丈人说说软话,给黄菲菲吃吃定心丸。想到这,他给黄菲菲打了个电话,再一次山盟海誓c发誓赌咒一番,并告诉黄菲菲要送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末了当然要附上最重要的那句话:“回家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之后,他从抽屉里拿出装私房钱的信封,抽出积攒了几个春秋的几张大票子,又掏出一个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存折,深情吻别后装进口袋,走出办公室。 他在商场给老丈人精挑细选了两件羊毛衫,又急急忙忙奔向菜场。碰上杨丹丹带着蓉蓉也来买菜,周逸飞笑嘻嘻地说:“教授还亲自来买菜,真是贤妻良母啊!” 杨丹丹打趣道:“良母当之无愧,贤妻可谈不上。致远天天往外跑,我可没福气伺候他!你大包小包的,准备孝敬谁呀?” 周逸飞低头看看自己都好笑。腋下夹着公文包,右手是刚买的两件羊毛衫。左手提着一只鸡c两条鱼,连鸡爪子都帮自己提着水果和蔬菜。他有些尴尬,说:“我是忙里偷闲,不像你家致远,简直就是一个工作狂。今天又别出心裁提什么‘赛马节’营销方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回去好好劝劝他吧!” 杨丹丹听他这么说,反倒站在周逸飞的对立面,说:“我觉得致远还真没有什么可爱的,但是,就他这股傻劲,我喜欢!” “他们傻,人人皆知。你杨丹丹也这样,我没有料到!” 杨丹丹笑道:“我自己也没有料到。” 周逸飞摇摇头走了。回到家,他把羊毛衫塞给丈母娘就直奔厨房,躲在门缝里看见她穿着新毛衣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就走出来说:“妈,一会爸回来还请你老人家多替我美言几句,催催调动的事情。” 丈母娘看看镜子,扭了扭腰,说:“这个老黄,怎么不把孩子的事情当回事!” 饭菜摆满桌,黄菲菲挽着黄副厅长的胳膊一同进门。黄菲菲看见桌上的排骨,抓起一块就放进嘴里,然后向周逸飞伸出手,等着他在电话里说的“大大的惊喜”。黄副厅长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围着围裙c满脸堆笑的周逸飞。丈母娘接过丈夫手中的公文包,转身拿起新买的羊毛衫,说:“这是小周专门给你买的,快试试合适不!” 黄副厅长冷冷看了一眼,说:“都夏天了,谁还穿羊毛衫!” 丈母娘尴尬一笑,说:“西藏那有什么冬季夏季,一年四季都可以穿!你看这颜色和款式都适合你!”说完,抖开毛衣要他试。 黄副厅长没有说话,轻轻推开。 周逸飞赶紧把存折掏出来递给黄菲菲,说:“这是我这几年专门给你存下的!你对我这么好,爸爸妈妈也这么关照我,我一直铭刻在心,总想找个机会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这笔钱本来是想凑个整数在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给你的,可是,迟迟没有凑够。我也等不及了,给你!”这个谎话很圆满,既解释了为什么偷偷存私房钱,又表达了自己对黄菲菲的爱,无形当中还把自己说成了一个重情重义c知恩图报的好人!周逸飞笑了笑。 黄菲菲把骨头吐出来,一把抓过存折。 黄副厅长站着不动,但是,脸上僵硬的表情开始松动。 丈母娘笑呵呵地说:“一家人,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黄菲菲用油乎乎的手打开存折看了一眼,满脸是笑。 周逸飞趁机给她使了个眼色。 黄菲菲把存折放进兜里,转身拿起母亲手中的毛衣,说:“老爸,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真的!”说完硬要套在父亲身上。 周逸飞刚才的话让黄副厅长心里好受了些,但并没有完全打消心中的疑虑。他抬手挡住毛衣,说:“试什么试!”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勉强笑了一下,“吃完饭再试!”算是给周逸飞一个台阶,但拿起筷子始终没有说话,阴沉着脸。 嗟来之食让周逸飞吃起来没滋没味,甚至毫无尊严。他焦急地看了一眼丈母娘,夹过去一块排骨,发出求助信息:“妈,多吃点!” 丈母娘又把排骨放在丈夫碗里,说:“听说市场处的干部差不多快配齐了,小周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你得抓紧啊!” 黄菲菲也在一旁帮腔,说:“逸飞这几年干得不错,正科也已经干了好几年了,提干的条件也都符合。老爸你一定要帮他!” 周逸飞小心翼翼地夹着菜,看着黄副厅长的表情。 黄副厅长把筷子一放,说:“你们把这看这么重干啥?办得成就去,办不成就不去!在哪干不一样工作?” 周逸飞筷子上的菜在颤抖,焦虑地看着丈母娘和黄菲菲。 丈母娘说:“怎么能一样?去市场处可是要提一格的。这样的好事你不争取谁会送给你呀!” 黄菲菲说:“老爸,逸飞事业进步,你们脸上不也有光吗?” 周逸飞用眼光向黄菲菲传达出感谢的意思。 老丈人拿起筷子不露神色地吃饭,等周逸飞讨好地把他最喜欢的清炒油菜推过来时,才问:“八年就要到了,你有什么打算啊?” “我不打算回去,菲菲不想离开你们,我也不想和菲菲分开。再说,你们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好,需要有人照顾。我决定留下来陪菲菲,也为了照顾你们!”周逸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违心地说,而且还说得这么委婉动听。自己有残疾的父母比他们年纪还大,更需要照顾。还有自己的儿子一直由父母带着,一年难见一面。自己多想回去生活在他们身边,好好陪陪父母和孩子。可是,他不得不这么说。 三个人都同时看着周逸飞,好像很感动,很舒心。 周逸飞见老丈人还不说话,知道还欠火候,又赶紧检讨,说:“爸,我知道这几年我做得很不好,让你们生气了c操心了c担忧了!但是,我喜欢菲菲是发自内心的,你们是知道的。今后,我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对她好,绝不让你们再操心了!” 周逸飞情真意切,态度诚恳,看不出有丝毫虚情假意。黄副厅长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是啊,现在还说什么呢?女儿嫁给他都五c六年了,孙子也都几岁了,再纠缠过去也没什么意义。 周逸飞继续表态:“爸,我有今天全是你们的支持和帮助。这几年我努力工作,拼搏奋斗,就是想更好地回报你们。现在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如果这次错过了,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请你一定帮我一把,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今后我会好好和菲菲相处,好好孝敬你们二老,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一席话说得丈母娘泪眼婆娑,她再一次敲起了边鼓:“老黄,你就看在孩子的面上帮逸飞这一次。自家的事不帮还帮谁呢!再说,将来菲菲就是跟小周一道回去,不也为他们打下了一个好的基础嘛!孩子们过得好,我们不也省心吗?” 黄副厅长迟疑了一下。不管将来如何,只要周逸飞不变心,女儿愿意跟着他,就要把他们的日子安排好。把女婿的事情解决了,女儿的生活也就不用愁了,自己不也放心了吗? 黄菲菲拉起父亲的手撒起娇来:“老爸,我知道你最心疼我。帮逸飞就是帮我呀,是不是?” 老丈人把女儿推回到座位上,放下筷子,说:“好了好了,让我好好吃饭行不?” 全家人都知道,当他说这话就是问题解决了的意思。 周逸飞吃了定心丸,喜上眉梢。可看见老丈人推开碗站起来轻蔑地看了自己一眼,顿时感到一堵墙压了过来。每次从这个家得到点好处自己的自尊就降了一格,就像一个乞丐接受了施舍自然要卑躬屈膝,身子矮下去半截一样。 可有什么好委屈的呢?嗟来之食就是这吃法。可转念又把责任都推到黄菲菲身上,她尖酸刻薄c自私自利,也不要怪自己言不由衷,心怀鬼胎!想到这,他突然又有了一种被赦免的轻松感,心安理得地大口吃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草原赛马节 草原的八月是金子般的季节。蓝天c白云c山羊和绿草,共同编织出一块多彩锦缎,尽情向人们展示它的唯美和多姿。经过紧张的筹备和协调,徐致远终于带着第一批游客奔向了草原。杨丹丹也带着蓉蓉一起来给他助威。 徐致远刚给游客介绍完让他们自由活动,就听见蓉蓉大声喊:“干妈!”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徐致远看见田笑雨从一辆吉普车里钻出来,接着走下来的还有张浩天c梅朵和德吉。 徐致远走过来,说:“你们也来看赛马?” 张浩天说:“骑骏马c耍长抢的骑手是藏民族心目中真正的英雄,谁不想一睹他们的英姿!” 徐致远问笑雨:“你不是当编辑了吗,怎么还来采访?” 田笑雨笑道:“当编辑怎么可能天天和浩天在一起啊!” 张浩天笑着解释:“她又调回记者部了!” 杨丹丹笑道:“看你们俩如胶似漆的,让我们羡慕!” 张浩天指指欢腾的人群,说:“人烟稀少的草地像是一夜之间搬来了一座城市,真是热闹非凡,盛况空前啊!” 大家看到,宽阔的草原上布满了图案奇特c颜色鲜艳的帐篷。身着艳丽的民族服饰,佩戴着珠宝饰物的牧民带着孩子c扶着老人c牵着羊c骑着马接踵而至。有的从马背上取下弦子悠闲地谈唱,吸引着过往游客驻足倾听。有的随地摊开带来的羊毛c牛肉c青稞酒c湖盐c酸奶等物品,笑盈盈地向游客兜售。 蓉蓉看见骑手和一队马走过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梅朵说:“我说把女儿也带来吧,洛桑不同意。” 德吉踮起脚尖张望草原上铺天盖地的商摊,说:“我想买点羊毛给小虎做条毛裤,还想要两块羊肉!” 梅朵拉着德吉的手,说:“走,去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比赛还没开始,张浩天趁机采访起了徐致远。“听说你们把赛马节当成了今年的重头戏,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说说是怎么做的?” “为了做好这个项目,我们前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刚开始心中也没有底。通过市场调研和论证,又和举办单位多次协调沟通,调整了举办方式,增加了不少内容。” 田笑雨插话道:“从游客的数量看,你们成功了!” 徐致远说:“游客太兴奋了,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草原。来了就像放羊一样,一下车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张浩天说:“是啊,赛马是藏牧民勇敢c坚强c荣耀的象征。牧民热爱,游客喜欢,我们有责任做好宣传!” 徐致远说:“受你们报纸的启发,赛马结束后,我们还要带游客去参观藏羚羊生活的草原,增强大家的保护意识!” 田笑雨说:“浩天已经向政府建议成立志愿者服务队伍,藏羚羊保护基金会也快成立了!” 蓉蓉说:“我也喜欢藏羚羊!” 张浩天问蓉蓉:“你是不是也想说两句?” 蓉蓉说:“但是,我现在想去看赛马!” 撩人的音乐终于停下来。那曲地委书记走上台来开始讲话:“八月的藏北,风和日丽,碧空万里。在人和自然最亲近的美好季节,我们举办了那曲第一届赛马节,向人们尽情展示藏族人民的精神风采,展示藏北草原的文化底蕴,展现那曲地区经济c文化和社会建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 张浩天说:“今后就是要以赛马节为依托,建立起草原物质交易会,经营起民族手工业,发展草原特色经济。” 徐致远说:“现在我们又开发了草原旅游,这将给草原注入强劲的发展动力!” 田笑雨说:“我们亲眼见证西藏正在经济发展的大道上阔步向前,奔向富足的生活。这是我们记者最想看到的!” 地委书记继续讲话:“从古至今,马与藏族人民的物质追求和精神渴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藏族人民对马的感情浓烈而深厚,马是他们生活中最亲密的伙伴,马是牧人的精神生命” 张浩天说:“我们第一次经过这里看见的泥土房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窗明几净,整齐宽敞的充满藏式风情的楼房。那曲镇的商店c茶馆c餐馆一应俱全,群众的文化生活丰富了不少!” 田笑雨说:“真不敢想,今后草原的面貌,群众的生活将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让我们在蓝天下尽情欢舞,策马飞扬,谱写藏北草原最美妙的新篇章!”地委书记话音一落,台下欢呼一片。紧接着,饱含民族风情的文艺节目陆续登场,草原顿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张浩天挤进人群对自治区领导展开采访。领导说:“我们要把赛马节延续下去,坚持文化搭台,经贸唱戏,促进发展的原则,向世界展示西藏特有的民俗风情,促进草原的经济发展” 采访结束,张浩天和田笑雨快步走向赛马场,迎面和一群青年男女相遇。英俊健壮的小伙儿用歌声追寻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他们灼热的目光像火焰,几句大胆的歌词一唱便让姑娘们脸红心跳起来。姑娘们手牵手走过来,身上闪闪发光的装饰随着她们一笑一颦叮叮当当响起来。她们挤在一起推搡c嘻笑,叽叽喳喳,但目光始终在小伙子身上打转,双眸里有焦灼c祈盼c羞涩看赛马是其次,寻找中意的伴侣才是这群年轻人的主要目的。 而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则是来叙旧会友的。他们几个c十几个坐成一圈,每人面前都摆上一碗茶些干肉和炒青稞,中间放一个暖水瓶,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锅。他们的女人则拉扯着孩子,在货物小摊和人群中穿来穿去。 赛马就要开始了。祭坛前的骑手们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头上缠着耀眼的红缨,手上握着长长的缰绳,个个都像萨格尔王时代的英雄。他们登台亮相后,纷纷绕着一个巨大的焚香台有序转圈,接受着喇嘛们的祝愿,然后奔向出发点,等着发令枪响。 接踵而至的游客完全不理会骑手们紧张兴奋的心情,纷纷拥在他们身边拍照留念,嘻嘻哈哈。徐致远努力协助工作人员维持秩序。 清脆的枪声划破长空,清一色的藏族小伙子策马扬鞭。几十匹打扮得比骑手还漂亮的赛马载着英姿勃勃的勇士,像离弦之箭飞奔起来。洛布顿珠跟着骑手跑起来冲在最前面,又叫又跳。围观的人群欢声一片,簇拥着往前走。刚刚维持好的队伍又信马由缰了。 张浩天拉着田笑雨的手,说:“走,到终点看看!” 他们刚在终点线站稳,就听见马蹄声临近,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一马当先飞奔过来。他跨过终点一瞬,大家纷纷涌向他,把成千上万条哈达挂在他和他的神马身上。不一会儿,他和马都淹没在白色的海洋中。远看,他就是一座会移动的雪峰。一群人把英雄高高举起抛向空中,雪白的哈达在空中上下飘动,像雪花飞舞。人们以最热烈的方式向心目中的英雄致敬,欢呼雀跃。胜利者则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绽放着渴望已久的笑容。 张浩天说:“从此英雄的名字就会在草原上威名远扬!” 田笑雨指着最后一个到达的骑手,说:“你们看,你们看!” 最后一个到达的骑手也受到了特别的关注。大家也像迎接英雄一样围了上去,但没有献上洁白的哈达,而是在他的马脖子套上一圈干马粪。大家跟在垂头丧气的骑手后面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及骑手羞愧难当的感受。 看到这别开生面的比赛,杨丹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蓉蓉在徐致远肩上手舞足蹈,高兴得都快掉下来了。 马术表演的节目更是令人眼花缭乱。一个骑手骑着一匹矫健的白马,纵横驰骋,在马上跳跃c倒立。突然他俯下身子快速从草地上捞取哈达披在身上,行动快如雷光闪电;另一位骑手嘴衔一尺多长的烟管策马奔来,跑到场地中央,猛然弯腰把烟管对准地上燃烧的火绒草深吸一口。就那么短短一瞬,就把烟管点着了;又一个骑手背着杈子枪飞奔而来,左右开弓,长枪在他头顶旋转飞舞。正当大家看得头晕眼花之时,他突然大吼一声,对着右侧的靶心就是一枪,紧接着又在第二个靶心上射出一箭,与此同时,第三个靶心又被扎了一刀。 游客们看得心惊肉跳c瞠目结舌。 徐致远把蓉蓉放在地上,说:“叹为观止,令人叫绝。” 蓉蓉也学着说:“叹为观止,令人叫绝。” 田笑雨惦记着梅朵和德吉,说:“她们跑哪去了呢?” 张浩天在人群中发现了梅朵,说:“就在卖羊毛的摊位前!” 集贸市场人潮如织。蓉蓉在一个酸奶摊前赖着不走。张浩天买了一瓶,打开盖子递给蓉蓉。蓉蓉的手又伸向一块黄油,说:“我还要这个!”说完抓起一块塞到嘴里。商贩哈哈大笑,呲牙咧嘴做了几个怪样,算是对蓉蓉的警告。田笑雨看见有卖虫草的,忙走过去讨价还价,最后以每根两元的价格买了几十根。张浩天问:“买这么多干啥?”田笑雨说:“给妈妈补补身体。”张浩天笑盈盈地接过来放进口袋。 梅朵背着一袋羊毛正走着,突然又对一条新鲜的牛后腿恋恋不舍。正准备付钱,牛腿被身后伸进来的一只手拖走了。一个女人说:“这个牛腿是我的!”梅朵又把牛腿拉过来,“明明是我的,怎么就成你的了!”刚说完,牛腿又被拖走了。田笑雨看见她们大笑起来,说:“梅朵,看看是谁在拖你的后腿?” 梅朵一看身后的人是德吉,笑了。她捏了捏德吉包袱里的羊毛,又拍拍她背上鼓鼓囊囊的奶酪,拉了一下她脖子上两条黑乎乎的牦牛尾巴,又好气又好笑,指指牛腿说:“你还能背动吗?”德吉摇摇头。 田笑雨把德吉脖子上的牦牛尾巴取下来。张浩天帮她拎着奶酪。德吉这才腾出手把牛腿抱起来,说:“这下可以了!”梅朵帮她接过来说:“还是我帮你吧!”德吉不肯:“给你就要不回来了,小虎最喜欢吃羊肉了,我这是专门给他买的!” 大家恋恋不舍,又转了一圈。回到车跟前,看见洛布顿珠也背着一只整羊醉醺醺地走过来。张浩天说:“我看车都要爆炸了!” 这时,蓉蓉喊着“干爹”跑了过来。张浩天一看大惊失色,不知什么时候蓉蓉把马粪圈挂在了自己脖子上,还笑嘻嘻地说自己是“英雄”。杨丹丹追过来取下他脖子上的马粪圈扔在地上,说:“这是狗熊戴的!” 徐致远说:“没想到这个旅游项目会有这样好的效果!” 从藏北草原回来,林江涛就把张浩天他们三人叫了过去。他拿出桌上一份文件,说:“你们的内返文件下来了,经报社领导研究同意你们按时回去。听说很快就要你们办手续了!” 张浩天接过文件看起来。李小虎和田笑雨也凑过来。看完了,三个人却是三副完全不同的表情。 李小虎说:“好羡慕你们,终于可以回去了,我恐怕只能留下了!” 田笑雨拍手称快,说:“太好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张浩天却不为所动,说:“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拯救藏羚羊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田笑雨一听就背过身哭了起来。 林江涛瞪了张浩天一眼,说:“我说你个张浩天,你怎么总是这样独断专行呢?什么事情都是你做主,想干啥就干啥!” 李小虎说:“我说你大男子主义你还不承认。这么多年,一点也没有改!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你不知道笑雨想回去想疯了?” 张浩天看了一眼田笑雨,说:“她的心情我怎么会不理解?可是,藏羚羊的事情等不得。我们耽误一天,藏羚羊就会多死几个!” 李小虎说:“你理解个屁!藏羚羊不能等,笑雨就能等了?她今年多大了,错过了生育年龄一切就来不及了!” 李小虎的怒气令张浩天有些吃惊,田笑雨伤心的样子又让他很不安,但他还是坚持说:“有什么来不及的,笑雨刚过三十岁,不算大。” 李小虎抓起报纸扔在他身上,说:“是你生孩子还是她生孩子?” 张浩天又把报纸扔回去,说:“你家德吉多大了,到现在你们不也没要孩子吗?你们不急我们急什么?” 李小虎火冒三丈,把报纸打到一边,说:“你们能和我们比吗?我们要生现在就可以生。可你们在这要孩子行吗?医生怎么给你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前一个孩子就是因为高原性心脏病才”李小虎说到这突然停下来。 张浩天像被人戳了一刀,情不自禁去看田笑雨的眼睛。可田笑雨一抹眼泪跑了。张浩天狠狠瞪了李小虎一眼。李小虎“哼”了一声。 “怎么,你们还准备打一架吗?”林江涛走到张浩天面前,“浩天,人家说你大男子主义,还真是。这件事情不能由着你!听我说,这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等,唯独要孩子的事情不能等!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笑雨想,为你妈妈想啊!笑雨年纪不小了,生孩子的事情还能拖多久?你们就是现在回去,安顿好再怀孕也得两三年以后,到时笑雨也三十好几了。这是个现实问题。何况老人也盼着儿孙绕膝,你父亲不在了,你母亲身边要是有个孩子,日子不也好过一点不是?” 张浩天没有说话。是啊,田笑雨做梦也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她的年龄的确不小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如果能早点回去调养一下,对下一个孩子的健康也会有更大的保障。再说,妈妈年纪也大了。父亲走后,母亲经常感到孤独寂寞,她是多么盼望我们早点回去,早日抱上孙子啊!可是,藏羚羊的事情现在才刚有个眉目,许多工作还没有开展起来,怎么能半途而废,说走就走呢?他说:“我不是不想回去,我只是说等一等,等我再去一次羌塘草原,把拯救藏羚羊的志愿者队伍组建起来,把基金会的规模扩大一些” 李小虎打断他:“好了好了!不要以为自己是藏羚羊的再生父母,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关心藏羚羊的死生存亡,地球离开你就不转了!” 张浩天说:“我没说我的作用不可替代,我只想再尽一份力。” 林江涛拍拍张浩天的肩,说:“不要再固执己见了,听大哥的话,好好想一想,回去给笑雨认个错,不要让她再为这件事伤心了!” 张浩天还想说什么,林江涛已经把他推出了办公室。 张浩天回到家,看见田笑雨还趴在桌上低声哭泣。他给她倒了一杯水,揉着她的肩,说:“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 张浩天的一意孤行让田笑雨十分难过。自从孩子夭折后,她时刻盼望着能早日回到内地放心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为了这一天,她努力克制着c满心期待着,可是梦想就要成真了,他却改变了初衷。她多么伤心c多么绝望啊! 见田笑雨还在哭,张浩天转身拿起毛巾走过来,说:“笑雨,不要哭了!你听我说,我何尝不想早点要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呢?可是为藏羚羊,为了藏羚羊的孩子,我们能不能把自己的孩子先放一放” 田笑雨抬起头,轻声问:“你难道真的是在扮演英雄?” 张浩天一愣。没想到田笑雨轻轻柔柔的话语是一股强劲的冲击波,几乎要把他击倒。张浩天摇晃了一下,赶紧扶住桌子,努力支撑住要倒的身体,半响才抬起头看着田笑雨,说:“我不想模仿英雄,也不想扮演谁,我就是我自己。我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这样做了才心安,才舒服!那些藏羚羊如果没有人去保护,过不了多久就会从世界上消失,再也不可能重现!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一走了之呢?我” “你不要说了!我支持你的决定!”田笑雨突然打断他。 张浩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看着她,说:“你?” 田笑雨点点头,说:“是的,我同意留下来!” 张浩天一把将田笑雨搂过来,说:“你太好了!总能理解我!” 田笑雨轻轻推开他,说:“我同意留下来,支持你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并不等于赞同你的那些观点!梦想c事业c藏羚羊虽然重要,但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 张浩天急于解释:“做什么都会有牺牲,我们那点痛苦不算什么!” “不,我们的痛苦是很深的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痛苦,是我们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痛苦!”田笑雨再次打断他。 张浩天轻轻抹掉田笑雨眼角的泪水,问:“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田笑雨看着张浩天,说:“虽然我认为你这样做并不一定对,但我还是理解并支持你。因为我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张浩天再次把田笑雨拥入怀中,说:“谢谢你的理解!” 可松开田笑雨,张浩天心中并不轻松。他不清楚自己这样做是不是骨子里的潜意识,是不是多年形成的固化思维,是不是还在有意无意做什么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复问这个问题,可越想摆脱越是觉得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住他,无法挣脱。 第二天,杨丹丹带着蓉蓉来到报社。当得知他们这一批大学生已经可以内返了,她欣喜若狂,几乎要跳起来,“谢天谢地,终于解放了,自由了!”听说张浩天为了藏羚羊推迟归期十分不解,问田笑雨:“浩天是男人,为了事业这么做我理解,可你还支持他,我想不通!” 李小虎说:“你想不通,我更想不通!浩天身上难道有什么魔力,怎么他说啥笑雨就听啥!” 张浩天不想解释,看看田笑雨,继续整理桌上的书籍。 田笑雨温柔地回答:“什么叫夫唱妻随,这就是!” “这世上,就你田笑雨能这么百依百顺的。换了我,要和徐致远拼命的!”杨丹丹说完又看着张浩天,“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张浩天说:“已经开始填表了,听说很快的!” “我也赶紧回学校问问去!”杨丹丹转身要走,看见蓉蓉手中的钱罐才想起来的目的。她把存钱罐交给张浩天,“蓉蓉踏进学校第一天,就赶上你去学校开展拯救藏羚羊的宣传活动。回家后非要把自己的零钱全捐了,还画了这幅画!”说完从提包里拿出一副装帧得很漂亮的油画交给张浩天。 好漂亮的一幅画。远看,画面上的蓝天c羊群和草地像刚抹上去的奶油,油光光c亮闪闪的。拿近了看,又像是一团烂泥c湿漉漉c乱糟糟的。张浩天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问蓉蓉:“谁教你画的?” “是爸爸。我爸爸可厉害了。他画了好多这样的画!”蓉蓉说。 “致远准备写一本有关西藏景点的民间故事,画了好多插图!”杨丹丹说。 李小虎看了一眼画,笑了起来:“蓉蓉,你画的不是藏羚羊,是绵羊!”他从抽屉中抽出一张照片给蓉蓉,“藏羚羊是这个样子的!” 蓉蓉看了后咯咯笑起来:“原来藏羚羊的角是直的,像叉子一样朝天长的。我画的是带卷的。” 张浩天说:“以后干爹带你去草原上看藏羚羊好不好?” 蓉蓉捧着画说:“好!” 李小虎拿起相机对着蓉蓉拍了一张,说:“蓉蓉明天也要上报纸啦!保护藏羚羊的小英雄!” 蓉蓉指着钱罐说:“干爹,这是我给藏羚羊买房子的钱。有了房子,藏羚羊就再也不用睡在雪地里了。” 张浩天说:“藏羚羊不住房子。但是你的钱可以救它们的命!” 李小虎看看钱罐旁的一堆汇款单,说:“自从你和笑雨注入第一笔基金后,全国各地寄来的捐款像雪片一样飞来。藏羚羊有希望了!” 田笑雨从口袋拿着两张刚刚收到的汇款单交给张浩天:“这两笔汇款一张是胡坤寄来的,另一张是妈妈给藏羚羊的!” 李小虎说:“我准备把这几年在八廓街淘来的宝贝全部卖掉,把钱全部捐给基金会!” 张浩天阻止道:“拯救藏羚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绝不能买房子卖地去做。那样,我们的事业走不了多远!” 田笑雨劝李小虎:“浩天说得对,这些东西说什么也不能动!” 李小虎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过去只是由我保管了一段日子,迟早要还给这块土地的。这是我早就想好的!” 第二天,杨丹丹就找领导拿到了“内返申请表”,很快填好后准备上交。此时,正坐在评委席上,趁演讲比赛还未开始又拿出来细细地看。从到西藏第一堂课受挫后,杨丹丹就一直在走和留的情感中纠结,特别是有了蓉蓉后,这种想法更加迫切,多次在工作c孩子和丈夫之间艰难选择,为此好几次几乎要走到离婚的边缘。今天终于盼来了幸福时刻,总算可以给孩子一个稳定温馨的生活了。 “全区首届英语大赛在主办单位及学院外语教学研究会的共同努力下,今天终于成功举办了,这是我们教育事业中的一件大事c喜事。比赛现在正式开始,有请一号演讲者!” 主持人打断了杨丹丹的思绪,她收起表格,拿起评分表。 掌声过后,一名漂亮的女同学走上台来。她流利的口语和富有激情的演讲赢得了大家阵阵掌声。演讲结束,杨丹丹满意地向她点点头。 一个评委向女同学提问:“你的口语是怎么练习的?” 女同学看着杨丹丹回答:“杨老师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上课时我记住她每一个发音,下课后反复练习,有机会就向杨老师请教。她总是百问不厌,认真讲解。”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既是给学生的也是给杨丹丹的。 第二位演讲的是位帅气的藏族小伙子。他的英语流利顺畅,口齿清楚,脸上充满了自信。但是评委好像并不关心他的演讲技巧,反倒被他演讲的内容吸引住了。他满怀深情地讲叙着他美丽的家乡,用优美的语言赞美他从小生活过的乡村。演讲中还情不自禁地哼唱起草原牧歌,愉悦之情无以言表。 杨丹丹第一个提问:“你打算毕业后干什么?” 他说:“毕业以后我要回家乡,当一名像你们一样受人尊敬的老师。你们让我获得了知识,看见了外面的世界,但是我家乡的孩子却没有我这么幸运。我要回去教他们读藏文,让他们知道西藏的宽广c美丽。也要教他们学汉语,知道祖国的伟大c博爱。还要教他们说英语,让他们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现场掌声雷动,大家为他精彩的回答鼓掌。 一位评委悄声对杨丹丹说:“我们就是要培养这样有文化c有知识,热爱家乡,懂得担当的学生!” 作为这位学生的英语辅导老师,杨丹丹的荣誉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深感自己多年的牺牲和付出还是值得的,同时也为过去太多的抱怨和牢骚感到不安和愧疚。 比赛结束,杨丹丹攥着“内返申请表”走出礼堂。抬头仰望什么时候都湛蓝无比的天空,听着白杨树在风中“哗哗”歌唱,她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整整八年,教师生涯中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就要离开西藏了,离别之情涌上心头。她恋恋不舍地环视了一眼美丽的校园,疾步地朝教务处走去。 刚推开教务处的门,加布主任就拿起一张“优秀教师推荐表”给她,说:“学校经过讨论,决定把这个荣誉给你。” 杨丹丹接过来一看,脸一下红了。这是她曾经渴望过c期盼过无数次的荣誉。当年在参加王雪梅的表彰会上,自己就曾暗暗下过决心要得到它,可是,今天她却没有勇气去接。她捏了一下口袋中的“内返申请表”,说:“我不合格,我没做什么工作,还是给其他老师吧。” 主任抓了一下自己的卷头发,说:“你怎么不合格?你热爱教育事业,忠于职守,勤勤恳恳教书育人,踏踏实实进行教学创新。大家都说你教学水平高,同学们都喜欢上你的课” 杨丹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的褒奖之词,有些不自在,说:“过奖了,这些年我虽然尽心尽职教学,但退缩情绪和畏惧思想还是很重的。你是知道的,为了孩子我几次想早点离开西藏回老家,还和你吵过几次。有一次,还把你的杯子扔在地上。” 主任笑了起来,又习惯性地抓了一把已经花白的卷发,笑道:“我早忘了什么摔杯子的事情!”他倒了杯水给杨丹丹。“你们这些在西藏工作的汉族老师的确不容易。首先要克服气候不适的影响,又要上课又要带孩子。家人都不在身边,也帮不上忙,一切都要靠自己。可你们从不说苦说累,从不向组织讲条件提要求。我认为你们每个人都应该评先进。”说完又把评先表推过来。 杨丹丹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掏出填好的申请表递给他,说:“主任,内返申请表我已填好,现在交给你,但是我等不及内返通知就想先回老家。现在学校就要放假了,我想趁假期把儿子送回去提前联系好学校,这样才不耽误孩子的课程。” 主任面露难色,说:“学校知道你们就要离开西藏了,正四处寻找代课老师,已经向上级打过好几个报告了。可是,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代课老师,你们一走,学生怎么办?” 杨丹丹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溅起的水喷了主任一脸。她说:“我再也管不了学校的事了,只想我的孩子能不能按时上学!” 加布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不愠不火地说:“可是你一走,你的学生怎么办,英语老师可不好找啊!” “不好找也得去找,我可是说走就走的!” 加布为难地看着她,说:“你看能不能再代一个学期的课,等我们找来了老师你再走” 杨丹丹站起来,说:“我一天也不能等!” “知道你杨老师最有大局观念,最有牺牲精神。”加布笑嘻嘻地说。 “别给我戴高帽子!你想想,如果是你的孩子面临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办。我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在西藏整整干了八年,孩子两岁就跟我来到这里”杨丹丹激动地发泄着,猛一回头看见加布耷拉着头,搓揉着手指,满脸愧疚的样子,突然说不下去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到座位上,端起水杯喝了两口。见加布还那么不安地坐着,一言不发,心突然软了下来。 加布慢慢抬起头,说:“那你走吧,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杨丹丹不敢看他,知道自己再多看他一眼,防线就要崩溃。她干咳了两声,站起来说:“那你们赶紧想办法吧!我走了!” 加布又把优秀教师推荐表塞给她,说:“这张表要赶紧填。” 杨丹丹轻轻推开,说:“还是给别的老师吧,我真的不合格。”说完跑了出去。 回到家,杨丹丹向徐致远讲起自己已经交表的事。可徐致远听了不但不高兴,反倒有些失落,说:“终于可以回去了,可是我的书还没有开始写,景点开发与环境保护的调研课题才刚刚开始” “我不管,这回我是说到做到!”杨丹丹把桌子一拍。 蓉蓉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们。 徐致远说:“你知道我一直在收集整理民间故事,想把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编辑成书,可现在还没有开始动笔。还有生态安全和环境保护的调查刚刚开始,那么多景点我还没来得及去转” 杨丹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徐致远的鼻子说:“徐致远,你再也不要给我提你的工作了,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今天你就给我说,你走还是不走?” 徐致远没有正面回答她,依然在说自己的工作,“现在西藏的旅游业正在迅猛发展,我们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但是,有的地方为了经济效益不顾环境承受能力,大肆进行掠夺式开发,随意改变景点的原始风貌和固有特色,肆意破坏藏民族文化风貌的建筑” 杨丹丹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说:“少给我说你的工作!难道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心系西藏,情洒高原?我说你是个书呆子一点不亏!” 蓉蓉看着他们,怯怯地说:“你们又吵架?” “我再为你一句,你走还是不走?”杨丹丹怒目横视。 徐致远不说话,也不看她。 “你不说话是吧?我们现在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今后,你想干啥就干啥,想去哪去哪,我再也不拦你!”杨丹丹说完,把“一刀两断”的水果刀从抽屉拿出来放在徐致远面前,“这回,我说到做到!” 徐致远呆呆地看着水果刀,低下头。 蓉蓉突然哭起来,说:“我不想看见你们吵架!” 徐致远摸着蓉蓉的头,说:“都是爸爸不好,爸爸惹妈妈生气了!” 这时,张浩天和田笑雨提着一袋水果推门进来。听见蓉蓉哭,屋里的气氛也不对,知道两个人又在吵架。田笑雨把蓉蓉搂过来,递给他一个羊毛做的藏羚羊,说:“蓉蓉乖,不哭了!你看你干爹给你做的藏羚羊,喜欢吗?” 张浩天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看看,问:“怎么,又要一刀两断?” 徐致远和杨丹丹互相瞪了一眼,不说话。 张浩天问:“怎么回事?” 徐致远指指杨丹丹,说:“动不动就说离婚!” 杨丹丹说:“你们来得正好。你们说说一个女人在西藏带个孩子容易不,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没有父母帮忙,没有地方寄存,又要上课又要带孩子。他帮过我什么?儿子跟着我们在西藏吃了多少苦c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等到八年了,总算可以回去了,他又不走了。又是他的计划c他的梦想!” 徐致远说:“我想在走之前到各景点再转转,把景点开发与环境保护的调研报告写完。这些年西藏旅游发展了,可是环境保护工作却跟不上。有的地方肆意破坏民族建筑和原始村落,有的地方官员只看眼前的经济利益不考虑未来的发展。如果不采取措施,用不了多久,我们宝贵的旅游资源就要遭到破坏,传统民族的东西就要荡然无存。我必须做点什么!” “你问心无愧就行了,那么多忧国忧民的事你管得过来吗?”杨丹丹瞪着徐致远。 徐致远说:“我的忧患意识绝不是空穴来风。你们没有去实地看不知道,有的景点乱涂乱画,乱搭乱建。有的地方垃圾成堆,杂物遍地。有的游客随意追逐野生动物,随手采集珍稀植物。有的地方没有划定动物保护区,也没有制定任何动植物保护措施。” “这的确是个问题。当前,我们的生态安全和环境保护面临严峻的挑战,如果再不采取治理手段就来不及了!”张浩天坐下来看着桌上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心头一颤。 田笑雨看看忧心忡忡的徐致远,又看看急不可耐的杨丹丹。 徐致远继续说:“长此以往,我们的旅游资源注定要损失殆尽,我们的环境就会遭到灭顶之灾。将来,我们靠什么发展旅游,靠什么拉动经济?我们绝不能为了金钱牺牲我们的环境啊!” 张浩天把书推到远处,说:“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良好的自然环境是人类和动植物的生存基础,也是经济发展的基本条件,我们必须协调好人和自然的关系,与自然和谐相处才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徐致远说:“到西藏头几年没有事情做,我苦恼过,灰心过。感觉那时的生活轻飘飘的,心里空落落的。现在虽然辛苦,但是踏实c快乐,感觉自己的工作有意义!” 张浩天站起来拍拍徐致远的肩,说:“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哪个男人不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谁也不希望碌碌无为一生!”说完把杨丹丹拉到一边,“致远的心情你应该理解,过去那么多时间都荒废了,现在他总想把耽误的时间都补回来。搞景点环境调查是他离开西藏最想做的事情,如果就这样走了,岂不是遗憾?” 杨丹丹说:“他就不想想对蓉蓉欠下这么多遗憾不遗憾!” 张浩天看看蓉蓉,再看看杨丹丹,左右为难。 徐致远收起水果刀,叹了口气,说:“人这一辈子就是遗憾多于梦想,失望大过希望,没有几个梦想能真正实现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田笑雨给杨丹丹端来一杯水,说:“致远这些想法绝不是随意冒出来的念头,这一定是他非常想做的事情。就像一朵花,孕育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开花了,怎么忍心就这样掐了” 杨丹丹打断田笑雨的话:“我可不像你笑雨,这么通情达理,这么善解人意,为张浩天牺牲那么多!” 田笑雨看看张浩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张浩天说:“丹丹,你就成全他一次,再等他半年” 徐致远说:“不是半年,是一年,或者更长!我还要完成那本早就想写的民间故事!” 张浩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年c二年,可不是一个短时间。但是,再难,也得支持他把这件事做完啊!他说:“丹丹,你就答应吧?” “让他和他的工作过去吧!我走!”杨丹丹背过身去。 田笑雨说:“丹丹,我们可以帮你带蓉蓉!” 张浩天说:“是的,我们可以轮流照顾蓉蓉!” 杨丹丹看了一眼正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徐致远,痛苦而纠结,不知道要不要再一次妥协。 徐致远拉了拉杨丹丹的手,说:“答应我吧!你走了,我想你怎么办?就让我啃你留下来的影子吗?” 杨丹丹忍不住笑了一下,突然用力捶打起他的背来,哭着说:“你这个书呆子,总在我最柔软的地方下刀子!” 徐致远知道不是自己的幽默打动了她,而是她找借口又一次理解了自己。他把她搂过来,说:“我知道你的心最软!” 张浩天和田笑雨也都舒了口气。蓉蓉咯咯笑了,说:“我也知道妈妈心最软。我数学考了51分,你不会打我吧?” 大家同时“啊”了一声。 从徐致远家走出来,张浩天立刻有些后悔,对田笑雨说:“其实,我不该这么做。蓉蓉这么小,身体也不好,他们是该回去了。” 田笑雨没有说话,只顾埋头走路。平日里走黑路她一定是要挽住张浩天胳膊的,今天不知怎么了,一个劲往前走。 张浩天追上两步说:“笑雨,你怎么也同意他们留下来呢?” 田笑雨停下来,回头看着张浩天,说:“我不忍心看见致远留下遗憾,就像不忍心看见你不为藏羚羊做点什么就难受一样!” 张浩天心头一热,驻足看着田笑雨。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高大的白杨树遮挡了明亮的月光,朦朦胧胧的月色洒在她脸上温柔似水,这让她看起来更加迷人抚媚。张浩天说:“笑雨,其实你是最真实的。” “难道你劝他们时是言不由衷?”田笑雨微笑着看着他。 “不,我是发自内心的。可是,还是忍不住问自己,难道只有这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c唯一的?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知不觉扮演什么人?这样做是出于条件反射还是惯性思维?是一种潜意识还是机械性动作?当我意识到自己又在纠结时,感到心中一阵恐慌。” 田笑雨看着天空的月亮,说:“我也说不好!但是,总感觉你身上有一股英雄情节!” “英雄情节?”张浩天又浮想联翩。 “很美好的感觉!尽管我不能完全懂你,但是我欣赏你!”见张浩天还在发愣,她走过去咯吱他几下,“你好久都不笑了,笑一个吧!” 张浩天笑了一下,但是,笑容稍纵即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拿钱的手在颤抖 周逸飞在黄副厅长的努力下很快就调到了市场处,坐到了副处长的交椅上。