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妻》 正文 谢谢你,云玺的摇光 谢谢你,云玺的摇光。 知道吗,最近的我真的很糟糕,看到收藏涨了掉,掉了涨,一颗心整日都在悬着。 看到评论区惨淡,基本无人光顾,我一直自我怀疑着,是不是我的文写的不好;是不是我应该把故事线再提前,加快节奏;是不是该放弃自己一直想要书写的c心中的那一抹古韵。 今天早晨,打开助手一看,多了一条书评,来自你的,摇光。 终于,我明白,原来也有人同我一样爱着缓慢缱绻的温柔时光,不必过快,不必操之过急,就让所有情爱似水长流,就让所有人物慢慢道来他们的故事。 谢谢你。 人生真的很有趣啊,在很绝望,似是快要落入深渊时,总会有那么一道光照进你的生命,告诉你,这个世界其实也有温柔存在,这个世界也有很多温暖的人和事啊。 抱抱,抱一下。 想起希行大大说的,当作者产生自我怀疑的时候是很难写出好的文章的,最近的我一直在自我怀疑着,笔下码字的速度也一直减慢,甚至曾经想要不要放弃,是不是自己真的不适合这一行,是不是你所谓心中的故事情怀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空奔忙。 摇光,还有所有一直陪着我的宝宝:∧大老虎,洛l,h0,我是超级笨蛋,素月夕阳,书友01八001705067,hjjkk66,as,谢稚姈,几重烟雨の渡卿城,哦明1,晓风趴月,无妖不欢的可爱等等 你们照亮了我的世界,知道吗? 其实我很真的很喜欢大家与我分享书中人物的爱恨情仇,看着他们,一起成长,一起经历所有的不幸与幸运,那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 我只能更加努力读书,努力码字,努力加更。 今晚十点会加更一章,为你们,就算很累,都觉得开心。 只要有一个人陪着,我都会把天c风c贞贞的故事写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楔子 不知已是长安的第几个晚春了,簌簌梨花又飘满了北凉第一京都。 唐康拍拍一身落花,急匆匆地赶到了那挂满喜庆红绸的飞霜殿。 他才赶到,发现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站在殿门前了。 唐康心里一咯噔,立刻上前请罪。 “她可入睡?”帝王发问。 “禀陛下,将姑娘应是未睡,婚宴方举行完,姑娘应是等着陛下呢。” 凤承天垂了眸,她还会如以往一般等他政事处理完再睡么? 他看向一边跟了他数年的老太监,伸去推殿门的手又收了回来,他问:“今日婚宴可否规模了些?朕该昭告天下她是朕的妻。” 唐康将拂尘置于臂肘,深一弯腰,眼中已氲了泪:“陛下知姑娘不喜这些。” 凤承天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推门入了殿。 殿中央,明黄龙帷被窗外送进的风拂地乱摆,应风裳一身大红华服加身,隐于那层层帝王帷帐中。 红盖头盖在她头上,令凤承天看不清她此刻模样。 唯有她的一双手,不似平常女子白皙娇嫩,反残着刀痕,十分粗糙。 他走进,掀起了她的盖头。 她也正好仰头看他。 凤承天看着盖头下女子模样,蓦然愣住。 她唇上口脂殷红炙热,如烧在他心中的烈火,而她那平日爱笑的脸颊上亦氲抹了一层大红胭脂。 带些丑陋,带些滑稽。 相望两无言。 凤承天的心里疼得紧。 他终是哑着嗓子唤了声她:“风。” 应风裳垂了眸,躲过他的注视,随即轻笑一声,猛地伸出两手朝他用力一推。 往日里她哪是他的对手,可此时,他倒是真想让她对他发发火。 她猛地从龙榻上站起,仰起下巴,紧紧凝向他,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把惊鸿杀死了,是亦不是?” 凤承天听此,本想着今日她初嫁他,且她初生产完,他该让着些她。 可看着面前人眼里丝毫不掩饰的恨意以及对他的——恶心,让他眸子倏忽便冷了。 他负手于后,嘴角微沉,道:“杀了,如何?” 风裳先是一愣,随即竟慢慢笑起来,接着从床上一步一步走向他,朝他身上扑去,他立刻接住她。 稳稳的,不让她受一丝伤。 而她涂满赤色口脂的唇便吻上了他。 他亦未躲。 她低喘着气向他恳求:“带我出去一走,可好?” 上好苏州绣织的明黄帷帐轻拂,将二人笼于一片丝海中,像谁即将步入死亡。 凤承天将风裳抵到大殿柱子上,他的唇上沾了她的口脂,二人此刻俱是一塌糊涂。 他道:“好。” “天,我们就这般装束出去,可好?” 听到她再唤他亲昵名姓,凤承天心中微摇,他放开她的唇,点点头。 她从他身上下来,又去飞霜殿一角他为她特设的珠玉梳妆台前,拿了长安司秀楼制的胭脂装至袖口中,便挽着她的陛下出了飞霜殿。 凤承天任她挽着,殿外月已挂上梨花梢头,他和她俱不怎般好看。 她先是用大红喜服为他擦擦沾满唇脂的唇,继而便拿出那盒胭脂,拼命往她脸上涂着。 凤承天看着她一下又一下地从玲珑巧的器皿中沾起红色粉末,有些粉末沾到她脸上,有些便落到了青石板,留下一串鲜艳痕迹。 路过的宫人纷纷朝他们这边打量,低低议论,待看清风裳身后的凤承天后又瞬间寂了声息,连眼神亦收了回去。 即使疯癫如应风裳,可这北凉宫中都知道,应风裳值得这份宠爱,这份独饮一瓢的宠爱。 可或许,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风裳的步伐忽地停了下来,指指前方玄武门城楼。 城楼之上,点着灯火,来来往往数个将士手执刀戟,面色严肃地巡逻。 他们好似不知疲倦,即使已是深夜,他们依旧精神奕奕。 凤承天看着一身华服的女子仰头看着前方城楼,眼中已有了泪光,即使涂了那么多胭脂,依旧遮不住她自心底透出的怀念。 她的声音终于含了哽咽:“天,我心中极念他们,念三壮,念白逍,念数位随我出生入死之人,可他们俱已不在我身边了” 她没有提应惊鸿,可凤承天知道,她心里有那个人。 玄武门城楼下亦有些守卫的将士,他们瞟到了风裳,脸上现出惊喜,急忙跑来,弯腰做礼。 “将军今日大喜之日,怎会来北衙?” 那些将士看到她形容奇异,并未有吃惊,似乎早已习惯她的奇怪作为。 风裳扭头看了眼凤承天,眼中是乞求。 凤承天蹙蹙眉,终还是点点头。 风裳立即转过身便朝城楼旁侧的青石楼梯跑去。 她提着裙摆,每一步都有着迫不及待。 路过的兵士见到她,都十分亲热地同她打招呼。 凤承天负手,缓缓跟在她身后。 上了城楼,一阵猛烈的风刮来,将她的裙摆扬起,风裳大笑出声,张开双手,在城楼上蹦跳着转了几个圈。 接着便朝前方跑去。 前方,灯火通明,正是士兵值班交接期,无人看守。 凤承天的瞳孔猛地缩紧。 他的脚步还未迈得出,她就已站到了城墙之上,迎风独立。 像他初遇她时,她骗他的假名。 应风,迎风茕茕独立也。 后来,他一步一步将她的傲骨打碎,侵入她的孤独,让她一生年华中尽是充斥着他。 她便永远是他的风。 而他,是她的整个天。 长安城里植了诸多梨花,是她所求。 晚春时节,满城如冬日白雪,扬落于城中,恍如落进数年前的梦境。 此刻,白色落英扬在立于城墙的她身上,如雪融进了烈火中。 那烈火,即将随风而走。 凤承天看着那抹身影,疼痛似乎都要入了髓,刻进灵魂。 他走近,伸出手:“下来,随朕回去。” 风裳摇头:“天,我饿了,可否叫唐公公为我做碗面?拌些城东的油菜花,浇些鸡汤。我只要唐公公所做,他做的,我才爱吃。” 凤承天捏紧拳,命人去找唐康。 城楼上的风有些大,尤是夜里,将站着的风裳吹得有些微晃。 凤承天只越急,又朝前迈一步,风裳看见了,并未阻止。 只是微微笑笑,坐到了身后的城楼石砖上。 她抱住自己,看向那位她爱着的帝王:“陛下,妻若离?君何存?” 凤承天脸色几乎已僵住,他紧紧凝着她,恨不得将她撕碎:“下来!随朕回去!” 风裳不理会他的咆哮,眼神渐渐有些变得迷离,追忆起了故人往事。 她眼中滚出泪,嘴上却依旧笑着:“其实惊鸿他不是要反你的江山,他只是不想我离开他,你明白么?” 凤承天漠然:“可你是朕的。” 风裳食指与中指敲打了几下身下石砖,问:“那面上来了么?” 话音落,唐康身后跟了一众内侍宫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喘着粗气跑上了城楼。 唐康立在不远处,擦着汗,幸着他知这位平日里爱吃他的面,他便总在御膳房中备着。 风裳看了眼唐康,笑:“辛苦唐公公了,将那面端给陛下罢,他忙了这许久,想来还饿着。” 城楼上立刻架起雕镂精致的御用桌椅,面与风裳要的凉拌油菜都放到其上。 凤承天坐到桌前,没动油菜,只吃了一口面。 风裳看着安静坐在那里吃饭的男人,眼里泪水只越发凶。 他的选择。 好,好。 她从腰间扯下绣着“天”字的荷包,荷包里装着一硌手的事物,是个桃核,已存了好多年。 她其实一直在想,若是那年,她未曾将那个桃核送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又或许,从她遇到凤承天开始,这一生命运就已翻天覆地。 她从石砖上站起,把那荷包扔出,扔到了凤承天脚下。 凤承天弯身捡起,打开,看清了里面事物。 他猛地抬头:“应风裳!” 可她已向前一跃,朝城楼坠下。 唐康惊叫一声,腿脚一软,瘫倒在地。 应风裳,陛下一手扶持的北凉第一天策女将,帝王一生挚爱,长安城中传奇,在她守了数年的北衙城楼,结束了她的韶华之年。 城楼下又传来匆匆脚步,上来了五六侍卫,依旧穿着官服,却与玄武门守卫不同,是皇宫天牢守卫。 他们朝凤承天跪下一揖,话语中都带了颤抖:“禀陛下,应应惊鸿逃了。” 凤承天眼神掠向那碗面,其上浮着厚厚的一层鸡汤。 他所爱之人,在他一步一步教导下,越来越聪颖机巧。 懂得用胭脂洒于青石路,为她的那位辅国大将军留下记号,那条布满胭脂的路便是逃亡应该避开的路。 她故意以浓妆示他,便是为了在涂抹胭脂留记号时不引起他的怀疑! 可应惊鸿是如何在她不动声息的筹谋之下逃出了天牢?他到如今竟还未参透。 他只知道,她的选择,不是他。 凤承天又看向那碗冒着热气的面,以及被他放在一边的油菜。 其实,她也给了他选择不是吗? 就像许多年前,他曾给的选择。 只是,他给的答案,不是她愿意要的。 她用今晚来测他的答案,他又何尝不是想看看她的心意? 明知她带他来北衙别有目的,却还是想宠着她。 因知她,太苦了。 凤承天垂下头,把玩着手中玉扳指,眼中渐渐浮上残狠。 他冷冷笑起:“此二位应将军,长年征战沙场,自城楼一跃,亦不是那般容易摔死之人。去,下令封锁长安城,北衙全面禁严。应惊鸿已受伤,难逃远。应风裳么,便自然也逃不远。” 唐康看着凤承天眼中渐渐燃起的似是要堕入地狱的杀戮,那似妖魔附了体,染了疯意。 其实,陛下之前,不曾这般模样。 戴着玉扳指的手忽地横到了唐康的面前:“起来!随朕多年,竟还这般胆弱。朕今日” 凤承天忽地顿住,少顷才道:“唐康,你知道,应风裳离不得朕。今日,要么是应惊鸿,要么是朕。” 唐康没敢去接皇帝的亲手搀扶,只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他知道,陛下的意思。 今日,不是应惊鸿死,便是陛下——死。 应风裳,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1章 如此穷酸 应风裳坐在院中梨花树下,食指与中指交换着敲打手下桌面,石桌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阵风拂过,梨花簌簌落下,晚春的季节却如下了一场雪。 应风裳阿嚏一声,破旧的柳木院门被人猛地推开,一堆肉滚肉挤了进来,抹了脂粉的白花花面孔,却比那树上梨花朵儿还要灼些人眼。 果是长安豆蔻数枝花,夭夭灼人眼。 她颇为郑重地理了理肩上掉落的几朵白花,抬起双手告慰众女,当然,亦有些少男。 “各位莫急,老规矩,排队排队,今日我家公子诗兴大发,只要您有宝物,这天下第一才子的诗章于您便是唾手可得。” 风裳先是给自己沏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面前已坐了位打扮的面如三月桃,腰若柳树枝的贵家姐。 风裳瞥了眼这位桃花姐,笑:“陶姐,今日您父亲陶掌柜为您准备了何种宝物来换公子的诗啊?我家白公子昨日特意去长安都中集市为您买了棵桃树苗儿,在院门前种下了呢,连夜吟诗作对,生是特意为您做了首咏花颂。” 陶姐听闻面色越红,从随身带着的丝巾包裹中掏出了一做工精致考究的木盒,打开,身后排队的众人突地夸张地发出了一声感叹之音。 风裳刚缓缓顺下喉咙的茶水被这惊叹吓得不禁一哽,急急咳嗽起来,茶杯都摔落到了地面,茶水打湿了落花。 她垂眸细细看去,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位常出奇宝的长安第一酒楼老板的千金又为那位风流公子带来了什么好宝物。 这一看,倒确实令她怔住了。 那是副令牌,军营中只有将军才有资格用的令牌。 其看去明显已有了年岁,上好的金石材质上沾了尘土,留了刀剑划过的擦痕,而那昭显身份的两个“将军”大字的旁边,刻着三个隽永的蝇头楷:应惊鸿。 “此乃北凉大将军应惊鸿遗落战场的将军令牌,战后荒尸遍野,无人看管,一波斯商人路过,将其拾起,在吾家酒楼留宿时,因盘缠用尽,便将此抵押给了我父亲。应风公子,你看可成?” 应风裳将手伸到盒中,触上那沾着血与尘的令牌,手有些颤抖。 她还未取出那令牌好好查究,手却被推出了盒子,砰一声,盒子被合上,陶姐盯上她的眼。 风裳忽然觉着束着长发的玉冠将她头发勒得有些紧了,眼睛被吊着,疼。 远远不如女儿装束来的自在。 她用力眨眨眼,欲眨掉那酸疼。 那陶姐用手敲敲盒面,发生的响声不如敲打石桌桌面时发出的清脆,可她的声音却比风裳要悦耳轻快许多。 “应公子,可成?何不答我?” 随在身后的众人忍不住插话:“自成!自成!此乃北凉战神亲自用过的令牌,虽已被遗弃,但也应作藏品收起,此乃无价之宝矣!” 北凉战神,他在北凉是一个神话。 即使一个丢掉的令牌都会令许多普通百姓趋之若鹜,视为宝物。 风裳眼睛盯着那盒子,蓦地不说话了。 整个院竟倏忽间陷入了寂静,无人敢发一言,没有理由的。 良久,风裳猛地自石凳上起身,拍拍坐得已然僵硬的屁股,负手向身后茅屋而去。 又是一阵春季凉风拂过,那梨花竟是落了她一身。 她没有去拂落,许是忘了。 不消多久,她手中提了一张沾满笔墨的宣纸走了出来,其上已然被题好了诗词,字体娟秀,倒不似出自一男儿之手。 “昨日白公子吟诗,我负责记录。一物换一物,陶姐,请将令牌予我。” 陶姐自是欢欢喜喜接下,将木盒递与她,收好诗稿,捧了一地落花,装至丝绢中,轻快着迈动步伐离开了。 一连,风裳接过宝物,拿出诗稿,换了,送人,茶凉了热,无了便添,待长安街头的烟囱中又冒出袅袅白烟时,她的院里,终于只剩了一人。 是个穿着普通,长相普通,连送的礼物都极极普通的男子。 此男子虽说相貌普通,但身材欣长,肩身健朗,颇有好男儿之风。 只是,人嘛着实不要脸了些。 风裳从石凳上起身,又蹲下去,在石凳边的泥土里随便挖了挖,找出她前几日埋下的桃核。 来到北凉帝都长安的极大好处便是,此处贸易繁盛,各国商人往来不绝,就连水果也是四季供应,从来不缺。 前几日正好买了些桃子来吃。 拿好桃核,风裳起身,将桃核朝那男子一丢,翘起二郎腿,随手一挥,道:“今日馈礼,桃核一个,取了便赶紧走吧,以后莫再来。” 男子将桃核从桌面拾起,并不嫌脏的把玩起来,嘴角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道:“哦?为何?这长安众人皆可来?为何独我家主人不可?” 风裳捧过男子面前端放着的油菜花煮白面,面已然凉了,汤水渗进面里,卖相确有些惨不忍睹。 风裳摇摇头,道:“其一,你家主子是男是女,这半年来你未曾透露半句,我家公子向来不愿结交这类神秘之人,风险颇大;其二,我家公子从来便是嫌贫爱富,爱财如命,你每日只送来白面一碗,春天到了倒还好了些,添了些油菜花”说到这里,风裳不禁一顿,睨了眼碗中面,很是惋惜地摇摇头,“只可惜今日这油菜花还又偷工减料不少,甚是让人悲叹哀婉。所以,你家以后还是莫来了,正如这被人遗弃入泥土的桃核,自是于我家公子无用了。” 男子又是一笑,将桃核收到袖口中,起身,竟不再发任何一句反驳之言,推门离去了。 待最后一个拜访之人离去,风裳深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朝后一倒,靠到梨花树下,慢慢滑落下去。 头一歪,竟是困的睡着了。 梦里,她梦到一身穿战甲c满身是血的男人朝她走来,他的血将她的梨花都染作了红色,倒似开了一长安的艳丽桃花。 天上鸿雁飞过,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鸣,惊鸿之音,惊鸿之孔,惊鸿年少,那是她半生的岁月。 “风,起来了,白雪盈身,莫要着凉了。” 风裳嗯了一声,迷蒙着睁开了眼,朦胧光影中,一身着白衣的玉面公子正撑着油纸伞站在梨花树下,笑意吟吟看着她。 “白逍?”她低低呼了声那人名姓,尚要起身时,才察觉梨花竟已落了她一身,几要将她淹没。 她睡了很久,远方乌阳已移向西方,长安又要入夜了。 这是她离开扬州,来长安的第七个月。 白逍叹了一声,将油纸伞倾落,其上堆积的梨花便簌簌落下,又洒了风裳一身。 白逍将她扶起,到石桌边,石桌上热气腾腾冒着一碗面,漂浮着油菜花。 风裳嘴角抽了抽,指指那面,道:“你果真还将它热了热不成?” 白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确然,那穷酸男子虽果真是过穷了些,但这面确实做的劲道,油菜做的也颇为不错,他们家不知谁倒是有一手好厨艺。” 风裳看了眼那面条,咽咽口水不说话。 只听白逍又自言自语道:“只可惜近日这油菜花放的颇少了些,让公子我很是失望。” 风裳替他取了双筷子递给他,道:“大概是因着晚春时节已至,油菜花被收完了。”她一顿,笑,“所以我今日未送他诗,而是将前日你买与我的桃子吃剩的桃核送与他,告诉他可以滚蛋了。” 白逍吃面的动作一顿,神情明显一滞,似乎受了些什么打击,许是为以后再吃不到这人间美味而倍感遗憾。 他把飘在其上的油菜全部吃掉,剩下的面推给风裳,道:“吃饱了,剩下的你吃。” 说完便起身走了。 风裳看了那面一碗,用筷子挑起一根,又在碗中一搅,手上一用力,猛地便将面连带着碗推下了石桌。 洒了一地,甚是狼狈。 白逍听到声响没有转身,夕阳掩印中自踱步回了屋子。 风裳垂眸紧紧盯着洒落了一地的面,长长的面条横七竖八交叉在一起,莫名看起来竟似牢狱中囚困人的长条铁棍。 风裳捏紧拳,捡起一块石头,就朝那走远的白色背影砸去。 “骗子!” 白逍就是个骗子! 他说这整日里来找他索诗的人中有一极有权势与财富的人,只要她帮他守着这些人,处理这些麻烦事,她就可以顺带着找出那权贵之人,利用那人往上爬。 白逍说,他最烦处理这些应酬,而她亦有些烦心事不得解决。 她想进入应惊鸿所带领的军队,上战场报效国家;而他就只想整日闲散度日,有吃有喝有诗作。 她替他守着这院,他给她接近权贵的机会。 他们各取所需。 来这里的人,单单一个酒楼千金,拿出的奇宝已是数不胜数,长安的街头,每走一步,都是卧虎藏龙。 她有些累了,想回扬州。 好像还没开始走,她就已经累了。 她复又靠坐到梨树下,膝盖蜷起,望了望天边星子。 听长安百姓说,他们的应大将军又打了胜仗,已率兵回都,明日长安城门将会大开,迎接他归来。 长安今晚除了闪烁星子,远处传来的百姓呼喝声,以及天上时有的烟火,都告诉应风裳,那个人在北凉臣民心里已占了怎样重的地位。 她眨眨眼,泪不停从眼里冒出,冒着冒着,自己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在茅屋中醒来的。 她和衣睡了一夜,身上有些酸疼,换了身衣服,出了门,却见白逍已在门外等她。 甫一见到她,便朝她招招手,淡淡道:“你不一直想入应家军么?今日应惊鸿回京,我带你去那陶姐家酒楼最顶层一探其风姿。长安第一酒楼顶层可是能窥尽长安风采啊风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2章 公子保重 白逍负着手,一身白衣翩翩,端的是诗人潇洒风姿。 风裳白了那背影一眼,终还是步跑着跟上了。 可风裳觉着白逍又是骗人了。 陶姐家的酒楼在长安最繁华的西市开设,而应惊鸿回城所走的却是城门直通皇宫的朱雀大街。 这二者相差虽不甚远,却也有些距离。 她看着白逍伏在桌案上,手执一银色壶,头微微仰着,似醉又似在思度什么。 其他桌案上,纷纷是激烈讨论应惊鸿今日回京的事。 听说皇帝凤承天c太师常娄以及大长公主凤心云c掌管全国教化的司徒大人崔扬等都会去迎接其回宫。 这样大的排场与荣耀,怪乎今日在酒楼中闲散喝酒的人多了。 大抵是他们自己明白如若不早上个两三天去排队,那参观应惊鸿的前排队伍估摸着根本挤不进去。 风裳站在茶楼顶层窗口,望着长安城门那拥挤的人群,乌阳渐烈,她的心也慢慢泛起躁动来。 手执起桌上放着的另一银壶,她瞧了瞧食指沾酒于桌上作诗的白逍,拿着那银壶朝他美艳俊朗的脸上一泼,掷了壶,转身走了。 “爷不作陪了,白公子以后好生保重,莫喝酒喝死了。” 待门被砰地关上,白逍迷离的眼神才渐渐清明起来。 他大手覆到方才在茶桌上胡乱写的诗句,用力一抹,那诗便被水晕开,人人盼着的北凉才子的诗便又被毁了一首。 白逍将那斜斜歪倒的酒瓶执起,眸子里滑过好笑又无奈。 应风那厮桃核送的可是苦苦将他害死了,却是一走了之。 他学着风裳,亦望了望窗外,长安繁华,那送面男子家的主子不知何时便要到了。 ——— 风裳方踏出酒楼,就生了悔意。 她看着在酒楼门口便已经造成的堵塞大军,对于自己能够挤到应惊鸿身边这一伟大愿望忽然感到遥远。 她在女子中个子不算矮,可埋于如潮人群中,想要向更远些看便有些费力了。 她忽然感到了自己的渺,与那个人比起来,她确然渺得厉害。 “让一让,让一让啊!” 风裳踌躇抑郁间,忽闻一嗓音略柔的少年郎捧着一大铁壶踱步而来。 那铁壶嘴较长,看去似是坊间烧给普通百姓清茶的的大茶壶,尖利的壶嘴里汩汩冒出热气来。 那少年身上衣袍较宽大,个子倒比风裳还要矮上些。 他眼中肆意飞扬,命人让开时,下巴微仰,带些跋扈。 他不停将壶中滚烫的水朝前泼洒去,就这样,前方的人便骂骂咧咧地主动给他让出了条路来。 风裳略带些惊愕地看着那少年就用此种无赖之法轻而易举地挤出了队伍,向朱雀大街更近一步去。 她心中升起丝希望,眼珠稍转,看着那少年白皙柔雅的面孔,便想到些什么。 这位哥,实在对不住,的确是你也用了卑劣之计,兵向来不厌诈。 少年郎身后的队伍人群还未来得及合上,风裳抓紧时机,便狂跑到那少年身后,一把搂上了他的腰,轻轻捏了捏。 少年执壶而行的步伐忽而便停下了,惊愕地看着她。 风裳挑挑眉,用只有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对少年道:“姑娘今日你带我去往应将军队伍前,我便不当场揭发你女儿身份。若我揭发,你该知北凉虽民风较开放,可被一个男人当街搂着腰,这清白” 当然,风裳绝没有要“手中”这位姑娘毁清白,待真得接近应惊鸿后,她自会告诉这位,她实上也是女儿身。 因着她自离开扬州后,秉着爹爹的“男儿装较女儿更为安全”的说法,她这几个月来,从未扮过女儿装。 故而这几个月她便也有了些经验,譬如说穿男装时,势必得挑合适的尺寸定做,衣袍过大,则越显你身材娇,在一众高大男子中,越发突兀。 又譬如这喉结一说,方才这姑娘没注意,朝众人叫喊时,脖颈抬得稍高了些,脖颈白皙如玉脂,分明的女儿身体。 又譬如,她这声音更是未加修饰,丝毫无男子的刚气,全然露着女儿的柔和娇媚。 太过大意呀大意,若再心些,不就不会被她给贪便宜了么? 风裳的喜滋滋倒是丝毫没有给些旁边的姑娘,只见她一张脸瞬间带了些煞白,但因着众人在前,还是照着风裳说的照做了。 她执着茶壶的手捏得越发紧,渐渐有些白。 风裳看出这姑娘有了怒意,故意将手伸到茶壶上,从姑娘手里接过茶壶来,继续往前开路。 前面的人群看到沸水依旧骂骂咧咧地躲开了,为二人让出路来。 姑娘的步子渐渐落到了风裳的身后。 风裳急切着想见到今日回城那人,便也没细心去注意身后女子渐染上狡黠的目光。 姑娘慢慢退到她身后,唇角微微弯了弯,一脚抬起,以快而凌厉的招式就朝风裳的屁股踹去。 “丫的流氓,去死吧!本少爷饶不了你!” 本专心致志走着的风裳没防着这一招,原以为贪了个大便宜,结果还被暗算了。 她手中铁壶向前倾去,开水便从壶嘴冒出更多,纷纷向前洒去。 眼见着便要洒到沿路行人了,若被这滚烫热水挨到身上,不疼个几天势必不会好。 风裳咬咬牙,脚下迅速一蹬,按着以前应惊鸿教过的些招式,身子朝前一扑,只比大铁壶倾落的速度还要快。 是以,那壶中烫水便尽数洒到了她的身上。 重且大的铁壶亦砸到了她身上,将被烫起的水泡又迅速砸开,流出脓水。 不过瞬间之事,风裳便英勇负伤。 她看向那“少年”,依旧是那副嚣张得意模样,逆光中她叉着腰,挑着眉看她,大有老子终于还是胜你一筹之态。 周遭被她强迫让路的行人更是一副看好戏姿态,没有几个要扶她的意思。 风裳垂下眼皮,默了少顷,随即嘴角亦同那“少年”般勾起,笑道:“公子好把式,只是这腿若再粗壮欣长些,便着实更是英伟了。” 周遭路人纷纷笑起,只笑这表面意思,却依旧不明内里。 风裳倒也无意揭露其女子身份,单手试着撑了撑地面,想要自己起来。 谁知腰间一股重力,接着她被谁一提,轻轻松松便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应公子的腰肢若能再粗壮伟岸些,亦是更加像个好男儿郎了。” 这声音极熟悉,风裳心下不禁一紧,立刻扭头看去,果是那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3章 欲下扬州 正是不要脸的送面男子。 她迅速推开他,脸上下意识升起腾腾红雾。 她今日时运不济,挨了暗算,还被人识破了女儿身份。 悲惨!辛酸! 风裳又去看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想看看她此刻是何表情。 却不知何时那姑娘身边围了一堆身穿仆人服饰的男子,将她扛到肩头。其余男仆纷纷在前去给她开路。 而风裳,并不甚好,再次被人群挤到了角落。 她身上的伤口被挤得泛疼,她嘶了一声,紧接着便听到了一声自喉间溢出的嘲笑。 她瞪向那穷酸男人,狠狠瞪着,他嘴角笑容却划起一抹更大弧度。 “应风,你这是何苦,宁烫伤自己,却不伤别人?你可见他们有哪些同情了?” 风裳瞟了他一眼,向挨街店铺的廊下退去,那里人较少,不会触到她的伤口。 “此事于我先不对,我无赖开路,自不能伤着他们。这些伤并不算些什么,比起应大将军为北凉臣民所受” 风裳愣了愣,不意自己说着说着怎么竟提起了那个人,随即住了嘴。 身边人似乎并没意识到她何故停下来,从怀里掏出瓶青花瓷瓶,倒出些药粉,替她裸露出的肌肤上了些药。 上药时,他依旧在问:“那那个姑娘呢?你护了她,她可是全然不知呀,甚而还踢了你一脚,此亦是因你先有错?” 风裳抽回自己的手,打落那只鸡爪,又开始瞪他:“我就没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他人不愿说之事,你又何故追问。” 男子把瓷瓶扔到她怀里,继续不要脸地说:“首先,那姑娘的男子装束实在欠佳,你既看出了,不代表别人看不出。且看她姿容姣好,举止跋扈,俨然被宠坏的大户人家姐。这样的姐若被揭穿女儿身,日后出阁,名声势必有影响。而你上前将她茶壶抢下,及时揽了这苦差事,且将她护于身后,端的是仆人模样。不过为护她这跋扈姐个名声而已。” “再者,看那姐性子,定然不会顾虑到前方百姓,若前方百姓未来得及看到她,不及避让,那茶水势必会洒到行人身上,今日被烫伤的就不止你一人了。你这一举止还有护百姓之心。在下倒不曾想,那院中对吾尖酸刻薄的应公子,对这长安民众倒是心怀柔爱。” 蹲在屋檐下自顾自上药的风裳听完这席话,被自个儿的口水呛住了,猛地咳嗽起来。 她边咳嗽边急急辩解:“你丫想太多,本公子只是想早早见到应将军的风姿罢了,并未有那诸多顾虑。似你这般整日心机沉重,不会夜夜睡不着么?” 虽然,眼前这人全分析对了,但她才不会承认。 她以为他又会有一番反驳,但屋檐之下,却忽然沉寂下来,静得竟有些可怕。 风裳缓缓抬头去瞟了眼面前人,只见他紧皱着眉,似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不知多久,她才听到他淡淡吐出句话来:“是么?会累?这么多年倒未考虑至此。” 风裳觉着这人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至于是什么故事,她无心关顾,只因前方传来声声呼喝:“应将军进城门了!大家快看,快看啊!”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这里离应惊鸿经过的朱雀大街还差个几里地,连个衣服角都瞧不见。 风裳在屋檐边站了会儿,随即便颓丧地坐了下去。 今日若不得见他,等他回了府宅,她更是不知想何种法子才能得见。 她甚至不知道,若她把她名讳直接报给了他府中仆人,他是不是会派人直接把她赶回扬州。 “今日应惊鸿不会出现在长安街头。” 风裳猛地抬头看向发声的人,继而又垂了眸,嘴角泛起苦笑。 “今日皇上c太师c大长公主和司徒这些处于权力之巅的人都会出来迎接应惊鸿,你却说他不会出现在长安,你这穷酸厮胡乱说什么。” “我叫田成。” 风裳又微掀了掀眼皮,看了眼面前站着的男人,认识六个月,今日才知他原叫田成。 这名字真是俗而再俗。 风裳在数个时日后才知,那日她才是那乱说胡话之人。 那日应惊鸿确然没有出现在长安朱雀大街,因为她提起的那四个手握重权的朝廷大腕,有一个就站在她的面前,另三个自也不会出现。 她却是许久之后才识得。 而此刻,田成把她从蹲着的地上拽起,向回路走去。 她想着反正已无可能见到应惊鸿,回去躺床上醉生梦死也是件快事。 可她忽然无力发现,她就连躺床上这件事,都成了妄想。 她从拥挤的西市回到与白逍所住的永和坊的院宅时,那里已燃起了熊熊火焰,院宅的火接连影响了坊间其他住户,瞬间火势勾连了一片。 她和田成站在永和坊的街头,看着趁着风势越来越旺的火,将她院中的梨花都吹至火海中,消逝不见。 风裳的心忽然很疼。 疼那个叫应惊鸿的人,似乎要永远消逝于她的年少岁月。 也疼那个叫白逍的人,他所一直希冀的自由似乎随着他亲手所植的梨花一直没入大火了。 田成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他握她握得很紧,倒好似他想借此给她更多宽慰。 风裳却猛地拽开他的手,提起衣角狠狠擦了擦,似那里被染了极脏的东西似的。 “长安太多情与恨,如此都城,恕应风难以驾驭。烦请阁下放过我,我欲下扬州,归故里。” 来时,她背着包袱,爹爹告诉她,长安极美,但越美的事物,它所隐藏的便是越多的肮脏与黑暗。 她那个时候,只道,有应惊鸿,他不会让黑暗接触到她。 可她错了。 应惊鸿,她是再见不到了,在他大婚前,她再见不到了。 新帝其实早便颁布圣旨,待将军杀敌归来,便与太师千金成婚,此乃北凉举国同庆的大婚。 所以,那个时候她决定离开扬州,亲自来长安见他,问问他可会真娶那位太师千金? 可他依旧在边疆打仗,未归长安。 所以,她想等啊等,等着他回来,她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这一等,是七个月,等灭的,是她曾满是炙热的希冀。 她初到长安时,曾数次上他的府邸,要他的仆人代她为应惊鸿寄封信,告诉他,她在长安等他。 她虽知他在凉州打仗,但凉州大漠,她实不知他所处具体位置,无人所托,她只怕信难以寄到他身边。 所以,她亲自登门,只求他府中家仆能识得她名姓,为她寄封相思谏。 可他们都说,将军从未提起过一个叫应风裳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4章 难逃长安 她更是见到了他府中众多姬妾,虽未正式成婚,可那的确都是他的女人。 后来,她遇到白逍,白逍为她找了这永和坊的居所。 永和永和,她确实希望自己永远宁和。 可事实是,世间之事从不会宁静平和。 白逍,那样一个逍遥自在的人,还是死了。 说实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身边的人死去。 并且,这个人的死,她有参与一半。 风裳的整张脸已是因惊恐而变得渐煞白起来,她身体摇晃着,就要转身离开。 一个暖暖的c有些硌手的玩意儿被塞到手里,是昨日她送的那桃核,又送还到她手里。 田成真是个不动声色而残忍的人。 “应风,从你踏入长安始,你便逃不了。” 风裳紧紧将桃核握到手中,紧得似乎那桃核抵着皮肤都沁出了血。 桃——逃,她和白逍谁都逃不了。 她早便知道,这长安城中其实根本无人可安,处处富贵,处处危机。 那日将这桃核交给田成的时候,她其实想过结局,但不是让白逍死的结局。 她来这里七个月,白逍说的让她找出大富贵之人的言语虽然不能全部听信,但亦有些真言。 故而,她骗取天下世人公认的第一才子白逍的诗篇,用以竞卖,只不过是想从能拿得出奇宝中的人考察,究竟谁才有可能帮到她。 晚春时节拿出的天山雪莲c寒冬腊月新鲜的荔枝c天竺圣经,还有应惊鸿的将军令牌。 来拜访白逍的人个个不凡,但不凡之中实是平凡。平凡中,她却看见了不凡。 田成,送了大半年的油菜花煮面,用能让人踹死他的举动,让她看到了些希冀。 一碗油菜花煮面,既寓意着田家之主欲请白逍见面,又含着另一层意思——囚禁。 不选择自由,便是囚禁。 所以白逍每次都是自己把油菜吃完,把一碗面留给她,他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他不自由,宁死。 那面确实像极了铁牢中缚人的长条铁棍。 一根一根,勒得人喘不过气。 在北凉,都城长安是直属中央管辖,能在长安都拥有囚人自由的权利,甚至是世人皆关注的白逍的自由的,必定是极上位者。 朝中欲有人令白逍参仕途,以其名望影响民间舆论。 听闻朝廷中现有三派,大长公主凤心云一派,新帝一派,还有中立一派。 向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能掌控白逍这一民间“皇帝”,自是一大利器。 这是风裳所想,所以那日她终是等不及了,她想送个桃核测测田成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是哪个掌大权的人。 因为应惊鸿要回长安了,回京之后,便是大婚。 她等不及。 却不知,原来所有事皆不是她所想那么简单,田家之主,过于残狠。 不过一个象征逃走的桃核,便已动了杀人之心。 己不得,便毁灭。 死亡是永远的囚禁。 “应风,想见应惊鸿,就凭自己的本事。” 田成的一句话让陷入自己世界中默默哀戚的风裳忽地一愣。 她抬头看向他。 “应家军在凉州一战中虽大胜,但亦伤亡惨重,回长安后必会重新征兵,你既想见他,不若去应府报名。若过了,在军营中好生训练,自会见到他。” 风裳听着田成一席话,在那里立了良久。 ——— 次日,风裳立在应府前,看着排了整整一条街的前来应征应家军的队伍,她捏紧手中的桃核。 这次可不能再逃了。 在知道白逍死去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就变得软弱,想要逃离这里。 可她应风裳实际是个倔的自己都怕的人。 有时候,她想要一个答案,就势必要得到一个不可。 长安已渐渐入夏,队伍又长,随着正午的到来,风裳拭了拭汗,不久,终于轮到了她。 她在府前报名簿上写了应风二字,稍留了些个人信息,大抵是住址,户籍所在,以及过往生平等,以供其上进行筛选。 待将那些入过牢或有不洁过往的人筛去,剩下的便再另行测试。 填完后,风裳离开队伍,整个人似乎突然轻松了起来。 她松快地踮踮脚,望向长安崇仁坊一条富丽繁华的大街,又转身看向那占了这长安大坊的应府。 应府之后的十几里地,是北凉皇宫。 皇宫巍峨,里面住着北凉最至尊的男人。 她忽地想知道,那位年仅二十的新帝究竟是何模样? 她虽远离都城,但也听闻新帝被先皇之姐大长公主打压,皇权旁落,不得施展拳脚。 风裳唇边勾起一抹笑,这些人事关她何事? 那皇帝是懦弱无能,又或是一朝夺权,都与她无关,她只消入军习武,准备见惊鸿就是了。 或许那时,他会告诉她,一切不过场误会。 可风裳最大的缺点就是永远都将命运想得太过简单。 她不知道,那位皇宫中的至尊男子以后会是她命运最大的羁绊;她更不知道,那所谓的关她何事在她此后一生中却是关乎她命。 风裳又回头看了眼依旧冗长的队伍,却恰恰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依旧跋扈,眼中却又带着丝姑娘们稍有的狡黠灵动。 是那日执壶烫人以求路的姐,今日依旧是一身男装。 不过风裳觉着,今日这位姐的男装倒是合身了许多,扮装技术果是精进了。 看来也是位痴心于她的应惊鸿的姑娘。 风裳转身,离去。 ——— 长安繁华路三千,星月横亘入君眠。 已是入夜,风裳无处可去。 永和坊被烧,她又身无分文,那该死的田成在告诉她应府招兵后便离去了。 她甚至想问问白日他为何说应惊鸿不会出现在朱雀大街,他一届比平民还要平民之人,如何知道? 可他什么都未说。 她没敢在应府守着,怕看到些什么。 譬如,应惊鸿的哪位姬妾,装扮妖娆地出了府,入了府。 故而,她来了这离崇仁坊较近的东市。 东市不比西市热闹,却显奢靡,是长安城中富贵有权之人光临之地,是以人较稀少。 而今日东市人只比往常更少,那权贵之家都乘坐自家轿辇入宫参加迎大将军的宴席去了。 天知道,风裳那个时候真想随便偷上一辆马车,就那样入宫去找应惊鸿得了。 只是,她还是来了东市。 不知自己究竟所怕为何。 此刻,长安初入夜,华灯满是,风裳坐在酒馆前,闻着酒香,偏生喝不着。 她正郁闷惆怅,忽闻一声女子尖喝入耳。 她转头查看之际,那女子已经朝她身上狂扑而来。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你若救我,来日我定黄金万两,珠玉千箱酬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5章 帝王未至 风裳一想这买卖不合理,万一她英勇就义,那些钱财不都没用了么? 但她一看这位发声的姑娘,就愣住了。 看来她和这位执壶姐还是极其有缘。 二人同时喝了声:“怎么是你!?”之后,便连相顾两无言的时间都无了。 二人不远处,十几名蒙面黑衣大汉正执刀朝二人快跑而来,其中一人刀上还染了血,看来已动过人命。 风裳甚至来不及问身后女子究竟发生何事,就无奈迎身而上。 说实在,她确然是想逃的,这些事,她不愿管。 可自己的脚着实不听话,就是想要往前冲。 嗯,贱。 她朝当头一男人扑将过去,那男人见此立即拿起大刀便朝她扑砍过来,她耍了个招式,躲过了攻击,脚一勾,用了个灵巧的姿势,那壮硕的大汉便举着刀朝前倒下了。 “噗通!”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那些超过她又去追执壶姐的几个大汉脚步愣了愣,纷纷转过头来。 他们似乎全然不信长得这般瘦胳膊瘦腿的少年竟能将比他粗壮几倍的男人给撂倒。 风裳看着亦愣在原地的执壶姐,恨铁不成钢地对其大吼一声:“娘的,跑啊你!” 执壶姐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哦了一声,转身又快速跑了。 风裳觉得这人真是不仗义,说让她跑,她还真跑! 但想归想,她还是快速抢过倒在地上男人的大刀,就朝前方几个男子追去。 十几个人中分出七八个人来对付她,其余人继续去追前方女子。 风裳接上几人的攻击,只想她已尽力,执壶姐是生是死,便再不关她事。 便是当她还西市侵犯之债罢。 “乒乓”的铁器相撞声在东市街上格外悦耳,如杀人之音,刺激而莫敢接近。 风裳咬牙接了多招,渴望着交战之声能令夜市中有人听到,赶来救场。 可偏生,烛火掩映,长安夜景繁华,她战于生死间,却无一人相帮。 若在扬州柳镇,其他镇子的姑娘或伙子欺负了她,镇上叔伯是势必要操上家伙带她打回去的。 那个时候,应惊鸿是当头的一个。 她的这些三脚猫功夫也是那时央着他教与她的。 可是—— 风裳眼神黯下,她毕竟是女儿身,面对七八个壮汉,力量难免用完。 只是拼着不能倒下的念头,想着若被选中,明日便可进行武力测试,离见他便越发近了一步,她因此才一直撑着。 可此刻,她怕是要死了。 她的胳膊被刀口划出一道血痕,背上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她喉间溢上腥甜,身子向前倒去。 而前方,是月光照射下,闪着寒光的刀刃。 那刀刃,直直对着她的脖颈。 她不甘心,不愿死。 她闭着眼,又听到了利刃相交的声音,那不是她的刀,她只是向前倒去,未做何事。 “能在这么多高手前撑这么久,应风,倒是我看你了。” 她被一个人抱着,那个人带着她转身,躲避,迎击。 她听到抱着她的人发出低低的闷哼声,布帛划破的声音,以及一个身体挨着另一个身体倒落在地的声音。 最后,是她被迫摔跪在地,那个护着她的人亦随她撑剑倒地。 “田成,你本就穷,如今衣裳被划烂,我可是无钱还你。” 风裳觉得很奇怪,田成长相极是普通,偏是那双眸子生得凌厉夺人心,让她看进去,就再难出来。 此刻,那双眸子正望着最后一个未被他解决的男人的背影,那男人脚步急切,连轻功都再施展不得,仓皇逃走。 风裳顺着田成的目光望去,似是在宽慰他似的拍拍肩道:“无碍无碍,本来就未想着杀他的,得了命便好。” 田成瞥了她一眼,只冷冷吐出三个字:“你完了。” 风裳不知道那是何意思,只觉得这是田成用来捉弄她的话。 只是当她想把田成扶起时,她终于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那个逃走的男人没多久便又跑了回来,与此回来的,还有点着火把往此处跑到官府人员。 那厮竟然去报官! 风裳终于知道了,朝廷黑暗啊黑暗,原是还有这等污人之法? “前方可是应风竖子!还不快放下刀器,吾等饶你不死。” 呼喝间,一群人已经跑上前来将她和田成围到中间。 风裳想将已受重伤的田成护至身后,他却把她抱到怀里,撑着手中剑缓缓站起。 风裳看着男人身上被血浸湿的袍子,在月霜笼罩下,竟是带着清冷的凄迷。 一方剑横亘到田成颈边,一护卫喝到:“还不快放下兵器!” 风裳却只闻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似乎是田成朝外掷了件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她还未问,便听到一众人齐齐跪下,恭敬道:“严大人怎会出现在东市之街,夜黑灯暗,人不识,还望海涵。” 田成抱着她,出了包围圈,只淡淡道:“此人我带回去,有何刑罚便交由大理寺来处置,以后长安便再无应风此人。” 身后一人恭敬答了声是,又有些争执声起,但到底是没有人再敢追上来。 风裳趁着月光看了看抱着她的田成,身上疼痛,问他:“我只以为你家主人姓田,却不想竟是大理寺卿严华大人,这般富贵之人,何以只气到送碗面?” 结果田成答她一句:“那令牌不过是我偷来的。” 风裳闭嘴。 不过之后,风裳就知道了,那偷令牌的人,官只比被偷者还要大上几多。 田成抱着她,穿过东市,穿过崇仁坊,向着皇宫东门景风门的那条街沿路而去。 风裳正欲问他去往何方,咻一声,一烟花上了天,在月夜中绽出光来。 她抬头去看,正是自皇宫中发出的。 紧接着,又是数道烟花,一个接着一个,极是美丽。 她不自觉喃喃道:“想来是宴会已开,皇宫之中,真是奢靡富丽,那烟火,寻常百姓又是岂能放的起?更何谈数个之多。” 抱着她的男人顺着她的目光朝空中望了望,未言。 她看着只有仰头才能望到的烟花,瞳孔中因着绚烂光彩,心里只越黯。 这长安城里,再容不得应风,她还有机会再见那人一面么? “宴会未开,这只是群臣到场,放烟火庆祝而已。” 风裳胳膊搂在田成脖上,全然忘了他只比她受着更重的伤,却仍抱着她向前,她轻声问:“哦?群臣到场,又为何还不开始宴会呢?” “帝王未至,孰敢开宴?” 风裳的声音忽然哽在了喉咙里,她收回看烟火的目光,下意识便朝田成的眼中望去。 又是凌厉如墨染的瞳,像星空,漩成了涡,几要将她吸附。 帝王未至。 帝王何故不至? “九哥,九哥,你何故还在于此?快快回宫,这宴上可就差你了,何故未归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6章 君之名姓 二人对望间,一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郎朝二人跑近,接着停在二人面前,呼呼喘起气来。 待稳住心神,看向田成,那少年又顿时愣住了。 接着,他大叫一声,表情极为悲戚:“天哪,九哥,你能让十一我省点心么?你这又从何处招来一身伤?若被皇姑姑得知,这朝堂中又该掀起一番谣言,九哥,你——哎?这白脸书生是谁?” ——— 风裳坐在飞霜殿中,久久还未回过神来。 若说白逍曾让她找出来那群拜访之人中极具权势者,那这位有权势的人,也未必太过有权势。 她暂有些晕,门却被倏地推开,十一走了进来,一脸气势汹汹c愤怒模样。 “你这贱婢,竟害我九哥受如此重伤,说,你究竟对他做了何事!在北凉,向来无人敢伤我九哥。” 风裳淡定地坐在椅子上想,是,确然无人敢伤你九哥,如果他不戴个人皮面具到处骗人的话。 “谁?谁伤了皇表兄,看本公主不抽死她!” 风裳还在思虑着如何答话才不会得罪这些皇家贵族时,一身穿湖绿,容颜俏丽的十五六少女也从殿外蹦了进来。 她手中还执着一修饰精美的皮鞭,那鞭子一看便是宫中特意为她订做,极为奢贵华美。 她在殿中四处瞟了瞟,待瞟到她,鼻中微微哼了哼,将握着的皮鞭甩开,便朝她走来。 “原来便是你这贱婢害了我皇表兄!” 鞭子落在身上时,风裳还在拼命思考这表哥与表妹的关系,若说眼前这位公主是“田成”的表妹,那这位公主的母亲便该是压制着田成的大长公主凤心云,即一开始见到十一时,他口中的皇姑姑。 双方既是对立派,又何故大长公主的女儿——即面前这位公主似和那“田成”极好? “啪”“啪” 数道鞭子落到风裳身上,风裳被公主带来的几个身姿健硕的女仆抓住手脚,公主则拼命往她身上甩着鞭子。 风裳本就受了伤,被那人带到宫中后就一直安置在飞霜殿,也没找些人来为她瞧瞧。 如今这公主一看又是抽人抽出经验的好手,一鞭鞭打在她身上,鞭伤夹了刀伤与踢伤,她疼得额间急急沁出汗来。 “哼,下次若再害我皇表兄,并且和伍姐姐抢表哥哥的宠爱,本公主便是更厉害的酷刑伺候了!” 风裳在疼痛中又抽出些神思来想她究竟何时与公主那位未相识的伍姐姐抢男人了,殿门却又再被人推开。 “平乐公主好生威风,朕平日倒不曾见公主这般巾帼英姿,却是堪堪用在了此处!” 一声低雅却如山间泉水叮咚的男声缓缓流入大殿中,那男音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怒意,风裳身上的鞭子立刻停了下来。 殿门开又合,风裳觉着,这宫中似乎还进来了其他人,绝对不止一人。 她本是被仆妇抓着手臂任公主抽打,如今听闻皇帝入殿,她们立即放开她,跪到了一旁。 失去支撑,风裳跌倒在地,身上的疼痛使她连眼睛都不愿睁开。 可她还是努力去睁着,想看看那男人是何模样。 她望到一双绣着云龙纹的明黄靴子朝她走近,将她抱起。 她立即去看那发声之人。 果然,拥有着那样一双好看眼睛的他,姿容也是风华胜长安。 他就这样抱着她,如肃肃松下风,高而徐引。 她平生之中未看过这样一个人,能生的这般好看,原以为的惊鸿之貌,原来在这人面前都黯然失色。 风裳忽而想到一句诗:“彼其之子,美无度”。 这个男人之风华,美至没有限度。 自是有匪君子,终不可忘。 忘记这样一个人,都是罪过。 “告诉朕,你的真实姓名为何?” 她眯着眼看他,却没回答他的话,反是叫出了他的名姓:“凤承天。” 北凉新帝,凤承天。 承天,田成。 凤承天的眼角微挑了挑,一边的十一却是忍不住,又呼喝起来:“九哥的名讳岂是你一届贱婢能乱呼的?” “凤承易,这世间无分贵贱,滚出去!” 他说,这世间无分贵贱。 风裳忽然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是一定可以给他的百姓带来福乐安康的。 和那个叫应惊鸿的人一起。 保家卫国,护民安乐。 “应风,你可知你在长安杀了人,应风此名已不可能存在。你若还想留于长安,见应惊鸿,朕可留你于身边,告诉朕,你的名姓。” 风裳望着他,就那么望着他,然后彻底陷入了昏迷。 她的名姓么 应风,应风,迎风茕茕独立也。 可惜,那份傲骨,那份孤独,正在被谁摧毁着。 风裳在昏迷最后一刻还在想,为什么,偏偏就是她遇到凤承天了呢? 凤承天看着怀中女人昏睡过去,眸子里立刻浮上冷然,他将女人抱到床榻上,叫了声唐康。 大太监唐康立刻推门而入,恭敬问道:“皇上何事?” “御医。” 唐康出去,轻轻关了门。 凤承天负着手,慢慢踱步到龙床前。 殿中窗子未关,夜风自窗外飞入,撩起明黄的龙帷,风裳禁不住阿嚏一声。 凤承天漠着脸,看着那打了喷嚏都依旧坚持在装晕的女人,慢慢坐到了龙床一侧,开始缓缓将长靴脱去。 风裳闭着眼,朝龙床里滚了几滚。 凤承天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应姑娘还要睡多久?” 风裳心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再难装下去,只能睁开眼,坐了起来。 她其实依旧难以面对突如其来的这巨变。 在这之前,她曾对田成无所不用其极地嘲讽他穷酸,虽心中早已有猜度他这人不简单,却不曾想,这反差着实给她来了一当头棒喝。 整个北凉,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像傻子般嘲笑自家皇帝穷酸。 凤承天坐在床一侧,看着那个受了几层伤口的女人苍白着脸,眼神却飘飘渺渺,不知在神游何处,忽地觉得自己的盘算有些错了。 她确然能完成他所给予的期望? “长安都城,不同于其余州县由州县府管辖,整个都城都是直属中央,朕既救了你,那夜里前来捉拿你的人便必不是宫中人,应风,你不想知道是谁要你的命么?” 风裳正心翼翼看自己左胳膊上的伤,忽听得这一句,她的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慌了一下。 但她却否定了心中那一想法,只撇撇嘴道:“刺杀之人本意是在 那跋扈姐身上,只不过是我阴差阳错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才前去找人捉我,我应风入都不久,从未结识仇人,不可能有人特意派人杀我。” 