想想同学们大都还原地踏步或者小有进步,他就乐不可支c喜不胜收。走进办公室头一天,推开门就发现地上一个信封,捡起来一看里面装着一沓钱。他会心一笑,认真数了好几遍,像喝了美酒一样陶醉。可数着数着,手突然开始颤抖起来,罪恶感油然而生。这钱来得也太快c太容易了吧,会不会违反什么制度c规定? 他努力搜索着法律规定的条条框框,想起了党章,想起了党纪国法,想起了自己站在党旗下宣誓的情景,甚至还看见自己戴着手铐站在审判庭上。可是,自己千辛万苦,费尽周折不就是看中了这个位置的好处吗送到手里的钱不要,难道还要退回去吗?拿了心跳,不拿手痒。他翻来翻去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塞进抽屉里。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公司的经理打来的。说要请他吃饭,希望在即将开始的招投标会上高抬贵手,并表示会有不菲的回馈。周逸飞心领神会地迎合道:“一定一定!”可放下电话,他又诚惶诚恐起来,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的腰包就鼓起来,抽屉也装不下了,但是离公安局也近了啊?他把放进抽屉里的钱又拿出来,左思右想不能花。但又舍不得退回去,决定先拿个存折存起来。思忖妥当后,他把略显发福的身子埋在软软的真皮沙发上做起黄粱美梦来。 这时,秘书进来把文件夹放在他桌上。周逸飞拿起来一看是关于他们这批大学生的内返文件,心里美滋滋的。终于可以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了。当初的愿望也实现了,爹妈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自豪,左邻右舍又会投来多少羡慕的眼光,儿时的伙伴又会怎样的引以为荣啊? 他背着手得意地走着,慢慢体会着成功的幸福和满足。觉得喜悦之情正化成了一股看不见的气息在身体里疏通经络,带来的快感把肥胖的身躯充盈得更加丰满膨胀了,连脑袋都要爆裂了,心脏也因此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突然,他感到气血不足,刚才的那股气没有持续多久就失去了活力,减缓了流动的速度,有一丝气息还从心口的裂缝中往外冒。刚才鼓起来的肚子很快瘪了下去,高昂的头颅也低垂了下来。他又回到椅子里坐下来重新拿起那份文件看。回去?就这样打道回府,在自己如日中天的时候中断上升的事业? 在西藏苦苦干了八年,低三下四c忍气吞声做人,夹着尾巴c小心谨慎做事。付出了多少才得到今天这一切,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了,太不值得了。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这么没有上进心呢?不,不能走,35岁是事业的分水岭,自己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用来拼搏,如果能实现这一升华,就会给未来的仕途赢得更大的空间,怎么也得咬咬牙坚持。可是错过这次内返的机会,今后什么时间还能回去就是个未知数。孩子和父母都在内地,和亲人团聚又遥遥无期了! 想到这,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一股更大的力量占了上风:还是要继续战斗,向着更高的目标迈进,朝着人生又一个高峰攀登!这时,刚才溜走的气息又回到他身体里旋转上升起来。不一会,干瘪下去的肚子又鼓起来,脑部的血液再次充盈起来,心跳也恢复了有力的节奏。 周逸飞刚站起来,秘书又进来通知开会。周逸飞走出去天空就下起了小雨,但他没有去避雨,而是昂着头挺着胸走着。忽然听到梁主主任在后面喊:“走那么快干啥,前面不也在下雨吗?”周逸飞只好停下来,跟着他钻到屋檐下,笑着说:“主任也来开会?” 梁主任笑道:“听说了,现在又高升了。你小子厉害呀,时至今日我才看清你的每一步棋,步步是高招啊!” 周逸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故意打岔:“梁主任真会开玩笑,我下棋的水平你是知道的,哪是你的对手!” 梁主任把手一挥:“你刚来时是不会下,可为了套近乎,不知向谁学了一手臭棋,天天找我下!” 周逸飞笑了一下:“别提当年了,那时懂个啥!” 梁主任把头一歪,说:“你啥不懂!青藏线上那么大的高原反应,你一路上跟着我跑前跑后,坚持给我提箱拎袋,端饭盛汤。记得有一天晚上,半夜还起来给我盖被子,第二天早上还把我的臭袜子洗了,招数多啊!” 梁主任描述的情景已经过去八年了,但是周逸飞今天听起来还面红耳赤,像被人拔光了衣服一样尴尬。梁主任什么都好,就是小肚鸡肠c尖酸刻薄,令人讨厌,但是又不得不感谢他。周逸飞说:“当初多亏梁主任一句话把我留下来,要不我还不是尘埃一颗,早不知被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梁主任摆摆手,说:“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呀,都是你本事大,办法多啊!”说完走了,可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我有责任提醒你。我为你事业上的进步感到自豪!更希望你对得起大家的信任!” 周逸飞心中五味杂陈,极力想说点什么,可梁主任已经跳到雨中跑得没影了。周逸飞捋了捋打湿的头发,又恢复了刚才的姿态,大步朝会堂走去。 他选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来,向熟人打着招呼。认识的人愈来愈多了,有点应接不暇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陶醉这种感觉,幸福这种感觉。 领导开始讲话,是廉政建设的内容。不知怎么,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敲在自己心中,而且,梁主任的声音总夹杂在领导的讲话中。“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我有责任提醒你。我为你事业上的进步感到自豪!更希望你对得起大家的信任!”周逸飞突然坐立不安,心跳加速。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向往,但是和钱相比,自己更看中权利带来的快乐。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得不偿失啊! 开完会,他就回到办公室把刚才塞进抽屉里的钱拿出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想到还没有暖热的金钱就要退回去,有些不舍。但是,仔仔细细想了想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还是走出了办公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抓捕盗猎者 胡坤自从读了张浩天他们“拯救藏羚羊”的报道后,从没想过藏羚羊为何物的他,就把心紧紧和藏羚羊连在了一起。只要一闭上眼睛,藏羚羊就在他眼前一跳一跳的,见到谁都想募捐,开口就是:“你听我说,生活在藏北草原上的藏羚羊” 这天,他刚走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什么?聂拉木至樟木段的公路突遇塌方,需要派人抢修”他放下电话立即去找次多,见办公室没人又急匆匆往回走。 次多提着裤子从厕所走出来,看见胡坤又立刻缩了回去,说:“胡处长,给藏羚羊捐款也不至于追到厕所来吧!” 胡坤说:“你快出来,聂拉木塌方,带上两台推土机跟我走!” 来到塌方处天已经快黑了。塌方在海拔五千多米的通拉山口,这是进入峡谷地带的关口。平日里,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玛尼堆,上面挂满了经幡,可以清楚地看见希夏邦马峰。胡坤走在山路上,看见三块巨石从山坡上滑落躺在路中间,两侧各有几十辆车被阻断。 道班班长跑过来介绍:“昨夜的大风造成山体松动,不少石头垮塌下来,我们已经清理了一些碎石”正说着,头上几块石头又滚落下来,差点砸住他们。胡坤拉了拉安全帽对次多说:“先组织人力把这几块小一点的石头清除掉,再用炸药!” 十几名工人把靠近公路边缘一大片碎石推下山。刚清理出两米宽的路面,一辆吉普车就见缝插针挤过来,贴着一块巨石蹭过去。后面紧跟的一辆货车也加大马力开过来。 胡坤喝令他们停车:“怎么回事,没看见道路还没抢通吗?” 领头的看了胡坤一眼说:“我们急着过去,不能等!”说完招呼后面的货车要强行通过。胡坤走到货车跟前,问:“拉的是什么?”副驾驶位置上一位穿皮夹克的年轻人神色慌张,没有回答。胡坤发现他神色可疑,便朝货车尾部走去。那人立即跳下车把手插向口袋,吉普车上的几个人也围了过来。胡坤伸手去掀篷布,被领头的人一把抓住:“是汽油,樟木等着急用!” 胡坤拍拍手,说:“汽油急什么,早一点晚一点怕啥?” 那人说:“不要问那么多,你说还要等多久吧!” 胡坤突然想起在张浩天的报道里看到的,藏羚羊被杀之后,就是通过中尼公路送往尼泊尔的。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心想,是不是自己关于藏羚羊的故事读多了,见谁都像是犯罪分子。但是,当他再一次打量这群人时,发现他们眼中充满了诡异神色。 他边走边思考着对策,伏下身子装着系鞋带,对正在安装爆破设备的次多小声说:“缠住他们,我去货车上看看。”刚说完,那人也跟了过来,问:“还要多久?”胡坤站起来说:“你看天也快黑了,而这大石头少说也有几十吨重。炸药用完了,我现在回去取!”说完向次多使了个眼色,就朝货车走去。次多立刻转移领头人的注意力,说:“你们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过来帮我们清理碎石。” 胡坤看见他们走开,趁机翻上车箱。里面很黑,汽油味扑面而来。他试着拧开油桶盖,但没有成功,又用力摇晃了几下,感觉油桶很沉,又轻轻敲了敲油桶,声音很沉闷。一切看起来都没问题,但是他们为何这么紧张呢?他继续敲打着油桶,突然意识到油桶上下两截发出的声音不一样。难道他们把油桶改装了,上面装油,下面装羊皮? 这时,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和次多有意提高的嗓门:“我说他去取炸药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胡坤想跳车,已经来不及了,看见有人在掀篷布,他立刻顺势躺在车厢地板上,屏住呼吸,紧贴在后挡板上。他看见一双手扒在车上,露出半张脸,一只手电在车厢里仔细照了照。那人没看出什么破绽,放下篷布。 胡坤又听见次多的声音:“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肯定去取炸药了,一会儿就回来!”接着是远去的脚步声。胡坤赶紧跳下车,沿着山体岩壁一点点移动,然后急速跑起来。 胡坤跑进道班,拿起电话向樟木公安检查站报告,然后抓起一包炸药快速返回。刚回来,领头的就走过来,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胡坤眨眨眼,说:“咋的,怎么还像上级检查工作似的?我可是跑去跑回的!”那人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这时,次多走过来,说:“我们已经把眼打好了,炸药就放在这里吧!”胡坤跟着他走到大石头跟前小声说:“我已经报过案了,公安马上就到!”刚说完,领头的又站在了他们身边。胡坤把炸药放进石孔,把引线拉出来,说:“把车开远一点,待在车里不要出来,小心炸住头!” 那人指挥自己的车往后倒了倒,就钻进了车里。 胡坤对次多说:“我看八九是倒卖羊皮的坏蛋。一会儿你领公安去抓吉普车上的人,我去那边控制货车上的人。” 领头的又探出头来问:“怎么还没炸?” 胡坤说:“受潮了,我们再检查一下!” 炸药“轰”的一声响起来,石块c碎土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胡坤拍拍头上的灰站起来,对车上的人喊道:“我们要清理路面,现在还不能过。” 他带着工人磨磨蹭蹭地干着,并小声向身边两个工人简要交代。不一会,胡坤就听见公路那边一阵骚动,忙对次多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两名工人冲向货车,把驾驶室里的两个人拉下来按在地上。这时听到有人喊“不许动”,并传来两声枪响。两名公安冲过来制服了还在地上挣扎的人,对胡坤说:“抓住了三个,跑了一个,还搜出两支枪!” 公安问一直在发抖的司机:“拉的是什么?” 司机颤抖着声音说:“我不知道,是他们雇我来的!” 公安又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人,说:“赶快交代!” 地上的人结结巴巴地说:“上面是汽油,下边是羊皮!” 公安把他提起来说:“多少羊皮!” 他的脸煞白,说:“一百多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被羊踢中了 1994年1月,西藏信托拉萨证券营业部正式开业,成为拉萨人经济生活中的大事。张浩天和李小虎到现场采访。领导开始讲话:“1994年1月10日,西藏信托拉萨证券营业部正式开业,与上海c深圳证券交易所的卫星传输系统也正式开通,标志着西藏证券市场开始走上与全国同步的发展之路”讲话结束,有关领导上台为营业部开张剪彩。 张浩天采访完自治区领导和营业部主任回来,见李小虎也挤在队伍中。李小虎眼看就要轮到自己了,却听见排在前面一个男人问营业员:“股票多少钱一斤?”李小虎头都大了,把那人推到一边,说:“股票十元钱一斤,准备好钱再来买!” 那人慌乱地从手中数了一百元递进去:“我要十斤!” 张浩天立刻把他拉到一边,给他解释股票是怎么回事,告诉他今天还不能直接购买交易,先要办理必要的手续。可他根本不信,很快又挤了过来。李小虎说:“你买得太多了,需要回去拿身份证!”男人这才退了出来。 李小虎拿着办好的手续,说:“我现在也是一个资本家了!” 张浩天说:“看你这么高兴,好像已经发了大财。我今天就采访采访你吧。” 李小虎收住笑,严肃地接受采访:“今天,我拥有了人生第一个股市交易账户。这意味着我也是一个股民了!过去只能听别人成为有钱人的故事,今后我也可以以一个投资人的身份享受资本市场改革开放的成果!这得益于拉萨与上海c深圳交易所的卫星传输系统正式开通,得益于西藏证券交易市场的建立,得益于西藏经济发展步伐的不断加快” 正说着,他手中的交易本不翼而飞。一位老人翻来翻去地看着,说:“这么多人抢购,我还以为是商品甩卖呢!” 李小虎夺过来,说:“股票交易,买了再卖就是钱!” 老人依然迷惑:“买了还要卖,那买它干啥?”说完好像害怕李小虎强卖给他似的,落荒而逃。 这时,几个卖菜的妇女涌进来,东张西望一阵后,说:“这里人多,我们就在这里卖了!”说完把一麻袋土豆放下来摆起了地摊。 李小虎笑起来:“这就是我们的资本市场!” 张浩天说:“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成为真正的股民!” 李小虎看了看屏幕上不断滚动的股市行情,一脸茫然,说:“这么多股,买哪个好啊!” “闭着眼睛买,保证个个都赚钱!”话音刚落,周逸飞走了进来。“你们终于开窍了,来西藏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点经济头脑。听我的,把你们的钱全投进来,保证让你们满载而归!” 张浩天说:“风险大c胆子小,怕血本无归!” 周逸飞说:“股市就是战场。洞察股市的风云变幻c起落涨跌,就如同在官场揣摩人心c见风使舵一样,需要赌徒心理。押对了,你就一夜暴富,一步登天!押错了,就可能跌入深渊,满盘结束!” 张浩天见他扯远了,打断他说:“少废话,快说,买那个股?” 周逸飞说:“我给你们讲,其实炒股也没有那么复杂。不过就是‘高抛低进’。做到以下几点就行了:一是有备而来,无论买什么股票,都要盘算好买进的价位和出仓的时机。二是要设立自己的目标,什么时候都不要相信庄家的话,那都是谎言。三是” 周逸飞口若悬河,更多的股民围过来。 张浩天说:“我跟听天书一样!” 一个声音问:“股票有红的c也有绿的,我该买哪个呀?” 有人自告奋勇回答:“当然是买红的,红的吉利些!” 大家都在笑。 又一个人问:“我看见一条线,曲里拐弯的,那是不是我的心电图,怎么我一紧张那条线就往上拐” 李小虎打断那人的话,问周逸飞:“你就说买哪只股吧!” 周逸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说:“我也不给你详细分析个股了,我买什么你们就买什么!” 很快,张浩天和李小虎就在周逸飞的指导下有模有样地操作起来。之后,邓安也有了人生第一支股票。他们中午一有时间必往证券营业部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股票跌宕起伏c潮起潮落。 李小虎说:“正如周逸飞说的那样,我们的股都涨了!” 张浩天揉了揉眼睛,说:“简直是望眼欲穿啊,就那点钱,再涨也就那么多!” 邓安说:“你们的股都赚了,唯有我的在一个劲地跌!老婆的豆腐钱都全赔进去了,以后连豆腐恐怕都吃不起了!” 张浩天笑道:“谁让你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小虎扭头看见黄菲菲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包,和一个男人在贵宾室里的电脑前买进卖出。他碰了一下张浩天:“这么快就进贵宾室了,还有了合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展佛 拉萨的金秋,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布达拉宫一期大修工程竣工仪式正在半山腰的德央厦广场举行。旌旗c经幡c气球c彩带把红山打扮得绚丽多彩。前来参加盛典的八方群众,昂首期盼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张浩天和田笑雨在一个年轻僧人的带领下走进修缮一新的殿堂采访。经过无数能工巧匠细细雕刻c上彩着色后的画柱重新焕发光彩;宫殿c佛堂和走廊墙上记载着佛教发展史c松赞干布生平和文成公主故事的壁画艳丽耀眼;摆在佛龛和贡桌上的金银饰品c瓷器c珐琅c玉石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田笑雨感叹道:“我们天天仰望布达拉宫,竟不知这里有这么多的宝藏!” 僧人说:“这里珍藏的典籍c经书及清明皇帝的赦书c玉玺c匾额,件件都称得上是稀世珍宝。每一件物品都价值连城,堪称国宝级的文物数不胜数。经过修缮,布达拉宫重放光芒,这一切都得益于政府的大量支持!” 参观出来,他俩倚在红墙上俯瞰着拉萨城的面貌。 张浩天说:“还记得我们刚来拉萨的样子吗?布达拉宫下面是破破烂烂的平房,没有菜场,没有餐馆,更没有什么娱乐场所。整个拉萨城区连一条像样的街道都没有,出门上街就靠走路!” 田笑雨说:“现在高楼林立c车水马龙,整齐的民居c宽敞的街道。变化多大啊!” 僧人走过来,把夸大的袖子往身后一撩,笑道:“我喜欢每天清晨站在霞光中俯瞰拉萨城,布达拉宫脚下走过的每张笑脸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八廓街每一处细微的变化我都记在心里。万物和谐,民众安康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这时,听见广场上锣鼓喧天,掌声雷动。张浩天抬起相机对准阳光普照的德央厦广场。那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是要照一张理想的全境却不容易。张浩天试了几个角度都不满意,最后选定了红屋外墙的最高处,站在那里可以把雄伟的布达拉宫和欢腾的人群尽收眼底。他举起相机站上去调试了一阵,发现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完美了。可是,他的身体和手臂已经倾斜到极限,一阵风都可能把他吹下山去,瞬间粉身碎骨。 田笑雨抓住他的裤腿战战兢兢:“浩天,就这样吧,太危险了!” “再有一尺的距离就好了!”张浩天还想再移动半步。 一旁的僧人看得惊心动魄,说:“你们等等!”说完转身跑开。不一会,他拿来一条绳子系在张浩天腰上,另一头系在远处一根木桩子上。他笑道:“好了,拍吧!拍一张最美的布达拉宫!” 田笑雨看着命悬一线的张浩天大气都不敢出。 张浩天最大限度地倾斜身体,抬起相机全神贯注按下了快门。他跳下来把绳子解开,说:“这是我记者生涯最为满意的一张照片。” 田笑雨接过相机说:“这是惊世之作。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浩天笑道:“有布达拉宫的众神保佑,怕啥?” 这时,竣工仪式开始了。他俩谢过僧人,赶紧跑到典礼现场。 自治区领导首先讲话。他说:“全国文物保护史上规模最大c投资最多的布达拉宫维修工程,经过藏汉工程技术人员五年的努力,今天终于竣工。布达拉宫维修工程的竣工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国务院对文物保护的重视和对西藏人民的亲切关怀” 掌声之后,有关领导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贺词:“布达拉宫是中华历史文化遗产中的瑰宝,维修布达拉宫对保护文物c弘扬祖国文化c开发旅游事业都有重要意义” 领导讲话结束,又依据宗教礼仪组织了佛事祈祷活动。近百名来自各大寺院的僧人整齐地站在典礼台两旁高声诵经。法号齐鸣,彩旗飞舞,五色气球伴随缕缕桑烟飘向天空,欢呼声响彻云霄。 张浩天把镜头从僧人长长的法号上移到载歌载舞的群众脸上,在不同角度照了几张后,忽然心血来潮,对田笑雨说:“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说完拉着她跑到一间殿堂前,指着悬挂在屋檐上的两面大鼓说:“你去敲敲!” 田笑雨被张浩天的神情搞得有些紧张,感觉高悬空中的大鼓透着一种神秘气息,伸手想摸又缩回来,问:“这是什么鼓?” “听说这鼓最初是用来报时的。每晚暮色降临,鼓声响起,宫殿里的僧人都会停止喧哗,不再四处走动。而每天黎明的鼓声则是用来唤醒沉睡的僧人,满怀希望的一天又开始了!” “是这样!”田笑雨认真看起来。 “后来这鼓又有了祈福的作用。我让你敲,是因为我想” “你想什么?”田笑雨回头看着他。 “我想” 这时,听见一阵欢叫,二十来个年青力壮的僧人正合力扛着一卷足有二十余丈长的画布齐步走来。他们表情严肃神圣,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张浩天举起相机拍了两张,拉着田笑雨随他们来到展佛台前。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僧人和群众。所有人都凝视着那一卷画布,看着它在低沉的佛乐声中由远及近。 抬画布的僧人把画布轻轻放在墙沿固定好,两旁的僧人照例一阵诵经和祈祷。在一阵深沉的法号声中,僧人齐力把画布一端推了下去。顿时,画布就像一面从天而降的瀑布,从红山上倾泻而下。山脚下的群众“噢——”地一声惊叹,如潮水般涌过来观看。他们有的仰天膜拜c有的泪流满面c有的长跪不起,场面壮观而感人。刚才的惊叹声还没有消退,又一面画布倾泻而下,更加浩大的惊叹声再次涌上来。 僧人们更加洪亮地吟诵,更加用力地吹奏 张浩天收起相机和田笑雨走下布达拉宫,站在欢腾的人群中向上眺望。气势宏大c铺天盖地的画布足足占去了红山的半壁江山,挡住了布达拉宫宽大的白墙。画布中的释迦摩尼端庄慈祥,正微笑地看着八方信徒,心满意足地接受着人们的朝拜。 田笑雨和芸芸众生一样,惊讶c激动c狂喜久久凝望后,闭上眼睛是佛,睁开眼睛还是佛。她面朝佛像微闭双眼,默默祈祷。太阳的光辉撒在她清秀的脸庞,柔和而温暖。浅浅的鱼尾纹已经在眼角显现,这是岁月刻下的年轮。似有似无的“高原红”淡淡挂在她的双颊,是高原留给她的特殊礼物。张浩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感叹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田笑雨默念了一会,睁开眼看着张浩天,眼眸里洋溢着梦幻般的憧憬,说:“我许了三个愿望:希望我们能早点回去;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有一个属于我们的三口之家!” 张浩天说:“你没给佛说,我想要一个女儿!” 田笑雨赶紧又闭上眼睛,双手合一,再一次祈求起来。 张浩天默默地看着田笑雨无限虔诚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说:“刚才我让你击鼓祈福,就是这个心愿!” 田笑雨许愿后睁开眼睛,发现佛像已变成了胡坤的脸。他肩上坐着一个小男孩,手中还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女孩。胡坤一会看看佛,一会看看天,面对这气势浩荡c惊世骇俗的朝拜场面,有些惊讶,更有些茫然。 张浩天走过去拍了一下胡坤的肩。胡坤回头一看,赶紧把孩子放下来,说:“真是见到活菩萨了,刚才拖家带口去报社找你们,鬼都没见到一个,这时竟然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说完,把媳妇拉过来,“我婆姨!”话出口又觉得有些粗俗,改口道:“我女人——燕妮!” 田笑雨还没来得及叫“嫂子”,燕妮就笑了起来:“你就是田笑雨吧?我知道的,你男人还来我家吃过我做的手擀面呢!” 田笑雨羞得脸红,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掩口一笑,用陕西话说:“你做的手擀面好吃着呢!” 田笑雨也学着用陕西话问胡坤:“你咋都有两个娃了?” 胡坤笑道:“浩天没告诉你吗?管他们罚多少钱,我非生个带把的不可!” 田笑雨脸又一红,“哎呀呀”地叫着。 张浩天摸了摸女孩的头,说:“都长这么高了!” 田笑雨对两个孩子都喜爱得不得了,看看这个,拉拉那个。 张浩天问胡坤为什么有兴致来拉萨看展佛。 胡坤指指媳妇说:“我来拉萨开会,顺便带媳妇和孩子逛逛新城。谁知刚走到这里,‘呼啦’一声,就看见一个大毯子从山上滚下来,比天还大的佛像就展示在了我们面前。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挤到了这里。” 燕妮看见张浩天手里的相机,说:“我可是头一次来看布达拉宫,给我们全家照张相吧!” 胡坤笑咧咧地说:“我这婆姨人长得不咋地,还就爱照相!”说完把儿子抱起来,把女儿拉到身边,又搂了搂媳妇,一家人幸福地笑着。 张浩天照完相,说:“走,陪你们去逛新城!” 胡坤说:“不影响你们工作?” 张浩天抱起胡坤的儿子,说:“已经收工了。” 田笑雨牵起胡坤女儿的手。大家一齐朝八廓街走去。 走进八廓街,胡坤就嘱咐燕妮:“千万拉紧我的衣服,当年田笑雨来这里就迷路了,哭天喊地的,害得我们四处寻找!” 田笑雨笑着说:“哪有你啊,我只记得浩天来找我!” 胡坤对张浩天说:“知道不,从那时候起,她眼里就只有你了!” 在一个花花绿绿的儿童服装店里,田笑雨给胡坤的儿子买了件新衣服,给他女儿买了个书包,看见燕妮拿着一串玛瑙项链爱不释手,又抢先替她付了钱。燕妮从一块手帕中抽出几张钱非要塞给田笑雨,说,“这咋说的,全让你掏钱!” 田笑雨把钱推回去,说:“不要争了!” 走出八廓街,张浩天请胡坤一家去自己家吃顿饭。 胡坤指指女儿,说:“这几天妞妞总是吵着牙痛,想带她去看看!” 张浩天看看表,说:“那你们先带孩子看病,下午来我家吃饭。我把同学都叫来,热闹热闹!” 从医院出来,胡坤就领着全家到了张浩天家。刚走进小院,他就被蔷薇的枝蔓绊住了脚,差点栽倒。儿子趁机从他背上滑下来,去追蝴蝶去了。女儿钻进花丛不出来,闻闻这朵,摸摸那朵。 胡坤感叹道:“还建个花园!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很有情调嘛!” 燕妮说:“这么大块地怎么都种了花?要是种点儿茄子豆角,都够我们一家吃的了!”说完蹲在地上松起土来。 蓉蓉见来了两个小伙伴高兴得不得了,抱着兔子冲出来很快就和他们玩熟了。不一会就看见叶肥花大的美人蕉下面撅起三个小屁股喊:“快来找我啊!” 张浩天和田笑雨一直在锅台边忙碌,无法招呼客人。 徐致远代替主人走出来,见到胡坤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说:“怎么这么快就发展装壮大了队伍?” 胡坤笑嘻嘻地说:“这还不简单!母鸡不也一天一个!” 杨丹丹请他们屋里坐。 德吉笑着拉过来一条凳子c端来一杯水。 胡坤见到正蹲在地上剥葱的李小虎,说:“小虎,不好意思,没吃上你们的喜糖,今天补上!”说完,又把燕妮推到众人面前,“看看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丑媳妇,老面疙瘩,不要见笑!” 燕妮并不在乎胡坤不中听的话,拍拍手上的土,大大方方环视屋里的女人,说:“个个都这么漂亮,怪不得胡坤找不到对象。八成是人家都看不上他,才到山沟沟来找俺的!”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胡坤不好意思,说:“谁说俺媳妇不好看,他们是仙女,你可胜过仙女呢!” 燕妮笑了:“你说俺美,俺就美!我俩就是两个剥开的花生壳,一半永远是严丝合缝的另一半!” 菜端上来,酒已倒好,周逸飞才姗姗而来。 待周逸飞坐稳,张浩天举起酒杯,说:“来,为远道而来的胡坤一家,干杯!”他喝干放下酒杯,“知道不?今年7月的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制定了新时期西藏工作的指导方针,决定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社会经济,我们听了都十分振奋啊!” 田笑雨说:“我们迎来了更加波澜壮阔的建设时代!” 张浩天说:“胡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日喀则市也搭上了这列发展的快车,准备修建城市管网,居民很快就会用上自来水了!” 胡坤端起酒杯,说:“我知道,你这个记者为我们奔走呼吁出了不少力。我代表我们全家表示感谢啊!” 张浩天说:“在西藏的日子不多了,真想再做点什么!可是一想到我们走了还有更多的年轻人来到这里,也就无憾了!” 李小虎笑道:“你早这样想就对了!” 周逸飞说:“工作是永远也干不完的,该走就走!” 徐致远说:“我的书差不多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只是调查报告还没写完。走完最后一站的阿里,我就可以回去了!” 杨丹丹说:“等你从阿里回来,我们就打道回府!” 胡坤说:“这次全国援助西藏的62个重大工程很多都涉及我们交通行业,我负责施工的雅江大桥已进入关键时期,桥建好我才能走!” 李小虎喝了一口闷酒,说:“听说你们要走,我既高兴,又难过!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我走了,德吉又怎么办?” 德吉说:“你不是答应过父亲要一辈子留在西藏吗?” 李小虎摸着胸口,说:“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痒痒的!” 德吉说:“干脆把你父母接到西藏来吧,我保证做个好媳妇!” 李小虎推开她的手,说:“拉倒吧!我父亲那么严重的高山反应,再进藏就要上西天了!” 蓉蓉见李小虎突然不高兴,跑过来问:“小虎叔叔,你今天怎么没把小狗带来和我们玩?” 李小虎说:“今天又有弟弟又有姐姐,不比狗好玩!”说完歉意地看看胡坤,端起酒杯,“罚酒c罚酒!” 田笑雨安慰李小虎,说:“不走就不走!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空云卷云舒。不强求自己,坦然接受命运的再一次安排,相信每一处都有人生最美的风景!” 胡坤拍了一下大腿说:“就是这样的态度,让走就走,让留就留。只是老婆孩子又要跟着我多受苦了。” 燕妮从儿子手中夺过一支开得正艳的菊花别在自己又黑又粗的辫子上,说:“没啥苦不苦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天边都幸福!” 胡坤一连给她碗里夹了好几粒花生米,说:“还是俺婆姨好!” 周逸飞一直在倾听他们的对话,觉得他们不可理喻,觉得他们的快乐没有理由。听到徐致远问自己:“逸飞,你怎么也不走?”他干笑两声,说:“我嘛,像笑雨说的,闲看花开花谢,静听潮起潮落。服从组织安排,听从党的指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雪莲农庄的秋天 雪莲农庄的秋天像一块多彩的画布,色彩斑斓,千娇百媚。黛色的天空下面是墨染的湖水c金色的田野c深绿的树林和泛黄的草滩。一切都是彩色的c温暖的。 秋风送来一阵阵麦香,处处都是秋收忙碌的身影。刘敏和各局委的干部职工正在田间地头帮助农民收割青稞。受何帅建水利设施的启发,刘敏积极向政府建言献策,近两年财政资金重点投向农田水利建设,不仅解决了农民用电问题还有力发挥了农田灌溉作用,大大减少了洪涝灾害造成的损失。水电站试用第一年就给农民带来了丰收。 看着金黄的麦浪在镰刀的光影中成片倒下,刘敏揉了揉发酸的腰,坐下来喝了口水。掏出毛巾擦汗时带出一张照片,便动情看起来。照片上的女儿,笑容很像何帅,有些腼腆c有些害羞,但是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子像极了自己。个子长高了不少,也胖了许多,唯独两颗脱落的门牙看起来让人心痛。 她又掏出何帅两个月前的来信看起来。何帅说水电站的建设已经进入关键时期,可母亲生病住院没人照顾,年幼的女儿上学无人接送。希望刘敏能提前回去照顾母亲和女儿。 刘敏自知这几年为了工作亏欠父母和女儿太多,决定自己先回去。可是由她负责的生猪养殖和果园建设还没有收尾,她又推迟了内返时间。现在养殖场和果园也都建起来了,而且已经开始正常运转,总算可以把回家的事列入议事日程了。昨天,她已经递交了“内返申请表”,就等正式通知来了就启程。想到这,刘敏笑了一下,把照片和信装进口袋站起来。低头看见阳光中摇动的麦穗,忽然想起什么。她折断麦穗用力揉搓起来,捧着颗粒饱满的青稞,沉思了片刻,忽然笑出了声。 这时,有人喊“刘县长,吃饭了!”刘敏立刻朝县政府一群人走过去。司机把一碗酥油茶递给她。秘书又递过来一碗青稞面。刘敏拿起铜勺从热气腾腾的平底锅中舀了一勺开水倒进碗中,坐在地上熟练地揉着糌粑,继续想着刚才的心事。 青稞面刚揉成一团就被已是县委书记的次仁抓走了。他边吃边说:“还记得你刚来那年,硬拉着我去找地委领导修改财政预算的事吗?” 刘敏重新添了些青稞面揉起来,说:“怎么不记得?还和你大吵了一架。大家都说我不知天高地厚,敢和你叫板。” 次仁喝了一口茶,说:“不过后来证明还是你对了。远了不说,就说你提出的兴修水利的建议吧。有了水,有了电,彻底改变了老百姓靠天吃饭的面貌。” 刘敏咬了一口糌粑,说:“这仅仅只解决了农民的温饱问题。肚子饱了,但钱袋子还是空的。要想富起来还得再想办法。” 次仁看着她:“怎么,你又有想法了?” 刘敏回望身后的群山,说:“我们这里是‘五分草地三分林,剩下二分是荒地’。草地面积虽然占总面积的一半,但受自然条件的影响,牧草生长缓慢,草场质量差,限制了畜牧业的发展。而条件相对优越的河谷地带,耕地面积不足三分之一。高海拔的山区,开发难度又大,这就逼着我们在有限的资源上创造更大的价值。我想来想去,只能在粮食精细加工上做文章。” 次仁拿着糌粑,问:“你是说再把糌粑磨细一些c精一点?” 刘敏问身旁的秘书:“你说说,糌粑还有什么吃法? 秘书眨眨眼,说:“我们祖祖辈辈都这么吃,炒熟磨成面,揉成团抓着吃,要不就搅拌成糊糊喝。” 刘敏又问司机:“格拉,你还吃过其他口味的酸奶吗?” 司机横着抹了一把嘴边的酸奶,脸上留下一道白印。他说:“我没有吃过别的,不c不,我吃过加糖的酸奶。” 大家都在笑,次仁眯着眼睛看着刘敏。 刘敏说:“我第一次把糌粑和干肉带回去让家人品尝时,他们不是当着我的面吐了,就是背着我悄悄扔了。当时我非常生气,可后来一想,他们一定是接受不了这种味道。后来,我们把牛肉改变了口味就赢得了市场。青稞面也可以试试嘛!” 秘书问:“怎么改?” 刘敏说:“据我了解,青稞具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和突出的医药保健作用,含有大量的蛋白质和氨基酸,营养价值极高。青稞生长环境洁净,没有污染,正符合现代人环保c绿色c健康的饮食理念。如果我们改变食用方法,不愁找不到销路!” 次仁说:“怎么才能让大家接受我们高原的美食呢?” 刘敏说:“把青稞粒煮熟放在酸奶中,再加些蜂蜜,或者加上我们这里的天然水果的果肉,做成时尚的酸奶饮品,怎么样?” 大家眼前一亮,说:“咦,怎么没有想到?” 刘敏继续说:“这只是一个思路。我真正想做的是建一个青稞面粉加工厂。把面粉加工成适合老人和孩子食用的营养粉,做成面条c饼干c面包这样的日用食物,不就打开市场了?” 大家说:“对呀,老人和孩子一定喜欢营养丰富,好吸收消化的营养粉。有了面条c饼干c面包,那大家吃饭不就方便了!” 刘敏说:“这样,青稞面不就进入千家万户了!” 次仁对秘书说:“赶紧把县委班子的同志都叫过来开会!” 县委班子的领导抓着糌粑坨坨c端着酥油茶走过来。大家纷纷站起来给他们腾地方。次仁让刘敏把刚才的设想又给大家说了一遍。刘敏说完又补充道:“如果我们加大资金投入,在条件好的农庄兴建起优质青稞生产基地,建起青稞面加工厂,不仅能增加产值,提高农民的收入,还能有效解决劳动人口,带动其他产业的发展。” 大家立刻讨论起来。次仁说:“这样,我们就能从单一的原始农牧业中走出一条新路,形成农牧业及第三产业并举的多元化经济结构,有力推动农牧业向产业化方向发展。刘敏这个想法很符合市场发展的规律呀!我看可行。可是,资金如何解决,设备从哪里选购,技术人员又去什么地方找?” 刘敏说:“这个问题我想过。目前,各省市援助西藏的建设项目就有这样的农产品加工项目。虽然大部分已经上马,但是只要我们积极争取,完全可以得到部分扶持资金和技术指导。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快确定优质青稞生产基地,选好加工厂的位置,确保充足的原料供应,调动农民的种粮积极性。” 大家的思路得到进一步激发,再次展开了热烈讨论。 次仁看大家热情很高,认为有必要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他提议:“我们可以先进行市场调查和技术分析,再请懂技术c会管理的专家制定一个具体可行的方案。你们认为怎么样?”见大家一致赞同,又问刘敏:“这个方案是你提出来的,当然得由你来牵头,可是这样,你就不能按时回老家了,怎么办?” 刘敏一听就急了,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已经欠了父母c爱人c孩子一屁股债了,这次说什么我也要走了!” 次仁恳求道:“那能不能推迟一些时间,起码让这个项目运作起来再离开?”大家也都用恳请的目光看着刘敏。 刘敏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女儿都快五岁了,从生下来到现在,自己只见过两次,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同何帅结婚七年多,夫妻二人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屈指可数。这么多年,三个人天各一方c骨肉分离,孩子c丈夫c母亲一个也照顾不到。现在母亲病重,女儿无人照料,一老一小没人管。自己不回去何帅就得回去,他十年才等来建电站的机会,怎么也不能留下遗憾啊!可是,自己走了青稞基地怎么办,面粉加工厂又怎么办?她思来想去,还是咬咬牙说:“好吧,我一定等这事有了眉目再说走的事。” 次仁爽朗地笑起来,说:“看见没有,我们的刘敏同志吃糌粑和藏族人民吃出感情来了。好啊!为了刘敏同志早日返乡,我们多加几天班,一定尽快把面粉加工厂办起来,怎么样?” 从此,刘敏就全身心地扑在这项工作中,和各部门研究制定方案,选址建设青稞生产基地,了解青稞面的加工技术,积极引进生产设备。经过努力,终于完成了前期的调研和准备工作。回到办公室,她连夜起草报告,待最后一个句号画完,天已微亮。她合衣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便急匆匆走出办公室,驱车前往十多公里之外的邦达机场去参加机场竣工典礼。 站在刚刚建成的邦达机场候机楼外,刘敏感觉头有些痛,看着彩旗“呼啦啦”迎风飘扬,浑身发冷。一定是昨晚在沙发上睡觉着凉了,鼻涕一个劲儿地流。她把大衣裹了裹,听到典礼台上的领导讲话的声音和自己一样瓮声瓮气的。“今天我们在海拔4300米的邦达草原上,建起了世界上海拔最高c气候最恶劣c离市区最远的机场,创造了人类民用航空发展史上的奇迹。邦达机场的启用将很大程度改善藏东地区的交通条件,有力促进当地社会经济发展,大力推动西藏航空事业的进步”剩下的话被一阵风吹跑了,完全听不清楚。 从拉萨赶来的领导也缩着脖子挤成一团。只有几个记者来回走动。刘敏再次竖起耳朵,风又送来一段:“1992年12月2日,投资一亿多元的邦达机场破土动工。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施工单位在高寒缺氧c气候恶劣的风雪高原战天斗地,发扬特别能吃苦c特别能战斗c特别能忍耐c特别能团结c特别能奉献的老西藏精神,高质量地完成了建设施工任务” 剩下的话又被风吹跑了。刘敏顺着风跑到一边去清理鼻涕。等她扭头回来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台下晃动,认定是张浩天便大声喊起来:“张浩天!”听见有人喊,张浩天收起相机走过来。刘敏还没等他站稳就说:“到这也不来找我,太不够意思了。” 张浩天压低声音说:“昨天晚上才赶到昌都,今天一早就来了这里,准备结束就去找你。” 刘敏受他影响也压低嗓门说话:“就你一个人?” 张浩天指指正在照相的邓安,问:“你怎么感冒了?” 刘敏说:“这段时间正在筹备青稞面加工厂,可把我累坏了,昨天晚上睡在办公室沙发上”还没说完,打了个喷嚏。 “你不是县长吗,负责给钱就行了,还管面粉加工厂?” 刘敏用手绢抹了一把鼻涕,说:“他们都说我管得宽” 她还想说什么,台下响起一阵掌声。领导开始宣读表彰决定,当念到“陈西平”的名字时,张浩天和刘敏四下张望。领导重复两次,见没人来领奖,便说:“请施工单位负责人代为领奖” 张浩天问:“西平是不是已经回老家了?” 刘敏说:“一个月前我还见过他。怎么连竣工典礼都不参加?” 邓安走过来说:“问问不就知道了!” 典礼结束后,他们向周围人打听。工人见他们背着相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你们是要采访陈工吧?给你们说,他脾气古怪得很,从不和人亲近。不过他技术好,听说好几个工程难题都是他给破的。为了建机场他还得了心脏病,前几天还从架子上摔下来了 张浩天打断他们的话,问:“他得了心脏病?” 工人说:“是啊,就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 刘敏问:“他现在在哪?” 一个工人指了指河边:“这几天活干完了,他天天都在那里。” 来到河滩,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坐在一个说唱老人身旁,沉浸在尘土飞扬c战马嘶鸣的世界里。刘敏一猜那人就是陈西平。陈西平歪戴着一顶毛茸茸c藏兮兮的旧棉帽,两只手揣在看不清颜色c脏得像迷彩服一样的大衣袖笼里,盘坐在结了一层霜c已经枯黄的草地上,双眼紧闭,呆如木鸡,凄凉而陌生。张浩天好不容易才认出是他。 刘敏说:“这已成了一个永久的风景,上次我来找他时也是这个情形。不过,那时是一群人,现在怎么就他一个了?” 邓安端起相机拍了一张,说:“其他人都去参加典礼了呗!” 刘敏想叫陈西平。张浩天说:“让他听完吧!” 刘敏跺了一脚,说:“格萨尔王的故事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听完要到猴年马月了!”说完,双手合成喇叭高喊起来。大风把她沙哑的声音刮到河谷里去了,陈西平纹丝不动。张浩天用力喊了两声。陈西平像从马背上掉下来一样,身子颤了一下,终于从虚幻的世界里挣脱出来。他扭过身看了一会,慢腾腾地站起来,取下帽子在屁股上拍了两下,走过来问:“你们怎么来了?” 张浩天说:“奖也不领,喇叭喊破了也没看到你。” 陈西平无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啥奖?”说完摸出一支烟慢慢点上。刘敏忍不住咳了起来:“灭了,灭了!” 陈西平说:“烟是生命的燃料。生命能否延续就取决于这小小的烟头。”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张浩天感到不安,心口发堵,问:“听说你得了心脏病?” 陈西平低下头,说:“啥心脏病,是心病。” 张浩天和刘敏对视了一下,又问:“没有看见你上台领奖,还以为你回老家了呢!工程结束了,你有啥打算?” 陈西平慢慢恢复了一些神气,耸耸大衣,说:“我早就盼着回去了,天天都在等通知!” “等啥通知?文件早就下了。走得早的同学都在家过了一个春节了!”刘敏说。 “啥?”见张浩天也点点头,陈西平如梦初醒,把刚点燃的烟头扔在地上,“这帮狗日的,老子找他们去!” 张浩天他们没有能够叫住陈西平,只好跟着他来到施工队部。进门就看见陈西平把帽子扔在桌子上朝队长吹胡子瞪眼:“我问你们多少遍了,问文件下来没有,下来没有?每回你们都说没有,没有!可人家都回家过年快吃上饺子了,怎么单单对我封锁消息?这还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你们是不是成心让我和你们拼命!” 队长立刻站起来,解释道:“我们从来没有看见什么文件,我也是刚接到电话知道点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和你商量嘛!” “商量什么?我说过多少遍了,一有消息就通知我。我要回家,回家,回老家!”陈西平急得冒汗,原地转了一圈。 队长说:“我们想给你商量一下,机场的工程是结束了,可是还有一个重活离不了你。布达拉宫广场的建设迫在眉睫,要在明年大庆前完工,给西藏三十周年大庆献礼。我们决定派你去!” “什么大庆,什么献礼!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就想回去,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陈西平拍着帽子。 桌子另一头的书记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灭掉烟头站起来,说:“小陈,冷静一下!坐下来听我慢慢给你说!” 陈西平把书记推过来的椅子拉到一边,说:“要想说别的就不要费口舌了,就说什么时候让我走!” 书记有些难堪,看看张浩天他们几个,说:“你们是西平的朋友吧?是这样,陈工程师技术好,工作负责,大家都有目共睹。邦达机场的建设他可是立了大功,你们刚才也听到表扬他了。我们知道他想走,可是,布达拉宫广场的建设工期紧,任务重。他要走了,我们一时半会根本找不来懂技术的人,我们需要他啊!帮我们做做工作吧?” 张浩天看着陈西平,想说这是西藏三十年大庆的重点工程,意义重大,可想起他这几年的经历和心情,怎么也说不出口。走和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劝徐致远那样劝陈西平留下。 陈西平看着张浩天,说:“什么也不要说,我就一个字,走!” 书记又看看刘敏,恳求道:“你劝劝他? ” 刘敏刚要说什么,见陈西平眼睛一瞪,赶紧闭上嘴。 队长眼一横,说:“不听劝,也不容商量是吧?我给你说,就这么定了,不干完布达拉宫,你哪里也别想去!” “你,我”陈西平愣了半天,突然朝队长挥起了拳头。他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队长头上c身上,不时还抬腿踢踹,嘴里一直叫嚷着:“打死你,打死你!” 刘敏吓得“哎呀”躲在一边。张浩天和书记赶紧冲过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陈西平拉开。邓安把钻到桌子底下的队长拉出来。队长战战兢兢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虽然还瞪着陈西平,但口气明显弱化:“你还敢打人!” 陈西平“哼”了一声:“打是轻的,我还想杀人放火呢!” 书记终于发怒了,说:“就这样还想回去,给你个处分!” 陈西平又抬起了拳头,吼道:“你也想挨揍?” 书记立刻脸红脖子粗,只说了一个字:“你” 张浩天疑惑而吃惊地看着陈西平。他没有想到为了回去一向有些胆小懦弱的陈西平竟然对队长拳脚相加,还口吐狂言!是什么让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呢? “我不和你们理论,回拉萨找局长去!”陈西平狠狠瞪了队长和书记一眼。转身走出去,想起桌上的帽子又走进去。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扣,推着张浩天往外走,说:“帮我收拾东西,坐你们的车回去!” 刘敏说:“浩天,劝劝他!” 可张浩天一声不吭。跟着陈西平来到宿舍。 陈西平推开门,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家连连后退。张浩天在门外喘了一口气才重新走进去,看见屋里乱七八糟,破旧的物品扔了一地,不知脚往哪里放。邓安皱着眉头看着陈西平。 刘敏推开窗户散发着屋里的异味,但风太大,她不停地咳嗽。回头看见陈西平脱下大衣露出王雪梅为他织的那件毛衣,袖口和领子已经破旧不堪,她问:“都破成什么样子了,还穿着它干啥?” 陈西平不理她,把被褥卷起来,拉过来一条绳子混捆起来。看见张浩天过来帮自己,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们怎么也没走?” 邓安替张浩天回答:“是他自己坚持要留下的。为了藏羚羊,为了西藏三十年大庆报道任务。” 陈西平又问刘敏:“你又是为什么?” 刘敏从地上捡起一个布包,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塞进去,说:“刚开始是为了养殖场和果园,现在为了面粉厂!” 陈西平拿着绳子长叹一声:“宋建华为了来西藏和人打架,我陈西平为了离开西藏和队长拼命。没想到啊!” 留下来的就是英雄,离开的就是懦夫?张浩天以前会这么想,可是,今天他一个字也不想说,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影响了陈西平的决定,说:“不要说我们,说说你,怎么现在还是一个人?” 陈西平吐出一口烟,说:“心已经死了,不会再爱上谁了!” “当年进藏的三车同学要不成家立业,要不儿女绕膝,只有你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回去怎么见爹妈?”刘敏说完才想起陈西平的爹妈早过世了,赶紧说声“对不起”。 陈西平低下头,看着灰扑扑的棉鞋,说:“太阳和月亮轮流吞噬我的生命却不带走我的悲伤!” 只爱一个人却伤心无数次。陈西平的样子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令人心酸。张浩天说:“你就这样一个人回去?我们心里很不好受啊!” 陈西平抬起头看着窗外,说:“我心中只有一个人,她走了,就把我的整个世界也带走了!”然后又深深吸口烟,“在西藏的这段生活就好像是命运给我量身定做的一样,怕失去什么就失去什么!不到十年,我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失去了青春和爱情,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深爱的恋人,连家乡都失去了!” 陈西平的语气带着无以复加的悲凉。张浩天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体会过陈西平的悲楚和伤痛,他完全理解了陈西平为什么要逃之夭夭。到西藏都快十年了,当初的风华正茂只剩下青春的尾巴,美好的年华已经荡然无存。伤痕累累地回到家乡,他的心还能平静吗? 刘敏说:“今后的路还长,生活还要继续,雪梅再好,也不能起死回生啊!你应该多为自己的将来想想。” 陈西平的目光还在窗外,说:“哪怕她只用了一天来爱我,我也愿意用一生去守候她的温暖。” 提到王雪梅,张浩天不免心生伤感,看着窗外白茫茫的群山。王雪梅现在去哪里了呢?此时她感觉得到一个钟心的男人对她的一片痴情吗?张浩天突然想起什么,把邓安拉到门外,悄悄说:“我想把李红介绍给西平,你看怎么样?” 邓安一拍大腿,说:“好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可张浩天进屋告诉陈西平时,陈西平把他推出门外,大吼道:“谁再给我说找对象的事,我就跟谁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他早已立地成佛 在西藏的时间不多了,张浩天觉得从此接手的每一个采访任务都因此变得意义深重,和过去完全不同。 林江涛召集大家开会,说:“近日,自治区发出了学习宣传孔繁森同志先进事迹的决定。为配合此次宣传活动,报社领导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最详实的材料,最完整的素材对孔繁森同志生活c工作经历进行采访报道。” 日喀则岗巴县,是孔繁森同志第一次赴藏工作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拉萨周边的几个县区,又是孔繁森同志第二次进藏工作时间最长的地方。这两个地方的采访任务最重,张浩天和田笑雨主动承担。 一个四十多岁的村民带他们上了山。灰蒙蒙的石头山离村子没多远,也不高,但由于海拔接近五千米,气候寒冷,加上山路崎岖,乱石林立,他们爬了很久。带路的村民尽管比他们走得快,也明显体力不支。他好不容易爬上山顶,踉踉跄跄地扶住一块石头坐下来,指着一处从石缝里流出的溪水说:“孔市长听说我们村里很多人都得了大骨节病,他非常着急,多次爬上山到这里察看村里的饮水情况,前前后后不下十次!” 张浩天的裤腿被荆棘撕破了好几条口子。他把几条碎布撕掉,蹲下来观察水的颜色。溪水清亮透明,石头干净如洗,但是溪水四周岩石裸露,寸草不生,残留的冰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捧起溪水喝了一口,没有感觉什么异常,问:“大骨节病是什么病啊?” 村民拍了拍膝关节说:“膝盖c脚脖子c肘关节c手腕粗大变形,严重一些的双脚扭曲c关节肿胀。” 田笑雨的脚脖子被荆棘划破了无数条口子,血肉模糊,皮肤和袜子沾在了一起。张浩天走过来帮她脱掉鞋子c袜子,用溪水清洗着的伤口。他一边洗一边问村民:“大骨节病发病时啥症状?” 村民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说:“就是我这样的,发病时关节痛得厉害,路都走不了,什么活也干不了。” 张浩天这才发现村民双腿扭曲变形,心里十分愧疚,说:“没注意到你腿不方便,还让你带路,真不好意思。” 村民笑起来:“我不带路就没人来了。村里很多人都得了这个怪病。我还是轻的,好多人家的地都荒了,牛和羊都放不了。” 张浩天问:“这病就没法治了吗?” 村民说:“孔市长帮我们跑了好多家医院,还回山东老家专门去找了大医院的专家,但是,没有找到好的治疗方法。” “医生说是什么原因?”田笑雨放下裤腿问。 “医生找不到病因。孔书记又请地质专家来我们村看了。那一天来了好多人,但最后都摇着头走了!”村民愁眉苦脸地说。 张浩天在本上写了几个字,问:“是水的原因吗?” 村民摇摇头,说:“化验了水,还化验了土,连牛和羊的血液也抽去化验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田笑雨喝了一口水,说:“很好喝啊,怎么会有问题呢?” “孔市长说在没有找到原因之前让我们不要再喝这里的水了。他已经为我们找到了新水源,现在我们已经不喝这里的水了。”一阵寒风吹来,村民咳嗽了两声,喉咙“咕隆隆”地响着。他看看天,说:“天快黑了,赶紧下山吧!” 大家没走几步,太阳就跳到山背面去了。村民也因气温突降双腿更加吃力,小腿向外撇着,像夹着一个大箩筐,每走几步就痛苦不堪地哀叹几声。张浩天扶住村民慢慢下山,嘱咐田笑雨跟在他的身后。 田笑雨扶住岩石和树干慢慢前行。一路上都很顺利,眼看就要下山了,她只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山巅的太阳,脚一滑,尖叫一声就滚下山去。张浩天听见叫声回头一看,发现田笑雨顺着陡坡滑下山崖,顷刻间没有了踪迹。他大惊失色,放下村民跑到山崖边,看见田笑雨两脚腾空,双手紧紧抱住一个一米宽的石头。石头埋得不深,没有根基,正一点点慢慢松动,而她的脚下是足有二十米深的沟壑。要不是她的衣服挂在一棵手指粗的树枝上分散了一部分重量,她早就和抱着的那块石头一起滚下了山崖。田笑雨看见张浩天走过来,拼命呼叫:“浩天,我在这!” 张浩天大喊:“不要慌,不要乱动!”说完俯下身子试图抓住她,可是怎么努力他和田笑雨都差一臂宽的距离。看见石头又晃动了一下,石头和土壤间出现了一寸宽的缝隙,张浩天和田笑雨都同时大叫了一声。摇摇晃晃走过来的村民“啧啧啧”不停惊叫着。张浩天也出了一头冷汗。他站起来拉拉衣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趴在悬崖边尽可能拉长自己的身躯,再次伸出手去,喊道:“笑雨,抓住我的手!” 张浩天的手近在咫尺,就在距离田笑雨头顶三十公分的地方,可是,由于田笑雨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依附在这小小的石头上,一松手不但抓不住张浩天,还可能直接坠入悬崖。田笑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浩天,把石头抱得更紧了,说:“我不敢!” 张浩天发现石头又晃动了一下,石头和土壤的缝隙又大了一寸。看着体力渐渐不支的田笑雨,他心急如焚。但他故作镇定地说:“不要慌,有我呢!”田笑雨和村民都信赖地看着他,可只有张浩天自己知道,此时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站起来四下寻找着可以利用的工具。可荒山野岭除了石头就是杂草,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东西。张浩天急得咬牙,突然看见脚边有一截没有树干的树桩,有三个指头那么粗。他用力晃动了一下,觉得还牢固,转身就解开村民藏袍上的红腰带,把自己的一只脚捆在树桩上,倒挂着身体扑下去。就在田笑雨抱着的那块石头脱离地面一瞬,张浩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身下的石头带着沙土和碎石块“轰隆隆”滚下了山崖。村民大呼小叫。 此时,田笑雨身体的重量全部悬在张浩天的手臂上,而他们两人的重量又都交给了套在张浩天左脚的树桩上。树桩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张浩天还没用力,就听见“呼拉呼拉”几声,树桩正一点点从土中钻出来。张浩天和田笑雨同时向悬崖下方坠了一尺。田笑雨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张浩天。张浩天知道树桩不堪重负,两人正命悬一线。村民见状,大喊一声跑过去踩住了就要连根拔起的树桩,拼命拉扯张浩天的双脚。危机暂时缓解了,但是并没有完全清除。张浩天稍一用力,树桩就在村民脚下扭动,拼命要挣脱出来。而悬在空中的田笑雨被风一吹,身子来回晃动。三个人只好保持固定的姿势不敢再动,听见树根断裂的声音时不时响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扎在土里的根没有多少了。张浩天的心剧烈跳动着,血液凝固,双手发麻,体力正一点点耗尽。他回头望了一眼一脸惊恐,像个木雕一样抓住他双脚动也不敢动的村民,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雪花漫天飞舞,太阳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风一阵紧过一阵在耳边呼啸。除了毫无希望的等待,张浩天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焦急地看着田笑雨,为三个人的命运担心。他知道,此时无论做什么都危险,可是,不做更危险。 田笑雨也十分清楚三个人所处的境地和面临的危险,任何一方的轻举妄动都会酿成弥天大错,可是再这么僵持下去,树桩迟早会脱离地面,张浩天无法把自己救上来不说,还有可能把村民也带下沟去。怎么办呢?她感觉到张浩天的双手冰凉,浑身不停地在颤抖,这是体力透支的信号,这时,一个念头突然跃上心头。 田笑雨看了张浩天一眼,说:“浩天,松开我的手!” “什么,你说什么!”张浩天一惊。 “你知道的,我们三个这样僵持下去的后果!”田笑雨刚才还惊慌失措,现在却是超乎寻常的镇定。 “我知道,我们三个一个也不能死!”张浩天大声说。 “可是,树桩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再这样下去,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田笑雨大声问。 这一点,张浩天比谁都清楚,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体力也消耗殆尽,如果孤注一掷,三个人都可能坠下深渊。可是,让他放开田笑雨的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把田笑雨救上来。他说:“就是死也应该是我去!” 田笑雨心头一惊,知道张浩天为了自己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听了这话她更为张浩天担心,说:“我知道你会不顾后果!” “知道?知道你为什么还说这样的话!”张浩天脸上的青筋一条条鼓起来,满脸通红,嘴唇发青,眼睛里是愤怒的光。 此时又听到“扑”的一声。不用想,一定是又有几处树根断裂。 三个人都晃动了一下。田笑雨像快要折断的风筝。张浩天觉得两只手痛得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浩天,快松开我的手!”田笑雨恳请道。 “你再说一句,我就和你一去跳下去!你信不信”张浩天大声制止她,知道必须尽快行动。他回身看了看地形,看着大口喘气的村民,“格拉,一会我把她拉上来你就松开我的脚,抓住她的手,听懂了?” 田笑雨连声喊:“不,浩天!” 村民好像没有听明白,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把她拉上来的时候,你就松开我抓住她。记住了,千万不要管我!”张浩天清清楚楚地强调了一遍。 村民明白他的意思后气喘得更急了,但还是点点头。 田笑雨哀求道:“浩天,我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能没有你!”张浩天用力握紧田笑雨的手,“听我的,一会我们同时用力,我把你拉上来你就赶紧抠住我身边这个土坑。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上来的!” 田笑雨知道无法说服张浩天,只好点点头。 张浩天回头又看了村民一眼,“格拉,准备好!”然后大声喊道:“一二三!”他使出全身力气把田笑雨荡了上来。村民看见田笑雨抠住了土坑就松开张浩天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而此时,张浩天拖着离地的树桩坠下了山崖。 田笑雨看见了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她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带着泥土滚下去的张浩天,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拍打着地面失声痛哭:“浩天!”当她看见村民拖着残腿摇摇晃晃朝山下走去才醒悟过来,飞快地跑到前面去了。 她绕过几棵老树,爬过一块岩石,慌不择路朝山沟奔去。在悬崖下方的深沟里,她看见了躺在荆棘丛中昏迷过去的张浩天。田笑雨顾不上荆棘密布,从一块岩石上跳下去,奔过去抱起张浩天,大声喊:“浩天,你醒醒!”一连喊了几声张浩天都没有反应。田笑雨看着被乱刺挂伤,额头布满血迹的张浩天急得直哭。赶来的村民想从岩石上跳下来,可是担心自己的腿,犹豫着,突然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在脚边的溪水中灌满水,站在悬崖上把水倾倒下去。 风把水流刮偏了,一大半都落在田笑雨的头上c身上。 村民转身又重新把帽子灌满,再次瞄准张浩天的脸倾倒下来。这回不偏不倚,全部都洒在张浩天的脸上c头上。 山风一吹,张浩天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片片雪花纷纷扬扬,一头雾水的田笑雨正看着自己,问:“下雨了?” 田笑雨见他终于醒了过来,松了口气,用手拂掉他脸上的水珠和雪花,说:“是下雪了!” 张浩天感觉田笑雨的双手抖得厉害,就问:“你怎么在发抖?” 田笑雨抬头看了一眼悬崖:“你知道你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吗?” “我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张浩天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是为了我才掉下来的!”田笑雨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张浩天终于想起了刚才的一幕,笑了一下,说:“我愿意!” 田笑雨搂住张浩天的脸亲了一口,说:“刚才看你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傻话,怎么会?”张浩天挣扎着坐起来。 “以后,再也不要干这样的蠢事了!” 张浩天笑道:“好,听你的!” 村民见张浩天醒了,把一直敞开的藏袍紧了紧,朝他们微笑。 田笑雨把张浩天脚上的树桩解开,扶住他站起来。两人一站起来都开始往下滴水。田笑雨打了个寒颤。张浩天抬手擦掉田笑雨头发上的水珠,这才发现自己满手是刺,左手还有一道两寸长的口子正汨汨流血。田笑雨掏出手绢为他包扎好,问:“看能不能走?” 张浩天动了动胳膊,抬抬腿,说:“没问题!”可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的腰也受伤了,走一步就钻心的痛。 田笑雨蹲下来,说:“我背你!” 张浩天把她拉起来,说:“我多少斤,你怎么背得动!”说完缓慢迈开双腿,艰难向前行走。 田笑雨扶住张浩天慢慢走上了正路。 村民接过自己的红腰带赶紧系上,一瘸一拐地跟在他们后面。 快进村了,村民指着月光下亮闪闪的水渠,说:“这就是孔书记为我们找到的新水源,现在家家户户都用这里的水了。” 张浩天蹲下来洗洗手,喝了一口,觉得很甜润c清凉。 田笑雨为他清洗着脸上c额头上的血迹。 走进乡长家,他们结成冰凌的头发遇热融化又开始滴水。田笑雨接过乡长递来的毛巾为他擦头。张浩天夺过毛巾说:“还是我给你擦吧,你的头发又长又多,会感冒的!” 田笑雨问乡长要了一根针,把张浩天拉到灯光下挑着他手上的刺。张浩天挑完刺,喝了一口水,顿时感到舒服多了,他挽起裤腿,察看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田笑雨问:“明天还能继续采访吗?” 张浩天咬咬牙,说:“能!”说完端起桌上已经有些凉的面疙瘩汤吃了起来。乡长看见俩人的耳朵冻得又红又肿,忙从一个牛皮袋里抠出点酥油抹在他们耳朵上。 吃完饭,田笑雨被安排到一家农户借宿。张浩天坚持要和乡长一起送她。田笑雨止住他说:“你腿脚不好,就不要去了!” 张浩天推着她往外走,说:“不要说这么多,走吧!” 他们抹黑到了老阿妈的家,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床头坐着的老妈妈。屋里黑乎乎的,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盏酥油灯忽明忽暗。老阿妈好像知道有人要来,正笑眯眯地盯着门的方向。乡长把田笑雨推到她面请她多关照,然后讲起老阿妈的身世。原来她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可是,两年前十七岁的儿子去河里游泳淹死了,接着老伴儿因病也去世了,唯一的女儿早年嫁到别的村子很少回来,而她的大骨节病越来越重,没法下地干活。生活越来越艰难,多亏政府补助,还送来粮食。 老阿妈听出乡长在说自己的过去,凄然一笑,抬起变形的腿让他们看,还扶着床边走了几步。她走得很艰难,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满头白发像落下的雪花,苍老的样子令人心酸。但她停下来的时候笑容很快又回到脸上,不停地说:“要不是孔市长给我药,我早痛死了!” 张浩天扶着她坐下来,问:“阿妈拉,你见过孔市长吗?” “见过好几次,每次来他都背着一个大药箱,里面全都是药。我们很多人都吃过他的药,吃了就好多了,不痛了!” 乡长插话说:“孔市长给我们送来了止痛药c消炎药。痛的时候大家就吃一点。我们都知道,孔市长那个大药箱里的药全是用他自己的工资买的,他把钱全花在了我们身上,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管。” 老老妈说:“孔书记还会针灸,拿不准就先往自己身上扎几针。他就是个活菩萨啊” 张浩天把他们说的话全记在笔记本里,不自觉地把自己和孔书记对比起来。乡长看时间不早了,嘱咐了老阿妈两句准备回去。 张浩天摸了摸薄薄的毡子,问田笑雨:“睡这,不知你习惯不?” 田笑雨笑了起来:“到西藏都快十年了,还问我习惯不!” 张浩天笑道:“我都想不起你原来的模样了!” 田笑雨把张浩天推进门去,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田笑雨关上门转过身来,看见老阿妈手里抓起一件正在缝补的衣服。阿妈变形肿大的手指握不住针线,一次次扎在手上。田笑雨接过针线坐在她身旁缝起来,看看阴暗的小屋,问道:“大骨节病除了水的原因,是不是和吃的c住的有关?是不是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或者房子阴暗不透风造成的?” 老阿妈没有回答,笑眯眯地看着她。 田笑雨又用藏语问了一遍,老阿妈的笑容没有了,说:“我们祖祖辈辈都这么吃,这么住啊!” 田笑雨又问:“如果搬离这个地方呢,会不会就不得这个病了?” 老阿妈又笑眯眯地看着她。 田笑雨缝好衣服收拾好针线,把她扶上床盖好被子,自己蜷缩在床的另一头,拉过一床看不清颜色c酥油味很重的毯子盖在身上。吹了灯,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窗棂外射进来的月光洒在老阿妈身上,田笑雨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反倒有了遐想的空间。一会想想老阿妈曾经幸福的家是什么样子,一会又想想什么医院能治好这样的病看老阿妈翻了个身,好像还没有睡着,就问:“阿妈拉,你去过内地吗?” 老阿妈一听就坐了起来,说:“我哪也没有去过,连这个村子也没有出去过!”说完打了个哈欠躺下来。 “你想去内地看看吗?” 老阿妈答非所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痛,有时还肿起来” “你想和我一起回内地治病吗?”田笑雨问。 没人回答,不一会儿响起了老阿妈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一早,田笑雨刚出屋,张浩天就来接她了。田笑雨看见张浩天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情况比昨天还糟糕,赶紧上前几步搀扶着他,问:“怎么严重了?” 张浩天揉了揉膝盖,说:“昨天还不痛,今天怎么就走不了呢?” “要不今天你休息,我一个人去!” “没事,能坚持!”张浩天指指村口,“走吧!” 他们又来到附近几个乡采访,几乎每户村民都能说出几个有关孔繁森的故事。一个大爷拿起一把镰刀说:“这手柄还是孔市长帮我修好的,他还用这把镰刀帮我割了两天麦子呢!”一个妇女说:“我孩子的鞋就是孔市长给买的,穿烂了都舍不得扔。”一户村民说:“我家没有劳力,孔市长就动员村里的人帮我垒起了这个牛棚。” 村长带他们爬上一个山坡,指着山坳中结了薄冰的湖水,说:“孔市长四处筹集资金,为我们修了这个水坝,建了一条水渠。他个子大,每次都是挑最大的石头背。一个好人为什么就走了呢?” 他们在黑竹工卡县一个村还了解到,三年前这里发生了地震,许多房屋倒塌,人员伤亡。孔市长来这里视察灾情,看到三名地震中的孤儿无依无靠,便决定收养他们。当时最大的孩子12岁,最小的5岁,为了养活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孔市长前后献血三次,换来的钱都给孩子们买了衣服和学习用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一个神对我说 举办个人摄影展是李小虎最大的心愿,在完成了孔繁森的采访报道任务后,这个愿望更加迫切。 他抱着一个大纸箱走进办公室,说:“我说的咋样,我们的报道引起了轰动,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学习孔繁森。正事做完了,现在该忙我的事了。我一直想办个人摄影展,了却我多年的夙愿,你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张浩天翻看着他纸箱里的照片,有迷人的雪域风光c原生态的藏区生活场景c浓厚的寺庙佛教文化仅布达拉宫的照片就有几百张。从清晨到日落,从春夏到秋冬,风霜雨雪,日出月落,不同的背景,流光溢彩。 李小虎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家里还存着好几箱呢!” 田笑雨拿起一张藏东原始森林的照片,说:“晨雾浓淡相宜,树枝疏密有致。”又看着一张牧区老人的照片,“密布的皱纹c纯朴的微笑c真诚的眼神。真想把这些美好的瞬间变成永恒。” 李小虎说:“我只会用画面写诗,而不会用文字写诗。笑雨,你来为我的作品撰文怎么样?” 张浩天说:“我看可以,小虎赏心悦目的照片配上笑雨的激情飞扬的文字,一定能抓住观众的心。” 田笑雨说:“我行吗?” 李小虎说:“行,就这么定了!” 张浩天说:“说什么就这么定了!我给你说,办摄影展可没有这么简单!你以为就拿两张这些照片往墙上一贴就行了?要做的事情数也数不过来!” 李小虎问:“你说说,要干些啥?” “首先,你要明确一个主题,你想要表达什么,想让人们看什么。其次,需要好好整理一下照片,要挑选出风格一致c主题统一,最能体现你意图和内心世界的照片。再就是如何定位你的风格” 听张浩天说得头头是道,李小虎干脆拉过凳子坐在他身旁,说:“你说得太好了,再给我讲讲!” 张浩天说:“在什么地方办个展,和什么人合作也很重要,这些都要事先想好,这对你的成败至关重要。” 田笑雨问:“快说说?” 张浩天说:“最好能和众多艺术家同台竞技,虽然有压力,但也是提高你知名度最好的机会。因为那些已经形成主流风格的艺术家c摄影师能提高你的人气指数,助推你的成功” 李小虎说:“我的妈呀,你咋懂得比我还多!” 田笑雨说:“我看就利用自治区大庆的机会!” 李小虎说:“人家说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是天敌。你看我们怎么配合得这么好?就这命定了,笑雨撰文,浩天总策划。” 张浩天瞪着眼,说:“我就随便说两句,你就全推给我们了?” 李小虎说:“怎么是随便说两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刚才说的那些已经如雷贯耳了,非你莫属!” 张浩天说:“不是我故弄玄虚吓唬你。下面的事还多着呢!办个展必须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还有这么多照片要冲洗c放大c制作相框,而且时间也不多” 正说着,洛桑走了进来。他见三人围着大纸箱愁眉苦脸,便随手抽出一张看起来,惊叫起来:“这不是我阿爸吗?” 李小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那天早上我去拍布达拉宫的雪景,空气清新,气氛宁静。看见一个老人轻轻摇动经筒走在布达拉宫长长的转经道上,脚下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我就做好准备等候在那里,当他走过我身旁,就轻轻按下了快门。” 洛桑把照片塞进兜里,说:“都去林主任办公室开会。” 李小虎抓住他的手,说:“不能给你,这是我办摄影展用的。” 洛桑说:“办摄影展,我怎么没听说?” 李小虎说:“这不正酝酿嘛,还没找到展厅,也不知道政府批不批,正发愁呢!” “前几天我去政府开会,听筹委会的工作人员说正在筹划‘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发展成就展’,我去帮你问问。”洛桑看李小虎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又拍了他一下,“这是好事,我们应该支持。” 会上,林江涛开门见山地说:“62个工程是继1985年43项工程之后,全国又一次大规模集中支援西藏经济建设的工程。目前这些工程都陆续竣工,62个工程就是62座丰碑。为及时报道工程进展情况,为庆祝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献上一份厚礼,我们要加紧做好宣传报道工作” 林江涛在讲话。张浩天感觉又回到了十年前采访43项工程的情景。那时,西藏在全国人民的支援下,建设起一大批涉及交通c电力c文化c医疗等重大民生工程,使西藏的基础设施和人民的生活质量有了大幅度提高。而今,西藏在中央的关心支持和兄弟省市区的无私帮助下再次迎来发展机遇,经历着一场史无前例的跨越式发展。张浩天为再次见证西藏发展变化感到欣慰。 回到办公室,李小虎却垂头丧气,说:“这个林江涛真会选时候。让我们三个各奔东西去采访,我的摄影展不就泡汤了?” 张浩天想了想,说:“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争取在走之前把照片细分一下,确定几个主题,一边采访一边构思。” 三个人熬了整整一夜才把几箱照片理出头绪。天快亮了,张浩天揉揉腰看看表,说:“不早了,一会就要出发了,我回家下锅面条,我们吃了再走。” 田笑雨说:“我去下面,你俩休息一会。” 他俩回来,田笑雨已做好了一锅鸡蛋西红柿面。 李小虎美滋滋地吃着,说:“没想到你的厨艺突飞猛进啊!” 田笑雨笑道:“你是酥油糌粑吃多了,换一种口味啥都香。” 李小虎说:“德吉也给我做过米饭面条,可总有股酥油味。” 张浩天说:“有人给你做就不要挑了,有本事你自己做!” “从小我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到西藏先是吃食堂,后来就到你家混吃混喝,什么时候自己做过饭?”李小虎说完环视了一下温馨的小屋,感叹道:“多么熟悉的环境啊,我在这整整住了七年,二千五百个日日夜夜。原来这是我的床,现在变成了你们两个的窝,多想回来睡一觉啊!” 张浩天把碗一放,说:“别做美梦了,快吃,吃了走人。” 李小虎说:“看你凶的,我触景生情,怀念一下都不行吗?” 张浩天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是怀念吗?简直是胡思乱想!” 李小虎笑笑,说:“不知为什么,知道你们快走了,我总是情不自禁要回忆过去,好像我要告别这个世界了一样!” 张浩天说:“我们不是还没走嘛,别多愁善感!” 田笑雨说:“我们不走这还是你的家,想回来就回来,想吃啥说。” 李小虎说:“还是笑雨好,不像有些人,就爱耍大男子主义。” 张浩天不止一次听他这样说过,今天听了还是感觉很刺耳,问:“我有大男子主义吗?” 李小虎说:“大男子主义是你的一贯作风。” 张浩天又把目光转向田笑雨,问:“是吗?” 田笑雨看了他一眼,说:“是的!”见张浩天瞪着自己,又笑了,“不过有时候,还觉得你的大男子主义挺可爱的。” 李小虎“哟哟哟”叫起来:“真是肉麻,还喜欢大男子主义,你是被他奴役惯了吧!” 田笑雨拍拍桌子,说:“快吃,吃了走人!” 李小虎慢腾腾地喝着汤,说:“急啥?” 张浩天指指表:“看几点了!” 按照洛桑的安排,张浩天来到日喀则市对刚刚通上自来水的居民小区进行采访,这也是他离开西藏前最后一次采访。由于前年去胡坤家,亲眼看见了当地居民的生活条件和环境卫生状况,张浩天随后进行了专题报道,又向市政府多次建议和呼吁,持续跟踪和连续报道,终于在多方努力下,把日喀则市城市改造项目列入建设工程。今天就要看到成果了,他迫不及待赶去采访。 他先来到自来水厂采访。一个操着浓浓上海口音的技术员领他来到厂房参观,说:“过去整个日喀则市仅有一个小型自来水厂,生产出的饮用水不达标,水量也不能满足一个城市的基本需求,许多人还去河里取水。没想到他们就这样坚持了这么多年。” 张浩天问:“西藏地处青藏高原,到处是冰川河流,水质清纯,人类活动又少,为什么水还要经过水厂处理后才能饮用?” 技术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这么简单的,看起来很纯净的河水,但不一定适合人饮用。比如,人畜共饮一个水源,水就会受到污染。加上水的硬度c矿物离子的数量不达标,水中的有害成分不经过处理,人喝了是会生病的。过去的水厂由于设备落后,输送过程中机器油污c管道锈蚀又造成了二次污染。” 张浩天点点头,问:“现在这些设备都是最好的?” “我们用的所有设备和材料都是国内一流的。这项工程原计划投资二千多万元,实际上增加了一倍。从施工建设到投入使用只用了短短十一个月的时间。速度之快,质量之高都是我们上海自来水厂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张浩天摸了摸崭新的水泵,又看了看粗大的输水管,说:“听说你们还铺设了十五公里的城市下水管道。今后市区的环境卫生和市容市貌会得到很大改观啊!” “现在市区百分之八十的地区都用上了我们厂的自来水,凡是五保户和特困户,我们一律免费供应,这些费用都由我们厂家来承担。”技术员面带微笑。 “你们不光投入巨额资金和设备,还带来了新技术,免费为当地培养了一批管理人才和技术人员。日喀则人民感谢你们啊!” “新建的水厂可满足日喀则市未来二十年的生产生活用水。而且我们还充分考虑到城市规模和未来的发展,留有足够的空间。” “经济在发展,城市人口也在不断增加。你们考虑得很长远啊!” “是要用发展的有眼光看世界嘛!”技术员说。 从自来水厂出来,张浩天在居委会主任的陪同下走进社区采访。刚进社区,就听见居民奔走相告:“来水了,来水了。”看到居民立刻回到家中打开水龙头,把盆盆罐罐放在哗哗流淌的水管下。他们蓄完了自家的水又跑到邻居家帮忙,分享着用上自来水的喜悦。 张浩天来到一户居民家,看见女主人正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自己的孩子翻出所有能盛水的器具蓄水。张浩天向她解释:“通了自来水,随时都会有水流出来,再不用存水了。”女主人毫不理会,依然和她一群孩子跑进跑出。直到水桶c铁锅c锅盆c塑料桶全部装满了水,再也找不到可盛水的工具,一家人才停下来,心满意足地看着居委会主任和张浩天。 张浩天正要问她此时的心情,女主人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一个铜勺舀出一瓢水尝了一口,舔了舔舌头,笑了一下,又舀出一瓢水逐个喂给大大小小的孩子。孩子们的表情和她惊人的一致,舔舔舌头笑了。一个调皮的孩子趁大家不注意,又跑去拧开水龙头,好奇地看着水“哗哗”流出来。其他孩子也奔过去开开关关,不亦乐乎。女主人见流出的水转瞬即逝,大惑不解。她四处看看,又弯腰在地下摸了摸。孩子们也顺着水流的方向追寻到院外,左瞧右看,一家人的样子既滑稽又好笑。 居委会主任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白色上水管和灰色下水管,耐心地给他们解释来龙去脉。张浩天也打开水管给他们讲解其中的原理,一遍遍示范给他们看。可等他们离开,她还对着水龙头和她的孩子们咬着手指头遐想。 张浩天又来到一个藏族大爷家。院内阳光明媚c鲜花盛开,太阳灶把一壶刚从自来水管接来的水烧得“嗡嗡”响。老人正和孙女抬水浇花,见张浩天背着相机走过来,就指着红色塑料桶里的自来水不停念叨“上海”。 主任告诉张浩天,当大家知道是上海自来水厂帮助我们用上自来水后,每个人都记住了这个城市的名字。老人说:“自己就爱养花弄草,可是过去需要到井边去抬水,吃饭洗衣都舍不得用,哪还舍得给花浇水。浇一次花要费不少力气,基本上是全家总动员。现在用水方便了,准备再多养些花,把院子都种满花花草草。” 张浩天在盛开的格桑花前为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大爷又拉着张浩天来到院子外一口深井旁,执意要在这留影纪念。他说:“没有自来水之前,周围几里远的居民都要到这里打水,每天早上天不亮,人们就背着水桶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冬天井边结了冰,又湿又滑,不小心就会滑到井下去,有的还在这里摔断了腿” 主任接着他的话说:“家中有劳力的还可以到井边打水,没有办法的就只能就近到河里取水,不方便又不卫生。” 老人说:“我家地势低,过去,一下雨污水就倒灌进来,门都出不了,我们只好抬土来垫,可没多久又被水冲平了。” 张浩天环视着整齐的街道和干净的小区,想起过去在污水横流的街道艰难行走的情形,笑了起来:“这下好了,排出的污水都顺着地下管道流走了,再也看不见污水横流,垃圾遍地了。” 大爷说:“用上自来水,吃上干净水,这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啊!” 做一个有温度,有力度的记者!这是张浩天到西藏在自己职业生涯最初定下的目标。在就要离开这块土地之时,他为自己又向这个目标迈进一步感到由衷的欣慰。 从自来水厂出来,张浩天看时间还早,就对洛布顿珠说想去看看尼木大桥上的同学胡坤。洛布顿珠说:“我本来想去甜茶馆喝碗茶的,但是,一个神对我说,必须去江边转一圈!” 张浩天问:“一个神对你说?” 洛布顿珠说:“快走,快走!”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车终于开到了尼木大桥。张浩天远远看见几个桥墩立在雅鲁藏布江宽阔的河面上,东边一侧已有部分桥面延伸到了江中。大桥辉映着夕阳的光芒,美好宁静,没有什么可疑的啊?张浩天探头向大桥方向张望,寻找着胡坤的身影。这时,见七八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沿着公路朝他们奔来,对着奔腾的江水又喊又叫。 张浩天立刻喊洛布顿珠停车。他跳下车走到江边,看见河中一个人抱着一块硕大的胶版随波逐流。那人几次想划到岸边又被江水冲走,眼看体力渐渐不支。张浩天朝下游看了看,发现不远有一处沙洲,便朝水中的人大喊:“不要急,再往下飘三十米有一个浅滩,一定要想法在那里靠岸。”说完,边脱衣服边跑。 待那人接近,张浩天抢先跳下水中扑上去,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那人的速度立刻慢下来,但随着惯性还是带着张浩天继续漂流了一段,胶版不断撞击着那人的脸和头。前面十多米远的狭窄地带布满了礁石,如果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张浩天大声喊:“把板子扔掉。”那人已没多少力气,但听了他的话,不但不松手反倒把板子抓得更紧了。张浩天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衣服顺水飘,再次寻找机会。当一个大浪把他们推向岸边时,张浩天抓住了一块岩石。他把身体靠过去,这才脱离了湍急的主河道。赶来的工人把他俩拖上了岸。 工人们喊着“胡工”,七手八脚地对救上来的人慌乱施救。张浩天扭头一看,地上躺着的人果然是胡坤,便挣扎着站起来,把已有些虚脱的胡坤拉到斜坡上,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不一会胡坤吐了几口水看着周围的人,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洛布顿珠把张浩天刚才扔在路边的衣服拿来给他披上。张浩天拉下来盖在胡坤身上。慢慢恢复神志的胡坤坐起来,看着身边湿漉漉的张浩天,有气无力地说:“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来了?” 工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要不是他跳下去一把抓住你,你早就去找马克思了。” “我眼睁睁看着,就差两秒钟你就被江水卷走了。” “我们也想跳下去救你,可没一个会水的,只能顺着河水跑。” 胡坤抓住张浩天的手,说:“你是专门从拉萨跑来救我的?” 张浩天看看洛布顿珠,想起他说的“一个神对我说”,惊讶不已。 洛布顿珠第一次和张浩天去日喀则就见过胡坤,当时看见他在修涵洞就很感动。在草原送给宋建华一把藏刀时,也想给胡坤一把,可后来迟迟没有找到好工匠就放弃了。听张浩天要来看胡坤,也很想来见见他。“神对我说”只是洛布顿珠的即兴发挥,没想到发生了奇迹。此时,洛布顿珠顺水推舟,说:“我们就是接到了神的旨意才赶来救你的。我们马不停蹄地跑来,刚走到这就发现了你!” 