男人勾了勾唇角,站起身,离了龙床,踱步至远处桌边,倒了杯茶。 “未结仇人,却有旧识,可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7章 他欲你死 风裳慢慢侧倒身子,枕到凤承天极柔软舒适的枕子上,深深闭上眼。 她其实,一直都有去自我否定这件事。 但,好像,凤承天这人,无时无刻不在揭她的短。 譬如此刻,他又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应惊鸿想你死,应风。” 她将一侧另一只枕头抱起,就朝床下砸去,闭眼朝那人吼:“胡说,胡说!谁曾告诉你那群持刀壮汉是应惊鸿派遣而来的人?再说即使是,他们要杀的也是跋扈姐,不是我!我从未与应惊鸿见过面,他怎么可能会杀我?” 即使,她心中清楚,或许应惊鸿从她填写的应家军报名簿里得知了她的所在,后以那跋扈姐为幌子,将其逼着跑到了东市,遇到了她应风裳,再求她帮忙。 再之后,或许那执壶姐会死,然后一群人便报官,将这污案推到她身上,应风裳落入冤狱,自此神不知地死去,应惊鸿再无牵绊。 风裳想,那跋扈姐即使逃了,大抵最后也死了吧。 若没有遇到凤承天,她此刻便不是在皇帝寝宫飞霜殿,而是在长安牢狱候斩。 而想到皇帝寝宫飞霜殿,风裳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件多么大的蠢事。 她怎么敢在龙床上滚了几滚,还把皇帝的枕头扔到地上,并且骂他在乱胡说? 天子无谬论,即使是谬论,那也是圣旨,不得有人反对! 她此时只怕比那落入长安冤狱还要前途堪忧。 她立刻狗腿子似的从床上下来,跪到地上,头磕至地板,便再不说话。 前方男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好像他根本不知,如今发生何事。 风裳保持着那姿势许久,久到她的伤口疼了又麻木,麻木完之后又是连着心的疼。 可前方只有茶杯与茶盏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风裳的身体逐渐不支,又加着受伤失了不少血,长安夜风亦微凉,她的头晕眩起来。 “皇上,御医请来了,可要请进去为那公子治病么?” 风裳迷迷糊糊中只听到太监唐康问完话后,凤承天轻嗤笑了一声。 他在笑什么? 笑她张狂大胆,其实蠢如猪么? “你的名姓。” 风裳从地上抬头,努力睁着眼看向一身明黄的男子,唇无力抬起,发出三字:“应风裳。” 之后,不省人事。 她是再无力支撑。 凤承天将唐康叫了进来。 唐康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风裳,先是哎哟一声,接着意识到自家皇上心情似不是大好,遂急急收了声,只叫御医进来给其看病。 凤承天看着御医跪蹲在地上给风裳看病,另一个病号则更为寒酸,昏睡在地面上,身上沾了尘土。 “唐康,去将她送到西内苑,安排住所给她。” 唐康拿着拂尘的手一抖,眼中毫不遮掩地浮上惊讶,结巴道:“皇上,那是皇城北衙禁卫军所住之所,您是要给她安排那住所?” 唐康实已知风裳身份,只是看着凤承天不戳破,他便也装作不知。 但此时一听主子竟是要把这位娇滴滴的女子送入一群大男人所居之所,唐康有些想不开。 “唐康,你最近话颇多。” 凤承天没说什么,只推门走出了飞霜殿,步入皇城月光,向远而行。 唐康看了看从龙床上滚下的丝枕,以及被蹂躏至凌乱的龙床,他忽然间越发有些想不开。 他是未曾见过皇上允哪宫娘娘来他宫殿留住,更未见谁曾敢将龙床弄至如此杂乱。 这且不说,若皇上对这位应姑娘动了心思,倒也还好解释。 可若真动了心思,又怎会舍得把自己心爱之人送到一群男人所居之地。 那些禁军多为壮年,若应姑娘被发现了女儿身 唐康不敢揣测帝意,只能匆匆命宫人将殿内收拾一番,并招来马车,将风裳带去了西内苑。 而另一方,凤承天却是去了延英殿,是他日常批阅奏折,商议朝事之地。 到达延英殿时,殿中十一王爷凤承易,太师常娄以及大理寺卿严华已候在殿中。 他们见到凤承天,纷纷恭敬地行了礼。 凤承天踱步到上首,坐下。 方一入座,严华便苦笑着上前打了一揖,道:“皇上何苦作弄微臣,这严华于东市街头硬抢白面倌的名声已散布尽长安,严华龙阳之癖想来是要被世人以讹传讹了。家中拙荆尚自生着闷气呢。” 凤承天瞟他一眼,丝毫没有抱歉之心,只嘲道:“你与你家拙荆恩爱年年,朕出了些考验于你二人,感情便受不得了?” 严华有苦难吐,只能又无奈摇头,负手而立。 凤承易被严华一张苦瓜脸逗得微微笑起,但于凤承天面前又不敢过于放肆,一双肩膀因憋着笑意,都开始抖动起来。 接收到来自凤承天的一瞥,凤承易这才立刻努力扳正面容,低头禀道:“禀皇兄,十一已将应风关押大理寺之判决昭告长安民众,白逍想来应看到了。” 凤承天拿起桌边一案牍,边看边点点头。 凤承易看着凤承天一副淡然模样,颇有不懂,只又问:“皇兄,十一仍是不明,为何要瞒着应风白逍之事,那日你我二人前去酒楼,白逍明明已答应入朝为官,执掌国子监教化,可为何你又偏偏放了他,绕了这么大的弯子,还从宫外带了一拖油瓶回来!” 凤承易实在是不明白,皇兄为打动白逍入朝为官,以其在天下才子士人间的影响力来操纵民间舆论,好让大长公主的“立储当立长”的嫡长制言论被“以功建储”的言论所替,几乎是日日下朝后便易容换装,亲自去永和坊那间院送面以表诚意。 皇兄以面暗示他当朝天子已亲自会面于他白逍,更以油菜代替“自由”一说,予白逍即使他入朝为官,亦可给他自由,不受官位所缚的承诺。 可那白逍硬是不接受! 是以,当应风把桃核给皇兄,暗表他白逍终有一日要逃走的时候,他凤承易自己先坐不住了,急着要杀掉白逍。 朝中风云变幻,权力游戏间由不得他们有一丝差错。 若白逍未站于他们一派,来日被大长公主一派所得,那舆论操纵便更难朝他们这一方倒。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白逍在天下世人百姓间威望极高,他们不能冒这份险。 所以,那日去酒楼,他们实是已抱了杀死白逍的心思。 可谁知,皇兄竟然就只是要求烧掉白逍在永和坊的宅院,接着便放他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8章 何为羁绊 且皇兄还自顾自悠闲地去看了场大将军回都骑行。 虽然那日应大将军因身受重伤根本就未露面。 凤承易见坐在上首的凤承天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打算,急得一跺脚,哎呀一声,就去推一边老态龙钟,稳然自若的太师常娄。 常娄捋了捋自己的黑白杂乱的山羊胡,这才幽幽地行了一拱手礼,问:“陛下,臣亦不知,即使您不愿杀白逍,又何故将一蝼蚁百姓带回宫呢?臣听十一王爷说,那位官人身姿瘦弱,就是送入禁军中做个兵士亦是不够的,又何以有资格害得陛下受重伤?” 凤承天一直将手中奏折看完,才缓缓抬起头来,扫了眼殿中几人,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爱卿可曾听过?” 三人点点头。 凤承天便又道:“白逍这人生来爱自由,北凉山河他从不受拘束,不曾在一处连续待着超三月以上。他若想逃早便逃了,又何故此次在长安一留便是大半年之久,众位道何故?” 凤承易挠挠头,随便猜了猜:“难道是因长安有何事物牵绊着他?令他不得脱身?” 凤承天点头,眼神带上赞赏:“十一你说,是何事物?” 凤承易哎呀一声,道:“十一怎知呢!都说才子白逍漂泊成性,又怎会有羁绊在长安。要说有羁绊,那也应该早便有了,臣弟听说,五年前,他便来过一次长安呢。” 这时,一边的严华终以一副看“你是傻子你肯定不知道”的眼神看了眼凤承易,接着道:“情字当属世间最大羁绊,十一王爷年已十七,府中却尚未娶妻,自是不知这情一字对一男人的极大影响了。” 常娄亦跟着点点头。 凤承易眼中立时浮上惊讶,“这有龙阳之癖的,却原来是白逍,不是你严华大人。” 严华嘴角抽抽,未曾答话。 凤承易颇为欢喜地拍拍掌,以长安少女痴迷年轻少帝的眼神望向凤承天,禁不住地便夸赞:“还是皇兄睿智,将应风接近宫,以此来威胁白逍。若他在酒楼答应时,我们便让他直接入朝为官,那白逍也许只是表面奉承,心里却并未归附。但若将应风捉来白逍就会心甘情愿入朝,为你我所用了!” 严华却又摇头,再次以一种“你凤承易是傻子”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又答:“微臣猜,皇上走的这步,不止是因为白逍。应风此人,还有其余用处。” 凤承天用颇赞赏的眼光睨向严华,示意他继续说。 严华咳嗽了一声,换了副严正面孔,道:“臣听闻辅国大将军应惊鸿从凉州胜仗归来,皇上与大长公主本要前去城门迎接,谁知前一晚便传来急报,大将军身负重伤,可能不会按时归京,次日便由他手下一众得力干将代之,接受百姓围拜。臣却想,大将军此伤为假,躲皇上与大长公主才是真。” “朝中此时分为三派,一派为拥帝派,一派为拥大长公主派,另一派么,则是中立派。应大将军当属中立派,而此次皇上与大长公主却言俱要出城门迎将军,拉拢之意太过明显,大将军这以病托辞的借口恰恰表明了他的政治态度,即他依旧保持中立。” “只是皇上您除了文要白逍,武亦要应惊鸿,应将军手中兵权在握,若属我方,必定是再加一势力。而应风,便是掣肘应惊鸿的关键所在!” 凤承天自座上站起,负手而立,狭长的眸里掩映出殿中烛火,明明灭灭着,令人无法看分明。 只是那眸中,属于帝王的沉稳睿智,三人却是能看得清楚分明。 这个年仅二十的皇帝,有惊才智谋,亦有沉下心来,缓步等待捕食猎物的耐心。 三人只听他道:“严爱卿所言不错,应风看上去与白逍遇得偶然,但白逍于她产生情愫,却是必然。她这个人”凤承天顿了顿,似在思考什么,少顷,他转了话题,“朕虽不知应风与应惊鸿的关系,但从应惊鸿千方百计想将她逐出长安,却又不亲自现身的此种状况来看,她,日后于朕定有大用。” 凤承易此时极不合适宜地插口道:“那皇兄把他捡回来就捡回来,又何故让他睡于您的飞霜殿呢?你的寝宫就连伍妃都不曾入过。” 严华无奈抚抚额头,立刻堵住凤承易依旧想要问下去的冲动,拽了他就往外走。 “皇上,臣与十一爷还有些事要商量,明日朝堂再会。” 可凤承易依旧在苦苦挣扎,根本不知自己正在众人面前揭穿自家兄长可能也有龙阳之癖的嫌疑。 凤承天望着那二人打闹离去,眼中渐浮上笑意。 皇宫寂寞,暗涌澎湃,得此良弟良臣,实属老天厚待。 他看了看晚间发言颇少的老太师常娄,为其沏了杯茶,递去,问:“太师今日何故言论颇少?” 常娄诚惶诚恐地接过皇帝亲自为己沏的茶盏,心中感动之余,只道:“吾家女顽劣,外出游耍归来受了些伤,正于家中疗治,臣方才正是忧急此事,故心难在此。” 凤承天越过常娄,朝殿外走去,常娄急急跟上。 只听走在前方的帝王淡声道:“千金身贵,数日后便是与应将军大婚之日,还当保重才是。” 常娄在凤承天身后重重做了个揖,道了谢,便转身朝宫门方向走去。 他年老心迈,先皇在世时,怀才不遇,难得重用。 而新帝登基不过三年,却破格提拔,将他升为文官之首,并加以重用。 他年已及艾,将近花甲之年,却在陛下的一番重用下再燃报国之心。 可陛下却不易,因排第九,先皇未立长子三子凤承明为帝,却立九子为储。多年来大长公主用嫡长制的说法极力打压,在民间散播弑父夺位的言论。 陛下受的苦不比他这垂垂老人要少。 常娄弓着腰,慢慢朝宫门外等待自己的肩辇走去,浑浊的眼中渐渐盈上湿意 ——— 风裳再醒来,是被一群男人盯醒的。 她初醒时依旧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方,是否又在梦里,回了扬州。 扬州晚春,春官入田祝祷,她往往爱和应惊鸿藏于满田油菜花中捉弄一身正派的柳镇老春官。 可如今,似乎不是。 那一个个身穿绢布甲的男子分明是陌生模样。 “这白面生可算醒了,问问他可还清醒?” 一较为壮实,脸面粗糙,暗黄之下又微泛红的年轻男人开口同身边的其他男人道。 风裳支撑起身子,晃晃头,当神识回脑,她终于问:“此处是哪里?我为何会在此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09章 被骗北衙 长的较为壮实的男子却一脸憨厚地挠挠头,似对她的问话有些奇怪:“你竟不知自己为何来此处?严大人说你颇为聪颖,特托兵部尚书入了你的兵籍,分配来北衙禁军守卫皇城呢,你以后便是北衙百骑军一员了。” 风裳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总算知道了自己为何会在一个满是男人的房中醒来。 这该死的皇帝凤承天,在明知她是女子身份的情况下还把她送来长安北衙禁军营中,让她来给他守皇城。 正如如今还在热烈讨论的数人口中之言,她瘦弱矮,也不知那位严大人怎么想,竟将她送来做这等苦力差事? 说什么留她在他身边,以后好见应惊鸿。 如今,她只觉自己处境更加艰难。 她问了屋子众人如何才能见到皇帝,结果一众人如看傻子般望着她,接着惋惜摇摇头。 只有那名叫三壮的壮硕男子上前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我们虽入了北衙百骑兵籍,于普通百姓来说确然高一等,但要见到陛下那般仰视仰到脖子断掉都望不到的九五至尊,应尚,你还是专心练武,待有一天哪方又兴起战争,立个军功,兴许就可见到陛下了。” 风裳从三壮的言语里知道了两个事实:一就是她现在根本见不到凤承天那贱人;二就是他又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应尚。 虽然那贱人长得天人之颜,初见他容貌时,她的心着实跳动了许久,尤是那人一双眸子认真看着她时,极是魅人心神。 但如玉皮囊依旧抵不了他将她害得回不了家的事实。 他以为她当真傻到不知,应惊鸿虽想陷害她,但他凤承天便没有推波助澜以看好事之嫌吗? 他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东市街头,除非早有预见,知应惊鸿必定对她下手,他才会在关键时刻将她救走。 再之后,以应风伏诛,无法存于长安为由,为她改名换姓,死了心地留在他身边。 可她不懂的是,凤承天怎么偏偏就是盯上她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裳过得分外悲惨,早晨卯时便起,穿上厚重铠甲,前往玄武门值班。 午时过后,用完午饭,休息半个时辰,下午便又需去西内苑中特设的校练场进行训练。 听三壮说,守北门玄武门的北衙禁军与守其他三门的禁军不同,乃是皇帝的一支私人军队。 玄武门向来为逼宫c改换政权的重要之地,故而掌握北衙禁军的统领权对于每个在位者都极其重要。 是以,北衙禁军随着时月流逝,制度也越发完善。 现已发展处两个主要部署,一为飞骑队,由大羽林将军任袁柳统领。 而她所在的百骑,则为嗯,她也不知,三壮说,他们这边的统领比较神秘,皇宫之中多不知其身份。 似只有皇帝才知。 而所有的这些,再绕回来解释,就是北衙禁军极为重要,训练便较其他三军更为严格。 所以,风裳认为生活不能比这再悲惨。 长安快要入夏,四月份的时节已是极热,她觉着要比属南方的扬州还要热上几分。 好在训练时,无需穿厚重的皮甲,只需穿较为轻盈的绢布甲训练即可。 前几日的训练为骑射实践,以及书堂中先生讲授各大兵器的使用之法,而今日,又是实践。 练习战时的扎营搭寨。 扎营搭寨着实没有风裳想象的那般简单,她以为不过扯几块布,用木棍一扎即可。 但现实是,在行军时,既需寻好扎营地,更需砍伐树木,在军营外建起高高的岗哨。 她此刻就忙于建岗哨,需要将三壮他们砍来的高大树干拖到选好的位置,再将其埋一半于土中稳固,再搭起高高的岗哨。 她因瘦弱,做起来便较其他士兵更为慢,亦带些笨拙,她的整个心思便比其他人又更显投入些。 是以,专注忙活着完成任务好不被军官骂的风裳便未注意到身后一双灵巧带些狡诈的眼睛盯上了她。 “你,过来,去把应尚那子埋的树干锯掉点,把那土松一松。” “还有你,去隔壁马场把马儿的缰绳松一松,愣什么?快给本公主去!不然我叫皇表兄赐你死罪!” 凤蝶儿开心地拍着手,提着粉色丝绸裙摆跑着向一处军中士兵给她搭建起的临时凉棚跳去,旁边立刻有宫女为其端上冰好的酸梅茶。 “哼,看她下次还敢害皇表兄受那么重的伤。” 凤蝶儿端着酸梅茶放到嘴边,眼睛却专注着望着风裳那边,连酸梅茶快倒在鼻子里都未有察觉。 而一边的风裳眼看着自己一人搭建起的岗哨马上就要完成,完成之后今日训练便结束,会比往日结束早些。 她就有时间再细细想想怎么可以溜进宫里见到凤承天。 她擦擦汗,想要将最后一根较细的树枝搭到木板楼梯那里,以供做扶手,不至于上时被摔下。 谁知,她踩到楼梯上时,那岗哨忽然摇摇晃晃起来,她心知不妙,丢了手中木棍便要往下跑。 以她被应惊鸿自教着些的武功底子,跑出危险区是极轻而易举的。 但偏偏在她隔壁亦在搭建的兵朝她跑来,在她还没反应地及时,就被推到了更里处。 她的身子朝里撞去,更加触动了摇摇欲坠的岗哨,瞬时间,噼里啪啦的木板碰撞声传来。 风裳哀叹一声,只能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长安多败类啊多败类。 凤蝶儿见着自己心里恨死的应尚被埋到一堆粗壮的树干中,唰地将手中茶盏甩出,蹦跶起来,兴奋地指挥马场那边的士兵立刻把受惊的马儿缰绳松开。 奔跑于草原的野马不可怕,缺了极久自由的松缰烈马才最为可怕。 天性被压抑极久后再释放,便更难收回。 一旁的宫女有些战战兢兢地望着数匹马儿自马场中飞奔而出,偏偏有几匹马就是朝风裳的位置狂奔而去。 宫女谨慎地看向凤蝶儿,问:“公主,这样不好吧?若被皇上知道您擅自来马场放马,这” 凤蝶儿此时正在兴奋之时,哪管的了这诸多,只兴奋地拍着手,将宫女的话抛诸脑后。 而风裳那边,她的脊背不断被掉落下的树干砸中,已是火辣辣的疼,甚至她觉得自己背部骨头似乎传来断裂之声。 她试着想站起身,却又被一根较细的枝干砸中脑部,有丝黏稠顺着她的额头向她左眼处流来。 远处马儿嘶鸣声渐渐传入她耳中,她心下微凛,知今日之事已不属军中内斗,而是有专人相害。 谁想害她?应惊鸿吗?他果真想她死? 那马儿嘶鸣声越来越近,风裳勉力抬起袖子将眼角的鲜血用力一擦,手抓起脚边一根掉落的木棍,一咬牙,便要撑着起身。 但,在她起身前,身上堆压的木棍却被外面的人抢先取掉,她被谁拽起胳膊,拖拉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0章 可是后来 接着,马儿的惨叫声,以及男人略带凶狠的呼喝声,那情绪激烈的马儿似乎渐渐平稳下来。 再之后,晕晕乎乎的风裳听到一声悦耳如风铃的女子欢笑传来,她大笑着朝这边夸赞:“夫君卓然超群,果是人中佼者!真真是让妾身越发欢喜倾心矣!” 提溜着风裳的男人朗声一笑,亦道:“不如夫人边角风华。” 风裳听着这声音,有些陌生,她从未听过。 这人却是何故要救她? 她又抬手想要拭拭额边不停聚下的鲜血,一柔荑已伸来,泛着清香。 “极是可怜,是孰人这般欺于你呢?” 风裳的额头被一丝巾擦去污血,又被上了层药,她这才去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人。 正是叫救她性命男人为夫君的女子。 这女子生的清雅秀丽,着一身湖绿丝裙,仪容端庄,身上更是泛着有如杏子初结的清香,令人只消一接触,便极为舒畅自然。 “苏荷,你竟当着你夫君面为另一男人擦拭伤口。” 被叫作苏荷的女子恍若未闻,只扶着风裳站起,到一处立有大石的地方让风裳坐下,这才道:“你伤口较为严重,想来背部只比额上更重,还是及时归营治疗才是。”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精致的青花瓷瓶递给风裳,道:“若无人愿为你治,你便涂些这药粉,效果极好。军中苦难多,报国为民,公子亦是辛苦。” 风裳将那药接过,捏紧药瓶,喉间似涌上千言万语想说给这叫苏荷的女子听,但最终吐出的也唯有多谢二字。 苏荷被身后男人拥住,那男人嘲道:“果真是陛下找来的倌,这漠然性子与陛下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应尚公子看来在这军营中过的颇为不好,可需严某为你上报陛下,调个职位?” 严某,风裳顶着受伤的晕乎脑袋,心里终是明白了,这救她男子是谁了。 凤承天在外一直爱用的一个身份——大理寺少卿,严华。 这位严华,她在家乡时,便已有过听闻。 年纪将近二十七八,在官高者中实属年轻,但却已在大理寺独挡一面,确是年轻有为。 但令他为北凉臣民熟知且津津乐道的并不是他的才华作为,而是心念一人,成亲那日当着长安众民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誓言的传奇故事。 男子三妻四妾实在正常,这位爷却是只把心托寄给一女子,护她今生安危。 苏荷,确实一个好女子,风裳承认,她都被这样一位良善清丽的美人所吸引。 风裳缓缓抬头望了望严华,又看了看微微笑着的苏荷,神识变得有些恍惚,近而想到应惊鸿征兵离家那日。 她当时哭着为他整理剑穗,柳镇荷池绽了一池菡萏,在傍晚的风中摇摇曳曳。 那时,夕阳都落,已近昏暗,应惊鸿身后是等他入队的兵士。 而她,满眼泪水,脸上尽是不舍。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耍无赖般不愿放开。 可她也知,夜郎国侵犯边境,北凉缺兵,故而在全国征兵,应惊鸿必须走。 他当时将她拥入怀里,那么紧,那么紧,他道:“且等我归来,必娶卿为妻,一生只道一双人。” 后来啊,她从扬州来长安,不是没有见过寻常百姓家一夫一妻,白头偕老。 不是没有看过妻离子散,男人妻妾成群。 她都看过,都见过,如今,自己似乎也尝到了。 严华重重敲了她脑袋一下,风裳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他将自己妻子拥到怀里,端的是护妻心切。 “应尚,你的眼珠子再乱看,莫道你是陛下钦点之人,我也要将你这眼珠子挖出来扔去喂狗不可。” 风裳从石头上起身,淡淡哦了一声。 她心情此时只比那岗哨掉下来砸到她身上时还要郁闷颇多,两只恩爱夫妻于她面前秀恩爱作死,偏偏她一个寻夫不得的单身人士还需咽下这苦楚,看他们恩爱不疑。 妈的,欺负人! “啊,严华哥哥,你如何会来?” 风裳正一瘸一拐着,全然不顾严华眸子里想要将她杀死的神情,想要淡定地路过离开。 远方又是一声带着少女甜音的,对于风裳犹如噩梦的声音蹦蹦跳跳着,跳到了众人的耳里,眼里。 风裳看到凤蝶儿那一脸幸福喜悦表情时,便已明白了个大概。 果是今日凤蝶儿害她还害出了好处,遇到了她心中所喜之人。 只可惜,妾有情,君却已有所属。 风裳却倒是想看看这场好戏。 只见凤蝶儿冲到严华与苏荷面前,一把将靠在严华怀里的苏荷推开,拽上严华的袖子便道:“严华哥哥,何故不答蝶儿,你为何会来西内苑的校练场呢?” 苏荷被凤蝶儿推到一侧,身子微趔趄了一下才站稳,她看着自己夫君被这位皇家千金所缠,眼中漫着无奈却也做不得什么。 而严华看着自己妻子受了委屈,偏生还被这刁蛮丫头缠着,眉头亦由于厌恶紧蹙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袖子抽回,漠然答:“军中发生一起死人案件,疑是内斗,陛下命大理寺彻查此案,故臣来西内苑一探详情,找取案件证据。” 凤蝶儿对于这些政治刑事等案件全然不感兴趣,只道自己喜爱之人终于出现。 往日里她去严府玩耍,仆人们都道自家老爷不在家,要么是去大理寺处理公案,要么陪夫人外出游玩。 哼,她贵为北凉第一公主,母亲乃北凉大长公主,表兄乃九五之尊,如此尊贵身份,严华竟也看她不上。 而那苏荷,不过长安街头一布庄老板女儿,何以有格跟她来抢严华哥哥呢! 越想及此,凤蝶儿自己先憋了一肚子火,两只细胳膊一抱严华的胳膊就道:“严华哥哥,往日蝶儿找你,你都不在府,今日是断不能逃了,陪蝶儿一起骑马游玩罢,蝶儿可禀皇表兄留你在宫中多住几日。” 风裳站在一边看好戏颇有些看不过来,她时而看看严华越蹙越紧的眉,又时而看看苏荷咬唇略露委屈的神情,以及公主跋扈不愿放过这对夫妇的张扬。 她又觉着,这世间,果是有苦就有甜,有了甜,却势必是要添些苦。 譬如她,譬如苏荷。 风裳想,今日这夫妇虽秀恩爱将她秀出了一口老血,但这位清秀美人儿毕竟帮了她,她也不该如此忘恩负义。 且这凤蝶儿仗着自己出身豪门,如此记仇欺负她,实乃可恶。 故而风裳忍着痛,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石子,按着以前整柳镇老春官的手法就朝凤蝶儿的膝盖打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1章 首次蹲牢 凤蝶儿哎哟一声,膝盖向前一弯,就朝前倒去。 风裳也适时哎呀一声,装作不稳,朝凤蝶儿扑去。 结果这一扑,让本就倒地的凤蝶儿更加吃痛,粉色绸裙上沾了尘污,脸上更是灰头土脸,形容狼狈。 严华看着这一场景,又看着从远处跑来的御史大夫伍余元,心道今日这一闹,他们是都完了。 伍余元作为大长公主一派,今日公主被摔一事,足以让他们大做文章了。 苏荷亦是瞧见了伍余元,赶紧抱住自家夫君的胳臂,担忧问:“夫君,这可如何是好?应尚初入军营,便惹出这等事故,想来前途更为堪忧。” 严华瞧一眼自家娘子,笑:“娘子该担心的是自己吧?大长公主大抵隔日便又要找你谈话了。” 苏荷一怔,咬唇不言了。 果然,伍余元一跑近,看到风裳扑在凤蝶儿身上,哎呀一身,立即捂上眼。 又即刻命人去将公主扶起。 “光天化日,尔等儿竟敢这般扑在公主身上,该当何罪!” 风裳看着面前着一身紫色官服,腰间佩戴金色鱼符的中年男人,就知道这位跑而来的官大人在朝中职位不低。 这位大人说话间已有兵士将风裳拽起,扔到一边,而将摔得呲牙咧嘴的凤蝶儿扶了起来。 风裳被摔得浑身疼痛,苏荷见此立刻将她扶起。 谁知此幕被伍余元看到,便又添了些说法:“苏姑娘相扶这贱奴才,看来苏姑娘和他极为相熟,莫不成推倒公主这一做法便是你与他相商而成?” 苏荷本已是严华妻子,伍余元应称其位严夫人,却在此刻故意称其为未出阁的苏姑娘,敌意已十分明显。 苏荷面色微急,带起些潮色,正欲争辩,严华已将她护到身后。 “伍大人,眼见不一定为实,况是公主先来拽人才险险摔倒在地,而应尚公子是为了相扶公主,却因伤牵绊而亦不心摔倒在地,公主,是这样吗?” 严华眼神向凤蝶儿缓缓扫去,那之中看去是恭敬温和,但之下蕴藏的凌厉与暗起的怒意,风裳还是感受到了。 凤蝶儿本被宫人在一旁掸尘土,听闻严华一声质问,正想按着伍余元的说,让苏荷和应尚都好好遭受惩罚一番。 但她方一抬头,便对上了严华的眼神,双肩猛地一抖,带些红意的脸颊也白了下来。 严华哥哥生气了。 这虽是大事,但对于此刻的应蝶儿来说,实际还有一件更大的事,她此刻方才想到。 伍余元是属母亲一方的人,而严华却属皇表兄一方,他们双方对立,若她今日逞一时之快,惩了应尚与苏荷,那末,实际也是罪了严华,再之后,便是害了皇表兄。 她虽年幼,但自生于皇宫,耳濡目染下自也知些其中利害。 断不可害到皇表兄了。 她咬咬牙,颇不甘心地一跺脚,脸向旁边一扭,恨恨道:“严华哥哥说的对,是我不心摔倒,伍大人莫要题大做了!” 她说完,一转身,提起依旧脏乱褶皱的裙摆,便朝远方跑去。 边跑,眼角还边滚下泪来。 严华哥哥怎能总是这样,何时何地总护着那苏荷,欺了她去。 因着她喜欢他,他便总能这样欺于她么? 她讨厌那个苏荷和应尚! 伍余元见公主都跑了,本可大做文章,趁机打击严华之事就这么云淡风轻而过,心下是实在还有不甘。 他又瞟了眼旁边的风裳,脸上染着血,身上衣物也被划出口子,他一腔火便发到了本就狼狈惨兮的风裳身上。 “来人,把应尚给本大人关到军中大牢,交由兵部处理。” 严华立即上前来阻:“伍大人,这怕不妥吧,皇城禁军,其余三门才属兵部直属,而北衙禁军是属于皇权管辖,伍大人擅自将军中兵士关押,是想挑战陛下的皇威么?” 但是风裳还是被关到了军中大牢中。 本来伍余元与严华都属从三品官员,权力相当,可惜,御史大夫属监察职能,监察百官。 伍余元硬是给严华安个擅自干军政的罪,严华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北衙禁军不属伍余元管,自也不属严华管。 风裳坐在西内苑中多年不开放的大牢一角,牢中潮湿,散着浓重的霉味。 唯一的好处是,此处因着多年不开放,缺粮少食亦无水的,老鼠大军并未光顾。 风裳靠在墙角,竟一丝不觉悲怆,只觉好笑。 她好像只有被关到大牢里,才能停下步子,好好歇歇。 被凤承天强制送到禁军中接受训练,每日天未亮又跟随军队巡逻皇城,她累极。 她自虽不是富家姐,可只比富家姐受尽的疼爱还要多上许多。 怎吃过这等苦? 且又想想,她是算霉运大涨还是算荣幸之至? 西内苑设的军牢本是为军中有人犯事,临时关押之所,偏偏入了北衙禁军中的各位好男儿们满腔热血,只觉荣耀,拼命训练,诸多年来,未曾有人犯事被送入这牢中。 就连今日严华和伍余元所来查看的相关军中杀人刑事公案,也是因着出了人命,而直接送至大理寺,这牢依旧未开。 她是西内苑设置以来,第一个蹲牢狱吃牢饭的人。 被送进来时,她听到押送她的兵大哥私议,那位严夫人大抵又要被大长公主叫去训导一番。 每次训导完,严夫人定是独自关于室中,一月不出。 风裳想不出,那样一个明艳欢笑的女子,被传闻中的皇帝姑姑那老女人训完,只如何会抑郁到一月不出户的? 原来,这世间,果真是无一人真能活得称心如愿。 她抬头望望窗外,想到今日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想替苏荷与严华还有自己惩治凤蝶儿,伍余元便不能捉的住把柄,那末苏荷应略吃吃醋便过去了。 可如今 风裳心中又烦躁起,她觉着自己果真是贱,自己受伤,背部疼得将要死去,却还担心一位只谋面一次的同性女子。 她手往腰间摸了摸,眸色慢慢黯下,接着扶着狱墙站起来。 看守着她的是营中与她一般,常受欺负的兄弟,因牢房潮湿,又耽误训练时间,其他人不愿过来,便派了这位兄弟来。 风裳从腰间将那一物事摸出,朝牢房外丢去。 正打着瞌睡的瘦兄一听哐啷一声,一个激灵便直直站立起来。 看到被风裳丢到地上的一似令牌的东西,他疑惑地睨了风裳一眼。 风裳朝着令牌的位置努努嘴,示意他捡起来。 瘦兄听话地前去捡了,待看清令牌上字样,啊地一声,噗通一下就朝风裳跪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2章 陛下混蛋 “人不知您是应大将军手下之人,多有得罪,还望应尚大人饶过人。” 风裳看着被瘦兄把在手里的金色令牌,心里又如被数根针扎刺般。 那酒店掌柜家千金陶姐送与的令牌倒果真还有些用处。 她知这令牌是弃之不用的,但未曾参与过凉州之战的士兵则不一定知。 是以她才抛出应惊鸿的令牌,以解此刻燃眉之急。 她佯装十分大气地挥挥手,道:“无碍,应大将军只是派我前来与北衙禁军相互学习,好取长补短,却不料阴差阳错,我竟被伍大人冤枉关至此。尔且将我放出,待我回应府禀告将军,到时解开误会,一切自是皆大欢喜。” 瘦兄在军中之所以被欺负,一是因他长得瘦,二便是因他来自乡下,见识颇少,对于政治事情一概不知,譬如,应惊鸿怎么可能有权力派人参与到北衙禁军中? 即使参与,也只能是派探子暗中插入,不可能暴露身份。 但瘦兄不知其中来龙去脉,只怕自己得罪达官贵人,害了自家老,于是急急拿出钥匙,将风裳放了出去。 风裳想着,偷偷溜进大长公主府中一看,天明前便回来,将无人发现她偷出去过,这样瘦兄也不会受何惩罚。 她从瘦兄手里抢过令牌,仔细擦了擦,又收到怀中,这才推门出了牢狱。 西内苑众人于深夜之内早已停了训练睡去,此刻极大的苑中安静寂寥,远方月牙弯弯,星子闪闪,长安夜色,果是醉人。 风裳负手挺直站好,闭眼深呼吸一口气,顿觉心情大好。 方才迈步而出,左脚还未踏到地上,一只凌厉银剑便朝她脚下横扫而来。 她立即收腿去接来人招式,夜色朦胧中,她看到来人一身夜行衣,蒙着面,端的一副江洋大盗模样。 她心下又是一惊,这难不成又是来暗杀她的? 西内苑设置军牢的这片区域并无其他人所在,独有她被关押。 看来,这人想取的就是她的命。 又是那穷凶极恶的平乐公主凤蝶儿派人来杀她? 娘的,她以后要娶了这丫的,非天天家暴整死她不可! 风裳受了伤,又加上她分明感觉出来者武功极高,这段位,似乎要比应惊鸿还要高上些。 她应风裳今日就挂在西内苑大牢了么? 但渐渐的,风裳发觉来人似乎目的并不在取她性命,而只是——捉弄她。 她身上的伤口在挣扎中裂得更开,体力也慢慢不支,更何况手中无一兵器,还得险险躲避来人手中银剑。 她的身体摇晃而起,最后便朝来人直直倒去。 那人即刻丢了银剑,将她抱到怀里。 风裳急促喘着气,伸手将那人脸上面巾扯了下来。 看清模样后,她苦笑一声:“皇上何故捉弄风裳?” “你又何故要逃出大牢?” “觉得好玩。” “朕亦然。” 风裳闭了嘴,不再言语。 她其实有很多反驳的话可以说,可以把面前的凤承天说个狗血淋头。 但,她不敢。 这人是皇帝。 那日她已触了龙威,他这人心狠,不一刀解决她性命,反是将她送来这不给人活路的地方来日日折磨。 她此刻若再口不择言,不定这厮要怎般折辱她。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足尖轻点,上好轻功便带她飞到了军牢的屋脊之上。 屋脊上,望天边月牙,那月牙似乎又大了些许,仿若就在他们眼前,只要一伸出手,便可触摸。 风裳伸出手,的确试着摸了摸,凤承天却抓住了她那只狗爪子。 “受了这般重的伤,怎还乱动?” 风裳凝着面前如神又似妖的风华男人一眼,只道:“那皇上既知微臣受了伤,又为何要与微臣对剑许久?” 凤承天神色漠然,看着她,眉微蹙着。 良久,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她衣服扯开,又把她翻了个面,让她背朝他。 风裳反应过来,立刻挣扎着用手要护住自己身体,却被凤承天从她腰上解下的腰带拴住了双手。 他的手将她的衣物一层一层拨开撩起,最后,裸背相见。 风裳急出了泪,也不顾面前男人身份,开口便骂:“你混蛋!放开我!你怎能对一未出阁女子这般做!” 凤承天将风裳抱在膝盖,女子柔软的身体因着挣扎便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他的眸子里依旧一派清冷,没有丝毫颜色,只从怀里掏出药来为她背部伤口上了药。 他的手似与他的眸子一样,天生带着魔力,明明药物激着伤口刺疼,但在他温柔的手法中,风裳竟慢慢安静下来,下巴磕在他膝上,低低呜咽起。 她来到长安,即使哭,也不愿让人看见,包括白逍。 可此时,她确实忍不住,管她面前是皇帝还是谁,她想哭了。 心内实在委屈。 她的身体,凤承天竟然是第一个看光的人! 不是她心中欢喜之人。 “哭什么?朕碰你了?” 风裳感受着凤承天在她背部伤口涂药的手,抽噎道:“你此刻不就在碰吗!” 男人却从喉间溢出丝笑:“哦?朕说的碰可不是你口中的碰。男女之事,应公子难道尚自不懂?” 风裳抽噎着抽噎着,一下哽住了,差些呼吸不上来。 凤承天便把手放到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帮她顺着气。 像幼时夏夜她嫌热,娘亲便整夜扇着扇子为她驱逐炎热。 此刻,凤承天的手放在她背上,让她心里竟是莫名涌出暖意来。 她与他,其实好像还不太熟。 “和朕说说,今日为何擅自逃离大牢。” 风裳为防从男人膝盖上掉下去再顺势滚到屋檐之下,摔个终身残废,是以,两只手紧紧扒着他腿上衣服,一边回答: “你家皇妹喜爱严华,你家皇姑就缠着人家夫人不放,隔三差五找去谈话,再开朗的姑娘姐都有想不开自杀的一天。” 凤承天将她往怀里又抱了抱,把她背上衣服又掀开些,好让伤口透透气。 随即道:“可若你今日再冷静些,再多想些,苏荷便无此灾祸。” 风裳懊恼,低声道:“可我当时哪可想那么多。” “应风裳,可还记得应惊鸿归都那日,你在西市街头与我所说?” “我说了何事?” 凤承天停下手中为她抚背的动作,眸子里划过复杂,他道:“你问,似我这般整日心机沉重,不会夜夜睡不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3章 不知君好 “应风裳,自朕被立储,居于东宫时,夜间便未睡过一次好觉。” 风裳知道凤承天想和她说什么,可她不愿听。 她又把凤承天的衣服往手里攥得更紧了些,眼皮耷拉下来:“凤承天,我要回扬州,你放我离开长安吧。” “你离不了了,你与这座都城有了牵扯,你命里便尽是长安,应风裳,你还想逃?” 风裳眼中滑出泪,不停地滚落到凤承天衣服上。 她用衣袖重重一拭,趴到凤承天身上,口中尽是悲伤:“凤承天,长安从来难安,我不爱权力,不爱斗争,我只想” 只想找到应惊鸿,只想与他一起。 “要与那人一起,你得有与那人一起的资格才是。如今你冲动易怒,行事无头脑,处处受限制,即使到他身边,也不过拖油瓶一个。应惊鸿既走上此路,少不了受苦,应风裳,你爱一个人,也不过如此。” 凤承天的话让风裳彻底愣住。 天,面前的男人可是皇帝,他却与她在月夜里安静坐着,告诉她,怎样去爱一个人,怎样去配得上一个人。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 “你为什么教我这么多,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凤承天看着风裳背上的药膏慢慢融入她的肌肤,把她衣服弄下来,盖到她身上,却依旧把她抱着。 “应风裳,朕做事自有朕的理由,不过家国,不过权位。而你,应记住这句话,除天下之祸者,当享天下之福。不论是谁。就如应惊鸿,五年之中,他以一人才华,做到辅国大将军之位,受的苦不比你所谓的儿女情长少。他这样的人,是整个北凉的,不是你应风裳一个人的。你要和他一起,就变得和他一样强。而不是连他逼你离开长安,你都毫无办法,只能躲在朕的羽翼之下。” 风裳听着男人的训导,心里其实乱的很。 不知为何,她其实很想告诉凤承天一句:你这样的人,亦是整个北凉之福,你是天下之君,是万世明主。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和凤承天说这么一句,是以,她只在心中默默念了,并未告与他。 那时的她没有意识到,凤承天那个民间传言颇为冷情的皇帝,竟对她专心教导,且教导之言,句句肺腑,字字真心。 严华他们暗地里都说皇上惜字如金。 她更是蠢笨地没有意识到,那个时候,凤承天自己都举步维艰,应惊鸿兵权大握,若他一朝举兵造反,凤承天无兵可抗。 可他还是不惜夸赞之言,道出了护卫北凉c驱赶夜郎的应惊鸿的惊才之处。 他从来都是一个百世难得的君王。 可是,风裳却是在认识这人许久许久之后,才知他的好。 但为什么此刻风裳没有意识到凤承天的好因为这个时候的凤承天着实让她恨得牙痒痒。 譬如他一把将她从自己膝盖上放下来,为她整好衣衫,亲手又将她关回了西内苑牢狱。 那位瘦兄还未从得罪了应大将军的余惊中回转过来,便又受到了一位蒙着面c身着夜行衣的劫牢大盗又把那位应将军的使者关回了牢里的惊吓。 只此一击,瘦兄直接在牢中吓晕过去。 临走前,凤承天又看了眼靠在狱中墙角的风裳,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又加之方才在屋檐上吹着风哭了许久,眼睛既红又肿,倒是有丝丑陋之态。 收回眼神,他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出了牢门。 即管,凤承天知道,风裳似乎还等他说些什么。 风裳在目睹着凤承天又一次把她丢下后,她长叹一声,又倚到了墙角。 因着伤口上了药,全身舒爽了不少,靠着墙角便睡去了。 只是,自入长安后,她便注定睡不得一个安生觉。 “应尚,快醒醒,随我走。” 风裳被剧烈的摇晃所摇醒,迷蒙着睁开眼,牢狱窗外透进丝清晨微醺的光,她认出此刻唤醒她的是严华。 “严大人?找我何事?” 严华的表情在风裳的眼中模糊着,俊美的五官因着某种不明因素而变得较为难堪与无奈。 “应尚,拙荆被大长公主找去,一夜未归,必定是因昨日之事。严某烦请你随我一去,将昨日之事澄清,严华来日必定重谢。” 风裳被严华拉着站起,朝狱门外走去。 从睡意中逐渐清醒的过程中,风裳慢慢也想明白了,严华这番话说的好啊。 挑明了,就是她亲自去找大长公主说明昨日事是她整的凤蝶儿,与苏荷没有丝毫关系。 该罚的也是她应尚。 大长公主何许人?与当朝皇帝明里暗里对着来的人,能走到这一步的女人,手段向来不怎么温柔。 又何况凤心云是铁了心想把苏荷搞垮,好叫自己女儿嫁给如意郎君。 风裳这回去了,一搅局,大抵她便真能如愿滚出长安了。 经过那位依旧昏迷的瘦兄身边时,风裳好心踢了一脚,便踏上了未归路。 ——— 大长公主府,接见来客的门厅正中央,抬头悬挂着一题为“福寿永昌”的鎏金大匾,其下,正跪着一娇弱美人。 而美人前方,是端着茶盏,慢条斯理着用茶盖拨拉盏中茶叶的一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 妇人旁边还有几位仆妇丫头扇着风,捶着背。 不消说,却正是严华之妻苏荷与大长公主凤心云二人。 一直候到茶水凉了,仆人又添了些,凤心云才饮了口,将茶杯放到一边,眼神睨向地上跪着的苏荷。 苏荷已跪了整整一晚,这一晚一直有人盯着她,不准丝毫懈怠,此刻她的身子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苏荷,本宫早便道你与严华难合,不若离去,本宫赐你良田百顷,你一家亦可吃穿不愁。可你偏不听,端的与本宫作对,如今更是纵凶伤了平乐公主,苏荷,本宫此次绝不可饶你。” 苏荷满脸苍白,由于体力不支,身体亦开始微微摇晃起来,她没有答话。 凤心云嘴角挂起冷意,手微一拂桌边茶盏,盏子自桌上滑下,嘭地一声摔碎,碎片蹦跳着扎到了苏荷的膝盖处。 苏荷两手捏紧衣角,依旧未回话。 她的倔强却越发激怒了凤心云,坐了多年养尊处优的位子,她向来不容得别人忤逆。 眸中划过残狠,她朝一边较老的仆妇挥挥手,道:“盈娘,取三尺白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4章 终年孤苦 苏荷垂着头,唇咬紧。 她不能招出应尚,应尚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又是初入军营,她一旦招出,便是将应尚大好前程毁尽。 今日,怕是要与那人永远诀别。 自此,便是君自保重。 她从不曾想过,她和三郎不过相爱,为何这座城容不得他们二人? 男子一生只娶一人,便是怪异,便是能让人取来嬉笑谩骂的谈资么? 苏荷苦笑,跪在地上,依旧沉默不言。 直到盈娘将白绫一圈一圈缠绕在她脖颈上,她才抬起头,望了眼凤心云。 凤心云丝毫未惧地迎上苏荷目光,岁月给予她的,除却眼角皱纹,更多的却是狠辣老成,稳定自若。 相比于苏荷不过双九年华的稚嫩,凤心云胜了太多。 苏荷粲然一笑:“大长公主满腹韬略,长安城众民莫不敬仰。只惜辉煌一生,却不得一美满归宿,终年孤独一人,自然生了处死草民之心。” 凤心云听此,脸色渐渐变了。 苏荷濒死,自是生了讽她之心,讽她一生漂泊寂寞。 终是多年历练,凤心云不过淡淡一笑,漠声下了令:“动手罢。” 白绫慢慢收紧,苏荷闭上眼,感受着空气自身体里一点点减少。 直到盈娘痛苦的叫声传来,她被一个人抱到怀里,熟悉的气味盈满鼻腔时,苏荷便知,那个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大长公主宽恕,昨日侵害公主之罪,实是微臣所做,还望大长公主明察秋毫,放过严夫人。” 风裳跪到地上,淡淡说着,语气流畅自然,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她似丝毫不担忧。 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方才看到苏荷将死,一紧张,跪得急了,未瞧见地上茶盏碎片,就那么生生跪了上去。 丫的,疼死她了。 风裳抬眼悄悄睨了眼凤心云,只见她一双眼正放在身后夫妻上,风裳心下呼了口气,膝盖便悄悄朝一边移了移。 结果,才做了个移的位置,凤心云的眼神倏地便朝她投了过来。 “哦?本宫听伍大人提起过,昨日确然有个身材矮短的厮侵犯了蝶儿,已关至西内苑大牢,却原来是你?你既被关押?又是如何得来本宫府邸?” 风裳的膝盖受着钻心之痛,脑袋还需快速运转,如何才能接得凤心云这番问话。 果是老姜,一个问题便抛得这般老辣。 她说是自个儿逃出来的,看押她的瘦兄铁定受牵连;若说是严华将她带出来,严华便难逃此难。 风裳心一狠,就把凤承天给交出去了:“是皇上允我前来向大长公主澄清此事的,严大人为皇上爱臣,平乐公主又属皇上皇妹,双方难为,便遣臣来将误会解开,还请大长公主勘察真相。实在是昨日之事发生时,伍大人离的颇远,跑近后看到结果便下了定论。当时公主已说,无关严夫人,不若” 风裳正想说不若把公主叫来当面理清真相,却被一声厅堂内猝然想起的男声打断:“公主莫听此厮胡言乱语,昨日微臣虽不在近处,但亦不远,看的着实清楚。” 风裳寻声望去,却原来是伍余元那老头。 好家伙,原来一直躲在暗处偷听。 他这突兀地出现,不啻于等同不打自招了他与大长公主的关系,风裳觉着,这老头的脑子大抵已不够用了。 果然,伍余元一出现,凤心云的脸色便沉了沉,但终是没说什么。 风裳跪着朝伍余元打了一揖,道:“伍大人实是别来无恙,倒问大人又是如何自这正厅内室出来?既是拜访,不该由正门入外院,再自正厅门边入室么?确实是好生奇怪。” 伍余元脸色一变,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何好事,一时之间,脸憋了个通红,生生说不出话了。 风裳虽一时逞了口舌之快,可她知,自己这回又是闯了个大祸。 本来,伍余元属于大长公主派是大家暗里知道,明面上皆不戳破的,而如今她大喇喇便提出此等晦暗之事,凤心云大概是不会放她离开府邸了。 她甚至听到身后严华一声哀然叹气声。 为她感到不幸? 明明就是他带她来的。 “你既说是你所做,那严大人便先带苏姑娘回去吧,你留下。” 凤心云口中的你说的自是风裳。 风裳看着凤心云又朝盈娘招招手,盈娘得到示意点点头,从正厅中出了去。 少顷,众多家仆抬了一条长凳出现,附带了些粗壮长棍。 当风裳被按到凳子上,打到第二十大板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这条腿算是要废了。 大长公主十分雍容优雅地下了命令:既是此腿不稳,冒犯了公主,那便废了双腿。废掉的,便不会在犯任何错。人亦然。 故而,执着长棍的家仆不似常规,打人打屁股,他们都齐齐朝她腿上下棍。 众多粗壮棍棒落到身上,风裳咬着牙,倔强不吭一声,但身体尤是腿处已慢慢疼至麻木。 她双手自长凳耷拉至地面,额上尽是汗水,看去已似弥留之际。 她听到严华跪地不停为她求饶,她听到苏荷低低哭着,止也止不住。 真好,来至长安,倒原来还有人会因她生死而落泪。 多久了,多久不曾有人对她这般过? 那个因为她被院里突然出现的壁虎吓到,自此便将邻里街坊家的壁虎全部清空的少年再也不会守在她身边。 如今,她生,亦或死,他都再不关切。 惊鸿惊鸿风裳心中苦涩,一遍一遍默默念起。 “母亲,母亲快住手!” 风裳将将陷入昏迷时,忽得听到这么一声。 她从没认为凤蝶儿的声音竟似此刻这般好听。 她趴在长凳上重重喘着气,额间流下的汗水扎着她的眼睛疼。 只听凤蝶儿以极具撒娇口吻的语气向凤心云讨饶:“母亲母亲莫生气了,都怪蝶儿任性。昨日实在是因遇到严华哥哥,一时玩心大起,便想着让应尚造个我摔倒的假象,好叫严华哥哥心疼,不料竟遇到了伍大人,他疼我,故而便误会了。” 凤蝶儿依旧在求饶,大多是将这场祸事揽到自己身上。 风裳听着,脑袋开始迷糊起来。 她想,这件事,应是结束了罢。 可凤心云却遣人把凤蝶儿“请”回了闺房。 凤蝶儿被盈娘叫来的粗壮仆妇们抓着出了门厅,她一急,便朝伍余元喊道:“方才我归府时偶遇了伍姐姐的车驾,她说皇表兄放她归省,想着此刻便要到府了,伍大人还在这里不回去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5章 贞贞我疼 凤蝶儿此番言语,令除了在场之人除却风裳外,面上皆是一惊。 这“惊”,有人为惊喜,有人却是惊讶。 严华面上禁不住露出些喜色,凤心云与伍余元却俱是讶然。 风裳只好奇这被凤蝶儿第二次提起的伍姐姐究竟是谁? 第一次提起时,凤蝶儿说她抢了伍姐姐的男人;第二次提起,风裳却觉,这位伍姐姐似乎能救他们这群人。 风裳仍努力思度着,伍余元却呀然一声,朝凤心云请了辞,匆匆而离。 伍姐姐,伍余元,应是沾着亲的,风裳想。 风裳又努力抬头,想看看凤心云此刻是怎番面目,却瞧到一双精致的云头锦履朝她缓缓踱来。 “应尚是么?倒是有些锦绣心肠,想着在我面前故意说出我与伍大人的关系好激我将你打死,把严华与苏荷放走么?” 风裳收回瞧顾凤心云的目光,侧脸趴到长凳上,彻底做颓废状。 她便知,凤心云这厮老辣得很,她心中所想,凤心云全部知道。 她故意去问伍余元为何自正厅内室出来,而不是从外院而入,便是明着要戳破凤心云一届皇室之人,与官宦结交,有叛逆图谋。 这样一激,凤心云难免心内着急,急着将她灭口,便再无心思对付严华与苏荷。 毕竟在谋逆罪名前,严华之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待她风裳被打死了,严华与苏荷也算是暂时得救了。 风裳又听到身后严华叹气之声,这次应还是笑她蠢? 她的下巴被一只瘦长c布了些皱纹的手擒起,她便撞进了凤心云的眼里。 那双眼,果是历尽风霜,是无尽韬略与狠辣。 “皇帝叫伍妃归省,不过是暗里通知我需放了你。他费尽这般心思为你,说明你对他有大用。如今的你不过一届厮,利用价值还未体现,我若此时杀了你,对于掣肘皇帝便早了些,不如留着,日后定有大用。” 风裳仰着头,脖颈发麻,腿又极疼,非常想一巴掌扇死面前老女人。 凤心云真是已修炼成精,就这么大喇喇地在凤承天的臣子面前说出她的图谋,而他们却无可奈何。 风裳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凤承天,他的路有多艰难。 她昨夜看着他一步步从西内苑牢狱离开,背影坚决挺拔,好似即使一座山压下来,他都不会垮。 她当时很想问问他,凤承天,你是皇帝,还不能随心所欲么? 可如今,她想,他所被禁锢的,所被压制的,所要承受的,比她所谓的儿女情长要多得多。 他把她关到那牢狱里,就好似在给她一座温暖的保护所。 她被囚禁着,被温暖着,而他,独自承受着数座沉重的大山。 可风裳亦是知道,凤承天对她这么好,定是有所图谋。 