工人听了他的话,添油加醋。 “西藏这个地方就是神,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一定是天神显灵了,通知了一个会游泳的赶来救你。” “不差毫分刚刚赶到,不是神安排的还能是谁?” 胡坤问张浩天:“你真的听到了神的召唤?” 张浩天说:“我有那么神吗?我就不明白,命都快没有了,你还死死抱住这块破板子干啥?” 工人们又说开了。 “他就是为了抢这块模板才跳进江里的。” “为了捞这块模板他连命都不要了,你还让他松手?” 张浩天看看模板,问:“什么主贵东西,连命都不要?” 一个手上缠着纱布的工人说:“这是我们建桥用的,离不了。” 胡坤朝他们挥挥手,说:“都走吧,我要脱衣服晒太阳了。”见工人们还围着他,就站起来松裤带,“听见没有,别说我当众耍流氓啊!” 一个工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胡坤,把大家推上公路。 见他们都走了,张浩天也站起来脱光了衣服,把自己和胡坤的湿衣服铺在滚烫的沙土上。俩人面朝太阳躺在沙地上,不一会儿,在太阳的烤照下,他们的身体和衣服都腾起一缕缕青烟。 胡坤问他到底来干什么。张浩天把在日喀则采访的情况告诉他。胡坤说:“有自来水用了,再也不用担心婆姨把我儿子倒进井里了!” 大桥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河谷里风沙弥漫,阳光刺眼。张浩天说:“没想到你们的环境这么艰苦,工作这么危险。” “尼木大桥是西藏地区单孔最大跨径的拱桥。为了完成这座桥的拆模任务,我们几个工人在冰冷的江水中泡了整整一个多星期,每次上来都浑身哆嗦,高烧不止。在沉井施工浇筑混凝土时,我们都是连续施工,不能休息。尤其是石料封底填心期间,我们昼夜作业c通宵达旦,工地上灯火通明,分不清白天黑夜。”胡坤把热沙撒在肚皮上。 张浩天坐起来,看着夕阳中的大桥,说:“建一座桥太不容易了!” “刚才手上缠着纱布的那个工人,前天作业时被滑车咬掉了一根手指头,可他硬是不肯休息,坚持在工地上干活。还有一个和我很要好的技术员,去年修桥时被炮炸死了。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个阳光四射的早晨,他再也听不到大桥竣工的礼炮声了!” “自从到了西藏,你就在中尼公路上摸爬滚打。十年的青春和光阴都献给了这条永远也修不完的公路啊!”张浩天说。 “我曾经很多次想去中尼公路的大都市上海去看看那里的繁华,去过几天他们那样灯红酒绿的舒适生活!可是一想到那头的咖啡和香槟同这里的酥油和糌粑隔得那么远,我就没有了勇气!”胡坤拍拍自己有些变形的膝关节,“看我原来壮得像头牛,现在走路都打颤。这腿,一变天就痛。都是这河风吹的,雪水泡的!” 张浩天看了看他红肿的腿,说:“刚才在冰水中又泡了那么久,更痛了吧?” “你应该问我值得吗?”胡坤看了一眼身后刚刚铺上柏油路面的公路,自问自答,“不管那头的上海人是否理解我们高原人的情怀,但是想到我们把路修好了,你从拉萨来找我比过去容易多了,就觉得值!可是青春就这样一点点被高原的风沙吞噬掉,我又在想,如果哪一天我死在这条公路上,会不会有人还记得我?如果人生还有一次选择,我会不会再来西藏?” 流淌的江水泛着太阳的余晖,像是永远也讲述不完的故事。张浩天看着突然深沉起来的胡坤,说:“人生就是一条河,我们不要试图去改变河流的方向,而是要让自己在这条河里流得欢畅c自由和快乐。追求梦想,就是顺从内心的欲望和渴求,就是得到精神和情感的愉悦和满足。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以为我们得到了想要的。” “是的,这样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张浩天一笑,把目光投向江面,说:“时间像流水一样。当年,我们在拉萨河畅游仿佛就在昨天的事情,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其实,我最怀念的,还是在你驻村建的那座无名小桥。新桥建成那天,全村人都来给我献哈达c敬青稞酒。我从头喝到尾,醉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那一次,我把我后半辈子的酒全喝光了。” 张浩天笑了,说:“能不醉吗?那可是全村人送来的酒啊!” 胡坤把腿埋在温热的沙土里,说:“还有那条羊腿,后来才知道,你为什么打死都不吃锅里的肉。原来你们是用长蛆的肉给我炖的汤。” 张浩天忍不住笑了起来,抓起一把沙撒在胡坤的大肚皮上,说:“你是建桥的功臣,那是专门犒劳你的,我怎么敢和你抢。” “够坏的。”胡坤捶了张浩天一拳,看着他“你们什么时候走?” 张浩天看着晚霞,深深吸了一口清凉凉的河风,说:“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执行采访任务了,回去帮小虎举行完摄影展就走。” 胡坤扯过地上快干的衣服,说:“是该回去了,你看我儿女成双,大的都上学了,小的也满地乱跑。你和笑雨也该回去要个孩子了。” 胡坤不经意的话再次荡涤起张浩天沉积在心底的痛,伤口又汩汩流出血来。他盯着江面,仿佛看见江水中的鱼正在撕扯c啃咬c吞咽自己的孩子。他低着头在沙堆里搓着自己的脚。 胡坤顿感到慌乱,急忙解释道:“我是说你俩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啊,要是有了孩子就更好了!”说完又感不妥,“我是说,你儿子如果还在的话都三岁了!”这更不合适,他打了一下脸,语无伦次起来,“我是说孩子我” 张浩天抬起头,重重拍了他一下,说:“好了,我该回去了。跑这么远,就是想看你一眼。” 胡坤站起来,说:“天都快黑了,走什么走。去我工地,我亲自给你炖条雅鲁藏布江的无鳞鱼!” 张浩天还在推辞,但已被胡坤推上了公路朝大桥走去。 胡坤说是给张浩天亲自炖鱼,可是回到工地就身不由己。他一会跑去研究图纸,一会组织工人施工,这个叫那个喊的,忙得不亦乐乎。张浩天和洛布顿珠在江边洗鱼。张浩天突然想起洛布顿珠折断人家鱼竿的事情,问:“今天我们要吃这么多鱼,你不会把锅给我们端了吧?” 洛布顿珠看看还泡在冰冷江水中的胡坤和工人,说:“干这么重的活,难道就给他们喝几口江水?吃鱼算什么,我要是有头牛就给他们牵过来!” 洗完鱼,张浩天见胡坤还不回来,就走进厨房准备做饭。看见一个菜盆里放着一棵酸白菜,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炖了一锅酸菜鱼。可天已经黑了,一锅鱼都凉透了,胡坤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张浩天就跑到桥下去找他们。 灯光照射下的工地如白天一样,红旗招展c寒风呼啸。由于设备简陋,许多工序都是人工操作。胡坤和工人们泡在齐腰深的水里灌注水泥柱。他们满脸是汗,浑身是土,水中的光影寒冷而婆娑。难以想象长时间泡在高山雪水融化的冰水中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上半身在出汗,下半身在结冰,是什么滋味。 张浩天坐在江边看着他们,内心难以平静。 洛布顿珠站起来,说:“我去给他们准备点酒!” 酒菜都凉了,胡坤他们终于回来了。胡坤走进帐篷就喝了一大口酒。张浩天把一床被子披在他身上。胡坤还不停发抖,说:“快冻僵了,暖和暖和!”张浩天把一锅鱼端上来,工人们一哄而上。 胡坤边喝边说:“建桥是一个复杂程度极高的工作,尤其是我们刚才对设计方案进行的一次测试,需要许多人通力合作,一鼓作气。各个项目的工程师都齐聚这里,每一个部件都要在要求的时间摆放在精确的位置。只有一次机会,不能有任何差错,失败了就会前功尽弃。”见张浩天认真地看着自己,胡坤喝了一口酒,“你知道我又创造了几个第一吗?在西藏能做这个技术的桥梁工程师可不多,我能成为其中的佼佼者,感到很自豪。我是一个推动西藏历史进程的人” 张浩天觉得胡坤的豪言壮语不是酒话,也不是自吹自擂。他端起酒杯和胡坤碰了一下,说:“今天西藏的交通正一点点改变着大地的面貌,改变着群众的生活。你们是功臣!” 胡坤给他夹了一块鱼肉,说:“记者也是功臣,没有你们的宣传,谁知道我在干啥!” 张浩天看见鱼肉,愣了一下。这几年,他几乎把鱼肉戒得彻彻底底,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总会勾起痛苦的回忆。但今晚他不知是浴火重生了还是破茧化碟了,不但吃了雅江原汁原味的无鳞鱼,还喝了酒,而且喝得酩酊大醉。最后竟然走不动路,被胡坤找人抬进了帐篷。 张浩天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整夜都在做梦,时而梦见自己在泥泞中艰难挣扎,时而又在暴雨中奋勇前进,时而在荒滩上四处奔跑,时而在雪峰上顶风冒雪 当胡坤把他摇醒时,太阳已把桥下的江水照得金光闪闪了。张浩天站在桥头和胡坤深情拥抱,依依惜别。车开出了很远,张浩天还看见胡坤立在晨风吹拂的桥头,不停挥手 临近中午,张浩天的车穿过曲水大桥奔驰在拉萨河谷的公路上。看见路旁高大整齐的白杨林从身旁一一闪过,张浩天忽然想起了王雪梅,想起了她种下的那棵树,还有树上刻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天”字。张浩天示意洛布顿珠停车。 他走下公路,踩着乱石头行走在宽阔的河谷中,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那棵白杨树。和上一次相比,白杨树已经高了许多,粗壮了不少,树叶茂密,树干挺拔,每一根枝条都笔直地指向蔚蓝的天空。 他轻轻抚摸着刻在树杆上的“天”字,眼前又浮现出和王雪梅一起种下这棵树时的情形,耳旁再次回想起她满怀希望的声音——“我要让这个‘天‘字长到天上去。”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当时自己根本不懂,还胡乱联想猜测,只有她自己知道寄托了多大的一个心愿啊!时至今日,张浩天依然无法定义自己和王雪梅的这份感情,只觉得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像这拉萨河谷的微风,轻柔而温热! 秋日的拉萨河畔很美,事实上什么季节都很美。河水泛着亮光,微波荡漾,和那年同王雪梅一起乘坐牛皮船荡漾拉萨河时一模一样;河中央的沙洲一片一片,上面的枯草依然红的绯红c黄的金黄c绿的深绿,明媚耀眼。水鸟还在河面飞翔,起起落落,扇动轻盈的翅膀。只是河岸上桃红色的影子没有了,坐在土坡讲童年故事的人没有了,迎着霞光飘动的歌声也没有了! 太阳落下去了,但是,拉萨河畔依旧那么迷人,就连灰蒙蒙的天c光秃秃的山和亮晶晶的石头都散发出有诱人的光彩。张浩天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对这里的山c这里的水c对河中冲刷过千年万年的石头深藏一份眷恋。 秋风阵阵,金黄的树叶一片片落下。张浩天再回头,看见河谷依旧洒满了太阳的余辉,静静流淌的河水带着情意绵绵的情感,像是在述说尘封的往事,那棵参天的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已经变成了对王雪梅的深情道别和那段往事的不舍眷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秋天的麦浪 此时的田笑雨正奔赴昌都采访,一路上的所闻所见都感受着西藏十年来的发展变化。林芝八一镇,这座新型城镇的面貌日新月异,由兄弟省市援建的高楼和道路比比皆是,街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游人。毛纺c电力c木材加工c造纸等企业如雨后春笋。这个风光秀丽,美景如画的旅游小镇成为了高原上一颗耀眼的明珠。 在湖水清澈,波光粼粼的易贡湖旁,看到西藏高原唯一的一个茶场在援藏省份的帮助下改良升级,更新换代。茶园经高山雪水浇灌,得冰川雪野之灵气,生长的茶叶颜色鲜嫩,清新润泽。工艺提高后,茶厂不仅可以生产红茶c春茶c黑茶等多个品种,还积极筹划秋茶种植,产品开始远销国内外。 在昌都左贡农业开发区,看到当地农牧民在兄弟省市的帮助下积极拓宽农牧民增收渠道,调整农牧业布局和产业结构,建起了葡萄c核桃c石榴c蔬菜和畜禽养殖五大生产基地,形成了产业化经营模式。农牧民增收致富,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剩下的采访内容和刘敏有关,田笑雨径直去找她。得知刘敏去了青稞生产基地,她又直奔过来。 秋色浸染的河谷弥漫着浓郁的麦香,涓涓雪水滋润着“藏南粮仓”肥沃而宽广的土地,几头肥壮的黄牛在麦地里啃着秸秆,星罗棋布的民房前院后屋堆满了收割的青稞。 田笑雨走在棋盘一样的田埂上,向一个正在捆扎秸秆的农户打听刘敏。他朝半坡上一个院落指了指。田笑雨看到刘敏正和几个人在屋顶晾晒青稞。刘敏听见有人呼唤,抱着青稞四下张望,看见田笑雨站在宽敞的院落里向自己招手,她笑了一下,把头上的毛巾摘下来大声喊:“上来!”田笑雨左顾右盼,不知从什么地方上去。刘敏有些着急,指了指屋后的斜坡,说:“从后面绕上来就一步登天了。”果然,田笑雨顺着屋后一条小路走上来,看见一块木板搭成天桥,两步就上了屋顶。田笑雨问:“房屋为啥要建在半坡上?” 刘敏笑了起来,说:“脱离群众了吧?这条小路是专门为拖拉机修的,割下的麦子顺着这条路就运到了屋顶,晾晒c打场c脱粒一步到位,方便得很。”正说着,一辆拖拉机爬上斜坡停在屋檐下。刘敏和大家走过去轻松卸下成捆的青稞,挂在一个如云梯般的木架子上。田笑雨也学着他们的样干起来。农户笑哈哈地看着他们,一脸的感激。田笑雨问他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农户说:“感谢怒江河水的赐予,我家今年收获了五千多公斤青稞,留一些自己家吃,其余的全部卖给面粉厂,每斤价格比市场高出两倍还多。而这些青稞的价格更高!” 田笑雨问:“为什么?” 农户拍拍架子上的青稞,说:“这些青稞和一般的不一样!” 刘敏捡起一穗青稞在手心上搓了搓,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青稞,这是我们的稀有珍品——白青稞。它比一般的青稞颜色要亮c要浅c也更饱满,营养价值要高出许多。如果用它开发药品,把粮食当药品买,那得赚多少钱呀!” 田笑雨抬了抬脚,生怕踩碎了那些珍贵的青稞,说:“你的面粉厂刚刚建成,心又痒痒了?” 刘敏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嘛。面粉厂当年建设,当年投产,这也算是了却我离开西藏的最后一个心愿。” 田笑雨看着雪山下的万亩良田,说:“又一个梦想成真了!” “在这个县乃至整个昌都地区,如果都开展青稞深加工,把我们的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那将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那是一片希望的田野,麦浪翻滚,五谷飘香!” 刘敏看麦秸越堆越高,说:“太挤了,下去,带你去面粉厂看看!” 田笑雨笑起来:“知道你被评为了‘自治区十大杰出青年’,我就是专门来采访你的面粉厂的。今天好好和我谈谈!” “采访我?采访我还不如采访张浩天。你不知道吧,最初我来这里哭过鼻子,还是他让我留下来的呢!” “喔,是吗?给我讲讲!” 她们一边走一边说,刚走进制粉车间就看见工人们用叉车把刚脱粒完的青稞运进来。机器把一粒粒饱满的青稞筛选出来,运到下一条流水线进行清洗c去掉杂物,再送到一个密封的机器里烘干。刘敏介绍:“这个面粉厂去年11月才动工,今年就竣工投产了。有制粉和榨油两个车间,加工能力比手工磨粉提高了几十倍,不仅满足了本地区的粮食供应还外销一部分,大大减少了内地粮的供应。” 田笑雨说:“终于能吃到我们自己生产的糌粑面了。” “他们不仅给钱给技术,还为我们建起一条饼干生产线,帮我们建起一个现代化养殖场。我们利用粮油加工中的废料制作饲料,养鸡养猪。今年我们就向市场供应鲜肉11万斤,活鸡2800只,鸡蛋3万斤,利润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田笑雨在本上记着几个关键数字,说:“以后有了规模化生产,成本会进一步降低,效益还会大幅度提升。” “我们不能只靠国家拨款,更不能指望兄弟省市援助过日子,我们要变输血为造血,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建设家园。”刘敏又带田笑雨去看刚生产出的饼干。她说:“我们采用传统的石磨把烘干后的青稞磨成面粉,尽量保留青稞固有的特色和纯香,这样加工出来的面粉才不失青稞天然的味道。” 田笑雨看见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把调和好的酥油和白糖渗进磨制好的面粉中,机器很快将它们搅拌在一起,由运输带送到一个个模具上,转眼间青稞面就被压成圆形的c带着花纹的面片送进一个庞大的烘箱。另一端,青稞面就脱胎换骨变成了一片片可爱精致c香气逼人的饼干,从传送带的出口“哗哗”落进一个大铁盆中。顿时,满屋都弥漫着青稞和酥油的气味。 刘敏拿出一块饼干给已经快流出口水的田笑雨。 田笑雨说:“又香又甜,比我以前吃过的所有饼干都好吃!” “我们不仅可以用青稞面生产饼干,还有面包c蛋糕c面条多个品种。销路可好了,内地人都说这是他们花钱也买不到的绿色健康食品。目前,我们已与当地三百多户农户签订了青稞种植和收购协议,保证青稞供应充足,形成了强有力的生产链。不仅提高了农户的收入,还解决了当地的就业问题。” 田笑雨看着成箱码放的食品正一箱箱被搬上汽车,感叹道:“通过深加工,让青稞离开西藏c走出雪城,这是一场革命呀!” “是啊,做梦也没想到过去我们自己都不够吃的粮食还能销往内地。以后我们还要用青稞制作啤酒c饮料,再来一次革命。” 从面粉厂出来,她们穿过灌木丛,绕过田野。石缝间泉水涌动,一潭清水横卧脚边。刘敏捧起泉水喝了一口,说:“这口泉水井神奇无比,取多少水长多少水,永不枯竭,永不溢满。” 田笑雨说:“我们就要走了,但今后还有更多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来到这里。他们又会是一个光辉的十年c灿烂的十年!就像这涌动不止的泉水,源源不断,永不停息!” “记者就是能说会道!这个道理还挺深刻的!”刘敏笑道。 “是浩天对我说的!”田笑雨羞答答的说。 “哟哟哟,是浩天对我说的!”刘敏笑起来。 她俩不知不觉走到村头一个小磨坊。清澈的渠水翻起白浪有节奏地推动了木轮,木轮“吱呀呀”欢快旋转。走进磨坊,一位头上梳着花辫子的老阿妈正往磨眼里添加炒熟的青稞。一个小姑娘安静地站在一旁,咬着手指盯着旋转的磨盘。石磨轻一声重一声,平和而沉稳地响着,白花花的面粉从石磨边缘轻轻滑落下来,声音极细微,真切而温馨。田笑雨接过老阿妈递过来的木勺,小心往磨眼喂着青稞,看着落下来的面粉一点点堆积在磨槽里。 刘敏笑道:“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就知道从没干过农活。” 田笑雨只管笑,低头看着木板缝隙中流淌的河水。一群鱼儿正在争抢着磨坊里散落的青稞,腾出水面的水声和石磨的声响一唱一和。 刘敏说:“小时候我就经常跟妈妈去磨面。看着磨盘一圈圈地转起来,金黄的包谷就磨成了细白的粉末,觉得太神奇了。” 老阿妈微笑着看着刘敏,脸上是感激的笑容。 刘敏说:“原来老阿妈一家靠种地只能勉强维持生活,现在她的两个儿子都在面粉厂上班,一个女儿在果园工作,收入一下子比过去增加了好几倍。” 她们走出磨坊,坐在河边。刘敏看了一眼像蓝宝石和孔雀羽毛化成的深蓝湖水,又把目光移向秋意正浓的河岸,说:“这里下雪时美极了,山顶白雪皑皑,山间云雾缭绕,树木挂着雪白的外衣,肃穆宁静,而山下却涛声依旧,白浪滚滚。” “到西藏都十年了,这里的美景还是看不够!灿烂的阳光,纯洁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清澈的河流,什么时候凝望都激动不已。无论面对怎样的景色都仿佛在穿越时空!”田笑雨望着油画般的秋林说。 “是啊,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饱含深情,就是草地上慢悠悠走过来一只羊,绿坡上一棵歪歪斜斜的树都让人心生眷恋!真希望这里永远这么美!”停了一会,刘敏的思绪又绕回来,说着心中另一个梦想,“你看,这里的水多么清亮,到处都是雪山冰川c湖泊河流。如果把这些甘甜纯净的雪水收集起来,过滤之后卖到内地,那钱还不像滔滔的江水一样滚滚而来?” 田笑雨看着脸颊已经被高原紫外线彻底晒伤的刘敏,笑道:“你还想把孔繁森没有实现的梦想都变成现实?” “我们一直在说发展西藏特色产业,什么是西藏的特色?原生态c纯天然c没污染就是西藏的特色。只要找对了思路,我们的自然风光c特色农牧业c天然饮用水这些资源优势都可以转化为经济优势,变成提高人们生活水平的增长点。” “是啊,这里最美丽的蓝天c最圣洁的雪山c最干净的空气c最纯洁的水源,就是西藏最靓丽的名片。只要抓住产业发展重点,旅游c生物c特色农牧业都可以成为经济发展的支撑点。你说得太好了!” 刘敏笑了起来,说:“刚才那些话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你老公,你心爱的张浩天给我说过的话。那年我在搞乡村旅游时一筹莫展,就打电话向他求教。他专程跑来给我出谋划策,陪我转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对我说一定要像草原上的邦锦花紧紧依附于脚下的大地,把根深深扎在这片土壤才可能开出艳丽的花朵!当时我就记住了他的话,时刻装在心里! ” 田笑雨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清澈的河水翻起朵朵白浪,神情像是在欣赏,更像在追忆。她说:“真想再看一场雪再走!” “是该走了,尽管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去做,可是,女儿也不能不管啊!”刘敏说完,摸出一张照片带出一个糖纸人,说:“这个糖纸人是何帅给我做的。和他隔得那么远,想他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一看。这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啊!可是,前不久,他还差点给我离婚!” “听浩天回来说了。理解他的难处,也知道了你的不易!” “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选择一头!”刘敏收好糖纸人又把照片递给田笑雨。照片上,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站在青草茵茵的河边,拉扯着飘逸的红裙子,快乐地笑着。田笑雨动情地看着,忽然悲从心来。感觉画面中的小女孩正张开双臂向自己扑来,唇齿间一个扣人心弦的声音轻轻飘过来。田笑雨的眼眶湿润了,双手在颤抖。刘敏完全没有注意到田笑雨脸上的变化,说:“何帅非说女儿长得像他,你说说,明明和我一模一样嘛!” 田笑雨放下照片,楚楚可怜地盯着水面。刘敏立刻意识到什么,把照片夺过来装进口袋,看见田笑雨还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忍不住问:“我一直想问你们,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再生一个?” 田笑雨抬起头,咬了咬嘴唇。 刘敏又问:“你喜欢孩子吗?” 田笑雨点点头,泪滴在河里,寻食的鱼儿受到惊吓四处逃散。 刘敏意识到无论怎样小心措辞,挑起这个话题都是残酷的,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问下去:“那就是浩天不喜欢了?” 田笑雨摇摇头:“不,他喜欢,喜欢得要命。” 刘敏抓住她的手,问:“那你们还等什么?” 田笑雨轻轻推开她的手,伤心地望着水面。一条鱼儿高高跃出水面,又“咚”一声落下去,荡起的涟漪一圈圈蔓延开来,像心中放大了的痛苦。田笑雨把头扭向一边,看着青稞地旁慢悠悠走过来的一匹棕色马。不一会,一匹同样颜色的小马跑过来,撒娇似地在它身上蹭来蹭去。棕色马轻轻甩动尾巴远远地看着田笑雨,像是在怜悯c像是在安慰c像是在盼望。田笑雨抹掉眼角快被风干的泪水,笑了一下,说:“回去以后,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大家完成各自的采访任务重返拉萨,再次投入到李小虎的摄影展准备工作中。德吉领着一帮藏族朋友奔波在展厅和冲洗店之间。张浩天和田笑雨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帮李小虎做最后的筹划。 张浩天根据李小虎照片的内容,精心构思出几个板块。他说:“你们看这四个主题怎么样:辽阔秀丽的草原风光c雄奇壮丽的雪山冰峰c丰富多彩的艺术节庆活动和独具特色的风俗民情。” 李小虎说:“好,这些内容最能体现西藏的风土人情和自然风光,具有很强的代表性,一定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田笑雨说:“我也觉得不错,这四个主题几乎涵盖了雪域高原的全部特色,有自然景色,也有民族文化,相互衬托,主题突出,局部和整体相辅相成!”她又仔细谈了谈解说词的创作设想和文字风格。大家都一致赞同。李小虎很是激动。张浩天要求最后一次敲定送展的照片。德吉帮不上忙,看着他们眉飞色舞的样子笑。 张浩天拿起几张照片分析道:“这组照片真是太美了,无法取舍。蓝天c草原c雪山c羊群,自然和谐,宁静深远,呈现出青藏高原独特的自然风光,风格和内容极其吻合!” 田笑雨说:“这张牧民的笑容淳朴自然,发自内心。脸上的霞光柔和而温暖,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很美!” 德吉走过来看,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张浩天抽出一张,“这张不好,画面太暗,主体不突出,拿掉吧?” 德吉接过照片看了看,说:“我觉得挺好的,人是人,山是山,清清楚楚的,什么太暗c不突出?” 李小虎笑道:“你要是什么都懂,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田笑雨拿着一张孩子沐浴的照片,说:“阳光下的老人满目含情,温柔的手指轻轻划过孩子娇嫩的肌肤,撩起的水珠晶莹剔透,脚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很有动感!” 张浩天接过来看,赞美道:“是的,孩子光滑饱满的肌肤和老人皱纹密布的双手形成强烈的对比,视觉冲击力很强。” 德吉说:“我只是觉得好看,说不出你们那么多道理。” 李小虎笑笑:“你认为好看,那就一定好看!” 田笑雨又拿着一张照片描述起来:“黎明的曙光正透过木质窗棂斜射进来,照在这位慈祥的老人脸上。从他平和充满爱意的眼光和用力抽打酥油桶的双手中,我感到他对全家人的爱。” 张浩天补充道:“画面很有故事性,从一个独特的视角表达了作者强烈的思想情感。” 德吉一把抢过照片,说:“这是我阿爸!” 李小虎解释道:“那天早上我肚子痛,急着上厕所,看见阿爸悄悄起床,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打茶。他怕吵醒我们,动作迟缓而小心,打酥油茶时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点声音。我就偷拍了两张。” 德吉把照片拥入怀中,说:“我要留下这张!” 张浩天说:“小虎,我在想,你的每一件作品是不是都应有一个题目或表述一段故事,他们相对独立,又共同构成一个整体。” 田笑雨说:“观众通过对作品的欣赏,慢慢走进你的内心,和你交流c产生共鸣!” 李小虎捂住胸口,说:“想象一下,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人们伫立在我的画廊前,久久不肯离去,每个人都由衷地发出赞叹。第二天,我们的报纸c全国各大媒体,不,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的名字” 张浩天笑道:“这个世界突然多了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就像陨石落在地面上砸了一个坑那么突然!” 李小虎笑笑:“一开始也不想当将军,可是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就控制不住了!” 这时,洛桑和梅朵走进来,说:“知道你们到现在都没吃饭,给你们捎了几个包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小虎抓起包子咬了一口,说:“就等着一鸣惊人呢!” 洛桑说:“那天我去给你联系参展的事,人家一听是你,都说知道,就是为藏羚羊义卖摄影作品的大记者嘛!他们连简历都不看就同意了,还特意给你增加了展厅面积。” 李小虎笑道:“这么说,我还是沾了藏羚羊的光了?” 张浩天说:“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现场的音响c灯光c装饰,这些都太专业了,我们一窍不通,简直无从下手。” 李小虎说:“怕啥?我们去书店找书,现炒现卖! 第二天,三人一起来到书店。罗静知道他要找摄影方面的书,笑道:“小虎,记得你第一次来书店就要摄影书,十年过去了,怎么没有长进啊?” 张浩天忙解释是李小虎要办个人摄影展。罗静立刻肃然起敬,说:“这两天我们要搬新书店了,不好找。但是,今天就是大海捞针也要帮你找到!”说完,招呼其他营业员翻箱倒柜,终于从底层书堆中翻出几本,一看,正是他们想要的。 罗静说:“浩天,十年前你来书店,我就猜到你和笑雨会成一对。” 田笑雨问:“那时我们还没谈恋爱,你怎么猜到的?” 罗静说:“从你俩的眼睛里看到的呗。” 张浩天和田笑雨对视一下,笑笑。 李小虎说:“行啊,大姐,你还会算命?猜猜我啥时候生,男孩还是女孩?” “你大老爷们儿,啥也生不出来。”罗静笑笑,又仔细打量起李小虎,“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你家德吉已经怀孕了,是个千金。” “什么?”李小虎手中的书落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静说:“怎么,被吓住了,生女孩不愿意啊?” 李小虎说:“这也太神了,德吉怀孕我怎么都不知道?” 田笑雨捡起书,问罗静:“大姐,真的吗?” 罗静笑起来:“不信问他家德吉去。” 这时,杨丹丹领着蓉蓉走进书店。蓉蓉喊着:“干妈干爹。” 李小虎见到杨丹丹就说:“我有千金了!” 杨丹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张浩天说:“蓉蓉作文写不好,老师批评他好几回了。今天来给他买两本书。到时辅导一下他的作文!” “作文书,刚才我还翻到几本呢!”罗静拿来递给杨丹丹。 杨丹丹翻了翻准备付钱:“不错,都要了!” 李小虎挡住她的手,说:“我来!” 杨丹丹对蓉蓉说:“谢谢叔叔。” 蓉蓉说:“谢谢叔叔。” 李小虎不愿意,说:“谢谢干爹!” 蓉蓉拉着田笑雨的手,说:“我干爹是她老公,不是你!” “有志气,金钱也收买不了。”李小虎说。 张浩天问蓉蓉:“你爸呢?” “我爸去阿里了,他要写一本书,以后也会放在书店让大家看。” 张浩天问杨丹丹:“致远去阿里了?” “他的书已经写完,在最后定稿中。景点的调研也进入最后阶段,大半个西藏已经快跑完了,就剩下最远的阿里了。估计快回来了!” 走出书店,张浩天提议大家去布达拉宫广场看看陈西平。此时,陈西平正带着几个工人正在喷水池中测试水压。喷水池在音乐的伴奏下喷射出绚烂的花柱,一股股水柱喷上蓝天。陈西平脸上c头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李小虎走过去说:“我还以为你在什么地方跌到了,就在什么地方躺着不动了,没想到还是个工作狂嘛!” 陈西平看见张浩天,以为又是来说自己婚事的,说:“还带来了帮手。给你说,没戏!” 张浩天一时不知如何挑起话题,指了指快完工的广场,说:“西平,这么漂亮的布达拉宫广场,你们可给拉萨城增光添彩了。” 陈西平冷漠地说:“我不喜欢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也不喜欢我。 杨丹丹说:“这是什么话!唉,我说西平,过去就数你的笑话多,现在怎么暮气沉沉的?” “过去的我死了!”陈西平说完,用力拍打着脸上c头发上的水,摔得大家身上都是水。被水淋湿的陈西平比原先的样子更令人心酸,长长的头发沾满污垢,纠缠在一起垂在额头,看不清颜色的毛衣脱了线,挂在袖口上像缠着个蜘蛛网。 蓉蓉把手中的书晃了晃,说:“西平叔叔,你像个落汤鸡!” 陈西平嘴唇动了动,没有不说话。 “西平,还记得我们在布达拉宫脚下骑自行车比赛吗?你和宋建华骑一辆来追我和致远,结果我的高跟鞋掉下来,把你们摔了个大跟头。宋建华的眼镜腿断了,你的屁股也摔成了两半,哈哈”杨丹丹想用快乐的情绪带动沉闷的气氛,可话笑话说完只有她一人在笑。 骑自行车比赛的一幕还在眼前。当时,自己坐在宋建华的后座上,心里却想着哪一天能带着王雪梅一起飞奔骑自行车的人已经没有了,宋建华和王雪梅都飘走了!陈西平一屁股坐在地上,语气中透着无以复加的惆怅:“那已经是别人的传说了” 张浩天终于找到了机会,说:“你怎么这么泄气!带着爱情回到老家,又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人生又会是另一个样子。” 陈西平冷冷地说:“在一个地方跌到了,想再次爬起来不容易。” 李小虎气呼呼地围着陈西平转了一圈,说:“像你这样在一个地方跌到了,几年都不想爬起来也不容易!” 之后,大家再多的劝说都是善意的温柔,没什么实际意义。陈西平把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始终沉默无语。 这时,突然听见“突”的一声,强劲的音乐停了,巨大的水柱冲上天挡住了刺眼的太阳,顿时,每个人身上都是水。一个工人边跑边喊:“陈工,喷水管爆裂了,你快来看!” 陈西平“腾”地站起来,闪电一般奔过去。没多久,又一股水流带着钢管冲向天空,然后重重地落下来。接着,巨大的水声中夹杂着工人的喊叫声,人群乱成一片。 张浩天他们赶紧走过去,看见陈西平躺在地上捏着脚脖子痛苦不堪。工人说,刚才他正在指挥工人们抢险,突然一根断裂的钢管随着喷涌而出的水流冲出来打伤了脚踝。张浩天想把他扶起来,可陈西平努力了两次还是瘫坐在地。 赶来的队长对工人说:“快抬着去医院。” 经医生检查,陈西平脚踝骨折,软组织损伤。张浩天帮他办了住院手续,大家一直等他从手术室出来。队长他们急着回工地处理后续的事情,把陈西平交给了张浩天他们。 手术终于做完了,张浩天推着轮椅把陈西平送到病房。 杨丹丹说:“我留下照顾西平吧,学校放假了正好没事。” 田笑雨说:“你还是带着蓉蓉回去吧,我留下。” 张浩天说:“我留下,你们都回去。” 陈西平看见大家为了照顾自己争执不休,死灰一样的眼睛闪烁出一丝光亮,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李小虎看见德吉走了进来,就把大家推了出去:“都回去,都回去!这里有我和德吉就行了!” 张浩天觉得医院有德吉照应放心了许多,再说留这么多人的确没有意义,就对李小虎说:“那我们走了,明天我来换你!” 李小虎把大家送走,突然问德吉:“你是不是怀孕了?”德吉不好意思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陈西平,把李小虎拉到一边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李小虎笑出声来:“我还知道你怀的是女孩。”德吉惊奇不已,“上午才做的检查,医生都没看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李小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女孩男孩我都喜欢。” 德吉摸了摸被李小虎亲过的脸颊,对陈西平笑道:“看他高兴的样子,嘴上说喜欢,可我知道他想要男孩!” 陈西平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依然沉默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冈仁波齐下的脚印 此时的徐致远正一个人背着重重的行囊穿越在阿里辽阔的戈壁荒滩,行进在世界上海拔最高c道路最远c气候最差的高原公路上。寸草不生的沟壑因缺少雾气的遮掩,显得狰狞而凶险。冬日迟缓流淌的江水在夏季变得脾气暴躁,波涛汹涌。阴晴不定的天气变化莫测,雨雪冰雹交替上演。只有谷地间静卧的一湖碧水,始终保持着亘古不变的静谧,静观沧海桑田。徐致远无数次走过这里的雪峰冰川,戈壁荒滩,但此行的心情却异乎寻常的激动,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身体虽然疲惫,但精神始终饱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苦也觉得快乐。他深情地注视着苍茫大地,怕错过每一缕阳光c每一片云彩c每一滴雪水。他用心倾听着山谷里的风声c鸟叫c雷鸣,极尽全力想记住眼前的一切。 在白云缭绕c雾气浓重的冈仁波齐雪上路上,徐致远和远道而来的朝圣者一起行走在漫长的转经路上,感受着这里的宁静祥和,呼吸着最纯净清新的空气。他把捡了一路的垃圾放在一旁,坐在一块石头上掏出馒头慢慢啃着。看着朝圣者怀揣梦想用额头亲叩神山,用身躯拥抱大地,朝着心中最神圣的地方匍匐前感慨万千。徐致远无数次经历过这样令人震撼c心生敬畏的朝圣场面。但这次,他感觉自己和他们一样,也在以一个朝圣者的心态追逐心中的梦想,虔诚而执着。 在藏族人民的信念中,转神山一圈可以洗尽一生的罪孽,转十圈可以免下地域,转一百圈就可以立地成佛。而自己来这里不为转世轮回c不为涅槃重生c不为永生不死,只为心中一个小小的愿望,只为那一个承诺份坚持和一丝慰藉。 一个外国人背着几乎和他身高一样长的行李包走过来,高原的紫外线无情地改变着他的肤色。如果不是他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看不出他和当地人有什么不同。徐致远看着他从自己身边快步走过,不由得想: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风餐露宿c千辛万苦,只为看一眼c走一回。他来过,也就是来过,像风一样来过。走了就走了,不会留下一个脚印,不会带走一片云彩。带走的也不过是胶卷里亘古不变的几张景象和几个碎片的回忆。而我和他们不同,这里的一切都融入了我的血液c我的肌肤c我的灵魂。雪域高原改变了我,我也改变了它。虽然无法和那些匍匐在地的朝圣者相比,他们才是这块土地上的真正主人,就像紧紧贴在高原土地上的星叶草,就像深深扎根在雪域冰层中的雪莲花,但是,自己愿意和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同呼吸共命运,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让这里鲜花遍地c芬芳四溢。哪怕付出再多也矢志不移,心甘情愿。这么一想,徐致远觉得自己突然高大起来,伟岸了许多。 馒头太干,口干舌燥。徐致远拿起水壶摇晃了一下,水不多了,也许就是最后一口。他浅浅喝了一小口,掏出笔记录下转经路上每一座雪山和峡谷的名字,标注每一处险坡和急弯的具体位置。写下转经路上要翻越的雪山c这些地方的海拔高度c氧气含量和气温。哪里是暴风雪和山体滑坡的事故多发点,应建立哪些安全管理制度和应急抢险措施,哪里是朝圣者和游客的食宿点和聚集地,哪里是旅游禁区,哪条线路可以避开动物活动区域,应建立多少垃圾回收点等等,他都一一写下来,写得很详细。 徐致远把最后一滴水倒进肚子站起来,背上包继续前进。一只小狗不知为何,见徐致远起身突然离开主人随他前行。神山的一切都有它特定的神奇和来由。徐致远欣然接受了它,领着小狗朝一片经幡飘扬的山口走去。站在迎风的山坡,看见远处岩壁上铺天盖地布满了经文,一旁还堆着刻着六字真言的牛羊头骨和玛尼石。五颜六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歌唱。徐致远对此毫不陌生,但是今天的景象比他过去看见的任何一次都要隆重,场面盛大而震撼。徐致远呆呆看了一会。小狗叫了两声。他继续前行。 前方一处幽幽山谷,雨雾缭绕。一条细细的瀑布附着在黑黑的岩壁上,感觉流出来的水是浓浓的墨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徐致远很多次来过这里,每次都看见那光秃秃的岩壁被太阳烤得火热,没有生气,从没有看见过细小的水流,哪怕是一潭浅浅的水坑也不曾遇到过。今天怎么突然有水了,还飘着淡淡的雾气? 徐致远跑过去,看见的确是水,无比清亮的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无声无息。他弯腰贴着岩壁喝了一口,很凉,还微微发甜。他捧在手上送给小狗。小狗伸出舌头欢喜地舔着,连他手心里的水气都舔干净了。徐致远接满了水壶,感激地摸摸狗头,回到主路上。 刚刚爬上一个山坡,拐了一个弯,冈仁波齐突然就从云雾中跳了出来,一览无余。它圆圆的主峰覆盖着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洒满了黄灿灿的金子。刚才挡住它的那片乌云已经飘到了雪峰上方的天空,变成了七彩祥云。来了这么多次,他见到顶峰的全貌也屈指可数,今天真是太幸运了。徐致远笑了一下。作为导游,他知道气度不凡c神秘高深的神山冈仁波齐不是这么容易就让你一睹尊容,每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今天,是受到了小狗的指引才得到神山的眷顾。他再次对小狗笑了笑。小狗含情脉脉仰望他。 离开冈仁波齐,徐致远来到美丽清秀的班公湖。他看着蓝得令人心醉的一池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感觉这是湖水在亲吻自己的双脚,是在对自己表达感激之情,心中不免涌起一股豪情。忽然发现往日湖边洁白如洗的石块有些泛黄,他担心湖水已经受到了污染,便从挎包中取出玻璃瓶灌满水,准备带回去化验。 站起来时,看见湖面星罗棋布的岛屿上,有游客正在追逐轰赶鸟群。野鸭c天鹅和水鸥惊恐尖叫,扑打着翅膀起起落落,洁白的羽毛一根根从深蓝色的天空中缓缓落下,落在湖水里c飘向岸边的石缝间c钻进低矮的灌木丛徐致远在思考日益增多的游客对动物生存环境的影响,如何制定对策加以管理。 这时,他发现有人用鱼竿垂钓湖中珍贵的裂腹裸鱼。在高原河流水温低c冰冻时间长的严峻环境下,裂腹裸鱼成长缓慢,繁殖力极弱,一条一尺的鱼至少要生长十年,对水质要求很高,高原上只有少数几个湖泊可以见到。徐致远心痛不已,急忙上前呵斥,并把他们抓住的鱼放回湖中。转身又看见一个游客在岸边追赶一只受伤的红嘴鸥,他又吼又叫冲过去制止。不一会,又看见一个孩子握着一枚鸟蛋,赶紧要求他送回原处。没走多远,又和一位往湖中扔糖纸的游客争执拉扯,差点打起来。一直跟随他的小狗对着那人吼叫起来,并扑上去撕咬,徐致远明显占了上风,那人知趣而逃。 徐致远像一个班公湖的守护神在岸边来回巡游。突然远处一缕青烟引起了他的注意。跑过去一看,是几个背包族砍来一堆班公柳在铝锅中煮着一只黑颈鹤,火堆旁散落着鹤的内脏和羽毛。班公柳是成长在海拔4600米以上的一种小乔木,对保护班公湖湿地脆弱的生态环境至关重要,而黑颈鹤是世界上唯一生长和繁衍在高原上的鹤。 徐致远气急败坏,从地上抡起一根还未燃尽的班公柳就要打他们。背包族扔下还没有煮熟的黑颈鹤,逃之夭夭。徐致望着他们的远去的背影,怒气难消,抬起腿一脚踢翻了铝锅,滚烫的汤水顷刻间把他的脚踝烫伤。小狗追着背包族跑了一阵,但是忍不住锅里美食的诱惑,很快折回来把黑颈鹤拖出来,迫不及待地撕咬起来。 徐致远坐下来脱下打湿的鞋袜,小心清理着伤口,看着波光粼粼,风景宜人的班公湖忧心忡忡。看似景色迷人的班公湖其实生态环境十分脆弱,环境一旦遭到破坏就无法修复。游客增多,管理制度又严重滞后,给环境保护带来了诸多问题和压力。如何保护好高原上这难得的淡水湖资源和湿地珍贵的动物c植物,成了他的心头大事。 徐致远拖着伤腿在班公湖湿地停留了整整三天。一会骄阳似火,一会倾盆大雨,一路上凄风苦雨c历经磨难。想到就要完成自己夙愿,他满怀希望又无限喜悦。他深情地凝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认真记录下这里生活的每一种野生动物和植物,并就如何保护湖泊和湿地,维护生态平衡,建立游客管理制度提出了一系列具体意见。当他在本上记录完这一切时,发现自己烫伤的脚踝已经肿胀得和小腿一样粗了。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深表同情。 得赶紧去医院,徐致远对自己说。看见一辆就要离开的客车,他挣扎着走过去,可是还没等他走到跟前,客车就开跑了。 他斜躺在沙地上,脱下鞋子想仔细检查一下伤情,突然,太阳沉下去,大雨倾盆而下。他赶紧穿上鞋子加快脚步,可还没有走到公路上就一头栽倒在草丛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发现小狗还躺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他坐起来,感觉饥渴难忍,头疼欲裂。不能就这么死了!没有人知道自己在遥远的路上风雨兼程,也无人知晓自己在凄风苦雨中九死一生。但是,这都没有关系,要紧的是要把自己收集来的数据和资料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他摸摸怀中打湿的记录本,挣扎着站起来,艰难地走到公路上拦下一辆拉煤车,又朝下一景点奔去。 徐致远和小狗穿行在身披万道霞光c灿烂辉煌的土林中。他抚摸着被风雨侵蚀变得松动的岩壁,捡起一块被游客损坏的石块,仔细观察着景观的损坏程度。土林作为一种罕见的自然地理现象,除了自然因素的影响外,人为的破坏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力量。如果开发过度,不对游人恶意破坏c随意攀爬践踏的行为严格制止,土林很快就变成土而不成林了。用不了多少年,我们就再也看不见雄伟多姿c变化万千的千年奇观了! 徐致远这样想着,眼光扫过土林每一处角落。忽明忽暗的光影和梦幻般的景色,使他分不清是景色令人眩晕还是自己在发烧。他想爬到高处去看看,可是力不从心。他喘了两口气,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坐下来休息,清理了一下刚才的思绪,掏出笔记录下自己的种种担忧。 之后,他拖着沉重的双脚来到托林寺。小狗几天没有吃东西,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 托林寺像一颗明珠深藏于象泉河谷中,它享誉佛教国度,集佛像和异国建筑风格于一体,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凝结着多国工匠毕生心血和智慧的寺庙。看着昔日蜚声整个藏区,被誉为藏族建筑史上又一杰作的宏伟宫殿如今残败不堪,徐致远的心情更加沉重。迦萨殿内所剩无几的顶盖和破破烂烂的梁架,无声诉说着不堪回首的变迁岁月;集会殿的经堂佛殿,墙体剥落,壁画受损,地面坑洼不平,房梁歪歪斜斜;白殿的立柱虫蛀严重,殿堂里那些精美的反映宗教活动和牧民日常生活的壁画已黯淡失色,没有光泽。整个建筑群由于常年风吹雨淋,年久失修,加上人为的破坏已成残墙断壁,尽失风华。只有数座小塔串连而成的塔林依然在落日的余晖中静静矗立,呈现着时光倒流的沧桑和悲壮。 徐致远怀着沉痛的心情走出殿堂,站在佛塔下感慨万分。虽然托林寺已经满目疮痍,但是就是几尊残破的佛像和几面模糊不清的壁画也让人心生敬畏。这不仅仅是神的力量,也是后人对民族文化的敬仰和崇拜。如果那一天连这也看不见了,那我们只有凭空想象了。 徐致远的心很痛,但是脚上的痛突然袭上心头,中断了他的思绪。他慢慢坐下来,解开鞋带挽起裤腿,看见伤口已经红肿溃烂,火热灼痛。他揉了揉酸痛肿胀的小腿,把身体对着温暖的阳光。小狗爱莫能助,围着徐致远转了两圈,半卧在他腿边晒着太阳,时不时回头用怜悯的眼神看他。有了温暖,徐致远感觉好点了,又掏出小本记着刚才思考的一切。 他合上笔记本,发现几只飞虫正围着自己化脓的伤口飞旋。他赶紧放下裤腿,可鞋子再也穿不上了。他感觉心很热,身子却很冷。血液凝固了,流速缓慢了,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他咬着牙把鞋子穿上,扶住佛塔慢慢站起来。眼前是眩晕的太阳,刺眼的蓝天,梦幻的光束。徐致远深吸一口气迈开腿却顿感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确定正处级后备干部人选的会议马上就要召开,周逸飞翘首以盼。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目标一个个都实现了,但内心并没有得到满足,欲望反而不断膨胀c无法控制。就像坐火车,从最初只想有个立足之地到想要一个硬座,有了硬座还想要个卧铺,有了卧铺还想要个专列。欲望已经由过去的小虫长成了蛇c变成了蠎。 他们在会上说些什么呢?最后的结果又会怎么?正处级后备干部会有自己的名字吗?周逸飞在办公室坐立不安,走来走去。他决定去丁处长那里缓解一下压力。为了掩人耳目,他抓起桌上的文件夹走进丁主任的办公室。 丁处长显然知道他来的目的,还没等他开口就说:“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会还没有开始,你急啥?把心态摆正!” 周逸飞笑着说:“是c是。一定把心态摆正!”然后坐下来故作轻松地往椅子上靠了靠,“一会还请处长你多费心,极力推荐哟。有了后备干部这个资格我才好争取更大的进步嘛!” 丁处长笑了笑,说:“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对你知根知底,我当然会尽心尽力,何况你”他本想说“何况你老丈人在我女儿职务晋升中也出了大力”,但觉得过于露骨,笑了一下,“何况你年轻,又有专长,各方面条件都具备。我一定鼎力推荐!” “你对我最了解,你的话有分量,他们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回去耐心等结果吧!”丁处长把文件夹打开一看是空的,把拿起的笔扔在桌上,“空的也拿来了,你也太心急了吧,回去回去!” 周逸飞拿起文件夹尴尬一笑,退了出去。 人是回去了,可周逸飞的心还在会场上。会议一开始他就走到会议室门边,踮着脚尖贴在门边偷听。一阵小声的议论响起来,他立刻像兔子一样立起耳朵,整个身子贴成了相片。服务员开门出来差点撞在他身上,周逸飞不好意思地退后几步。服务员走远,周逸飞又重新贴上去,听到委领导说:“此次正处级干部的推荐,一定要严格执行规定,突出年轻化c专业化,同时还应具备相应的资格条件。现在我们就对以下人选进行讨论,请大家发表意见。” 这是他最关心的内容,可还没等到大家发言,服务员又回来了,而且进去之后还重重带上了门,里面一丝的风吹草动都听不到。周逸飞懊恼地回到办公室,感觉内心的燥热就像温度计的水银急剧飙升。他来回走动,心神不宁,一遍遍预测着最后的结果。该送的送了c该跑的跑了c该说的说了。表决心c套近乎,八班招数全部用尽,但是最后的结果不出来,悬着的心永远不会安宁。 他走了两步又打开门朝走廊瞭望,走廊里鸦雀无声,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为了好听外面的动静他有意留了半个门。转身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滚烫的水让他差点叫出声来。他把开水吐在地上,又看看墙上懒洋洋跳动的石英钟,恨不得爬上去旋转几圈。正当他的心七上八下的时候,会议室那边有了响动,嘈杂的脚步声和低声的谈话声由远及近。他赶紧关上门回到座位上,盯着电话机。和预料的一样,电话很快想了起来,他一把抓起来,是丁处长的声音:“祝贺你!” 成功了!周逸飞放下电话想欢呼,可是不能欢呼。他解开领带跳了一下,端起凳子转了两圈,觉得这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喜悦,又把皮带松了松,走到大镜子前怪模怪样地扭起屁股来。他觉得浑身的血液快速地流动着,心都在唱歌,连身体里的胆固醇都变成荷尔蒙分泌了出来。他忍不住想:权和钱都喜欢,但是,说实话,还是当官舒服! 兴奋劲终于过了,周逸飞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心情,摸了摸油光发亮的头发,又系上鲜艳的领带走出门,准备去参加新闻发布会。 周逸飞走进会场就看见张浩天和李小虎坐在记者席和梁主任侃侃而谈,看起来他们表情轻松,气氛融洽。周逸飞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在中间靠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比他以往小心谨慎,千挑万选的座位又提前了两排。他觉得这个位置更适合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心情。他和所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微笑c点头c招手。他觉得会场每个人都在看他c议论他c赞美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放在油锅里的大龙虾,想不红都不行。他美滋滋地幻想着:这样端庄的会场c这么隆重的气氛,如果今天是自己正处任命发布会该有多好啊!不,什么时候自己坐上了主席台,成为讲话发言的领导就更好了。在聚光灯下让万人瞩目多过瘾啊!不,这还不够,哪一天自己要是成为主席台上领导的领导那才叫真正的好。那时的我上电视c上报纸,每天的生活都可以新闻直播,多风光,多神气啊! 正想入非非时,宣传部领导走上台前,站在“信息发布会”的会标下,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珠峰昂首,雅江欢腾,在这格桑花盛开的美好时节,我们迎来了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纪念日。借此机会向大家通报庆典活动的主要内容和筹备情况” 张浩天在主持人宣布记者提问后第一个举手:“此次庆典活动空前隆重。请问代表团将参加哪些具体的庆典活动?” 部长回答:“代表团将抵达拉萨参加庆典活动并发表重要讲话,并向大会赠送贺幛,同拉萨各族群众在罗布林卡参加盛大游园活动,看望离退休老同志,慰问驻藏干部职工” 部长回答完毕,张浩天又紧接着提了第二个问题:“刚刚竣工的布达拉宫广场将成我们的重要活动场所,也是游客观光的主要景点之一。请问届时将举行哪些庆典活动?” 部长见他穷追不舍,又看看纷纷举手的中外记者,犹豫一下,回答道:“布达拉宫广场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城市广场,集休闲c文化c集会等多功能为一体。届时,领导将为广场竣工剪彩并发表讲话,拉萨市的干部群众将在广场集会,举行各类文化娱乐表演节目” 张浩天刚坐下,来自各地的记者纷纷举手提问。发布会结束,记者们又进行个别采访。周逸飞依依不舍地站起来,看见会场的人都陆续散去,张浩天他们也不知去向。他整理了一下压皱的西服走出会场。出来就看见一辆检察院的车停在一排柳树下,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两位穿制服的人径直走过来,问:“请问你是周逸飞吗?” 周逸飞战战兢兢回答:“是” 对方说:“跟我们走一趟!”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架到车上。 周逸飞挣扎着喊叫:“抓我干什么,你们搞错了!” 没走远的人都朝这边看。张浩天和李小虎也看见周逸飞被推上了警车,俩人面面相觑。 周逸飞被带到一间空荡荡的小屋内,一张沙发,两个木凳,连个茶几也没有。他朝沙发走去,被随后跟过来的两个办案人员拉到木凳上坐下。沙发被他们占据。周逸飞极不情愿地坐到木凳上,还没有调整好姿势,其中一个胖子就问:“交代吧,你在股票上投了多少钱,都是哪来的?”直奔主题,没有绕圈。 周逸飞还不习惯坐在这样一个黑乎乎的地方,更不舒服有人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他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胖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说:“说,这么多钱,哪来的?” 周逸飞这才开始正视他,慢慢想着他的问题,说:“我自己的工资,加上股市赚了一部分,不到十万吧?” 大个子问:“你十年工资会有多少钱?你有啥特殊贡献,国家给你发双份工资吗?” 周逸飞没有想到一出口就被他抓住了把柄。虽然底气不足,但他的口气还是很硬:“我和我老婆两个人的工资!” 大个子问:“你和你老婆都把工资放在股市了,难道你们不吃不喝不养孩子了?” 周逸飞也觉得漏洞百出。从结婚开始,黄菲菲每个月都把工资花得精光,两个人常常是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要常常去老丈人家蹭饭才能勉强度日,哪来的存款?对,有一部分是后来以权谋私的好处费,但由于自己胆小,收下的钱不是上交了,就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一分钱也没有动过。这还得感谢梁主任,要不是他关键时候的提醒,今天自己还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坐在这里,但这些不能原原本本给他们都说出来。他辩解道:“我们的日常开支很小,孩子也基本上花岳父岳母的。” 胖子问:“那你老婆的股票交易卡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周逸飞的头“嗡”一声,问:“有多少钱?” 胖子大声说:“比你说的数多五倍!” 周逸飞还没来得及换算过来五倍是多少就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回顾了一下目前的股市行情,又添足了水分,还是凑不够他说的五倍,想再找点理由,可绞尽脑汁也不能自圆其说,只好扶住凳子说:“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办案人员把几张纸抽出来递给他:“自己看!” 周逸飞仔细辨认着股市交易卡上面的名字和交易记录,的的确确是黄菲菲的,交易的钱进进出出,数不清后面有几个零。他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胖子厉声说:“问你呢!” 周逸飞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对方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那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叫我们。”说完关上门走了。 周逸飞站起来追到门口,又打又敲,外面无人回应,只好回到凳子上坐下。冥思苦想了好一阵也没有头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刚刚获得的正处级后备干部资格肯定没戏了。不,有可能现在的职务都要抹到底,更有可能连公职c党籍都会被开除。他沮丧地抱着头,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放在油锅里炸糊了的大龙虾,红色变色了黑色,香味变成了糊味。想着自己苦苦追求了十年的仕途就要毁于一旦,他肝肠欲断。 天快黑了,肚子“咕咕”叫起来。他喊“渴”,没人理会,又喊“饿”,没人回应。当他扯着嗓子喊“尿”时,门开了。两个持枪把门的武警战士把他带出去又带回来,门再次“砰”一声关上。周逸飞站了一会儿刚准备坐下,突然意识到沙发空了这么久竟然忘了坐。他一屁股坐上去,感觉比硬凳子舒服多了,可没坚持多久,腰酸起来c背也痛起来,干脆侧身躺在沙发上。 天色黑尽,屋里的气温一点点降下去,他环视空荡荡的房间,踌躇了一会儿,站起来又去敲门。门打开一条缝,有人问:“想好了吗?”周逸飞回答:“没有。”门“砰”一声关上。周逸飞再次敲打,并大声喊:“我想好了!”门又开了,刚才两个办案的人员走进来,坐在沙发上掏出笔记本看着他。周逸飞说:“你们就直接告诉我怎么回事吧,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俩交换着眼神。胖子说:“有人举报你用职务之变,向公司和个体老板索要钱物给黄菲菲炒股,有没有这回事?” 周逸飞笑道:“我,要钱给她炒股?”见他俩盯着自己不说话,又解释,“她会炒股?她只会打麻将!”说完立刻意识到什么,“喔,明白了!是她打着我的旗号向别人索要钱物去炒股,再拿去打麻将!” 胖子说:“如果没有你这层关系,她是要不来钱的!” 周逸飞慢慢低下头不说话。原来以为和她结婚从此就攀上了高枝,没想到这个黄菲菲是根绞杀植物,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他正在为自己感叹惋惜时,又听到胖子补充一句:“索要钱物,数目巨大,已构成犯罪!”周逸飞意识到自己成了跌到谷底的股票,永远没有反弹的机会,拼命推卸责任,“是她干的,我不知情,和我不相干!” 胖子厉声说:“怎么说得清楚呢?” 周逸飞低下头,说:“是啊,怎么说得清楚呢?” 办案人员第三次交换了眼神。胖子说:“至于你是否知情,我们还要继续调查。这期间你不能随意走动,保证随叫随到!” 第二天周逸飞才被放出来。出门就赶上倾盆大雨,回到家,大雨戛然而止,就像老天爷给他下了个专场。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黄菲菲抱着一堆衣服靠在沙发上哭泣,他怒火中烧,冲上去就扇了她两个耳光,“你这个臭女人,是不是你干的?” 黄菲菲低着头不回答,把衣服抱得更紧了。 周逸飞把衣服从她怀中拖出来扔在空中,吼道:“问你!” 黄菲菲抬起红肿的脸,说:“一点点!” 周逸飞一听更来气了,抓住她的手,几乎要把她提起来:“什么一点点,你说清楚!” “一点点!”黄菲菲重复道。 “就像怀孕,怀了就怀了,没怀就没怀,一点点是什么意思?” 黄菲菲不知怎么回答,红着眼睛说:“我只要了他们一点点!” 周逸飞把她扔在沙发上,骂道:“你这个臭女人,什么事情都敢干,受贿50万,你不想活了也不要害我呀!” “你就知道你的乌纱帽,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要什么?” 周逸飞勒住她的脖子吼道:“你还想要什么?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如果你能上天,天上的星星早被你摘空了。” 黄菲菲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尖叫声从卡住的嗓子缝隙中冒出来,像杀鸡一样难听:“你杀死我吧,杀死我你也不得好死” 周逸飞依然不松手,大声怪叫着,连门外的警笛声都没听到。 这时,几个公安冲进来把他推到一边,向黄菲菲亮出逮捕证,戴上手铐就把她带了出去。 周逸飞追到门口大声喊:“把她抓进去,永远不要再放出来!” 田笑雨反复修改着李小虎摄影展的解说词,尽量想完美无暇,不留遗憾。她把最后的定稿交给张浩天,说:“终于写完了,你再看看!” 张浩天修改了几个子,说:“不错,情真意切,语言优美!” 此时,李小虎神色慌张地走进来,说:“不好了,听说徐致远出事了。他去阿里快三个月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旅游局派人去找了多次,至今下落不明!单位说他” “说他什么?”张浩天的头“嗡”一声。 “说他有可能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张浩天不敢往下想。 “就是说,有可能死了!”李小虎说。 “胡说!”张浩天站起来。“走,去问问!” 李小虎和田笑雨跟着张浩天来到旅游局。普布局长告诉他们:“徐致远去阿里搞调查,刚开始还和单位保持联系,过几天就给单位来个电话,报告他的工作进度和行走路线。可是,后面一个多月再没有消息了,也没有什么人见过他。” 张浩天问:“你们派人去找了没有?” “怎么没找,找了多少遍了,不见踪迹!” “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去搞调查?”李小虎问。 “刚开始是有人和他一起去的,后来就剩阿里一个地区了,他坚持说,大家的工作都很忙,他对这些地方又很熟,坚持一个人去完成最后的调查!也怪我们,粗心了!”普布说。 “真的找不到了?”张浩天问。 “该去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没有任何消息!”普布说。 张浩天重重地坐在椅子里,确切地说是狠狠地摔倒在椅子里。 死了,就这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张浩天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清楚地记得是自己勉励他去完成自己的梦想,鼓励他一定要在离开西藏之前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留任何遗憾。还热情鼓励,不,是苦苦哀求杨丹丹支持他的事业,帮助他一起了却心愿。可是,今天,他却一个人走了,不辞而别? 大家沉默着,不知再说些什么。 “你们告诉他爱人杨丹丹了吗?”田笑雨问。 “今天早上给她说了,她当场就昏过去了。我们把她送到了医院,情绪稳定之后又送回家了!”普布说。 “我们去看看她!”张浩天恳请普布:“你们一定要继续找他!” 普布说:“我们再派人去找!” 走出门,张浩天的泪水就在眼里打转。自己怎么面对死去的徐致远?怎么面对痛不欲生的杨丹丹?怎么面对可怜的蓉蓉呢?歉意c愧疚c自责,毫不留情地席卷过来。张浩天停下脚步,驻足不前,说:“是我害了致远,是我坚持让他留下来的。如果他和丹丹回去了,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不能怪你,谁也不知道会这样!”田笑雨安慰道。 “我无法原谅自己!”张浩天看着灰蒙蒙的天,后悔当初那么坚定地支持徐致远,那么无情地说服杨丹丹。 “你没有错!”李小虎去拉他。 “我怎么面对他们!”张浩天感到深深的自责刺痛着心。 “走吧,现在丹丹需要我们!”田笑雨拉着张浩天的手。 张浩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杨丹丹家,根本没有勇气敲门。 李小虎上前一步推开门,看见杨丹丹靠在床头,无神的眼睛对着白墙。蓉蓉趴在床边抓着妈妈的手。 田笑雨走过去拉起蓉蓉。蓉蓉一下子就扑过来喊道:“干妈!” 李小虎说:“丹丹,不要难过” 杨丹丹像个木雕动也不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丹丹。”田笑雨拉着杨丹丹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就流出泪来。 张浩天走过去,说:“丹丹,对不起” 杨丹丹突然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张浩天,哭喊道:“你给我滚,滚出去”接着,钢笔c书本c剪刀接二连三地砸在张浩天身上。 张浩天站在原地没有躲闪。他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又像是被水泥浇筑在了地上,任凭那些东西飞过来砸在自己身上。他希望那些东西再硬一些c重一些c尖一些,最好能划破自己的皮肤,切开自己的血管,刺破自己的胸膛,让血流出来才好 又过了几天,旅游局传来消息,说他们派去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徐致远。经过研究,他们认定徐致远已经牺牲,准备给他开追悼会。 徐致远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像陨落的星辰一样无声无息。王雪梅c宋建华c徐致远,失去c失去c再失去!张浩天的心灵再添一块新伤!他痛苦地抱着头,再次陷入深深的伤痛中。十年,经历了那么的的痛苦和挫折,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站起,一次次流泪一次次擦干。现在,就要告别这块挥洒青春的土地,就要离开这块有过欢笑有过痛苦的地方,没有想到还要失去c还要流血c还要死亡!老天爷,这是为什么啊? 张浩天站在窗前,看着没有星光的夜空,再一次苦苦思索死亡对人生的意义。他想起徐致远最后一次对自己说过的话“过去的生活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现在不轻飘飘了,现在太沉重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书写人生重重的一笔啊! 田笑雨走进来靠在张浩天身边,说:“我再也不想看见死亡了!” “为了避免结束,我们是不是就不应该开始?”张浩天说。 “开始是为了灿烂,为了芬芳,而不是凋零,死亡!” 苦难c痛苦c牺牲是不是我们追梦路上必然要遇到的风景!西藏的十年蹉跎岁月是对我们心灵最彻底的洗礼,还是人生最严酷重创?迷茫和憧憬,挫折和向往,痛苦和欢笑,失落和祈盼,为什么它们始终交织前行,什么时候才没有悲伤,没有流泪,没有牺牲? 田笑雨看着张浩天,说:“我心好痛!”。 张浩天低下头,说:“我也痛!深深的痛!” “你说,我们值得吗?”田笑雨问。 “我们”张浩天无法回答。 李小虎轻轻推门进来,说:“我刚从旅游局回来,他们已经把追悼会现场布置好了。我们再去看看丹丹吧?” “我知道自己没有错!可为什么还是没勇气面对丹丹的眼睛?”这个念头一闪,张浩天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下去。只一会,他又重新站起来,“我必须面对她的眼睛!” 李小虎和田笑雨看到张浩天不是故作坚强和勇敢,他表情平淡c释然。是再一次“克服了”c“战胜了”c“超越了”?他们想。 他们走进杨丹丹的家,看见杨丹丹坐在书桌前,握着“一刀两断”的那把小刀发呆。蓉蓉见他们进来,扑在田笑雨怀里哭喊着:“干妈,我想要爸爸!”田笑雨一阵哽咽,一句话未说泪水就滑落下来。 张浩天把蓉蓉拉过来,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说:“以后,我和干妈的家也是你的家!” 蓉蓉点点头,摸摸肚子,说:“干爹,我饿 !” 张浩天立刻放下蓉蓉,点起火下了一锅面。他给蓉蓉盛了一碗,又让田笑雨给杨丹丹端过去一碗。杨丹丹捏着小刀不松手。田笑雨想取走她手中的小刀,可她抓得更紧了!田笑雨说:“丹丹,想开些!”杨丹丹像没有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蓉蓉吃完了,张浩天又把杨丹丹的面热了一遍。李小虎把面端给杨丹丹,说:“丹丹,你还要为孩子想想,你这个样子,蓉蓉怎么办?” 张浩天说:“要不,这两天我们先把蓉蓉带走,我送他上学?” 杨丹丹还是沉默不语。桌上的小闹钟“滴滴答答”像刀子一下一下扎每个人的心。张浩天看时间不早了,给蓉蓉收拾好书包,说:“笑雨,你留下来陪陪丹丹,我带蓉蓉回去! 田笑雨点点头,把他们送到门边。 李小虎回头看了一眼杨丹丹,说:“我们走了,你要想开些!” 张浩天说:“丹丹,让笑雨好好陪陪你,明天”明天就是徐致远的追悼会,他不知道怎么说。正准备去开门,却看见徐致远推门进来。张浩天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蓉蓉已经挣脱开他的手扑到徐致远怀里,喊起来:“爸爸c爸爸!” 杨丹丹抬头看见徐致远,一愣,然后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田笑雨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说:“致远回来了,致远回来了!” 张浩天把徐致远背上的东西取下来放在桌上,激动得语无伦次:“怎么回事,单位都要给你开追悼会了!” 徐致远笑道:“我猜就是这个结果!”然后,走到杨丹丹跟前,拉起她的手,“我回来了,还哭什么?” 杨丹丹还是泪流不止,不断抽泣。徐致远说:“你哭我也哭啊!” 杨丹丹一个劲捶徐致远的背,说:“你就是要成心折磨我啊! 徐致远说:”stay 一r t一 g一我的回答是g一!马上g一!” 蓉蓉也拉住妈妈的手,说:“g一!马上g一!” 张浩天感到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搬开了,敞开胸怀深吸了一口气,说:“致远,说说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徐致远这才慢慢讲起他九死一生的经过。 原来,他在托林寺伤口感染加剧,扶住佛塔慢慢站起来时,突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僧人的卧房里。几个年轻的僧人看见他终于醒了,围在他身旁惊呼起来,一个个慈目善眼地看着他。一个僧人用酥油茶兑制的糌粑糊糊喂他。他们说是小狗把他们从屋里拖出来,带他们找到他的。 徐致远看见小狗在床边转来转去,对他摇头摆尾。他挣扎着坐起来,看见自己受伤的腿已经包扎好。他抬抬腿,虽然很沉但疼痛明显缓解了不少。他想下床,僧人们齐声劝阻他。一个颇为英俊的僧人从床边拿起他的笔记本,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我们看了你在本上记的东西,我们很高兴你能为西藏想这么多,做这么多。菩萨会保佑你早日康复的。”随后他们齐声念了一些什么。徐致远虽然听不懂,但知道这是在为自己祈求平安健康。他感激地看着他们,说:“我要尽快回去,把这一路发现的问题,补救整改措施和建议反馈给有关部门。”他想站起来,可几双大手一齐把他按回到床上。就这样,他在寺院整整躺了一个月,等腿伤痊愈了才回到了拉萨。 第二天,徐致远把整理出来的调查报告交给了普布局长,如释重负地说:“西藏这个纯洁神秘的世界是文人墨客笔下的世外桃源,也是中外摄影家向往的美丽天堂,更是人们触摸历史c品味文化c游历山水c感受风情的旅游圣地。保护好这块美丽的净土,是我们的责任。终于在走之前完成了我最想做的事情,算是对自己一个交代!” 普布说:“你为西藏旅游事业做了一件好事,为西藏人民做了一件好事,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 张浩天和田笑雨一同去医院接陈西平出院,去之前俩人商量给他买一身新衣服。田笑雨照着张浩天的身材挑了一件白色上衣和一条蓝色长裤。张浩天比着自己的脚选了一双皮鞋。路过花店田笑雨又选了几只粉色的康乃馨。陈西平接过花,看看他们,想说什么,没有出声。 张浩天说:“还是笑雨想得周到,非要给你买束花!看你抱着鲜花的样子还挺妩媚的!” 陈西平看着田笑雨笑了一下,说:“谢谢!” 田笑雨看见陈西平久违的笑容,说:“我都好久没见过你笑了!” 张浩天把新衣服打开,说:“给你买了一身新衣服,快换上让我们看看!”说完要去脱他身上那件温暖了三个春秋的毛衣。 陈西平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紧紧抓住毛衣不松手。 张浩天指指窗外的阳光,说:“你看外面天气多好,穿不上这个!” 陈西平固执地说:“我就想穿着它!” 张浩天这才发现陈西平的眼含泪花,知道这是王雪梅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是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又把话题扯到他的婚姻上,说:“这件毛衣可以温暖你的心,但是还有一颗心也等着你去温暖呢!” 陈西平说:“我的心冷透了,温暖不了任何人!” 张浩天说:“有了阳光就会一点点温暖起来的!” 陈西平紧紧抓住毛衣,说:“别人会,而我不会!” 张浩天和田笑雨默默对视了一下,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张浩天清楚,他和陈西平之间始终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王雪梅。王雪梅在自己心里永远挥之不去,而在陈西平看来,王雪梅已经深入骨髓c融入血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会伴随他整个人生。陈西平对王雪梅的爱远远超出了张浩天的预期,他为陈西平的执着和守望感动,也为他的倔强和固执担心。今后的路还那么长,真的就这样一个人走下去吗?可是,谁又能说服他忘记过去面向未来呢? 田笑雨见气氛突然尴尬起来,看了张浩天一眼,说:“我去给陈西平打点水,好好洗把脸,我们一起去看李小虎的摄影展!” 等她端水回来,张浩天已经帮陈西平换上了新衣服,只是那件旧毛衣还是固执地套在白衬衣外面。陈西平拄着拐杖在张浩天和田笑雨的搀扶下走进摄影展览馆。他们走到李小虎的展区前,见徐致远一家已经在这里了。李小虎把陈西平拉过来,说:“西平,你是我最尊贵的客人,让我亲自为你们解说。” 陈西平把拐棍一支,说:“解说啥,一看这都是笑雨为你写的解说词!一张好的照片再配上适合它的文字,就把那静态的瞬间拉长了,放大了。正是她独特细腻的情感和极富美感的语言,才使你无声的作品有了力度和感动。” 大家惊讶地看着陈西平,好像头一天认识他一样。张浩天说:“土里土气的陈工今天怎么变得文绉绉的,和过去判若两人啊!” 陈西平说:“我从小就喜欢绘画和摄影,有两个人看过我画的画,一个是建华,一个是雪梅。可是他们都死了!” 大家一愣,空气顿时凝固了。张浩天赶紧转移话题,指着照片说:“拉萨河的落日,珠峰璀璨的夜空,纳木错湖的妖娆c山南河岸的绿洲。这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但今天看还是激动不已。” 徐致远说:“是啊,我这次在阿里待了这么久,发现照片上的阿里呈现出一种超现实的壮丽和美感。黎明中等待第一道曙光的雪山;银色月光下雪花飞舞的山谷;浩渺起伏的山峦c流沙如泻的荒漠,都让我产生一种美丽的幻觉。” 张浩天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和坎坷,不知为什么,现在想起过去来怎么这么轻松。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伤c流过的泪,不但云淡风轻了,还比什么时候都温暖和美好!” 这时,有关部门的同志陪同代表团的领导走进展厅参观。林江涛跟随他们走到李小虎的摄影作品前介绍道:“这就是我们报社的资深记者李小虎的展区,这些都是他在藏工作期间采访报道时拍摄下的作品。他用一个记者的眼光记录下西藏近十年来的发展变化和历史进程。让人们看到一个欣欣向荣,繁荣昌盛的新西藏!” 领导们认真欣赏着每幅作品,赞美之情无以言表。林江涛把有些紧张的李小虎拉过来,向领导介绍:“他就是作品的作者,李小虎同志!”领导向李小虎微笑点头,说:“可以看出,这十年你的足迹踏遍了西藏的山山水水,饱含深情地拍摄下你眼中最美的西藏。每一幅作品都那么生动精彩,这可是我们了解西藏的窗口啊!” 李小虎激动得说不出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宣传部长向领导介绍:“这些作品从一个侧面真实地反应了西藏改革开放的变化和人民的精神风貌,我们将从中选出一部分作品参加下个月在瑞士举行的西藏文化交流活动。” 领导说:“希望你的作品能架起一座西藏与世界沟通的桥梁,让全世界都能看到一个真实的西藏,美丽的西藏,奋进的西藏!” 李小虎显然没有做好成为名人的思想准备,憋红了脸说:“不是我的摄影技术有多么高超,是因为西藏的确太美了!” 蓉蓉小声问张浩天:“干爹,瑞士在哪里?” 张浩天想了想,说:“瑞士是中欧一个美丽的国家。瑞士是欧洲的屋脊,我们这里是世界的屋脊!” 蓉蓉问李小虎:“小虎叔叔也要去瑞士吗?” 李小虎说:“那是自然,我要亲口告诉世界,这是我眼中的西藏,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布达拉宫广场欢庆的人群走了,锣鼓喧天的声响远去了,只有几条红灿灿的横幅还在夜风中舞动。张浩天的目光始终盯着红色绸布上“热烈庆祝西藏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几个大字,感叹道:“十年前也是这个金秋时节,我们背着行囊来到拉萨,站在布达拉宫脚下合影,看到四处都悬挂着这样的红色横幅。不过那时写的是庆祝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 “我记得那时这里有好多树,还有一池秋水,水中倒影着美丽的格桑花。杨柳依依,微波荡漾,我们欢声笑语,满面春风。现在都没有了!”田笑雨说。 张浩天抬起头,看着夜色笼罩下的星空,努力寻找着他最为熟悉的那颗。星光依然闪烁,璀璨耀眼,可是,最亮的那颗星星已经不知去向。是隐退了c陨落了,还是完全融入了c彻底消失了? “你在找什么?”田笑雨抬起头追寻张浩天的目光。 “我,在找自己!”张浩天的目光扫遍天际每一个角落,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星空有些梦幻c有些虚空。 “找到了吗?”田笑雨问。 张浩天没有回答,看见一道白光从东边的天际一闪而过,留下的光影像长长的叹息,又像不愿熄灭的火焰。他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又看,渴望还能见到它的踪影,可是望了许久,却再也没有等到亮光第二次闪现,镀满金辉的时刻一去不返,不会再来。 张浩天轻轻地说:“我们该回去了!” 田笑雨听见他的声音有些颤,禁不住看着他,重复道:“回去?” “我想妈妈了,想家了!”张浩天望着天空,表情还是刚才的样子,只不过泪水已悄悄滑落。 田笑雨怔怔看着他,拉起他的手轻轻依偎过来,说:“回去!” 第二天,张浩天就向单位提出了内返请求。社长很是意外,说:“浩天,你副主任的职务很快就要批下来了,等等再走吧?” 张浩天淡淡说:“ 我想好了,回去!” “怎么,是有情绪吗?原来是因为干部配备的指标限制,你才错过了机会,现在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你却要走?”社长疑惑不解。 “和其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尊重了自己的选择。义无反顾地来,毫不迟疑地走!”张浩天平淡而坚定。 社长看了他好半天,拍拍他的肩,说:“尊重你的选择!” 决定了走,归期也很快确定下来。张浩天和田笑雨开始收拾行李。曾经温馨甜蜜的小屋变得有些凌乱。田笑雨把写有宋建华和王雪梅先进事迹和几份有着特别情感的《高原日报》塞进一个纸箱,说:“这些我都要带回去!” 张浩天从墙上取下挂了十年的吉他,弹了“橄榄树”前面几个音符,思绪又回到从前,说:“想当初,我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这把吉他,差点光着脚去西藏,那时是怎样的情怀啊!” 田笑雨看着地上卷起来的被褥,说:“连行李都和来时一模一样,终点又回到了,命运的轨迹就这么简简单单画了一个圆!” “十年,我们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成为自己当初想做的英雄,我们依然平凡c普通!”张浩天说。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像一朵小小的花!” “做一个平凡c普通的人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做一个平凡c普通的人!”张浩天拿起跟了他十年的铝制饭盒。 “十年的青春岁月,十年的难忘时光就这样远去了!” “怀念过去,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时候有多美好,是因为我们不愿告别再也回不去的青春,不想忘却永远也无法复制的岁月。” 田笑雨放下报纸,问:“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来西藏吗?” 张浩天答非所问:“到今天我才懂得,当初追逐的梦想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目标了,它是一种心态,一种精神,一个能真正看清自己的一面镜子。不论我们将来到了哪里,如何生活,西藏的这段经历都将影响我们一生!” 田笑雨想想,问:“你说我们所做的一切有意义吗?” “一朵花是大是小c是红是黄,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它的意义就在于我们看它的态度!过去我是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竭尽全力要得到世人的认可。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你怎么想?”田笑雨问。 “十年一瞬间,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从走到终点的开悟c解脱和释然!”张浩天笑起来。 田笑雨仔细回味他的话,感觉今天的张浩天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纠结和一丝挣扎,他一脸平静,像是一条汹涌澎湃的激流纵身一跃高山峡谷,在经历了无数义无反顾c粉身碎骨的碰撞终于归于宽阔平缓的水面,呈现大开大合后的波澜不惊,看尽风景后的从容淡定,看似走入低谷却站在了人生最高处!田笑雨感到由衷的喜悦,问:“你知道回去我最想做什么吗?” “为我们布置一个新家,重新规划一下未来的工作,写一本关于西藏的书?”张浩天说。 田笑雨摇摇头,说:“我要当妈妈,给你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张浩天鼻子一酸,把田笑雨搂在怀里:“会的,会有这一天的!” “再不给你生个孩子,我就老了啊!”田笑雨轻声说。 张浩天把田笑雨搂得更紧了,说:“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一个眼睛又黑又亮的小精灵!” 田笑雨禁不住落下泪来,轻轻呢喃:“小精灵!” “都十年了,还这么爱哭!”张浩天抹去田笑雨眼角的泪水,“以后再不要哭了,听见了没有?”田笑雨点点头。 张浩天站起来,把饭盒放进兜里,转身去收拾抽屉,突然看见王雪梅留下的那封信,一旁还有那张绣着红梅的手绢。他愣了一下,拿起那封信慢慢打开,读完饱含深情的文字,又看了看手绢上殷红的梅花。信中提及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觉得自己又骑上自行车带着她穿行在布达拉宫脚下,再次和她跳上牛皮船荡过拉萨河的清波,重见她满怀深情地在白杨树上一笔一划刻着“天”字 一切都过去了,像风吹过一样不留痕迹,唯有思念留在心底。张浩天拿起火柴点燃了那封信。田笑雨回过身来,立刻伸手去抓,可已经晚了。信就是薄薄的一张纸,很快化成了灰烬。田笑雨见张浩天又准备点燃手绢,一把抓过来,颤抖着打开仔细端详了片刻,手指轻轻滑过每一朵血红的梅花,说:“留下它吧,记住这段纯真和美好!” 张浩天看着泪光闪动的田笑雨,再一次把她搂在怀中。 这时,李小虎和德吉推门进来。 李小虎说:“我们来帮忙!” 张浩天说:“都收拾好了,没有什么要做的。”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李小虎,“这是我这两年在股市上赚的一些钱,虽然不多,但还是能为藏羚羊再做些事情。” “这怎么行,你们回去还要白手起家,用钱的地方很多!” “虽然说现在志愿者队伍建立起来了,基金会的规模越来越大,羌塘自然保护区建立后政府采取了许多行之有效的保护措施,但是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多一点资金就多解决一点问题。现在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能把这件事进行下去”张浩天把存折塞给李小虎。 李小虎还是不接,说:“我决定把画展上的作品进行义卖,所得的钱款全部用于藏羚羊的保护。你放心,拯救藏羚羊的行动不会停下来的,基金会的钱只会越来越多。你们回去后好好安个家,就不要挂念这里的事情了。” 田笑雨走过来把存折塞给李小虎,说:“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你要是不收,我们会很不安的!” 张浩天拍拍李小虎,说:“我们走了,你的担子会更重,不管遇到多少困难都要坚持下去啊!” 李小虎觉得手中的存折沉甸甸的,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藏羚羊从濒危动物名单中抹去的。” 张浩天拍拍他的手,说:“一定要坚持到底!” 李小虎看着地上熟悉的行李卷,说:“十年,好快啊!看到你们要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当初来西藏只是想去远方看看,喜马拉雅山有多高,雅鲁藏布江有多长。没想到十年之后我会留在这里。” 张浩天说:“西藏给我们的太多了,真挚的爱情c兄弟般的情义c藏汉之间的友谊!” 德吉说:“你们要走了,我真的舍不得!” 张浩天说:“到时来我家,给你做一顿地地道道的川菜!” 李小虎说:“笑雨,走时把那盆‘死不了’留给我!” 周逸飞在黄菲菲被抓后一直住在单位办公室再没回过家,在心里和行动上都和那个家脱离了关系。此时,早晨的阳光从办公室深灰色的窗帘布缝隙射进来,他翻了一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仅剩的一点睡意也荡然无存,便睁开眼呆呆看着布帘上投下的光,想着归零的人生。什么也没有了,官位c钱财c家庭c名誉,只剩下失落c懊恼c后悔c愤懑!前几天还趾高气扬c神气十足的,见到谁都想贴上去打个招呼,有事没事都想攀谈几句,今天碰到狗都想绕道躲过去。