正如凤心云此刻所说。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风裳记得不大清了。 只知道凤心云算是放过了他们,她心下一松,就趴在长凳上昏睡过去,腿已彻底失去知觉。 ——— “贞贞,我疼” “孰为贞贞?” 风裳在梦中嗤声一笑:“贞贞是” 她猛地意识清醒过来。 她伸了伸胳膊,只觉四肢僵硬。 又蹬蹬腿,全然已废掉,失了知觉。 她睁开眼,一朵梨花正正落在了她眼上,有人为她拂了。 拂花之手掠过,风裳看清了眼前人。 她有些想哭。 “陛下怎会来此?昏迷之前,分明是公主前去” 风裳问完便反应过来,若无凤承天的命令,凤蝶儿那丫头早已恨死了她,又怎会去她母亲那里将她救下? 她闭了嘴巴不再说话,眼睛朝四周瞧了瞧,发现自己在西内苑的一别院中。 院中梨花c杏花在风里拂落,落了那人和她一身。 天边云卷而又舒,况了凤承天又是极美,端是一幅良人美景图。 “朕很好看?”凤承天起身,倚到树干上看着她。 风裳立即收回眼神,脸色泛红,略不自在地挣扎了下,明黄龙袍便自她肩处滑落。 龙袍加身,是世俗之人未能享受之荣耀,然她应风裳就是这样受了,受得她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她躺在软塌上,迎上凤承天凝着她的目光,她终是问出: “自我来长安始,我便将你得罪了个遍,你却始终待我极好,为何?我与陛下似无任何关系。” 凤承天自梨花树边站定,又弯身将龙袍拾起,穿到身上。 他笑,如整个长安的春光都落进他眼中:“凡众不可揣圣意,应尚,你一届西内苑厮,何来资格要朕诉与你朕之心中谋略?” 风裳心中涩涩,垂了眸,道:“是无资格,只是此回风裳得罪了大长公主,又擅自用了陛下你的名义,只将你拉入越发艰难境地。” 其实风裳对于坑了凤承天这件事没有一点愧疚,因为她总觉着日后凤承天势必要坑她更多,她不过提前为自己讨回些债。 她更想问的是苏荷和严华怎样了? “既如此——”凤承天眯眸沉默半晌,又道,“那便将功折罪。” 风裳听此,就知接下来又没好事。 “北凉国祭初秋将会举行,届时分封在外的皇子皇女等国戚将会归都,到时皇城内外都需极强的安保,应惊鸿会负责一部分,你到时,便也带领百骑负责一部分,跟在应惊鸿手下,亦可多学些东西。” 风裳彻底愣住了,大睁着眼看着凤承天,眼神似要将他吃吞入腹。 凤承天长身玉立,在逆光中唇微勾着睨着她。 他明明未发一言,风裳却总觉他好似在问她: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去见他,见到应惊鸿。 她来长安数月心中所念。 这倒不似惩罚,似奖励了。 风裳咂咂嘴,眨了眨眼,二人就这样静默着对视了半晌,风裳啊地一叫,从软塌上下来,就朝凤承天扑去。 她想着,总归这个皇帝长得俊朗,且又帮了她诸多,抱一下亦不是何损失,还能拍个马屁。 两全其美之举也。 但风裳忘记了,自己的双腿此时已近残废,况凤承天总爱故意看她丑态。 他分明有机会将她抱入怀中,却偏生脚步往后微退,令她扑了个空。 满地落着梨花,她双手撑到地面,去护自己的脸,落花被她震起涟漪,扬起再落。 她口中吃了一嘴的花瓣,花上杂着颇有香甜气味的泥土,她情不自禁嚼了嚼。 这大概是最有长安风味的野食了。 凤承天垂眸看着地上女人,眼中泛起微光。 他终是摇头又道:“应尚,此举非易事。应惊鸿与你已离别数载,为人性情在战场厮杀c军营尔虞中想来已变。况他曾想将你赶出长安。朕派你与他交接皇城保卫,你切不可将儿女情长置于最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6章 三层被褥 风裳吐掉嘴里落花,腿残了,只能趴在满地雪华中,低低应了声:“微臣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 除却能见到应惊鸿,这于她来说,其实不是件好事。 她初入北衙百骑没多久,便被凤承天任命去与大将军交接,若做不好这件事,想必会引起军中私议。 到时,她的日子才是不好过。 凤承天上前将她从地上抱起,没将她再放到软塌上,而是径直把她抱回了卧房。 她发现自己似是被重新安排了一间屋子。 屋中只有一张简洁的卧床,摆了张桌椅,桌椅上堆着茶壶与茶杯,便无甚其它了。 风裳想凤承天这人总算是善良一回,考虑到她女子身份,令她离开了那群臭汗熏天的男人。 但她又想,他这般明目张胆地“宠”着应尚,不更暴露了他的心思,凤心云那边 他对她越好,路便越艰难。 她又抬首望了望抱着她的帝王,剑眉星眸,风华摄人。 他没注意到她瞧着他,只将她放到床上,盖了被子。 眼见着他又是不发一言便要走,风裳一急,拽了他的手,便问:“严大人与苏夫人如何了?大长公主可有惩治他们?” 凤承天回身看了看风裳拉着他的手,巧白皙,只是因着数日的训练,长了些茧。 他把那双手反握住,眸光变得微厉。 风裳不明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动作与全然相反的凶狠眼神,一害怕,便把手从自家陛下手里夺了回来。 凤承天转了身,背对着她坐到床上,开始脱靴子。 风裳彻底不知如何是好。 “陛陛下,微臣伤口着实疼痛,微臣便先睡了,不能相送陛下,实在失礼。” 说完,她自个儿艰难地翻了个身子,手哆嗦着拉起被子,假装着闭了眼,快速入睡。 皇帝全程并未回话。 风裳觉着本就简陋的床榻似是一沉,在她忧心床板会不会塌下去,她的腿彻底被摔残时,一只长臂隔着被子横过了她的腰间。 风裳的心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 那只手在她腰间轻微动作着,又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风裳闭着眼,觉着自己的脸上滚烫烫,想来正发光发热着。 她忽地听到一声嗤笑声。 风裳颤抖着,睁开了眼。 而凤承天的胳膊依旧横在她的腰上。 她顺着他的胳膊朝里看了看,发现他正在扯她床里的另一条被褥,那条被褥却被她死死压着。 “应尚,让一下。” 风裳乖乖抬了抬腰。 接着他扯了被子,自顾自便挨在她的身侧睡着了。 他入睡入得极快,向来是累极的人才会这般。 风裳两手抓握着被褥上方,余光心翼翼斜看着身侧男人。 其实她忘记问他,为何他今日会身着龙袍来西内苑。 他以往出宫,向来都是平民布衣加易容。 如今一身正服而来,想必那日凤心云之事还是为他留了难处,他来西内苑极大可能便是处理那日之事。 这样的男人,愿意将一身苦难负于己身,虽是皇帝,难免三妻四妾,倒也值得女子托付。 风裳忽而为那位常被凤蝶儿提起的伍妃感到幸运。 来到长安,虽见过无数离别与遗弃,但也总归见到如严华苏荷c凤承天伍妃这样的厮守。 风裳为凤承天又扯了扯被角,降了降脸上发烫的温度,亦慢慢再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声尖利的男性嗓音叫醒的。 “陛下,严大人已在苑中议厅等着了,您可现在去?” 风裳闭着眼,感觉到身边响起整理衣物的簌簌声,正想醒来,却感到身上似又被盖了一层被子。 她听到凤承天在和谁说话:“确定了?” “禀陛下,严大人说证据还不足,但他猜测此次西内苑军中暗斗确与应将军有关。” 听到应惊鸿,风裳心里咯噔一声,意识瞬间清醒,闭着眼越发紧张地去听二人的交谈声。 她感到凤承天似乎把被子往她身上又扯了扯,两层被子盖着,四月的季节,令她全身都出了一层汗。 凤承天只又道:“严华此次是因着苏荷而乱了心智,想应惊鸿在军中闯荡已五载之多,怎会犯如此低级错误?若那死于内斗的二人果真是他手下派来西内苑的探子,朕与严爱卿想来此刻连探子尸体都难见到。” 那尖利的男人声有些诚惶诚恐道:“陛下圣明,今日严大人确然状态不佳,进行尸检时频频出错,想必苏夫人昨日归府,又出了些事故。” “不过”凤承天说着停了下来,没了下文。 风裳屏息凝神,应惊鸿脱了嫌疑,她本松了口气,只是凤承天这声不过,着实又将她的心再提到了嗓子眼。 两层被子使她里外焦灼,偏生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了下来,再无对话。 那两个人难不成走了? 但她感觉床榻还是沉着,且并未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这又是何故? 良久,风裳感到身上再沉一分,似乎是又有一被褥盖到了她身上。 凤承天终于又开了口:“朕观她方才面颊微红,许是因伤染了风寒在发热,得了空唐康你且至太医院给她选几帖药来。” “是。” 床榻终于松了些许,凤承天似乎起了身正准备离开。 风裳又听他道:“不过严大人此举虽糊涂,倒提醒了朕。北凉兵权如今尽在应惊鸿手中,他若始终立于中立派对朕亦不好,此次西内苑内斗公案,于朕倒是次机会。” 风裳被三层被子盖着,全身汗流如注,听得凤承天似乎想要借这件案子打击应惊鸿的势力,又是惊起一阵冷意。 冰火两重天下,额头忽而被一温润大手覆上。 那双手上有着厚厚的茧子,摩挲在她额上,使她心中颤栗。 接着,那只手离开,脚步声响起,门嘎吱一声,关上。 风裳立即推开三层被子,自床上坐了起来。 腿依旧无丝毫知觉,她靠在床上,愣着神,望向窗外。 西内苑的住所里虽尽是些粗糙男子,这一番风景倒是建的别有文人雅致。 一阵花香扑面而来,风裳阿嚏一声,下定了决心。 这次公案,她打滚撒泼卖可怜,都绝对要搅进去。 虽为严华夫妇付出生死之难时,她并未想从他们二人那里求得任何回报。 但如今,她却可以利用此事,来求严华让她亦加入西内苑案件的调查。 应惊鸿于她无义,她却狠不得心来看他受难。 风裳靠在床边,心里泛起无尽孤寂,她知道,从对凤承天将她引入朝政的抗拒,到如今她一步步渗入其中。 她无法再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7章 青符换酒 要搅和进去,并搅得一团乱,连睿智如凤承天都无法看出且无力改变,着实是件难事。 风裳想着,第一步需得找到严华才可。 但她如今腿脚不便,身边又无照料之人。 西内苑中尽是些魁伟男儿,皆不宜来照料她,她该如何取得与严华的联络? 眸光穿过简陋木窗,绕过随风扬起的落英,是院里一池塘,塘里飘着几片略的荷叶,如扬州雨下撑起的油纸伞。 风裳想到了苏荷。 今日凤承天之所以提到应惊鸿,不过是因严华精神恍惚,误会了人。 但严华精神恍惚的缘由却是那位家中爱妻。 想来昨日苏荷归府后状态依旧不好。 风裳决定想法子见一面苏荷,拿下那位,便是拿下了严华。 她秉着凤承天大抵不会饿死她的念头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塘里响起青蛙的咕咕声,一身着宫装的太监走了进来。 他一手提着一雕镂精致的竹制食盒,两三层模样;另一手提着几贴似是装好的药草,朝风裳走来。 待走近,太监恭敬行了礼,把食盒与药放到了风裳床边位置。 “禀大人,唐总管命奴才将食物与需煎的药给您带来,唐总管道,您若还有何需求,便告诉奴才,奴才回去禀报给唐总管。” 风裳打开食盒看了看,皆是些清淡食,无甚昂贵菜肴,倒是符合那位送油菜花煮面的帝王性子。 她摆摆手,道:“无需你传话于唐总管,只消帮我做件事即可。” 太监愣了愣,畏缩着看向风裳。 ——— 三壮牵着西内苑马厩中刚产出几月的马驹在长安街头走着,心里还着实郁闷。 他军龄几年,怎么就能被一个刚入百骑的黄毛应尚几句话给忽悠了呢。 他又望了眼闲适坐在马驹上的伤残人员,便更加郁闷。 都只怪他鬼迷心窍。 因着报效国家的愿望,早年便入了兵籍,辗转于各个战场,前年离了应将军,自凉州来了长安,便在北衙百骑中留了下来。 家中多年一直催促归家成婚,他却未当个回事。 如今年纪渐长,仍无所建树,心中孤寂下便是生了成家之念。 只惜家处穷山僻壤,与繁华都城相比实在所差甚远。 人都道过惯了好日子,那穷苦便是万分再受不得。 见得了锦绣繁华,茅屋粗茶便入不得眼。 他想着不若就在长安找个媳妇儿,在城角处房屋卖价便宜的普宁坊买所屋,过个日子,不也惬意? 只可惜大都城,繁华之下,物价也极贵,城中女子又多是嫌贫爱富,都道你无房便不跟。 拖着拖着,他到现在便也还是没娶个媳妇。 直到昨日应尚不知从哪里差了个太监找他,说让他去马厩中偷匹马驹,带他去严大人家转悠一圈,他定能给他忽悠个俊俏媳妇儿。 他当时一乐呵,头脑发热便应了。 但如今反应过来,三壮觉着自己还不如把偷来的马驹卖掉换钱比较划算。 应尚这厮军龄没他高,在北衙中常受欺负,如今更是成了大长公主的眼中钉,更别说他自个儿不也没娶媳妇呢吗? 又怎来替他忽悠一媳妇儿? 三壮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所幸走到一家酒肆前便停下不走了。 风裳本端坐在马驹背上,认真想着如何才能安抚苏荷,进一步让她放下防备,帮她劝服严华。 不料三壮倒先罢了工。 “怎般?三壮老兄难不成不要媳妇了?” 三壮一屁股坐到酒肆檐下的青石台阶上,哼哼嗤嗤着对她翻白眼。 鉴于三壮白眼翻得太过吓人,风裳索性指指酒肆,道:“不若老兄进去沽两杯,应尚请客?” 三壮抬头望了风裳一眼,又继续对她翻白眼:“且不说你半年的月供方被罚,就论之前数次你往西市沽酒的银两哪次不是从我这里借的?前几次酒钱你都未还我!” 风裳嘴角微抖了抖,扬手一指,豪气道:“‘解我紫衣裘,且换金陵酒。’三壮你进去,斗酒十千应尚我亦请的起。” 说完,她便将自己百骑军中象征身份的青铜鱼符解了下来,丢给了三壮。 三壮丝毫不顾忌风裳窘境,捡起那鱼符便朝酒肆中走了进去。 风裳朝那急遽步入酒肆的欢快背影心痛大喊:“三壮兄且记得帮我捎两壶蛤蟆陵的郎官清与阿婆清,我好带去予苏夫人!” 三壮不耐烦地招招手,背影已完全没入酒肆中。 酒肆外顷刻便只余了乘于马驹上的伤残人士风裳,她望了望长安西市一条街,酒肆林立,青旗高悬。 各酒家青白相间的旗望随风拂扬,她忽然极想啜饮扬州纪叟酿的梨花春。 时季已过,且是难再回去。 马驹停在酒肆外,踢踢踏踏着候着三壮。 风裳无聊,便听起了过往行人的闲聊。 不知是巧合还是因国祭此事确然引起了长安众民的注意怎样,周遭皆是对于此的热论。 三两过往行人沽了一较价廉的歇马杯,与友人坐在廊檐下议了起来。 “听闻此次国祭是应大将军负责皇亲国戚与众大臣的安保之事,前些日子归京他都未现身,此次国祭想来仍是要拒绝。” “老兄说的确然有理,我听坊间传闻,应惊鸿恃功为傲,那日回都陛下与大长公主等一众尊位者俱要相迎,他竟是未出现。此回国祭安保虽听上去也颇为中听,但到底依旧是为皇家守卫的苦差事,无何面子,打了数次胜仗的应惊鸿怎会屈尊去干此事!” “听兄台这般说,倒确然如此,应将军归都数日,一直闭府不出,不与人相交走动,实在过于倨傲无礼了” 说话之人一顿,随即向四周看了看,接着作以手掩口状,垂了头,凑近友人,悄声道:“我甚而听闻,前些日子太尉安常傅亲自登门拜访,竟都被他的家仆请了回去,如今长安市民都道应惊鸿此人性乖张,不好处呢。” 风裳骑在马驹上,手里已经掂着随身携带的巧弹弓,思度着应该先打哪个欠嘴厮。 当是先打说应惊鸿不好处的第三人,应惊鸿是怎般性格,他们连了解都未曾了解,竟敢在街头做如此私议! 且那以手掩口状做的无丝毫隐蔽性,她离如此远,都能听到。 这不是诋毁惊鸿么? 一c二c三 待风裳将荷包中的炒黄豆打出半包,这才收了手,安静等待着那三位酒客怒目圆睁c抡拳攘臂朝她快步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8章 帝王真意 风裳也不愿跟他们多废话,在他们走近要把她从马驹上抡下来之前,她就将另一荷包里装着的令牌亮了出来。 三人看到她亮令牌,本嘴角已挂起嘲意,待看清令牌之上应惊鸿三字后,皆变了颜色。 勾着的唇角渐渐耷拉,到最后,三人纷纷跪拜到了地上,朝着风裳便是猛磕头,求饶命。 此时,三壮恰恰饮完了酒,且腰间还兜了几壶,心满意足地自酒肆中拔步而出。 一出门,竟是便看到了此种情状,不禁张口结舌。 三壮吃惊不是因三人跪地叩拜风裳此举,因为按着三壮对风裳的了解,她总有些办法忽悠人做出非常人之举。 他所惊讶的,是三人口中所念之词:“大人饶命,还望莫告诉应将军。” “大人既有将军令牌,想来与将军关系极好,还望多美言几句,切莫将今日之言诉于将军。人一众只是闲来无事闲谈而已,大人万莫当真啊。” 姓应的本就不多,且长安名声斐然的应将军也就只有一位——府邸占了一整个崇仁坊的辅国大将军应惊鸿! 三壮觉着不得了,他好像认识了一个隐于民间的大官。 这可如何是好,方才他还因贪杯彻底把这位大官的鱼符抵押给了酒肆老板,且多携了一壶郎官清。 郎官清实在香醇甘美啊甘美。 只听风裳云淡风清地挥挥手,道:“无碍,你众人只消前往应府,诉与家仆你三人知罪,命家仆告与应将军,表明你三人诚心。我自会在将军面前美言,到时你三人或许还会在将军面前有另一番机遇亦说不定。” 说完,风裳朝三壮招了招手,三壮会意,拉了马驹便离去了。 身后俱是三人涕泪俱下的道谢声。 待风裳与三壮背影淡去,三人的道谢声才缓缓停下。 他们擦擦眼泪,起身离去。 离去前,却不意瞟到一雅量非凡的男子,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定然是一位贵家公子。 而公子身边,站了一老者,虽发全白,但眼中尽是精明。 二人一眼瞧去便知必是不凡,三人只道今日究竟出了何霉运,竟尽遇此些人中龙凤。 嘀咕着匆匆离去了。 而那一少一老,实是凤承天与唐康。 唐康恭敬立在主子一侧,望着隐于人群的马上女子,她双腿僵硬地垂在马驹一侧,背影挺直倔强。 唐康微弯了弯腰,道:“主子猜得果然准,应公子确实去找了苏夫人。” 凤承天却并未正面回答他,只问:“派去的人回宫后可报过她病况如何了?” 唐康道:“禀主子,奴才派遣去的宫人身怀医术,当日亦为应公子诊断了,他道应公子并未感有风寒,也不曾有发热症状,故而又重新为应公子开了些温和药方。” 凤承天挑挑眉,睨向唐康:“哦?看来你派去的宫人并不靠谱,那日朕亲眼见她面颊微红,明显的发热症状。想来是盖了三层被,出了汗,便好了。那宫人自是测不出何症状。” 说完,凤承天抬脚迈入了酒肆,唐康擦擦额头沁出的汗,快步跟上了。 只听他的主子又道:“唐康,你办事只越来越不力了,罚俸银半年,捐入西内苑军营建设。” 唐康忽然想起,好像西内苑中近来亦有人被罚了半年俸银。 颇好颇好,有人同他一起受罚 只是唐康思来想去,依旧想不明白些事。 那日陛下前往西内苑同严大人商议,并未秘密出行,而是身着龙袍亲临西内苑。 此次举止,唐康想,有两层意思: 第一,可昭告外界,此次西内苑案件陛下极为重视,必会亲自受理。 到时这件案子一定会引起多人注意。 第二,便是要趁此机会将西内苑再整顿一番。 虽外界言西内苑属帝王的私人军队,但朝政之中实际状况则不然。 统领飞骑的羽林大将军任袁柳目前属于中立派,故而飞骑兵权并不在陛下手中。 而百骑虽称统领颇为神秘,只有皇帝才知其身份。 但跟在凤承天身边的唐康却知——百骑实际并无统领。 陛下此次以西内苑内斗案件引入,想来是要慢慢将自己的势力渗入北衙禁军,亦可防止以后他人不轨,利用禁军逼宫。 而那个势力,唐康猜测,是应尚。 那日陛下故意留宿西内苑,并在睡着的应尚面前谈论有关案件与应惊鸿的事,其实,便是想应尚听到此事。 唐康不知应惊鸿与应尚的关系,但他们家主子似乎颇为清楚,利用应惊鸿,来让应尚主动掺入这件案件中。 应尚为了应惊鸿必定拼尽全力破案,到时案件破,此为立功,陛下便有了足够理由将应尚提携。 那末,国祭守卫皇亲一差事,应尚便有更多理由承担。 唐康缓步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垂头暗自思度着这其中利害。 却见凤承天入了酒楼二层的单独厢房,叫来了店家。 陛下似乎在与店家商量何事宜,唐康却因年老,脑子转不过来,思绪依旧停在应尚的事上。 因为,他始终还是搞不明白,陛下对于应尚的态度。 按刚才他与陛下站在酒肆远处所观,他知,应尚对于应将军的确是有些情意的。 但陛下此举,却是将应尚与应惊鸿越推越远了。 应尚若果真一日真能掌了百骑兵权,那末,再是飞骑,再而整个北衙,再者更高的兵权。 这样,应惊鸿的权力定会受到威胁,这二人在来日,必会刀剑相向。 但唐康又想,应尚既可以为了应惊鸿而想尽办法要去掺和进西内苑案件中,此等可能招来仇家的危险之事,应尚都愿意去做,足可以看出应尚对应惊鸿的情意极深。 那末,应尚最后针锋相对c水火不容者便不一定是和谁。 可能是与应惊鸿,却也有可能是与一手扶持她登高位的陛下! 唐康不敢再往下想,今日他揣摩帝意实在过多,不可再想,不可再想。 王侯将相,功败垂成。 这江山日后究竟属于谁手,谁与谁劳燕分飞,谁又与谁连镳并驾,这都属那些惊才艳绝之人的故事了。 唐康终此一生,都无法掺入那些人的爱恨。 平庸亦好罢。 唐康此时比较关心的是,应尚会怎样破此案? 谈及应尚,她此刻却是已到了严府。 严府门外此刻正站着一童,手里提着一沓泛黄的宣纸,胖嘟嘟的脸上氲着微红。 他粗喘着气正跟门口守门的厮交谈着什么,看样子应是急跑而来。 少顷,厮为他开了门,童抱着宣纸入了严府大门。 风裳鼓动三壮抓紧机会,趁乱闯进去。 孰料厮见到他们二人,竟无丝毫阻拦,反而恭敬打了一揖,道:“马上之人可是应尚应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19章 乌龟王八! 风裳打保证绝对未曾见过严府守门厮,却不知他是怎样知道了她的模样以及名姓? 她正想发问,那厮先从怀中掏出一画纸展开了,画中所画之人正是她穿北衙禁军绢布甲时模样。 恰有一阵清风拂面,风裳看着厮微笑着把画纸递给她,她顿时有种清风凌乱之感。 严华难不成还有暗地里偷画他人画像的癖好? 她抓握着画纸正出神,那厮却又把她画像从她手中抢了回去,复揣入怀里。 厮单手朝严府内做了个请的姿势,三壮见此拉着马大喇喇入了严府大门。 严府之中,倒不似传闻中贵胄奢华靡丽之感,反是亭台院,繁花翠竹,流水石桥,风雅之至。 一路上,风裳坐于马背,绕过长廊亭台,穿过汩汩溪水,府中春风花落,待寻得苏荷时,她与三壮已俱是花落满身了。 厮恭敬退下,留了牵马的三壮与风裳。 而苏荷,正挽着袖子,蹲在池边洗着砚台,青绿池水中漾起朵朵墨梅。 苏荷身后,是一方书案,书案上整齐摆放着方临摹的字帖。 书案边,正站着方才府门外送宣纸的童。 三壮本赏着府中风物,眼神随意乱瞟间便看到了挽袖洗墨的苏荷,顿时脸一红,急急转过了身。 风裳尚未察觉三壮情绪,只道此番风景着实美,若是白逍那家伙还在,势必又要吟诗一番。 白逍她看了眼挂在马背上的两壶蛤蟆陵名酒,如此清韵佳酿,曾是白逍极爱去陶家酒馆喝的。 压下心中翻飞思绪,风裳拍拍马驹,马驹喷了一响鼻,缓慢向前走去。 苏荷恰好将砚台洗干净,起身,便看到了风裳。 她袖子尚挽着,露出光洁胳臂,见到应尚与三壮,倒也未矫情,只落落大方地将袖子推下,挡了胳膊。 “应大人总算来了。” 风裳只有一个念头,长安中人真是都不简单,个个算准了她何时会来。 苏荷将砚台交给一旁侍立的婢,接着走近风裳,拉起牵马的缰绳,朝不远处摆放着茶具的石桌走去。 风裳望了望那茶,又看了看自己的酒,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故而她惋惜摇摇头,道:“看来今日应尚的青铜鱼符算是白押给了酒肆,这两壶郎官清与阿婆清算是派不得用场了。” 苏荷低声一笑,道:“原是大人救了我与三郎,当是我与三郎前去西内苑拜访才是,又怎道大人先来?” 风裳接话:“瞎说,你方才还道我总算来了,你是早便知道我会来,等我这壶酒。严华那人,从我昏迷至醒,可是未看我一眼。” 苏荷又笑,不语。 风裳看着美人风貌,心里着实痒痒,这该怎般,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这美人绕进去,好再把她夫君也拉下水? 同时,风裳亦发现件较为奇怪的事,不是说严华因妻子之事在尸检时都精神恍惚么? 可她现在观苏荷倒是神清气爽,何事未有。 那严华怎么就能恍惚到把案情推给惊鸿呢? 风裳自想着,苏荷已把她拉到了石桌边。 仆人将茶具清了,端来酒具。 苏荷又招了招在远处立着愣神的三壮,请他将风裳自马上抱下。 风裳对于三壮是个男人,应与他保持距离这件事如今是完全不在乎了。 三壮于她,不,应是她于三壮来说,就是同性人而已。 风裳在日复一日中算是慢慢在把自己锻造成一个粗糙老爷们。 苏荷请了三壮坐于一侧,三壮支吾着红着脸应了。 风裳浸在自己思绪中,依旧未注意到三壮。 苏荷看风裳苦恼脸色,眸中闪过一丝未明笑意,斟了杯酒,先递给了一旁踟蹰不安的三壮。 三壮颤抖着接过酒杯,正准备喝下,便听一声带着笑意的清雅音韵道:“大人莫拘束,苏荷非是那难为人之人,在严府大人可自在些的。” 风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壮手中琥珀酒杯“嘭”落地,碎成了片。 “嘭”,西内苑尸检厅中,严华手中检尸用的刀跌落到地面,令本便诡异幽悚的尸房中陡然泛起阴冷。 一旁打下手的仵作眼疾手快将刀捡起,问:“大人可是累了?尸房中尸体恶臭难闻,确然难受,不若大人休息少刻?” 严华冷冷瞥了仵作一眼,讥笑:“王仵作也好意思问我累不累?” 仵作面上一红,心中猛地一跳,不敢再说话。 严华没有再讽,到墙角铜盆中用清水洁了手,捏了捏眉心,问:“如今几时了?” 仵作不敢得罪,立即答话:“回大人,巳时过半,离午时还早。” “夫人可有带话来?” 仵作听此,立即出门叫了一厮来,那厮恭敬打揖道:“回大人,夫人说应尚大人临府,还望大人早早回府,共饮佳酿。” 严华一甩手,迈步就走出了尸房。 仵作亲自目送着这位长安宠妻名士离去,又瞧顾了眼自己手中尸检工具,心里忽地生了厌恶。 他将手中工具举起,就要朝那两具尸体上砸去,但随即还是放下了手。 这尸体被砸坏了,又是他去担责任。 兀自烦恼间,尸房中不消片刻便又来了一人。 此人非生人,正是前几日将风裳关入西内苑牢狱又闹了一出的御史大夫伍余元。 一见又来一位朝中权尊势要者,仵作立即丢了工具,躬身做了个礼。 伍余元负手于后,神色中满是上位者倨傲,他问道:“严大人可在?” 仵作微弓着腰,手上死人腥臭不停往鼻间里冒,他忍着恶心,回:“禀大人,方才严大人家中仆人来报,苏夫人正候于府中,似是有位姓应的大人到访,苏夫人请严大人早些归家饮佳酿呢。” 伍余元摸摸黑白夹杂的山羊须,嗯了声,转身欲走,似想起些什么,又转了身道:“本大人今日出府未带随从,只独自步行长安街道来了西内苑。你且帮吾随意叫西内苑一人回伍府,告与伍妃娘娘,今日严大人府中有佳酿,她归省不易,不若一同随为父品尝。” 仵作又是恭敬一揖,待伍余元走了,他才释然吐出口浊气。 他不禁暗自切了一声,眼里尽是不屑之态。 朝廷里的一个乌龟王八而已,装腔作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0章 惊鸿将军 谁不知他伍余元府中豪华奢靡,出府向来排场大。 如今却言出门不带随从,竟还要私自调动西内苑兵士为他跑腿。 不过是想煞煞皇帝的威风。 长安都知,这西内苑北衙禁军是属陛下所管,他却来横插一脚。 仵作又暗自在地上呸了一口,闻闻自己双手,气味着实酸爽。 正暗自想着反正严大人不在,不若今日他也早些归家,与美妻饮些酒,也乐得自在。 仵作虽长得丑,但好在年轻时,自己攒了颇多积蓄,才从青楼中赎得了这位美娇娘。 这美娇娘身段妖娆,面貌魅人,端的是男人见了便要生欲念之心的绝佳尤物。 他虽对他妻的身子迷恋,但亦深喜她此人。 她虽为青楼女,但自嫁给他后,倒不曾主动勾三搭四。 且他妻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仵作实在喜爱那女子的紧。 仵作正想及此,忽地打了个喷嚏,不禁朝那两具尸体看了眼,心中陡然升起寒意。 他又朝地上呸了一口,抬腿就准备走。 长安今日不暖不燥,风光迤逦,多少花雨飘摇,十里飞红。 可乃天上人间。 如此美景,仵作是实在不愿再呆在沉闷恶臭的尸房作为。 正做打算溜走,尸房中竟又有一人登门而来。 仵作额间汗颜,幸好他还未溜走,被发现了,少不得严大人又一顿骂。 只是此次来的人,要比那前两次朝中重臣还要重上几分。 他在朝中可谓是举足左右,便有轻重。 乃已位极人臣! 看那人挺拔的身影覆下,饶是年轻时也见过诸多大风浪,仵作还是吓的一抖,竟是直接双腿跪地,颤声道:“人见过应将军。” 来人正是北凉辅国大将,应惊鸿! 仵作此前其实并未见过应惊鸿是何模样,只传言其身姿伟岸,美词气,有风仪。 见之人都只道龙章凤姿,身躯凛凛,“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长安众民更是私下里拿应惊鸿与北凉第一君主凤承天比,比这二者孰更美上几分。 坊间少女老妇纷纷投信笺,一面支持应惊鸿,一面支持帝君,其争执热闹当时可是引起长安一阵浪漫风气。 即管她们之中并未有谁真正见过此二位侯门尊贵之人。 仵作尤记得当时更有秉性激烈者在坊间因言辞激烈,争执不下,竟动手打了起来,亦传为一时饭后谈资。 直到伍妃求陛下赐了道皇谕,伍妃亲自执笔,道: 陛下爱民,惟愿长安此风暂停,各自珍重。 且陛下与应将军皆为惊才风逸之人,美自不同。待应将军归都,届时将赐婚太尉千金。 此乃北凉国婚,到时长安众民可一睹应将军风姿。 那时的伍妃表为宣皇谕,实上是狠秀了一场与帝王的情爱。 北凉二位尊贵美男,其中一个便为她所得。 而回到此刻,仵作又是为何在未见过应惊鸿的情况下便一眼认出了他? 只因长安亦有传闻,应将军出行必佩一把软剑,剑上挂着一剑穗。 做工粗糙,粗鄙丑陋。 是以,你若见一惊华公子,穿着名贵,剑穗拙陋,必是应将军也。 “严大人可在?” 应惊鸿出声,仵作心中汗然,但面上却努力装作淡定,把回答伍余元的话再次原封不动地回给了应惊鸿。 站于前方的男子在听完他的话后似乎陷入了沉默。 仵作因着方才紧张,瞧见剑穗后便急低了头,再未敢看应惊鸿一眼。 仵作觉着不能失去机会,待瞧清其容貌后,去了酒肆茶馆亦可为吹嘘资本。 是以,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望向立于门边不远处的男子。 逆光中,仵作悲哀发现,他仍旧看不清应惊鸿模样。 但他脑袋微垂着,一双手慢慢握成拳,仿若有了怒意。 仵作心惊,莫不是气他抬眼瞧了他? 他便再听闻前方男人果真沉了声音:“你说那人姓应?应大人?你可知其全名?” 仵作努力回想,那厮似乎提了句,叫应尚。 “禀大人,叫应尚。” 仵作抬头再去瞧时,门边已空无一人。 看来那位将军大抵也临了严府。 倒不知那位应大人带来的佳酿可够那几人饮用? 仵作从地上站起,心想,还是帮伍大人叫了伍妃,再乖些把工做完才好。 ——— 凤蝶儿今日不开心,只因被母亲关了几日,才得自由。 心中思念严华哥哥,却知他定是又生了她的气,见她定是不理她的。 可恶应尚,无事何故要捉弄她,害苏荷受了惩戒,亦害着她见不到严华哥哥。 凤蝶儿心里烦闷,便想着素装出行到西市陶家酒馆中买些佳酿来饮。 且那陶家酒馆建得颇高,登楼远望,可是能望见长安风华。 若能有幸望到严华哥哥,也着实不赖。 仆人知自家主子今日心情不佳,立即为其勤奋备了马,带其出了府。 凤蝶儿穿着一身利落胡服,噘着嘴骑于马上,满脸都写满不高兴。 仆人在前方牵着马,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怕惹了这位祖宗。 临近西市时,街边已逐渐热闹四起,仆人回头看了眼凤蝶儿,发现其本灰郁的眼神中渐有了些光,他自放下心来。 故而眼神也开始胡乱瞟着,这一瞟不得了,正好瞟到了马上祖宗的那位冤家。 那人亦是骑于马上,踏马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那位的神思亦恍惚着,不知在思虑着什么,望向前方的目光是一片茫然。 仆人正纠结是否要告知一下公主,谁知他还在费力思度时,肩上重重挨了一马鞭,接着腰上被一柔软玉足一踹。 那位祖宗已经骑着马快速朝前方严华而去。 只听凤蝶儿欢快呼叫声响起:“严华哥哥,严华哥哥,且等等蝶儿。” 仆人看着凤蝶儿远去身影,心知今日自己是无论如何又得被公主丢在长安陌生街头了。 想了想,仆人转过身,朝回府之路返去。 公主行踪还是需得报与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宠女,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她可是容不得这位平乐公主有丝毫损伤。 严华心中有事,只任凭马儿胡乱穿梭于长安街头,不料前方有一粉色身影快马而来。 他神思回溯,才看清那是凤蝶儿。 他扯了扯马上缰绳,欲掉转马头离去。 凤蝶儿瞧见了,心下一急,凭着往日里胡乱到各个禁军校练场学的三脚猫功夫,蹬着马镫的脚一用力,便朝严华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1章 何为女儿红 严华因着前几日事,不敢再将这位祖宗得罪,只能伸出双手将其抱到怀里,安于自己马上。 被心慕之人抱于怀,鼻间尽是他杏子香,凤蝶儿面色微红,往日里跋扈的她竟一时不知发何言。 严华本想将凤蝶儿抱回她马上,却见她那匹马掉了个头,撒欢似的沿着长安大街,朝与他们完全相反方向快速离去。 严华无奈,只能一手拉马缰,一手抱着凤蝶儿朝府邸而回。 回到府邸时,风裳与苏荷正喝至酒憨,二人执笔于书案作画,所画歪歪扭扭不成样,但二人倒兀自笑得开心。 三壮看着美人颜笑,自也欢快,在一旁为其研磨。 严华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他的妻,许久未笑得这般开心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 跟在身后的家仆朝苏荷一喊,正看着风裳描摹的苏荷眼中露出欣喜,朝喊声方向一看,嘴角弯弯。 待看清身侧扯着严华袖子的凤蝶儿时,那笑便又僵在了脸上。 风裳自也是看到了,她停下手中笔,看到那位冤家又来搅局,只能为这两位璧人哀兮叹兮。 一阵轻风微过,挟了些花中粉末,苏荷立于风中,不禁打了一喷嚏。 见此,严华立即甩了凤蝶儿朝苏荷走来,一面命家仆:“去取夫人的织锦披风来。” 这厢夫妻恩爱,那厢眼看着凤蝶儿也被风吹着起了些凉,神色委屈地望着严华背影,风裳将自己外套脱下,甩到马驹背上,一拍马驹,它便朝凤蝶儿方向跑去。 风裳道:“公主若感冷,不若着应尚衣袍如何?” 凤蝶儿看着又来捣乱的风裳,正欲将那马驹一脚踹开,就算踹不开,也得把它踹回去时,伍余元被仆人领着出现在了凤蝶儿眼中。 凤蝶儿想到前些日子母亲惩罚严华哥哥的事,猛一咽口水,就将风裳的衣服套到了身上。 倒不似那些校练场的男兵们,满身汗臭,应尚的衣服透着馨香。 众人俱未料到伍余元何故又会来此,正自惊讶。 却见他大喇喇地坐到摆放着酒具的石桌上,看着饮至半的玉液,脸上现出可惜神情:“却是严某来晚了么?倒还想着携伍妃娘娘来一同啜饮严大人的佳酿呢。” 众人本对于伍余元的出现颇有微词,当着此处都是严府之人,对于其鄙夷神态便也未有隐藏。 但当他提起伍妃时,严华的脸色渐渐变了。 若是有伍妃,那末,凤承天必来。 且除却凤承天,严华想,今日,他这府邸怕是要热闹了。 果然那日陛下故意亲临西内苑处理内斗案件一事已引起朝堂众人注意,他们这是准备来分一杯羹了? 而一边风裳亦也意识到今日势必要发生些什么。 若伍余元只是单纯想来严府,搅一场局,那末,他便不会提起伍妃。 伍妃于宫中究竟是何许人也? 凤承天与伍余元可以说是死对头,然又偏偏伍妃与帝王恩爱非常,宫闱政斗之事,风裳全然不懂。 风裳看到严华命仆人撤了远处石桌之上的酒食,另找了几张几,每张几上摆了精致的酒坛。 严华为主,自坐于了上首,而伍余元坐于下首,凤蝶儿本想挨着严华坐,但面上微犹后,终是坐到了伍余元对面。 风裳瞟了眼一旁踌躇不安的三壮,他的眼神时不时朝严华那旁略过,严华正为苏荷穿上披风。 而伍余元自开封了坛上酒封,斟了杯,自饮了。 “严大人家好酒!敢问可是女儿红?” 严华把苏荷抱入怀里,未去看凤蝶儿渐红了的眸子,只轻道是。 伍余元又饮了杯,酒液沾到他的胡子上,随着他不带何好意的笑而在胡间一颤一颤。 风裳拍了三壮一下,要他将她抱到伍余元一边,看她去整整那个老头。 她也倒了碗女儿红,琥珀色瓷碗中盛了经年累月酿出的赤酒琼浆,如女儿积攒了数年的情谊,于岁月阑珊中散着淡淡淳郁。 风裳端起碗来,正准备动作,却听伍余元那老厮再道:“女儿红本兴于绍兴,女儿始生数岁后即酿酒,埋于桂花树下,直至其出嫁时才开瓮,其味可乃是香冽无比。且时岁越久,色越深,味越浓。严大人,这可是夫人出嫁时所携来之物?” 严华嗯了声,懒得回他。 凤蝶儿听此,垂了眸,低声道:“母亲自我出生时,便在长安每棵桂花树下都埋了酒,届时我出嫁时,必是长安共饮。” 风裳提杯祝酒:“那便祝长安众民可早日喝得公主女儿红了。” 伍余元再饮一杯,看向风裳,大笑一声:“本大人倒是可替公主谢过应大人祝言了,毕竟来日不久,长安民众便可有福饮得公主之佳酿了,严大人,可是?” 苏荷本为严华夹了一箸菜,闻言,手一抖,那菜尽落到了严华膝盖处,脏了衣物。 她急急去用手擦,严华立即紧握住她的手,再不言。 风裳听得,自是听出了些意思。 然,再看苏荷与凤蝶儿二人,脸上一惊讶后的哀婉,一讶然后的欢喜,便知这二人先前是不知发生了何事的。 自此,风裳也算是懂得,为何严华会在处理尸体时频频出错,但她到得严府时,苏荷却是何事未有之样。 那日长公主府一游,看去没事,实是出了大事,凤承天却并未告与她。 本这件事还能拖延些日子不说出,严华或许还在想办法,可偏生伍余元这老贼嘴守不得,将凤蝶儿将嫁与严华之事兜了出来。 风裳虽不是何好管闲事之人,但看得一美满姻缘被破坏,心中难免愤懑。 是以,他一推三壮,三壮亦有些会意,将一坛子女儿红都给她抱了过来。 她被三壮扶起身,就朝伍余元缓慢踱步而去,边走边道:“伍大人,不若应尚敬你一杯,权当亦为公主庆贺罢。” 伍余元怎看不出风裳心思,眼尾一瞟身后跟着的仆人。 仆人得令,袖中掏出了石子,就朝风裳的膝盖打去。 实际上,风裳的腿基本上无了知觉,这迈步间尽是靠着三壮搀扶,石子打着了倒也无何大碍。 可偏生那仆人除了打风裳,他更是给三壮来了一击。 三壮为人壮实,身姿又可称得伟岸,这膝盖穴位被一击,少不得抱着风裳就朝另一边倒去。 严华无奈抚额,苏荷苦笑一声,凤蝶儿看的开怀,伍余元眼中掠过奸佞。 而风裳抱着陈年老酒便直直朝一边歪倒而去。 凤承天常说她无谋略,爱大意用事,如今再是应验了。 三壮先倒地,风裳为了不扑到他身上,和异性再来次亲密接触,便朝另一侧倒去。 这一倒,手中酒坛滑出,朝前洒去。 风裳倒地时,听到凤蝶儿一声惊呼。 且这声惊呼不带任何看笑话之意,是只全然充斥着讶然。 风裳咬牙从地上撑手而起,余光里瞟到伍余元c严华c苏荷甚至凤蝶儿都从座上起了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2章 别来无恙 风裳手微一移动,碰到了一略柔软又透着湿意的事物。 那是双男人的靴子,黑锦缎面,绣着祥云纹,简雅高贵。 他沿着靴子向上看,男人身姿高健,精瘦腰身处佩了把剑,剑上系着剑穗,是长安手艺最高的司秀楼所制。 再往上,是男人面孔,如空中有鸿鹄飞掠,只余惊叹悲婉。 他高高束起的发被酒打湿,沿着额头顺下几缕。 他眼中透着恼意,直直望着她。 五载七月,应风裳又见到了那双眼睛。 她动动唇角,发现连张嘴同他问声别来无恙都显得艰难。 故人已名望满长安,可记问声别来无恙? 三壮此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过来欲要将她从地上抱起,却被来人一脚踹了开。 三壮痛呼一声,却不敢再言语。 这位突然而至的男人似乎是位权势显赫者。 风裳转头看了眼三壮,只觉抱歉。 她咬牙撑着手想要从青石地面起身,那人却腰身一弯,朝她蹲了下来。 风裳的心似乎忽然静止了。 这是她以往最爱同他玩的游戏,她喜他认真做事时,忽然跑到他面前,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就那样望着他。 清润如玉的公子依旧不为所动,脸上却慢慢染了微红,如饮了一坛陈年女儿红,醉入青梅温柔乡。 她喜和他披草而坐,倾壶而醉。 梨花春是她与他皆爱的。 可如今,她将女儿红扣到他身,他像她往年那般望着她,那眼中却再不复昔年情意。 她颤抖着伸出手,欲为他拂一拂额间乱发,却被他一手打开。 他倏地起身,招了招手,立即有身穿兵服的将把上好丝巾递上,他接过擦了,从她身边经过,未发一言。 风裳不愿在他面前狼狈,又看了眼三壮,希望他过来再扶她一下。 却发现应惊鸿那一脚踹得不轻,三壮嘴角都咳出了些血。 伍余元在身后传来笑意:“看来今日应大人失手失得颇为惨重,快,还不去扶应大人起身?” 伍余元的嘲意太过明显,风裳怎会听不出来? 且什么应大人,她不过只是北衙百骑中一微末兵。 而伍余元叫来相扶她的人却是百骑中比她职位还要高些的兵士。 风裳听着脚步声渐近,在青石板上响起轻脆哐啷声,她正想说声不用,一碗酒忽然倾头而下。 接着便听那兵士急声解释:“应大人,属下着实抱歉,本欲扶你快来饮一碗夫人的女儿红,却不料脚微趔趄,差些摔了,这手中女儿红便也飞出了手。” 是的,飞出了手。 风裳在被酒浇后,那琥珀瓷碗便生生砸到了她脑袋上,着实痛快。 且这兵士这句一语数关说的好啊。 快来饮一碗苏夫人的女儿红意为再不饮,以后苏夫人离了严大人,这女儿红可也便无缘再喝。 脚微趔趄,暗讽她当日西内苑欺公主一事不过耍滑头故意。 女儿红飞出手,是朝应惊鸿拍了马屁,替他报了仇。 风裳将瓷碗取下,心中苦涩。 你这般,当心应惊鸿恼了,他的仇向来只爱他自己报。 你们都不了解他这人罢,他离乡已五载,你们却依旧不解他。 风裳觉着今日已经是够惨,应该不会再惨。 她又一次试着自己起身,结果不知那位平乐公主是不是因着终要嫁给欢喜之人,便也不顾了在他面前模样。 她蹦跳着朝风裳跑来,将先前风裳脱给她的衣服一甩,包到了风裳头上。 并拍拍风裳脑袋,道:“应尚大人多谢,本公主如今不冷了,本公主看倒是应尚大人如今比较需要。” 话落,周遭一片笑声起。 是应惊鸿带来的数个兵士家仆,以及伍余元和凤蝶儿。 但好像还有其他人。 风裳听到了,这之中除了伍余元,还有一位较沧桑的笑声c有清灵悦动的c亦有粗嘎男子的。 数人,十分多的人。 风裳头上的衣服被揭了下来。 她狼狈的脸上被一块丝巾擦了擦,接着一双健壮有力的手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陛下,这位应尚大人还果真是有趣呢,有酒宴之处带着应大人,定能生颇多乐趣。” “嗯,爱妃此言确有理。” 风裳感到自己腰被人抱着,麻木的双腿即使无力,却无需担心会就那样再次倒在地上。 接着,抱着她的那双手却将她一丢,另一个人将她抱了住,是唐康。 “应大人得罪,唐康年少时,曾习过几年武。如今年岁虽大,但扶着应大人倒不是何难事。陛下身贵,不能在众人面前长扶大人,还望大人莫要在意了去。” 唐康这话说得极低,只有风裳与他才能听到。 这样看来,唐康倒似在为凤承天做什么解释一般。 但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即使凤承天不扶她,那也是情理之中。 正如三壮所说,他是她仰起脖子到断掉都难仰到的至尊,她一届微末根本无资格要他来扶。 唐康塞到风裳手里一丝巾,是女子样式,透着些榅桲制成的清淡果香。 风裳曾在凤承天身上闻到过此味。 这位帝王行事做人向来奇特。 风裳被唐康扶着入了稍靠后些的席位,离凤承天与应惊鸿都颇远。 也是这过程中,她终于明了,为何方才她会听到数人多的笑声。 原是因着应惊鸿回京多日,众人拜访皆不得见。 今日听闻应将军亲临严府,又闻皇帝与伍妃亦将来此,都起了来一拜的心念。 加上严华平日里并不是那冷清薄寡之人,他们来了严府自不会像在应府一般,被拒绝会见。 自然,他们的本意还是要来与有权势之人攀些关系。 倒不知今日应惊鸿与凤承天来严府一事是谁传出的。 风裳看着酒案几越摆越多,看着她的座位越发靠后,看着北凉臣子酒席之中侃侃而谈,同君王将军指点江山。 那神色中光彩满是,风流雅韵,她才忽地感到自己渺。 若不是时有可能见到凤承天,她其实一直未曾意识到,若以她此时一北衙禁军的身份来言,她如今根本不可能坐于严府。 而是应站在严府府门外,身穿兵甲,为君王守皇城。 三壮此时已经坐到了她身边,身上被应惊鸿踢伤的地方唐康亦派人为他做了处理。 跟在凤承天那人身边的人,似乎都很细心且聪颖。 三壮坐在她身边,一直絮叨着他今日算是和她长了见识,如今坐于严府的朝中权要,他一个都未曾见过。 风裳看着家仆来来往往,其中端上桌的金叵罗c蓬莱盏中沏满玉液。 而她,面前也被斟了一杯,色泽如绛,仆人介绍是应将军携来的昆仑觞,红酒中的佳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3章 纪叟梨花春 其味只比之前埋藏了数年的女儿红更甘香。 风裳手紧捏着杯脚,眸子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严华先前坐的主位已让了出来,凤承天坐在那里,一边随坐着伍妃。 款款风雅,落落娇媚,举手投足清灵风动。 坐于凤承天下首的是应惊鸿与风裳从未见过的一老年男子,颌下蓄着黑白夹杂的山羊胡。 俨然是一副沉稳智者模样,想来是朝中大儒。 风裳听不清他们众人在说什么,只知一群人都以应惊鸿c凤承天为中心,谈论着什么。 坐于应惊鸿对面的老者时不时会朝她这边看来几眼。 但慢慢的,风裳发现,朝她这边看的人越来越多。 到最后,凡是坐于此酒宴中的人都看到了她这一边。 这不是件好事。 “臣倒确实听闻过这位应大人的事迹,今日一见,倒是比传闻中更有趣些。” 发言的人是那位山羊胡老头。 “哼,有趣?不过一矮粗鄙之人?何来有趣?” 风裳被骂的一愣,不禁看向又一位发言的对象,却是坐于山羊胡下首的另一老者。 这位老者倒比山羊胡年轻些许,但亦冒出华发。 风裳知这些坐于上首的都是朝中高官,她也没想着还嘴,只自己心里暗暗问候了他们几遍,便也作罢。 毕竟她今日所来目的,她还记着。 只是未预料到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教她碰上了严府甚或是北凉都难得一遇的君臣大宴。 然,风裳自己都未预料到的,是这场大宴实实是由她引起。 风裳垂了头,独自饮了杯应惊鸿命人从府中携来的上好酒酿,果是入喉甘甜。 可是,惊鸿,家乡院外,爹爹于我出生时埋在汝家梨花树下的几坛女儿红还未开封。 风裳嘴角染出涩涩的笑意,却不料,耳中即刻便传来应惊鸿对于前一位嘲讽她之人的接话:“微臣倒是同意崔大人的话,应尚此人确然粗鄙又笨拙,皇上何故还要留他于北衙?” “北衙禁军向来以精英问鼎,乃守卫玄武门之要领,却要一身姿矮c出言不逊的无脑之徒进入北衙,甚而有资格坐于朝廷酒宴之上?” 应惊鸿此言一出,除了风裳心中苦悲外,其余酒宴大臣皆是一震。 他们不知风裳对应惊鸿心意,自是不会想到感情事上,众人惊只因这是应惊鸿第一次公然来挑战皇威。 应尚此人虽是由严华引入北衙禁军,但朝中人都心知肚明,严华乃是拥帝派。 严华所做,背后敢说不是凤承天的意思? 毕竟这只北衙禁军可是皇帝的私人队伍。 应惊鸿未提严华失策,而是直接质问凤承天应尚之事。 暗讽一朝皇帝见识短浅c目光鄙陋,所选之人实在不堪入眼。 本来应惊鸿若属拥大长公主一派,说出这些话倒也有些理由。 然他入朝几载,除却凉州打仗,一直升官加薪外,朝中之事未曾过问一分。 这也是众人不曾谋害他甚而想进一步结交他的理由。 但今日之事,应惊鸿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不禁暗暗细想,莫不成这位年轻将领已有入大长公主派之意? 那位被应惊鸿称为崔大人的老年男子,哈哈一笑,举起蓬莱盏,盏上山岛所刻精奇,盏中酒液纯黑如漆。 是另一种上等美酒龙膏酒。 “听将军一言,如遇故人,崔扬敬将军一杯,陛下,您说应将军所言可是?” 众人目光便又齐齐聚到凤承天脸上,想一会今日帝王表情是怎样。 就连风裳,都一双眸子紧紧凝向凤承天。 今日酒宴,经应惊鸿提出,崔扬渲染,局面对于凤承天越发不利。 朝中官员似乎都抱了一种看好戏的态度,等着这位初登基未几年,羽翼未丰c处处受大长公主压制的帝王丑相。 坐在酒案的风裳只以为今日凤承天与她一样时运不佳,碰巧遇到了这种破事。 却不料,此等众臣围击,将你全盘否定之事,他每天都在遇着,处理着。 活于绝望,好似那绝望都渐而开作了花。 凤承天在酒宴中久久未言。 风裳眼中有些湿意,她的心里嘶嘶地抽疼起来。 凤承天虽将她骗到朝中,令她受了不少苦,但他对她好,却也是真的。 她手紧按在酒案上,咬咬牙,唇微动,便想着朝那崔扬回一句,君意岂是你可测? 可凤承天此时却发了话:“应爱卿与崔爱卿所言不假,应尚此人行事冲动,无甚大本事,对于饮应将军的昆仑觞的资格也是够不上的。” 凤承天顿了顿,风裳愣着,依旧紧紧凝着他。 看到他把手放到伍妃置在酒案上的柔荑,紧握了,似乎那是他用以积蓄勇气的地方。 他握了伍妃的手,微挑的眼角朝唐康一掠,唐康会意,朝身后的太监悄悄耳语。 风裳不知为何,一双眼都盯在凤承天握着伍妃的那只手上。 伍妃只淡淡一笑,身子朝他那边微靠,二人目光交汇处,风裳的心越疼。 她看向应惊鸿,他好像也在看她。 可当她望着他眼睛时,那道目光却是已不在了。 亦是此时,凤承天再次道:“既是无资格饮应将军馈赠于严爱卿的昆仑觞,那便赐这劣徒梨花春罢。” 凤承天一语落,全场皆笑。 其中有一和风裳差不多酒案位置的青年官员起身,恭敬打了一揖,笑:“敢问陛下,可是扬州梨花春?” 凤承天未回话,唐康候在一侧,替他答了。 伍余元哼了一声,道:“倒是多话,陛下赐的酒轮得着你来问?陛下所赐酒定然是名酒,倒是你没见识了。” 风裳听着伍余元咄咄逼人之语,只想从酒案上冲出去,揍他一顿。 扬州梨花春于扬州虽为名酒,但至北凉京都长安一比,便算不得酒中佼佼者。 与应惊鸿之昆仑觞,崔扬之龙膏酒,再如蛤蟆陵之郎官清c阿婆清等一比,只算得个中等酒品。 伍余元以梨花春暗嘲凤承天,其实不过也是一中等皇帝,又何以有资格统领他们这群上等之士? 可真是好生狂妄! 且若风裳没猜错,伍余元与伍妃应是父女关系,岳父暗讽女婿无用,不也在间接给自己打脸? 这无脑粗劣之人如今到不知是谁了。 轻轻的,青瓷与梨花木酒案相碰的清脆声音,一盛着梨花春的青瓷坛被放到了风裳面前。 风裳揭了酒封,也不顾何仪容,直接就着酒坛,便喝了。 这一喝,风裳仰着脖子,风拂过眼里,她便难忍心中悲苦与感动。 这是扬州纪叟梨花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4章 小臣何事? 纪叟之酒,凤承天以她粗鄙无知为由,赏了她酸甜甘冽的年岁韶华。 韶华酝成酒,积攒了数个年岁,便是如今手中捧着的这坛梨花酿。 凤承天,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拥有着这样锦绣心思的人,不该是伍余元崔扬口中被人任意欺辱的年轻帝王。 这天下,将来势必该是你所有。 但应惊鸿呢? 风裳捧着酒坛子,酒一直顺着口中流下,汇入喉中。 有些饮不下的,便顺着下颌,沿着脖子,流到衣服里。 三壮将她手里的梨花春一抢,有些担忧道:“尚,你可有事?怎陛下叫了你几声你都未答,快去请罪。” 风裳一愣,不知自己陷到回忆中,竟连周遭声音都未听清。 她欲起身请罪,却又发现自己腿脚俱伤。 三壮看着她,无奈摇摇头,心翼翼看了眼应惊鸿,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抱着风裳前去酒宴前方朝凤承天请罪。 风裳喝得带了些微醺,憨憨笑起来:“陛下,叫臣有何事?” 臣二字极为可爱,凤承天的眸子里缓缓流过柔色,他看向那双颊带了红意的少女。 她嘻嘻笑着,倒如这昏暗嘈杂的人群浊流里涌过的一道清泉,叮咚砸到他的心上。 他本想找个理由让她暂退下去,伍余元却先答了话:“陛下,臣看应大人倒是颇喜饮酒。北凉臣民爱酒,此乃吾国一大风尚。长安亦流传着诸多饮酒的风雅趣事,才子白逍便曾醉卧陶家酒楼,连做长诗数首,不若今日陛下也领吾等行酒令一娱如何?” 一直隐在一边,身份尴尬c未敢参与对话的凤蝶儿一听要行酒令,顿时欢喜起来。 她一抚掌,大乐:“伍大人可算说了件有趣之事,本公主认为极好,皇表兄,我们不若就来行酒令罢,可好可好?” 风裳知这酒令行起来之后势必对她没什么好事。 但知若一味让凤承天护着她,亦会给凤承天招来诸多困难。 他护她极多,她虽无能弱,却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是以,她朝上首的他道:“陛下,臣亦觉伍大人提议不错。臣于家乡时,便曾与故人多次行酒令。今日您臣子在侧,乃极大乐事,以酒令祝娱极好。” 风裳在说这句话时,目不斜视,直直望着凤承天。 他的眸子亦望着她,在她说完后,那眸子里竟露出些光来。 似鼓励,又似对她的肯定。 风裳心一缩,不知那是何感觉,有些玄妙,似乎有人在上面砸了颗晶莹微露。 不痛,却有些痒。 风裳望着那双眼,亦回了一微笑。 她感觉到来自一侧的一道炙热,她只道是自己看错,那人心里早已无了她的位置。 又怎会看她? 皇帝允了旨意,众人便开始执行。 凤蝶儿对行酒令极为开心,她自荐为“明府”,即总管行令之事。 除了凤承天,凤蝶儿便是酒宴中最高上位者,她既自荐此职,自也是无人与她抢。 明府之下,设一“录事”,亦称“酒纠”,来说明具体酒令,并依酒令进行敬酒罚酒等。 伍余元嘴唇蠕动,身子向前微倾,似有起来,欲当此职之意。 忽地,坐在第二首c崔扬对面的另一上了年纪的老者站起,朝凤承天做了一揖。 “陛下,微臣欲做录事,不知可否?” 凤承天微微笑道:“太尉知识渊博,知晓音律,常日亦有诸多文人酒客,担当此职自是再恰当不过。” 风裳听着座上宾笑谈间,这些人身份便也慢慢明了。 那位第一首位置的山羊胡老者为太师常娄,挨着他做的为掌管教化的司徒崔扬,崔扬对面便是当朝太尉安常傅。 亦是今日她在酒馆门前候三壮时,听那三过路者所提起的被应惊鸿拒绝会见的太尉安常傅。 许是因着心依旧向着些应惊鸿,风裳总觉着被应惊鸿拒绝会见的人一定不是何好人。 但观安常傅慈祥柔和,不似掌管朝中军事的正一品官员该有的严肃模样。 譬如伍余元那副嘴脸。 风裳方才腹诽完伍余元,凤蝶儿下一刻便宣布,今日酒宴较大,故再设“觥录事”一名,负责严查罚酒。 即若酒令输了,便势必不能将之赖掉。 伍余元在朝中掌管监察事宜,如今此职于他再恰当不过。 酒令开,凤蝶儿提议最开始便先用较简单的抛打令。 何为抛打令,便是选一物事,作传递之物,明府背向众人敲打,众人传递那件物事,敲打之声停,物事留在谁桌上,谁便行歌令或舞令。 若二者皆不行,则需饮酒一杯。 凤蝶儿站在酒宴中央,歪着脑袋想用何物来作传递之物。 有人提议不如随手折一杨柳以传,却有人说数次酒宴皆用杨柳,太过俗,不若在场人谁拿出一己身携带之物什拿来传递。 既是随身携带,想必是于己身有极为重要意义。 那末,今日这酒宴传递的除却欢愉,更多的却也是情意。 风裳默默坐在下首,暗笑这群长安文人墨客倒果真是有些情趣风雅,就连酒令娱玩之物都得较寻常物有些与众不同。 风裳眼见着在场大官官纷纷掏出自己身上佩戴纹饰,宝玉香囊c琥珀酒盏,甚而佳人青丝一缕c才子书卷一捧。 她看得眼花缭乱,众人献得不亦乐乎。 酒宴终于舍弃了先前压抑拘束气氛,在凤蝶儿嬉笑玩闹下变得融洽起来。 众人正道这许多物该作何选,上首帝王忽而携着伍妃站了起来。 只见帝王负手而立,面容俊雅,他眼角微抹,便将眼神递向在一旁漠然饮酒的应惊鸿。 “听闻应将军出战攻敌,承影剑下数条敌命便归于你剑下。向来名剑配英雄,只是这其上装饰之物剑穗却普通简陋,朕一直听闻,却未曾见过。应将军一直随身携带,想必这剑穗亦有一番常人不可琢磨之意。“ 凤承天这一番话已再明显不过,将你剑穗解下来,给众人做抛打令的传递之物。 人中龙凤向来惹得平凡之人的注意,尤是其隐晦之事,越隐晦越有人欲了解。 应惊鸿的这剑穗之说虽未传遍整个长安,但在朝廷官宦中却是有些流传。 若皇帝不发话,没人敢上前去问问他:“喂,应将军,你这剑穗是否太破烂了些?不若换一条?” 但凤承天既发话了,众人的兴致便一齐上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拢到依旧淡然斟酒自饮的应惊鸿身上,唯有抱着酒坛的风裳手一抖,那坛极爱的纪叟梨花春差些便摔落于地。 那剑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5章 啊呀吐了 她用力摇摇头,又呷了口酒,用单衣衣袖用力一拭嘴角,苦苦笑起。 怎可能呢?那剑穗他又怎可能还留着? 可她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去听着,酒宴之上顿时又变得极静。 前方数人站在,躲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应惊鸿此时是何表情。 难堪?欣喜?亦或怒然? 可他许久未回话,所有人等着他,却只能听到杯壶相碰撞的叮咚响声。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爷今日是要将忤帝此事一行到底后,应惊鸿终于回话。 “陛下,臣实在歉意颇深,坊间传闻又怎能得信?微臣从不曾有过何简陋剑穗,不信陛下且看。” 风裳又仰头喝了口酒,是,今日见他时,不就瞧着了么? 那是长安司秀楼所制,似还是限量款式。 果然,不消多久,众人便发出一声低讶,道是传闻果不可信。 但凤承天却依旧道:“倒也无碍,再讨论下去亦是费时,便只此剑穗来作传递物,应将军大也不愿扫了众爱卿雅兴。” “陛下,微臣若不愿又该如何?” “朕若非要又如何?” “砰!” “啊!” 风裳满脸红晕地看着右手食指沁出的血珠,无奈再次忍受着众人投递来的鄙夷目光。 皇帝与大将军剑拔弩张,这一百年帝都才出一次的新闻本来和她没什么关系,偏偏她一担心应惊鸿惹了龙颜会出何事,这手里的酒杯便嘭给碎了。 她又傻,非要去捡,结果划破了手指,未反应的及,又十分白痴地叫了一声。 今日之后,她大抵要在北凉朝廷里彻底出名。 “果是痴憨之儿。”应惊鸿一撩袖摆,复又坐了下去。 那剑穗脱了剑身还置于梨木桌上,无人敢动。 凤蝶儿站于一旁,不知该作如何。 那剑穗是取还是不取。 取和不取都不好做人。 取了,得罪了大将军,凤蝶儿觉着自己对不起母亲。 不取,得罪了皇表兄,她又觉着以后更不招严华哥哥喜欢了。 一旁俱是看好戏之人,多数人面上不说,心里倒笑这帝王无能,竟是连臣子都无法制服。 又如伍余元之人,则是直接将鄙夷神色展露于面,笑容十分猥亵。 而又如常娄c严华唐康等人,面色严肃,眉头紧拧。 只有一个人,被某位壮实的伙子抱上了马驹,马蹄踏踏地行至了应将军的酒案前。 她用入府时随手折的杨柳挑起了那剑穗,握到了自己手里。 举众再惊。 惊她胆大妄为。 惊应惊鸿竟无所阻止。 或许是连他自己都忘了阻止。 风裳将剑穗握在手心,上好的织锦流苏挠得她手心微痒。 她侧头看了眼凤蝶儿道:“公主,不若我们就开始,可好?” 凤蝶儿傻傻点头,道了声好。 当然,从一开始风裳也就没想过,她能安然度过这酒令。 也不知怎么的,酒令开始后,凤蝶儿每次敲打着快要停的时刻,那离着她酒桌还许远的剑穗便疯了似的快速传递,之后凤蝶儿停,那剑穗就落在了她面前。 要么,就是直接将剑穗飞至她桌案,凤蝶儿便恰好停。 凤蝶儿也奇怪,怎生每次她转过身来看时,都是将剑穗丢至风裳手里。 她的目的可是苏荷呀。 风裳遥望了眼应惊鸿,垂首没说什么。 他恼了,官场众人欲巴结他的处处在,她今日将他剑穗大胆取来,他自是不快。 他不快,便有了别人讨好他的机会。 她腿伤着,无法跳舞;吟唱,又是自被应惊鸿嘲笑的嗓音。 便只能喝酒。 一盏c两盏c三盏 她感到自己脸上越发灼烫,安常傅许是料她再难饮下这酒,待剑穗再传到她这里时,给她放了条路,让她对首律令便可。 但伍余元作为觥录事自然不肯,他道律不可废,若人人都若应尚这般,这酒令可还能行的下去。 凤蝶儿也不喜应尚,只因他总搅和她与严华哥哥。 正欲复合伍余元,却瞟到了自家皇表兄的眼神,她心下一怵,便没说什么。 反是伍妃终是笑道:“父亲还是过于为难这位将军了,看她身姿矮,在兵士里想必亦是常受欺负。却忍这般久未发一声不满之言,想来是位意志坚韧之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应大人以后定是国家栋梁也不一定。” 伍余元还欲说,可看自家女儿朝他轻一摇头,爱女为命如他,也只好作罢。 实是一开始他便不愿女儿嫁入皇宫,只因大长公主是下了决心的要打压凤承天,扶长子凤承明上位。 大长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皇妹,多年来积攒的实力又岂是凤承天双十年华可比? 凤承天是迟早要倒的。 但偏生他的宝贝女儿爱那男人如命。 因着这些事,他没少为凤承天以后败了,如何朝凤心云求饶去费心思。 一边太尉安常傅仰头微思,道出了律令上句:“极目远望,有船尺八。” 风裳低头沉思,想着如何对出下句,手里不觉揉搓那剑穗,将上好流苏搅作一团乱。 这律她好似在哪里看过,似是在柳镇时,应惊鸿家中书房里同他看过。 这乃一典故,是安常傅特意为她放水么? 但下句是何呢? 手中剑穗被她搅得越发乱,倏地,她觉得手里一松,好像什么脱落而下。 她心下一咯噔,垂首去看。 那剑穗竟被她玩弄至脱为两层,坏了! 但是这剑穗制作的怎这般奇怪?精致典雅的剑穗脱落,中包裹着一层粗陋剑穗。 风裳呆呆看着,良久,眼眶蓦然一红,然后哇地一声,便吐到了那剑穗之上。 “凭栏一吐,已觉空喉。应公子这是自己对上了?” 坐在最上首的凤承天轻声一笑,拿起酒杯向她一举。 该死的凤承天。 不过,那下一句,倒确实是此句。 “尺八”实是一种乐器,是以下句“空喉”便对了“箜篌”。 其实朝中众官,除了那些个家里有钱,自个儿捐官的,哪位肚子里没有些文人墨水。 这典故虽不曾脍炙人口,但朝中可是不乏有才之士。 他们不曾揭露这些,大抵是因这安常傅为当朝太尉,既应惊鸿伍余元常娄等高官权要都不曾开口说安常傅给她防水,其余人又有何资格出来挑事? 风裳也不知这些个人怎生忽地良心发现便罩着她了? 她如今却是无心管这些,满心只想着今日是完了。 她把应惊鸿剑穗给毁了。 可为何她觉着她这一吐,凤承天自酒宴始便一直不太欢喜的俊脸忽而有了丝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6章 我认识你 脑袋有些晕,这些长安美酒,初入甘甜,后劲却是大。 如今她脑中浑噩,将凤承天一个看作一双,还错以为应惊鸿似一直在凝着她。 那眼里啊,似是有笑意。 风裳果真是醉了。 “看来应大人已醉,此抛打令过于随机,数人玩着,剑穗却都落至应大人身上,确然没意思。不若换个玩法。吾等来行律令,各人说出自己官职与幼时名,连成诗可好?” 安常傅一言,众人只有附和。 凤蝶儿眼神朝苏荷与严华那个方向一瞟,苏荷倚在严华怀中,眸子却满是急忧地睨着应尚。 凤蝶儿又看了看皇表兄,伍姐姐也倚在皇表兄怀里,眼中尽是皇表兄那风华若仙的脸,而皇表兄 他似是也在看应尚? 凤蝶儿心里惆怅,她虽为当今最受宠的平乐公主,但似乎,却没有一个北衙兵应尚来得受欢迎些。 她失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便也附和地点点头,退回了自己酒案。 众人开始以自己官职名连诗,那些没诗才的人便也只能悻悻喝酒。 风裳醉得糊涂,趴在桌上睡一觉也不是,坐在那里呆看着亦不行。 腿脚又不利索,她拍拍身旁三壮,忽悠他若背她到应惊鸿身后安静站会儿,她便常带他来严府拜访。 三壮自是不敢,风裳便指指望着她的苏荷,不怀好意地笑:“你看那美人儿一直望着我,心里自是欢喜于我,这样以后我来严府拜访,她定极欢迎,你不也可多些机会来选媳妇么?” 她眼珠又转,道:“再者,你看我将应将军剑穗吐成此般恶心模样,他也未发话,依旧乖乖坐在那里。兄弟,放心,他惹不得我。自” 风裳打了个酒嗝,流了些泪水,便将那未说完的话自己在心里默默念了。 自她便是知的,他惹不得她,他怎舍得惹她? 三壮四肢发达,头脑实在不够用,被风裳一忽悠,果真地背起她便朝应惊鸿身后走去。 心里只做侥幸想,他在北衙禁军做了也几年,轻功好歹学了些。 他脚步轻些,那位应将军便不会发现。 是以,二人躲开众人,绕到了应惊鸿身后。 应惊鸿被一众人簇拥着,自不会注意到他们。 风裳趴在三壮肩膀上,模糊着想,今日也非极倒霉,也还有些幸事。 譬如见到了惊鸿,又譬如三壮背着她走近,那些守在他身后的兵士不知为何忽地便渴了,跑到一旁去饮酒。 那些守着惊鸿的人走开,她便能看到整个他了呀。 即管只是他的背影。 春末初夏,阳光汇过柳叶,洒下点点碎碎光。 早已过了午时,要到黄昏,她望着他,他端正背对她坐着,似在等她走近。 而他们只能彼此相隔数尺,不得近。 不是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么? 风裳,为什么,他就那么近,你却走不到他身边了? 前方忽有人大声道:“到应将军了。” 风裳脑袋一热,用力一拍三壮肩膀便朝前方大声道:“本公子可对此令!怀此贞秀姿,卓然辅国将!贞娘,应将军幼时名讳即为贞贞也,珍君贞姿,皆取其意也。“ 说完,风裳笑起,倒似回到幼时光景。 那时,他板着脸,不愿这么一女儿昵称,她却自叫到了大。 此话一出,一直端着面孔的常娄哈哈笑起,黑白山羊胡一抖一抖,极具喜剧性。 就连安常傅亦露出笑意,调侃道:“何物女子,如此凶猛?” 直到应惊鸿起身,转过身子看向她,风裳被风一吹,酒意醒了些许,才知,自己方才惹出怎样的大祸。 是以,她一急,又许是往日里习惯了坑凤承天,朝着他便道:“陛下救我!” 她这一喊,应惊鸿的眸光只越发暗了。 唐康候在凤承天身后,淡淡摇头一笑。 凤承天却忽而回头看了唐康一眼,唐康笑意还挂在脸上,见此立刻吓得手中拂尘都摔到了地面。 他严肃了面孔,凤承天方才转回了头。 众人见凤承天并没理会应尚的意思,皆露出嘲讽之意。 凤承天却于此时朝风裳招招手:“过来。” 风裳本也没打算着凤承天会理她,如今见他朝她招手,风裳的心似被蚊蝇叮了一下,痒得她直想去挠。 她垂了头,正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三壮却乐呵着拔步便走。 帝王召唤,焉有不去之理? 但三壮才拔了一步,那步便再拔不动。 “救我,大人救我,救我!” 三壮的脚定在那里,眼中染上惊恐。 酒宴中啊地数人齐声尖叫,酒桌翻倒,杯壶相碰与脚步踢踏声在严府中响起。 甚而有人跑得急了,因着光线昏暗,噗通跳入了不远处的池子中,咕噜咕噜地呛着水。 风裳眯着眼扭过头,看了看,一满脸鲜血c鼠眼圆睁的瘦男子正仰头朝他们看着,而他的手正抓在三壮脚踝的位置。 男子眼神中满是生之希冀。 身后似是苏荷在喊:“三壮快将应尚背来,那处危险。” 苏荷喊完,便要求严华快快去找仆人将应尚救下。 三壮听得美人呼唤,心里勇气顿生,一踹那个突然出现的带血恐怖男人,拔腿就要往前跑。 风裳拍了拍三壮的肩,轻声道:“三壮,你且放我下来。” 三壮急奔的脚步一顿,语气有些不可置信:“应尚,你方才在说什么?” 风裳望了眼远方负手而立,无动于衷的应惊鸿,将话又重复一遍:“放我下来,你跑。” 三壮骂了声你有病,便继续跑。 但风裳是倔性子,用力在三壮肩上一拍,自己身体便朝后仰去,正好倒在男人一侧。 三壮亦朝前倒去,砰一声,在青石板上发出难以忽视的巨响。 风裳坐起身子,看向趴在地上的男子,他受伤不轻,早已失去了攻击性,对她根本不可能造成威胁。 她道:“我认识你,前几日你曾来西内苑,那时你跟在严大人身后,严大人与苏夫人当时在公主手下救了我。” 尽管夜色已渐漫入人间,将长安笼了,看不分明,但风裳离得近,确是看到了那男人眼中闪现的泪珠。 他蠕动唇角,喉结不停滚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因着疼痛,他始终说不出些什么。 风裳鼻子微酸,又道:“我知你与此次西内苑案件必定有关,其实我不是何善人,我不选择逃而选择来你这边,是有缘由的。因你,我才能救我心爱之人性命。你若说了你所有知道的真相,今日我虽救不得你命,但亦可为你沉冤昭雪,且拼尽全力护你家人安康。” 她微停了停,又问:“你可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7章 便叫小臣 男人血与泪交融,他拼命仰着头,睁着眼,努力呼吸着。 在听完风裳的问话后,他点点头,嘟起嘴想要发出什么声音。 但声音未出,他长长一呼气,眼中露出不甘,便那样断了气。 风裳擦擦眼,坐在那里,朝与她相对的方向而去。 那边站满人,严府还无人掌灯,她看不清他们是何模样。 如今的她没有第一眼去看应惊鸿,而是去寻另一个人。 凤承天。 可那群人中,除却应惊鸿茕茕独立,风姿绰约,她未看到凤承天。 只望到一袭宫装的伍妃,身后候了唐康。 她垂了眸,等着谁会来救救她时,衣领一紧,她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确实顽痴,还不愿人说,你这秉性混不得朝堂。” 一阵微风过,风裳阿嚏一声,道:“我冷。” 接着,夜色更浓,无人掌灯下,只能借着月光辨物。 月光下,众人只见有一长身玉立,形姿挺拔的男子将应尚抱到怀里,似为他披了衣物。 清清凉凉的初夏月色,那男子转了身,背对着众人走远,直至没入昏暗。 灯忽而亮了,是严府家仆带来了灯盏。 众人再看时,应将军不知已去往何方,伍妃与皇上c大太监唐康c太尉安常傅等俱已不见。 想来这些达官贵人离去都随意,不带知会他们一声。 无趣下,众人却又不敢走。 毕竟这太师常娄与御史大夫伍余元等高官还未退场,平乐公主也一身戾气立于月色中,眸子望向某一方向。 那一方向,严大人正执着自己妻子的手,轻轻在其手心呵气,为其取暖。 虽是初夏,但苏荷体寒,严华自是心疼。 严府总管见自家主子近几日神思恍惚,如今就连这般大宴都无心看管,只能自个儿硬着头皮上前安排。 他打着笑意,请众人入另一会客厅等候,厨房已在供食。 酒宴几是持续了一下午,想来宾客肚腹已空,用些点心亦是好的。 而另一厢,风裳在凤承天怀里,却是沉沉睡去。 不知是太累,又或许他的怀抱确然温暖,她睡得很熟。 凤承天驾轻就熟地去了间严府客房,一脚踹开。 未点灯火,他便在黑暗中将怀中人抱到了床上。 少顷,门边响起轻微脚步声。 凤承天未动,只坐在床侧,再之后,房中亮起灯火。 唐康将屋子中添了茶,门窗闭好,便又出了去。 屋中再次剩下凤承天与风裳二人。 凤承天坐在床侧,凝着睡中女子。 她眉眼很安静,不似宴会上醉言臣c骑马挑剑穗c又或大胆摔倒陌生男子边的好动顽劣,如今的她安静得可怜。 是呵,应风裳似乎被他骗的有些可怜。 他摸了摸她的脸,薄唇动了动,低声念了句:“贞贞。” 原是贞贞。 她倒会取名字。 为那个人取的名字。 凤承天起身前往铜盆边,打湿了布,又走到床边。 她的手上沾着泥土c杂草,以及她自己的呕吐物。 极是脏。 他垂眸认真为她擦拭着,她却忽然咂咂嘴,梦中似梦到了何好玩之事,嘟起嘴,便不动了。 良久,她低声恳求:“那贞贞便只亲一下可好?” 凤承天擦拭的手忽地愣住。 他拿着布巾,冷冷一笑,将布巾丢到了床侧,自床边站起。 风裳被布巾摔打床的声音吵醒了,她睁眼醒来。 看那男人背影,不必猜,也知道是谁。 “臣参见陛下。” “经你今日这般一闹,以后便是草民,不是臣。” 风裳听凤承天意思,似乎是要贬她的官?让她做庶民? 他这人确实多变得很。 但他这一番话,她才不准备信。 她可未曾忘,她如今这副悲惨境地是受谁所赐。 但面上她自是还需装作毕恭毕敬模样,毕竟这位可是一国君主。 也就只有应惊鸿那傻子才敢那般公然对抗。 她在床上动了动,发现自己并不能动。 挣扎半天,见那位都已自顾自坐到桌面饮了盏醒酒茶,她只好作罢。 靠在床榻,她惨兮兮道:“还望陛下原谅,臣实在因双腿所残,无法给陛下行礼。” “错了。” 风裳用力点头,神色诚恳:“嗯,臣知错。” 凤承天看着茶杯的眸子略朝她这边扫了扫,唇角勾起些嘲意,似她这话有些好笑。 他再道:“依旧错了。” 风裳不解,依旧惨兮兮道:“臣愚钝,还望陛下不吝赐教。” “你不过一北衙军,何有资格与朕称臣?要做臣子,那还得朝更高位爬。你这职位,不过只能自称卑职而已。” 风裳立诚恳认错:“陛下教训的是。”她歪歪头,又立刻补充:“卑职诚意恳求陛下,何以得高官?” 凤承天掠了眼女子胸襟,襟口被酒液浸润,依旧湿着,她脖颈处还留着些昆仑觞的红渍。 灯火微阑下,她着一身单衣,竟显妍丽。 风裳不曾懂得凤承天眼中之意,只紧紧凝着他,候他回答。 凤承天起身,负手看她,先回了句风马牛不及之话:“自称卑职倒不必,臣此称呼倒颇为适合你。” 风裳再次愣住。 凤承天未再理会风裳的不解,继续道:“可听过赐紫c赐绯一说?” 风裳接着愣了愣,点点头。 北凉朝制,三品以上官员官服为紫,五品以上官员着绯色。 所谓赐紫赐绯意思是官品不及三品或五品,而皇帝为示恩宠特许其着紫服或绯服,相应亦会赐其金鱼符袋或银鱼符袋。 不过这些一般也只是帝王为奖赏其功勋,着官服后以示荣宠。 实际上官权未有何提升。 风裳觉着不妥。 她一没功勋,二就算被赐,也还是没有何权力,最后很重要的一点是,她把她的北衙青铜鱼符让三壮抵到了酒楼,换了酒。 若被凤承天知道,她大概是真要由臣降为草民了。 但风裳忽而想起西内苑一事来,若顺着凤承天一事说下去,请求加入内斗立个功,赐个紫,也未为不可。 想及此,她一下子来了精神,仿若一直被困着的难题得了解,酒意都醒了大半。 风裳靠在床榻,向凤承天做了一拱手礼,请道:“陛下,今日忽现严府的那一带血男子实是调查西内苑内斗一事的仵作,卑臣那日曾见他跟于严大人身后。今日他遭横祸,想必与西内苑之事有关。” 凤承天眸微睐:“故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8章 我才适合! “故而请陛下允臣加入西内苑内斗一案,今日仵作濒死之际,只有臣一人在旁,他最后遗言也只有臣一人知晓。是以,若让臣加入公案调查,此案便又添一层胜算。” 风裳说完便抬头望向凤承天,只见他不知为何勾了勾唇角,接着立到屋中窗边。 风灌入屋里,将他明黄衣摆撩动,他朝着她摇摇头。 “你可将仵作临死言语告与严华,这案件依旧可进行下去。” 凤承天的拒绝让风裳的心着实受了一击,她暗暗腹诽,这混蛋皇帝既然不答应,又为何露出个迷死她不负责的笑意? 她捏紧了手下薄被,又道:“可严大人不适合这案件,我才适合!” 立在窗边的男人忽而笑起,喉间溢出的笑声低低沉沉,如管乐之声,低沉绵长。 他在嘲笑她! 风裳面色浮上红晕,一咬牙便道:“平乐公主即将嫁与严大人为妻,届时苏夫人为妾或者被休出严府,陛下,此事你先前未曾说于我!” 他止了笑声,问她:“朕凭何要说于你?” 风裳哽住,面色只越红,又急道:“不管你说不说于我,反正严华心系苏荷,此事一日不解决,严华就无法好好调查西内苑一事。那日你不隐瞒身份,而是着龙袍亲至北衙,可看出你对此案极为重视。若此案最后无法好好终了,势必成你一遗憾,而我可破此遗憾。” 他凝着她,微嘲:“应大人好生狂妄。” 风裳意识到对凤承天用语似乎有些不敬,但她着急下,便会口不择言,这是多年毛病,难改。 她看凤承天眸子里氲了怒气,似有转身离去之意,她急得连话都说不出。 若此刻她无法从凤承天这里求得西内苑调查权力,那事后再去求严华,便是无任何作用了。 凤承天既已知晓了她的意愿,之后便是无论她再求谁,她都再加不如这案件了。 她忽而有些看不懂这人,他说要她一日日变强,能在朝中立足,甚而有一日与应惊鸿匹肩。 可此刻,单是一件案,他都不愿予她。 顿时,屋中陷入死寂。 烛火因着燃烧时数长了,发出噼啪爆破声,越发衬得房间安静。 静下来的风裳忽而想到今日委屈,故人的侮辱c帝王的冷漠c朝中数人欺侮,自来长安所受数个委屈竟顷刻间便涌上脑海。 她其实又何必一直倔强着要这西内苑调查权呢? 应惊鸿于她早无了往年情意,他已变心,她又何故倔强坚持? 总说他无情,她不能无义。 可即便她无义了,于那个人来说不也无关痛痒么? 他直上青天,香车宝马,美人红袖,早便是厌恶了她。 她实上是应离开长安,绕过凤承天的眼目,默默离开长安。 应惊鸿在朝中拼斗数载,若没些自保能力,又怎可能今日有底气那样对峙凤承天? 她这等微末,无资格为他操心。 待她想抬起头,告诉凤承天他既不允那便不必了。 一抬头,眼泪顷刻洒落。 再停不下。 原是早已泪满襟。 那衣襟上,泪渍与故人所赠酒相交融,赤与黑,浊污不堪。 满眼灯火泪珠朦胧中,她的额上一疼,似是被什么重重一砸。 这该死的凤承天! 她狠狠一拭眼泪,去看那是何物,却是她白日里抵押至酒楼的青铜鱼符。 “应尚,就你此番哭啼模样,何来资本要朕赐你西内苑内斗之权?你以为即便承了此案,你便真能调查出真相,救应惊鸿于水火?” 乍听应惊鸿,风裳猛地抬头,那人却猛一撩衣袖,出了屋子。 门砰地被重闭,风裳没有反应得及时。 但她又隐隐意识到什么。 凤承天知道她拼死拼活想要接下这一案是为了应惊鸿? 那日她装睡听他与唐康谈话一事他是全知晓? 是以那三层被子也是他故意加给她的? 她! 她能怎么办呢? 君是她的君,她无可奈何。 且凤承天那一番话是怎般意思?是说即使她用这一案子为应惊鸿洗了白,凤承天依旧会以其他法子去对付应惊鸿么? 今日酒宴,二人暗流奔涌,明面上亦有剑拔弩张之势。 风裳感到头疼。 正自伤神之际,门被谁砰地撞开,一阵似巨风的粗壮之物快速闯进。 风裳眼皮都不抬一下,这动静她能猜到是谁。 “尚,看我给你找来了什么!” 风裳眼皮懒懒抬了一下,只见三壮推着一带了轮子的木椅朝她而来。 他告诉她,此物叫轮椅,椅子上置了滚轮,可以让她推着走,无人照顾时亦可随意移动。 他说是唐康命宫人造的。 风裳没有回应。 三壮见她情绪低下,他的些许郁闷也被勾连起,一屁股坐到凤承天先前坐的位置,二人俱未发一言。 窗户外低低传来女子哭泣声,似还有男子急急告慰声,接着那声音慢慢淡下,那二人似是走远。 三壮腾地从梨花木凳上坐起,把风裳抱起放到轮椅上就朝外推去。 风裳还未问要去哪里,三壮便急着解释:“且带你出去散散心罢。” 风裳低嗯了一声,没再回答。 晚间严府落英满地,白柳横坡,桥横溪,就着月光,宛然神仙洞府。 风裳抬首而望,墨蓝天空,月牙横亘,点点星子,似谁曾经眸中光晕。 三壮推着她,走了条隐僻昏暗之路,时有鹅卵石铺地,轮椅滚动其上,有些抖意。 那女子哭意与男人告慰声越来越近了。 月下水榭旁,置着石桌石凳,桌凳旁,立着一对璧人。 女子倚在男人怀里,男子手垂于两侧,并未回抱她,只低声耳语着什么。 风裳手里的青铜鱼符猛地落地。 三壮掉转轮椅就要离开。 但已是迟了。 前方一软剑横来,立到了二人前方。 那软剑泛出冷冷寒光,比月色更冷。 风裳要三壮再将轮椅掉转回去,接着要他待在原地莫动,而她则自己推动轮椅向前方男女而去。 她没有什么好躲的。 轮椅推至石桌旁,她停下,慢慢仰起下巴,笑起:“贞贞,别来无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29章 不见卿卿 女子疑惑,看向身侧应惊鸿,问:“将军,贞贞果是你幼时名?” 风裳笑:“姑娘莫不成以为酒宴之上我当真敢欺侮应大将军不成?” 女子对于风裳的微讽倒并未恼,只道:“这倒不敢,只是妾身陪将军三载,从未听闻将军竟有此名,故而今日自是惊讶。” 三载 风裳心里猛地一疼,出口的话便更含了攻击意味:“自然,毕竟将军姬妾众多,又怎可能见一妾便告知一声其名唤贞贞?岂不笑哉?” 女子一愣,风裳看到她眼中现出尴尬神色,不禁意朝应惊鸿身边靠了靠。 应惊鸿拉了女子的手,轻轻一握,以示安慰。 但风裳奇怪的是,他竟未回讽她几句。 只是对那女子轻声道:“柔然,你先回府。” 说完他放开了她的手,眸子便睨向了风裳。 柔然又去抓他的手,急问:“今日妾身为将军留灯,将军可会去?” 风裳手紧捏轮椅扶手,只听应惊鸿对柔然淡淡嗯了声。 柔然这才离去。 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风裳看着许久前她还可以赖在怀里肆意玩闹的男人,此刻离他那么近,她却无法抱抱他。 他坐到一侧的石凳上,与她四目相对。 良久无言。 好像岁月静止那么多年,她与他都还是少时模样。 “来至京华,性子怎还未改?” 风裳听此,鼻子顿酸,苦笑:“你曾言,我这性子于你面前,无需改。” 他垂了眸,右手食指与中指于石桌上敲打,与她一般习惯。 他道:“还是改了罢,若我不在前,柔然便绝非此番模样,你今日性命便已全失。” 风裳对于性命不性命之事其实已不在乎,如今再见他,心胸里便全是思念。 攒了数年的思念令她在初见他,再见他时,都想一迸而出,冲上前,冲入他怀里。 可如今,她就只想问:“你与你府中姬妾可是都睡过了?” 男人两指敲打桌面的动作戛然而止。 风裳看到他剑眉终是皱起,仿若带了厌恶。 她对于这问题虽提得鲁莽,但实际上确实好奇。 她一直以为,她会是他唯一的妻。 一直的,直到现在,直到此刻在他面前。 只要他回一声,她们不过都是红颜知己,未曾发生男女之事,她就还欢欢喜喜。 可他没有回答她。 只是再次凝向她,告诉她:“你离开长安,我送你走,不必担忧凤承天阻拦。” 风裳推了推轮椅,离应惊鸿更近了些,手攥上他的一只衣袖,殷切问他:“那你可随我回扬州?爹爹与叔伯他们” 她想告诉他,柳镇玩伴c邻里以及那位时常被他们欺负的老春官都托她带了口信,他们都盼他荣归故里。 那位老春官已是极老了,再不回去,他可能便也等不到应惊鸿了。 可是他忽而打断了她:“不回去,不会再回去,我走时,已告诉过爹爹叔伯,以后只会留于长安或凉州。” 风裳攥着他衣袖的手一抖,颤声道:“可是你未曾告诉我!你走时,说,等你归来,那女儿红便让爹爹取出,到时,全柳镇都要到来祝祷你我婚礼。” 他将被她拉褶的衣袖收回,轻蹙眉:“那女儿红即使我不回去,叔伯亦可将它取出。” 风裳鼻子突地一酸,泪水猛然滚落,声音几已断掉,但她却是怔怔笑起:“应惊鸿,应惊鸿,应惊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要我嫁与他人是么?” 他没有看她,只是中指与食指依旧轻轻敲打着,一下一下都敲在她的心里。 ——贞贞,贞贞,你为何总爱敲打石桌? ——不见卿卿,思及卿卿,无可抒怀,敲打石桌以唤卿卿。 曾经有一惊华少年,眉宇两目笑,听着她唤他女姓,虽恼,却依旧耐心告诉她,思念一个人时啊,敲打石桌以唤她。 那末,那个人,便定然会出现于面前。 曾有人试过么?风裳试过,她来长安数个月,常敲石桌,他终于是出现了。 然后告诉她,那女儿红亦可由他人亲启。 风裳本想着,此刻她合该是大哭一场,以祭奠自己死去的韶华。 但在凤承天面前哭得肆意的她,在应惊鸿面前却只想笑。 笑自己蠢,他功成名就后仍未归乡,不已说明他心意? 笑自己不自量力,就在方才她还拼尽全力向凤承天求得西内苑调查权。 他已在功名中稳了余生,可她不爱功名权力,所以,以后的路,她便真是不能陪他了。 但她总又存着执念,他可否是有难言之隐? 如无数个世情说所写,才子离去,必是有无可奈何之由。 她低低笑着,应惊鸿却似乎有些不耐,他从石凳上起身,重复道:“何时离去?你定个日期。你若想游玩,我可派人带你在长安各坊游玩。玩后,便回扬州。” “我若不离开呢?” 他眉越发紧皱,质问她:“你要留在凤承天身边?” 风裳对于凤承天到此刻,实际仍存有抵触情绪,对于是否留在凤承天那边,她根本不确定。 但此时应惊鸿逼着她,她又想到那日东市街头,执壶姐一事亦是面前这人所陷害,一时之间,倔强情绪便上了来。 是以,她重重点头,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坚定答:“是!他乃北凉君主,是我的君王,我该护他稳定这江山!” 应惊鸿没有像凤承天那样爱嘲笑她,只是冷笑:“护着他?应风裳,你何来资格说你能护着他?今日之事,你便全然没看出,他是怎样一人?” “怎样一人?我不知他是怎样一人!我只知他登基不过几载,便被你c被大长公主欺压,才华满是,却不得施展。群臣宴上,你亦不给他留些颜面。应惊鸿,这五年究竟改变了你什么?你可还记得,他是君,你是臣!” 面前男人终于笑了,是为她的愚蠢而笑。 “今日之宴,我欺压他?应风裳,你为何不反过来想想,是他来利用我,以达成愚弄众臣目的,告诉众臣,他实际只是个懦弱皇帝。好韬光养晦,日后将一切失去的重新夺回。” “应风裳,凤承天他非池中物。你只观如今凤心云伍余元等于他面前威风八面,似已无了他生存之地。但这样的人才最可怕。终有一日,那些人会被他狠狠踩在脚下。你留在他身边,可曾想过日后所要走的路是怎样一条凶险之路。到那时,有人会护着你么!” 可是,你不会护着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0章 给他留着 风裳想问问眼前这人,可终究是静默了言语。 不知何时开始,每当有人在她面前谈及宫廷权谋,她总要忆及凤承天说她冲动易怒,行事无头脑。 其实,不是那样。 应惊鸿所说的,她都有想到。 只是,她自动规避了。 她怕,她有一日也变得像伍余元那样目中无人,变得如崔扬那般老奸巨猾。 甚而,变得与应惊鸿一样,薄情寡义,令她害怕。 应惊鸿曾告诉她,不要变,她不应该变。 可是,她好像在不知不觉改变 今日应惊鸿所说,她全部都想到了。 知道凤承天在宴会上不过是故意示弱,以造假象。 知道伍余元故意要伍妃前来,不过是想要伍妃通知凤承天亦前来,好叫众臣一看如今皇帝之弱,更加坚定决心站在他们拥长公主一派。 其实,她所知道的这些,在这场宴会里,只是皮毛。 权谋之事,她还未全部参透。 这之中,各人的心思,各人的目的,她根本不清楚。 但风裳渐渐意识到,她也在一步步走向可怕。 应惊鸿见面前女子沉默良久,垂着眸不看他。 便又一次道:“是以,你走还是不走?” 风裳依旧沉默。 他便也一直等着她回答。 终于,她抬起头,郑重问他:“方才那女子你你所爱之人么?” 他薄唇抿起,在沉思,良久,他点点头。 风裳手紧扣在轮椅扶手上,刚制好的木质轮椅还留着为磨平的刺,扎到她手里,有些疼。 她看向他,低声道:“惊鸿,能抱抱我么?” 应惊鸿负手立于月夜中,没有给予她回应,只是凝眸越过她的肩膀朝后看去。 风裳忽地想起,身后三壮还在候着她。 那她与他的对话,三壮都听到了么? 风裳回过头,想去看看三壮。 却见三壮根本未朝他们这边看来,而是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藏于假山后,朝前面看着什么。 风裳不知何故,能感受到三壮此时十分伤心。 许是因着她也满是感伤,便也能感受到三壮的相似心绪。 但三壮又是何故难过? 风裳又听到了那低低的哭泣声。 这声音,似是苏荷 原来方才在屋中所听到的,并不是柔然和应惊鸿的声音。 而是苏荷与严华。 “此事为何不曾说与我?” 苏荷低低哭着,朝严华质问。 “此事说与你的结局便是此刻的结果,若你知了,又能如何?” 苏荷看着面前夫婿,紧锁眉头,忽地却是哭不出了。 她嫁他实已七八载,原以为她算寻得一可托付终生的良人。 但谁知五年前,长安那场泼茶赌诗宴,却让当朝最受宠的平乐公主对他一见倾心。 自此念念不忘。 她不怕他平凡,却怕他不凡。 她以往总爱和他说,陛下其实可怜,不说朝中权斗,便只言他今生红颜。 身处权力巅峰,能得知己几人? 妻妾成群,可真正的c陛下心中所承认的妻子又可有一人? 她当时告诉面前这人,他们真真是幸哉,未生于帝王家,可以相爱一生无人扰。 谁知,她错了。 未生于帝王家,却遇上了帝王家的人。 一遇皇朝误终生。 苏荷其实知道自己,早便该离开。 她垂了头,头磕到严华怀里,一动不动,与他僵持。 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眼中落出泪,她拼命眨,却是越眨越多。 “三郎,告诉我,告诉我,我该如何?以后她会安于你枕侧,会为你生儿育女,会听你谈诗,会与你赌书泼茶。那我呢?那我呢?” 严华忍不住心中悲苦,将她抱到怀里。 “我不会碰她,即使娶了她,允了她正妻之位,你依旧是我妻,唯一的妻。” 风裳捂住耳朵,不愿再听下去。 而三壮却兀自听得入神,他高大健壮的背影甚至带些微颤。 恍惚了整日的风裳也终于意识到,三壮今日c以后,怕是都难找娘子了。 认定了一个人,还会再去找另一人为伴么? 可认定的那个人,如果也过的很不好呢? 风裳收回神思,眼中再掩不住悲伤,她望向应惊鸿,眼眶红红:“这五年,安睡你枕侧的人非我,为你生儿育女者非我,以后,北凉江山万里,势必有你功劳一份,可陪你踏山河的人也再非我。你既已下了决心,那今日我们便诀别。你” 风裳终是哽咽至发不出一个完整声调,只能断断续续问他:“贞贞你你可有可有何想要之物我我全送送你” 他的手背于身后,她仰着头,哭着问他。 他就只是微蹙眉,神情漠极了。 经年之后,风裳依旧记得,那时那个人,背后是长安月光,将他笼着,好若已飞入云霄,她拼命仰头看呀看,寻啊寻。 但他只是漠漠地,退出了她十九年的生命。 后来,他们经历了许多,他们好像一直携手并进,又好像越离越远。 因为,她陪在身边的人,再不是他。 她成了另一个人心中的妻,唯一的妻。 亦或许,她也曾是她心爱竹马心中的妻。 风裳将自己的青铜鱼符拿出,放到他手里。 他的令牌在她手里,她便也回送他一个礼物。 那剑穗被她吐脏了,她也该赔他。 至于这鱼符,他收下后是丢是送人还是抵去换酒,都与她应风裳无关了。 扬州柳镇少年,于今夜月色溶溶中彻底消彻。 像许久前长安永和坊烧着的大火。 她掉了轮椅,唤了三壮,道了离开罢。 自此,便真是离开了。 应惊鸿手中紧捏着那青铜鱼符,负在背后的手紧握成一个拳头。 可他还是抑制住了去把那仅着一身单衣的萧瑟背影拽回来拥到怀里的冲动。 那女儿红,能给他留着么? “将军,果真不去追么?有些人,离开了,便再不回来了。” 一声柔和女音自背后传来,接着应惊鸿的肩上搭了一女子的白皙柔荑。 正是方才离去的柔然。 柔然从缚着腰带的地方取出一丝帕,打开丝帕,是还湿着的的剑穗。 那剑穗已被洗净,安静躺在手帕里。 丝质绣帕精美,剑穗却看得出手艺极差。 应惊鸿将手帕接过,连带着青铜鱼符放到手帕中,仔细叠好,装到怀里。 柔然看着面前男人谨慎模样,鼻子又见了酸。 “凉州一战,你救我逃出战场。那时,你手执数百斤重的长戟,数人围攻,你却轻而易举破敌,杀人流血,毫不手软。那时,我以为你是勇猛将军。” “后来,你巧用智谋,突袭夜郎,破敌数十万,我以为你沉稳睿智,是个将相之才。如今,你这般对待一女子送你之礼,原来,将军,也可以是一个温柔郎君。” 可为什么,这样的如意郎君,却不能爱她? 应惊鸿睨了她一眼,只道:“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1章 绝无可能! 柔然笑,眼中却有泪:“那将军今晚会去找柔然么?妾身为将军留灯。” 应惊鸿沉了半晌:“嗯。” 柔然终是擦了眼泪,微微一福,离开。 柔然方走,假山水榭之后,便又绕出一个人影。 应惊鸿依旧坐在石凳上,手指捻着方才女子攥过的衣袖处,待身后人走近,他方道:“太尉还是说正事罢。” “也无何正事,只是听闻今日将军收了三名市井之徒入了应家军。” 应惊鸿嗯了声。 “听闻那三位市井之徒跪于应府之前,言在西市对将军有冒犯之意,幸得将军亲信指点,才敢去应府门前请罪。” 应惊鸿依旧嗯了声。 安常傅自讨没趣,只好也坐到了应惊鸿对面的石凳上。 应惊鸿终是放开袖口,看向安常傅,问:“凤承天如今可是去了严府会客厅?” 安常傅答:“正是。” 应惊鸿沉了眸,冷笑:“凤承天果是不容觑,这也是为何凤心云在扶他上位后又生了悔意。他这人,太不容易控制,而凤心云原本却只是想要扶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安常傅点点头,眼中也渐染上深意。 “这位陛下确是位栋梁,只是今日将军也是过于大意了。您既知陛下要你拿出剑穗实是为了测你对应尚公子的态度,又何故还要公然反抗?毕竟如今将军属于中立派。” 应惊鸿起身,背过身子,面向身后弓月。 “安大人说,凤承天可已知她身份?” 安常傅沉思半晌,摇摇头。忽而想到应惊鸿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摇头,于是答:“这倒是不知。若陛下知了应尚身份,应是不会留于她在身边罢?毕竟陛下如今一心栽培应尚,若有朝一日被揭女身,那便是功亏一篑。” 应惊鸿摇摇头:“凤承天想要的或许并非是她得大权,而是我手中的兵权。” 安常傅听此,一惊,问:“将军是说陛下想要用应尚来做威胁?” 应惊鸿点点头,答:“凤承天如今手中无何兵权,北衙是他可以倚靠的为数不多的军队。早在回长安前,府中已有人传信至凉州归京路上于我,府中有叫应风裳女子去找,那时我便知,凤承天就在她身边。” 安常傅一凛,问:“那为何当时不将应姐送回扬州?” 应惊鸿道:“那时我还不明凤承天究竟是何意,他的目的究竟是白逍还是她。且以她的性子,不亲眼见到我,即使被人送回去了,依旧会再来一次。” 安常傅听他口中带了低沉的声调,不禁越发默了。 他终还是问:“可让应姐留在你身边不也” 应惊鸿打断了他的话:“老师应知这绝不可能。” 安常傅在被应惊鸿打断后,才反应过来,的确不可能。 应风裳不能留在应惊鸿身边。 他怎么就忘了。 他想,许是他察觉到了就连应惊鸿自己都未知的不舍。 他那么不舍那个女子。 可是,如今放那女子离开了,以后还有可能再将她接回身边么? 安常傅出神中,应惊鸿忽地转身朝他一拜:“今日酒宴律令,多谢老师。” ——— 风裳仅着了单衣,在夜里行着,有些冷。 况三壮这厮又是个不走心的主,一路上尽把她往坎坷不平的路上推。 轮椅上又无何软垫,她的屁股着实受了不少苦。 走着走着,风裳忽地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回方才那间屋子了,而是去找凤承天。 她不知道找他要做什么,只是想见见他。 许是他总给她打击又总给她带来希望之故,她便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心绪低沉了,便想着要见见他。 只是,那人去了哪里呢? 应该还未离开严府吧? 她正想问问身后三壮,唐康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唐康似乎是正好路过,瞧见了她,便朝她走来。 “应大人怎会出了屋来?这只着一身单衣,心受了风寒。奴才恰带了这织锦披风要去送与严大人,不若您先穿了,我再去给严大人拿一件。” 风裳还来不及拒绝,唐康就把那件虽轻薄但却极保暖的织锦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风裳正想问,你一皇帝的总管,什么时候改了职位给严大人服务了? 还没问,唐康已掉转身子走远了。 走得还挺快。 又是一阵夜风拂过,将披风上的榅桲熏香送至风裳鼻间,风裳打了个喷嚏后想,这香真好闻,改日得朝严华讨些。 也是这一喷嚏让她想到,她得问问唐康,凤承天在哪里。 “喂,唐总管,你可知陛下此时在哪里?” 走远的唐康远远回应:“陛下此时正在严府会客厅呢,应大人若想过去,可以过去。” 是以,风裳被三壮又一路颠簸地推至了严府会客厅。 会客厅中传来一阵美食香味,风裳肚子忽地饿了。 看来凤承天正与自家臣子吃着美食,会享受啊会享受。 她正欲三壮将她推进大厅里,却听到厅中传来激烈的吵声。 “陛下,应尚不过北衙一名不见经传之鼠辈,怎能有资格调查此次西内苑案件?” “是啊,陛下,案件之事本就应交于刑部亦或大理寺来办理,本来就是严大人在着手,又何故要还给应尚来做?他不过是一守皇城的厮,根本无任何断案头脑来足以破得此悬案!” “陛下,臣不服!您若定要应尚加入此案,不若便将臣革职吧!” “臣亦然!” “请陛下将臣革职!” 接下来皆是此等附和之言,以及下跪叩首的声音。 风裳坐在轮椅上,听着里面激烈反对凤承天的声音,始终未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就连身后的三壮都心问了她一句:“尚,可进去?” 风裳捏紧轮椅扶手,倾耳去听那众多反对之声中可有一两声支持之声。 即使没有,可有一两句为凤承天说话的声音? 又或者,凤承天他自己呢? 他今日就算是要故意显弱给众臣看,可此刻,他总该说些什么。 即使他是真听了那些臣子的话,不同意她调查西内苑,那也是他发话了。 总比现在静默的好。 可他仍旧没有说什么。 风裳不知为什么,她很心疼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2章 逆着风啊 不论别人怎么说,不论应惊鸿说他如何心机沉重,他是否为池中物,又或者他是否在利用她。 她觉得,此刻的他在逆着风c为她的愿望而做着努力。 她说,他想去调查此次西内苑案件,他当着她的面拒绝了,说以她这般哭啼模样,有什么资格去调查。 可反过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为她承受着屈辱,承受着众人给予他的压力,都想要赐她一次成长的机会。 可她方才却还因着应惊鸿生了放弃之意。 好像到了现在,她依旧想要接手这个案子,却不再只是因为应惊鸿。 而是因为,她想护着这个君王,这位她坚信着c可以为北凉带来安乐平和的君王。 他是她的君啊,她怎能不为他开路护航? 正如他所言,她得变强。 那末,就一步一步走吧,即使,连开头,都这么艰难。 “三壮,我们进去吧,我有没有能力,他们见识过才知道。” 三壮呼喝着道了声好,将她推入了会客厅中。 会客厅中,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食,散发着扑鼻诱人的香味。 灯火辉映,胡姬在侧,一众臣子跪在厅中央,而凤承天满目冰冷地坐在大厅上首。 伍妃依旧陪着他。 真是位佳人。 伍妃似也在轻轻劝说着,陛下不若就再另寻他人,又为何非应尚不可呢? 风裳微仰起头,吸吸鼻子。 又为何,非那人不可呢? “陛下,臣认为,西内苑案件非我不可!” 众臣本未注意到默默进入会客厅的风裳,如今她大声一吼,算是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这话一出,立即引来嘲讽:“哟,这位大人好大口气,你何来胆量说非你不可?” 此话一出,立即哄堂大笑。 凤承天的眸光却轻轻碰向她,风裳心下顿觉受到鼓舞。 她暗捏紧了拳,眸光淡淡掠向那出言讽她的官员,笑答:“哦?应尚没胆量,那大人便有胆量了么?” 那官员一哽,愣了半晌,为不失颜面,又结巴答道:“应尚儿,你休得猖狂!我并未如你般不自量力,明知自己不可为,却还要为之,此乃愚夫!” 风裳听此讥言,并未急着回答,只冷笑一声,自己推动轮椅的木轮,朝不远处的梨花木桌走去。 桌上置着美食佳肴,以及各色琼浆酒液。 她拿起杯青花瓷酒盏,瞧顾几眼,接着便朝那官员所在的位置砸去。 顿时,寂静的会客厅中响起酒壶碎裂的砰然之声,以及一众人倒抽气的惊讶感叹。 风裳拍拍手,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 “大人既言我猖狂,我若不狂一狂,确然有负大人称赞。于应尚看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愚,而乃勇义之举。若这世间人都自认己能力不足,都自觉己懦弱无能,那前方之路又该留给谁人开辟?世间英雄不过几人,而所谓英雄,便尽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确然为之者!如何?大人如今还言应尚此人没有胆量么?” 会客厅内倒是一时间默了声息,风裳心地避开众人顾瞧,朝凤承天的方向看了看。 而他却并未在看她,只冷冷盯着被她摔碎的青瓷碎片上。 风裳心里微凛,想来今日是既得罪了百官,还得罪了这位皇帝。 她确实是猖狂过头了,竟然敢在皇帝面前摔东西。 她无奈之际,只听伍余元冷笑:“应尚大人的确猖狂,在陛下面前竟也不知收敛,我想,这已不是勇义,乃是匹夫之勇,不足为取。” 风裳并未着急,只是淡淡迎上伍余元嘲讽的目光,继续笑:“既伍大人言应尚为匹夫之勇,那人还想请教伍大人,可否告予人方才那突然出现的死者所系何人?他身上又有何伤口特征?他为何出现于严府?又因何而死?为何出现时又大喊救救他,但他身后实际上并未跟着任何一个凶徒?还请伍大人不吝赐教。” 伍余元面上瞬间一红,哑了声音。 有些初入朝廷,对于政局还不甚清楚,甚至不知这位伍大人朝中官位的年青官员打趣道:“还请伍大人不吝赐教。” 话落,众人中响起轻微笑意。 伍余元脸上挂不住,升起薄怒,回头瞪了众人一眼。 风裳虽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亦兀自笑得开心,恰是这时,她似收到谁的一瞥。 风裳顺着那方向看去,却见那是崔扬所在的方向。 她看过时,他已收回视线。 崔扬按理说是大长公主那边的人,在伍余元被嘲之际应该出言相助,如今却为何默了声? 难道他和她一样都觉着伍余元这位队友才是匹夫之勇,无何头脑? 但事实,又或许不是这样。 风裳想不通,她现在很想上前去问问凤承天。 但如今形势艰难,她得先把面前的事解决才行。 伍余元憋了半天,愣是还没憋出一个答案来,只能在那里吹鼻子瞪眼。 若当那仵作出现时,还在白天,且伍余元没有因惜命而跑最快,他便能认出那是白日里他才见过的西内苑仵作。 但如今就偏是他栽了。 风裳咳了声,正要发言,感觉到似乎又有一道目光朝她看来,她瞥回去,发现似乎是伍妃。 