没脸见人了啊!没脸见领导c没脸见同事,没脸见朋友。昨天碰到梁主任从对面走过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尽管当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可也觉得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他犀利的眼睛就好似两把锋利的尖刀扎在自己心上。他可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啊!给党旗抹黑了,给梁主任丢人了啊! 没想到苦苦经营了十年的美梦顷刻就碎,大好的前程毁于一旦,家已经支离破碎,人生的一盘好棋也成了残局。美好的青春c如水的年华!而今两手空空,和十年前进藏一样,不,不是一无所获,是多了几个黑点,几道斑块! 太阳的光移到棉布沙发上,周逸飞又拉上被子躺了一会儿。但是,再也睡不着,听着墙上的石英钟“滴答”转动,这才想起该是送张浩天他们出发的时间了。 他坐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可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嗤之以鼻,他赶紧脱下来,闻了闻衣领上的酸味扔在一边,又去椅子上翻翻一堆没有洗的脏衣服,但是,每一件都臭气熏天,不堪入目。别无选择,他只得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穿上。他走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的西服皱巴巴的像酸菜坛子里捞出来的泡菜。头发乱糟糟像个母鸡下完蛋刚离开的鸡窝。脸色灰暗c没有光彩不说,还有点肿,像刚刚被人打了一顿。他用手沾了点水想把衣服压平,但是衣服湿了一片,该翘的地方还是翘。他拿起黑黢黢的梳子在头上扒拉了十几下,怒发冲冠的头发还是直冲云霄。这哪像过去油头粉面,趾高气扬的年轻干部嘛!他不忍心再看自己的形象,叹口气走出门去。 汽车站里,张浩天和徐致远爬上车顶捆绑好了行李,田笑雨和杨丹丹把几个随身携带的小包放在座位底下。张浩天从车上下来见陈西平还没有到,看看手表,问:“西平跑哪去了?” 田笑雨说:“会不会去学校了?” 此时,陈西平正独自在中学的校园和过去告别,默默回顾那一段永生难忘的恋情。他来到王雪梅宿舍前,透过低垂的柳枝仿佛又看见屋内的王雪梅正伏案批改作业。想起那时自己曾无数次站在这里,看着她一直保持固定的姿势,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推门。 他又来到王雪梅的教室,趴在窗户上朝里面望了望。教室里的学生正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老师,而那位年轻的女教师在自己凝神注目时突然变成了王雪梅,正面带微笑深情地看着自己。再一细看,王雪梅又变成了年轻的女教师。陈西平伤心地转过身去,突然看见王雪梅正站在墙边拐角处,捧着一大捆向日葵向自己低头含笑。他立刻喊着“雪梅”奔过去,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没抓住,一股刺骨的冷气从指尖滑过传遍全身,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慢慢朝食堂走去。 食堂还没到开饭时间,空荡荡c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服务员在清扫地面。服务员见陈西平表情异样地走进来忙上前阻止。可陈西平推开他的手,径直走到那个曾经坐了无数次的座位前,仿佛看见王雪梅早已坐在这里,正微笑着等他到来。 陈西平觉得自己又把为她抄了几个晚上的《汪国真诗集》推给她,顺手端起她吃剩的半碗面条,可是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住,王雪梅也不知去向。他无神地看着窗外,风中,夏日里盛开过的玫瑰无精打采,残花败叶挂在枝头,一枝折断的枝干摇摇欲坠现实是冷冰冰的,唯有过去还温热。 张浩天看见陈西平慢腾腾地走过来,还没有顾得上和他说话,报社的领导以及林江涛c洛桑两家捧着哈达走进了汽车站。他们把手中的哈达挂在每个人肩上,报社领导握住了张浩天和田笑雨的手,说:“回去以后,继续发扬老西藏精神,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工作,再创辉煌!希望以后一如既往关心西藏的发展和建设,有机会故地重游,看看这里美丽的山水,热情的人们和日新月异的变化!” 林江涛拍拍张浩天的肩,说:“安置好了尽快来封信,我让林雪放假去看你们!” 林雪脸上没有父母离别的忧愁,笑嘻嘻地说:“我大学很快就毕业了,到时回西藏工作,做一个像我爸爸一样的记者,和你们过去一样,在这里继续谱写青春,追逐梦想。对了,我还有一个愿望,将来一定要把你们的故事写进我的第一本书中。” 张浩天说:“希望你的作品早日问世,我们盼望看到你书中我们另一个自己!” 罗静千遍万遍嘱咐田笑雨:“回去后好好养养身体,快点胖起来,给浩天生个大胖小子。” 田笑雨不住地点头,泪光盈盈。 洛桑一家迎上来。洛桑用力握住张浩天的手,说:“不论到了哪里c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我这个藏族兄弟。希望能时常回来看看我们,看看你们生活过的地方!” 梅朵说:“想吃牦牛肉c糌粑面了,给我说一声,我给你们寄去!不过要喝洛桑阿爸的酥油茶,就只能回来了!” 张浩天和田笑雨看见洛桑的父母站在一旁,忙迎上去拉住老人的手,说:“阿爸,阿妈,这两年没少喝你们亲手打的酥油茶。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酥油茶香美的味道。” 两位老人眼中含泪,不停地摇晃着他俩的手,用不流利的汉语千遍万遍重复着三个字:“还来啊” 田笑雨的心都快被他们摇碎了,几次泪水要夺眶而出,说:“一想到要永远离开这里,心就像被挖走了一块,空空的。” 张浩天说:“是啊,这种血脉里的眷恋会伴随着我们一生。” 李小虎和德吉走过来,双双向张浩天和田笑雨张开双臂,四个人难分难舍地紧紧拥抱在一起。李小虎说:“就像笑雨说的,来,坦坦然然。走,从从容容。留,安安心心。什么时候都遵从内心的呼喊,不纠结c不挣扎!”说完,掏出一张照片给田笑雨,好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说:“你还没看过吧,做给纪念!” 田笑雨拿起照片又回想起那天灿烂的阳光。 李小虎说:“分别只是暂时的,到时候我带着儿子去看你们,说好了,你们就是我孩子的干爹c干妈!”田笑雨不由得再次想起自己永远留在这块土地上的孩子,心头一紧,泪水终于喷薄而出。 张浩天抚摸她的肩头不停地安慰:“好了,别哭了!”李小虎自知失言,赶紧拉起田笑雨的手,说:“不要难过,我们的孩子就是你们的孩子”田笑雨的泪水不但没有停止反倒趴在张浩天胸前哭出声来。李小虎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德吉轻轻拍着田笑雨的背,一遍遍地说:“不要哭了!” 张浩天问德吉:“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李小虎说:“起好了,就叫‘李扎西’,怎么样?” 张浩天笑道:“你这哪是取名字嘛,简直就是简单随意的拼凑嘛!” 德吉说:“扎西是吉祥幸福的意思,我希望孩子在我们藏汉团结的大家庭里永远幸福安康,藏汉的情谊地久天长!” 田笑雨抹了一把泪,说:“记得到时将孩子的照片寄给我们!” 德吉点点头:“一定!” 邓安走过来拥抱完张浩天又握住田笑雨的手,说:“十年的光阴终生难忘,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和你们共同工作过的岁月!”说完,从提兜里捧出“死不了”放在田笑雨手中,说:“李红让我交给你的,说这盆花到了内地,一定会开得更好!” 田笑雨接过来,说:“一定会的!” 大家还在拥抱话别,离别的情绪挂在每个人脸上。 张浩天转身看见周逸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墙头一棵柳树下,翘起的一缕头发直指蓝天,皱巴巴的西服扭曲变形,神情暗淡,躲躲闪闪的目光令人不安。他走过去,伸出手,说:“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周逸飞低着头不敢看张浩天的眼睛。过去,自己藐视他c嘲笑他c诋毁他。此时,觉得张浩天才是自己永远无法超越的对手。他说:“十年就像一场梦,到现在也分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 张浩天拍拍他肩,说:“不管是什么梦,都应该快点醒来!” “怕是来不及了,十年的青春岁月和金色年华都付之一炬了。” 张浩天说:“只要想站起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周逸飞抬起头,看着田笑雨,眼前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对张浩天说:“我能去和笑雨说几句吗?”张浩天点点头。周逸飞慢慢走过去,表情复杂地看着田笑雨,说:“如果我周逸飞还有什么仅存的真实,那就是对你这份没有参杂半点虚假的感情,如果世上还有什么让我留念的,就是心底对你最深的思恋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不可能重来,这都是上天对我的恶作剧” 田笑雨说:“不要想太多,简简单单,从从容容才是最好。” 周逸飞重复道:“简简单单,从从容容” 车徐徐开动,大家流着眼泪在笑,“再见”两个字堵在每个人的胸口。张浩天朝他们不停挥手。田笑雨模糊了眼睛。杨丹丹不停地用徐致远脖子上的哈达擦拭泪水 汽车从汽车站缓缓驶出。绕过繁华的八廓街,手摇转经筒的老人依然走在百年不变的转经路上,平和安详地摇动着幸福和吉祥。太阳的光辉一如既往地洒在布达拉宫每一个角落,整个红山映在一片金色光芒中。拉萨河水翻动清波,沿着蜿蜒绵长的公路流淌 汽车很快就驶入了广袤的藏北草原。大家把目光投向草原。蓝天如洗,白云低垂,鲜花摇曳。十年的经历像电影片段慢慢回放,思绪如清风在心头缠绕。 张浩天走下车,找到了宋建华的坟茔。大家跟着他走过去。 草原上的风已将原来隆起的坟头削平了,低矮的土堆已经差不多和草原连为一体,墓碑歪歪斜斜倒在地上,坟上长满了荒草,四周弥漫着阴冷的空气。 陈西平一头扑上去,跪在地上低声哭泣:“你在这还有个碑,雪梅连尸首都找不到,想和她说说话,连个地方也没有”他的话悲悲戚戚的,一下子就把大家的泪眼打开,所有人的眼睛都红红的。 张浩天把倒伏的墓碑扶正,用石块重新固定好。 徐致远把坟头的野草清除掉,又从远处刨些新土放在上面。 杨丹丹捡来一些小石头围在四周。 田笑雨俯身采撷野花放在坟前。 蓉蓉跟在田笑雨身后,把兔子放出来啃食青草。 陈西平半跪在地上,还在唠唠叨叨:“我们就要走了,可是你再也回不了家了你看看这茫茫荒野,连棵树都找不到寂寞的时候你就和风说说话吧” 张浩天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垒起一堆玛尼石。大家跟着他往石堆上放了几块石头,围着宋建华的坟转了三圈。 风抚平了大家的哀伤,也吹干了所有人的眼泪。时间的潮水再一次退去,露出记忆的沙滩,往事贴着地面的青草蔓延过来。张浩天仿佛看见十年前宋建华抚摸过的那匹黄鬃马正慢慢走过来,深情地注视着他们。壮志豪情,终有随风而逝的一天,但我们曾经那样地努力过,认真地追求过,那些过往就会成为永恒的感动。那些漫天飞舞的梦想和温热心底的情怀,只要轻叩心门就会泛起阵阵涟漪。 张浩天轻声告别:“建华,我们就要走了,你就在这安心守护你的草原和羊群吧!现在草原已经大变样了,你原来的梦想都一个个变成了现实,你想做的事也都有人在继续。相信不久的将来,草原一定会像你期望的那样开满鲜花,牛羊成群! 张浩天走过去,把长跪不起的陈西平拉起来扶上车。 蓉蓉突然想起吃草的兔子,说:“妈妈,兔子不见了!” 杨丹丹说:“走吧,就让兔子在这里陪着建华叔叔吧!” 汽车很快驶离茫茫藏北草原,翻过连绵不断的雪山。 唐古拉山的太阳依旧光芒四射,五色的经幡还在风中“哗哗”作响。山路上和当年一样的朝圣者从远方匍匐而来,和他们擦肩而过,越走越远 (完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生活还要继续 风在呼啸,水在奔流。 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人慢慢走来。 他盘坐拉萨河堤,面朝大河,双目紧闭,慢慢捻动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为一个刚刚逝去的小生命虔诚超度。 悲喜就在刹那之间,幸福喜悦转瞬即逝。短短两天,张浩天就仿佛经历完了人生的四季,从幸福的巅峰直落痛苦的深渊。他还没有来不及回味和陶醉初为人父的滋味,就从蜜罐滑落到了苦缸。 张浩天在拉萨河边慢慢走着,紧紧抱着儿子小小的c冷冰冰的身体。他的动作极轻c极慢,好像害怕把孩子吵哭了c弄醒了。 李小虎和洛桑看着他悲凉的身影,觉得有一团草死死堵在自己胸口。 河边乱石密布,湿滑难行。张浩天不知是踩在云端还是飘在风里,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好像难下决心。风不停吹起他的衣角和头发,好像要把他连根拔起抛向河中。他把孩子紧紧贴在没有多少温度的胸口,希望仅有的一丝热气能把孩子温热。他沿河走了好久,终于停下来。他朝远处看了看,确定就在这里,然后朝水中走去。一步一步,水淹没了他的双腿,刺骨的寒气立刻深入骨髓,但是,他觉得最冷的地方不是在脚上而是在心里。此时,心已经结冰不跳了,血也凝固不动了。胸腔里全是冷冰冰c亮闪闪的冰凌,正一刀刀扎他的心。 李小虎见河水已经没过了张浩天的胸口,喊道:“浩天,停下,把孩子放下!” 僧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加快了诵经的速度。 张浩天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走着,一步一步。脚下的鹅卵石很滑,他晃动了一下稳住脚跟,把孩子高高举起,不让冰冷的河水打湿孩子的棉被。激流一阵一阵涌动,张浩天的身体也跟着河水一下一下晃动。 洛桑大喊:“浩天,危险,回来!” 僧人再次睁开眼睛看着他们,提高了音量,加快了节奏。 张浩天继续走着。河水灌进他的嘴里,打湿了他的脸颊。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一个大浪打来,几乎要把他和孩子一起卷走。他不得不停下来。他站在滔滔江水中发愣,好像突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一会,他好像又想起来了,身子晃了晃,慢慢掀起被角,在儿子冰冷的小脸蛋上亲了最后一下。他把孩子缓缓放在水面轻轻一推,说:“我的小精灵,走吧,回家去吧!” 僧人突然站了起来。他脸色通红,面朝河面快速转动佛珠,嘴皮上下翻飞,诵出的佛经像是湍急奔流的河,像是疾驰而过的风,像是长擂不止的鼓! 江水涌动,推着孩子来回摆动,可就是不走。张浩天又推了一下,“走吧,回家去吧!”孩子这才慢慢顺着江水飘出两米,突然又转了一个圈停下来,脸朝着他的方向一动不动。张浩天一愣,伸出手想把孩子拉回来,可是,太远了。他又往江中走了两步。河水爬上了他的额头,几乎要淹没他的头顶。 洛桑和李小虎同时大喊:“浩天,危险!” 张浩天不顾一切伸出手去,可是,一个巨浪带着水花扑面而来,卷走了孩子。张浩天的手停在空中,眼睁睁看着江水带走孩子在水面上飘啊飘,越来越远这时,他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到了极致,身体一软晕倒在水中。 李小虎和洛桑冲过去把他拖上岸。张浩天浑身湿漉漉地趴在河滩上,双手紧紧攥着两把沙,浑身颤栗着,压抑的哭声像把锯子拉扯着李小虎和洛桑的心 僧人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平静。他静静站了一会,轻轻撩起袈裟,满怀慈悲地看了他们一眼,朝着河水流淌的方向慢慢走去 张浩天呆呆看着河水,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和噩梦重叠复合c交织并行的梦,怎么也分不清此时是在甜滋滋的美梦里还是在冷冰冰的现实中。儿子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永远闭上了,他小小的小拳头再也无法握紧了,他撅起的小嘴再也不一张一合了 孩子去哪里了呢?是回家了吗?是去天堂了还是去冈底斯山那个叫香巴拉的神秘雪域了?香巴拉,那是人间最美的地方,是人人向往的天堂。那里牛羊成群,鲜花遍地,河里流淌着牛奶,雪山上堆满了青稞!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痛苦,没有悲伤!不,孩子哪也没去,他还在拉萨河里,还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正被那些大鱼小鱼撕扯着c啃咬着c吞咽着 风在呼啸,水在奔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他早已立地成佛 周逸飞实现了人生又一次飞跃后,幸福感和满足感提升了不少。此时,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想搂住黄菲菲再睡一会儿,可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着。睁开眼看见黄菲菲正在镜子前扭来扭去。她穿着一条黑白相间斑马条纹的松紧裤,上身却是一件斑斑点点的豹子皮衣,头上顶着一个蓝得刺眼的蝴蝶兰帽子,还做着彩蝶欲飞的造型。这么多年了,她的穿衣打扮还是俗不可耐的动物世界。周逸飞一翻身坐起来,看见地上c床上c椅子上全是她试过的衣服。他问:“天天买衣服,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黄菲菲并不理会他,脱下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又套上一件鹅黄色的呢子大衣,变幻着孔雀开屏c金鱼摆尾的姿势。她问:“这件怎么样?” 周逸飞有些反胃。婚姻就是买一送一,或者送二送三。接受它的如意就得顺带几个不如意。因不想违心地恭维奉承,周逸飞扭过头不看她。当她被拉链卡住发出尖叫时,还忍不住偷笑了一声。黄菲菲脱下大衣扔在他身上。周逸飞抓起来扔在一边,说:“上个月才买了一堆,有的连包装都没有拆,现在又买这么多!” 黄菲菲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不就是万把块钱的衣服吗?难道要让我穿得和你那些穷酸样的同学一样你才高兴?” 周逸飞把椅背上的一件吊带内衣扯下来摔在地上,恨不得再踩上一脚,说:“像你这样消费,再多的钱也会被你挥霍掉!” “我还缺几件像样的首饰。现在黄金c珍珠都已过时了,我要买钻石的!” “有本事你自己去买!”周逸飞感到每次鼓起勇气要和她继续生活时,她都要把自己的信心归零。 黄菲菲把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戴在脖子上,说:“你以为我不会炒股挣钱啊,不就是低位买,高位卖嘛!” 周逸飞看见她眉飞色舞c无所不能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在她包里胡乱翻着,说:“是不是把我的钱都取光了?” 黄菲菲抢过包,说:“还动手动脚了,这么没有修养!我给你说,我还看不上你那点工资。原来以为你到市场处会得到多少好处费,可一个子也没拿回来!” “那钱谁敢花?弄不好要进监狱的!” “进什么监狱?现在谁不想靠手中的权利捞点好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黄菲菲翻出他的存折扔给他,“还给你!” 周逸飞看见上面的存款并没有动,意识到情况比自己想像的更加严重,问:“你哪来的钱?” 黄菲菲愣了一下,说:“找朋友借的!” “朋友,什么朋友借你钱买衣服c炒股c打麻将?” “我有的是办法!哪像你,就那点出息,只会抱住我爹的大腿当吸血鬼!” 听她这么一说,周逸飞好像突然被卡住了脖子不会说话了。 黄菲菲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包走了。 张浩天从昌都邦达机场采访回来就和邓安分工,由他去找陈西平,邓安去找李红,一定要把陈西平的婚事解决了。邓安完成山南的采访就去找李红。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她正对着窗台上一盆“死不了”发呆。邓安说:“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见你时什么样,果然没有猜错!” 李红虽然工作上顺风顺水,每年都有几篇大作享誉业内,还多次获得新闻大奖,但是,事业上的成就并没有冲淡婚姻不顺带来的失落。这么多年她还是只身一人,对一个内心要强,害怕孤单的女人来说,的确不好受。此时她正对着“死不了”自叹自怜,看见邓安进来,回头问:“你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来给你找个婆家啊!” 李红站起来就把他往外推。“你走,不用幸灾乐祸!” “我是来看你笑话的吗?”邓安把包往桌上一放。“是不是当上站长了,看不起我这个小记者了?” “别拿我取笑!” “工作干得再好,也不能不要自己的生活,一个人过总不是办法啊!”邓安把凳子上的报纸拿起来放一边,坐下来看着她。 李红背过身去,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结婚,也是我一块心病啊!” 李红又转过来,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别嘴硬!这么多年一个人,我还不了解你心中啥滋味?” 听他这么说,李红眼圈一下子红了,但口气并不示弱。“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事你不能怪我,谁让你心比天高,非要找个能带你远走高飞的呢?” “那你就这么快移情别恋,说结婚就结婚?” 邓安脖子一拧,说:“怎么还怪我了?” “不怪你怪谁!”李红气鼓鼓地坐下来。 “都怨我行了吧!现在我不是来将功补过吗?张浩天的同学陈西平,建筑工程师,和王雪梅好过,正准备结婚,可王雪梅牺牲了。这么多年他就一个人。我见过,人真的不错,重情重义。这样的男人不好找啊。”邓安详细给她说了陈西平的情况。李红心中一喜,但是很快把头扭到一边,无限感伤地叹了口气。她深知自己就是在豆蔻年华也算不上俊美,何况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一个三十多岁还没成婚的女人有多少自信。她说:“再好,人家也不一定看上我啊!” “咋看不上,当时我是咋看上你的?” “怎能同日而语?” “年轻时,你看不出有多年轻。现在老了,也没见得你有多老!” 听到他不知褒贬的话,李红突然笑了一声,但哀愁很快又回到脸上。邓安意识到自己夸得不太妥当,歉意地笑笑,“去见见面吧,说不定你俩就成了呢?” 李红深深叹口气,说:“没有那么容易,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不结婚,说明他心里还装着原来的女人,不是轻易能放下的!” “不愿意放下也得放下,人又不能起死回生!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张浩天已经去找陈西平说了,到时带你去见他。” 李红“唉”了一声,说:“也怪我,太想回去了,把我们两个人都耽误了。不,把我自己耽误了,你还是过得不错的。” 邓安苦笑了一下,说:“你何必挖苦我?我老婆你又不是没见过。模样虽然不难看,但是个卖豆腐的。可当时我就是为了气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本来我命中注定是你,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自己改变了命运!” 邓安长吁短叹了一阵,说:“谁料到我们两个都要去领证了,却发生了惊天大变故,这比我采访过的所有新闻都要新奇!” “不过,她对你还是挺好的。这比什么都强。” “好不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人,怎么都是一辈子。” “都怪我那时太想回家了!” “想回家也没有什么错,你妈妈一个人在老家度日如年,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还不好。当女儿的想回到母亲身边尽点孝可以理解!” 李红看着他:“你不恨我?” 邓安笑了,说:“什么恨啊仇的,我们在西藏工作的人,远离家乡千山万水,每个人都不容易,哪个还没有点难处?”说完站起来。“等我好消息!” 李红看着“死不了”耀眼的花朵,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陈西平回到拉萨就去找了局长。可是局长一见他就给他戴了好几顶高帽子,把他夸成了一朵大红花,说他是楷模c榜样。但是最后还是绕着弯说,布达拉宫的工程很重要,离不开他。而且还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只要工程一完工就立刻让他回家,一天也不耽误。局长的态度不但诚恳真诚,而且委婉中还带着哀求。陈西平无法拒绝,只得投入到广场的建设中。他盼望着工程早日结束回到家乡。 现在,企业c机关整体搬迁后规划出了开阔的广场,原来拥挤凌乱的居民房也全部拆除,穿城而过的主路横贯东西两个街区。此时,整齐厚实的花岗岩石板正一块块向四面铺开,街灯c音乐喷水池和花坛也一个个呈现出雏形。而中间位置已经预留出一块空地,准备用来修建礼台。 陈西平站在空地上翻看着图纸,看了一眼正在铺设石板的工人,走过去纠正了他的技术问题,然后走到一个木箱边坐下来,他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没滋没味地吸了两口。他把眼光眯成一条线,看着东面的邮政大厦。过去,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要去那里往家里寄钱,那是自己作为一个儿子最骄傲的时候,也是人生价值和生命意义最重要的体现。可现在攒下的钱已经有了一大把,却不知寄给谁。父母相继去世,弟妹也都雀飞鸟散,家里的老房子已经坍塌化为腐朽。 陈西平吸了一口烟,又把目光移向更远处的商场。这是自己第一次参与设计和施工的建筑。刚动工的时候,宋建华经常跑到这个工地来看自己,坐在金黄的暮色中,讲人生追求和理想。自己也告诉他深埋心底的“两个父亲”的秘密,从此俩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真挚的友情温暖着凄苦的日子,可如今他也一个人追梦去了,留下的是无尽的感伤和深深的怀念。 陈西平长长吐出一口烟,又望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对青年男女骑着一辆自行车匆匆驶过,女的紧紧抱住男人的腰,把脸贴在男人的后背上,幸福而满足。这温馨的一幕又让他想起了拉萨第一个初冬。那天,大家都争先恐后要骑徐致远新买的自行车。雪片飘飞中看见王雪梅依偎在张浩天身后,她的脸颊冻得通红却始终甜甜地微笑。当时,自己暗暗想,如果她也能这样依偎在自己身后该多好。后来,终于得到了她的爱情,可是 那些事c那些人已经变得亦真亦幻c支离破碎 他们都去哪里了呢?陈西平抬头看了看空中奇形怪状的云。那片厚重的云,是父亲母亲在天堂聚在了一起;那片宽大的c铺到天边的,很像宋建华牺牲的雪原;而那片漂浮不定c变幻莫测的云就是王雪梅唉,还是小时候的日子好。在妈妈种的一大片向日葵底下钻来钻去,看蜜蜂“嗡嗡”飞得漫天都是,看“两个父亲”的衣服风起风落! 烟灰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在陈西平的衣襟上留下一道白印。技术员扛着测量仪走过来挡住了那片云,说:“陈工,礼台就要定位放线了,你是不是去看看?” 陈西平抖抖烟灰,说:“你看着放就行了。” 技术员不肯走,说:“那可是礼台,我可不敢随便放,偏左一点c偏右一点都担当不起。” “你为什么非要偏左一点或者偏右一点,你就不能放在正中间吗?” 技术员站着不动,说:“经纬仪都给你架好了,除了你,谁敢放?” “我叫你去放就去放!”陈西平吼道。技术员走了。陈西平突然觉得不妥,大声说:“站住!”说完把烟头扔在地上,朝礼台走去。 他走到经纬仪旁认真测量c计算,给技术员仔细交代细节,想想还不放心,抓起卷尺亲自去放线。之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来,点起一根烟望着蓝天。 天空依然湛蓝如洗,可刚才那些带着情感和故事的云已经无影无踪。他有些惆怅和失望,好不容易搜索到一片薄云,又被一个身影挡住。他问:“你又来干啥,我不是放好了吗?”扭头看见张浩天和田笑雨站在自己面前,吸了一口烟,“广场还没有修好,要采访还早着呢!” 张浩天说:“你知道我们来干啥!” 陈西平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知道!” 田笑雨说:“我们要给你介绍对象!” 陈西平冷笑一声,说:“我不需要女人!” 张浩天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总要想想未来吧?” 陈西平两眼无神,说:“未来?我的未来就是无根的浮萍,飘到哪就是哪。” 田笑雨满怀同情地看着陈西平,感觉他就像一座冰封了千年的雪山,深远而寒冷。她说:“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个人在远方等你,只要你站起来就能看到她!”说完,指指远处的李红。 陈西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冷冷地“哼”了一声。 张浩天说:“西平,听我说,振作起来吧!” 陈西平好像并不需要他人的安慰和鼓励,宁愿独自固守心中的痛苦和忧伤。他望着布达拉宫,说:“生活从不听人诉说,一直我行我素!” “你看似冰冷却温暖着另一个人,你感到孤独却有一个人愿意和你为伴!”田笑雨说完,把陈西平拉过来面朝李红。 陈西平草草看了一眼,又扭过身去。李红见陈西平表情冷漠,有些难堪。张浩天和田笑雨还在喋喋不休,陈西平却听得索然无味。张浩天还想力挽狂澜,说:“西平,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相信我,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陈西平突然暴跳如雷,站起来说:“张浩天,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摸摸自己的胸口,时间是不是已经带走了你的失子之痛!” 张浩天一愣,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插了一刀,再看田笑雨早已是泪如泉涌。他真想冲上去狠狠给他一拳,可是,终究忍住了,说:“时间什么也带不走!”然后走到李红身边,说:“估计没戏,他的心还在原来的地方!” 李红说:“看得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我喜欢!” “可是,他这个态度” “是啊,他不喜欢我,强求也没有用!” “你不要灰心,再给他一些时间。” “不用了,谢谢你们!”李红说完转身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准备摄影展 举办个人摄影展是李小虎最大的心愿。他抱着一个大纸箱走进办公室,说:“正事做完了,该忙我的事了。我一直想办个人摄影展,了却我多年的夙愿,你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大家都围了过来看。纸箱里的照片,有迷人的雪域风光c原生态的藏区生活场景c浓厚的寺庙佛教文化,应有尽有。仅布达拉宫的照片就有几百张。浩天说:“从清晨到日落,从春夏到秋冬,布达拉宫真是风情万种啊!” 李小虎说:“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家里还存着好几箱呢!” 邓安拿起一张藏东原始森林的照片,说:“晨雾浓淡相宜,树枝疏密有致。” 田笑雨看着一张牧区老人的照片,说:“密布的皱纹c纯朴的微笑c真诚的眼神。真想把这些美好的瞬间变成永恒。” 李小虎说:“笑雨,你来为我的作品撰文怎么样?” 邓安说:“我看可以,小虎的照片笑雨的文字,一定能抓住观众的心。” 李小虎说:“行,就这么定了!” 张浩天说:“说什么就这么定了!我给你说,办摄影展可没有这么简单!你以为拿两张照片往墙上一贴就行了?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李小虎问:“你说说,要干些啥?” “首先,要明确一个主题,你想要表达什么,想让人们看到什么。其次,需要花很长时间整理照片,要挑选出风格一致c主题统一,最能体现你意图和内心世界的照片。再就是如何定位你的风格” 听张浩天说得头头是道,李小虎干脆拉过凳子坐在他身旁,说:“你说得太好了,再给我讲讲!” 张浩天说:“在什么地方办个展,和什么人合作也很重要,这些都要事先想好,这对你的成败至关重要。” 邓安说:“最好能和众多艺术家同台竞技,虽然有压力,但也是提高知名度最好的机会。” 张浩天说:“你说得对,那些已经形成主流风格的艺术家c摄影师能提高你的人气指数,助推你的成功。但是,要进到他们那个圈子并非易事!” 李小虎说:“我的妈呀,你到底让我怎么办?” 田笑雨说:“我看就利用自治区成立三十年大庆的机会!” 邓安说:“还有三个月,来得及吗?” 张浩天说:“来是来得及,就是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田笑雨说:“那我们从现在就开始!” 李小虎一听就跳起来,说:“人家说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是天敌。你看我们怎么配合得这么好?就这命定了,笑雨撰文,浩天总策划,邓安帮我打杂!” 张浩天说:“我就随便说两句,你就全推给我们了?” 李小虎说:“怎么是随便说两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刚才说的那些已经如雷贯耳了。总策划,非你莫属!” 张浩天说:“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办个展必须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 李小虎一脸沮丧,说:“说得起劲,这不一下子就打回原形了!” 洛桑走进来,随手从纸箱抽出一张照片,惊叫起来:“这不是我阿爸吗?” 李小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那天早上我去拍布达拉宫的雪景,空气清新,气氛宁静。看见一个老人轻轻摇动经筒走在长长的转经道上,脚下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我就做好准备等在那里,当他走过我身旁,就轻轻按下了快门。” 洛桑把照片塞进兜里,说:“都去林主任办公室开会。” 李小虎抓住他的手,说:“不能给你,这是我办摄影展用的。” 洛桑说:“办摄影展,我怎么没听说?” 李小虎说:“这不正发愁嘛!还不知道人家批不批!” 洛桑忽然想起什么,说:“前几天我去政府开会,听筹委会的工作人员说正在筹划‘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发展成就展’,我去帮你问问。”见李小虎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洛桑拍了他一下,“这是好事,我们应该支持。” 几个人欢呼雀跃,转身去开会。 林江涛在会上说:“62项工程是继1985年43项工程之后,全国又一次大规模集中支援西藏经济建设的工程。目前这些项目都陆续竣工,62个工程就是62座丰碑。为及时报道工程进展情况,为庆祝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献上一份厚礼,我们要加紧做好宣传报道工作”之后,洛桑对报道任务进行了具体分工。 回到办公室,李小虎说:“这个林江涛真会选时候。让我们三个各奔东西去采访,我的摄影展不就泡汤了?” 张浩天想想,说:“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争取在走之前把照片细分一下,确定几个主题,一边采访一边构思。” 三个人熬了整整一夜才把几箱照片理出头绪。天快亮了,张浩天揉揉腰看看表,说:“不早了,一会就要出发了,我回家下锅面,吃了再走。” 田笑雨说:“我去下,你俩休息一会。” 他俩回来,田笑雨已做好了一锅鸡蛋西红柿面。李小虎美滋滋地吃着,说:“没想到你的厨艺突飞猛进啊!” 田笑雨笑道:“你是酥油糌粑吃多了,换一种口味啥都香。” 李小虎说:“德吉也给我做过米饭面条,可总有股酥油味。” 张浩天说:“有人给你做就不要挑了,有本事你自己做!” “从小我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到西藏先是吃食堂,后来就到你家混吃混喝,什么时候自己做过饭?”李小虎说完环视了一下温馨的小屋,“多么熟悉的环境啊!我在这整整住了七年,二千五百个日日夜夜。原来这是我的床,现在变成了你们两个的窝,多想回来睡一觉啊!” 张浩天把碗一放,说:“别做美梦了,快吃,吃了走人。” 李小虎说:“看你凶的,我触景生情,怀念一下都不行吗?” 张浩天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是怀念吗?简直是胡思乱想!” 李小虎笑笑,说:“不知为什么,知道你们快走了,我总是情不自禁要回忆过去,好像我要告别这个世界了一样!” 田笑雨说:“我们不走这还是你的家,想回来就回来,想吃啥,就说!” 李小虎说:“还是笑雨好,不像有些人,就爱耍大男子主义。” 张浩天不止一次听他这样说,今天听了还是感觉刺耳,问:“我有大男子主义吗?” 李小虎说:“大男子主义是你的一贯作风。” 张浩天又把目光转向田笑雨,问:“是吗?” 田笑雨看了他一眼,说:“是的!”见张浩天瞪着自己,又笑了,“不过有时候,还觉得你的大男子主义挺可爱的。” 李小虎“哟哟哟”叫起来,说:“真是肉麻,还喜欢大男子主义,你是被他奴役惯了吧!” 田笑雨拍拍桌子,说:“快吃,吃了走人!” 李小虎慢腾腾地喝着汤,说:“急啥?” 张浩天指指表,说:“看几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一个神对我说 按照洛桑的安排,当然也是自己的请求,张浩天来到日喀则市对刚刚通上自来水的居民小区进行采访,这是他离开西藏前最后一次采访。由于前年去胡坤家,看见当地居民的生活环境和卫生状况,张浩天随后进行了持续跟踪和连续报道,又向政府多次建议和呼吁,终于在多方努力下,日喀则城市改造项目被列入建设工程。今天就要通水了,张浩天迫不及待赶去采访。 他先来到自来水厂采访。一个操着浓浓上海口音的技术员领他来到厂房参观,说:“过去整个日喀则市仅有一个小型自来水厂,生产出的饮用水不达标,水量也不能满足城市的基本需求,许多人还去河里取水,就这样坚持了多年。” 张浩天问:“西藏地处青藏高原,到处是冰川河流,水质清纯,人类活动又少,为什么水还要经过水厂处理后才能饮用?” 技术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是这么简单的,看起来很纯净的河水,但不一定适合人饮用。比如,人畜共饮一个水源,水就会受到污染。加上水的硬度c矿物离子的数量不达标,水中的有害成分不经过处理,人喝了是会生病的。过去的水厂由于设备落后,输送过程中机器油污c管道锈蚀又造成了二次污染。” 张浩天点点头,问:“现在这些设备都是最好的?” “我们用的所有设备和材料都是国内一流的。这项工程原计划投资二千多万元,实际上增加了一倍。从施工建设到投入使用只用了短短十一个月的时间。速度之快,质量之高都是我们上海自来水厂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张浩天摸了摸崭新的水泵,又看了看粗大的输水管,说:“听说你们还铺设了十五公里的城市下水管道。市区的环境卫生和市容市貌得到了很大改观!” “现在市区百分之八十的地区都用上了我们厂的自来水,凡是五保户和特困户,我们一律免费供应,这些费用都由我们厂家来承担。” “你们不光投入巨额资金和设备,还带来了新技术,免费为当地培养了一批管理人才和技术人员。日喀则人民感谢你们啊!” “新建的水厂可满足日喀则市未来二十年的生产生活用水。而且我们还充分考虑到城市规模和未来的发展,留有足够的空间。” “经济在发展,城市人口也在不断增加。你们考虑得很长远啊!” “是要用发展的有眼光看世界嘛!”技术员说。 从自来水厂出来,张浩天在居委会主任的陪同下走进社区采访。刚进社区,就听见居民奔走相告:“来水了,来水了。”张浩天来到一户居民家,看见女主人正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自己的孩子翻出所有能盛水的器具蓄水。张浩天向她解释,“通了自来水,随时都会有水流出来,再不用存水了。”女主人毫不理会,依然和她一群孩子跑进跑出。直到水桶c铁锅c锅盆c塑料桶全部装满了水,再也找不到可盛水的工具一家人才停下来,心满意足地看着居委会主任和张浩天。 张浩天正要问她此时的心情,女主人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一个铜勺舀出一瓢水尝了一口,舔了舔舌头,笑了一下,又舀出一瓢水逐个喂给大大小小的孩子。孩子们的表情和她惊人的一致,舔舔舌头笑了。一个调皮的孩子趁大家不注意,又跑去拧开水龙头,好奇地看着水“哗哗”流出来。其他孩子也奔过去开开关关,不亦乐乎。女主人见流出的水转瞬即逝,大惑不解。她四处看看,又弯腰在地下摸了摸。孩子们也顺着水流的方向追寻到院外,左瞧右看,一家人的样子既滑稽又好笑。居委会主任指着白色上水管和灰色下水管,耐心地给他们解释来龙去脉。张浩天也打开水龙头给他们讲解其中的原理。可等他们离开,看见她还咬着手指头在遐想。 张浩天又来到一个藏族大爷家。院内阳光明媚c鲜花盛开,太阳灶把一壶刚从自来水管接来的水烧得“嗡嗡”响。老人正和孙女抬水浇花,见张浩天背着相机走过来,就指着红色塑料桶里的自来水不停念叨“上海”。 主任告诉张浩天,当大家知道是上海自来水厂帮助我们用上自来水后,每个人都记住了这个城市的名字。老人说:“我就爱养花弄草,可是过去需要到井边去抬水,吃饭洗衣都舍不得用,哪还舍得给花浇水。浇一次花要费不少力气,基本上是全家总动员。现在用水方便了,准备再多养些花,把院子都种满花花草草。” 张浩天在盛开的格桑花前为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大爷又拉着张浩天来到院子外一口深井旁,执意要在这留影纪念。他说:“没有自来水之前,周围几里远的居民都要到这里打水,每天早上天不亮,人们就背着水桶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冬天井边结了冰,又湿又滑,不小心就会滑到井下去,有的还在这里摔断了腿” 主任接着他的话说:“家中有劳力的还可以到井边打水,没有办法的就只能就近到河里取水,不方便又不卫生。” 老人说:“我家地势低,过去,一下雨污水就倒灌进来,门都出不了,我们只好抬土来垫,可没多久又被水冲平了。” 张浩天环视整齐的街道和干净的小区,说:“这下好了,排出的污水都顺着地下管道流走了,再也看不见污水横流,垃圾遍地了。” 大爷说:“用上自来水,吃上干净水,这是我们过去做梦也没想到的事啊!” 做一个有温度,有力度的记者!这是张浩天到西藏为自己职业生涯定下的目标。在就要离开这块土地时,他为自己又向这个目标迈进了一步感到由衷的欣慰。从自来水厂出来,张浩天看时间还早,就对洛布顿珠说想去看看大桥上的同学胡坤。洛布顿珠说:“我本来想去甜茶馆喝碗茶的,但是一个神对我说,必须去江边转一圈!” 张浩天问:“一个神对你说?” 洛布顿珠说:“快走,快走!”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车终于开到了尼木大桥。张浩天远远看见几个桥墩立在雅鲁藏布江宽阔的河面上,东边一侧已有部分桥面延伸到了江中。大桥辉映着夕阳的光芒,美好宁静,没有什么可疑的啊?张浩天探头向大桥方向张望,寻找着胡坤的身影。这时,见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沿着公路朝他们奔来,又喊又叫。 张浩天立刻让洛布顿珠停车。他跳下车走到江边,看见河中一个人抱着一块硕大的胶版随波逐流。