伍妃没有如崔扬一样收回目光,而是与她对视,并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风裳有些慌。 她现在对付的可是伍妃的父亲,伍妃这一笑能让她不慌么? 风裳急急收回目光,朝众人道:“方才那男子实为进行此次西内苑内斗案的仵作,他身上身中数刀,刀刀致命。而他为何出现于严府,又为何身后无人却大喊救命,我此时并不知。” 会客厅中听风裳说她也并不知,又响起低低的笑声。 风裳并不在意,又道:“故而这便是我们需要调查的地方,大家都知,此次西内苑案件陛下极为重视,偏生负责尸检的仵作又死在了陛下面前,可知背后定有人挑衅。先前有大人说应尚有何胆量接下此案,偏偏仵作死时只有应尚在他身边,听他说完了最后遗言!” 风裳说完,全场静寂,就连伍余元亦闭了嘴,只有八字胡被风裳的言语气的一抖一抖。 风裳看着伍余元的八字胡与常娄的山羊胡,莫名觉着这二位不同派别的大人物还挺有喜感。 会客厅静了良久,就在风裳以为应无人反对,准备向凤承天再次请命时,中又有人插了一句话道:“若应尚你接了此案,那严华大人又置于何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3章 莫要后悔 严华 风裳内心腹诽,你家严华大人正沉浸于爱恨情仇中不可自拔呢。 她正思度如何回话时,严华正好步入了会客厅,走到众人中间,朝上首的凤承天恭敬行了一大礼。 继而道:“陛下恕罪,臣最近实在颇多困扰之事,还烦请准假数日,此次西内苑事件便交于应大人,微臣十分放心。” 严华说完瞥了一瞥跟在身后的凤蝶儿,凤蝶儿似如梦初醒般立即附和地点点头:“是是是,严华哥哥说的极是!还有人有何反对之言吗?” 凤蝶儿一手拉着严华的手,一边扭转身子朝厅中众人扫视了一遍。 风裳看着崔扬无奈地摇摇头,伍余元一副敢怒不敢言模样,风裳就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成了。 只是,她又看了眼凤蝶儿藏在严华袖中的一只手,心里暗猜,严华这是出卖了自己的色相? 风裳看到严华朝她递来一个目光,她知时机已到,便坐于轮椅上,朝着凤承天打了一揖,道:“还请陛下赐臣此次调查西内苑职权。” 凤承天自座上起身,负手而立凝着她,风裳亦抬头与他对望。 又偏生此时,会客厅中再来一人 他亦走到凤承天面前,不卑不亢行了礼,不卑不亢地反驳了她的请求:“陛下,微臣认为应尚难当此职。” 风裳坐在轮椅上的身子一抖,身边那个人身姿高大,又是站着,她感到自己顿时呼吸不畅。 他是铁了心要将她赶出长安么? 应惊鸿! 会客厅中不过一刻时间,局面已是转了又转。 风裳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可能拿下西内苑调查之职,拼尽全力,便好。 剩下的,她亦无能为力。 在场又陷入寂静,应惊鸿此时在北凉朝中地位实际已极高,他提出了不同意,便如平地掷了一声雷。 无人敢将那雷拾起。 “陛下,微臣认为应尚可以担任此职。” “陛下,微臣同意崔扬大人的看法。” 风裳心下一凛,这第二位替她说话的人是太师常娄,她不惊奇,可第一个替她说话的崔扬,她却是狠狠一惊。 要知道,崔扬可是凤心云一边的,怎会替她说话? 她立刻朝崔扬那边看去,崔扬却是在望着凤承天。 反而她在收回视线中,随意一瞥,竟撞进了应惊鸿眼中。 他眼中含着警告意味,明显地要她识相一点立刻退出此次案件。 风裳被那眼神一激,心中顿觉分外疼痛! 丫的仗着老子喜欢你是吧! 她随即再朝凤承天打了一个揖,便道:“陛下,应将军随意利用职权否定一人,实乃不可取之举。少年强,则国强。陛下,请给应尚此次机会。” 说完,她便狠狠瞪了应惊鸿一眼。 应惊鸿没有看她,只是薄唇微动,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凤承天却抬手一拂,当场下了圣旨:“自此,西内苑案件不准再有人议论,朕已有结论,再有异议者,该罢官者罢官,该斩首者么”他环视一圈,面上已有了帝王威严,“该斩首者,在严府直接斩首!” 当中不知是不是有人真脑子受了刺激;又或许真心未参透帝王本意,真个以为这位皇帝便是个懦弱君主;再或者还是他想巴结应惊鸿。 总之众人中便是有位青衫官员嘀咕道:“陛下还未听应将军分析为何应尚不可担当此职的言论,便直接下了旨,若臣亦请旨要加入西内苑案件,是否也会如应尚这般轻而易举呢?” 此言一出,风裳心中为此人默哀一刻钟。 果然,凤承天朝一边不知何时到的唐康递了神色,唐康收到,板正面孔,点点头。 他出了门,不过顷刻,数个禁军便涌入了会客厅,将那官员提了出去。 再少顷,风裳听到了刀剑出鞘,以及鲜血喷溅之声。 帝王立于上首,未发一言,人命却已结。 门外又响起禁军整齐的脚步声,最后再安静下来时,众人只听上首凤承天轻声问了句:“众位爱卿还有疑问?” 自然,无人敢反驳。 或许依旧有人心里认为今日这位年轻帝王之所以在酒宴最后大开杀戒,不过是强逞威风,拉回一丝酒宴上丢到的面子,其实他依旧不堪一击。 又或许果真有人认识到了这位帝王实则与众不同,平静无波下实是暗流涌动,总有一日会抓住最佳时机,用狂潮吞并一切! 但这些,无人可最终知晓。 他们只知应尚得了这案子的调查权,若成功,此后虽不能说平步青云,但亦是官途顺遂。 皇帝对他的重视,众人都看出了。 但若不成功 “应尚。” 凤承天忽然叫了声风裳的名字。 风裳立即答:“臣在。” “此次你虽得西内苑调查权,但朕亦知,朝中不服者大有人在。为服众心,你便在此立个军令状,以服众心。” 风裳愣住:“军军令状?” 那不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么?她若调查不出,那估计就军法处置。 最终结局,大概就是死人一个了。 凤承天就爱变着法子整她。 风裳最终还是众人面下立了军令状,酒宴才匆匆散了。 应惊鸿走时,故意经过她身边,对她说了一句话。 “来日莫后悔。” ——— 酒宴散尽,有人归了自己府邸,却有人绕道而行,去了另一处。 到达时,同行之人相视一眼,共望向那高高牌匾:公主府。 而那两位同行之人,正是崔扬与伍余元。 门边守夜家仆见是二人,立即开了门,将二人请进去。 公主府内,虽已深夜,依旧灯火交映。 转身相望,处处亭台楼阁,欢声笑语。 少年少女,相谈甚欢,亭台楼阁,月明灯彩,人气香烟。 乃是锦绣丛中,繁华世界。 崔扬与伍余元在仆人带领下,转了几个弯后,登了台阶。 阶上,搭着高高的戏台。 戏台下,凤心云正坐着吃茶。 戏台上,只有一青衣在唱着独角戏,夜幕,却依旧不散场。 咿咿呀呀,音调凄凉哀怨。 崔扬与伍余元上前分别打了一揖,之后,坐到了凤心云下首。 方落座,凤心云便问:“如何?” 伍余元瞥了眼崔扬,抢先答:“禀公主,那应尚果真是承了此次西内苑案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4章 哭到窒息 凤心云嘴角勾起丝嘲意,用茶盏刮了刮杯中茶叶。 崔扬这才慢悠悠答:“幸今日平乐公主出府便遇到了严华,家仆又回府通报。伍大人亦派了人传信于您,应尚就在严府中,这才好设了今日之局,让应尚当众承了这案子。” 凤心云冷哼一声:“皇帝想利用这次案件让应尚立功,那本宫便号众官员去给他做个见证,应尚若此次破不了这案子,那便是真正的废了,且他皇帝的面子更是没处放!” 伍余元立即又答:“正是,鼓动众官员同时前往严府,才能逼着凤承天让应尚立下军令状。凤承天知道,若不立军令状,官员当中必定会有不服者四处造谣,对他形势极为不利。且今日应惊鸿前往严府,真乃老天相助,那些想巴结应惊鸿之人更是都纷纷去了严府,充当应尚立军令状的见证。” 崔扬点头:“只是这应惊鸿似乎与应尚是旧识,但又似乎是敌人,在酒宴中处处为难于他。最后竟又当众反驳应尚承西内苑案件一事,若我与常娄不曾出言,此仗势必难赢。” 伍余元听此,脸上露了急色,道:“崔大人若不说,我都差些忘了此事,本你我商量着,只由我一人来反对应尚,你始终不必发言,以此混淆凤承天的视听,让他猜不透我们真正的想法。最后关头,你这一出口,不是暴露了我们的目的么?” 凤心云的眉头轻蹙了蹙。 崔扬亦染了担忧之色。 最初知道凤承天着龙袍亲临西内苑时,他们便都知,此次案件,凤承天定有所目的。 他们便也相应谋划了一番,本是要伍余元先去严府,并通知伍妃,伍妃必定会通知凤承天。 到时,凤承天即使知道这是一场局,他也一定得赴宴。 应尚初入朝局,必定什么都不懂,若凤承天不去,整个酒宴势必是由伍余元或崔扬等大长公主派掌控。 那末,应尚不定会闯出什么乱子来。 凤承天这次西内苑的谋划便全乱了套。 而知道了皇帝竟然会亲临严府,那些新入朝的士子们定然也会欣然前往。 之后凤蝶儿一去,伍余元再提成亲一事,严华乱了套,在酒宴上便不能相助于凤承天。 那时,更可趁机打击凤承天,好让朝中士子认清,如今时势应该投靠谁。 但是最后,崔扬一句,其实暴露了些许他们的目的。 凤心云将手中茶杯狠狠扣到桌上,茶水自杯中溅出,打湿了凤心云衣袖。 她哼了一声,眼中露出不屑:“你们都太过高看皇帝了,他若真有本事,那今日严府之宴便不会是这种结局。他若真知晓了我们的计划,那便势必不会让应尚立下军令状,因为这个案子的结局,应尚必定无解!” 伍余元与崔扬听此,俱松了口气,伍余元八字胡微抖,大笑起来:“应尚此次必死也!” 台上青衣唱至戏中最是哀怨处,眉间染上缕缕闲愁,水袖一拂,便是:“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却是一曲乐府啊,一人独唱,岂不孤寂? 长安夜里忽地下起了雨,淋漓畅快,又悲凉哀婉。 ——— 风裳在众人离开后,独自在轮椅上呆呆坐了很久。 神思回溯后,她才慢慢推着轮椅出了会客厅。 出去时,雨已停,月偏西,原来已这般晚了。 月下,站了凤承天。 他就正对着门口立着,似乎等了她好多年。 见她出来,神色未变,只轻声道了句:“走吧。” 他转身缓缓朝前走去,风裳转动轮椅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她问,今日为何要她立那军令状。 他却反问她,今日应惊鸿为何会来? 风裳不解,那人却脚步更快,远远把她甩到了后面。 可慢慢的,风裳也就想明白了。 应惊鸿今日会来,十有八九是因着她。 他知她性子,不被他打击个彻底,她是不会离开的。 可今日应惊鸿也应该见识到另一个她,就是他越是打压她,她反而越想要顽强地活着。 回到屋中时,凤承天已不在了。 她总觉着凤承天不应该姓凤,而应该取她名字中的风。 真是个风一般的帝王。 她自己爬到了床上,窗子也恍惚着忘了关,和衣便睡了。 她感到自己很冷,她朦胧中想到自己窗子未关,也想到大抵晚间又将被子踢走。 可贞贞再不会责她不听话了。 凤承天无奈看着在梦里便将自己整个枕头哭湿的女人,他先去关了窗子,复又坐到了床边。 不是在那个男人面前冷硬倔强得很么? 他脱了靴,上榻将风裳抱到了怀里。 她便顺势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继续哭。 天边渐渐吐出些光色,凤承天闭眸靠在床榻,耳边是女人始终未停的低泣。 他整夜未入睡。 这种日子他其实早便习惯了。 只是此次未睡着的缘故却不是因政事,而是因应惊鸿此人。 应惊鸿蛰伏五年,在朝中一直无何大动作。就连他亦看不明白那个男人要的究竟是什么。 昨日酒宴上,应惊鸿明知他是在故意试探他,却还是出言顶撞他,泄露了他对应风裳的态度。 应惊鸿十分想要应风裳离开长安,不惜在广众之中开始慢慢暴露自己。 怀里女人在睡梦中忽然长长吸了口气,半天没吐出来。 凤承天思绪被打断,便垂眸看了她一眼,她却还是没吐出那半口气来。 她至于那么伤心么? 若知道了,应惊鸿实对她还有情意,她是不是会立即从他怀里蹦起来? 怀里的风裳忽然张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门外唐康低声通报:“陛下,该进宫了,今日还有早朝。” 凤承天嗯了声,将风裳慢慢推出自己的怀中。 她却赖住了他,在他怀上半天不肯下来。 凤承天在瞬间便做出了一个决定,关于应惊鸿对应风裳的心意,他决定永远都不会告与她了。 她若自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她便去找那个人,他不加阻拦。 若她实在愚笨看不透,那也只能算她与应惊鸿命中无缘。 凤承天正欲点了风裳的睡穴,好把这只四角乌龟从他身上扒下来。 她却松开了他的肩膀,沿着他的面颊,继而吻上了他的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5章 长安蚊蝇 未曾预料。 他从未想过吻任何一个女人。 就连伍妃,他亦未曾有过太深的男女接触。 风裳眼中的泪却落得更急,闭着眼,将身下的男人紧紧拽着。 就好像,许多年前,只要她再坚定些,拽着他说别走。 那末,他一定留下来,同她启了那数坛女儿红。 可如今,那女儿红想必要长埋于柳镇梨花树下了。 门外唐康又低声提醒:“陛下,时辰不早了,早朝不可迟到呀。” 唐康实际上也不想干这差事,虽然他知道陛下在里面一定也没和那位应姑娘做什么。 但平日里他只消叫一遍,陛下就起了,今儿个一定有点不正常。 果然,唐康喊完一声后,紧闭着的门框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击打的声音,门框都被震地抖动了半天。 唐康彻底闭了嘴。 而屋内的凤承天用来砸门的东西,是风裳的鞋子。 为了不吵醒熟睡的她,他先点了她的睡穴,待她安静了,他再砸的门。 再之后,他将她放好在床上,盖了被褥,这才准备起身。 方坐到床侧,他觉着不妥。 又坐了少顷,他想通了为何不妥,便转了身,俯下身子,吻上了安静睡着的风裳。 长安晨光渐渐泄入,凤承天将女子抱在怀里,他忽觉得这样吻着她,真真是舒适安稳。 待心中不妥渐消,终于舒坦了,这才起身,穿了靴,离去。 风裳再起来时,唐康正笑眯眯着立于她的床前,手里拿着一白色长颈瓷瓶。 风裳意识还未清醒,只能眯着眼,问了声他可有事? 唐康将瓷瓶递到了她手里,道:“长安初入夏,蚊子难免多起来,昨日应大人未曾关窗,飞进了数只蚊子。奴才看大人唇微肿,故去御医署找了这消炎去肿药粉给大人,大人以后切记要关窗啊。” 风裳听完唐康言语,才慢悠悠地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瓣,的确有丝微肿。 果然,爹爹说长安蚊子凶狠是真的。 唐康见此,又递了个巧的可把玩的铜镜给风裳。 风裳接过,看到了镜子中自己如核桃般肿的眼与唇,颇具颓废青年之感。 唐康又与她交代了几声之后便走了。 风裳待唐康走后,叫了严府的仆人,将她送回了西内苑。 之后,凤承天的圣旨便下了,特意从刑部调了官员协助于她。 且,他果真赐了绯色官服给她。 且道,在案件调查期间,她享四品官员权力。 即使级别高于她者,亦需服从案件调查。 一时间,西内苑案件轰动长安。 调查的第一步,风裳先找了新的仵作去为死去的王仵作进行尸检。 闷热潮湿的尸房中,风裳浑身颤抖地坐在轮椅上,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尸体,手紧握着轮椅扶手,都发了白。 三壮觉着自己着实看不下去了,便上前问:“我说尚,要不先出去待会儿?” 风裳坚定摇头:“要出你出去。” 三壮还果真出去了,风裳暗骂一声没义气,只能继续干瞪着仵作在那里对尸体“动手动脚”。 尸房中越发幽静诡异,长安初夏,虽不至过热,却已渐有了蝉鸣。 咿——咿—— 叫得风裳心里十分烦躁,且惊惧。 忽地,进行尸检的李仵作啊地叫了一声,手中的工具乒乓掉至了地上。 叮了哐啷的响动令风裳的神经越发绷紧,她不禁心问了句:“可是有何发现?” 李仵作方才沉浸于尸检中,并未发现风裳的恐惧。 此时他分为热情地朝风裳招招手,道:“大人不若凑近些看,这尸体大有异常!” 风裳咬咬唇,紧握扶把的手几乎没了血色。 她脑海里又忽地浮出凤承天端坐于严府会客厅最上首,被众人反驳的画面。 她的手一动,便推着轮椅上前。 越接近,那股酸臭气味便越浓重,王仵作的脸已发了青,身体皮肤上冒出许多恶心尸斑。 尤是那双眼,依旧如死前见她时,大睁着,似在紧盯着她,要她为他讨回公道。 李仵作仍旧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他指指尸体左腰身的刀口,解释道:“大人你且看此处伤口刀口向侧,倒不似” “啊呀,应大人,你这是怎般回事?” 风裳再之后便不省人事,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意识便是李仵作依旧在滔滔不绝。 而唐康惊叫一声,跑进尸房将在轮椅上摇摇欲坠的她接住。 那李仵作最后似乎还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王仵作疑为自杀。 自杀他若是自杀,又何必在严府那日,那般惊恐地向她求救? “呕” 风裳从床上迅速坐起,就朝一边吐去。 好巧不巧,正好吐到了旁一人身上。 她看着那衣衫样式,心中暗道了声不好,便立即再次装晕,躺到了枕席上。 但吐后的嘴巴竟是酸猩,难受得厉害。 置在被褥下的手紧紧攥了攥,她一狠心便睁开了眼。 以为自己又会赢来劈头盖脸一番骂,甚至又得拖着残疾的腿给那人恭恭敬敬下个跪。 结果睁眼时,床前已无了人影。 梳妆台侧的铜盆前响起清水撩动的声音。 她看去时,凤承天正只着了一身单衣,在用水清洁她吐脏的地方。 之后打湿了手帕,朝她走来。 风裳依旧有些呆愣着,看着那位俊美帝王走近。 之后,被一手帕甩到了脸上。 她委屈地用手帕擦了擦脸,顿觉舒爽了些。 但口中依旧难受,正想着如何求凤承天为她端来清水漱漱口,一制作粗陋的白陶茶壶,已提到了她的面前。 虽与自己想象中的大有些差距,但好歹也可漱口。 待漱完口,她将茶壶放到床下一侧时,眼神随意一瞟,便看到了凤承天负手立在床前看着她。 他的眼神朝床侧更里看了看,风裳领会到些意思,便歪了歪屁股,抬起自己两只废腿,往里移了移。 凤承天顺势坐到了她的一侧。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李仵作死了,王仵作尸体亦已消失。” 风裳看着凤承天一手玩弄着手上扳指,一边垂着眸,似乎在思度什么。 她以为他是在烦忧此次西内苑事件,想了想,又纠结了少顷,还是抬起手拍了拍他一直转动扳指的手。 道:“陛下莫担心,李仵作虽死,但臣昏迷前,听清了他最后的尸检报告。” 凤承天侧头凝向她,眼神下移,移至她依旧未完全消肿的唇上。 风裳觉着有些窘迫,便急急解释:“可是臣污了陛下眼?实在是臣之错,长安入夏,蚊虫皆多,臣不注意,竟被蚊子在唇上叮了,肿了一天,竟也未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6章 陛下莫气 但风裳其实觉着已经消了许多,只是仍见些红罢了。 她看着凤承天的眉微蹙了下。 风裳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成是他觉着自己才开始这案件,便把一个仵作给害死了,是以生了气,决定撤销她的权力? 那可不成,立过军令状,若她不成功,那便真成仁了。 她还未曾想过死,即使是在公主府时,被凤心云杖打。 风裳内心自我纠结忧愁许久,情绪越发堆积下,她一着急,两只手便攀住了凤承天的双肩。 秀眉紧紧凝住,脸上全是急忧,说出的话也下意识含了些以往与应惊鸿撒娇的语气:“陛下莫生气,莫生气可好?风裳定会重振旗鼓,此案不会令陛下失望。陛下莫生气了” 风裳自认为这番话说得颇带情真意切,凤承天再生气,他就不是个男人。 不是个正常男人。 结果如她所想,凤承天果真没再生气。 或许说,他根本也就没生她的气,他只是又升起了些如早晨一般的不妥心绪。 是以,他决定做些什么。 在她滔滔不绝时,他按住她的后脑勺便吻了上去。 这是风裳清醒时,她感觉到的凤承天第一次吻她。 慌乱c急促c以及一种感觉她完了的情绪。 她感到自己的唇又有了些疼意。 风裳僵硬在那里,推开面前的男人她不敢,但若不推开,她感觉自己果真是要废了。 直到凤承天放开她,她的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 他从床上翻身而下,穿了靴,立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神色已不似之前严肃冷然。 “入睡记得关窗,可命唐康给你送些艾草燃着,再莫叫蚊子叮着了,可知?” 风裳乖乖点点头。 凤承天又扫了眼她微肿的唇,便满意离去了。 风裳在男人走后,才缓缓回过神来,手抖着抚上自己的嘴巴。 她苦笑而起,接着擦了擦眼中滚下的泪。 好像,命,有时真由不得自己。 风裳觉着自己来至长安后,精神一直恍恍惚惚,情绪反应更是极慢。 譬如在凤承天吻她时就该升起的悲怆情绪,她此时才渐感应到。 她不愿除了贞贞以外的人碰她,可偏偏,她选择守在身边的人,是这世间她最无能为力拒绝的一个人。 她的君,她的王。 而她的贞贞,却已碰了除她以外的很多人。 譬如那个柔然 ——— “将军,夜已深,何不入榻安睡?” 应惊鸿坐在书桌后,柔然在一旁为她剪了烛,烛火便燃得更亮了些。 柔然瞥了眼兵书之下置着的青铜鱼符,她的眸光暗了暗。 她又为一边认真看书的男人添了杯热茶,便自己搬了个梨花木凳,安静坐在一侧,陪着应惊鸿。 月渐西移,柔然单手撑在书桌,脑袋渐渐垂下去。 “嘭”地一声,她额头磕到桌上,意识立刻惊醒。 她即刻睁眼去瞧,应惊鸿正好看向她。 他的眼中似乎带了些深意,那眸光有些涣散,虽望着她,却并不是很集中。 柔然只道他许是累了。 她起身,冲他微微笑了笑,正欲问他可是累了? 烛火猛地熄灭。 她被男人抱起,自床榻而去。 柔然心中一喜,她陪他几载,他从未碰过她。 今日,她心中愿景果真是实现了么? 她双臂搂在男人脖颈上,他将她轻柔放在床侧,慢慢抱到怀里。 柔然一颗心咚咚直跳。 男人臂膀有力,长年的战场厮杀使他无形中带给人威慑与疏冷,但柔然不在意。 只要他在身边,她就有足够的安全感。 他的呼吸渐渐落到她耳畔,他似是要对她说些什么。 “功课累了,那便不做了,你睡,裳儿,我看着你,便不担心夜里蚊蝇。” 柔然的身子顿时僵住。 男人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将她抱着,很紧很紧。 紧到好似她其实便是他骨血的一部分,他们从不曾分开。 从生到死。 ——— 风裳一觉睡晚了,醒来时,三壮已在门外候了许久。 她一出门,三壮就冲她嚷嚷:“尚,我昨日出了尸房为你找蒲扇准备为你扇风驱腥,怎回来时你就不见了!那新仵作也死了!” 风裳揉揉受伤的耳朵,给了三壮一个安慰的笑容,便没再说话。 她也愁的很,虽知道了王仵作是自杀而死,但新的疑问便随之而来。 为何自杀?自杀后为何去严府找人求救? 有点贼喊捉贼之意。 风裳昨夜入睡时,想了许久,决定先去找王仵作死前见过的最后几人。 至于那李仵作,便再找另一个新仵作为他进行尸检。 这简直就是一案未完,又来一案,由西内苑内斗牵扯出了三桩命案。 风裳先命人找了西内苑中在王仵作死那天见过他的人。 首先是她隔壁军营中的兵士,比她大一个官职,似是什么队长之类。 入了审厅,兵士朝她恭恭敬敬鞠了躬,便坐在了对面。 风裳感慨,这在朝中有后台就是不一样。 抱紧皇帝陛下的大腿其实还是很有必要。 她命人为她取来笔与纸,便开始审讯:“那日王仵作死时,除了你,可还见过其他人?他可有何反常之处?” 兵士听此,显得有些激动,激动了半天,结果便是一个字儿都未说出来。 风裳扶额。 待兵士平静了下心情,他才道:“那日,我与我另一兄弟恰好值班,严大人与王仵作在尸房中进行尸检。后严府有一童来访,之后严大人便回府了,独留了我与我兄弟二人。” “严大人走后没多久,伍大人便来了,他在尸房中不知与王仵作说了些何事,后便走了。走时,伍大人将我那位一同值班的兄弟叫走,言他出府未带仆从,故而先从西内苑借用一人,待事毕后再回西内苑。而我,之后便被王仵作派去伍府叫伍妃娘娘。说到这里” 兵士露出不知其解的表情,挠挠头,又接着道:“说到这里,我那位随伍大人离开的兄弟至今未归,倒不知是不是伍大人喜欢,直接将他调走了?” 风裳想了想,那位兄弟大概就是那日在严府往她头上洒了酒的北衙禁军,估摸着此时正在应大将军府上“做客”呢。 她早便说,应惊鸿的仇喜欢自己报,故而,酒宴后面,他确实把仇报到了她身上。 再言回如今,她手下笔不停歇,待最后一字写完,她又问:“那日,便只有伍大人来过?王仵作可还曾见过其他人?” 兵点点头,神色又变得激动起来:“有有有,自是有的!伍大人走后,又来了一位大人,这位大人可要比伍大人位高权重许多,且在北凉国内为众人佳话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7章 将军后话 风裳看着兵士似是在谈起自己倾慕之人的眼神,她又想了想,朝廷之中,似乎还未设女官参政。 那他说的又是谁? “是应将军,那日王仵作见的最后一人是应将军!” “啪嗒”一声,风裳手里的毛笔掉至地面。 宣纸之上,墨水重重一划,整张堂供便毁了大半。 应惊鸿。 她极力地想接下案件,最初的目的便是希望他莫要卷进这朝廷暗斗中来。 可兜兜转转,他却依旧卷了进来。 仵作最后一个见的人是他。 那末,风裳便始终跳脱不开去调查应惊鸿。 换种说法,便是她必须再与他见面。 可是,她好疼,想到他便疼。 再见他,她还舍得看他离开么? “应大人,可要再换笔添墨?” 旁的侍从规规矩矩问她,风裳摇摇头,叫众人退了出去。 桌上置了壶清茶,茶水拙劣,只是营士兵们训练完后解渴所用的粗茶。 风裳直接拿起,对着壶嘴,咕咚咕咚便下去半壶。 良久,她感到自己十分想解手 最终,风裳还是决定先去找伍余元,再去见应惊鸿。 她虽觉着逃避有时是件极好的事,为何不能逃避呢?做不到就逃,那多轻松。 可这件事,她逃不得,这些人命,虽不为她所害,但她既承了,不为他们沉冤昭雪,那便和她亲手所害没什么区别。 她不是什么好人,可她也从不曾想做什么坏人。 但伍余元的居所恰好在崇仁坊的旁侧胜业坊,这便是说,要找伍余元,那就一定会经过应府所在的崇仁坊。 她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让三壮带人跟在她后面去了应府。 应府占地十分广,只因养了数千的应家军。 应家军是北凉建国以来皇帝首批允许自养的家军,故而将长安大坊之一崇仁坊整个都给了应惊鸿。 应惊鸿确然是风光无两。 每次思及此,风裳都觉心内黯淡。 她虽入朝不久,但却已体会到朝中勾心夺权,实在疲累。 那五年里,贞贞又经历了什么,才能一步一步走至如今地位,以至于,他变了当初模样。 再不是她的年少惊鸿。 有军队的应府保卫十分严苛,是以,即使风裳顶着西内苑案件的名头,那也得乖乖在门外等着家仆通报给他们家主子。 之后再入内。 等了约莫半时辰,应府门才再次打开,有仆人从里跑出,跑至风裳面前。 “应大人,实在抱歉,昨日将军累极,是以起迟了。方才柔然夫人告诉人,将军正在用餐,他已准了您入府相问王仵作之事。” 风裳自动屏蔽柔然夫人四字,大摇大摆入了应府。 应府一游,风裳是真觉着,应惊鸿此人果真发达了。 他弃了她,倒也是有理由的。 仆人带着她到了一水上凉亭中,那凉亭颇大,能容得下数十人不止。 风裳与众人坐在偏角落的地方,而凉亭中央,坐着穿着华丽的妇人,正嬉闹着谈笑。 她们因谈至兴奋处,声音便也高了些,入了风裳的耳。 “听闻昨夜将军竟是宿在了那乌孙国的蛮夷房内,听闻今日巳时过半方起,此刻正在用餐呢。” 另一妇人笑:“妹妹你这是嫉妒了?可莫嫉妒,当年将军打仗,你不也与将军对战了么?你家镇守的那镇将军还没怎么攻呢,你就吵着要嫁给将军主动献镇了。” 被取笑的年轻妇人面色一红,急急反驳道:“父亲本就有归于朝廷的本意,只是那时我不愿,没想到却遇到了将军。” 却遇到了将军 风裳仔细咀嚼这话,心里不是滋味。 以前在柳镇怎不知应惊鸿是这般招蜂引蝶的主儿? 那众人中又有一人发话,她似更为年轻,从座上蹦跳起来,嘴中塞了颗青梅,道:“我倒觉着咱们陛下更具丰彩呢!将军姐夫虽好,但不及陛下。那日我入宫参宴,去时早了,恰好遇到陛下携了伍妃在花园,那时陛下一身月牙白苏绣,立于假山水榭中,恰如那万道夏光散入人间。“ 年轻少女蹦蹦跳跳着,又吃了颗青梅,眼中尽是痴迷。 她又叹息道:“可惜阿姐你嫁了将军,我却不能嫁与陛下,我们家族曾于北凉作对,如今才降了没几载,根本无资格入宫。伍妃前世定是修了诸多福气,才能嫁与陛下。” 风裳在一旁扇着风,听着将军府内的八卦,倒甚是精彩。 似乎有女子的地方,便有关于风华公子的谈闻,而那些公子,又确乎是人中姣姣。 风裳正候着应惊鸿,凉亭中忽又有人急急跑入,站定到风裳面前,缓了几口气,道:“应大人,唐总管到西内苑找你呢,说陛下有圣旨,你现在必须回去。” 风裳有些疑惑,问:“必须现在么?可否让唐总管稍等片刻?” 来人急切摇头:“不可,唐总管说陛下下了令,应大人必须立刻接旨,不然想来有——” 来人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风裳想凤承天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急着召她,想来必定有极其重要之事。 她权衡少顷,叫来一人,去通知应府家仆,告诉应惊鸿今日就先不见面了。 之后,她便带了一众人离开。 快至应府大门时,应府家仆匆匆追了上来,跑的只比那位从西内苑跑来的厮还要急上些许。 他边擦汗,边喘着粗气,面上有些难为,支吾了半晌,还是告与了风裳:“应大人,吾家将军方才说了,若此次大人因着陛下的圣旨走了,那末,以后便不必再来找他,不管如何,他是势必不会再见你的了!” 风裳看厮面上还有欲说还说的神色,她握紧拳,强笑问:“且别急,可是将军还有后话?” 厮哆嗦着看了看风裳身后跟着的众人,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差事怎么偏生就交给了他呢! 这西内苑是陛下管辖,这应府是应家军所在,两大军队,把他给夹在了中间。 如今日此言论流传出去,这忤逆陛下的罪名可能就扣到他这人物身上了。 但将军又说了,这些话都要一字不落地告诉这位应尚大人。 风裳看着厮纠结到快要死掉的表情,她暗握紧手,尽量笑得更和蔼些,并朝身后一瞟,做了个警告的表情,之后安慰那厮:“且别急,今日对话说完应尚便忘了,不必担心流传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8章 这是急事? 厮半信半疑地睨着风裳,头上阳光渐盛,最后还是说了:“将军说,今日他本就不愿见应大人,只因着往日情谊给应大人些面子。今日情谊他是给了,可应大人自己不端着那便不关他的事了,你今日是走是留全随你便。” “若是离去了,以后是生是死,他可全不管了。他还说还说那李王二人,是他动的手脚。你若有何意见,完全可冲着他来,若应大人你——有本事的话。” 厮吞吞吐吐说完,心看着这位应大人会有何面色变化。 可他发现应尚依旧淡淡笑着,甚至相比之前勉强挂起的笑意笑得更为自然。 倒好似将军那番话其实是在夸赞他一般。 他只见应尚一手置在轮椅扶手上,食指与中指轻轻敲打着扶手表面,眉目舒展,笑容明媚,着实舒服。 她忽而停止敲打,抬头看向他,“麻烦帮我带句话给你们家将军。” 厮立即躬身问:“敢问大人是何话?” 风裳沉吟少顷,笑:“丫的他去死吧!” 说完,便命人掉转轮椅离了应府。 回北衙西内苑的一路上,三壮的衣服基本上全湿了。 不是因为下了雨,而是被风裳的泪给浇湿的。 为了安慰风裳,也为了自己的衣服能逃过一劫,三壮拼命思考可有劝这位的方法? 他想了半天,忽地想起道:“尚莫哭,我忽而想起,那王仵作家中似有一妻,虽应将军那里碰了壁,但你亦可从仵作的妻子身上着手调查,你看可行?” 风裳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泪水中。 三壮觉着应尚这男人不行,怎这般能哭?如个娘们一般,果真能将这西内苑事件调查清楚了? 车轮滚滚,不消许久,便回了北衙西内苑。 回到住着的院,唐康正坐在风裳院中梨花树下的石桌前,他的面前放了一坛酒。 三壮穿着一身被哭湿的衣物,将风裳朝唐康所在的方向推去。 唐康在见到风裳后,已从座椅上起了来。 风裳揉揉红肿的眼睛,又转身在三壮身上一抹泪珠子,方才努力压抑住了哭意。 她问唐康:“唐公公,皇上可是有何急事么?” 唐康点头,指指桌上酒坛:“此乃宫里最新启出的北凉名酒,名西凤酒,是先帝建国那日命人埋下的,今日陛下命人启出,特为应大人送了来。” 风裳盯着那坛酒,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这是急事?是急到她不回来就要杀头的急事? 她将手背到身后,于唐康看不到的地方握紧,面上依旧笑着。 “多谢陛下了,烦请唐公公代我谢谢陛下。” 唐康又说了几句,指了指地上放着的一筐艾草,交代了些事宜,便离开了。 离开之后,三壮欢喜地冲到那坛西凤酒前,期待地搓搓手,眼神泛光地看向风裳。 “尚,这坛酒你打算何时喝?” 风裳耷拉着脸,转动轮椅,回了屋子。 一直睡到下午申时左右,阳光渐渐弱,她出了门,命人去叫三壮。 让三壮带她去王仵作妻子那里看看。 西内苑中诸多人,风裳却还是比较信任三壮。 但回来的厮禀告,说三壮被西内苑上首领导罚了禁闭。 原因只是他湿着衣服见了唐公公,是为不敬。 风裳为三壮感到抱歉,毕竟那衣服是她抱着哭湿的。 既三壮不能陪她,她独自行动不便,便叫了凤承天派给她的人,随她去了王仵作家里。 王仵作竟就住在她曾和白逍住的永和坊中,风裳去时,王仵作的妻子青娘正在自家院中为酒坛贴封。 除却手中抱着的,青娘身边还摆了数个未贴封的酒坛。 她端直坐着,模样安详,倒似乎丝毫不为自家夫婿死去而悲伤。 风裳用篱笆门前挂着的青砖敲打了几下青竹篱笆,轻微的响声使青娘慢慢转过头来。 她见到风裳,先是露出迷茫,继而看到身后跟着她的一众身穿紫色或青色官服的人后,便明了其意。 她立即将手中酒坛放下,起身将风裳等人迎了进来。 “大人可是来问奴家夫婿之事?” 青娘将风裳一众人请到座位上便柔声问道。 风裳点点头。 青娘垂垂眸,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转回了屋,从屋里抱出了一较的酒坛,又拿了几个青釉酒杯,摆在了风裳一众人前。 青娘心地将酒倒入酒杯中,一面道:“大人且饮些酒,大人要问的,奴家定全部交代。” 酒坛中清酿缓缓流入酒杯中,散发出阵阵清香,风裳忽而觉得有些渴。 但她未碰那杯酒,只是看着青娘,问:“为何王仵作死去,本大人却不曾见夫人脸上有任何悲伤?这家中也依旧如常,未有白绸挂出以奠斯人?” 青娘倒酒的手一顿,随即苦笑:“大人是要青娘日日以泪洗面,何事不做,只念斯人,而忘却以后道路如何走么?” 风裳不知为何,听着青娘言语,忽而竟是想到了自己。 她手又不自觉地摆到竹篱搭的桌子上,食指与中指交换着敲打起桌面,蹙眉思考。 她看着青娘身着绿色襦衫,其上夹有金银丝,绣着花鸟图纹,制作精美。 她端起酒杯,依旧未饮,只问了句与此时此景丝毫无关的话:“青娘,你这身襦衫可是长安司秀楼所制?” 青娘一愣,不知风裳其意为何,只慢慢点点头。 风裳终将杯中酒饮尽,甘甜入喉,甜得她心都微微一颤。 “‘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听闻青娘当年是长安名妓,歌舞俱佳,如今却甘愿舍了美名,在家相夫。” 说着,风裳自己从酒坛中又倒了一杯,递给了青娘。 青娘摇头,拒绝了。 见青娘竟敢拒绝风裳的邀约,一边随从的官员与西内苑官兵有了怒意,起身怒指向青娘。 “大人给你脸面,你便且收着,便真以为你如今年老色衰,还是当年长安佳人么!” 青娘面色上即刻现出难堪,手动了动,伸出,却依旧没去接那杯酒。 风裳看着僵在空中的酒杯,又斜眼瞟了几眼摆在院中还未贴封的偌大酒坛,还是将酒杯收了回来。 她回头瞪了方才发言呵斥青娘的人一眼,继而才笑着看向青娘。 “青娘怀了孕,自是不能饮酒,都怪应尚大意了。” 青娘下意识朝自己才隆起些许的肚腹看去,眼中有过惊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39章 酒坛秘密 她今日穿着的襦衫较宽大,能遮住隆起的肚腹,却没想到竟还是被坐在轮椅上的这位大人看了出来。 青娘动动唇角,正欲道风裳好眼力,风裳却打了个呵欠。 “我有些微困,娘子可介意我入屋睡一会儿?实在是西内苑距此太远,待我回去,怕是困意就消了。” 众位大人对于风裳忽然要睡觉这一件事全部愣住,以惊呆的表情看着风裳。 风裳却恍若未闻,只紧紧睨着青娘。 青娘面色由正常转红,又转白。 最后,她拒绝了风裳。 “大人,若奴家夫君尚在,您自可在屋中安睡。但如今这屋内只有奴家一人,恐怕颇有不便,还望大人海涵。” 青娘的神色已渐渐转冷,风裳揉揉眼睛,想到自己眼睛因哭过,到现在还肿着,便也作罢。 她朝身后淡淡扫了一眼,制止了各位愤青们又想要为她出头的冲动,转回头来,又问了些青娘关于王仵作生前的事。 王仵作是五年多前才跟了严华做事,这些年倒没惹出过什么大事。 且因跟着严华经常出入西内苑,在西内苑中倒也结识了不少朋友。 但为何忽然横死,青娘也不知。 风裳并没有告诉青娘王仵作实为自杀而亡,她希望能从青娘不禁意透露出的神情中能看出些何破绽。 但她没看出任何破绽。 风裳临走前看着青娘家里的青釉酒杯实在可喜,便讨要了一副,且还要了一坛青娘许久前已酿好的酒。 北凉人民喜饮酒,各个地方有自己的特色。 扬州有梨花春,蛤蟆陵有郎官清,长安么风裳还未曾仔细尝过。 只是觉着青娘这一手好酒倒颇带些扬州梨花春的味道,她极喜欢。 若能带给贞贞喝便好了。 之后,她命人将酒与酒杯送回了西内苑,而她则又顺路去了早先时候因争斗便死去的两人家中。 听北衙军中之人说,这二位平日里称兄道弟,关系极好,且因着官位较高些,便有自个儿的宅院。 那日二人商量着晚间不回家,就在西内苑住下,且在其中一人的宅院中抱了几个酒坛子,准备痛饮一番。 谁知,那些酒才开了封,还未喝一口,二人就起了争执,之后出手互杀死了对方。 二人死时,没有目击证人。 但与之挨着的兵士们听到了二人似乎吵到了关于大长公主c应将军与陛下的事。 这便将普通的争斗案托到了政治台面上来。 这是风裳听说的,但之后她又自己琢磨了许久。 这死的二人在北衙中虽不是极重要的官,可也管着上百个百骑,说不准以后再升官,管了更多人。 到那时,深入百骑内部,那末,威胁到的,便是皇帝的秘密。 所以,凤承天很重视,势必要找出,究竟是谁将探子安插其中。 到时,借着这个无意间出现的敌方漏洞,便可以来一次狠狠的打击。 然后,就被风裳给搅进来了。 凤承天这丫的,这才是他让她立军令状的缘由罢? 若不成功,这么好一机会还真是白白教她浪费了。 “大人,王力家到了。”身后兵士忽而提醒走神的风裳。 王力,便是死去二人中的一人。 这王力虽名字听着土气,但他的府邸可不土气,从外面一眼瞧过去,便知是贪多了民脂民膏类型。 风裳入了府。 府中挂着白绸白缎,传出老老少少的一片哭声。 这才是该有的家人去世后的样子。 风裳到了大厅不远处时,远远便望到了大厅中央摆着的一副上好金丝楠木棺椁,老少皆身穿白色丧服,在灵堂中哭得动情。 而大厅往外,即院子中的砖石之上,砸了数个酒坛,坛中酒幽幽散发着清香。 风裳嘴角微抽,这难不成是王家祭祀王力的一种特殊方式? 砸酒坛以酹酒祭先人? 风裳朝后招招手道:“去,将那哭得最动情的妇人叫来。” 身后兵士有些怔鄂,他挠挠头问:“大人,这哭的都挺动情,是该叫哪位?” 风裳看着俱哭得眼睛肿的不比她轻多少的众人,伸出手指指那位绿色襕衫的少妇,“便是那位。” 风裳选她没有何别的目的,只因看她缩在角落哭泣,虽伤心至极,却不敢向那棺椁靠近一步。 想来是极其悲伤,却因家中地位低下,只能缩于角落独自惆怅寂寥。 这样的人,才好问出话来。 风裳只叫王府中家仆知会了声府中主人,便不动声色地找了处别间,进行了临时审讯。 那妇人唯唯诺诺地进入屋中,规矩地双腿并拢,腰背挎着挤到一起,整个人几乎要蜷到那梨花木椅中。 风裳挥挥手,令其他人全部出去,屋内便只剩了她与那妇人二人。 妇人用丝帕揩揩眼泪,眼中布着红血丝,怔怔望向风裳。 风裳轻拍了下妇人的肩膀以示安慰,便问道:“王力是你夫君可是?” 妇人摇摇头:“大人高看了,老爷是奴家的主子,奴家只是一丫头而已,平日里照顾老爷的生活起居。” 风裳想了想,大概这丫头是通房丫头。 风裳沉吟少顷,眸子缓缓冷了下来,自带了一种威慑力:“我观灵堂之外,砸了数个酒坛,这是何故?” 风裳紧紧盯着妇人,果然看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不安,但妇人捏紧手帕,咬咬牙,只道:“奴家在府中人微言轻,实在不知大夫人为何要将酒坛砸碎。许是因大人生前爱喝些酒,怕他在下面寂寞,故而砸了数坛好酒。” 妇人说完,又心抬眸瞧了眼风裳表情,看到风裳唇角渐浮起嘲意后,她又迅速低下了头。 风裳食指与中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打起来,缓慢低奏的敲打声似衙门门口的抱鼓被谁人敲打,声声都逼迫人心。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那少妇时而抬头看看风裳,时而垂下眸紧盯着风裳不断交换敲打的手指,额间都冒出了汗。 风裳蹙着眉,也没再看她,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睁着眼,便睡着了。 妇人终于受不了,蜷缩如猫儿的身子倏地从椅子上滑下,跪在了风裳面前。 风裳故作吃惊状看向跪下的妇人,问:“姐姐这是何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0章 你个老奴 妇人被风裳称作姐姐,心里却只越发慌得厉害,整个人抖作一团,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风裳终于止了敲打,冷冷看向妇人。 往日里,风裳淡淡笑着或偶露调皮模样,是极可人的。 然,她若忽而冷了脸色,便会令人顿生莫大的不舒适。 妇人在地上抖着,依旧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其实我知你对于那砸碎的酒坛其中缘由也是一概不知,但有些内情你是势必知道的,你如今怕的不是我逼问你酒坛之事,而是怕我借着酒坛向你问起其他事。其实本大人若放你此时出去看看,那砸碎的酒坛,此时势必已经被收了。灵堂前的院落,定然空旷干净,你可信?” 妇人从地上抬起头来,以不可相信的神情看着风裳,那之中看隐隐透出些畏惧与敬佩。 风裳受不得这般迷妇眼神,招招手,命她先起来。 她便再循循诱导:“其实你在这府中因着和王力有些关系,定然受到了他妻妾的虐待,平日里也是白眼受尽,王力一死,你便更是前途堪忧。嫁人,亦已不能嫁。” 妇人听着风裳的话,缓缓流下泪,虽依旧未说话,但风裳所说,却也算默认了。 “今日你知若再透露些王府家事,那大夫人定不会放过你。‘告’字之下一个口,你若不开口,那便不算告与我。今日,你便不用开口,对于本大人的问题,只消点头或摇头。今日后,本大人便托人为你找个好人家,嫁人做妻,亦可为后半生找个寄托。可成?” 妇人倏而抬头看向风裳,良久,泪着目点点头。 “王力曾经可是与严华身边的那位王仵作极好?” 妇人点头。 “王力可曾与王仵作之妻青娘有往来?” 妇人再点头。 “王力与另一死去之人李满可是俱与青娘有往来?” 妇人摇头。 风裳蹙眉:“难道青娘只和王力有关系?” 妇人依旧摇头。 风裳扶额:“这次你开口说话,这算不得透露真相。” 妇人擦擦泪,道:“奴家只知王府中事,不知府外事,只是那李满常来府中做客,与老爷关系极好。” 门外忽而传来吵声,妇人一惊,一下子又从椅子上滑下来。 门外传来的是一妇人的大嗓门:“应大人在里间想必渴了,我命府中人为大人备了热茶!” 屋中跪在椅子下的妇人颤抖着朝门口指指,对风裳道:“是是大夫人。” 风裳这次没有让妇人起来,只是点点头。 今日问话看来只能结束,且以后估摸也再问不到。 她从怀里掏出北衙新为她补办的青铜鱼符,递到了妇人手里。 “应尚说话便要算话,这鱼符你且收着,今日我还不能带你出府,若府中人为难你,你便告诉她们,你现暂是我应尚之人。这鱼符我已丢了一次,这次你且先替我保管着,我改日定会来收。” 妇人知鱼符向来是朝廷中身份的一种象征,知其贵重,匆匆将之收到了怀里,放好。 门,恰好被从外面推开。 守在门外的兵士不好意思地朝风裳挠挠头,手里捧着几串上好珠玉翡翠。 风裳抚抚发痛的心口,自我安慰:切莫生气,王力平日里贪的民脂民膏总得还回来些的。 那大夫人一身白色丧服,头上朱钗未戴,脸上脂粉未施,可看得出眼角有些细纹。 大夫人身边跟了两个十岁左右的黄口儿。 她进来,先是朝地上的那名通房丫头一瞟,之后才一擦眼泪,故作伤心地朝风裳走来。 身后跟了两名端着茶的仆人。 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母亲身后。 风裳看着那名装模作样的大夫人走近,亦推动轮椅向门口的方向推去,那大夫人正招手要把茶送到风裳手上。 风裳推着轮椅便径直路过了大夫人面前,空留大夫人尴尬地端着茶,僵在空气中。 门外捧着珠玉的兵士立即狗腿子般上前来推风裳,就要离开。 风裳忽而回头看了那依旧跪在地上的懦弱妇人一眼,道:“汝韶华仍在,切莫空费于此府。今日虽未曾得你帮助,但本大人既说了助你,你便好生在此待着,有一朝本大人自来接你离去。” 妇人含泪点头。 风裳掠过大夫人吃惊的目光,自是离开了。 后他们一行人又去了李满家中,但李满竟已举家迁移,离了长安。 门外空留两盏白色灯笼于夏日风中飘摇,灯笼下耷拉着的两条黑白挽联,亦随风而舞。 身后有人为风裳披了衣裳:“大人,已将近傍晚,您且忙了一天,不若暂回西内苑?” 风裳收回留于挽联之上的目光,点点头。 厮立即转了风裳的轮椅,朝西内苑方向而去。 身后,忽而起了大风,将那两盏灯笼吹起,挽联脱离,飘扬到空中乱舞。 接着,便落到一个人的手里。 “陛下,此物晦气,还是莫要沾着为好。” 凤承天看了眼手中粗糙的麻制布帛,将此一扬,那挽联便随风起,再不知所踪。 再之后,凤承天看向一边发话的唐康。 唐康一惊,立即下跪。 “你老奴最近倒越来越爱管朕的闲事。” 唐康将头垂得越低,不敢发话。 “那坛酒她可喝了?” 唐康垂着脑袋摇了摇,禀道:“陛下,应大人攒着呢,想是因这酒珍贵,故而舍不得喝。” 凤承天低嗯了一声,随即又道:“那你便且告诉她,不必攒着,宫中酒窖中有诸多好酒。那昆仑觞自也是有的。” 唐康点点头,接了自家陛下的旨意。 一阵淡淡榅桲香掠过,唐康再抬头时,凤承天已不知所踪。 ——— 风裳回到西内苑时,三壮禁闭消了,便急急跑来见她,心里还惦念着凤承天送的那坛西凤酒。 风裳十分大方地将整坛酒皆送给了他。 她虽爱各种好酒,且这西凤酒又是北凉美酒中的美酒,但这坛,她就是再馋,也着实不愿喝。 她怎般想,都想不通凤承天此人。 古怪,太过古怪。 就只因着一坛酒,便把她与竹马的情谊再痛痛打击了一遍。 贞贞此后,便大概真是再不理会往日情谊,不愿见她的了。 她其实也觉着自己是个古怪人,那个人对她那么坏,离了故乡五载,就再不认她了,还搅了她的局,暗讽她无能力,她却心中仍念着他。 不是很古怪么? 风裳看了眼在一旁已迫不及待拆开酒封的三壮,白了他一眼:“你且藏起来些,若教唐公公看见了,报给了陛下,我们两个不都要遭殃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1章 你若出墙 三壮领会,做了个手势,抱着酒坛子便溜了。 风裳在三壮走后,草草吃了饭,便点了烛火,坐到了院中。 院里石桌上,她摆了纸张,将今日所调查出的各个细节都记录到了纸上。 写完之后,她长长呼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望向了远方星空。 空中清净无尘,无数星子漩成星涡,在墨蓝银河中泻下一片炫丽光影。 风裳看着如此动人景致,微露了笑意,再要垂下头继续手中工作时,便正好瞧到了院门口推门而入的凤承天。 他今日穿着一身素人衣裳,月牙白的锦袍与天边月光正正相符。 他关了柳木门,衣袂微摆,跨步朝她走来。 风裳手一抖,毛笔便顺势滑下去,掉到了地上。 她弯腰去捡,头便卡在了石桌与轮椅中间。 她努力地想要起身,但无论如何便是直不起腰来。 风裳急得涨红了脸,手中握着沾了泥土也不能再用的毛笔,听着身边男人喉间浅浅溢出的笑意,似带着些温柔。 才非温柔!定是嘲弄! 她越发挣扎得厉害,结果屁股下轮椅的轮子一受力,便朝后退去。 她的屁股却还停在原地,如此的结局便是她的头终于得了解放,然屁股和腿却要遭罪。 自然的,凤承天接住了她。 他将轮椅再次给她放好,把她抱到了轮椅上。 他的臂膀抱着她时十分有力,她才忽而意识到,其实他从来不是一个文弱书生。 或许,他和贞贞一样厉害。 他将掉落的毛笔捡起放到石桌上,染了墨的毛毫滚了泥土。 待一切安顿好,凤承天才坐到石桌另一侧,垂眸睨了眼她纸上成果。 随即,他眼中露出些笑意,道:“倒还不是蠢得紧,分析案子颇有条理。” 风裳听此,心中自是乐滋滋,但面上还是装作恭敬态度。 想着今日见到凤承天也实属不易,有些案子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抓住时机向他请教请教。 她先将纸张往他一侧心推了推,接着眸子紧紧盯住他,唤了声:“陛下。” 他收回纸上目光,自然而然看向她:“嗯?” 风裳听着略带些鼻音的柔和嗯字,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酥了大半。 她甩甩头,甩掉自己对于凤承天的迷妇神态,指指纸上墨迹:“今日臣去见了王仵作之妻青娘与王力家中,他们之间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联系。” 凤承天点点头,凝着她,示意她继续。 “今日去青娘家中时,她正酿酒,我与众人入院后,她从屋中抱出她以前酿好的酒为我们斟了,陛下”风裳忽然拐了个弯,“青娘酿的酒着实美味,竟有些扬州纪叟味道,改日这案破了,我腿脚亦好了,便去与青娘学些酿酒手艺,以后便可自己在西内苑制酒了。” 凤承天安静听着她与他分享心中欢喜,眉目不自觉舒展而开。 她便自己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只是我去王力家中审讯时,他们灵堂之前的院落中央,砸了数坛好酒,那酒的味道与青娘所酿竟是一般无二!后我特意命人找了王力家一较胆弱的通房丫头问话,才知青娘与王力果是有些关系。我便想,王力既与李满俱死,李满许与青娘亦有些关系,但那通房丫头却是井底蛙,未曾知道府外之事。李满家属又举家搬走了。“ 风裳玩弄着手中纸张,将其揉皱,面上现出无奈神色:“若只凭王力与青娘有些关系,是势必不能断定青娘便与王力李满之死有关的。若李满与青娘亦有些关系,那末,便可以顺着这三人的关系往下查。” 凤承天拧眉看了眼被风裳揉的越发皱的纸张,按住了她不听话的双手,她未察觉他的动作,只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中。 长安城夜里万籁俱寂,不知何处传来几声清脆叽喳声,似乎夜一下消退,入了昼。 凤承天按在石桌上的手忽而想伸出去,抚抚趴在桌上走神的风裳的发。 他右手食指微抬了抬,却还是作罢。 只是指指纸上她标注的王力李满与青娘关系之处,道:“查案有时不定非要找到合理证据后才可断案,在未查找出真相时,亦可大胆推测,你如今既认为青娘与王李二人有不清关系,那你便假定他们之间确实有猫腻。” 风裳苦恼地叫了一声,似乎全然忘了她面前的男人是位帝王,她合该注意些举止形象。 但她就只是趴在石桌上,指指纸上王力与李满的名字道:“可臣听三壮言,那王力与李满长相皆丑,与王仵作简直不相上下。除却身姿要比王仵作高大些许,是个顶天男儿外,其余地方皆没有能让人瞧得上的。今日我观那青娘举止妩媚风流,即使年岁已大,却风韵不减,她即使是出墙,也该找个如陛下你般的如玉公子哥出墙才对。” 风裳说完这段话,还是没意识到有何不妥,依旧苦恼着。 她苦恼的是若这案断不了,既白白给凤承天浪费了一次好机会,亏欠了他为她力排众议的情谊。 且也再让那个人看了去,更是要赶她离长安回扬州了。 凤承天听着女子无意吐出的真言,本漠着的眉眼慢慢弯起,他两指并拢,在石桌上敲打了两下,接着问: “听你言,你若出墙,便必会选朕了?” 风裳斜看了眼他,恍惚间认为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错。 毕竟凤承天长得俊美英武,不假。 且她若摇头否认,这不就伤了皇帝的面子么?于她来说也不妥,故而她用力点点头。 凤承天的一双眸中笑意便越来越大。 门口忽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凤承天进来时,将门后的隔木板插了上去,故而外面的人便不能随意进来。 门外的敲门声伴着粗嘎的男人声:“禀应大人,那青釉酒杯已送回,宫中官窑已查证,确然是浙江绍兴越窑所制青釉!” 风裳看了眼凤承天,轻声问:“陛下你要回避么?我且命人将酒杯送进来。” 凤承天点头,转身入了风裳居住的屋。 之后风裳自己推动轮椅去了门边,将酒杯拿下之后,才又返回了梨花树下的石桌边。 凤承天却没有从屋中立即出来。 少顷,他才推门再出。 出来时,他的神色已不是很好看,且隐隐有了些怒意。 “朕予你的西凤酒你藏于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2章 无需欺瞒 风裳本来在看着从青娘那里索来的青釉酒杯思考,乍一听闻,手中青釉差些没摔下去。 她这院也就这么些狭窄地界,凤承天进来时,他没看到那酒坛,入了房间,也没看到。 自是怀疑这女人究竟将酒弄到哪里去。 风裳咽了口口水,急急解释:“禀陛下,臣觉得那西凤酒着实纯美,便一口气饮完了。” 凤承天冷冷盯着她,没有答话。 风裳心里有些紧张。 心想这古怪男人果真又古怪了,不过一坛酒,为何那般生气地盯着她看? 虽那酒实在名贵。 风裳忽而觉得全部送给三壮都有些肉疼。 “今日唐康将酒赠予你后,你并未启坛,后整日便离了西内苑,走访各个死者家属府院并未有时间喝。你不过方才归府,朕赠你的西凤酒并不是一个坛子,你一届女流怎可能迅速饮完?” 风裳心里跳得厉害,不知凤承天怎就计较起了此事。 手里又一抖,那青釉酒杯便从手中掉落,磕到石桌,又转了几圈,顺着石桌摔下,到了青石板上,碎成了片。 上好越窑青瓷,便碎在了她的面前。 风裳看着那碎成数片细碎渣滓的青瓷,征愣住了。 凤承天冷笑一声,瞟了眼那碎片,继而道:“应风裳,你若不喜那酒,自可告与朕,不必像朝中诸臣那般巧言令色c欺瞒于朕!应风裳,出淤泥,切莫染黑了!” 说完,他拂袖而走,天边星子越发耀亮,他踏着月光而来,盛着星光而去。 每次出现,都要在她心上落下些什么。 风裳有些急,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袖,可他太远,她抓不住。 他给她留下的,便只有柳木门被吱呀打开继而怦然关上的震动。 他不要她像朝中诸臣那般欺瞒于他。 风裳在凤承天走后许久,才知那话是怎般意思。 朝中对他说真话的人除了严华c常娄等忠臣外,大家为求自保,基本上只有好话,不会有什么对朝政国家有利之言。 又或者是大长公主派的抨击之言。 可令风裳真正难过愧疚的却是那最后一句,他愿她身赴黑暗而披光明,处于腥臭而身自清香。 可是,她也是他的臣,她不是什么忠臣,她其实是一个极自私的人。 她似乎从没有想过要为这个国家,为北凉人民做些什么。 就好像,一个国家之强盛,从来都应该是少数人的事。 他们为民族盛衰奔忙着,劳累着,费尽心机筹划着,然那大多数人却依旧不满着,抱怨着,甚至愚笨着。 风裳忽而想做那少数人。 她又看了眼那碎掉的渣子,弯腰,但捡不到。 她放弃了去捡,再次继续去看石桌上被她揉的皱巴巴的纸。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方才凤承天似乎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甩掉不该有的情绪,风裳继续思考起来。 方才似是和凤承天讨论到青娘应该与王力李满私通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相貌丑陋,青娘若是为了钱,那就更是不应该。 因为王仵作家中,其实十分富有。 王仵作虽在永和坊只拥有一处占地不是十分宽阔的院,青竹篱笆,木屋院,清幽雅静,不像大富大贵人家。 但白日中她曾问青娘,她的那件襦衫可是司秀楼所制,她答了是。 司秀楼在长安城中便是富豪的另一代名词。 司秀楼不属官营,而是私家开设,招揽了天下各大手工精英人才。 服饰c首饰c妆饰等等一应皆有,价格昂贵,但手艺自然是没得挑。 能买得起那样的华丽襦衫,又购得起越窑青瓷的王仵作绝对算不得穷人。 风裳感慨,看来京都之中隐形富豪颇多,以后行于路上,还是需多注意些,若不心得罪一富贵人家,她这穷厮是赔偿不起的。 不过,她又想,无碍无碍,凤承天自会为她料理。 倒是丝毫未想到,凤承天凭何要为她料理这些乱七八糟事宜。 风裳将第二个青娘拒绝王李的条件亦列到纸上。 最后,还有一条件,也可证明青娘绝不会轻易和王力李满二人有往来。 且此证据充分,极有证明力。 白日她曾要求去屋中憩,因实在过困,但青娘以夫婿不在家,便拒绝了。 她是凤承天御赐的案件调查官员,对于青娘一届庶民来说,官位其实很高。 但青娘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丝毫不畏惧,可看出青娘性子中不是那种浪荡之人。 故而,王力李满那种家里十七八妻妾的丑陋风流男人,青娘是绝对不会看上的。 这三点,皆说明青娘不会与王力李满有关系。 可王力家中那数个酒坛子又是怎么回事?并且王仵作死去,青娘是真的一点伤心都没有。 但又偏偏为王仵作怀了孩子。 她给青娘递酒时,青娘又是拒绝了,可看出她对于这个孩子很疼惜。 不喜欢一人,又怎会喜爱他的孩子? 风裳觉得自己要成疯裳了。 她趴在石桌上,费神想着,继而便困得睡着了。 整日里她都在奔劳,晚间回来,也顾不得一个好觉。 如今一趴着,眼皮耷拉而下,便入了梦。 她来了长安后,似乎便喜上了做梦。 梦中,总有梨花满长安城地飘,她在城楼上欢快跳着,身后跟了一个男人。 那个人身披战甲,高大英武,执着银剑跟在她身后,护她安危。 是惊鸿么?又好像不是。 他不会护着她了,今日她从轮椅上掉下,都是凤承天救的。 那是陛下么? 长安城楼下忽而涌上无数细碎的梨花,把执剑守着她的人遮挡住,她迷迷糊糊中似乎被人抱起。 再之后,便是彻底陷入黑暗。 她想,终于可以不做梦了啊。 真的好累。 清晨的光斑打在风裳脸上,绕过纱窗。鸟儿踩到细枝上,枝木便一摇一晃着印至纱窗上。 风裳揉揉眼,从床上坐起来。 伸了个懒腰,她睡了一好觉。 但是“是谁将我送回了屋中?” 难不成是她有些夜游的不好习惯? 但随即而来的烦恼便立即让她把这个谁将她抱回屋中的疑惑打消。 有些事情,原是睡一觉也不能解决的。 醒来时,它就还是摆在你面前。 “啊!为什么青娘要和王力有牵连呐!” “啊!尚救我!” 门被猛地踹开,风裳下意识便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扯。 三壮抱着酒坛子就进了来。 他一看到风裳便泪眼朦胧地控诉:“尚,北衙中有人嫉妒我。” 风裳抱着被子问:“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3章 朕就是有权 三壮摇头:“不知,但定有人嫉妒我有西凤酒喝,便将此事报给了唐公公,唐公公这次大抵又要关我禁闭了。” 风裳将被子抱紧更多,问:“你怎知道有人将你饮西凤酒之事报给了唐公公?” 说到此,三壮脸上便现出了极为愤世嫉俗之神色:“昨夜我不舍将此等好酒一夜饮完,喝了些便放在了柜中。今晨醒来时,酒坛子中酒竟空了,且那酒坛上用毛笔写了一大大的‘罚’字!” 说着,三壮便将酒坛子递到了风裳怀里。 风裳依旧紧搂着被子。 三壮见她扭捏模样,嫌弃地白了一眼,便去扯她被子,一面嘲道:“你怎总如一娘们般?身高本就不似平常男子高,你若再不改改你这性子,便不怪乎常人总言你娇弱如女子了。” 风裳只着了薄薄的单衣,且束胸已脱,若教三壮察觉了便不好。 等等有些不对。 昨夜她是怎回到屋中的?且这束胸是谁为她褪去的? 这西内苑中住着的皆是北衙军中士兵,全是男子! “啊!” 唐康赶到时,听到的便是风裳压抑了许久不曾叫出的女子专属的尖叫声。 他心道这西内苑莫不成又发生了何命案? 若这应姑娘出了事,可不甚好。 他立即推门而进,看到的便是三壮在扯风裳怀里揣着的被子,而风裳仰着头,痛苦大叫。三壮征愣在那里,明显吓坏了的表情。 此情此景,难免不教人深思一番。 唐康看了看日头,陛下方下了早朝,去换衣服,幸着是他先赶来了。 看来三壮需调个军营,不然性命堪忧。 唐康轻咳一声,二人才反应过来,而风裳依旧一脸悲怆模样,仍难从悲伤之中回过神来。 三壮见此,悲壮地吸吸鼻子,将酒坛重重递到风裳怀里,就跪到了地上。 他颇有些英勇就义的壮士模样,悲戚道:“唐公公此次要怎般罚三壮都好,就是莫要再罚三壮禁闭,那屋中实在过黑。” 风裳正看着那酒坛上的“罚”字,黑漆漆的墨迹上沾着些已干的泥土。 忽而听三壮这么一句,差些大笑而出。 三壮经常笑她行事女子范儿,却原来自己不还是怕黑? 唐康憋住笑意,将拂尘一扫,便道:“此次也就暂且不罚你禁闭,便绕着西内苑校练场跑个数圈便可。” 三壮浑身一抖:“数数圈是几圈?” 唐康敛敛眉,道:“陛下原话为‘看朕心情’。” 是以,三壮便换了绢布甲,上校练场罚跑去也。 风裳不禁为三壮抱冤,便对唐康道:“唐公公,陛下这是滥用私权。” 反正昨晚他既言不让她对他谄媚狗腿,那她便直言进谏。 唐康竟十分同意地点点头,神色郑重:“陛下当时亦觉如此,是以,陛下命奴才带话给大人。” 风裳疑惑:“何话?” “朕便是有权,肆意妄为,你又如何?” 接着唐康一甩拂尘便离去了,留下风裳在空气中凌乱。 她将手中酒坛子抱起,就要甩到地上,但又瞟了一眼其上风格凌厉的“罚”字,还是收住了手。 陛下有权,切不可轻易惹之。 有权确实可以轻易妄为,强迫他人做不喜之事。 风裳在床上抱着酒坛子,忽然很想抱抱凤承天。 若青娘不是主动和王力有关系,而是被迫呢? 昨日观王力与李满宅邸,若只是一寻常北衙的一官吏,不可能有如此多财力支撑二人盖府邸,娶姨娘。 就算贪污,北衙军中掌管财政者又不是他二人。 且北衙由凤承天亲自管着,要贪污是有些难。 那末,这二人倒可能真依附着哪些权贵,那盖府娶妾的钱许就是这样来的。 她昨夜百思之下,总以为这西内苑内斗案件可能被误解,只是一场报夺妻之仇的案件。 王仵作杀了那与自己妻子有染的二人,之后自杀。 但如今再一细思索,又真的有可能是一场关乎政治的案件。 有夺妻之因,但也夹杂了王力李满背后的人为其撑腰夺妻的因素。 风裳来了精神,匆匆收拾了一下,食了些许餐食,便命人带她去了青娘家中。 去永和坊的路上要经过其他一些坊间,因着今日长安风和日丽,坊间有穿梭着买卖物品的商贩。 其中一商贩担着两竹筐榅桲初开的花在吆喝叫卖。 风裳想,将这榅桲的花若摘了,它秋天便不能结果实了,这位商贩大爷怎么想的? 风裳没有多想,只看顾了几眼,便继续向永和坊而进。 到了王仵作家时,青娘依旧在酿酒。 她微弯着身子,扶着腰,怕挤压到肚腹。 梨花树下挖了几个不大不的坑,正好将她贴封的酒坛埋进去。 风裳见此,立即招手命身后跟着的众人上前帮忙。 青娘道了谢,从腰带上取出薄丝帕,拭拭汗,请风裳到屋中入座。 “今日长安天热,院中阳光盛烈,大人不若到屋中就坐。” 风裳点头答允了。 入了屋,只有风裳与青娘二人,其余众人,风裳都令他们候在了外面。 风裳看着于她对面落座的青娘,眉眼安静,丝毫不似昨日王府那位妇人的懦弱谦卑之态。 原民间也果真有这般清丽英气女子存在。 若这些女子们入了朝廷,行事定也不比那些男子相差多少。 风裳首先开了口:“今日娘子似乎与昨日有些不同,是要告诉应尚真相了么?” 青娘摇头:“非也,只是大人昨日才来,今日又来,想必是不问到些什么誓不罢休的,故而奴家还是得说些什么才能换来清净日子。” 风裳道:“那便请娘子说些什么罢。” 青娘垂了眸,看向自己的肚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眼中露出的是慈爱,以及——无奈。 “这孩子,不是夫君之子。” 青娘一开口,便着实是个惊天新闻。 但又确实在风裳的意料之中。 风裳未发言,只安静等着青娘继续说。 青娘苦笑一声,便继续道:“夫君其实许久之前不是仵作之职,而是民间凶案惯犯。” 风裳方饮下一口茶,差些没喷出来。 “娘子,应尚绝没有诋毁王仵作之意,只是仵作身姿不似寻常男子高大,他是如何做了凶案惯犯,且后竟未被处死,而是转行做了仵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4章 青娘死讯 青娘继续道:“夫君虽不似平常男子高大,对于各类杀人手法却极熟练,且反侦察手段也十分强,故而多年未曾被府衙逮捕。后在京都时又犯了一桩案,却被那时新上任的严华大人侦破,夫君便落入了严大人手里。” 风裳听得入神,饮了口茶,继续听青娘所讲。 “那时长安又发生了一桩大案,夫君本是要处死的囚犯,后协助严大人破了那桩案,救了多人性命,便将功抵罪留在了大理寺,常随严华大人四处破案。已有多年了。” 风裳看了眼手中名贵瓷杯,以及青娘身上华服,笑问:“故而这便是为何分明住的是篱笆茅屋,用的却是越窑青瓷,穿的是司秀楼锦衣这些钱都是王仵作年轻时做的那些事偷偷攒的积蓄吧?” 青娘脸一红,点了点头。 “那王仵作与王力李满又是怎样相识的?你不必说他们三人无丝毫关系,这三人必有关系!” 青娘睨了眼风裳,眼中有微光闪过,咬咬唇,似下了决心一般,终于还是答了。 “王力李满是北衙士兵,有些职位,夫君有时会随严大人出入西内苑,一来二去便熟了。”青娘顿了顿,眼泪渐渐漫在了眼眶中,她的声音也有了哽咽,“那二人不,他们算不得人!” 青娘再说不下去,终是掩面而哭。 风裳看着她手抚腹,那动作明明轻柔,风裳却总觉青娘要将其一下按到底。 这个孩子不是王仵作的,那便是那二人的。 她不便问出,只能静默陪着青娘。 青娘哭得眼中越红,侧过脸去似是不愿风裳看到她这般脆弱模样。 风裳哀叹一声,转动轮椅,上前,手覆到青娘脖颈后方,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女子不必太坚强,今日你哭,应尚便陪着你。” 她感到青娘的身子一僵,只以为她是伤心,并未想其他。 青娘在她怀里先并未敢大幅度动作,随后许是完全陷入了悲伤情绪中,抱住风裳便大哭而起。 风裳摸摸青娘发丝,她身上淡淡飘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青娘身上可是榅桲香?” 青娘从风裳怀中出来,用丝绢擦擦眼泪,点点头。 “今日榅桲初开花,便有商贩摘了来卖,那日我在坊中流连,忽闻一极好闻的味道,细细闻去,才想起正是那田间所结的榅桲香。只是所闻的那香中似还调了些其他香料,我回来调了许久,仍是调不出那种香味。” 风裳见青娘因着她突然的转移话题而对于方才伤心事忘记了些许,便想着继续往香这件事上转移,好教青娘不再那么伤心。 她便又问:“倒不曾想青娘你竟如此多才多艺,还会制香?” 青娘笑笑:“年轻时在楼中无事,便学了些调香手艺,只是不精,不然也不会钻研多日而未曾将那种榅桲味道调出了。” “楼中”自然指的便是青楼。 风裳看青娘眼中惋惜神态,似是对那日偶然闻到的香极为喜欢,想了想,便道: “我倒是认识一人,他亦喜用榅桲香,我虽不知你那香是何味道,但我可帮你一问。那人见多识广,有你想要的香味也未可说。” 青娘猛地看向风裳,眼中露出欣喜神色,问:“大人说的可当真?” 风裳看着青娘忽而欢喜,方才阴霾一扫而空,仿若那香倒真对她很重要似的。 也许因着如今日子寂寞,制香亦是一打发闲散时光的事罢了,正如酿酒。 青娘一人怎可能喝完那诸多酒?不过打发时光而已。 风裳便是如此想。 今日该问的,便也问完了,再提,风裳便觉得是在将青娘的伤口血淋淋撕开,着实不道德。 故而她道了别,便要出去。 青娘蠕动了一下唇角,好像有话要说,但终是没有说出。 风裳看了出来,蹙蹙眉,问:“娘子可是还有话要告诉应尚?” 青娘唇微抖了抖,有些俱意,亦存担忧,她问:“大人,今日既对你吐了诸多真相,那便再说几分。这腹中胎儿,我也不知究竟是属谁人,这孩子我该要么?” 风裳瞬间征愣,她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王力李满果是人渣,死不足惜! 王仵作已死,这孩子若是他的,青娘堕掉,王仵作便断了香火。 可若不是仵作之孩,那留着,不也是冤债一桩吗? 王仵作生前做了太多凶案,也许这是他命中该有的劫。 风裳捏紧轮椅扶手,忽而抬头看向青娘,问她:“青娘,你可爱着孩子?” 青娘眼中十分茫然,她摇摇头:“我不知,以前我知自己有孕后,便想着婴孩无罪,该留着。可后来” 后来为什么,青娘没有再说,她眼中的复杂与欲语还休令风裳不敢再问下去。 太过沉痛,她怕再提,青娘真会疼到骨子里。 她又陪青娘坐了许久,直到门外有人敲门,道王仵作的尸体突然出现在了西内苑尸房中,要她回去看看。 风裳早已知了那是应惊鸿所做,但她并不能告诉众人真相。 只好作别了青娘,离开了。 其实她还没有告诉青娘,王仵作是自杀。 他丢下了有身孕的她,独自离开,又是为什么? 王仵作应是很爱青娘才是。 但青娘不爱王仵作,风裳知道。 即管声称夫君,青娘的眼睛里却不是王仵作。 青娘的眼中有他人。 风裳赶回了西内苑,去尸房时,王仵作与李仵作的尸体被摆在一处。 其中有一具尸体上布满蚊蝇,嗡嗡嗡叫地令人格外心躁。 站在两具尸体旁的新来的仵作匆匆过来向风裳施礼,开始解说二人尸体检验情况。 风裳一直尽量避免着去直视裸露于空气中的两具尸体,集中精神去听仵作的解释。 所说的大多是她已知道的。 待汇报完后,已是下午时分。 风裳放了仵作去休息,自己也回院中洗了澡,用了饭。 一切毕后,又是一个黄昏。 风裳伸伸懒腰,案子到此时,虽还没破,但也有了些头绪,她便觉轻松不少。 但是,让她依旧烦恼的是,王仵作自杀就自杀,干嘛要跑到严府自杀,还要和她喊救命? 当时王仵作怒眼圆睁,其中惊恐不似装出的,难道是真有人杀他不成? 但不论是死去的李仵作还是方才新来的仵作都言王仵作确实是自杀而亡,尸体不能作假。 她现在能有很大把握猜定的是最先死的王力和李满其实是王仵作谋害而死。 既王仵作年轻时是凶案惯犯,那末,造成这么一桩无人可解的冤案于王仵作来说便是轻而易举。 如今只要搞懂王仵作为何自杀,到时就可替贞贞逃出凤承天的魔爪了。 至于王力和李满背后之人,她亦会尽全力去找。 风裳仰头望了眼隐在云层中的单薄月光,渐渐要移入宽广星河,她的心里其实怕得厉害。 因为,她总觉得,这条路,她走得太顺。 来长安时,爹爹便说,朝廷政局风云变幻,艰难险阻,切莫卷入其中了。 可如今,她走得这么顺,十分不正常。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风裳叫了其进来。 是白日里随她一同前去青娘家中的一个士兵。 如今这士兵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走到风裳面前,打拳一拜,声音都有些颤抖:“禀大人,青娘她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5章 应府三人 风裳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 她今日回来时特意派了人看着青娘,便是怕有此种事发生。 因离去时,青娘眼中那种悲怆到绝望的眼睛确然使她害怕。 却没想到,青娘还是用了这样的方式离开。 风裳颤抖着声音又问:“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还是如此。 风裳努力使自己平静,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她又问:“是自杀还是他杀?” 士兵答:“禀大人,青娘是吞金自杀。” 风裳没有再言语,她不知自己此时已脸色俱白,就连一边兵士看着都有些担忧。 风裳眼中有些恍惚,对兵士指指柳木院门,道:“带我去。” 到了青娘家中时,已有几个士兵在门口守着,他们见是风裳,纷纷给风裳让开了路。 进去时,青娘安静躺于床榻之上,除却脸色较白,其余与寻常活人无异。 她床榻之下,摆着一筐刚采购回来的榅桲花以及少许她已制好的香料。 竹筐旁边,是开了封的清酒,散着与扬州纪叟稍有相似的味道。 风裳将那香料捻起少许,放到鼻间闻了闻,她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她恍然想起,她还未曾替青娘问问凤承天他身上的榅桲又是如何制得的。 他可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皇帝,所用之香都这般接近普通百姓大众。 可是,斯人离去,有些事情,怎么做都是来不及了。 风裳终还是命人将青娘葬了,选了长安城中一处安静清幽的地界。 她知道,青娘喜爱清雅。 就像她住的青竹篱笆院。 而王仵作待此案毕,便将他葬在青娘墓冢一边罢。 风裳回西内苑的路上心情低落,未发一言,路过玄武门时,她忽然很想进宫见见凤承天。 她想与他说说话,告诉她,因着断案,逼青娘说了些她不愿提起的事,间接地害死了条性命,她非常难过。 可进入宫中需有通行令,亦或者皇帝圣旨,风裳一应没有。 她的官职还太低,即使做了此次案件的主查官员,还是没有什么资格见见凤承天。 她只能请了一士兵进皇宫为她通报。 她坐在轮椅上,呆呆望着高高的玄武门城楼,便觉着整个世界都大得可怕。 原来,她与凤承天相差这么多。 他见她轻而易举,可她见他,却怎样探都探不到。 等了不知许久,守皇宫的士兵交接,皇城月光照亮宽敞的玄武门城墙,斜洒下,便映进了风裳的眼中。 她看到城门中那位负责通传的士兵喘着气朝她跑来。 “应大人,陛下说了,他不愿见你,你还是回去罢。” 他是还在为那坛酒生气? 那酒他倒也倒了,三壮罚也罚了,对她气也撒完了,却依旧不肯理会她。 即管,她如今真想与他说说心里话。 而不是贞贞。 贞贞风裳擦擦眼泪,她何时变得不那么想贞贞了。 “大人,可回去?” 身后士兵问。 风裳摇摇头,指指与西内苑相反的方向:“不了,去酒肆。” 士兵便带着她去了酒肆,也不知是不是正好,便来了那日去严府前与三壮经过的酒肆。 进入酒肆,也不知是不是又正好,她遇到了那三位被她捉弄去应府对应惊鸿道歉的三人。 那三人如今不再饮便宜的歇马杯,反是正经坐到了酒肆中饮起了三百文一斗的中价酒。 那三人似乎也瞧到了她,与她对视一眼,接着放下酒坛子,朝她这边而来。 风裳朝后看了看,身后只有一名士兵跟着。 完了,天道有轮回,山水轮流转,今日她大抵是要报废于此了。 凤承天会给她算工伤么? 她看着那三人于她越来越近,想着要不要先装个怂,躲过这一劫? 又或者再故技重施? 似乎也不可行。 正纠结之际,那三人已站在她面前,抬起了双臂。 风裳闭了眼。 “吾等拜谢大人。” 三声嘹亮男声顿时响彻酒楼,风裳也被吓得一颤,睁开了眼睛。 那三人正打揖鞠躬,看向她的眼中皆是敬意。 这是何故? 其中左侧一人解释道:“那日若不是大人指点迷津,吾等绝不敢去将军府前,将军慷慨,不但原谅了吾等不敬之言,且让吾等入了应家军,为国报效!” 中间一人点点头,道:“正是,以前是吾兄弟眼界狭窄,应将军实属人中龙凤,对待下属虽严苛,却也如兄弟。多谢大人。” 右侧人问:“还未请教大人名姓,为何在应府中未曾见过大人?” 风裳听着神思有些飘摇,她是万没有想过应惊鸿竟会将这三人纳入应家军的。 甚至她还曾想过,应惊鸿会来找她兴师问罪,言她多管闲事。 那三人看上去十分激动,从士兵手里抢过她的轮椅推手,便将她推到了他们酒桌之上。 之后招手叫来了酒肆二,问:“大人想要何酒?今日我兄弟三人请客。” 嗯,应惊鸿是果真发达了。 便只是营中兵,都已能豪气地说出请她喝酒之言了。 她记得初见这三人时,这三人还只能饮得起极便宜的歇马杯来解解渴。 但她今日只想独饮,不愿吵吵闹闹。 是以,当三人又问一遍她想饮何酒时,她便故意道了句:“扬州梨花春。” 只因知道此处定是没有梨花春的,故才说了这么一句。 谁知她话音才落,那三人便招手叫来了店二,说了那酒的名字,不过少顷,酒肆掌柜便擦着汗恭敬走了来。 先是将一坛子未开封的酒抱到桌上,接着故意压低声音道:“几位客官,这便是您要的梨花春,只是这酒实是我的一位顾客所订,我这是私下为你们取出的一坛,你们悄着声喝便成,莫要声张了,这价格嘛” 三人会意,做了个绝对不会少了你的手势,便将掌柜赶了下去。 他们亲自将酒封取掉,把酒倒入碗中递给了风裳。 风裳不意真会有梨花春,此时看着递在面前的酒,她只能无奈接过。 还未将酒灌入喉中,便只单单将碗递到了鼻端,风裳便察觉到了有些奇怪。 这酒为何会有扬州纪叟之味? 不,又或许说,是青娘酒的味道。 怎么?难道纪叟的酒这般受欢迎的么?长安随便一家酒肆便能找到纪叟的酒? 可明明扬州时,那老头告诉过她,他的酒出了扬州,概不售卖。 那三人见风裳把酒停在了鼻子里,似乎是要将酒喝进鼻子里,连忙拉住风裳的手,急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6章 应尚等他! 风裳的脑袋却完全反应不过来三人的话,眼前晃着的全是青娘酿好的一坛又一坛的酒。 那时,她只以为青娘是为了打发寂寥时光而酿的酒,因着王仵作已死,她一人又怎可能饮完那数坛清酿? 但如今再细细推敲,一切便有些不对味。 那三人中有一人伸出手到风裳眼前晃了晃,只见她眼睛未眨,俨然痴傻模样。 忽然,风裳伸出手抓住了那只手,那人吓了一跳,差些没从木凳上掉落下去。 “帮本大人一个忙?” “大人请说。” ——— “大人,大人您饶命,人就一做买卖的商人,您可千万别这样哎哟哎哟哈哈哈。” 风裳靠着一比她人还高的酒坛,旁边店二拿着蒲扇为她扇着风。 而她则看着被三人按在桌上脱了鞋袜的掌柜,三人正拿着长安街头随便摘的狗尾巴草。 这种刑罚,才是威逼引诱秘密的最佳酷刑。 风裳又挥挥手,三人便又将狗尾巴草放到了掌柜脚底下继续挠痒痒。 风裳看着被折磨到既哭又笑的掌柜,再次将问题重复一遍:“你便是说出那梨花春自哪里来便不用再受刑罚,且此秘密本大人绝不会透露给这间房外的任何一人。” 掌柜眼中挤出泪来,偏偏还是忍不住地大笑着,腿脚不停地扭动,看去享受又痛苦。 “大人,您便是饶了的吧,人是真不能说,真不能说啊!” 他若说了,真怕是整个酒楼便要关门大吉了。 风裳从店二手里抢过蒲扇,气地自己用力扇了两下,命前方三人将狗尾巴草的数量增加,继续。 风裳见掌柜依旧宁死不屈,倏地自身后兵士腰间配备的刀鞘中抽出刀来,抽刀的声音配合着掌柜笑声的戛然而止,房间里透出诡异氛围。 狗尾巴草依旧在挠着痒痒,掌柜却是咧着嘴笑不出了。 风裳冷了眉眼,执着刀一步步走到了掌柜面前。 三人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风裳将刀猛地插到了掌柜身下的木桌上,明晃晃的刀身映出了掌柜已惊慌扭曲的面孔。 风裳随即坐到了桌子一侧。 “你不愿说是么?那便应尚来说。” “店中定你梨花春的人定是位富家公子,你虽不知他身份,却也知他地位定极贵,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而那梨花春也不是你店中所制,而是某位娘子所酿,暂存于你家酒窖中而已。应尚还知那位娘子名为青娘,可是?” 风裳眼看着掌柜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又渐转为灰败。 “大人,你既全知,又何故这般折磨人?” 风裳看着掌柜眼中的灰败,那灰败有些接近死亡。 她心里有些微异,便问:“你何故这般神色?这答案又不是你告与我,难不成那位公子真会难为你不成?” 掌柜没有再说话,但风裳亦是慢慢知道了。 她命人将那刀取出,又放了掌柜,嘱咐店二莫将今日之事透露,便携一众人离开了。 又回到玄武门,那里守门士兵再换一批。 风裳仰首望向夜空,那月亮已移过大半天边。 风裳推着轮椅走到城门边的一士兵前。 那士兵来自西内苑,自是识得风裳,他见到她,立刻恭敬行了一礼。 风裳从怀里掏出了一精致的随身佩刀,将刀比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士兵一惊,正要问大人这是何故,风裳却先出了言:“去,去帮我再禀一次陛下,应尚在玄武门外等着他,若他依旧不愿见应尚,那应尚便谢罪于玄武门前。” 那士兵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大人,莫要为难卑职了,此等时辰,陛下定已入眠,您此时派人去叫陛下,这不是找死呢么?” 风裳目光坚定,只淡淡看着他:“去叫,唐公公一定在殿门前守着。” 士兵左右看了一眼,忽地弯下腰移到风裳耳边,悄声道:“大人不若还是明日来吧,若陛下正好在某位娘娘宫里,你这是积了陛下的怒,又攒了某位娘娘的怨!” 风裳垂了眸,她其实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很痴傻的人。 是啊,再怎般愤怒,她总得留个时间,至少将这一夜熬过去,明日再质问。 明知凤承天睡眠本就不好,又是已入深夜,她这种做法就是找死。 她确然是有些利用价值于他,但就算没有了她,他亦可以找别人。 还真不是非她不可的。 可不行!就是不行!她就是不要等到第二日。 她怕第二日,她便失去了质问的勇气,有些东西不是攒的越久,便再难全力以赴了么? 凤承天为什么要欺瞒她?为什么在她终于想要全力以赴也为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把整个局都甩给了她? 他和凤心云那群人一起看她笑话,很好玩么? 守城士兵看着风裳脖颈上渐渗出了血珠,他心里一紧,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他进宫扰了陛下,是死罪;可看着近来陛下颇宠的应大人就这样死掉,他活罪亦难逃。 风裳见士兵为难模样,也觉心中愧疚,但也实不肯低头,便道:“你先进宫通报唐公公,不必惊扰陛下,唐公公自会知道如何安排。你便告诉他,今夜应尚是势必要见到陛下的。” 士兵踌躇再三,旁的其余人等亦开始相劝他不如就进宫找唐康。 士兵哀叹一声,还是转身没入了深夜中的宫廷。 风裳望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将佩刀自脖颈上取下,被割破的地方血珠滚落,融入衣裳里。 身后厮递了布绢给她。 风裳摇摇头,没有接。 她又仰头看看月光,月儿被墨蓝乌云遮挡,露出少许月晕,映到薄薄云层中,如苏州丝绸在风中摇曳。 忽然一声“咻”的声音,似是烟花,周遭众人呼叫起来,纷纷往夜空望去,风裳本就仰着头,亦是看清了空中事物。 不是烟花,是飞入空中的竹叶。‘ 以烟花的形态飞入空中,绽开的一刹那竟是青翠竹叶。 竹叶于空中散开,随着夏夜里微有的夜风,飘飘洒洒再次落入人间。灯光淡薄,夜如浓墨,突入而来的竹叶烟火竟是给长安夜色涂抹了不一样的风采。 众人惊呼着道妙妙妙,是谁想出此等主意,来为其乏味的值班夜中带来兴味? 风裳确也爱这突如其来带有极强烈的长安浪漫韵事,可心里那抹沉重还是压过了那丝微弱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风裳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已仰得僵硬,耳边终于听到了自皇宫内部跑出的匆匆脚步。 “应大人,陛下同意见大人,只是要求大人先将伤口包扎好方可见他。” 风裳让随行而来的御医处理了伤口,这才被人推着入了皇城。 九层宫阙果是与普通市坊不同,就连月光倾洒都恍若回了数千年的梦。 而这梦里,凤承天于月光下负手而立,静静候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7章 可你生气了 没有旁人。 太极宫于清冷月色中巍峨矗立,最中央朝臣议政的含元殿气势磅礴,雄奇逶迤,那是帝王的家。 而帝王,站在她面前。 兵士将她推入偌大的太极宫广场,便默默退了出去。 凤承天慢慢转身看向她。 风裳心里涩涩的,她看着他,竟是笑了出来。 “凤承天。”她叫他名字。 “嗯。” “我是不是从不曾告诉你,我有多害怕?” 他踱步向她走近,“你害怕什么?” 风裳紧紧捏着轮椅扶手,却依旧难以抑制因愤怒而颤抖的手。 她默然看着凤承天走近,当他在她面前停下时,她猛地掏出方才收好放在腰间的佩刀,就向他的心口刺去。 凤承天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但他没有将刀从她手里夺去,反是将刀直接逼近自己的胸口,甚至刺入皮肤。 风裳的手忽而颤抖了,她下意识便欲往回撤,而他却将刀抵进心口更深处。 她看着血自他明黄锦袍中渗出,越来越多,而刀口没入身体则越来越深。 他见到她,没有问她缘由,没有因她要伤他而生气,就只是顺着她的脾气,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 她眼泪猛地便涌了出来,明明想朝他呐喊,出口的话却是颤抖:“你不愿要这江山了么?你知道这刀口再深下去是何后果吗!” “可你生气了,后果也不甚好。” 风裳忽地便愣住了。 凤承天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九五之尊,就如三壮所说,她仰头仰到脖子断掉都望不到的人怎会担心她生气? 她用空着的一只手用力揩了泪,扭过头,强颜欢笑:“陛下莫开玩笑话。” 他则又把刀往更深处又刺了一分,与此同时,她感到面前高大男子似乎身影一晃。 风裳的笑容再撑不起来,她看着他,不消多久,便放声哭起。 她不知,太极宫四处可有人守着亦或有人路过,他们可会听到她的这声声哭嚎? 可风裳顾不得,她心里酸涩得厉害。 她一口咬上凤承天的手,他的手正紧紧握着她,而她握在刀柄上。 她哭着,血透过他与她指间肌肤,汇入刀柄,再流到刀身,与他心口珠血相融。 明明是月朗风清夜,墨蓝银河中玉宇无尘,太极宫似在静静瞧着,该是缱绻温柔公子佳人,却被处处思量所缚。 便是这样罢,总会有人抛下半天风韵,你便拾得万种思量。 风裳哭得几乎又喘不过气来,却依旧难以抑制心中苦悲。 忽而觉头顶一重,似有什么物什落到头上。 握着她的温厚大手亦慢慢松开。 风裳忽地升腾起害怕,她松开刀柄,双手便去抱住凤承天。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只手护着她的轮椅,另一只手耷拉在一侧,下意识间形成一个保护她的姿势。 这时,即使有所谓刺客袭来,也是将他刺上百个窟窿,而她毫发无伤。 风裳却未意识到身边公子所意,只轻拍打了他的背,指间颤抖。 “陛下?” 她试着唤了他,无人应。 他是死了么? 那北凉江山该如何?落入凤心云与伍余元的手中? 不,他才是她一直所期望的北凉明主。 即使此次案件恨死了他,可她总盼望着怀里这人能为百姓带来安稳和乐,做个万世明主。 她又想哭,却觉此时似乎不再是哭的时候,好好一场质问,被她变成了生离死别。 她会是北凉开国以来第一次弑帝的人。 她颤抖地唤起唐康来,低若蚊蝇:“唐公公,唐公公” 唐康并不在此,方才她来时便只有凤承天,没有唐康。 “你这般叫,朕今日便是真的要葬身于此。” 他的声音如天边被云遮挡的月,忽而绽了光,将她渐已沉落的心再次拉回。 她欲抬头看他,他一把按住她的脑袋,道:“莫动,朕有些累。” 她便再不敢动,忘了今日分明是她还生着气。 时光忽而静下来,只有月色淡淡流淌于太极宫,她听到刀与肉的摩擦声,他将刀从心口拔了出来。 接着从她手里取过刀鞘,将刀收了鞘,继而交还给她。 “收着,这便是你欠朕的,莫忘。” 她神识未回溯,只呆看着他,并不曾想到,她又欠了他什么? 只觉他嘴边露出些许殷红,应是他将血胡乱蹭到了嘴边,却似扬州春季山茶花。 残忍又靡丽的山茶花。 她好似见过他,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尚自在发呆,他忽而将她自轮椅上抱了起来。 即使受了伤,他依旧能毫不费力将她横抱在怀里,似是昭示着,他有多强大。 他其实很强大,从不是那些眼界低浅之人所能知晓的。 他面色苍白,却并不似往日里于人前的冷淡。 他垂眸凝向她的眉眼,她便觉得除却月与星,他又在她心上落了些什么。 “你想要朕一个答案,亦或理由是么?”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立即扭转头,不去与他对视。 他便也不强迫她,只是抱着她往一条盛满月光的路走去。 他的步伐有些摇晃,她想告诉他不若去叫人来,他的伤很重,经不得。 可他抱着她时,垂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她便再不说话。 初见他时,她便觉他这眸子能使她堕入深渊,她便一直谨慎着,不去细瞧。 有匪君子,终不可忘,那双眼睛,风裳忘不了了。 她缩在他怀中,看他心口处血流未止,将锦袍染作血袍,她擦擦泪,望望前方夜路。 那路很长很长啊,长的似乎这样她和他真能走一生。 即使时月流逝很多年后,即使她与他都再不能回头后,风裳总会记得那时那个人就那么温柔抱着她,目光坚定地往前走。 前方,就像有光,有比月光更温柔的东西。 他们都不曾知道那前方有着什么,可就是一直向前走了。 路上,她亦没有问他青娘与他究竟有什么关系,那日严府酒宴上纪叟梨花春是否就是青娘所制。 她亦未问他,青娘心心念念想要制出的榅桲香是否就是他身上的榅桲香,因为他身份太过与众不同,那香初闻普通,但实则分外珍贵难制。 所以,青娘到死,都没有把香制出。 风裳还想告诉他,如果一切都是他为她设的局,那害惨的其实不是她。 是青娘。 青娘倾慕于他,他知道么?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让红颜死心塌地,为他薄命为他憔。 “陛下。”忽而一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风裳才知他抱着她来了飞霜殿。 凤承天没有回答,踏上台阶朝殿中走去。 太监看着凤承天胸口处的伤,一惊,又问了句:“陛下,可需奴才去叫御医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8章 不需朕管? 凤承天依旧不回答。 在飞霜殿的内侍自是都有些眼力,陛下今日受了伤,若叫太医,势必会惊动内宫,到时又是一桩麻烦事。 太监一想,不若去找唐公公。 唐公公在哪里来着,似乎在宫中新建的酒窖那里督促工程。 待凤承天入了飞霜殿,太监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亦知其中利害关系,皆点点头。 凤承天将风裳抱回殿内,风裳因着腿还未好,根本不可能做出些什么反抗的举动,便只能任凤承天将她放到龙榻之上。 飞霜殿中未点灯火,只能就着一点点月光看清屋中事物。 她看到凤承天将她放到床榻上后,便又离开,不知要去哪里。 她只以为他是又要走,不准备给她个解释,心急之下便伸手去抓,也忘了自己腿是残着。 这一抓,连他衣角都未捞到,反是从床上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在幽静的夜里飞霜殿中格外震耳欲聋,甚至殿外的太监都附到门边低声问:“陛下,可需奴才进来?” 凤承天淡淡答了一声无需,便回转过了身,看向在地上一身狼狈的风裳。 她脖颈边的纱布又渗出了血,而她脸色在月光里越发苍白。 风裳低着头,咬牙想要自己爬起,未料得又被人抱起,他似乎是有些生气的,想将她甩到床上。 但随即,他收住了甩的动作,又轻轻把她放好。 这次,他没有离开。 而是脱了靴,躺到了她的身边。 风裳突然明白了他方才要去干嘛,他应是要去包扎伤口的。 她感到脖颈处有些疼,原是她的伤口也被自己挣了开来。 他们二人此时俱很狼狈,他尤甚。 风裳本有很多话要问,突如其来的寂静却使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未敢看向他,只能眼睛直视着前方,道:“陛下不若去处理伤口。” 他睨她一眼,淡淡答:“不是害怕么?” 害怕,他就陪着她。 但风裳听得出,他的声音已虚弱至极。 “这件案子无解,你来宫中不就为了这件事?” 风裳听此一言,立刻扭头看向凤承天,他的眼中很淡然,好像案件无解于他来说真的云淡风轻,不是何大事。 既从一开始便知这是局,又何故逼她当着众人面立下军令状? 她虽依旧不敢确定王仵作那日明明是自己刺伤自己,又为何装作被人伤的模样去往严府的此种奇怪行为是否是凤承天所教。 但王仵作与严华,严华与凤承天,风承天带给她的梨花春,与酒肆和青娘那里的梨花春,这之间都莫名有着联系。 王仵作擅长制造各种悬疑凶杀案件,那末,王力与李满的死也或许是王仵作一手安排。 王力与李满是否真是朝廷中谁安插来西内苑的细作?此不可确定。 但这确实成为了凤承天抓住其来打击强敌的好时机。 这个案子若果真无解,那末要将它变为有解的方法便是随意找一个人来做替罪羊。 而那个替罪羊便是凤承天之政敌。 此种推断下来,得益者定然为凤承天,那这背后谋划之人,便十有八九是他! 他要她亲手染上鲜血与脏污去诬陷无罪之人么? 他不是对她说,出淤泥莫染黑么? 他们总是骗她,贞贞骗她,白逍骗她,凤承天亦骗她。 她紧攥着手,将身下明黄缎面都捏的有了褶皱,心中越是思及此,便越觉悲痛难忍。 是以,心中委屈下,她忘了他还受着伤,随手抓起手边事物便想扔向凤承天。 谁知手边事物竟是一和田黄玉制成的玉枕,她单手根本拿不起,砸的动作便僵在了那里。 恰好凤承天扭头看她,她这一动作便显得尴尬。 这一尴尬之下,直接逼得风裳眼泪都出了来,恰好她倚在床靠里些,凤承天便没能看出她此刻模样。 她伸手揩了泪水,一推玉枕,道:“凤承天,我再不愿陪你玩,你不若去找其他人!反正从来都不是非我应风裳不可!” 贞贞不是非她不可,凤承天整个江山都有了就更不可能是非她不可。 她又重重一拭泪,想着他既不愿给她个解释,她也不可能强要。 他是皇帝,就如他曾说的,她何来资格? 她即使是被他给谋害至死,那也是为国为君献身,是忠勇之举。 可她置在玉枕上的手却忽而被一温暖大手覆住,之后一拉,她身子便朝一侧倒去。 她的头磕到了玉枕上,但不疼,只因他用手护着她。 她挨着他,能很近地听到他的呼吸。 他的声音要比贞贞还漠:“谁说不是非你不可?” 就是,只要你啊。 殿中未关窗,长安夜风将床帏吹拂,拂到了风裳脸上,帷帐退去后,脸上却依旧痒。 是凤承天的手,他的手上还残着些许血迹。 他的声音开始有些不悦:“哭了?” 暗静的殿中,他的声音虽带了怒意,却仍能撩拨人的心。 风裳扭开头,努力压制喉间哽咽,她讽他:“无需你管!” 他更恼:“不需朕管,那应风裳你是需应惊鸿来管你吗?他还乐意管你吗!” 来了长安,哪次不是他管着她了? 无他,她早被应惊鸿赶出了长安,早被凤心云杖毙,早被蝶儿与十一欺辱 再说,他乐意管着她,她便只能欢喜接受,不容拒绝。 凤承天的声音比方才高了些,尤是提起应惊鸿三字时,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尤其高。 这一来,亦把风裳一直压抑着的火激了出来,分明是他骗了她,却又为何他这般理直气壮? 她打开他抚在她脸上的手,一翻身,便压到了他身上,双手按在他肩膀,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于他。 “无需应惊鸿,也无需陛下!你和青娘一直都认识,她酿酒制香根本不是为了打发闲散时光,只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一直不知为何王仵作尸检明明是自杀,但那日却出现在严府向我求救,自杀之人何须向他人求救!可我现在明白了!” 风裳边哭边喊,忽地哽住了气,她立刻扭转头猛咳嗽了几声,凤承天竟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抚着。 风裳越加恼怒,他们这可是正吵着架呢! 她扭过头又接着对身下男人道:“王仵作自杀定也是受你指使,你本可以让他人直接刺伤王仵作,再派他到严府来求救于我,那时,即使尸检,我也不能发现破绽。而青娘,你亦可以命她停止酿酒与制香,且把酒肆中的酒都藏好,我就一切都不会知道,不会知道,这实是你给我设的局!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对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49章 贞贞救我 她看着他,而他亦深深凝着她,在听完她的激烈质问后,他却不急着回答。 她一气,低了头,扒开他脖颈前衣服,便咬了下去。 在咬前,她还是动了脑筋,毕竟他是皇帝,明日上朝需会见众臣,若咬了脸,着实不好看。 可她这一动作,却没有意识到,是比直接咬脸更危险的动作。 凤承天的手置在她腰间,任她咬着,没有进行下一步。 只任她脸上沾了一脸他心口的血。 他若真想玩弄她,她还是如今此番模样? 她便不曾想过,有谁敢对皇帝这般样子么? 应风裳,你聪颖灵慧,有时却蠢笨至极。 那酒不过是他去西内苑时偶然闻到,便问了王仵作,系他妻子所酿。 他一直都知,她好着纪叟梨花春,他亦曾尝过少许,便记住了那种味道。 为什么会记住那一抹味道,他都忘了缘由,就只是记着了。 王仵作家没有酒窖,无法为身上这人多囤些好酒,他便在民间找了酒肆,为她囤了酒。 至于青娘制香再酿酒之事,他从不曾管过。 他不愿在乎的事与人,便一点都不愿去理会。 她伏在他胸口,含糊说着他对不起青娘,可她不会觉着她应风裳也对不起他凤承天? 她误会他多少次? 只是这一次,确然是一场局。 他把她推得离他更近的局。 所以,应风裳,这就是朝政。黑白颠倒,正反混淆,肮脏丑陋,为了权力,不顾一切。 他把她拉到了这条路上,其实他自私的很,他在饮鸩止渴,他迫切地希望她能陪他一起走。 而不是陪应惊鸿。 这么多年,他其实好孤独。 风裳欲从他怀里起来,却被他抱紧,她不明所以,只以为这个爱记仇的人想着报方才的仇。 她只想爱怎样怎样,不过一条命,随便取了便是。 是以,她也完全无了后顾之忧,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又讽起他来:“西内苑王力与李满的确是被王仵作杀死并利用他年轻时作案的手法拟造了些假象,让众人以为二人之死关乎政治。你便利用此次案件来打击反帝派,好巧不巧,臣正好撞到了陛下的精心布排里。” 他点头:“是以这并非是朕逼你,从一开始,朕便在阻你。” 屁话,通通都是屁话! 他一直都在把她往这条路上引。 风裳现在看清楚了,决意不要再上这条贼船。 她再次要起身,决定作别皇帝,然后去找应惊鸿,告诉她老娘答应回扬州了。 结果这一次,她还是没能从凤承天怀里起来。 她一着急,欲骂他要杀要剐且快着。 他却一翻身,将她压到了他身下。 这一动作,让风裳突然间有些怕了。 她身子竟都开始不可控制地抖起来,她虽未曾有过些什么男女之事,但有些东西,与生俱来地能感应到些什么。 她只觉,此时这个姿势不是很好。 且他伤口依旧未包扎,她心中对自己与对他的担心同时交织并存,身体都渐抖起来。 她的下巴被凤承天捏起,他的声音忽而便冷了,甚至带了威胁:“应风裳,莫再动离开朕的念头,从一开始,朕便说,你与长安城有了故事,你一生便都是它的故事。不愿家破人亡,便与朕把这条路走下去。” 风裳忽而感到受了威胁,幼时一旦有这种感觉,她下意识便是向应惊鸿求救。 如今,竟也忘了面前的男人在这次案件中首要对付的就是应惊鸿。 她只怔怔喊出了:“贞贞救我!” 就如那日严府,她在众人面前道出了应惊鸿的名,情急之下喊出那句陛下救我一般无助。 风裳能感觉到捏着她双肩的男人力度更大,她有些疼。 但他没有立即说些什么,就只是抓着她,似要将她整个人捏碎。 再之后,他忽而冷笑一声:“你既这般念着他应风裳,此次案件王仵作之事不过都是你推测出来,无实质证据。案件若无解,依军令你便是死;但若有解,便必得将一个人推出去做替罪羊。这只替罪羊,朕敢猜,是应惊鸿。” 风裳的眼睛蓦地睁大,她还没问他是否要害应惊鸿,他却已回答了她。 “不必担心朕会谋害于他,想要应惊鸿兵权的人从不只朕一个。” 他从她身上起来,穿了靴,离开了床榻。 风裳一人依旧呆愣着躺着,就算想离开,她此时也无法离开。 在她要死要活着喊着要离开的时候,凤承天又把她给拉了回来。 每次都以应惊鸿为理由。 窗外又递来丝丝夜风,将帐子吹到风裳手里,风裳握紧帐子,用力往里拽了拽。 她似乎听到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在低低说些什么,即使声音刻意压低了,风裳还是能听出,那是唐康。 