那人几次想划到岸边又被江水冲走,眼看体力渐渐不支。张浩天朝下游看了看,发现不远有一处沙洲,便朝水中的人大喊:“不要急,再往下飘三十米有一个浅滩,一定要想法在那里靠岸。”说完,边脱衣服边跑。 待那人接近,张浩天抢先跳下水中扑上去,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那人的速度立刻慢下来,但随着惯性还是带着张浩天漂流了一段。那人死死抓住胶版任凭胶版不断撞击自己的脸和头。前面十多米远的狭窄地带布满了礁石,如果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张浩天大声喊:“把板子扔掉。”那人已没多少力气,但听了他的话,不但不松手反倒把板子抓得更紧了。张浩天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衣服顺水飘,再次寻找机会。当一个大浪把他们推向岸边时,张浩天抓住了一块岩石。他把身体靠过去,这才脱离了湍急的主河道。赶来的工人把他俩拖上了岸。 工人们喊着“胡工”七手八脚地对救上来的人慌乱施救。张浩天扭头一看,地上躺着的人果然是胡坤,便挣扎着站起来,把已有些虚脱的胡坤拉到斜坡上,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不一会胡坤吐了几口水看着周围的人,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洛布顿珠把张浩天刚才扔在路边的衣服拿来给他披上。张浩天拉下来盖在胡坤身上。慢慢恢复神志的胡坤坐起来,看着身边湿漉漉的张浩天,有气无力地说:“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来了?” 工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要不是他跳下去一把抓住你,你早就去见马克思了。” “我眼睁睁看着,就差两秒钟你就被江水卷走了。” “我们也想跳下去救你,可没一个会水的,只能顺着河水跑。” 胡坤抓住张浩天的手,说:“你是专门从拉萨跑来救我的?” 张浩天看看洛布顿珠,想起他说的“一个神对我说”,惊讶不已。 洛布顿珠第一次和张浩天去日喀则就见过胡坤,当时看见他在修涵洞就很感动。在草原送给宋建华一把藏刀时,也想给胡坤一把,可后来迟迟没有找到好工匠就放弃了。听张浩天要来看胡坤,也很想来见见他。“神对我说”只是洛布顿珠的即兴发挥,没想到发生了奇迹。此时,洛布顿珠顺水推舟,说:“我们就是接到了神的旨意才赶来救你的。我们马不停蹄地跑来,刚走到这就发现了你!” 工人听了他的话,添油加醋: “西藏这个地方就是神,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一定是天神显灵了,通知了一个会游泳的赶来救你。” “不差毫分刚刚赶到,不是神安排的还能是谁?” 胡坤问张浩天:“你真的听到了神的召唤?” 张浩天说:“我有那么神吗?我就不明白,命都快没有了,你还死死抱住这块破板子干啥?” 工人们又说:“他就是为了抢这块模板才跳进江里的。” 张浩天看看模板,问:“什么主贵东西,连命都不要?” 一个手上缠着纱布的工人说:“这是我们建桥用的,离不了。” 这时,燕妮抱着儿子在公路上边喊边跑,后面还跟着跑跑停停的女儿。燕妮跑过来把儿子往地上一放就扑过来,把爬起来还没站稳脚跟的胡坤扑到在地。她边打边哭。“你这个该死的,挨千刀的,我说过多少遍了,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你就是不听。危险来了不但不躲还往河里跳!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你死了让我们娘几个怎么办,也跟着你跳进河里喂鱼啊” 胡坤把燕妮推开站起来,俯身把她拉起来,拍了拍她弄在自己衣服上的眼泪和鼻涕,说:“哭啥,哭啥?我就那么容易死了?我还没有活够呢!我怎么舍得我的宝贝儿子!”他看看刚刚跑过来的女儿,又说,“还有这么白个闺女!”说完,他把上衣脱下来塞给燕妮,“好了好了,拿回去洗洗。今晚给我做顿好吃的,大个的饺子,肉要多?听到没有?”燕妮还在哭哭啼啼。胡坤推着她上岸,朝大家挥挥手,“都走吧,我要脱裤子晒太阳了。”见工人们还围着他,就开始松裤带,“听见没有,别说我当众耍流氓啊!” 燕妮看了张浩天一眼,说:“一会来吃饺子!”然后抱起儿子拉起女儿走了。 一个工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胡坤,把大家推上公路。 见他们都走了,张浩天也站起来脱光了衣服,把自己和胡坤的湿裤子铺在滚烫的沙土上。俩人面朝太阳躺在沙地上,不一会儿,在太阳的烤照下,他们的身体和衣服都腾起一缕缕青烟。 胡坤问他到底来干什么。张浩天把在日喀则采访的情况告诉他。胡坤说:“有自来水用了,再也不用担心婆姨把我儿子倒进井里了!” 大桥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河谷里风沙弥漫,阳光刺眼。张浩天说:“没想到你们的环境这么艰苦,工作这么危险。” “尼木大桥是西藏地区单孔最大跨径的拱桥,又是一个世界第一!”胡坤笑了起来,“为了完成这座桥的拆模任务,我们几个工人在冰冷的江水中泡了整整一个多星期,每次上来都冻得浑身哆嗦,高烧不止。在沉井施工浇筑混凝土时,我们都是连续施工,不能休息。尤其是石料封底填心期间,我们昼夜作业c通宵达旦,工地上灯火通明,分不清白天黑夜。”胡坤把热沙撒在肚皮上。 张浩天坐起来,看着夕阳中的大桥,说:“建一座桥太不容易了!” “刚才手上缠着纱布的那个工人,前天作业时被滑车咬掉了一根手指头,可他硬是不肯休息,坚持在工地上干活。还有一个和我要好的技术员,去年修桥开路时被炮炸死了。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个阳光四射的早晨,他再也听不到大桥竣工的礼炮声了!” 张浩天沉默着,仿佛听到“轰”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自从到了西藏你就在中尼公路上摸爬滚打。十年的青春和光阴都献给了这条永远也修不完的公路。” “我曾经很多次想去中尼公路的大都市上海看看那里的繁华,去过几天他们那样灯红酒绿的生活!可是一想到那头的咖啡和香槟同这里的酥油和糌粑隔得那么远,我就没有了勇气!”胡坤拍拍自己有些变形的膝关节,“看我原来壮得像头牛,现在走路都打颤。这腿,一变天就痛。都是这河风吹的,雪水泡的!” 张浩天看了看他红肿的腿,说:“刚才在冰水中又泡了那么久,更痛了吧?” “你应该问我值得吗?”胡坤看了一眼身后刚刚铺上柏油路面的公路,自问自答,“不管那头的上海人是否理解我们高原人的情怀,但是想到我们把路修好了,你从拉萨来找我比过去容易多了,就觉得值!可是青春就这样一点点被高原的风沙吞噬掉,我又在想,如果哪一天我死在这条公路上,会不会有人还记得我?如果人生还有一次选择,我会不会再来西藏?” 流淌的江水泛着太阳的余晖,像是永远也讲述不完的故事。张浩天看着突然深沉起来的胡坤,说:“人生就是一条河,我们不要试图去改变河流的方向,而是要让自己在这条河里流得欢畅c自由和快乐。追求梦想,就是顺从内心的欲望和渴求,就是得到精神和情感的愉悦和满足。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认为值!” “是啊!这样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张浩天一笑,把目光投向江面,说:“时间像流水一样。当年,我们在拉萨河畅游仿佛就在昨天的事情,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其实,我最怀念的,还是在你驻村建的那座无名小桥。新桥建成那天,全村人都来给我献哈达c敬青稞酒。我从头喝到尾,醉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那一次,我把我后半辈子的酒全喝光了。” 张浩天笑了,说:“能不醉吗?那可是全村人送来的酒啊!” 胡坤把腿埋在温热的沙土里,说:“还有那条羊腿,后来才知道,你为什么打死都不吃锅里的肉。原来你们是用长蛆的肉给我炖的汤。” 张浩天忍不住笑了起来,抓起一把沙撒在胡坤的大肚皮上,说:“你是建桥的功臣,那是专门犒劳你的,我怎么敢和你抢。” “够坏的。”胡坤捶了张浩天一拳,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走?” 张浩天看着晚霞,深深吸了一口清凉凉的河风,说:“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执行采访任务了,回去帮小虎举行完摄影展就走。” 胡坤扯过地上快干的裤子,说:“是该回去了,你看我儿女成双,大的都快上学了,小的也满地乱跑。你和笑雨也该回去要个孩子了。” 胡坤不经意的话再次荡涤起张浩天沉积在心底的痛。他盯着江面,仿佛看见江水中的鱼正在撕扯c啃咬c吞咽自己的孩子。他低着头在沙堆里搓着自己的脚。 胡坤顿感到慌乱,急忙解释道:“我是说你俩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啊,要是有了孩子就更好了!”说完又感不妥,“我是说,你儿子如果还在都会跑了!”这更不合适,他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语无伦次起来,“我是说孩子我” 一直以为那一条忧伤的暗河已经干枯了,没想到它一直都在流淌哀伤。此时,这个沉重的话题就像突然打开了暗河的通道,只是流出来的不是清澈的水。张浩天不想再体验其中的滋味。他抬起头,重重拍了胡坤一下,说:“好了,我该回去了。跑这么远,就是想看你一眼。” 胡坤站起来,说:“天都快黑了,走什么走。你嫂子不是说了给你包饺子吗?去我工地,我亲自给你炖条雅鲁藏布江的无鳞鱼!” 张浩天还在推辞,但已被胡坤推上了公路。 胡坤说要给张浩天亲自炖条雅江鱼,可是回到工地他就身不由己了。他一会跑去研究图纸,一会组织工人施工,这个叫那个喊的,忙得不亦乐乎。张浩天和洛布顿珠在江边洗鱼,突然想起洛布顿珠折断人家鱼竿的事情。他问:“今天我们要吃这么多鱼,你不会把锅都给我们端了吧?” 洛布顿珠看看还泡在冰冷江水中的胡坤和工人,说:“吃鱼算什么,我要是有头牛就给他们牵来!” 洗完鱼,张浩天见胡坤还不回来,就走进厨房帮燕妮包饺子。可是做面食让他无从下手,无论擀皮还是包馅都成了他的弱智表演。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惹得燕妮又是笑又是哭的。张浩天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窘态连一旁的一双儿女都在取笑,干脆拍拍手准备去烧鱼。看见一个菜盆里放着一棵酸白菜,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炖了一锅酸菜鱼。他把烧好的鱼分了些给孩子们,问燕妮:“为什么不送女儿去上学?”燕妮放下擀面棍叹口气,说:“我陪孩子去上学了,他怎么办?等等吧,等儿子明年到了上学年龄我就回到岸上去!” 张浩天看看她女儿,说:“可是她就耽误了!” “耽误啥?一个女孩子!”燕妮又拿起擀面棍,抓起一块皮。 张浩天不好再说什么。天已经黑尽了,一锅鱼也凉透了,胡坤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张浩天就跑到桥下去找他们。 灯光照射下的工地如白天一样,红旗招展c寒风呼啸。由于设备简陋,许多工序都是人工操作。胡坤和工人们泡在齐腰深的水里灌注水泥柱。他们满脸是汗,浑身是土,水中的光影寒冷而婆娑。难以想像长时间泡在高山雪水融化的冰水中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上半身在出汗,下半身在结冰,是什么滋味。回头看看那顶不知被多少次灶火熏染得黑乎乎的帐篷,看见燕妮和她的儿女在昏暗的灯光下跑进跑出,张浩天暗暗思忖,幸福是什么,谁又能为此下个准确的定义呢?而此时对胡坤一家而言,幸福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带肉馅的大个饺子。 洛布顿珠站起来,说:“我去给他们准备点酒!” 酒菜都凉了,胡坤他们终于回来了。胡坤走进帐篷就喝了一大口酒。张浩天把一床被子披在他身上,胡坤还不停发抖。胡坤走到火炉边,牙齿还在上下打架。“快冻僵了,暖和暖和!” 张浩天把一锅鱼端上来,工人们一哄而上。胡坤边喝边说:“建桥是一个复杂程度极高的工作,尤其是我们刚才对设计方案进行的一次测试,需要许多人通力合作,一鼓作气。各个项目的工程师都齐聚这里,每一个部件都要在要求的时间摆放在精确的位置。只有一次机会,不能有任何差错,失败了就会前功尽弃。”见张浩天认真地看着自己,胡坤喝了一口酒,“在西藏能做这个技术的桥梁工程师可不多,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我是一个推动西藏历史发展进程的人” 张浩天觉得胡坤的豪言壮语不是酒话,也不是自吹自擂。他端起酒杯和胡坤碰了一下,说:“今天西藏的交通正一点点改变着大地的面貌,改变着群众的生活。你们是功臣!” 胡坤给张浩天夹了一块鱼肉,说:“你们记者也是功臣,没有你们的宣传,谁知道我在干啥!” 张浩天看见鱼肉,愣了一下。这几年,他几乎把鱼肉戒得彻彻底底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总会勾起痛苦的回忆。但今晚他不知是浴火重生了还是破茧化碟了,不但吃了雅江原汁原味的无鳞鱼,还喝了酒,而且喝得酩酊大醉。最后竟然走不动路,被胡坤找人抬进了帐篷。 张浩天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整夜都在做梦,时而梦见自己在泥泞中艰难挣扎,时而又在暴雨中奋勇前进,时而在荒滩上四处奔跑,时而在雪峰上顶风冒雪 当胡坤把他摇醒时,太阳已把桥下的江水照得金光闪闪了。张浩天站在桥头和胡坤深情拥抱,依依惜别。车开出了很远,张浩天还看见胡坤立在晨风吹拂的桥头,不停挥手 临近中午,张浩天的车穿过曲水大桥奔驰在拉萨河谷的公路上。看见路旁高大整齐的白杨林从身旁一一闪过,张浩天忽然想起了王雪梅,想起了她种下的那棵白杨树,还有树上刻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天”字。张浩天示意洛布顿珠停车。 他走下公路,踩着乱石行走在宽阔的河谷中,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那棵白杨树。和上一次相比,白杨树已经高了许多,粗壮了不少,树叶茂密,树干挺拔,每一根枝条都笔直地指向蔚蓝的天空。 他轻轻抚摸着刻在树杆上的“天”字,眼前又浮现出和王雪梅一起种下这棵树时的情形!时至今日,张浩天依然无法定义自己和王雪梅这份朦朦胧胧的感情,只是觉得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像这拉萨河谷的微风,轻柔而温热! 秋日的拉萨河畔很美,事实上什么季节它都很美,就连灰蒙蒙的天c光秃秃的山和亮晶晶的石头都散发出诱人的光彩。河水泛着亮光,微波荡漾,和那年同王雪梅一起乘坐牛皮船荡漾拉萨河时一模一样;河中央的沙洲一片一片,上面的枯草依然红的绯红c黄的金黄c绿的深绿,明媚耀眼。水鸟还在河面飞翔,起起落落,扇动轻盈的翅膀。只是河岸上桃红色的影子没有了,坐在土坡讲童年故事的人没有了,迎着霞光飘动的歌声也没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秋天的麦浪 此时的田笑雨正奔赴昌都采访,一路上的所闻所见都感受着西藏十年来的发展变化。林芝八一镇,这座新型城镇面貌日新月异,由兄弟省市援建的高楼比比皆是,街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游人。毛纺c电力c木材加工c造纸等企业如雨后春笋,把风光秀丽,美景如画的旅游小镇装扮成了高原上一颗耀眼的明珠。 在湖水清澈,波光粼粼的易贡湖旁,看到西藏高原唯一的一个茶场在援藏省份的帮助下改良升级,更新换代。茶园经高山雪水浇灌,得冰川雪野之灵气,生长的茶叶颜色鲜嫩,清新润泽。工艺提高后,茶厂不仅可以生产红茶c春茶c黑茶等多个品种,还积极筹划秋茶种植,产品开始远销国内外。 在昌都左贡农业开发区,看到当地农牧民在兄弟省市的帮助下积极拓宽农牧民增收渠道,调整农牧业布局和产业结构,建起了葡萄c核桃c石榴c蔬菜和畜禽养殖五大生产基地,形成了产业化经营模式。农牧民增收致富,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剩下的采访内容和刘敏有关,田笑雨径直去找她。得知刘敏去了青稞生产基地,她又直奔过来。 秋色浸染的河谷弥漫着浓郁的麦香,涓涓雪水滋润着“藏南粮仓”肥沃而宽广的土地,几头肥壮的黄牛在麦地里啃着秸秆,星罗棋布的民房自然随性地散落在天地之间,前院后屋堆满了收割的青稞。 田笑雨走在棋盘一样的田埂上,向一个正在捆扎秸秆的农户打听刘敏。他朝半坡上一个院落指了指。田笑雨看到刘敏正和几个人在屋顶晾晒青稞。刘敏听见有人呼唤,抱着青稞四下张望,看见田笑雨站在宽敞的院落里向自己招手,她笑了一下,把头上的毛巾摘下来大声喊,“上来!”田笑雨左顾右盼,不知从什么地方能上去。刘敏有些着急,指了指屋后的斜坡,“从后面绕上来就一步登天了。”果然,田笑雨顺着屋后一条小路走上来,看见一块木板搭成天桥,两步就上了屋顶。田笑雨问:“房屋为啥要建在半坡上?” 刘敏笑了起来,说:“脱离群众了吧?这条小路是专门为拖拉机修的,割下的麦子顺着这条路就运到了屋顶,晾晒c打场c脱粒一步到位,方便得很。”正说着,一辆拖拉机爬上斜坡停在屋檐下。刘敏和大家走过去轻松卸下成捆的青稞,挂在一个如云梯般的木架子上。田笑雨也学着他们的样干起来。农户笑哈哈地看着他们,一脸的感激。田笑雨问他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农户说:“感谢怒江河水的赐予,我家今年收获了五千多公斤青稞,留一些自己家吃,其余的全部卖给面粉厂!”田笑雨又问他收入如何?农户说:“每斤价格比市场高出两倍还多。而这些青稞的价格更高!”田笑雨问为什么?农户拍拍架子上的青稞,说:“这些青稞和一般的不一样!” 刘敏捡起一穗青稞在手心上搓了搓,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青稞,这是我们的稀有珍品——白青稞。它比一般的青稞颜色要亮c要浅c也更饱满,营养价值要高出许多。如果用它开发药品,把粮食当药品买,你说那得赚多少钱呀!” 田笑雨抬了抬脚,生怕踩碎了那些珍贵的白青稞,说:“你的面粉厂刚刚建成,心又痒痒了?” 刘敏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嘛。面粉厂当年建设,当年投产,这也算是了却我离开西藏的最后一个心愿。” 田笑雨看着雪山下的万亩良田,说:“这就是你的青稞生产基地?” “是啊,规模不小吧?在这个县乃至整个昌都地区,如果都开展青稞深加工,把我们的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那将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那是一片希望的田野,麦浪翻滚,五谷飘香!” 刘敏看麦秸越堆越高,说:“太挤了,下去,带你去面粉厂看看!” 田笑雨笑起来,说:“知道你被评为了‘自治区十大杰出青年’,我就是专门来采访你和你的的面粉加工厂的。今天好好和我谈谈!” “采访我?采访我还不如采访张浩天。你不知道吧,最初我来这里哭过鼻子,还是他让我留下来的呢!” “不说他,说你!”田笑雨笑道。 她们边走边说,很快来到面粉厂。刚走进制粉车间就看见工人们用叉车把刚脱粒完的青稞运进来。机器把一粒粒饱满的青稞筛选出来,运到下一条流水线进行清洗c去掉杂物,然后再送到一个密封的机器里烘干。刘敏介绍说:“这个面粉厂去年11月才动工,今年就竣工投产了。有制粉和榨油两个车间,加工能力比手工磨粉提高了几十倍,不仅满足了本地区的粮食供应还外销一部分,大大减少了内地粮的供应。” 田笑雨说:“终于能吃到我们自己生产的糌粑面了。” “他们不仅给钱给技术,还为我们建起一条饼干生产线,帮我们建起一个现代化养殖场。我们利用粮油加工中的废料制作饲料,养鸡养猪。今年我们就向市场供应鲜肉11万斤,活鸡2800只,鸡蛋3万斤,利润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田笑雨在本上记着几个关键数字,说:“以后有了规模化生产,成本会进一步降低,效益还会大幅度提升。我们也有了造血功能了!” “是啊!我们不能只靠国家拨款,更不能指望兄弟省市援助过日子,我们要变输血为造血,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建设家园。”刘敏又带田笑雨去看刚生产出的饼干。她说:“我们采用传统的石磨把烘干后的青稞磨成面粉,尽量保留青稞固有的特色和纯香,这样加工出来的面粉才不失青稞天然的味道。” 田笑雨看见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把调和好的酥油和白糖渗进磨制好的面粉中,机器很快将它们搅拌在一起,由运输带送到一个个模具上,转眼间青稞面就被压成圆形的c带着花纹的面片送进一个庞大的烘箱。另一端,青稞面就脱胎换骨变成了一片片可爱精致c香气逼人的饼干从传送带的出口“哗哗”落进一个大铁盆中。顿时,满屋都弥漫着青稞和酥油的气味。刘敏拿出一块饼干给已经快流出口水的田笑雨。田笑雨尝尝,说:“又香又甜,比以前吃过的所有饼干都好吃!” “我们不仅可以用青稞面生产饼干,还有面包c蛋糕c面条多个品种。销路可好了,内地人都说这是他们花钱也买不到的绿色健康食品。目前,我们已与当地三百多户农户签订了青稞种植和收购协议,保证青稞供应充足,形成了强有力的生产链。不仅提高了农户的收入,还解决了当地的就业问题。” 田笑雨看着成箱码放的食品正一箱箱被搬上汽车,感叹道:“通过深加工,让青稞离开西藏c走出雪城,这是一场革命呀!” “是啊,做梦也没想到过去我们自己都不够吃的粮食还能销往内地。以后我们还要用青稞制作啤酒c饮料,再来一次伟大的革命。” 从面粉厂出来,她们穿过灌木丛,绕过田野。田笑雨看见石缝间泉水涌动,一潭清水横卧脚边,立刻跑过去。刘敏捧起泉水喝了一口,说:“这口泉水井神奇无比,取多少水长多少水,永不枯竭,永不溢满。” 田笑雨说:“我们就要走了,但今后还有更多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来到这里。他们又会是一个光辉的十年c灿烂的十年!就像这泉水,源源不断,永不停息!” “记者就是能说会道!”刘敏笑道。 “是浩天对我说的!”田笑雨羞答答的说。 “哟哟哟,是浩天对我说的!”刘敏笑起来。 她俩不知不觉走到村头一个小磨坊。清澈的渠水翻起白浪有节奏地推动了木轮,木轮“吱呀呀”欢快旋转。走进磨坊,一位头上梳着花辫子的老阿妈正往磨眼里添加炒熟的青稞。一个小姑娘安静地站在一旁,咬着手指盯着旋转的磨盘。石磨轻一声重一声,平和而沉稳。白花花的面粉从转动的石磨边缘轻轻滑落,声音极其细微,真切而温馨。田笑雨接过老阿妈递过来的木勺,小心往磨眼喂着青稞,看着落下来的面粉一点点堆积在磨槽里。 刘敏笑道:“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就知道从没干过农活。” 田笑雨一笑,低头看着木板缝隙中流淌的河水。一群鱼儿正在争抢磨坊里散落的青稞面,它们腾出水面又“咕咚”一声落下去。 刘敏说:“小时候我就经常跟妈妈去磨面。看着磨盘一圈圈转起来,金黄的包谷就磨成了细白的粉末,觉得太神奇了。” 老阿妈微笑着看着刘敏,脸上是令人心动的笑容。 刘敏说:“原来老阿妈一家靠种地只能勉强维持生活,现在她的两个儿子都在面粉厂上班,一个女儿在果园工作,收入一下子比过去增加了好几倍。” 她们走出磨坊,坐在河边。刘敏看着像蓝宝石和孔雀羽毛化成的深蓝湖水,又把目光移向秋意正浓的河岸,说:“下雪时这里美极了,山顶白雪皑皑,山间云雾缭绕,树木挂着雪白的外衣,肃穆宁静,而山下却涛声依旧,白浪滚滚。” “到西藏都十年了,这里的美景还是看不够!灿烂的阳光,纯洁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清澈的河流,什么时候凝望都激动不已。无论面对怎样的景色都仿佛在穿越时空!”田笑雨望着油画般的秋林说。 “是啊,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饱含深情,就是草地上慢悠悠走过来一只羊,绿坡上一棵歪歪斜斜的树都让人心生眷恋!真希望这里永远这么美!”停了一会,刘敏的思绪又绕回来,说着心中另一个梦想,“你看,这里的水多么清亮,到处都是雪山冰川c湖泊河流。如果把这些甘甜纯净的雪水收集起来,过滤之后卖到内地,那钱还不像滔滔的江水一样滚滚而来?” 田笑雨看着脸颊已经被高原紫外线彻底晒伤的刘敏,笑道:“你还想把孔繁森没有实现的梦想都变成现实啊?” “我们一直在说发展西藏特色产业,什么是西藏的特色?原生态c纯天然c没污染就是西藏的特色。只要找对了思路,我们的自然风光c特色农牧业c天然饮用水这些资源优势都可以转化为经济优势,变成提高人们生活水平的增长点。” “是啊,这里最美丽的蓝天c最圣洁的雪山c最干净的空气c最纯洁的水源,就是西藏最靓丽的名片。只要抓住了产业发展重点,旅游c生物c特色农牧业都可以成为经济发展的支撑点。你说得太好了!” 刘敏笑了起来,说:“刚才那些话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你老公,你心爱的张浩天给我说过的话。那年我在搞乡村旅游时一筹莫展,就打电话向他求教。他专程跑来给我出谋划策,陪我转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对我说一定要像草原上的邦锦花紧紧依附于脚下的大地,把根深深扎在这片土壤才可能开出艳丽的花朵!当时我就记住了他的话,时刻装在心里!” 田笑雨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清澈的河水翻起的朵朵白浪,神情像是在欣赏,更像在追忆。她说:“真想再看一场雪再走!” “是该走了,尽管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去做,可是,女儿也不能不管啊!”刘敏说完,摸出一张照片带出一个糖纸人,说:“这个糖纸人是何帅给我做的。和他隔得那么远,想他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一看。这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啊!可是,前不久,他还差点跟我离婚!” “听浩天回来说了。很理解何帅的心情,也知道你的难处!” “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选择一头!”刘敏收好糖纸人又把一张照片递给田笑雨。照片上,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站在青草茵茵的河边,拉扯着飘逸的红裙子,快乐地笑着。田笑雨动情地看着,忽然悲从心来。感觉画面中的小女孩正张开双臂向自己扑来,唇齿间一个扣人心弦的声音轻轻飘过来。田笑雨的眼眶湿润了,双手在颤抖。刘敏完全没有注意到田笑雨脸上的变化,自顾自地说:“这么多年,女儿不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成长而是在照片上慢慢长大,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这里的妈妈都和我一样,亏欠孩子的太多了!” 田笑雨放下照片,楚楚可怜地盯着水面。刘敏立刻意识到什么,把照片夺过来装进口袋,看见田笑雨还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忍不住问:“我一直想问你们,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再生一个?” 田笑雨抬起头,咬了咬嘴唇。 刘敏又问:“你喜欢孩子吗?” 田笑雨点点头,泪滴在河里。寻食的鱼儿受到惊吓四处逃散。 刘敏意识到无论怎样小心措辞,挑起这个话题都是残酷的,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问下去。“那就是浩天不喜欢了?” 田笑雨摇摇头,说:“不,他喜欢,喜欢得要命。” 刘敏说:“那你们还等什么?” 田笑雨伤心地望着水面。一条鱼儿高高跃出水面,又“咚”一声落下去,荡起的涟漪一圈圈蔓延开来,像心中放大了的痛苦。田笑雨把头扭向一边,看着青稞地旁慢悠悠走过来的一匹棕色马。不一会,一匹同样颜色的小马跑过来,撒娇似地在它身上蹭来蹭去。棕色马轻轻甩动尾巴远远地看着田笑雨,像是在怜悯c像是在安慰c像是在盼望。田笑雨抹掉眼角快被风干的泪水,笑了一下,说:“回去以后,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都来帮忙 大家完成各自的采访任务重返拉萨,再次投入到李小虎的摄影展准备工作中。德吉领着一帮藏族朋友奔波在展厅和冲洗店之间。邓安连帮媳妇卖豆腐的时间也用在了李小虎身上。梅朵则源源不断地送来酥油茶和包子。 张浩天根据李小虎照片的内容,精心构思出几个板块。他说:“你们看这四个主题怎么样:辽阔秀丽的草原风光c雄奇壮丽的雪山冰峰c丰富多彩的节庆活动和独具特色的风俗民情。” 李小虎说:“好,这些内容最能体现西藏的风土人情和自然风光,具有很强的代表性,一定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四个主题几乎涵盖了雪域高原的所有特色,有自然景色,也有民族文化,相互衬托,主题突出,局部和整体相辅相成!”田笑雨说完又仔细谈了谈解说词的创作设想和行文风格。 张浩天和大家最后一次敲定送展的照片。他说:“这组照片太美了,简直无法取舍。蓝天c草原c雪山c羊群,哪一张我都喜欢,自然和谐,宁静深远!” 田笑雨拿起一张,说:“我喜欢这张,牧民的笑容淳朴自然,发自内心。脸上的霞光柔和而温暖,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德吉走过来看看,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邓安抽出一张,说:“这张不好,画面太暗,主体不突出,拿掉吧?” 德吉说:“我觉得挺好。人是人,山是山,清清楚楚的,什么太暗c不突出?” 李小虎笑道:“你要是什么都懂,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田笑雨拿着一张孩子河边沐浴的照片,说:“你们看这张。阳光下的老人满目含情,温柔的手指轻轻划过孩子娇嫩的肌肤。多美!” 邓安说:“是的,孩子光滑饱满的肌肤和老人皱纹密布的双手形成强烈的对比,视觉冲击力很强。” 德吉说:“我只是觉得好看,说不出你们那么多道理。” 李小虎笑笑,说:“你认为好看,那就一定好看!”说完把一张照片递给德吉,“看看,认得不?” “阿爸!”德吉接过照片叫起来。 张浩天凑过来,一边欣赏一边评价:“黎明的曙光正透过木质窗棂斜射进来,照在老人慈祥的脸上。从他平和充满爱意的眼光和缓缓抽打酥油桶的双手中,我感到他对全家人的爱。我认为画面很有故事性,从一个独特的视角表达了作者强烈的思想情感。” 李小虎解释道:“那天早上我肚子痛急着上厕所,看见阿爸悄悄起床,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打茶。他怕吵醒我们,动作迟缓而小心,打酥油茶时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点声音。我就偷拍了两张。” 田笑雨说:“他撩起的水珠晶莹剔透,酥油茶的热气飘渺浮动,我几乎都能闻到小屋飘动的香气了!” 邓安说:“老人的神情专注,双手缓缓用力,画面很有动感。而作为背景的窗棂晨光微现,一片朦脓,有种诗意的美!” 田笑雨说:“就给它起名叫‘晨曦的温暖’吧?” 张浩天说:“我认为这张照片最具艺术性,有可能冲击大奖!信不信?” 大家惊喜地看着李小虎。李小虎激动地捂住胸口。 张浩天说:“我在想,每一件作品是不是都应有一个标题或表述一段故事,他们相对独立又共同构成一个整体,表达同一个主题。” 田笑雨说:“对,让观众通过对作品的欣赏慢慢走进作者的内心,在情感上认同和理解,产生共鸣!” 李小虎对着窗外畅想,说:“想象一下,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人们伫立在我的画廊前久久不肯离去,每个人都由衷地发出赞叹。第二天,我们的报纸c全国各大媒体,不,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的名字” 张浩天笑道:“这个世界突然多了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就像陨石砸在地面上一样,特大新闻!” 李小虎笑笑摸摸头,说:“其实,一开始也不想当将军,可离成功只有一步时,就控制不住了!” 这时,洛桑走了进来。他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小虎说:“就等着一鸣惊人呢!” 洛桑说:“那天我去给你联系参展的事,人家一听是李小虎,都说知道,就是为藏羚羊义卖摄影作品的大记者嘛!他们连简历都不看就同意了,还特意给你增加了展厅面积。” 李小虎笑道:“这么说,我还是沾了藏羚羊的光了?” 张浩天说:“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现场的音响c灯光c装饰,这些都太专业了,我们一窍不通,简直无从下手。” 李小虎说:“怕啥?我们去书店,现炒现卖!” 第二天,三人一起来到书店。罗静知道他们要找摄影方面的书,笑道:“小虎,记得你第一次来书店就要摄影书,十年过去了,还要这书,怎么没有长进啊?” 张浩天解释是李小虎办个人摄影展要用的书。罗静立刻肃然起敬,说:“这两天我们要搬书店了,不好找。但是,今天就是大海捞针也要帮你找到!”说完,招呼其他营业员翻箱倒柜,终于从底层书堆中翻出几本。一看,正是他们想要的。 罗静说:“浩天,十年前你来书店,我就猜到你和笑雨会成一对。” 田笑雨笑道:“那时我们还没谈恋爱呢,你怎么猜到的?” 罗静说:“从你俩的眼睛里看到的呗!” 李小虎说:“行啊,大姐,你还会算命?猜猜我啥时候生,男孩还是女孩?” “你大老爷们儿,啥也生不出来。”罗静又仔细打量起李小虎,“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你家德吉已经怀孕了,是个千金。” “什么?”李小虎手中的书落在地上。 罗静说:“怎么,被吓住了,生女孩不愿意啊?” 李小虎把书捡起来,说:“这也太神了,德吉怀孕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田笑雨问:“大姐,真的吗?” 罗静笑起来,说:“不信问他家德吉去。” 这时,杨丹丹领着蓉蓉走进书店。蓉蓉喊着:“干妈干爹!” 李小虎见到杨丹丹就说:“我有千金了!” 杨丹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张浩天说:“蓉蓉作文总是写不好,老师批评他好几回了。今天来给他买两本书。到时你辅导一下他的作文!” “作文书,刚才我还翻到几本呢!”罗静拿来递给杨丹丹。 杨丹丹翻了翻,说:“不错,都要了!”说完准备付钱。 李小虎挡住她的手,说:“我来!” 杨丹丹把书放在蓉蓉手里,说:“谢谢叔叔。” 蓉蓉说:“谢谢叔叔。” 李小虎不愿意,说:“谢谢干爹!” 蓉蓉拉着田笑雨的手,说:“我干爹是她老公,不是你!” “有志气,金钱也收买不了。”李小虎说。 张浩天问蓉蓉:“你爸呢?” “我爸去阿里了,他要写一本书,以后也会放在书店让大家看。” 张浩天问杨丹丹:“致远去阿里了?” “他的书已经写完,在最后定稿中。景点的调研也进入最后阶段,大半个西藏已经快跑完了,就剩下最远的阿里了。估计快回来了!” 走出书店,张浩天提议大家去布达拉宫广场看看陈西平。此时,陈西平正带着几个工人正在喷水池中测试水压。喷水池在音乐的伴奏下喷射出绚烂的花柱,一股股水柱喷上蓝天。陈西平脸上c头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李小虎走过去说:“我还以为你在什么地方跌到了,就在什么地方躺着不动了,没想到还是个工作狂嘛!” 陈西平以为张浩天又是来说媒的,说:“还带来了帮手。给你说,免谈!” 张浩天一时不知如何挑起话题,指了指快完工的广场,说:“西平,这么漂亮的布达拉宫广场,你们可给拉萨城增光添彩了。” 陈西平说:“我不喜欢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也不喜欢我。 杨丹丹说:“这是什么话!我说西平,过去就数你的笑话多,现在怎么老气横秋,暮气沉沉的?” “过去的我死了!”陈西平说完,用力拍打着脸上c头发上的水,摔得大家身上都是水。被水淋湿的陈西平比原先的样子更令人心酸,长长的头发沾满污垢,纠缠在一起垂在额头,看不清颜色的毛衣脱了线,挂在袖口上像缠着个蜘蛛网。 蓉蓉把手中的书晃了晃,说:“西平叔叔,你像个落汤鸡!” 陈西平嘴唇动了动,没有不说话。 “西平,还记得我们在布达拉宫脚下骑自行车比赛吗?你和宋建华骑一辆车来追我和致远,结果我的高跟鞋掉下来,把你们摔了个大跟头。宋建华的眼镜腿断了,你的屁股也摔成了两半,哈哈”杨丹丹想用快乐的情绪带动沉闷的气氛,可笑话说完只有她一人在笑。 骑自行车比赛的一幕还在眼前。当时,自己坐在宋建华的后座上,心里却想着哪一天能带着王雪梅一起飞奔。而今骑车的人已经没有了,宋建华和王雪梅都飘走了!陈西平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说:“那已经是别人的传说了!” 张浩天说:“怎么这么泄气!带着爱情回老家,人生又会是另一个样子。” 陈西平冷冷地说:“在一个地方跌到了,想再次爬起来不容易。” 李小虎围着陈西平转了一圈,说:“像你这样在一个地方跌到了,几年都不想爬起来也不容易!” 之后,大家再多的劝说都是善意的温柔,没什么实际意义。陈西平把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始终沉默无语。这时,突然听见“突”的一声,强劲的音乐停了,巨大的水柱冲上天挡住了刺眼的太阳,顿时,每个人身上都是水。一个工人边跑边喊:“陈工,喷水管爆裂了,你快来看!” 陈西平“腾”地站起来,闪电一般奔过去。没多久,又一股水流带着钢管冲向天空,然后重重地落下来。接着,巨大的水声中夹杂着工人的喊叫声,人群乱成一片。张浩天他们赶紧跑过去,看见陈西平躺在地上捏着脚脖子痛苦不堪。工人说,刚才他正在指挥大家抢险,突然一根断裂的钢管随着喷涌而出的水流冲出来打伤了他脚踝。张浩天想把陈西平扶起来,发现他痛苦难支。 赶来的队长对工人说:“快抬着去医院。” 经医生检查,陈西平脚踝骨折,软组织损伤。张浩天帮他办了住院手续,大家一直等他从手术室出来。队长他们急着回工地处理后续的事情,把陈西平交给了张浩天他们。 手术终于做完了,张浩天推着轮椅把陈西平送到病房。杨丹丹说:“我留下照顾西平吧,学校放假了正好没事。” 田笑雨说:“你还是带着蓉蓉回去吧,我留下。” 张浩天说:“我留下,你们都回去。” 陈西平看见大家为了照顾自己争执不休,死灰一样的眼睛闪烁出一丝光亮,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李小虎看见德吉走了进来,就把大家推了出去,说:“都回去,都回去!这里有我和德吉就行了!” 张浩天觉得医院有德吉照应比谁都方便,再说留这么多人的确没有意义,就对李小虎说:“那我们先走了,明天我来换你!” 李小虎把大家送走,突然问德吉:“你是不是怀孕了?” 德吉不好意思,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陈西平,把李小虎拉到一边,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李小虎笑出声来。“我还知道你怀的是女孩。” 德吉惊奇不已,“上午才做的检查,医生都没看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李小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女孩男孩我都喜欢。” 德吉摸了摸被李小虎亲过的脸颊,对陈西平笑道:“看他高兴的样子,嘴上说喜欢,可我知道他想要男孩!” 陈西平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依然沉默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冈仁波齐下的脚印 此时的徐致远正一个人背着重重的行囊穿越在阿里辽阔大地上,行进在世界上海拔最高c道路最远c气候最差的高原公路上。寸草不生的沟壑因缺少雾气的遮掩,显得狰狞而凶险。冬日迟缓流淌的江水在夏季变得脾气暴躁,波涛汹涌。阴晴不定的天气变化莫测,雨雪冰雹交替上演。只有谷地间静卧的一湖碧水,始终保持着亘古不变的静谧,静观沧海桑田。 徐致远无数次走过这里的雪峰冰川,戈壁荒滩,但此行的心情却异乎寻常的激动,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身体虽然疲惫,但精神始终饱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苦也觉得快乐。他深情地注视着苍茫大地,怕错过每一缕阳光c每一片云彩c每一滴雪水。他用心倾听着山谷里的风声c鸟叫c雷鸣,极尽全力想记住眼前的一切。 在白云缭绕c雾气浓重的冈仁波齐雪山路上,徐致远和远道而来的朝圣者一起行走在漫长的转经路上,感受着这里的宁静与祥和,呼吸着最纯净清新的空气。他把一路捡来的垃圾放在脚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掏出馒头慢慢啃着。看着朝圣者怀揣梦想用额头亲叩神山,用身躯拥抱大地,朝着心中最神圣的地方匍匐前行,他感慨万千。虽然无数次经历过这样令人震撼c心生敬畏的朝圣场面,但这次,他感觉自己和他们一样,虔诚而执着。 在藏族人民的信念中,转神山一圈可以洗尽一生的罪孽,转十圈可以免下地域,转一百圈就可以立地成佛。而自己来这里不为转世轮回c不为涅槃重生c不为永生不死,只为心中一个小小的愿望,只为那一个承诺。 一个外国人背着几乎和自己身高一样长的行李包走过来。高原的紫外线无情地改变着他的肤色。如果不是他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看不出他和当地人有什么不同。徐致远看着他从身边快步走过,不由得想: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风餐露宿c千辛万苦,只为看一眼c走一回。他来过,也就是来过,像风一样来过。走了就走了,不会留下一个脚印,不会带走一片云彩。唯一带走的也不过是胶卷里亘古不变的几张景象和几个碎片的回忆。而我和他们不同,这里的一切都融入了我的血液c我的肌肤c我的灵魂。雪域高原改变了我,我也改变了它。虽然无法和那些匍匐在地的朝圣者相比,他们才是这块土地上的真正主人,就像紧紧贴在高原土地上的星叶草,就像深深扎根在雪域冰层中的雪莲花,但是,自己愿意和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同呼吸共命运,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让这里鲜花遍地c芬芳四溢。哪怕付出再多也矢志不移,心甘情愿。这么一想,徐致远觉得自己突然高大起来,伟岸了许多。 馒头太干,口干舌燥。徐致远拿起水壶摇晃了一下,水不多了,也许就是最后一口。他浅浅喝了一小口,掏出笔记录下转经路上每一座雪山和峡谷的名字,标注每一处险坡和急弯的具体位置。写下转经路上要翻越的雪山c这些地方的海拔高度c氧气含量和气温。哪里是暴风雪和山体滑坡的事故多发点,哪里是朝圣者和游客的食宿点和聚集地,哪里是旅游禁区,哪条线路可以避开动物活动区域,应建立哪些安全管理制度和应急抢险措施以及设置多少个垃圾回收点等等,他都一一记下来,写得很详细。 去哪里再找些水呢?徐致远把最后一滴水倒进肚子站起来,背上包继续前进。一只小狗不知为何,见徐致远起身突然离开主人随他前行。神山的一切都有它特定的神奇和来由。徐致远欣然接受了它,领着小狗朝一片经幡飘扬的山口走去。站在迎风的山坡,看见远处岩壁上铺天盖地布满了经文,一旁还堆着刻着六字真言的牛羊头骨和玛尼石。五颜六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歌唱,场面盛大而震撼。徐致远对此毫不陌生,但是今天的景象比他过去看见的任何一次都要隆重,他呆呆看了一会。 小狗叫了两声。徐致远继续前行。前方一处幽幽山谷,雨雾缭绕。一条细细的瀑布附着在黑黑的岩壁上,在阳光下看感觉流出来的水是浓浓的墨汁。徐致远很多次来过这里,每次都看见那光秃秃的岩壁被太阳烤得火热,从没有看见过细小的水流,哪怕一个浅浅的水坑也不曾遇到过。今天怎么突然有水了,还飘着淡淡的雾气?