凤承天迈步出门,殿门随即被关上。 唐康似是先惊讶于凤承天的伤,但凤承天随即说了些什么,唐康才没再问,只是道: “陛下,刚刚有奴才来通禀,新建的酒窖已成了,奴才想着陛下曾交代奴才酒窖一建成了便来通知您,无论日夜。这便着急赶来了。陛下可去看看么?” 凤承天转身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指指不远处的窗子:“去将窗关上,夏日蚊蝇多。” 唐康顺着凤承天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有一颗脑袋正从窗口探出,他心里顿时一紧,立即跑去要关窗。 但此时风裳却坐在轮椅上,拼了命的要从窗口跳出。 她猜想凤承天此刻一定在大殿门口,她便想着从窗口跳出,再找路过之人将她带出皇宫。 陷于逃跑大计中的她并未注意到匆匆赶来的唐康。 直到她因着腿脚未好,身子探出太多要往下栽倒时,这才大呼出声,倒入了一个怀抱中。 又是那抹熟悉香味,此次混杂了血腥。她紧紧抓着那人衣袖,一动不敢动。 唐康执着拂尘默默站在一侧。 风裳以为凤承天这次铁定要再痛骂她了,可良久,她都未听到他训斥她的声音。 最终他只无奈一叹,问了声:“可摔到哪里?” 她摇摇头。 他抱着她直接翻墙入了殿内,再次把她放到床榻,这次他没有再走,随手关了窗,抱着她,拉了床帐。 “睡,朕抱着你睡,你便乖些,明日回北衙,你要走要留且随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0章 为证清白 风裳被男人紧紧搂在怀里,鼻间不断萦绕着青娘日日制却未曾制得的香,她心乱如麻。 青娘曾经是不是也很想得到这样一个怀抱? 风裳有时觉得可笑,她那么想要应惊鸿回到她身边,却不成。 青娘那般思慕着也许只见过几面的的凤承天,而思慕的那个人如今却正抱着她入睡。 风裳不知道为何凤承天要与她这般亲近,她是臣,而他是君。 君与臣怎能同榻而眠? 同眠者不是只有夫妻,亦或他的妃子么? 后来,也不知怎么睡着的,只认为皇帝的寝宫果真是不一样的,蚊子都不见几只。 迷糊中,似乎是梦,又许是现实,她感到脖颈处的纱布被人拆了重新上药包扎。 之后脸上黏稠的血迹亦被擦拭干净,之后听到了凤承天在与唐康对话。 凤承天说,先将那酒窖关了罢。 唐康急问为何,凤承天的回答听起来有些落寞:“如今无人饮酒,开着亦无用。” 风裳在睡梦中咂咂嘴,她想喝,她其实很喜欢喝青娘酿的酒。 “唔。”有什么碰了碰她的唇,凉凉的,在起了热的长安夜里格外舒适。 她伸出双臂抱住了碰她的东西。 ——— “大人还没回来?你们是做什么的?王力那里珠宝都白贪污了?大人白疼你们了!他当时在玄武门傻子似的,你们便不知阻止他?得罪了陛下有他好果子吃吗!哎哟喂,气死我了!” 三壮一大早便咋咋呼呼地在院中大喝起来,他与院中一众兵士都属一个队伍,是以平日里风裳调查案件用他们居多。 三壮罚跑完之后,便想着去看看风裳,便有人告诉了他青娘与玄武门之事。 他虽脑子不如应尚机灵,但也知道这夜里执刀逼迫皇帝去见他,这不是找死呢吗! 是个人都知道,应尚要玩完了。 所以,当风裳推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众人都只道他们是看见了鬼。 三壮首先一屁股栽到了地上不敢动,其余人则退到了三壮身后,以看鬼怪的眼神审视着风裳。 院里翠叶在阳光中如欲滴落的翡翠,几只鸟儿绕着树枝盘旋,其中有一只便站到了风裳肩膀上。 院里众人养着的一只黄色幼犬朝风裳叫了几声,便欢快地朝她冲刺而来,接着蹦到了她身上,摇晃着头往风裳怀里蹭。 众人见阳光渐盛,风裳并未魂飞魄散,这才放了心——应尚还活着。 只是她眼中血丝满布,两只眼睛肿如杏核,面色苍白,嘴唇红肿,如被蚊虫叮咬过后惨状。 这副模样依旧无人敢接近。 只有三壮从地面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心翼翼凑近风裳,问:“尚你可有事?” 风裳慢慢抬头看向三壮。 三壮对于风裳这副模样仍旧有些余惊,但为了不令风裳伤心,只能拼命挤出一丝笑意。 风裳摸摸怀中狗崽,眼神有些飘忽,意识似乎仍旧没有回笼。 她问:“三壮,王仵作的尸体可依旧在尸检房?这一晚可有发生何事?” 三壮正欲回答并未发生何事,忽有一兵士跌跌撞撞闯入院内,朝风裳一拜便道:“大人,西内苑有妇人来访,其言为王力与李满家属,可接见?” 风裳心里一抖,她握拳,思虑良久,郑重点点头。 她没有立即接见两家家属,而是先将自己彻底收拾了一番,至少看去不是抑郁愁闷之态。 待换了身衣服,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她方去见了王力李满家属。 西内苑有专设的会客厅,本是百骑统领会见来宾所用,但因百骑统领于众人来言一直是未解之谜,故而这会客厅一般亦是空置着。 偶尔严华断案来西内苑时,会暂用一刻。 如今风裳既主了此次案件,自是有调用此会客厅的权力。 她入了会客厅时,会客厅内呜呜泱泱着涌满了人,风裳方明白了方才那厮问她可接见的意思。 原是这两家家属就已将会客厅挤了个水泄不通,众人之中,风裳看到了那日去王府时见过的大夫人与王力的通房丫头,以及本已搬离长安的李满家属。 众人见到她进来,立刻止了声息,自动发让出了条路来,风裳迈步入上首之座。 她看到王家大夫人朝那位通房丫头狠狠一瞪,又朝似是李满家的夫人递了个神色,这才规矩了,将自己的孩子抱好,没再有所动作。 风裳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并未说些什么。 她只看到通房丫头垂眸,掏出丝帕拭拭泪,接着在广袖间摸索着什么,少顷,竟是拿出了风裳曾赠予她的青铜鱼符。 之后,她朝风裳迈步而去,弯下腰,双手举起,举止十分恭敬。 “大人且取回鱼符罢,大夫人已将洛儿扶为妾室,洛儿此生便是老爷的人了。” 风裳看着洛儿颤抖的手,其上的鱼符亦随着她手颤动而抖动着,风裳知,洛儿并不愿意。 王力已死,谁愿守寡过一生? 风裳没有去接鱼符,只淡淡问她:“你可想清楚了?本大人的鱼符除了你便只赠予过另一极重要之人,你若交还,那之后,我便是再不会管你之事。” 洛儿猛地抬头,风裳才发现她竟已泪满襟。 风裳眉目立即紧蹙,心中有些触动,正想问她究竟发生何事,大夫人却见事情似有不妙,立即将怀中稚儿放开,朝洛儿走来。 大夫人首先将洛儿手中鱼符抢过,快速递给风裳,接着便将洛儿推到自己身后,又朝风裳恭敬一拜。 “大人,此乃草民府中家事,大人还是莫要再过问为好。大人该管的不应是我与李夫人的夫君之事?此事已过了些许日子,大人却还未曾有交代于我们。” 风裳垂眸睨了眼手中鱼符,随即将其握紧,收好。 她看向王府大夫人,大夫人丝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眼神,似是有备而来。 那好,那便看看,今日究竟有哪些好事等着她? “夫人今日拜访西内苑定是有事告与应尚,夫人且说,应尚洗耳恭听。” 大夫人朝后看了一眼,亦是带领了一众家属团的李家夫人从座椅上起身,朝风裳走来。 王夫人首先开口,她轻咳一声,道:“今日既应大人在场,且北衙诸君亦在场,那奴家便说了。其实今日来并非是为夫君案件之事,而是与李家嫂子同来为应将军证清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1章 娘亲之信 应惊鸿风裳心中一凛,忽而想到昨夜凤承天对她所言之语。 但王夫人却并不是来诬告应惊鸿,反是为他证什么清白? 可应惊鸿本就未染上嫌疑。 只听李夫人接着王夫人的话道:“正是,奴家夫君李满与王大人王力所死之日,大人还未来北衙,故而当日情景亦未曾亲眼见亲耳听过。那日夫君与王大人起了争执,其中亦提到了应将军的名讳,只道应将军打仗再归来便会将他们再收归应家军此事,其实不瞒大人,奴家夫君与王力大人曾经便跟随应将军一起战场上打过仗。” 风裳心下微惊,正欲说些什么,王夫人便又接口:“正是,只因战场上负了伤,这才返京,后到北衙做了禁军,慢慢升上了职称。一切都要归功应将军,当时夫君回京,身负伤残,已等同废人,幸得应将军联系北衙百骑统领,这才求得情,允了夫君与李大人同来北衙为陛下守皇城。” 风裳还是未能插上话,李夫人再次抢先道:“奴家与王夫人对应将军俱是感激的,只是听闻那日王仵作死时应将军亦有到场,且夫君死时亦提到了将军的名字,不免为将军染上嫌疑。那日我本已举家搬走,不愿再掺入京城争斗,却不料听闻大人拜会了应府,似是怀疑了应将军,故而急急返回长安,同王夫人商量之下,才来了西内苑为应将军洗清嫌疑。” 待二人说完,风裳却忽然一句话都不想插了。 凤承天告与她应惊鸿必为替罪羊的推断,今日清晨,便将一切印证。 王夫人与李夫人这一桩话说得分明是为应惊鸿求情之语,但句句都在针对应惊鸿。 王力与李满死之日,她虽未曾见,但这二人便亲眼见过了? 如今王李二人已死,自是死无对证,且日子已过去那么久,有谁真能记得那么详细,二人是否果真提到了应惊鸿? 再者,二人曾为应惊鸿手下作战,风裳敢保证,此时兵部册籍上势必已有了王力李满二人名字。 只因,王家夫人与李家夫人背后定然有人指使,但到底是谁,风裳不敢确定。 之后,二人提起关于应惊鸿写信于北衙百骑统领,为王李二人求个职位。 长安众人都知,百骑统领神秘莫测,是否通过信谁都不能确定。若要有证据,就势必要找出和北衙百骑的背后统领。 这背后之人果然狡黠,若百骑统领亲自出面为应惊鸿作证,说他的确是关照王李二人,那末,不但逼出了为凤承天效忠之人,并且应惊鸿可能给西内苑安插细作的嫌疑便是落实了。 但若其百骑统领不出来,那应惊鸿死无对证,如今的证人只有王李家属,应惊鸿便依旧染了谋害王李的嫌疑和安插细作于西内苑的罪证。 无解。 两个妇人又提了风裳那日拜访应府之事,王仵作的死已与应惊鸿有关。 这一桩桩一件件压下来,应惊鸿确然逃不脱干系。 风裳又忽而想起那日酒肆遇到的三人,甫一入应家军,手里财物便不似寻常百姓,这亦看得出应惊鸿的确受了朝廷诸多军饷。 那末,王府与李府装饰精贵奢华便有了解释。 一切证据都指向应惊鸿。 ——想要应惊鸿兵权的人从不只朕一人。 风裳重重闭了眼,是谁?是大长公主一派么? 可这于她们有何好处?即使此番果真打击了应惊鸿,他们亦得不到兵权,且若她将真相调查出,他们反而会被应惊鸿所敌视,到时,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风裳挥手,命人先将众家属带出会客厅。 她需细细想想,究竟该如何解此局。 凤承天c凤心云c应惊鸿,他们确实给她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她知道所有真相,却不知这一步该如何走。 便真是该将此事随意推到一个人身上,让那人做替罪羊么? ——— “咦?这是何物?” 凤蝶儿拿桌角放着的一封被折皱的信封,捏了捏,其间似装着信笺,但信封口封着,且信封之上未写收信者为谁。 她掂了掂,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朝四周看看,发现无人,随即将信封装入了怀里,转身便欲离开。 她本是来找母亲,想着入了夏,长安渐热起来,欲入大明宫避避暑,且同伍姐姐住几天,谁料母亲不在,却让她发现了这封信。 听盈娘言,母亲年轻时风华动京城,当时与爹爹生了互慕之意,二人之间书信往来,诗歌雪月,是一段极好的华年。 惜后来不知发生何事,母亲与爹爹分开,她便也再未与谁写过信。 即便是伍余元有时不便来府,也只是派人传些话,从不曾敢给母亲写信。 爹爹凤蝶儿心里生出沮丧,她从未曾见过爹爹,也不曾有人告诉她关于娘亲与爹爹的故事。 那是怎样的故事? 她总缠着盈娘问,盈娘每次都轻轻抚抚她的头,继而给她端来一碗醪糟汤圆,便转身逶迤而去。 她又垂首看了眼桌上信封,认定此必然重要,说不定其中便有关乎爹娘之事。 她赶紧转过身,踮起脚便要往出走,忽而听门外传来伍余元与凤心云的交谈声。 凤蝶儿心里一惊,迈开脚步便奔了出去。 一出门,恰恰撞到了凤心云与伍余元。 “蝶儿,何故如此慌张?” 凤蝶儿已将信封藏至怀中,凤心云并未发现,凤蝶儿捏紧襕衫,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四处瞅了瞅,随即看到跟在凤心云身后的伍余元发簪上挂了片竹叶,在簪首摇摇欲坠着,似女子头上金步摇,簪在伍余元头上,竟带些滑稽。 凤蝶儿随即哈哈笑起来,指着伍余元道:“哈哈,伍大人,你这是昨夜去林中捉野兔子了么?怎这般狼狈模样?” 伍余元不明所以,疑惑着瞟了凤蝶儿一眼,问:“公主此话何意?” 站在一侧的崔扬从他脑袋上扯下一片竹叶,递到伍余元手里,道:“伍大人昨夜这兔子捉的可不甚成功。” 伍余元立即红了脸,把竹叶甩到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急道:“只是方才路过竹林时,叶子恰飘落至我发簪上,崔大人,莫在公主面前混淆黑白!” 崔扬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凤心云没有理会二人,只有看向凤蝶儿,看她依旧一脸惊慌模样,拧了眉。 凤蝶儿看母亲似是有所怀疑模样,她将两侧襕衫握得越紧,许久,一咬牙,一跺脚,便道:“我要入大明宫,与皇表哥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2章 长安竹雨 原是要去与凤承天住,怪乎一副纠结郁闷之态。 凤心云冷冷嗯了声,算是答应。 她虽与凤承天在政治上不和,但凤蝶儿她向来疼着,且凤承天对其不错,她亦不曾阻止过。 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时着实奇怪。 凤蝶儿得到允许,不似平时一般夸张地欢笑叫起,只是露了个笑,便转身快速跑开了。 跟在身后的崔扬微疑:“今日公主怎一副愁容不展之态。” 伍余元笑:“还不是因为严华那厮。” 凤心云又睨了眼女儿跑远背影,眸中划过一抹黯然,却也一瞬,她再次恢复往常神态。 跟在一侧的盈娘立即为其开了门,众人同入。 一进门,盈娘便啊呀叫了一声,疾步走到书桌前,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悔叫一声:“明明放在这里,如何没了?” 凤心云亦看去,书桌上除却平日里她常用的徽州宣纸与笔墨,再无其他。 崔扬朝门口瞟了一眼,未说什么。 伍余元却急了,立即问盈娘:“如何会无?青娘死后无多久,我便差人将信件送了来,这也不过三四时辰,怎信件便凭空消失了?” 凤心云亦同崔扬般望了眼门口,嘴边浮出冷意,拍拍衣衫,慢条斯理道:“盈娘,去将平乐公主拦着,大明宫近几日不准再去。” 盈娘会意,几句对话间已明了究竟发生何事。 待盈娘走后,崔扬与伍余元才纷纷落了座,凤心云坐于上首。 崔扬依旧老态龙钟,慢悠悠端起茶盏,茶盖轻刮了刮茶水漂浮的翠绿昌明茶叶,并未先开口发言。 伍余元则匆忙饮了口正温的茶水,便道:“长公主,若从青娘身上搜到的信件不在公主身上,而是被凤承天那方人偷了去,可该当如何?” 崔扬将茶盖一合,叮当的陶瓷相碰声于屋中发出,他淡笑了声,似有讽意,但再细听,不过简单一声轻笑而已。 他道:“伍大人行事思虑怎越来越急躁了?难道是长安夏日将你一身火气都逼出来了不是?” 伍余元瞪了崔扬一眼,将杯中剩余茶水饮尽,头侧过,把残留于口中的茶滓呸呸吐出,哼道:“崔大人说的好生轻巧,若这信果真丢了,落到凤承天或应尚手里,这场仗我们打的还有意思么?” 凤心云听着二人争吵,只不急不慢地铺展开宣纸,自己动手磨了墨,宣城紫毫沾墨,便写了一大字——应。 崔扬和伍余元皆从座上起身,走近。 其中伍余元问:“长公主,敢问这应字可是指应惊鸿?” 凤心云却似陷入了自己思绪中,紧紧盯着那应字,手握雕镂精致的笔身,指间都泛了白。 “应惊鸿。” 良久,凤心云回答。 崔扬看凤心云将宣城紫毫狠狠摁到应字最上方一点上,墨汁沁入徽州宣纸中,渐渲染而开,化作墨梅,将应字全毁。 崔扬心里有些微异,便问:“长公主可是生了对付应惊鸿之心?” 凤心云冷着眸子,摇头。 “应惊鸿手握兵权,怎是能轻易对付?自是需拉拢。要对付,也应把这烫手山芋甩给本宫的好侄儿来做。” 伍余元不禁得意,深深打了一揖,眼中尽是谄媚之态:“亏得此次长公主想出此妙计,要王力李满家属来诬告应惊鸿,若应尚此次不能完美解决应惊鸿之事,那便是代表凤承天一派都彻底得罪了应惊鸿。不但凤承天要扶持应尚的计划落败,且得罪了应惊鸿,以后的路只怕越发艰难。” 崔扬终也露出些笑意,不再如先前般冷然自若,双手负于背后道:“那是自然,皇帝陛下既首设了这无解之局要借此来陷害打击吾等,且还要为应尚争得一份功劳。那末,吾等亦可为其设一场无解之局,来解决掉应尚,且送份应将军的礼物于陛下。” 凤心云将写了应字的宣纸揉作一团,丢至书桌一角,搁了笔,微甩裙摆,坐至书桌后方的雕花梨木椅上。 “这次案件,即使将所有罪证诬至应惊鸿之身,却仍旧不能打击他太多势力,他手握过重兵权,牵他一发,则整个朝廷都需震动重整。凤承天要解决此事,只怕难上加难。严整应惊鸿,那些被他救了的凉州百姓不服;不严整应惊鸿,长安民众许也不服。本宫便且等着,凤承天如何淌过他自己设的污水。” 屋中窗子未关,府中植了颇多花树,气温渐高,花儿蔫蔫的耷拉于翠绿枝叶中,枝叶上爬了数只虫,其中有几只便挨着窗子,飞入屋内。 伍余元鼻子上忽而爬了虫,他阿嚏一声,伸手去拍虫,盈娘恰于此时惊慌跑入。 “长公主,未拦得住平乐公主,她似是携那封信入了宫。” 凤心云自座上而起,手猛然握成拳,冷声下令:“随本宫入宫。” ——— “都让让,让让啊,应大人来查案,磕着碰着了,可需捉回西内苑,到凉州充军的。” 三壮推着风裳朝青娘院挤去,前方挤满长安百姓,本不甚热闹的永和坊今日倒似开了某个庆典,吵闹得很。 风裳虽对于三壮什么充军之说的胡言乱语甚为抵触,但她如今关心的却是,为何青娘院忽而挤满诸多人? 她问了三壮心中困惑,三壮朝四周瞅了瞅,接着推着她快速入了院,又命随行兵士组织普通百姓出院,莫挤成一。 安顿好后,三壮这才面上露出一抹神秘莫测之态,弯腰对风裳道: “尚,你不知昨夜长安飞了一夜烟火,不,不是烟火,是竹叶!” 风裳其实却是知的,只是昨夜心事重重,并未曾仔细注意过,只以为是哪个坊间的富贵人家在玩乐。 如今竟言烟火与此事有关,风裳不禁留了意,问:“这竹叶是如何飞至空中?近来长安颇热,夜间想来也无甚大风而起。” 三壮撇撇嘴:“故而这便是此事奇怪之处,无风而飞竹叶,且当永和坊有炮声响起时,众人都只道孰家在放烟火,但当飞入空中时,绽出的却是翠绿竹叶,直若一场翠雨落满长安呢。” 三壮说着说着竟自己露出陶醉模样,倒似他确然亲眼见过那场竹叶雨。 风裳无奈扶额,将三壮未交待完的话补充完整:“是以,当众人去寻找究竟何处飞了这竹叶烟火,追根寻底下却是方死过人的王仵作与青娘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3章 三壮点头:“正是,昨夜只有人看到院内有似烟火的东西飞入夜空,却无人敢进入查看,今日一早,此等新闻便传遍了长安。众人这才大着胆子纷纷前来查看。” 风裳对于三壮及时了解八卦的能力表亦充分敬佩之情,随即又想,这厮对于严华与苏荷之事想来近些日子也未闲着。 本欲再问问他可还有另找娘子之心,但动动唇角,风裳还是作了罢。 那日严府与应惊鸿一别,水榭前,她望着应惊鸿,而三壮看着苏荷。那时情境,她便知,这感情,于三壮来说许是难忘。 有人会不信一见钟情罢,玄妙之感,世间少有。 但偏生有时候,一眼,就是终生。 风裳不知三壮可也是如此?她望万万莫是,那三壮一生都将痛苦。 风裳没有再问,只是让三壮将她推入青娘房中,并命兵士将百姓控制好,尽量莫进入院中。 昨夜之事确有古怪,风裳并不怎信鬼怪之说,但背后搞鬼之人故意放那竹叶烟火,以陆离之事将长安众民引入青娘院来,究竟有何目的? 明明青娘已死,为何还要惊扰亡灵? “快些出来,谁人曾允许你入屋中?再不出来,莫怪吾等不客气!” 忽而青娘内屋门口有士兵大叫,接着一身穿破衫烂襦的乞儿被兵士自屋内提溜了出来。 那乞儿似十五六岁年华,乞儿身后同样被提溜着出来的却是一锦袍公子哥儿,同是十五六少年郎。 与乞儿的卑微讨好不同,锦袍公子虽被提溜着,眼神中却尽是傲气,一面挣扎,一面被提溜着往出走,其手中还紧握着一信札,封着口,并未落收信人名讳。 锦袍少年郎一面快速地将信件扯开,一面大吼:“且放开我虎爷,你可知我父亲在长安城中是何地位么?他可是西市屠行的虎大,你这般擒着我,当心我父亲将你一刀砍了!” 下一刻,一把刀横到自称虎爷的脖颈上,虎爷便自发默了声息,只依旧撕扯着手中信封。 而相反,乞儿十分安静,被兵士提溜至风裳面前,强逼着他跪于风裳脚前。 风裳阻止兵士做法,只命乞儿站在那里便好,接着让三壮将自己推到乞儿面前。 乞儿耷拉着脸,不敢瞧风裳。 众人只道莫离太近,脏,她却不在意,问乞儿:“那位叫虎爷,你呢?可有名讳?” 乞儿颤微着摇头:“无名讳,街边兄弟姐妹只呼我陈蛋。” 风裳笑:“哦?怎会呼你这般名姓?可是你父亲姓陈,而你喜吃鸡蛋?” 乞儿一愣,随即慢慢抬眸看向风裳,她正笑着望着他,乞儿觉着面前的应大人不似男子,其笑意白净纯粹有如长安月光,静若美人。 风裳依旧看着他笑,他忽而红了红脸,道:“非此,只是幼时实在饿了,便到菜市中捡了陈年鸡蛋吃了,拉了许久肚子,便得了此绰号。” 那边又起吵嚷声,虎爷大喝着,接着将信件举起,便叫:“你且敢杀我么?我手中可是有破解此次西内苑案件之重要证据。你若杀了我,便也去当心当心你的脑袋罢!” 抓着虎爷的兵士脸上有些为难,朝风裳望了一眼,风裳做了个手势,只命将虎爷带过来便好。 虎爷拍拍自己被弄脏的锦袍,大摇大摆拿着信件朝风裳走来。 接着他朝风裳一拜,又环了眼被阻在院门外的长安众人,故意清了清嗓子,喝道:“众位可听清楚了,本爷手中的信件是那位死去的娘子所留,她亲自写出了此次西内苑案件真相!究竟是孰人杀了王仵作与李满王力二人。” 院外百姓一听,不禁骚动起来,纷纷问:“是谁?究竟是谁?” 风裳也被悬起了心绪,此案在外人看来虽无解,但她却是已知些许真相。 王力李满是王仵作所杀,但王仵作为何自杀,凤承天那日却并未告与她。 他只说她无实质证据,且断言定有人会诬陷应惊鸿。 果然,今日,便一桩接着一桩地印证那人的断言。 风裳疑惑,青娘明明已葬,何故会忽而冒出此封信来? 她觉此案将会越发不妙。 风裳立即朝三壮使了个眼色,要他立即去阻止虎爷将信件内容念出。 三壮却有些迟钝,未能及时将虎爷拦住,信件内容便被念了出来。 倒并非是信件全部内容,虎爷嫌麻烦,觉信中所言太过文绉绉,便自己组了语言,简明概要地将重点道出。 “信中言,王力李满此前为凉州应家军所属,后负伤归长安,受应惊鸿照顾入了北衙,之后一路受提携,才坐到了如今之位。后因贪得无厌,与应惊鸿起了争执,一次醉酒中竟将应惊鸿故意把他们安插入西内苑做细作的事透露而出,这才遭了应惊鸿杀手。而王仵作之所以死,是因为他实是撞破了应惊鸿杀人过程,这才在尸检时被应惊鸿袭击,暴毙而亡!而最令人发指之处!” 虎爷说到激动处,将信件高高举起,猛咳一声,风裳再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此时再在长安众民前做阻止之举,便有欲盖弥彰之意,她只能任虎爷将其全部道完。 “最令人发指之处便是在起矛盾前应惊鸿竟纵容王力李满恃权,玩弄良家之妇。青娘娘子便是被二人玩弄,不幸有了身孕,丈夫又身死,绝望之下,这才吞金自杀!” 虎爷语毕,院外响起一阵唏嘘咒骂声。 风裳听着众人辱骂应惊鸿的不堪言语,重重闭了眼。 此局面再添困阻,她此时只越发艰难。 虎爷甩着信封,在众人面前只越发嚣张得意,大有一种“我就有种你能奈我何”之感。 三壮亦是有些吃惊的,那日严府水榭前,他虽未近处细观,但想来尚和应惊鸿有些关系。 好像是仇人 不然为什么应惊鸿那般为难尚? 想及此,三壮不禁抚掌大笑,继而弯腰到风裳耳边:“哈哈,尚,这回可是抓住应惊鸿的把柄了,整死那丫的!喂,你干嘛抽我脑袋?” 风裳只拉了拉陈蛋的手,道:“你且在此稍等我片刻,待我出来,你便跟在我身后回北衙,我命人为你准备新衣裳。” 陈蛋依旧呆愣着,未反应过来,风裳已掉转轮椅,朝青娘屋内而去。 她边朝屋内去,边命随行兵士:“先将百姓安抚遣散,莫伤到他们。虎爷暂‘请’回西内苑,应惊鸿派人到应府通知会审。还有伍余元,他亦是那日最后见过王仵作之人,一并请来。” 兵士眉目肃整,恭敬答了是。 风裳则推动轮椅,交代了不准有人跟着后,独自入了青娘与王仵作生前所居房屋。 屋内,依旧如那日发现青娘尸首时一般陈设,只有些落了灰尘,以及数个凌乱的c沾了泥灰的脚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4章 给将军上铐 大抵是陈蛋与虎爷的脚印。 风裳又推了推轮椅,到了青娘卧榻之前。 甫一接近,便闻到了一阵青竹幽香,缓缓窜入鼻内,竹香中还杂着香。 卧榻之上床褥凌乱,看得出被人触碰过,尤是方枕旁边,丝绸所制的床褥弯弯曲曲的几道褶子。 风裳将手伸到方枕下,空空如也。 她将手收回,随即转身出了屋子。 出了屋后,风裳才发现外面竟是已乱开了锅,那些士兵并未能将院外众民赶走,反是差些与众人争打起来。 涌入永和坊的百姓越来越多,十传百,众人都知了虎爷方才念的青娘遗书,知晓了应惊鸿所做的“肮脏事”。 众人皆不愿离开,纷纷讨伐应惊鸿,要求还青娘一个公道。 呼喊声越来越大,渐有压制不住的态势。 且有些人谩骂起了风裳,言她惧怕应惊鸿权势,故而才迟迟犹豫不决,不敢下令缉拿。 风裳内心有苦难言,距虎爷将信件念出不到半个时辰,她连赶到应府的时间都不够,众位百姓怎能这般猜测她心意。 虽然她确实想偏袒应惊鸿 长安百姓果然较之其他城镇百姓更俱自由无拘品性,若在扬州,知府大人断案,是断不会有多少人敢前来质疑其不公。 顶多她和应惊鸿携十数友人夜里翻到知府家里,把从他家厨房偷的臭鸡蛋往他被褥里偷放几个转身溜走外,确然无人再敢造肆。 长安果是个与众不同的浪漫都城。 “尚,你怎还能如此悠然自得,如今情势这可如何是好?” 风裳推动轮椅朝院门走去:“先回西内苑,应惊鸿不是已经派人去请了么?” “啪”一颗鸡蛋砸到了风裳头上,蛋黄挤出破碎的蛋壳,顺着风裳额角缓缓流下,顺着她的眼睛,滴答落在了她依旧残着的腿上。 风裳唇角无奈勾了勾,果然当年塞给知府大人的鸡蛋,如今是要还的。 院外又有鸡蛋飞进,三壮呼喝一声,命人立即去护着风裳,风裳面前却已站了一瘦弱身影。 他破襦烂衫,虽已十五六,但由于常年缺少营养,故而身姿并不是很高大。 朝风裳飞来的鸡蛋尽数落到了他身上,他默默忍着,不曾退后一步。 直到官兵将众人制止,把其中几名闹事者抓住,挡在风裳身前的陈蛋才默默转了身,欲离开。 风裳立即抓住了他。 “为何替我挡着?” “你对我好,我便也对你好。” 风裳愣了一愣,她只不过说会带他回西内苑,这是他所说的她对他好吗? 虎爷从不远处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织锦手帕,甩到陈蛋怀里,语气依旧狂妄:“快擦擦,怎弄成这般狼狈样?以前怎不见你这样热情?” 陈蛋用手帕擦擦自己的脸,没有说话。 此时,三壮跑来,告诉风裳已通出了道,要风裳快走。 风裳拉了拉陈蛋,示意他和她走,陈蛋又瞥了眼虎爷,随即将手帕递交到虎爷手里,转了身,和风裳走了。 虎爷哎地叫了一声,声音带些惊异,但没加阻止。 西内苑并未回成功,风裳在路上即被长安众百姓拦住去路,要求她前往应府捉拿应惊鸿。 风裳本可因着暂无证据,仅凭一封信不可断定应惊鸿有罪而拒绝前去应府。 但涌来的长安百姓越来越多,在听闻越传便越夸张的信件内容后,不禁纷纷义愤填膺,阻了风裳的路,要去她直接前去应府拿人。 不管有无证据,既已有了嫌疑,便不能任之逍遥法外。 民意不可为,民心难得,且众人情绪又正处于极度激动之处,断然拒绝回西内苑绝对不可取。 风裳无奈,看来今日是必得在诸多人面前与他“刀剑相向”了。 亲手将那般喜欢的人戴上镣铐,押入牢狱可不是件易事。 风裳终还是去了。 一路上,三壮都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轮椅上默默坐着流泪的风裳,疑惑道:“尚,你这是何故?怎一个大老爷们整日哭哭啼啼?莫不成是终于可以报复应惊鸿,你喜极而泣?” 三壮脑袋又挨了一大瓢。 到达应府时,府门前不似那日风裳去时的肃穆严整模样,而是欢声笑语处处。 应惊鸿坐在府门中央,而台阶下是一众姬妾与应家军中大军官,各人皆着短胡服,比剑试武。 应惊鸿的妻妾着胡服,各个英气飒爽,尤是柔然,与男儿对仗,却分毫不显劣势。 在军官将要败于柔然手下时,应惊鸿自地上捡起一石子,朝柔然剑上一弹,柔然剑身一震,便失了偏颇,军官立即反击,柔然败。 败了的柔然脸上并未有何不悦,只是看向应惊鸿时略有了些抱怨。 她快速跑上台阶,站到应惊鸿面前,持剑而立。 应惊鸿勾唇淡淡一笑,似有玩笑之意,只起身将她拥入怀了。 其余姬妾看得虽不甚开心,但应惊鸿对柔然向来如此,其余人也莫可奈何。 只是一众人玩得兴起时,忽听不远处浩浩荡荡传来人声,似自东方来。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便见到风裳身边拥着一众官兵,而身后跟了诸多长安百姓。 大有抄家之势。 因着崇仁坊一整个坊都是应府占着,故而平日若无他人拜访,崇仁坊基本无人经过,不似其他坊间吵闹。 而今日忽而如此多的人确然令人怀疑,其中有一军官见如此多人突然闯入崇仁坊,收了剑便欲归府召集应家军。 应惊鸿淡淡睨向一众人中坐于轮椅上的女子,将柔然放开,出手制止了那名军官。 柔然在应惊鸿迈步欲下阶梯前拉住了他:“将军。” 应惊鸿想也未想地挣开了她的手,便朝下走去。 他挣得有些急了,柔然甚至步伐微向后退了退,她立即稳住,众人便不曾注意到这一幕。 眼见着应惊鸿一步一步朝众人走来,本气焰甚嚣张的人群竟自动发退了退,除却风裳。 风裳不能退的原因不是因着她不屑应惊鸿,只是轮椅的木轮被身后众人卡住,她想退亦是退不得。 故而本是强烈要求捉拿应惊鸿的各人退到远处,而不愿来应府的风裳却不得不迎头而上。 应惊鸿缓慢迈着步伐走近,风裳便想,若在战场上他也这般,就不怕被敌人一刀砍死吗? 直到他的身影在她身上斜笼了一层,他的脚步才站定。 他负手而立,微垂了头,看着她,似是在等她说话。 但风裳着实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只能招招手,道:“去给应将军上镣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5章 自是在乎 此语一出,来得突兀,尽管跟随着她来此的众人心知这是何故,但应府中人却不明缘由。 是以当风裳说出此句时,应惊鸿府中年龄较性子又活泼顽劣的一姬妾从地上捡起石头便朝风裳砸来。 风裳发上的鸡蛋还未曾弄干净,血便混着先前残留的蛋清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站在应府门前,身着胡服,灵动嚣张的妾笑起,并嘲:“哪里来的瘸子厮,竟肥了胆子敢绑我们将军?” 其余姬妾听此亦是,纷纷执起自己手中擅用利器:九节鞭c峨眉刺c短刀c长枪,朝风裳指来。 风裳觉着自己以后还是少来应府为妙。 风裳抬起袖子正欲擦拭自己额上止不住的血,额边却有一柔软苏绣锦帕贴上,轻轻为她擦拭起。 她没有抬头看那个为她拭血的人,二人之间也并未说什么,她的眼中便已溢起了泪。 她听到他说:“翎儿年龄还,她父亲死于我手下,你比她大些,便担待着。” 风裳甚至听到背后众人悄声议论着。 可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的脑中皆是乱的。 忽而一颗石头再次飞来,这回不是砸风裳的,而是砸应惊鸿的。 风裳身后的人群中不知谁大了胆子将石头飞过,并怒吼一声:“应惊鸿,莫要装腔作势,你伤人害命,并纵容王李二人欺辱青娘娘子,势必要关入牢狱!” 可这颗石头未能砸到应惊鸿,他可不曾如风裳般好欺辱。 他出手极快,抓住了飞来的石子,并再他人还未反应的及时,石头便又回了人群里。 只眨眼间,人群里便响起惨叫。 风裳趁此一推应惊鸿,声音亦比先前高了些许:“未听到我说话么?本大人说,给应将军上镣铐!” 沾了血的锦帕被她拂到地上,血沾着泥土粘在崇仁坊青石路边,青红相映,如生死而依。 贞贞,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不是说再不疼她了么?今日这般温柔举动又是对谁做? 是真以为她应风裳与他府中姬妾一般,给一些呵护便能展颜而笑了么? 不是,她从来就是一个自私到底的人。 她要一个人,就得是那个人的全部,不容别人分享的。 西内苑的士兵听到风裳命令,拿出铁链便欲上前,忽听一声娇喝:“谁敢?” 被应惊鸿称为翎儿的女子携着众姬妾以及这一众军官挡到了应惊鸿面前,而与此同时,是从应府里涌出的越来越多的应家军。 风裳亦见到了酒肆偶遇的三人,他们三个见到她很是开心,本欲打招呼,但观形势似有有些不对,便住了嘴,只管护着应惊鸿。 长安百姓见此,心中实都有些怂意,如只有应惊鸿一人,虽害怕,倒毕竟一人难挡众人。 但应家军却不是一个善茬。 风裳叫来三壮:“三壮,回西内苑调禁军。” 三壮对于应惊鸿一直是有些惧怕的,如今应惊鸿在面前,他并不敢太过亲近风裳,只答了声好,便转身欲走。 “大人且慢。” 应府这边,忽而有一柔和女声响起,叫住了三壮。 再看去,原是最先被应惊鸿拥在怀里的异族女子,柔然。 她拉着应惊鸿的手,从众人之中出来,站到风裳面前。 风裳不禁朝二人相握的手瞟了眼,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即又收了回来。 柔然虽看到了风裳眼神,但并未说什么,只对应惊鸿笑:“将军,妾身陪着你,我们便随应大人到西内苑一访可好?” 应惊鸿面色渐转冷,他深拧了眉,随即点点头。 翎儿在身后不满一呼,跑上前来抱住应惊鸿手臂,撒娇般摇摇:“夫君兄长,翎儿不愿你去,此瘸子还未拿出证据证明你确然犯了杀人罪,你怎能随她回西内苑!” 柔然又拉了拉应惊鸿袖子,踮起脚附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应惊鸿眸中似乎有一丝微光闪过,随即他笑着点点头。 翎儿依旧抱着应惊鸿手臂,恨恨看了眼柔然,哼了一声。 应惊鸿将翎儿抱着的手臂慢慢抽离,道;“回去。” 翎儿还欲说什么,风裳却不愿再看她们这些卿卿我我,朝应惊鸿身上丢了颗自地上捡起的石子,道:“喂,应惊鸿,你走不走?不走老子亲自绑你走!” 翎儿听此又欲发火,应惊鸿挥手制止,接着上前一步,忽而弯腰看向风裳,淡声道:“悉听大人处置。” 之后,事情是这样的,众人对于应惊鸿是否回西内苑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甚至风裳给他安排了一个极其舒适的马车坐着,而自己只是骑了一马驹在前方领路,众人都没了异议。 他们如今反而对于应惊鸿竟然就这么乖乖回了西内苑而感到惊奇。 那位异族女子究竟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看来宫中为陛下伍妃,而宫外便是将军柔然。 铁骨柔情,英雄向来配得美女。 “丫的,给老子闭嘴!” 风裳听着前方众人议论,心中实在愤懑不平。 搁在往日,她势必是个温柔贤淑女子,即使扮了男儿,也向来端的住自己,外人面前从来是谦谦佳公子。 但如今,她对于听到他人议论应惊鸿和柔然便分外不喜。 爆粗口也实在是情非得已。 回到西内苑,风裳简单做了清理,并命人好生照顾着陈蛋,他那般瘦,该补些营养。 之后,便有人告诉她,应惊鸿已在西内苑会审厅候着了,而伍余元此时暂不在府,已派人去寻。 当时风裳正在饮从青娘那里带回的酒,听此,酒呛到了喉中,半天才缓和过来。 她原本想着,应惊鸿势必要“休养”许久,才会答应她会审,不曾想他这般迫不及待。 等等何故她要用“迫不及待”这个词语? 随即她苦嘲,想来迫不及待的人应是她罢? 她又洗了一次脸,整了整衣衫,方去见了应惊鸿。 西内苑会审厅中,应惊鸿坐在梨花木椅上,他一旁站着柔然。 风裳心里有些失落,默了默,随即叫了一人来,道:“今日本大人只见应将军。” 士兵先是不懂其意,之后反应过来,立即到柔然面前,做了一请的手势。 柔然倒不在意,只微微一笑,欲退出会客厅,反是应惊鸿拉了她的手。 “无需,你便在我这里候着,应大人还在意这些么?” 风裳握紧扶手,随即微仰了仰下巴,对着面前男人一笑,道:“自是在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6章 咬着吃的酒 一旁候着的兵士有些不明其中缘由,心想莫不是这位应尚大人倾慕这位柔然夫人? 可他明着与应将军作对,是不是也有些 柔然慢慢将自己的手从应惊鸿手里挣出,道:“妾身便在外面候着将军,今日拜访西内苑得之不易,将军该珍惜才是,莫要妾身扰了雅致。” 风裳附和一声:“自是莫扰。” 应惊鸿抬眸瞥了风裳一眼,风裳心忽然一跳,再看时,他已收回目光。 他悄声与柔然说了些什么,柔然随那位士兵出了去。 随后,屋中便剩了风裳与应惊鸿。 风裳有时觉得就是自己作,自己挖坑自己跳。 柔然在时,她快厌死柔然,只想与应惊鸿独处。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她却忽觉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已生了嫌隙,她与他独处时,竟会觉着有些不自在。 应惊鸿靠在椅子上,淡淡睨向她,道:“大人不是要会审么?可以开始了。” 风裳紧张地攥紧腿边衣物,暗中做着深呼吸,心内告诉自己莫要紧张,不过一个应惊鸿。 不过一个当年和你一起往知府被中塞臭鸡蛋的应惊鸿! “何故紧张?” 屋中男子忽而问了这么一句,风裳深呼吸的动作便猛然卡住,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她这咳嗽来得急,一时竟是收不住,直咳得面红耳热,看着应惊鸿半天发不出一个字来。 风裳终于发现了一奇怪现象,就是不论在凤承天面前,亦或应惊鸿面前,关键时分,她总要分外狼狈。 不是卡住了头,就是咳嗽到发不出一言。 她的面前忽地递过一茶杯,杯中茶水露出袅袅热气,漂浮着些许茶叶,那人正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风裳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要停了。 “自便是这毛病,紧张便咳嗽,快将此茶喝了,我方才试了,并不烫口。” “滴答”,风裳眼中泪水落入茶中,将飘着的茶叶溅得在茶水中打了个旋儿。 置在她背上的大手便一停,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着什么,手里茶盏猛地落到地面,嘭地碎成了渣。 他将抚背的手迅速抽离,脚步后退,便欲退回原位,风裳立即拽住了那只欲离开的手。 她声音带了哽咽:“贞贞。” 应惊鸿把手抽离,声音已恢复如常:“大人既已止了咳嗽,那便速审罢。府中诸夫人还在等我归家。” 归家,他的家不应该在扬州吗? 风裳低着头,盯着碎成渣的茶杯,她低声道:“这几日怕是无法归家了,应惊鸿,你涉嫌杀害王力李满与王仵作,必须暂时关押西内苑。” 其实她想说,她不要他归家,有她应风裳在的地方,才是他应惊鸿的家不是吗? 应惊鸿淡笑一声,对于此倒完全不在意,只问:“哦?我倒不知何时还有这罪名,也好。那便烦请应大人知会声柔然,要她先回府,莫叫她一直等着。” 风裳抑住哽咽,用尽全部力气嗯了一声,随即叫了人去通知柔然。 所谓的会审也没有审下去,因为并没有什么可审的。 长安百姓看来是一场悬疑迷案,但实际,不过上位者的一场权力游戏。 风裳派人给应惊鸿找了西内苑一间装饰极典雅的客舍,派了数名守卫守着,且添了上等饭菜。 当三壮陪着风裳站在灯火明亮的客舍外时,三壮仍旧有些不可置信,他啧啧嘴道:“真不相信原来全西内苑最狗腿谄媚的人竟是你应尚!我想大抵你承了这案后都没住过西内苑这般奢华的屋舍。” 风裳看着屋内人影在烛火掩映下飘飘渺渺,那个人在房内一处站着,并未有动作,不知在做些什么。 之后,烛火灭,客舍陷入昏暗。 三壮转过风裳轮椅,道:“回去吧?” 风裳又自己转回轮椅:“不必,应惊鸿身上疑点太多,我便熬个夜守着他,看看他是否果真犯了杀人罪。” 三壮并未有疑,只道了声注意身子,便离开了。 这间客舍的庭院中植了一颗极粗壮的黄桷古树,风裳把轮椅推到古树的粗壮枝干一旁,头轻靠至树干,眼睛便直直望向紧闭的窗户。 夏夜里,尤是树丛旁,蚊蝇尤其多,风裳身上不过许久便被咬了一身包。 她感到极痒,想去挠,但又不愿移开视线,便忍着痒,依旧盯着前方屋门。 士兵有些到了交接时期,换了班,有看到她仍旧未走的,同她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风裳靠着树干,看着看着,便阖了眼。 贞贞,长安蚊蝇比扬州多呢。 月光越过黄桷古树,环着枝干,将斑驳月色倾洒。 屋檐下,有只猫儿轻叫了声,跑开了,瓦砾被其爪子拨落房檐少许,落到了睡着的士兵肩上。 客舍门被吱呀打开,门外,站了一异族女子,淡雅柔美。 “将军。”候在门外的柔然轻叫了声。 应惊鸿瞟了她一眼,接着点点头,没说话。 他越过她,径直向不远处倚靠着黄桷树的女子走去,柔然望着那背影,眸色黯了黯。 前方男子忽而停住了脚步,只是未转过身来,背对着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了懊恼:“柔然,以后你便跟着我,今日,我险些失了控。” 之后,他说完,便又迈步向前走。 又走了一步,他又停住,再道:“今日,多谢。” 柔然苦笑着,将眼中欲出的泪水眨掉。 他是谢谢她今日劝他来西内苑么? 因为她知道他其实有多想那个人,知道若他自己一个人,是势必不敢来的。若没有一个人随时跟在他身边,提醒着他,他便会情不自禁地对那个人好,对那个叫应尚的女子好。 多可笑啊,将军,于战场上生死不惧的你,竟然会怕自己会在一个人面前失控? 而失控的缘由不过是,怕自己对她好。 今日她不在他身边,他在那位叫应尚的女扮男装的女子面前又做了些什么举动? 真的就一点都无法克制么?一遇到那个人,就想要拼命对她好。 就好像,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习惯,无法戒掉。 可是,此刻呢?他不怕应尚醒来发现他其实一直在撒谎? 可应惊鸿显然不去思虑这些,其实,就算柔然在面前,又能怎样? 他想抱抱她,谁也无法阻止。 风裳在梦里梦到了凤承天自宫中酒窖为她酿了梨花春,已过了几载,梨花春开封后极为甘冽清香,他为她斟了酒,她笑得极开心。 她咂咂嘴,有些馋。 凤承天挑挑眉,调侃她:“应尚你果是长安西市屠行圈中养着的某只生物。” 风裳不以为意,张开嘴,饮了。 咦,这酒有些不对味。 她咬了咬,觉着这酒怎还能咬着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7章 便去救他 梦外,应惊鸿蹙眉,抚了抚自己被咬伤的唇,无奈一笑。 他抬起手,正欲摸摸她的发,便听她嘟囔:“陛下,那西凤酒呢?上回给了三壮,实是臣错,再赏我一杯罢。” 应惊鸿的手便顿在了空中。 柔然走近,握住他顿在空中的手:“将军,回去罢。” 应惊鸿抽回手,起身,没有说话。 月光把他的身影拉长,他的整个影子便都笼到风裳身上,像他保护着她。 可他此时却不能护着她了。 ——— 风裳几乎每次都是被不同的人咋呼的叫声吵醒,此次依旧不例外。 “快救火,救火啊!” “快点,快点!这应将军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比这个更惨,直接五马分尸!” “别废话!哎?应大人在那里,快去把他叫醒,当心火烧到黄桷树伤到他!” 风裳怕拍昏沉的脑袋,感觉自己似乎中了迷药后初醒的感觉。 再一睁眼时,本灯火黯淡的客舍此时也窜起一条刺眼火龙,吞噬着奢华的房屋。 士兵朝她跑来,推起她的轮椅就往客舍所在的庭院外走,一边道:“大人且出去,众兄弟已来灭火了,切莫伤着你。” 风裳的声音被哽在了喉咙了,她望着士兵,发不出一点言语。 她也不想说了,什么都不想说。 她身子朝前一扑,完全忘了自己的腿,本已伤了许久,该是有些意识的,可她此刻,就是忘了。 她从轮椅上狠狠跌落,摔得手上都现了红,可她一双眼紧盯着那幢客舍,就是不愿走。 惊鸿,惊鸿。 士兵上前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有些担忧:“大人,您没事吧?放心,大家都在救火,一定不会让应惊鸿有事的。” 风裳一急之下,喉间竟涌出甘甜,未抑制住,便咳出了血。 前方大火越盛,将救火众人脸上映照出一片红光,有些人因离火过近,而被灼出了伤。 那么烈的火,惊鸿势必是被困在里面了。 风裳要求士兵将自己放到轮椅上,自己推动木轮便朝那片大火而去。 士兵一愣,叫了声应大人,但风裳已朝火海而去。 匆匆赶到的三壮一跑进院中便去搜寻风裳身影,但看到那抹痴傻背影后,他无奈呼喝一声,便朝风裳跑去。 “尚,你不要命了!” 风裳的轮椅被三壮拦住,他推着她,就要掉头离开。 她一口咬上了三壮推着轮椅的手,三壮吃痛,下意识松了手。 她便又朝前而去,再次被三壮截住。 三壮还未说什么,就看到风裳猛地回头瞪向他,眼中的绝望与悲痛着实吓到了他。 他怔怔叫了声:“尚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愿意冲进去救他,我便进去。” 她恍惚着神识说完,就又往前冲去。 三壮亦是不知如何是好,他若硬要将她带走,是可以的。可三壮想起那眼神,便不敢了。 为何尚对应惊鸿那么好?他始终不明白。 他们不是仇人吗? 忽而一阵风刮来,将窜上天际的火刮得一歪,火舌便朝风裳这边舔舐而来。 “大人心!” “快去护着大人!” 三壮看着大火即将烧到前方风裳身上,她已离了他有些远,他根本来不及跑过去。 风裳却依旧不知退后,仍往前冲。 好像行到此步,她已经不是执念,而是愚痴了。 风裳擦着泪,她知道自己给自己造了一个极大的陷阱,跳进去了,就不愿出来。 即管,她有能力让自己轻而易举地从那陷阱中跳出。 周遭一声惊叫,声声呼喊,奔跑声。 尤是那声尖利叫声,来自谁的?有些熟悉。 风裳眼前一黑,被一黑影覆住,天旋地转下,便不知发生了什么。 之后耳边风极速掠过,呼呼刮着,原本大火笼罩下炎热的身子慢慢冷下来。 到之后,黑暗中,她被人抵在一坚硬的墙壁上,唇被谁覆住。 鼻间是一股温和清淡的榅桲香,还有渐渐浓烈的血腥味。 “唔。” 那人不知是咬是啃,她的嘴巴似乎破了皮,甚是疼痛,可依旧未被放过。 她伸手去拍打抱着她的人,被吻着的唇断断续续发出了“疼” 他依旧不放。 直到她呜呜哭叫起来,他这才松了口。 她哭着,他也不理她,只是听着她哭。 她心中依旧忧心应惊鸿,便哽咽着找了个理由:“应应惊鸿死了,西内苑都要遭殃,我要去救他。” “应风裳,你不觉得你还太年青么?” 风裳默了声,不再说话。 屋内再次静下,浓密如墨的夜里,她看不清面前人,便起了猜测,不知是否真是凤承天。 便问:“陛下?” “嗯。” 果是这混蛋。 “我要去救应惊鸿。” “你如今赶去,那火想必也已经被灭了,应惊鸿是生是死,不过是看他造化而已,你即使赶去,又有何用?” 风裳却回了一句风马牛不及的话:“方才那是唐公公在叫吗?” 凤承天在火中救下她时,一声尖利叫声,她当时便觉有些熟悉。 凤承天终于把她从墙壁下抱上来,之后放到了类似一床榻的地方。 他对这个房间似乎很熟。 风裳觉得这里就是她往日里住的地方。 凤承天坐在床边,倚到床柱上,依旧淡淡一声嗯。 风裳动动腿,已过了些日子,有些知觉。 她慢慢往床沿边上爬,未发出一丝动静,待身边男人似乎并未发觉后,她便又顺着床沿爬去。 男人轻咳了一声,有些像自言自语:“那老奴太过大惊怪,可是惊到了你?” 风裳动作一僵,怯道:“没有,唐公公只是担心陛下。” 他没有说话,她便也没再说话。 待风裳一步步爬下床,欲扶着墙慢慢走时,凤承天忽地问:“你那么想去救他?” 风裳撑着墙站起,不敢说话,只怕暴露自己位置。 他便自己又继续:“应惊鸿在外打仗五载,经历过无数次夜间谋杀,若着了火,定能脱身,根本不会受丝毫伤。只是朕” 他怎么了,他又是没说。 只是从床上起来,接着把她抱起。 风裳知道自己还是暴露了。 只是他没有再把她抱回床榻,而是轻车熟路地在黑暗里走到屋门口,打开门,有个崭新轮椅,比之前那个更为精致美观。 他将她抱上去,继而转身关了门。 风裳先有些征愣,继而来不及细想,推了轮椅便往出走。 唐康亦在此时,推开了院中柳木门,匆匆跑了进来。 他看到风裳完好,先是轻呼一口气,接着看到她衫上血迹,心中一咯噔,上前恭敬问:“大人,陛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8章 公私分明 风裳还不曾观到自己衣衫上有何异常,只指指身后屋舍,继而有向前走。 唐康有瞟了眼她的衣衫,接着没再说什么,绕过她,向房屋跑去。 风裳则穿过柳木门,出了屋子。 唐康跑到屋里,才一开门,就听一声重物落地声,继而一枕头飞来。 “回去领罚。” 唐康知自己来迟,立刻讨了饶,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屋子点亮。 凤承天靠在床下,满身是血,尤是后背,月牙锦袍被灼成乌黑,里间皮肉亦被烫得不忍直视。 唐康擦擦眼角快要流出的泪,立刻跑到凤承天面前,手中拂尘放下,便去怀里掏药粉。 凤承天冷着脸睨了唐康一眼,嘲道:“怎么?越老倒是变得越发爱哭了?” 唐康一面给凤承天清理伤口,一面道:“老奴自陛下幼时便照顾着您,哪里舍得您受这般重的伤,且这伤” 本是不用受的。 凤承天闭了眼,未回话。 唐康便有些絮叨起来:“陛下,今日这火放得有些亏,姑应大人反是更着急应惊鸿了。” 凤承天依旧闭目养神,闻言勾勾唇,道:“你认为今日这火是放给应尚看的?” 唐康还想问,难道不是?上演一场英雄救美。 但他没敢追问,他不愿再去揣测帝意。 凤承天也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道:“倒确然有些亏,她这人,对于欢喜之人即使心知没事,仍旧急着要去确认一眼。对于不喜之人么” 便是他在她面前,都未曾察觉他受了伤。 应风裳,还果真是公私分明,不攀炎附势。 ——— 风裳再次抱着一大团纱布与命士兵到药店买的各种药粉c草药回了自己住的院。 