徐致远跑过去,看见的确是水,无比清亮的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无声无息。已经渴得不行了。他弯腰贴着岩壁喝了一口,很凉,还微微发甜。他捧在手上送给小狗。小狗伸出舌头欢喜地舔着,连他手心里的水气都舔干净了。徐致远接满了水壶,感激地摸摸狗头,回到主路上。 刚刚爬上一个山坡,拐了一个弯,冈仁波齐突然就从云雾中跳了出来,一览无余。它圆圆的c犹如一个大馒头的主峰覆盖着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又像洒满了黄灿灿的金子。刚才挡住它的那片乌云已经飘到了雪峰上方的天空,变成了七彩祥云。祥云下面依稀可见层层排列的天梯直到云霄,让人不得不信这就是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来了这么多次,能见到顶峰全貌的机会屈指可数,今天真是太幸运了。徐致远笑了一下。作为导游,他知道气度不凡c神秘高深的神山冈仁波齐不是这么容易就让你一睹尊容,每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今天,是受到了小狗的指引才得到神山的眷顾。他再次对小狗笑了笑。小狗含情脉脉仰望他。 离开冈仁波齐,徐致远来到美丽清秀的班公湖。他看着蓝得令人心醉的一池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感觉这是湖水在亲吻自己的双脚,是在对自己表达感激之情,心中不免涌起一股豪情。忽然发现往日湖边洁白如洗的石块有些泛黄,他担心湖水已经受到了污染,便从挎包中取出玻璃瓶灌满水,准备带回去化验。 站起来时,看见湖面星罗棋布的岛屿上,有游客正在追逐轰赶鸟群。野鸭c天鹅和水鸥惊恐尖叫,扑打着翅膀起起落落,洁白的羽毛一根根从深蓝色的天空中缓缓落下,落在湖水里c飘向岸边的石缝间c钻进低矮的灌木丛徐致远在想日益增多的游客对环境的影响,思考如何制定对策加以管理。 这时,他发现有人用鱼竿垂钓湖中珍贵的裂腹裸鱼。在高原河流水温低c冰冻时间长的严峻环境下,裂腹裸鱼生活缓慢,繁殖力极弱。一条一尺长的鱼至少要生长十年,对水质要求也很高,高原上只有少数几个湖泊可以见到它们的影子。徐致远急忙上前呵斥,并把他们抓住的鱼放回湖中。转身又看见一个游客在岸边追赶一只受伤的红嘴鸥。他吼叫着冲过去制止。不一会,又看见一个孩子握着一枚鸟蛋,赶紧要求他送回原处。没走多远,又和一位往湖中扔糖纸的游客争执拉扯,还差点打起来。一直跟随他的小狗对着那人吼叫起来,并扑上去撕咬,把他吓跑了。 徐致远像一个班公湖的守护神在岸边来回巡游。突然远处一缕青烟引起了他的注意。跑过去一看,是几个背包族砍来一堆班公柳在铝锅中煮着一只黑颈鹤,火堆旁散落着鹤的内脏和羽毛。班公柳是成长在海拔4600米以上的一种小乔木,对保护班公湖湿地脆弱的生态环境至关重要,而黑颈鹤是世界上唯一生长和繁衍在高原上的鹤。这一切令徐致远非常痛心。他抡起一根还未燃尽的班公柳就要打他们,小狗也扑上去。背包族扔下还没有煮熟的黑颈鹤逃之夭夭。 徐致望着他们的远去的背影,怒气难消,抬起腿一脚踢翻了铝锅。滚烫的汤水顷刻间把他的脚踝烫伤。小狗追着背包族跑了一阵,但是忍不住锅里美食的诱惑,很快折回来把黑颈鹤拖出来,迫不及待地撕咬起来。徐致远坐下来脱下打湿的鞋袜,小心清理着伤口,看着波光粼粼,风景宜人的班公湖忧心忡忡。 看似景色迷人的班公湖其实生态环境十分脆弱,而环境一旦遭到破坏就无法修复。游客增多,管理制度又严重滞后,给环境保护带来了诸多问题和压力。如何保护好高原上这难得的淡水湖资源和湿地珍贵的动植物,成了他的心头大事。 徐致远拖着伤腿在班公湖湿地整整转了三天。这里一会骄阳似火,一会倾盆大雨,一路上凄风苦雨c历经磨难。他把这里看见的每一种野生动物和植物都一一记录下来,并就如何保护湖泊和湿地,维护生态平衡,建立游客管理制度提出了一系列具体意见。走出班公湖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肿得和小腿一样粗了。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深表同情。得赶紧去医院,徐致远对自己说。看见一辆就要离开的客车,他挣扎着走过去,可是还没等他走到跟前,客车就开跑了。 徐致远斜靠在红柳树上,脱下鞋子想检查一下伤情,突然,太阳沉下去,大雨倾盆而下。他赶紧穿上鞋子加快脚步,可还没走上公路就一头栽倒在草丛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发现小狗还躺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他坐起来,感觉饥渴难忍,头疼欲裂。不能就这么死了!没有人知道自己在遥远的路上风雨兼程,也无人知晓自己在凄风苦雨中九死一生。但是,这都没有关系,要紧的是要把自己收集来的数据和资料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他摸摸怀中打湿的记录本,挣扎着站起来,艰难地走到公路上拦下一辆拉煤车,又朝下一景点奔去。 徐致远和小狗穿行在身披万道霞光c灿烂辉煌的土林中。他抚摸着被风雨侵蚀变得松动的岩壁,捡起一块被游客损坏的石块,仔细观察着景观的损坏程度。土林作为一种罕见的自然地理现象,除了自然因素的影响外,人为的破坏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力量。如果开发过度,不对游人恶意破坏c随意攀爬践踏的行为严格制止,土林很快就会变成土而不成林了。用不了多少年,我们就再也看不见雄伟多姿c变化万千的千年奇观了! 徐致远这样想着,眼光扫过土林每一处角落。忽明忽暗的光影和梦幻般的景色,使他分不清是景色令人眩晕还是自己在发烧。他想爬到高处去看看,可是力不从心。他喘了两口气,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坐下来休息,清理了一下刚才的思绪,掏出笔记录下自己的种种担忧。之后,他拖着沉重的双脚来到托林寺。小狗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有气无力地跟在他身后。 托林寺像一颗明珠深藏于象泉河谷中,它享誉佛教国度的原因是因为它集佛像和异国建筑风格于一体,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凝结着多国工匠毕生心血和智慧的寺庙。看着昔日蜚声整个藏区,被誉为藏族建筑史上又一杰作的宏伟宫殿如今残败不堪,徐致远的心情更加沉重。迦萨殿内所剩无几的顶盖和破破烂烂的梁架,无声诉说着不堪回首的变迁岁月;集会殿的经堂佛殿,墙体剥落,壁画受损,地面坑洼不平,房梁歪歪斜斜;白殿的立柱虫蛀严重,殿堂里那些精美的反映宗教活动和牧民日常生活的壁画已黯淡失色,斑斑驳驳。整个建筑群由于常年风吹雨淋,年久失修,加上人为的破坏已成残墙断壁,尽失风华。只有数座小塔串连而成的塔林依然在落日的余晖中静静矗立,呈现着时光倒流的沧桑和悲壮。 徐致远怀着沉痛的心情走出殿堂,站在佛塔下感慨万分。虽然托林寺已经满目疮痍,但是就是几尊残破的佛像和几面模糊不清的壁画也让人心生敬畏。这不仅仅是神的力量,也是后人对民族文化的敬仰和崇拜。如果那一天连这也看不见了,那我们只有凭空想象文化的根脉了。 徐致远的心很痛,但是脚上的痛突然袭上心头中断了他的思绪。他慢慢坐下来,解开鞋带挽起裤腿,看见伤口已经红肿溃烂,火热灼痛。他揉了揉酸痛肿胀的小腿,把身体对着温暖的阳光。小狗爱莫能助,围着徐致远不停打转,之后,半卧在他腿边,时不时用怜悯的眼神看他。有了温暖,徐致远感觉好点了,又掏出小本记着刚才思考的一切。 他合上笔记本,发现几只飞虫正围着自己化脓的伤口飞旋。他赶紧放下裤腿,可鞋子再也穿不上了。他感觉心很热,身子却很冷。血液极具加热,流速却慢下了,思维也跟着迟钝起来。他咬着牙把鞋子穿上,扶住佛塔慢慢站起来。眼前是眩晕的太阳,刺眼的蓝天,梦幻的光束。徐致远深吸一口气迈开腿却顿感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小屋太黑 踏上了副处的阶梯并不想就此止步,因为登上一个高峰还有一个高峰。周逸飞翘首以盼的申报正处级后备干部人选的会议马上就要召开,他坐立不安。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人生目标一个个都实现了,但内心并不满足。就像坐火车,从最初只想有个立足之地到想要一个硬座,有了硬座还想要个卧铺,有了卧铺还想要个专列一样,欲望已经由过去的小虫长成了蛇c变成了蠎。 他们在会上说些什么呢?最后的结果又会怎么?正处级后备干部会有自己的名字吗?周逸飞心神不宁,决定去丁主任那里缓解一下压力。为了不至于太露骨,出门时他抓起桌上的文件夹掩人耳目。 丁主任显然知道他来的目的,还没等他开口就说:“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会还没有开始,你急啥?把心态摆正!” 周逸飞笑着说:“是c是。一定把心态摆正!”然后坐下来故作轻松地往椅子上靠了靠,“一会还请主任你多费心,极力推荐哟。有了后备干部这个资格我才好争取更大的进步嘛!” 丁主任笑了笑,说:“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知根知底,我当然会尽心尽力,何况你”他本想说“何况你老丈人在我女儿职务晋升中也出了大力”,但觉得过于直白,笑了一下,“何况你年轻,又有专长,各方面条件都具备。我一定鼎力推荐!” “你对我最了解,你的话有分量,他们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回去耐心等结果吧!”丁主任把文件夹打开一看是空的,把拿起的笔扔在桌上,“空的也拿来让我签?回去回去!” 周逸飞拿起文件夹尴尬一笑,退了出去。 人是回去了,可他的心还在会场上。会议一开始他就走到会议室门边,踮着脚尖贴在门边偷听。一阵小声的议论响起来,他立刻像兔子一样立起耳朵,整个身子贴成了相片。服务员开门出来差点撞在他身上,周逸飞不好意思地退后几步。服务员走远,周逸飞又重新贴上去,听到委领导说:“此次正处级干部的推荐,一定要严格执行规定,突出年轻化c专业化,同时还应具备相应的资格条件。现在我们就对以下人选进行讨论,请大家发表意见。” 这是他最关心的内容,可还没等大家发言,服务员又回来了,而且进去之后还重重带上了门,里面一丝的风吹草动都听不到。周逸飞懊恼地回到办公室,感觉内心的燥热就像温度计的水银急剧飙升。他来回走动,一遍遍预测着最后的结果。该送的送了c该跑的跑了c该说的说了。表决心c套近乎,八班招数全部用尽,但是最后的结果不出来,悬着的心永远不会安宁。 他走了两步又打开门朝走廊瞭望。走廊里鸦雀无声,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为了随时接收到信息,他有意留了半个门。转身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滚烫的开水让他差点叫出声来。他把水吐在地上,又看看墙上懒洋洋跳动的石英钟,恨不得爬上去帮它旋转几圈。正当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会议室那边有了响动,嘈杂的脚步声和低声的谈话声由远及近。他赶紧关上门回到座位上,盯着电话机。和预料的一样,电话很快响了起来。他一把抓起来,是丁主任的喜讯:“祝贺你!” 成功了!周逸飞放下电话想欢呼,可是不能欢呼。他解开领带跳了一下,端起凳子转了两圈,觉得这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喜悦,又把皮带松了松,走到大镜子前怪模怪样地扭起屁股来。他觉得浑身的血液快速地流动着,心都在唱歌,连身体里的胆固醇都变成荷尔蒙分泌了出来。他忍不住想:权和钱都喜欢,但是,说实话,还是当官舒服! 兴奋劲终于过了,周逸飞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心情,摸了摸油光发亮的头发,又系上鲜艳的领带走出门,准备去参加新闻发布会。 他走进会场就看见张浩天和李小虎坐在记者席和梁主任侃侃而谈。看起来他们表情轻松,气氛融洽。周逸飞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在中间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这比他以往小心谨慎,千挑万选的座位又提前了两排。他觉得这个位置更适合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心情。他和所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微笑c点头c招手。他觉得会场每个人都在看他c议论他c赞美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放在油锅里的大龙虾,想不红都不行。他美滋滋地幻想着:这样端庄的会场c这么隆重的气氛,如果今天是自己正处任命文件宣读会该有多好啊!不,什么时候自己坐上了主席台,成为讲话发言的领导就更好了。在聚光灯下让万人瞩目多过瘾啊!不,这还不够,哪一天自己要是成为主席台上领导的领导那才叫真正的好。那时的我上电视c上报纸,每天的生活都可以新闻直播,多风光,多神气啊! 正想入非非时,宣传部领导走上台前,站在“信息发布会”的会标下,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珠峰昂首,雅江欢腾,在这格桑花盛开的美好时节,我们迎来了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纪念日。借此机会向大家通报庆典活动的主要内容和筹备情况” 张浩天在主持人宣布记者提问后第一个举手。“此次庆典活动空前隆重。请问代表团将参加哪些具体的庆典活动?” 部长回答:“届时,代表团将抵达拉萨参加庆典活动并发表重要讲话,并向大会赠送贺幛,同拉萨各族群众在罗布林卡参加盛大游园活动,看望离退休老同志,慰问驻藏干部职工” 张浩天又提了一个问题。“今后,布达拉宫广场将成我们的重要活动场所,也是游客观光的主要景点之一。请问活动当天那里将举行哪些庆典活动?” 部长见他穷追不舍,又看看纷纷举手的中外记者,回答:“布达拉宫广场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城市广场,集休闲c文化c集会等多功能为一体。届时,领导将为广场竣工剪彩并发表讲话,拉萨市的干部群众将在广场集会,举行各类文化娱乐表演节目” 张浩天刚坐下,来自各地的记者纷纷举手提问。发布会结束,记者们又进行个别采访。周逸飞依依不舍地站起来,看见会场的人都陆续散去,张浩天他们也不知去向。他整理了一下压皱的西服走出会场。出来就看见一辆检察院的车停在一排柳树下,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两位穿制服的人径直走过来,问:“请问你是周逸飞吗?” 周逸飞战战兢兢回答:“是” 对方说:“跟我们走一趟!”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架到车上。 周逸飞挣扎着喊叫:“抓我干什么,你们搞错了!” 没走远的人都朝这边看。张浩天和李小虎看见周逸飞被推上了警车,俩人一脸惊愕,面面相觑。 周逸飞被带到一间空荡荡的小屋内。一张沙发,两个木凳,连个茶几也没有。他朝沙发走去,被随后跟过来的两个办案人员拉到木凳上坐下。沙发被他们占据。周逸飞极不情愿地坐到木凳上,还没有调整好姿势,其中一个胖子就问:“交代吧,你在股票上投了多少钱,都是哪来的?” 周逸飞还不习惯坐在这样一个黑乎乎的地方,更不舒服有人用这种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他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胖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说:“说,这么多钱,哪来的?” 周逸飞这才开始正视他,慢慢想着他的问题,说:“我自己的工资,加上股市赚了一部分,不到十万吧?” 大个子问:“你有多少工资?难道你有啥特殊贡献,国家给你发双份工资?” 周逸飞没有想到一出口就被他抓住了把柄。虽然底气不足,但他的口气还是很硬。“我和我老婆两个人的工资!” 胖子问:“你和你老婆都把工资放在股市上,难道你们不吃不喝不养孩子?” 周逸飞也觉得漏洞百出。从结婚开始,黄菲菲每个月都把工资花得精光,两个人常常是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要常常去老丈人家蹭饭才能勉强度日,哪来的存款?对,有一部分是后来以权谋私的好处费,但由于自己胆小,收下的钱不是上交了,就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这还得感谢梁主任,要不是他关键时候的提醒,今天自己还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坐在这里,但这些不能原原本本给他们都说出来。他辩解道:“我们的日常开支很小,孩子也基本上花岳父岳母的。” 胖子又问:“那你老婆的股票交易卡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周逸飞的头“嗡”一声,问:“有多少钱?” 胖子大声说:“比你说的数多五倍!” 周逸飞还没来得及换算过来五倍是多少就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回顾了一下目前的股市行情,又添足了水分,还是凑不够他说的五倍,想再找点理由,可绞尽脑汁也不能自圆其说,只好扶住凳子,说:“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办案人员把几张纸抽出来递给他,说:“自己看!” 周逸飞仔细辨认着股市交易卡上面的名字和交易记录,的的确确是黄菲菲的,交易的钱进进出出,数不清后面有几个零。他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胖子厉声说:“问你呢!” 周逸飞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对方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那你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叫我们。”说完关上门走了。 这盘棋自己一直想毁,没想到最后却被她毁了!周逸飞站起来追到门口,又打又敲,外面无人回应,只好回到凳子上坐下。冥思苦想了好一阵也没有头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刚刚获得的正处级后备干部资格肯定没戏了。不,有可能现在的职务都要一杆子抹到底,更有可能连公职c党籍都会被开除。他沮丧地抱着头,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放在油锅里炸糊了的大龙虾,红色变色了黑色,香味变成了糊味。想着自己苦苦追求了十年的仕途就要毁于一旦,他肝肠欲断。 天快黑了,肚子“咕咕”叫起来。他喊“渴”,没人理会,又喊“饿”,没人回应。当他扯着嗓子喊“尿”时,门开了。两个持枪把门的武警战士把他带出去又带回来,门再次“砰”一声关上。周逸飞站了一会儿刚准备坐下,突然意识到沙发空了这么久竟然忘了坐。他一屁股坐上去,感觉比硬凳子舒服多了,可没坚持多久,腰酸起来c背也痛起来,干脆侧身躺在沙发上。 天色黑尽,屋里的气温一点点降下去,他环视空荡荡的房间,踌躇了一会儿,站起来又去敲门。门打开一条缝,有人问:“想好了吗?”周逸飞回答:“没有。”门“砰”一声关上。周逸飞再次敲打,并大声喊:“我想好了!”门又开了,刚才两个办案的人员走进来,坐在沙发上掏出笔记本看着他。周逸飞说:“你们就直接告诉我怎么回事吧,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俩交换着眼神。胖子说:“有人举报你用职务之变,向公司和个体老板索要钱物给黄菲菲炒股,有没有这回事?” 周逸飞笑道:“我,要钱给她炒股?”见他俩盯着自己不说话,又解释,“她会炒股?她只会打麻将c买衣服!”说完立刻意识到什么,“喔,明白了!是她打着我的旗号向别人索要钱物去炒股,再拿去打麻将c买衣服!” 胖子说:“如果没有你这层关系,她是要不来钱的!” 周逸飞慢慢低下头。原来以为和她结婚从此就攀上了高枝,没想到这个黄菲菲是根绞杀植物,缠绕勒索,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他正在为自己感叹惋惜时,又听到胖子补充一句,“索要钱物,数目巨大,已构成犯罪!” 周逸飞意识到自己成了跌到谷底的股票,永远没有反弹的机会。他拼命推卸责任,说:“是她干的,我不知情,和我不相干!” 胖子厉声说:“你怎么说得清楚呢?” 是啊,现在自己就是有十张嘴也难辩清楚啊!周逸飞低下头。 办案人员第三次交换了眼神。胖子说:“至于你是否知情,我们还要继续调查。这期间你不能随意走动,保证随叫随到!” 第二天周逸飞才被放出来。出门就赶上倾盆大雨。回到家,大雨却戛然而止,就像老天爷给他下了个专场。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黄菲菲抱着一堆衣服靠在沙发上哭泣,他怒火中烧,冲上去就扇了她一个耳光,“你这个臭女人,是不是你干的?” 黄菲菲低着头不回答,把衣服抱得更紧了。 周逸飞把衣服从她怀中拖出来扔在空中,吼道:“问你!” 黄菲菲抬起红肿的脸,说:“一点点!” 周逸飞抓住她的手,几乎要把她提起来,吼道:“什么一点点,说清楚!” “一点点!”黄菲菲重复道。 “就像怀孕,怀了就怀了,没怀就没怀,一点点是什么意思?” 黄菲菲不知怎么回答,红着眼睛说:“我只要了他们一点点!” 周逸飞把她推在沙发上,骂道:“你这个臭女人,什么事情都敢干。你不想活了也不要害我呀!” “你就知道你的乌纱帽,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要什么?”黄菲菲坐起来问。 周逸飞勒住她的脖子吼道:“你还想要什么?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如果你能上天,天上的星星早被你摘空了。” 黄菲菲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尖叫声从卡住的嗓子缝隙中冒出来,像杀鸡一样难听。“你杀死我吧!杀死我你也不得好死” 周逸飞依然不松手,大声怪叫着,连门外的警笛声都没听到。几个公安冲进来把他推到一边,向黄菲菲亮出逮捕证,戴上手铐就把她带了出去。 周逸飞追到门口大声喊:“把她抓进去,永远不要再放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再派人去找 田笑雨反复修改着李小虎摄影展的解说词,尽量想完美无暇。她把最后的定稿交给张浩天,说:“终于写完了,你再看看!” 张浩天修改了几个字,说:“不错,情真意切,语言优美!” 此时,李小虎神色慌张跑进来,说:“不好了,徐致远出事了。他去阿里二个月了还没回来,至今没有下落。单位说他” “说他什么?”张浩天的头“嗡”一声。 “说他有可能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张浩天不敢往下想。 “就是说,有可能死了!”李小虎说。 “胡说!”张浩天站起来。“走,去问问!” 他们来到旅游局。普布局长告诉他们,“徐致远去阿里搞调查,刚开始还和单位保持联系,过几天就给单位来个电话,报告他的工作进度和行走路线。可是,后面一个多月就再没有消息了,也没有人见过他。” 张浩天问:“你们派人去找了没有?” “怎么没找,找了多少遍了,不见踪迹!” “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去搞调查?”李小虎问。 “一直都有人和他一起。后来就剩阿里一个地区了,他说大家工作都很忙,他对这些地方又很熟,坚持一个人去!也怪我们,粗心了!”普布说。 “真的找不到了?”张浩天问。 “该去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没有任何消息!”普布说。 张浩天重重地坐在椅子里,确切地说是狠狠地摔倒在椅子里。死了,就这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张浩天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他清楚地记得是自己勉励徐致远去完成自己的梦想,鼓励他一定要在离开西藏之前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还热情鼓励,不,是苦苦哀求杨丹丹支持他的事业,帮助他一起了却心愿。可是,今天,他却一个人走了,不辞而别? “你们告诉他爱人杨丹丹了吗?”田笑雨问。 “今天早上给她说了,她当场就昏过去了。我们把她送到了医院,情绪稳定之后又送回家了!”普布说。 “我们去看看她吧?”田笑雨说。 张浩天恳请普布,“你们一定要继续去找他!” 普布说:“我们再派人去找!” 走出门,张浩天的泪水就在眼里打转。自己怎么面对死去的徐致远?怎么面对痛不欲生的杨丹丹?怎么面对可怜的蓉蓉呢?歉意c愧疚c自责,毫不留情地席卷过来。张浩天停下脚步,驻足不前,说:“是我害了致远,是我坚持让他留下来的。如果他和丹丹回去了,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不能怪你,谁也不知道会这样!”田笑雨安慰道。 “我无法原谅自己!”张浩天看着灰蒙蒙的天,后悔当初那么坚定地支持徐致远,那么无情地说服杨丹丹。 “你没有错!”李小虎去拉他。 “我如何面对他们!”张浩天感到双腿沉重。 “走吧,现在丹丹需要我们!”田笑雨拉起张浩天的手。 走到杨丹丹家,张浩天根本没有勇气敲门。李小虎上前一步推开门,看见杨丹丹靠在床头,无神的眼睛对着白墙。蓉蓉趴在床边抓着妈妈的手。 田笑雨走到蓉蓉身边。蓉蓉一下子就扑到她怀里,喊道:“干妈!” 李小虎说:“丹丹,不要难过” 杨丹丹像个木雕动也不动,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丹丹。”田笑雨拉着杨丹丹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就流出泪来。 张浩天走过去,说:“丹丹,对不起” 杨丹丹突然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张浩天,哭喊道:“你给我滚,滚出去”接着,钢笔c书本c剪刀接二连三地砸在张浩天身上。 张浩天站在原地没有躲闪。他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又像是被水泥浇筑在了地上,任凭那些硬物飞过来砸在自己身上。他希望那些东西再硬一些,再重一些,再尖一些,最好能划破自己的皮肤,切开自己的血管,刺破自己的胸膛,让血流出来才好 又过了几天,旅游局传来消息,说他们派去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徐致远。经过研究,他们认定徐致远已经牺牲,准备给他开追悼会。 徐致远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像陨落的星辰一样无声无息。王雪梅c宋建华c徐致远,失去c失去c再失去!张浩天的心灵再添一块新伤!他痛苦地抱着头,再次陷入深深的伤痛中。十年,经历了那么的的痛苦和挫折,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站起,一次次流泪一次次擦干。现在,就要告别这块挥洒过青春和热血的土地,就要离开这块有过欢笑有过痛苦的地方,没有想到还要失去c还要流血c还要死亡!老天爷,这是为什么啊? 张浩天站在窗前,想起徐致远最后一次对自己说过的话:“过去的生活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现在不轻飘飘了,现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田笑雨靠在张浩天身边,说:“我再也不想看见死亡了!” “为了避免结束,我们是不是就不应该开始?”张浩天说。“苦难c痛苦c牺牲是不是我们追梦路上必然要遇到的风景!西藏的十年蹉跎岁月是对我们心灵最彻底的洗礼,还是人生最严酷的重创?迷茫和憧憬,挫折和向往,痛苦和欢笑,失落和祈盼,为什么它们始终交织前行,如影相随?” 田笑雨看着张浩天,说:“我好想哭!” 张浩天低下头,说:“我也是!” “你说,我们值得吗?”田笑雨问。 “我们”张浩天无法回答。 李小虎推门进来,说:“我刚从旅游局回来,他们已经把追悼会现场布置好了。我们再去看看丹丹吧?” “我知道自己没有错!可为什么还是没勇气面对丹丹的眼睛?”这个念头一闪,张浩天站起来又坐下去。只一会,他又重新站起来,“我必须面对她的眼睛!” 李小虎和田笑雨看到张浩天不是故作坚强和勇敢,他表情平淡c释然。是再一次“克服了”c“战胜了”c“超越了”?他们想。 他们走进杨丹丹的家,看见杨丹丹坐在书桌前,握着“一刀两断”的那把小刀发呆。蓉蓉见他们进来,扑在田笑雨怀里哭喊着:“干妈,我想要爸爸!”田笑雨一阵哽咽,一句话未说泪水就滑落下来。 张浩天把蓉蓉拉过来,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说:“以后,我和干妈的家也是你的家!” 蓉蓉点点头,摸摸肚子,说:“干爹,我饿!” 张浩天立刻放下蓉蓉,点起火下了一锅面。他给蓉蓉盛了一碗,又让田笑雨给杨丹丹端过去一碗。杨丹丹捏着小刀不松手。田笑雨想取走她手中的小刀,可她抓得更紧了!田笑雨说:“丹丹,想开些!”杨丹丹像没有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蓉蓉吃完了,张浩天又把杨丹丹的面热了一遍。李小虎把面端给杨丹丹,说:“丹丹,你还要为孩子想想,你这个样子,蓉蓉怎么办?” 张浩天说:“要不,这两天我们先把蓉蓉带走,我送他上学?” 杨丹丹还是沉默不语,感觉身边的人都不复存在。桌上的小闹钟“滴滴答答”像刀子一下一下扎每个人的心。张浩天看时间不早了,给蓉蓉收拾好书包,说:“笑雨,今晚你留下来陪陪丹丹,我带蓉蓉回去! 田笑雨点点头,把他们送到门边。 李小虎回头看了一眼杨丹丹,说:“我们走了,你要想开些!” 张浩天说:“丹丹,让笑雨好好陪陪你,明天”明天就是徐致远的追悼会,他不想往下说。正准备去开门,却看见徐致远推开门一步跨进来。张浩天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蓉蓉已经挣脱开他的手扑到徐致远怀里喊起来:“爸爸c爸爸!”杨丹丹抬头看见徐致远,一愣,然后趴在桌上大哭起来。田笑雨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张浩天把徐致远背上的东西取下来放在桌上,激动得语无伦次:“怎么回事,单位都要给你开追悼会了!” 徐致远笑道:“我猜就是这个结果!”然后,走到杨丹丹跟前,拉起她的手,“我回来了,还哭什么?” 杨丹丹还是泪流不止,不断抽泣。徐致远说:“你哭我也哭啊!” 杨丹丹一个劲捶徐致远的背,说:“你就是要成心折磨我啊! 徐致远说:”stay 一r t一 g一我的回答是g一!马上g一!” 蓉蓉也拉住妈妈的手,说:“g一!马上g一!” 张浩天感到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搬开了,敞开胸怀深吸了一口气,说:“致远,说说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徐致远这才慢慢讲起他九死一生的经过。 原来,他在托林寺伤口感染加剧,扶住佛塔慢慢站起来时,突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僧人的卧房里。几个年轻的僧人看见他终于醒了,围在他身旁惊呼起来,一个个慈目善眼地看着他。一个僧人用酥油茶兑制的糌粑糊糊喂他。他们说是小狗把他们从屋里拖出来,带他们找到徐致远的。 徐致远看见小狗在床边转来转去,对他摇头摆尾。他挣扎着坐起来,看见自己受伤的腿已经包扎好。他抬抬腿,虽然很沉但疼痛明显缓解了不少。他想下床,僧人们齐声劝阻他。一个颇为英俊的僧人从床边拿起他的笔记本,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我们看了你在本上记的东西,我们很高兴你能为西藏想这么多c做这么多。菩萨会保佑你早日康复的。”随后他们齐声念了一些什么。徐致远虽然听不懂,但知道这是在为自己祈求平安健康。他感激地看着他们,说:“我要尽快回去,把这一路发现的问题,补救整改措施和建议反馈给有关部门。”他想站起来,可几双大手一齐把他按回到床上。就这样,他在寺院整整躺了一个月,等腿伤痊愈了才回到了拉萨。 第二天,徐致远把整理出来的调查报告交给了普布局长,如释重负地说:“西藏这个纯洁神秘的世界是文人墨客笔下的世外桃源,也是中外摄影家向往的美丽天堂,更是人们触摸历史c品味文化c游历山水c感受风情的旅游圣地。保护好这块美丽的净土,是我们的责任。终于在走之前完成了我最想做的事情,算是对自己一个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唐古拉山的朝圣者 周逸飞在黄菲菲被抓后一直住在单位办公室再没回过家,在思想和行动上都和那个家脱离了关系。此时,早晨的阳光从办公室深灰色的窗帘布缝隙射进来,他翻了一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仅剩的一点睡意也荡然无存。他睁开眼呆呆看着布帘上投下的光,想着归零的人生。什么也没有了,官位c钱财c家庭c名誉,只剩下失落c懊恼c后悔c愤懑!前几天还趾高气扬c神气十足的,见到谁都想贴上去打个招呼,有事没事都想攀谈几句,今天碰到狗都想绕道躲过去。昨天碰到梁主任从对面走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尽管当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可也觉得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 没想到苦苦经营了十年的美梦顷刻间就碎,人生的一盘好棋也成了残局。 太阳的光移到棉布沙发上,周逸飞又拉上被子躺了一会儿。但是,再也睡不着,听着墙上的石英钟“滴答”转动,这才想起该是送张浩天他们出发的时间了。 他坐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可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嗤之以鼻,他赶紧脱下来,闻了闻衣领上的酸味扔在一边,又去椅子上翻翻一堆没有洗的脏衣服,但是,每一件都臭气熏天,不堪入目。别无选择,他只得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穿上。他走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的西服皱巴巴的,像酸菜坛子里捞出来的泡菜。头发乱糟糟像母鸡下完蛋刚离开的鸡窝。脸色灰暗c没有光彩,还有点肿,像刚刚被人打了一顿。他用手沾了点水想把衣服压平,但是衣服湿了一片,该翘的地方还是翘。他拿起黑黢黢的梳子在头上扒拉了几下,怒发冲冠的头发还是直冲云霄!他不忍心再看自己的形象,叹口气走出门去。 汽车站里,张浩天和徐致远爬上车顶捆绑好了行李。田笑雨和杨丹丹把几个随身携带的小包放在座位底下。张浩天从车上跳下来见陈西平还没到,看看手表,问:“西平跑哪去了?” 田笑雨说:“会不会去学校了?” 此时,陈西平正独自在校园和过去告别。他来到王雪梅宿舍前,透过低垂的柳枝仿佛又看见屋内的王雪梅正伏案批改作业。想起那时自己曾无数次站在这里,看着她一直保持固定的姿势,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推门。 他又来到王雪梅的教室,趴在窗户上朝里面望了望。教室里的学生正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老师,而那位年轻的女教师在自己凝神注目时突然变成了王雪梅,正面带微笑深情地看着自己。再一细看,王雪梅又变成了年轻的女教师。陈西平伤心地转过身去,突然看见王雪梅正站在墙边拐角处,捧着一大捆向日葵向自己低头含笑。他立刻喊着“雪梅”奔过去,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没抓住,一股刺骨的冷风从指尖滑过传遍全身。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慢慢朝食堂走去。 食堂还没到开饭时间,空荡荡c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服务员在清扫地面。服务员见陈西平表情异样地走进来忙上前阻止。可陈西平推开他的手,径直走到那个曾经坐了无数次的座位前,仿佛看见王雪梅早已坐在这里,正微笑着等他到来。 陈西平觉得自己又把为她抄了几个晚上的《汪国真诗集》推过去,顺手端起她吃剩的半碗面条。可是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住,王雪梅也不知去向。他无神地看着窗外。风中,夏日里盛开后的玫瑰花无精打采,残花败叶挂在枝头现实是冷冰冰的,唯有过去还温热。 张浩天看见陈西平慢腾腾地走过来,还没有顾得上和他说话,报社的领导以及林江涛c洛桑两家捧着哈达就走进了汽车站。他们把手中的哈达挂在张浩天和田笑雨肩上。报社领导握住了他们的手,说:“回去以后,继续发扬老西藏精神,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工作,再创辉煌!希望以后一如既往关心西藏的发展和建设。有机会故地重游,看看这里美丽的山水!” 林江涛拍拍张浩天的肩,说:“安置好了来封信,我让林雪放假去看你们!” 林雪脸上没有父母离别的忧愁,笑嘻嘻地说:“我很快就大学毕业了,到时回西藏工作,做一个像我爸爸一样的记者,和你们过去一样,在这里继续谱写青春,追逐梦想。对了,我还有一个愿望,将来一定要把你们的故事写进我的第一本书中。” 张浩天说:“希望你的作品早日问世,我们盼望看到你书中我们另一个自己!” 罗静千遍万遍嘱咐田笑雨,说:“回去后好好养养身体,快点胖起来,给浩天生个大胖小子。” 田笑雨不住地点头,泪光盈盈。洛桑一家迎上来。洛桑用力握住张浩天的手,说:“不论到了哪里c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我这个藏族兄弟。希望能时常回来看看我们,看看你们生活过的地方!” 梅朵说:“想吃牦牛肉c糌粑面了,给我说一声,我给你们寄去!不过要喝阿爸的酥油茶,就只能回来了!” 张浩天和田笑雨看见洛桑的父母站在一旁,忙迎上去拉住老人的手,说:“阿爸,阿妈,这两年没少喝你们亲手打的酥油茶。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酥油茶香美的味道。”两位老人眼中含泪,不停地摇晃着他俩的手,用不流利的汉语千遍万遍重复着三个字:“还来啊”田笑雨的心都快被他们摇碎了,几次泪水要夺眶而出。一想到要永远离开这里,心就像被挖走了一块,空空的。 张浩天说:“这种血脉里的眷恋会伴随我们一生。” 李小虎和德吉走过来,双双向张浩天和田笑雨张开双臂,四个人难分难舍地紧紧拥抱在一起。他好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田笑雨,说:“你还没看过吧,做给纪念!”田笑雨拿起照片又回想起那天灿烂的阳光。李小虎说:“分别只是暂时的,到时候我带着儿子去看你们,说好了,你们就是我孩子的干爹c干妈!”田笑雨不由得再次想起自己永远留在这块土地上的孩子,心头一紧,泪水终于喷薄而出。张浩天抚摸她的肩头不停安慰。李小虎自知失言,赶紧说:“不要难过,我们的孩子就是你们的孩子”田笑雨的泪水不但没有止住反倒趴在张浩天胸前哭出声来。李小虎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德吉轻轻拍着田笑雨的背,一遍遍地说:“不要哭了!” 张浩天问德吉:“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李小虎说:“起好了,就叫‘李扎西’,怎么样?” 张浩天笑道:“你这哪是取名字嘛,简直就是简单随意的拼凑嘛!” 德吉说:“扎西是吉祥幸福的意思,我希望孩子永远幸福快乐!” 田笑雨抹了一把泪,说:“记得到时将孩子的照片寄给我们!” 德吉点点头:“一定!” 邓安走过来拥抱完张浩天又握住田笑雨的手,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和你们共同工作过的岁月!”说完,从提兜里捧出“死不了”放在田笑雨手中,“李红让我交给你的,说这盆花到了内地,一定会开得更好!” 田笑雨接过来,说:“一定会的!” 大家还在拥抱话别,离别的情绪挂在每个人脸上。张浩天转身看见周逸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一棵柳树下,神情暗淡,躲躲闪闪的目光令人不安。他走过去,伸出手,说:“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周逸飞低着头,说:“十年就像一场梦,到现在也分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 张浩天拍拍他肩,说:“不管是什么梦,都应该快点醒来!” “怕是来不及了,都付之一炬了。”周逸飞抬头看见田笑雨,眼前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说:“我能去和笑雨说几句吗?”张浩天点点头。周逸飞慢慢走过去,表情复杂地看着田笑雨,说:“如果我周逸飞还有什么仅存的真实,那就是对你这份没有参杂半点虚假的感情,如果世上还有什么让我留念的,就是心底对你最深的思恋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不可能重来,这都是上天对我的恶作剧” 田笑雨说:“不要想太多,简简单单,从从容容才是最好。” 周逸飞重复道:“简简单单,从从容容” 车徐徐开动,大家流着眼泪在笑,“再见”两个字堵在每个人的胸口。张浩天朝他们不停挥手。田笑雨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杨丹丹不停用徐致远脖子上的哈达擦拭眼泪。陈西平自始自终像个木头。 汽车缓缓驶出。绕过八廓街c穿过布达拉宫c走过拉萨河,很快就驶入了广袤的藏北草原。蓝天如洗,白云低垂,鲜花摇曳。 张浩天走下车,凭记忆找到了宋建华的坟茔。大家跟着他走过去。 草原上的风已将原来隆起的坟头削平了,低矮的土堆已经差不多和草原连为一体,墓碑歪歪斜斜倒在地上,坟上长满了荒草,四周弥漫着阴冷的空气。 陈西平一头扑上去,跪在地上低声哭泣。“你在这还有个碑,雪梅连尸首都找不到,想和她说说话,连个地方也没有”他的话悲悲戚戚的,一下子就把大家的泪眼打开,所有人的眼睛都红红的。 张浩天把倒伏在地的墓碑扶起来,用石块重新固定好。 徐致远把坟头的野草清除掉,又从远处刨些新土放在上面。 杨丹丹捡来一些小石头围在四周。 田笑雨俯身采撷野花放在坟前。 蓉蓉跟在田笑雨身后,把兔子放出来啃食青草。 陈西平半跪在地上,还在唠唠叨叨。“我们就要走了,可是你再也回不了家了你看看这茫茫荒野,连棵树都找不到寂寞的时候你就和风说说话吧” 张浩天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垒起一堆玛尼石。大家跟着他往石堆上放了几块石头,围着宋建华的坟转了三圈。 风抚平了大家的哀伤,也吹干了所有人的眼泪。时间的潮水再一次退去,露出记忆的沙滩,往事贴着地面的青草蔓延过来。张浩天仿佛看见十年前宋建华抚摸过的那匹黄鬃马正慢慢走过来,深情地注视着他们。壮志豪情,终有随风而逝的一天,但我们曾经那样地努力过,认真地追求过,那些过往就会成为永恒的感动。那些漫天飞舞的梦想和温热心底的情怀,只要轻叩心门就会泛起阵阵涟漪。 张浩天轻声告别:“建华,我们就要走了,你就在这安心守护你的草原和羊群吧!现在草原已经大变样了,你原来的梦想都一个个变成了现实,你想做的事也都有人在继续。相信不久的将来,草原一定会像你期望的那样开满鲜花,牛羊成群!说完,走过去把长跪不起的陈西平拉起来扶上车。 蓉蓉突然想起吃草的兔子,说:“妈妈,兔子不见了!” 杨丹丹说:“走吧,就让兔子在这里陪着建华叔叔吧!” 汽车很快驶离茫茫藏北草原,翻过连绵不断的雪山。 唐古拉山的太阳依旧光芒四射,五色的经幡还在风中“哗哗”作响。山路上和当年一样的朝圣者从远方匍匐而来,和他们擦肩而过,越走越远 (完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