回去时,屋门依旧紧闭着,未点灯火。 风裳推门进了屋,唤了声陛下,无人回应。 她点了灯,再去看时,发现屋内根本没人。 她又低头看了眼置于腿上的东西,叹了叹,将一团物什放到桌上,便又出了屋。 原本是想要去看看贞贞的,可想到凤承天受了伤,她又实在过意不去,便去差人找了那些东西来。 可他原是已经走了。 风裳再到了着火之地时,火已被灭,而应惊鸿果是毫发无伤,携着柔然站在她曾靠着的黄桷古树旁。 他看到了她,也只是轻轻一瞥,便收回了视线,将柔然的手牵得很紧。 风裳垂了头,命人又给应惊鸿安排了另一间屋舍,并严加看守,便离开了。 风裳再回了那个院,终是她一人能安然再待片刻。 月已西斜,不消许久便又是黎明。 她爱一个人静静看着长安月光,那是唯一会令她安心的东西。 望向那般苍茫墨黑的天空,无数离她万里远的星河总让她心生敬畏,又舒畅释怀。 风裳仰着头,便哭不出,星子闪烁下,便又拿定了一个主意。 第二日,三壮再次不打声招呼地便一脚踹开了她的柳木院门,门框在他身后被踢得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要断裂的声音。 三壮咋呼着跑近,拍着她的肩膀道:“那些王力李满家的家属正在西市哭喊呢,说是尚你冤枉了应惊鸿,之后便把当年应惊鸿是怎样对待王力李满的事全说了出来。” 三壮喘了口气,又接着说:“还有,长安城里如今出现了另一种声音,除了要求抓应惊鸿入狱的,今日在西市亦出现了支持应惊鸿的一方。” 风裳听此,倒并未有何吃惊,只问:“现在西市情况如何?” “要应惊鸿入狱的自不消说还是那般,而支持应惊鸿的都在骂你,尚!现在人都往西市那里拥,西内苑官兵都差些挤不过去。” 三壮仔细瞧着风裳的神情,发现她依旧一副淡定自若模样,丝毫不为西市如今的情况着急。 如今西市的人都在骂她办事不力,竟让应惊鸿住的屋舍着了火,若伤到了应将军,来日夜郎侵袭,谁去保家卫国? 也不知是谁将西内苑着火的事传至长安城,昨夜着火后,明明已派人封锁消息,且应惊鸿与柔然也并未离开西内苑一步。 而风裳就只是揉揉酸疼的眼,道了声我们去西市罢。 她便知道这些人还有后招,绝不会善罢甘休。 故意说应惊鸿对王力李满多好,便是越将应惊鸿之前与王力李满是有关系的c且非常亲密这一个事实给坐实了。 没关系,且一步步走着。 到了西市时,那些家属竟是已经散了,唯有长安百姓还留在那里争论不已。 风裳到时,被诸多未明是非的人拦了去路谩骂。 三壮派人保护着风裳,并一面解释昨日应惊鸿只是受了伤,并无大恙。 虽然应惊鸿是一点伤都未受,但尚既交代了他这么说,三壮便也只能撒个谎。 三壮依旧在前方为风裳开路,一面组织士兵将此路为风裳通开。 空中忽地飞来一坚硬物体,众人都不及反应,陷入思考此案如何破解的风裳更是未反应过来,就被那东西袭了脑袋。 是个块的石头,虽不甚大,棱角却尖,直接划破了风裳的额头,留了一道血印。 风裳看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没有所动作,只听到人们的喊骂声依旧滔滔不绝,没有谁有一句关心她怎受了伤。 原来,人心,可以这么冷漠。 风裳抬起手,用袖口擦了额角血,方擦完,血便又出来,难止住。 她索性也就不擦了,任着血流着,看向前方人潮拥挤,声音提高,命道:“将百骑军营全部士兵皆调来西市,今日凡是出现于此地闹事民众,一律关押至西内苑牢狱!本大人何时说放了,才能放,本大人若不开心,那就关他个五年十年。” 人群闹事者先是一愣,接着中有人又喊骂:“应尚,你滥用权力!” 风裳又揩拭了一把几要流到眼睛中的血,仰起头,声音颇傲然:“本大人就是有权!肆意妄为,你又如何?” 说完,应尚掉转轮椅,顺着已开好的路扬长而去,再不理会身后众人叫骂。 正好,西内苑牢狱自开设以来,除了她,便不曾有人光顾。 她既先暖了场,那便需有人再接着捧捧场才是。 “大人,可是回西内苑?”身后推着风裳轮椅的士兵道。 风裳摇头:“不,去王力家里,另,你派人去李满府中把李夫人等一众带来王府。” 兵士答了是,便派人前往李府,而风裳则前方王府。 到达王府时,王府门前高高悬挂着白色灯笼与挽联,府门紧闭,未有看守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59章 三壮挨揍 风裳有些微惑,难不成是自王力走后,无人赚钱养家,故而便将这看府的童都辞了? 她朝后招招手,命人去敲门。 门敲了半天,却无人应,似乎所有人都睡着,未曾醒来般。 怎可能?这群人方才还在西市聚众闹事,怎可能才回府没多久便入了睡? 风裳又做了个手势,命令直接闯进去。 本以为会费极大功夫才能闯进去,谁知,就那么轻轻一踹,门便吱呀打开。 风裳入了府,府内寂静无声,无人谈笑,更无孩童哭闹,与她上回拜访王府时已迥然不同。 难不成这群人如上回的李满家属般在闹完事后便跑光了?连个口供都问不出了。 院中除身后众兵士微乱的脚步声与轮椅倾轧在石砖上的滚动声外,整个庭院只如死般寂静。 风裳心里倏忽一怵,立刻命人停了步伐。 她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这时,府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是她派到李府的兵士。 那兵士走到跑到她面前,一拜,继而道:“大人,李府中众人” ——— 风裳觉得此事彻底无解了,不若现在就进宫与凤承天请罪,军令下来,直接将她处死算了。 她究竟当初为何要担下此案来? 虽当初凤承天未曾给她规定破案时间,但如今长安坊间饭后闲谈皆是关于此案,且她又抓了一众闹事者关至西内苑,便在长安引起了更大躁动。 形势逼着她的确得开堂会审了。 是以,风裳在长安百姓联合“攻”进西内苑前,首先宣布了案件将于五日后在大理寺开庭会审。 其实西内苑本就只是守皇城的禁军而已,真正处理案件的还是严华的大理寺。 她虽不是大理寺官员,但此次接了这件案子,也算有点暂代严华的职了。 这也是为何长安众人在她抓了闹事者后越发暴动的原因,只因西内苑根本就不是管城中暴动的军队,她确实越矩了。 但她不管不管,这招是他们皇帝教的,有本事找凤承天去。 定了日子会审,风裳算是彻底把自己推入了火坑。 王李家属之事把她前路彻底堵死。 而应惊鸿依旧被她关押在西内苑客舍中,他倒也听话,整日住着,不曾给她闹事。 她也曾审过一次,但问出的大多都是她知道的,王仵作怎么死,为何死,依旧没有进展。 再言伍余元,后终于回了府,风裳亦进行了会审,结果那老头竟然在她审他时睡着了! 风裳本想一竹棍抽醒,但随即想想,这样是否太不礼貌? 于是便叫了一众人,扮了鬼,温柔将其唤醒。 是以,二者皆未审出什么结果,而日子一晃,便是三日已过。 凤承天一直在宫中,听闻夜郎国在边境又有躁动,不停掠夺边境百姓财物,似有挑衅再开战之意。 而随着夏季来到,南方多郡暴雨频发,洪水大涨,冲破堤岸,淹了庄稼。 朝廷不断打开国库,拨款救济,但依旧无用。 凤承天大怒,批从中央到各地方的官员自上而下贪污,救灾银两到达灾区后就所剩无几。 总而言之,凤承天十分忙碌,风裳一筹莫展之际,却见不到他。 又是一日已过,应惊鸿被凤承天下旨召进了宫,大抵是商谈夜郎国侵犯边境一事。 而伍余元c常娄c安常傅等朝中重臣在非上朝时间俱都被召进了宫,似都关乎此次作战一事。 长安对于应惊鸿的态度便又偏于缓和,大概是国家有了危难,还是需大将军来护着他们。 城中又不知是谁传出,那日应惊鸿自凉州归都,未曾露面前往朱雀街见众百姓,并不是恃才傲物,只因回都路上,遭了暗算,受了重伤,才未现身。 形势便又倒向应惊鸿数分。 但仍有诸多人在批判此次案件,甚至有文人士子将此事撰成诗,记入野史。 明日便要开庭审理,风裳对于案子依旧无所进展。 她本欲入宫,但又想凤承天既那么忙,应是顾不得她的。 家国大事可比一女子性命重要许多。 她去找了严华。 三壮自是欢喜,十分乐意地随同她去。 到了严府,风裳才知苏荷病了,自那日严府酒宴后,便缠绵病榻,病情日益加重。 严华整日守着,风裳到访时,只见往日里白皙朗净的公子哥儿脸上长满胡茬,衣服亦起着褶皱,像是几日未换。 严华手里端着药碗,正欲往苏荷屋中走,在看到风裳后,顿了顿脚步,收住了推门的动作。 他把药碗递给一旁仆人,随即快步向风裳走来。 “案子可是破了?” “”风裳无奈看着严华,心知这家伙此时心智大概还不如她,这件案子在长安都已被吵翻了天,结果他问她一句,案子可是破了? 明明一副已不谙世事模样。 屋里响起猛烈咳嗽声,严华瞳孔猛缩,转了身就要往屋里冲,结果屋门竟已被另一人打开,而严华递给仆从的药也被另一人抢过,端到了屋里。 三壮端着药,脑袋发热地就抢先严华入了屋。 苏荷靠在床榻,床帏半垂着,掩映出她瘦弱身影,三壮快步走过,掀开床帏,便将药递给了苏荷。 苏荷先是垂着眸,未曾看他,只以为是严华,便伸手接过,继而问:“三郎,你可曾用些饭食了么?” 话音落,骨肉相碰撞以及重物撞击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苏荷喝了口药,不禁抬眸,便看到了屋内凌乱景象。 严华一身未换洗的旧袍,腰带散开,因着近日饮食颇少,揍三壮的身子都有些摇晃。 而三壮则是近日努力加餐,身姿矫健,衣衫整洁,只可惜因为官职较低,且又是做了亏心事,看了人家娘子,只能无奈挨打。 而风裳推着轮椅停在门口,看堂堂西内苑八卦老大三壮被严华揍得频频后退,心中不禁为之唏嘘悲叹。 三壮其实长相不差,亦可称得上俊朗一说,只是皮肤因常年训练,有些黝黑,但更显得强健威武。 如今被揍得唇肿眼睛乌的,便在美人面前丢了些面子。 风裳径直绕过打架的二人,到了苏荷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0章 庭审开始 苏荷将最后一口药汁饮尽,亦不曾再去看那依旧揍得火热的二人,只对风裳一笑,道:“应大人,许久不见。” 风裳回以一笑:“不过十几日光景而已。” 苏荷招手唤了唤在门口观架观的兴起的家仆,将之招来,道:“去为应大人准备些茶水。” 家仆接了命令,匆匆下去了。 风裳将放在床头的蜜饯拿起,往嘴里塞了颗,苏荷看着风裳颇为幼稚的举动,淡淡笑了笑,不言。 风裳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是你用完药来解苦的,却教我给吃了。只是应尚最近心中实在苦,苏荷姐姐你便担待些。” 苏荷歪歪头,问:“可是案子出现了困局?” 风裳点头:“正是,明日便要开庭审理,可头绪却一点都没有,怕是无法给陛下给众百姓一个交代了。” 苏荷捻起颗杏子干,向空中一抛,接着张口接住,动作灵动活泼,倒不似病中之人。 她看着风裳笑:“应大人且不担心,此路不通,换彼路。” 风裳苦恼,无奈笑:“即使换条路,可时间已是来不及。” 家仆正好进屋,把茶端到风裳面前:“大人,茶。” 风裳谢着接了,仰头一口饮尽,只觉这茶倒挺甘甜,难不成是加了糖水的甜茶? 风裳正欲问苏荷这茶是如何烹煮的,身后严华呼地痛叫一声,接着噗通倒地。 风裳立即扭头去看,被揍成一只包的三壮终于是还了手,一拳便把严华揍到了墙边,严华重重撞到墙上,嘴里流出些血来。 三壮扭扭手腕,脸上挂了歉意:“大人,着实抱歉,只是从一开始人便说莫揍脸,可您看看,将三壮揍了何种模样?” 风裳正欲笑严华今日就算挨了打,可亦是活动了一番筋骨,看他形容狼狈,想来是多日已未出门了。 可抬起嘴角,风裳却觉有些无力,头也只想往下低,眼皮拼命地向下耷拉,眼前一黑,她连叫声三壮有诈都来不及,就彻底昏了过去。 三壮看着昏迷过去的风裳,心里一紧,不知发生了何事,正欲上前,却又被严华拦住,再次一拳挥到了三壮脸上。 门外忽而有一高大身影踏入,再次忽略了打架的二人,朝苏荷风裳的方向走去。 苏荷看到来人,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欲跪下,那人已把她扶起。 “夫人不必,自去床上歇着罢。” 苏荷点点头,也不推脱,看着面前人将风裳自轮椅上抱起,便要转身离开。 苏荷忽而叫住了他:“陛下,明日便要开庭审案,应大人虽累极,但还是莫要他一下子睡了过去,他对于此次案件很在意。” 凤承天睨了眼苏荷,没说什么,迈步出了门。 待凤承天离去,苏荷又睨了眼打架的二人,揉揉眉心,道:“我有些困了,二位大人可否出去一较高下?” 严华听此,立即停了手中动作,跑到苏荷身边,将其搂到怀里。 三壮在一旁看着,被揍肿的脸上已看不出神色,但眸中落寞却浓重的如墨,难以化开。 严华未看三壮,只冷道:“滚!” 三壮又看了眼倚在严华怀中轻咳的苏荷,捏紧拳,最终出了门。 他出去时,关门关得心,只怕用了力,又惊扰了屋中那女子。 ——— 风裳被灌了药,醒来的时候只想喊一句丫的,怎么谁都坑她! 她匆匆从自己屋子中出来,屋外已弦月挂梢头。 她苦恼地仰头大叫一声,两手撑腮,望向长安月亮。 真是,真是,他们都太坏了,她要收拾包裹回扬州! 之后,眼睛里就唰唰溢出了泪。 如何是好?明日便要开庭,可时至今晚,她还没有任何头绪。 即使言论已大部分倒向应惊鸿,可若她拿不出证据,还是要判应惊鸿的罪。 她正哭得兴起,忽而一阵风刮起,一张纸啪地打到了她的脸上。 她伸手将纸从脸上抹下,脸上泪水黏糊着沾到了纸上。 正欲骂这是谁乱丢杂物,竟丢到了她的院中! 一看时,薄薄的画纸上,画着的却是她的模样。 只是,这画中的她有些不堪入目。 她趴在屋内床榻上,右腿朝一侧跨着,腿虽已好了些,但还略显僵硬。 另一手一胡乱向前伸,嘴巴处流着些哈喇子,唇微嘟,看去睡得十分香甜。 这这也太丑了些。 只是这作画之人手艺倒还可以,竟细致到将她流哈喇子都画出来,屋内陈设以几笔简略勾出,窗外挂着一轮上弦月,是一副恬淡的夜中入睡图。 这情景还原地真像。 但再像于现在的她也无用,她明日要庭审了,今天却一觉睡到了天黑。 她猛地一拍脑袋,立刻把画收起来,推着轮椅便朝柳木门边走去。 ——— 第二日庭审,因着大理寺空间不甚宽广,应尚大人便限制了人员来往,只有在他名单上之人才可参加庭审。 是以,应惊鸿c伍余元c严华c陛下等与此案有关者才可进入会审厅,亦随机请了些长安百姓做见证人,其余人等便在大理寺外等候结果。 但是,当众人齐到,甚至皇帝陛下都已到场后,应尚大人却睡过了头,在一众人等着他的情况下,迟迟不出现。 会审厅中渐渐出现躁动,不满意之声渐起。 伍余元见众人面上渐有怒火,正欲火上浇油时,风裳推着轮椅入了会审厅。 她头发仍有些乱,手里抱了一沓纸,纸上不知写着什么。 随着她同入会审厅的还有一众抱了酒坛的西内苑士兵。 她入了厅中,首是对凤承天打了一揖,道出昨夜睡的过晚,故而今日便起迟了。 是以今日特地去西市陶家酒楼买了诸多好酒特来请众位一饮。 话落后,会审厅内便又有兵士涌入,将金叵罗c蓬莱盏等上好酒杯与司秀楼中购得的花梨酒案纷纷呈上,各种好酒盛入杯盏,红c绿c黄c白c碧c青c紫等于酒案之上色泽纷呈,好不诱人。 座上已有长安百姓探了脖子,朝这边打量而来。 风裳招招手,笑:“还请过来罢,今日饮完酒,便开庭受审。” 伍余元哼了一声,并不欲前来,但见众人纷纷往酒案那边走去,且凤承天亦下了座,向风裳旁走去,伍余元摸摸鼻子,出了座。 被随机请来做证人的百姓为长安城中再普通不过的市民,平日里只能在坊间与邻里闲谈间听到如今厅中众人,又何曾有机会见过此等? 尤是凤承天与应惊鸿,更是都城中老少皆谈之风华人物,如今便活生生立于他们眼前。 于是乎没有一人不瞪直了眼将二人当作名画赏鉴的。 只是所奇怪的是,何故那二人似乎视线交于一处,皆落在了那位迟来的应大人身上? 恰中有一人端起斟了色如紫膏的玉液杯盏,饮了,忽而生出感叹:“啊呀!果是好酒好酒!应大人,此酒名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1章 庭上假供 风裳正欲答,伍余元冷笑道:“果是寻常人家,自是识不得这等好酒,此乃扶余国所引进的澄明酒,一般人家自然喝不到。” 问话之人面上一红,默了言语不再说话。 而另一边,又有人饮了黑如纯漆的酒液,亦悄悄问了旁人,伍余元听了,又答:“此乃乌弋国龙膏酒。” 此人低声说了句敬佩之言,便又默了声息。 伍余元面上得意,一边接过旁人递来的敬酒,饮下,沾沾自喜中告诉他们此酒为何品种:“乌程之若下,剑南之烧春,岭南之灵溪,蛤蟆陵郎官清,桃花酒c菖蒲酒c枇杷酒c杨梅酒c无忧酒,金陵春c洞庭春c留都春c万里春c玉露春c庆云春c扬州梨花春。” 会审厅中立即响起一阵掌声,伍余元微仰了仰下巴,脸上已有些微红,他眯起眸子,享受众人之赞赏。 风裳亦笑着拍手道:“伍大人果是见多识广,今日应尚还准备了更多好酒,倒不知大人还能认出几种?” 伍余元看着风裳笑意,只觉那是挑衅,他心中不服,拍拍胸脯,嘲道:“本大人饮尽天下好酒,喝过的品类比你上过的茅房还多,且呈上来,让吾一尝!” 风裳拍拍手,笑:“那真是再好不过。” 接着,更多身着绢布甲的兵士端着各色酒坛杯盏进入,伍余元一杯一杯尝过,竟纷纷报上了酒的名称,且无一错误。 众人纷纷鼓掌,风裳亦笑得开心。 应惊鸿看了眼笑得欢快的风裳,又看看眼中已有醉意的伍余元,深蹙了眉。 而凤承天无意间抬手摸了摸风裳的发这一动作亦落入了应惊鸿眼中。 伍余元将又一杯名酒饮下,脚步晃了晃,将杯子举向面前把酒杯递给他的厮,道:“这是宜城竹叶春!” “啪”酒杯落地,伍余元晃晃脑袋,伸手就朝前方端着酒盏的厮打去:“你怎还在此?竹叶可都找好了?长安城外竹林距永和坊可是有些距离,还不快些去准备!” 说完,伍余元便伸脚朝厮踹去,视线一晃,脚便踹了个空。 他一怒下,又接着骂:“你个没娘养的,本大人给你那么多银两,竟还不去快些干活!买了烟火切记莫要教那些商贩透露了,叫上你那屠户的儿子朋友,你不识字,那信还得他念出,子,可记住了?” 厮恭敬一弯腰:“大人,记住了。” 伍余元只觉此事太重要了,还得再交代一遍,可脑袋实在晕,先前说了些什么,要交代些什么,竟是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方才他在与谁说话来着? 他揉揉眼睛朝前看去,只见三壮笑着站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杯清茶:“大人且饮些茶醒醒酒罢。” 伍余元嘀咕了声算你还懂事,便接过茶,喝了。 喝了之后,伍余元只觉脑袋倒比之前更晕了。 他暗骂了句应尚诈他,摇晃着身影回了座上。 一席似闹剧的酒宴毕,风裳命人收了杯盘狼藉,便开了庭。 众人饮了未曾喝过的好酒,自是不再有抱怨,纷纷满足地回了座,等庭审开。 风裳首先命带王力与李满家属上现场。 一众女眷不消片刻便被带了上来,方入场,众人便纷纷捂了眼。 只有少数人,如凤承天c应惊鸿c严华等人依旧神色不动,看着现场。 而台下,已是哭声一片。 中有一百姓实在受不了此等惨状,起身朝风裳一拜道:“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将她们害至如此境地?!” 庭审台下,王李家属俱是满身血污,甚而王家大夫人与李家夫人一只眼已瞎,其余家属亦身上大大都是伤,血渗出衣服,糊的全身皆是。 王家夫人抱着稚儿,跪着朝风裳爬去,一边哭喊道:“还请大人做主啊,将伍余元这只贼孙依法处置,就地正法!” 其余人便应和着王夫人喊起。 靠在座椅上悠然醒酒的伍余元听闻有人叫他的名字,立即睁开了眼去看,便看到会审厅中央横七竖八躺了一堆血肉模糊的事物。 他从座上起身,擦眼去看,接着便大叫一声,朝后一倒。 “青天白日,天子面前,大胆鬼物竟敢现身,还不速速离去!” 伍余元此话一出,立即引起一片笑声。 王夫人拖着被打残的腿朝伍余元爬去,一面爬一面哭诉:“陛下c应大人,万要替草民做主,伍贼不但威胁我与我家人诬陷应将军与夫君和李满有关系,且还在前几日为灭口派人追杀我王李两家人,幸是遇到应大人,这才活了下来。” 伍余元看着浑身是血的王夫人与七八岁稚儿朝他爬来,酒意下,他已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能频频往后退,一面威胁:“莫过来,你可知你是已死之人,不可留于阳间!” 风裳看着伍余元笑:“伍大人怎知王夫人是已死之人呢?这在庭审现场的夫人孩子们可皆活着呢。” 伍余元又揉揉眼睛,再仔细看去,面前依旧是一副血淋淋惨景。 而王夫人还依旧在朝他爬着。 伍余元醉中仍想着此鬼来讨我命债,我只消死咬着不交代便可了,定不受她蛊惑。 可朝她爬的王夫人身上忽而骨骼噼啪一声断裂,她便停在了原地。 稚儿被她抱着,一遍又一遍叫着娘亲,此景分外感人,在场人士已有潸然泪下者。 而伍余元只觉恶心,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直未曾发言的李夫人狠狠指向伍余元,哭着怒斥:“应大人明鉴,伍余元以钱财贿赂吾夫君,要求其在西内苑探听北衙军事要闻,最后因夫君实在不堪其控制,想要从此与其断绝往来,这才惨遭杀害,而王仵作定是因为窥破其杀人过程,亦被其残忍杀害了!” 庭上百姓忽有一站起,义愤填膺道:“伍余元可还纵容你家夫君与王力欺辱王仵作之妻青娘?!” 李夫人面色一僵,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风裳朝那名问话的百姓招招手,道稍安勿躁,亦对李夫人递了个且放心的眼神。 之后,三壮将她退下台子,来到会审厅中央,朝伍余元看去。 她问:“伍大人到此时可还有何好说?” 伍余元面色已呈苍白,一直趴伏在地上喘着粗气瞪着他的王家夫人与稚儿的哭声,以及数道王李家属射来的怨恨目光皆让伍余元此时喘不过气来。 偏生此时太阳被隐进了云层中,厅内顿时暗了许多,他心里便越生惧怕。 他只一味道:“应尚你莫诈我,王李家属已全死,厅上供词全部是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2章 真相为何? 审案终 风裳无奈笑:“伍大人想来是方才饮了太多酒醉了,厅上血淋淋的场景,伍大人怎能诅咒活人是死人呢?且伍大人说众人已死这一说法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伍大人果真派了杀手去追杀众人不成?” 伍余元晃晃脑袋,却觉越晃越晕,那日他亲眼看着所有人都断了气,如今根本不可能有人活下来。 这要么是梦,要么是应尚诈他! 可这些人的伤口与死前一般无二,应尚难不成还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术? 那便是梦了! 想来是最近因着此案有些紧张,应尚此人太过狡猾,以会客厅不宽敞为由,只召了他一人来接受庭审,大长公主和崔扬皆不能来。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得来? 是以,这必是梦,因紧张焦躁而做的噩梦。 醉酒晕乎下,伍余元便也放了松,决定同梦里的应尚好好玩玩。 他拍拍脑袋,憨笑道:“应大人莫想要诳我,前些日子才从青娘屋中搜出信件,信件中可是明明白白道出应惊鸿才是杀人凶手,我与那王力李满素来不相识!” 伍余元话音才落,长安百姓中便又有人坐不住,急着起身道:“胡言,方才那厮递与你竹叶春时,你便道要她去准备竹叶烟火,还要叫屠户儿子将信念出。你可看清那厮是谁了么?就是当日从青娘屋中被抓出的乞儿陈蛋,伍大人口中屠户儿子想来便是那虎爷吧!” 伍余元有些反应不及面前人口中嘚吧嘚吧说着些什么,只是似乎提起了那日竹叶烟火之事,因着准备得急了,头上留了竹叶,还被凤蝶儿嘲笑了一番。 这时,乞儿陈蛋又出现在了伍余元面前,他看到了乞儿,便又有些恼火,此人笨手笨脚,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他揪住陈蛋的耳朵便要骂,但陈蛋却一推他,离开了。 而应尚又出现在了他面前,问他:“伍大人难不成以前喝过扬州梨花春?但长安却难买到此酒,倒不知伍大人从哪里淘得?” 伍余元白了风裳一眼,冷嘲:“本大人早便说过,你们此下等人自不可能喝到诸多稀有名酒,本大人能喝到自是有人送的!” “谁?” “我那远方侄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力?” “对!王力!” 风裳拍拍手,慢慢收起脸上笑意,对伍余元道:“伍大人,你确实说对了,王李两家家属全部死掉,无一活着。” 话落,满众皆惊,甚至有人倒抽一口气。 有些人嘀咕着问:“那庭审中央那群人果真是鬼?” 所有人皆不可置信地望着中央一团血肉模糊的众人,他们依旧悲鸣啼哭,完全不似死去之人。 而伍余元却拍拍胸脯,他晃晃脑袋,自得地大笑:“那是自然,本大人亲眼看着他们死掉,确保过的,难不成有假?应尚,就是在梦里,你也休想赢我!” 风裳脸上现出颓败色,苦笑:“赢不得,赢不得。伍大人智谋胜我不知多少,令王仵作在我面前死去,故意要我牵扯上案子,之后再一步步把我误入歧途,青娘吞金而死留了遗书。让陈蛋放了青竹烟火引来长安众人围观,好叫大家都听到虎爷念青娘遗信,让长安众人都知道是应惊鸿犯下的案子。之后又命王李两家家属来故意交代应惊鸿与王李有关,之后再在西市闹事,不过是让应惊鸿有罪的事更加落实,再之后杀人灭口,而这一步步之中,应尚都被伍大人牵着鼻子走,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伍余元听着风裳颓败言语,心里越发自得,他倒真没想过原来他做了那么多。 即管大多是都是崔扬与凤心云筹划,而他去执行。 但他亦是极厉害了。 会审厅中此时已喧闹一片,看着原本在地上呻吟呼号的众人竟然从地上跳起,有些腿残的竟能如常人行走。 那些“家属”纷纷躲到一边,与此同时,会审厅里再次涌进数个兵士,每两人担着一个竹篱担架,担架上担着盖了白绸子的尸体。 一个又一个尸体入了厅中,渐弥漫了腐臭之味,可无人掩鼻,只沉痛看着一个一个多起来的尸体。 算下来,共有二十人之多。 风裳命人选了几个尸体揭开,尸体面貌便展露出来,其中几具正是瞎了眼的王李夫人,还有那名风裳曾经接见过的通房丫头洛儿。 全部惨死。 既这些人已死,那方才在庭审中控告的人又是谁? “活着”的王李以及其他家属纷纷伸至脸上一抹,一个面皮便从脸上揭了下来。 其中竟有一位是虎爷。 他蹦跳着到风裳面前,大有邀功请赏之态:“怎样?尚哥哥,我父亲这猪血用起来还可以罢?” 风裳微笑了笑,点点头,但随即便又沉了眉。 她推着轮椅上了主审台,手执惊堂木,重重一拍,便道:“将大理寺外候着的众百姓请进,本大人要进行呈堂结案。” 庭审中立即响起鼓掌声,风裳微侧了侧头,看向亦为她鼓掌的凤承天。 他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可眼里却有着鼓励的光。 还有一道目光看来,风裳不愿去注意。 不消片刻,厅外便涌进了数名长安百姓,他们挤在厅外,探着头朝里面看,却也只看到数个尸体以及众人紧拧的眉与沉重的面色,其余并未有。 众人只觉好奇,便听堂上那位应大人轻轻清了清嗓子,从案上厚厚一沓纸中拿出其中一张,垂眸看了眼,放下。 之后,他环视了现场一遍,便道:“众位安静,今日经审,已得出此次西内苑案件以及王仵作之死,青娘遗书,王李家属之事俱由伍余元一手所为,且听我一一道来。” “王力原系为伍余元远方亲戚,故而便在伍余元纵容下肆意妄为,青娘之事暂不消说,在西内苑中探听多少军事要闻,二人已死,吾等已无从得知,此为其一;其二,故意命陈蛋虎爷拟造青娘遗书栽赃诬陷应将军;其三,命王李家属诬陷应将军与王力李满有关系,且最后杀人封口;三项罪证,在场众人皆可证明,全部审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3章 不放不放! 风裳故意模糊隐去了王仵作之事,并未多说。 她话音还未落,会审厅中已响起无数咒骂声,而伍余元尚自醉着,依旧无从得知自己已陷入怎样困境。 众人只喊着将伍余元抓起,就地正法,亦或要求陛下做主,将伍余元流放贬作奴隶才好。 风裳望了一眼伍余元,眼中有一丝黯然闪过。 其实,有些东西,不是这样的。 她做了假。 王力虽为伍余元远方侄儿,但其身死其实为王仵作所为,但若要将王仵作之事说出,势必要牵扯出凤承天。 她还是一步步踏入了凤承天要她走的路。 她朝众人招招手,命他们安静下来,意外的,众人此次竟十分听她的话。 她尽量使自己微微笑起,道:“应将军为我北凉守护疆土不易,那日从凉州归都,更是遭受敌方暗算受了重伤,才露不得面,可各位却暗加揣测,使将军蒙冤;再者,那日火灾,实在是应尚不好,令将军受伤;如今凉州战事再传,夜郎很有可能再次侵袭北凉边境,而到此时,能护着吾等的,便也只有辅国大将军。” “应尚不过初入朝堂的人物一名,实在担不得大事,惟愿能为清白无辜之人洗清罪名。那末,那些人才能更好的保护百姓,保护天下。只望在场诸位日后都能辨明是非,切勿再在不加推断之下便冤枉曾于你我有恩之人。至于伍大人作何处置,自是要请示陛下,今日便退堂罢!” 会审厅中立即响起数声鼓掌,接着不知谁起了一声,众多百姓纷纷跪下,朝着坐在一侧的凤承天跪下便拜:“吾皇圣明!” 其中有大着胆子的,便叫喊道:“若不是陛下此次鼎力支持应大人断此案,想来又是冤案一桩,陛下圣明,万岁!” 风裳坐在案后,看着纷纷扰扰的人群如今齐齐跪着,朝坐在一角的凤承天齐呼万岁,她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这次西内苑案件,其实不过一场朝廷权谋斗争的衍生物,什么悬疑凶杀,什么连环杀人,不过是上位者为了争夺权位而迷惑普通民众的手段而已。 可她即使知道如今那被百姓呼拥的男人不是何好人,也是欺骗她的一朝廷权谋者,可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强者之路,她心中竟也在为他欢喜。 谋求最高者的路途从来都是沾满血腥。 风裳朝从座上站起的男人轻轻瞥了眼,想要对他笑笑,告诉他,她这次算不算的胜利? 她是不是也很厉害? 可当她笑起时,却觉浑身疲累,身子朝前一倒,便失去了知觉。 ——— “公主,公主,您跑慢些,这般热的天,您在外面乱跑当心晒伤了,严大人可不会喜欢。” 凤蝶儿本在大明宫各个宫殿中胡乱游玩,如今到了一处不知名的花园中,烈日当空,她却玩得欢快,如今听身后侍女叶儿一说,她蹦跶的脚步便一停。 她抬头捂着眼看看刺眼的日光,想了想,倒确实如此。 苏荷似乎就十分白皙。 凤蝶儿立即躲到一侧的柳树荫下,要求侍女到另一处远些的阴凉地待着,待她叫她时,再来便可。 待侍女走远,凤蝶儿又四处瞧了瞧,发现无人了,才立即将怀中藏着的信取了出来。 是那日她从母亲屋里偷出的信,一直未曾看。 这封信似乎对于母亲极为重要,她都亲自追到了大明宫,幸得她将信藏起来,后又躲到了皇表哥那里,这才未被母亲带回公主府。 她在大明宫中已住了几日,时刻都将信装着,却不曾敢打开过。 总觉着这封信里面势必有秘密,她还未做好要窥破此秘密的准备。 但她毕竟年少,好奇心十分强盛,故而今日溜达了大明宫半圈,才特意找了这一出僻静少人来的地方来特意看这信。 凤蝶儿将信封一点点撕开,露出里面泛了些黄的信纸,她将手颤抖着朝信纸伸过去 “阿嚏!这是什么花?快些记下来,以后遇到这种花可记得提醒本姐躲远些。” 凤蝶儿方从信封里掏出的信纸便随着那声喷嚏的惊吓,手一抖而飞了出去,此时又恰好一阵微风拂过,那信纸便随着风飞了更远。 凤蝶儿的心都要飞出来了。 她立即跑着去追,那信纸却越飞越远,飘到了一只细净的柔荑手中。 “咦,这是什么?” 那封信飞到了方才发声的女子手里。 凤蝶儿急着跑过去便要抢那封信,喝道:“还不快将那信还给本公主!” 女子手中拿着信,在凤蝶儿将手伸向她时将信一收,凤蝶儿便落了空。 女子一笑,瞟了眼略皱了的信纸一眼,笑:“公主?本姐可不知你是哪位公主。” 凤蝶儿气急,一双眼只盯在信件上,道:“本公主乃平乐公主!你竟未曾听说过!待本公主回去禀告了皇表哥与母亲,你可当心你的脑袋罢!” 凤蝶儿去抢,女子将手伸高,凤蝶儿便又没捞到什么。 “我才不管什么平乐不平乐呢,看来这信件对你极其重要,本姐倒忽然好奇这是何物了,这信我就先拿回去帮你审视一番,你若要,一月之后,原地再来取罢。” 凤蝶儿怒吼一声:“你敢!你是谁,且报上名来。” 结果那位陌生女子已执了信飘摇而去。 凤蝶儿本是想追的,但她根本不曾料到那女子竟如此狡诈,不知在空气中洒了些什么药粉,她一不心吸了,便觉脚下一软,动也动不得。 她的信啊! ——— “放开朕。” “不放不放就不放。” “应风裳!” “你告诉我王仵作为何自杀,我就放开你。” 应风裳抱着凤承天的腰,一脸死皮赖脸样,他若不告诉她真相,她就决计不放开他。 她虽将案件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知道了王力李满是王仵作为报妻仇而杀的,而之后的青娘死去,长安竹雨,王李家属便全是凤心云等所做。 一切都搞清楚了,就只有王仵作为何自己搞死自己,她到现在还是不清楚。 凤承天伸手揉揉眉心,看着坐在床上,半边身子探出来抱着他的应风裳,无奈至极。 他伸手拍拍她抱在他腰间的蹄子,道:“你破了那么多案,便就是想不清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4章 弄巧成拙? 风裳靠在他的背上闭目养神,顺便摇摇头:“不清楚。” 凤承天对于她这种在他面前无意中露出的散漫自在感到颇为受用,想想,告诉她也无妨。 他转过身,将她从自己身上扒开,坐到了床的一侧。 “这无何可猜的,王仵作犯了杀人罪,被严华查出后,自是当死。只是朕阻止了而已。” 风裳正欲问为何阻止,但眼光与凤承天的微一对视,忽而便懂了。 本来这次案件就是凤承天从头到尾的一场局,不过为了打击朝中某一派势力而已。 利用王仵作在严府之死,将西内苑案件彻底推上台面。 本来王仵作死了便死了,但依着王仵作对青娘的情意,他又势必是不舍轻易死去。 想来凤承天当时是许了王仵作关于青娘的什么好处,他才肯配合。 但青娘到底是没活下去。 风裳抬起头,想问问当时王仵作为何答应,凤承天似预料到她会问似的,便先她开了口。 “无需青娘,严华本就对王仵作有知遇之恩,他犯了杀人罪,横竖是死,倒不如死的有价值些,亦报了严华当年知遇之恩。” 那青娘,从头到尾便都只是牺牲品么? 斯人已逝去,风裳不愿再谈。 她又看了眼凤承天,道:“这次,多谢陛下。” 凤承天迎上她的目光,似是在问为何谢他。 风裳歪歪头,便道:“我不知夜郎是否再次侵犯凉州,但此事在案件紧要关头,尤是应惊鸿被污蔑时陛下将其宣告了,对于应惊鸿在言论上便极为有利。且此次除却感谢陛下,臣还要感谢两位无名之人。” 凤承天眉目一挑,问:“无名?” 风裳点头:“正是。那日应惊鸿所住客舍着火,我不知是谁所为,或许放火之人本意就是要将惊鸿灭口,并且给我造成难堪。但实际上应惊鸿险些在火中丧命这一事在长安城中稍一传播,就能大大引起民众同情,再加上凉州之事,那末形势便会越加偏向应惊鸿这一方。只是到现在我还未调查出放火之人是谁,多谢他的弄巧成拙。” 凤承天轻咳了声,又问:“那另一位无名之人又是谁?” 风裳歪了歪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纸递给了凤承天。 “也不知孰人顽皮,竟将我药晕,画了这么一张丑画于我。但亦是无心插柳之事,我想到了破案办法。” 凤承天看着画中女子,眉目不禁弯起,一边听着她低糥的言语:“其实,那日王李家属在西市哭喊,我赶往西市后她们已不在。后我又去了他们府衙,发现她们竟是全部死了!当时我只觉万般绝望,若证人都已死去,那案子还怎么破?便只有那封遗书为证物,那应惊鸿的罪就落实了。” “我只能暂先处理了尸体,不叫众人发现,可依旧一筹莫展。审案前一晚,忽一阵风将此画刮来,我忽而想到了易容一说,既伍余元他们可以栽赃贞贞,那我为何不能也造个假象假人证来反栽赃陷害于他?” 听到风裳唤应惊鸿为贞贞,凤承天脸上升起些不悦,但他未说话,依旧沉默着。 但风裳却似极开心,她抚抚掌,笑:“也不知那纵火与作画之人是谁,帮我如此大忙。不然此次案件可真是破不了,且连累了陛下你。” 凤承天听着她欢快语气,从床上站起,负手而立看向她,表情依旧淡漠:“若朕识得那人,必得将他关入大牢不可。” 风裳一愣:“为何?” “救了朕的敌人,朕为何不能关?” 说罢,凤承天便转了身,留风裳一人在屋中郁闷。 他为何便总当惊鸿是敌人,便不能当做一臣子吗? 或许惊鸿从未想过要以兵权挟帝。 风裳将被子盖住自己,偷偷道了几声凤承天心胸狭窄c狭窄!这才又躺到被子中安然睡去。 而另一边的公主府众人却已是乱了套。 凤心云满目肃然地坐于上首,冷冷盯着跪在下首的伍余元,崔扬则随立在一侧,面上无丝毫表情。 伍余元早已醒了酒,也知庭审之上是个什么结果,他是闯了大祸! 他抬首朝一侧的崔扬望望,崔扬丢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无了下文。 伍余元便复又低下头,不敢去看凤心云。 盈娘这时进了来,将手里方泡好的茶递与凤心云,凤心云不过用茶盖刮了刮盏中茶叶,便手一甩,将盏中全部滚烫茶水皆抛到了伍余元身上。 伍余元虽烫地分外想大叫,但终是不敢。 一直沉默的凤心云终是从座上起身,言语中是压不住的怒意:“若不是你父亲曾于本宫有恩,你以为本宫会让你袭了这御史大夫之位?蠢货!这次明明知道是凤承天给我们挖的坑,却当着他的面一个又一个地跳了下去!” 伍余元有些委屈地嘟囔:“大长公主,此次凤承天并未参与多少,是那应尚儿给我设的道!” 接着,伍余元衣服上再添滚烫茶水,耳边传来崔扬一声无奈哀叹。 凤心云已是失了耐心与伍余元再说,略瞥了眼崔扬,崔扬会意地点点头,上前一步来到伍余元面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并帮他拍拍身上茶叶。 “伍兄,以应尚初入朝堂的资质,你以为他足以老辣到把大长公主都能绕着弯地戏耍一遍?” 伍余元依旧未会意,只是问那又是何解? 崔扬双手附到身后,眼眸半闭,缓缓道出了一人名姓:“凤承天。” 伍余元眼睛大睁,他正欲问为何,崔扬已开始回答。 “此次我们这位陛下虽只出过一次面,便是那日严府时力排众议要求应尚担此案件,之后便再未有任何干扰,但实际上他却是背后对整件事运筹帷幄的最大赢家,只惜当时我们并未察觉。“ 崔扬顿了顿,眼中竟浮了些敬佩之意:“凤承天这人的心思是有多深。” 伍余元依旧听不懂,凤心云冷声一笑,又骂道:“果是蠢货!你以为西内苑那场大火果是应尚的大意?应尚便果能想出庭审之策?在庭审之前,他早已被我们逼到退无可退,而那时他的身后只站了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5章 老奴换烛 崔扬接口:“凤承天。” 伍余元似有所会意,但却又觉更加混乱,他只惊问:“如此一说,从一开始我们便能知道西内苑案件是假的,大抵也是凤承天故意透露!他最开始的目的便是要我们所有人都卷入这场案件中,好逐个击破!” 凤心云的眼眸渐渐眯起,中露出捕杀猎物的目光。 而崔扬默了声,心中却难抑澎湃心绪。 这位不过双十年华的年轻帝王,竟已有如此老辣娴熟的权谋手段! 他将所有人卷进去,不论是对他们大长公主派的打击,还是对拥帝派譬如应尚的提携,以及对中立派应惊鸿的拉拢都一个一个施行且实现。 此次应尚破了此等案件,必定升官;而应尚救了被诬陷的应惊鸿,便等于拥帝派送了应惊鸿一个恩情;而伍余元死罪可免,活罪必难逃。 伍余元忽而一声惊叫,腿一软,再次瘫坐到地上。 凤心云鄙视地看了眼伍余元,命盈娘上前将其扶起,她则缓缓再踱回座位,坐了。 “初秋北凉国祭将到,届时凤承天皇亲皆会归都,他的三兄长凤承明亦该回来了,这承继了数千年的嫡长制也该发挥发挥它的效用了,当初本宫扶他上位不过看他凤承天愚蠢,如今既翅膀硬了,那便也该退位了!” 伍余元擦擦额上汗,双腿依旧不停打着颤。 ——— 飞霜殿中,绿釉灯台上的烛火已要燃尽,烛泪凝满烛台,唐康未通报便进了来,驾轻就熟地上前为正在阅书的凤承天换了烛,添了茶,便要离去。 却忽而听帝王在身后念了句:“古有红袖添香,今朕竟只能享老奴换烛。” 唐康有些无奈,转了身执着拂尘站在那里,进也不好,退也不好。 凤承天随即招招手,要他退出去。 唐康却似想到什么,略一思度,便问道:“陛下,奴才听说应尚大人最近破了案子实在闲得厉害,整日里在西内苑无事可做,不若召进宫来,给陛下换烛添茶?这臣添茶总好过老奴换烛。” 唐康仔细观察着凤承天的神色变化,却见他果是缓缓勾了唇,只是一双眸子却依旧在竹卷上流连。 随即他摆摆手,又开始赶唐康:“她腿未好,你个老奴莫叨扰了她,滚出去。” 唐康正要走,殿门外却传来通报:“陛下,伍妃娘娘求见。” 唐康正要说他出去替陛下拒了,毕竟后宫众妃皆知,去哪里都好,就是皇帝寝宫飞霜殿众人来不得。 可谁知凤承天将竹卷放下,对着唐康下令:“带伍妃进来。” 唐康微惊,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伍妃一进来便对着凤承天跪下,“请陛下轻饶父亲。” ——— 风裳因着案件之事,劳累过度,凤承天特准她将腿养好再上朝。 上朝,风裳确实已有了上朝资格。 西内苑案件破,风裳正式被升了官,听说叫什么中府果毅都尉,是个正六品的官职。 风裳也不知这官是做何用,只知自己是两只脚都踏入朝堂了。 至于伍余元,她在西内苑养伤期间,听三壮义愤填膺地替她八卦朝中消息,眼中怒火几要将她整个房子都点燃。 按照伍余元犯的案子,本可以直接判处死刑,亦或者流放之刑,但凤承天于朝堂之上宣布结果之前,伍妃便去飞霜殿亲自见了凤承天。 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但风裳意识到,飞霜殿是哪里,那是皇帝寝宫! 就算不说些什么,光做些什么,伍余元这罪估计也得减缓点。 再者,凤心云亦不是好惹的主儿,伍余元乃朝中御史大夫,于她是左膀右臂,若伍余元当真被砍掉,凤心云势力不可谓不被削去一大半。 是以,朝堂之上,女子之身的北凉大长公主亲临,为伍余元求情。 朝廷之中,不乏站在凤心云这边的,一时间,上朝的含元殿中乌泱泱跪倒一大片。 结果,伍余元被降官,做了个正五品上的谏议大夫。 三壮说到此处时,风裳将手中瓜子狠狠掷出,呸了一声,道:“丫的,被贬了官,官职都比我高。” 三壮拍拍被扔了满衣裳的瓜子皮,亦恨道:“无可奈何,大长公主在朝中太过有势力,这都怪先帝当年太过宠让她,留给她的余权太多。” 风裳挑挑眉,调侃三壮:“哟呵,看来这朝廷之事你知道不少。” 三壮哼了声:“切莫寒碜我了,此事在北凉众人皆知,先帝是极疼爱他这位皇妹。不过”三壮想到什么,面上现出疑惑,问:“你当时是怎知道伍余元做了那些事,什么竹雨和长安家属之事?” 风裳嘴角抽了抽,沉默着继续嗑瓜子,拒绝回答三壮的问题。 她能告诉他,她压根不知道是谁干的,只是看着伍余元人傻好欺负,这才随意提溜了一个。 反正当时她心中清楚,中立派应惊鸿为首,他不可能害自己;而凤承天当时已和她摊牌,就更没可能又暗里耍手段去陷害应惊鸿;三派就只剩了大长公主派。 凤心云c崔扬c伍余元这三位核心势力中,伍余元虽官职较高,但做事冲动鲁莽,虚荣,爱邀功,性情急躁,遇事不动头脑,她才选了他为对付目标。 这亦是她为何要限制会审厅参与人员,未让凤心云与崔扬来参加,少了两个智囊团的伍余元,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故而这些她做的龌龊事,是万不能告诉三壮的。 三壮在她耳边叨叨了半天,见她仍是不肯交代,也只能罢休。 长安夏日午后的日光依旧盛烈,三壮渐生了困意,道了声回去歇着了,便离去。 风裳望着窗外斑驳树影,青葱翠绿,蝉声悠长,长安夏日已到来。 渐而,光景缓移,翠叶渐染了红,蝉声消去,鸟儿开始在枝头蹦跳,天边一行大雁飞向遥远南方。 风裳头上被一熟透的梨砸中,她轻呼了声,蹲身将梨捡了起来。 她揉揉脑袋,将梨擦擦,一口咬了。 接着她朝柳木门跑去,打开,出了去。 门外,已有一排身着绢布甲的西内苑兵士在候着。 “都尉,人马已安排好了,可出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6章 差个白虎 风裳将肩上背着的布包中装着的梨递给了几个将士,接着点点头,道了声走吧。 三壮此时才匆匆赶来,他身后还跟了陈蛋和虎爷,二位少年皆身着西内苑绢布甲,手执着长戟。 风裳满意地拍拍陈蛋的肩,道:“果是好男儿,近几月便长高了这么多,以后继续养着身体,将来定可为国报效!” 陈蛋不好意思笑笑,没说话。 三壮看上去似有些紧张,他望着风裳,道:“尚,你说延平王好不好应付?听说这如今陛下的皇位当初可差点是他的呢,要是因为心中愤懑迁怒了你我,这” 风裳白了他一眼,道:“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就我这六品官,挤都挤不到那位三王爷面前,今日陛下就只是要我们守好游船,切莫有不轨之徒进去就好。关于各个封地回都的王爷公主们都是由大将军率领应家军亲自保护的,何必担心那么多!” 接着,风裳把留个三人的梨丢给他们,率先走了出去,身后一众人立即跟上。 天上孤鸿飞过,风裳穿过西内苑数个训练场与不同回廊,路过玄武门,朝朱雀大街走去。 一路上,繁花萎落,秋菊却盛,文人士子于酒坊中饮酒作诗,有人携伴要前去远处大雁塔之上登高望远。 长安中一片金黄赤红,天空是一行接一行的秋雁飞往南方。 又是一年秋季,她已离家一载有余。 她的腿伤已大好,在长安亦稳定下来,只是不能托孤雁将信带回给爹爹娘亲,告诉他们裳儿一切安好。 除了失了夫君,一切安好。 北凉初秋国祭已到,数位在外的皇子皇女纷纷回都。 因离宫许久,众人皆道怀念幼时父皇带去游玩的长安城外的饮凤湖。 饮凤湖,相传周文王时有瑞凤飞鸣过雍,饮此湖水方得名。 因着秋季长安风景颇好,诸多翠绿叶子染了金黄,在船上游湖时,秋风携来落叶,是极雅致的美景所在。 风裳来了长安一年,并未有机会得见过。 只因饮凤湖是皇家特属,常人无资格去。 今日,穿过朱雀大街,出了明德门后,城外便是饮凤湖。 风裳一直记得在西内苑案件前,凤承天便让她承了国祭时护卫皇亲国戚的任务。 那时,他还道要她跟在应惊鸿手下,多学些什么。 但这些日子以来,却偏偏是他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带着她在朝政权谋中如履薄冰地走,教她如何处世,惊鸿却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路过大雁塔时,风裳忽听得一极熟悉的声音念着诗。 她一愣,随即停下了脚步,下意识便朝那边看去,一群文人士子执壶相邀,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哪有她记忆中那个人。 白逍他是果真死了么? 其实她一直都不曾信的,白逍于凤承天来说,轻易死去岂不可惜? 陈蛋在身后轻声问了句大人怎么了? 风裳失落地摇摇头,又往大雁塔的方向略略一望,便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来到明德门,唐康便在城门口,手里拿着一披风。 一看到风裳,他立即走过来,对着风裳行了个礼。 风裳立即将他扶起,问:“公公何故会在此?不应该在陛下身边么?” 唐康将手里披风给风裳披上,继而道:“奴才担心应大人在初秋受不得长安凉风,故特意为应大人带了件锦绣披风,向陛下准了假,来将此送给大人。” 风裳感到鼻子微酸,虽不知唐康何故对她这般好,但这份关怀,她亦是感动的。 唐康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数声急乱的跑步声,风裳将披风披好,便越过唐康肩膀,向前看去。 原是那酒肆遇到的“歇马杯”兄弟三人。 他们穿着应家军专属的军装,急匆匆朝她跑来。 站定后,同唐康一般先是对她行了个礼,异口同声道: “朱雀”c“玄武”c“青龙” “拜见大人!” 风裳听得有些傻,听三人解释才知原是应惊鸿闲的没事可做,替这三人重新取了这三个颇有内涵的名字。 她又略疑惑地问了句那不是还缺个白虎么? 身后哐啷一声,是虎爷手里的长戟掉到地上,风裳疑惑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立即蹲身捡起来,挠头不好意思道:“大人,实在抱歉,实是早上起得过早,如今还未清醒。” 风裳并未有所疑,只点点头。 之后玄武道:“大人,将军说今日您与他共守皇家游船,他已在船边候着你了,要您早些过去,好分配今日的任务呢。” 其实这游船布防在前些日子早就排练过不知多少回了,那些排练的日子应惊鸿愣是一次没到。 他是将军,他有种,她当然不能说什么。 只是今日倒是勤快,知道唤她过去早做准备。 风裳没说什么,同唐康道了别,携了百骑一众人朝游船走去。 到了时,只见乌压压一片应家军将游船围着,端是顶尖守卫,风裳总觉着要她这百骑也无何用处。 风裳在应家军里找了找应惊鸿,发现他正被一群人围着,有那日应府前对她挑衅的翎儿。 应惊鸿手里亦同唐康一般拿了件男人才用的锦绣披风。 风裳心里思虑,想应惊鸿的身子什么时候也变得和女儿家一样弱了?竟还需要披风? 这时,应惊鸿微微侧了侧头,便看到了她,他抛开众人朝她走来。 待走到半路,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在她肩膀处凝视半晌,随即将手里披风朝一边一抛,之后又转了身,朝回路返去。 那被应惊鸿抛起的披风被秋风扬着打了个旋儿,便落到了地面,应惊鸿就着那披风便踩了上去。 风裳认出来了,那种披风的样式似乎是扬州柳镇温嫂织绣行才会做的,幼时应惊鸿的爹爹总会带着他二人一同去温嫂那里,为他们二人挑选。 浪费!应惊鸿有了钱就能这么浪费么! 风裳一跺脚,跑过去,从地上捡起披风,拍了拍地上的尘土便将其认真叠起来。 应惊鸿这时恰好转身,便看到了她这一动作。 他的神态似乎有些愣住,但随即立刻移开了目光,认真叠衣服的风裳并没有瞧到。 “多年未归,长安风物仍是这般醉人心智,真是怀念幼时父皇带你我几兄弟游船之日啊。” 旁边不知谁低低嘀咕了声:“那时三皇兄你还将九哥推下船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7章 美色诱妞 “十一,莫多嘴。”一声呵斥将那声嘀咕打断。 接着唐康打呵呵的声音便传来:“陛下,十一王爷毕竟还年幼,只记得幼时的事了,老奴记得那时十一王爷也不过四五岁光景,哪懂些什么。” 风裳扭头看去,却见正是凤承天。 他旁边跟了一众锦绣华服的男男女女,各个长相皆是人中龙凤,令人瞧着了,便不舍将眼睛移开。 其中,在凤承天左侧的男人凤目微吊,眉目横立,虽亦风流邪魅,但到底带些凶意,风裳凭面向便觉这人定是个奸诈之人。 而凤承天右侧便是方才嘀咕地众人都能听见的十一王爷凤承易。 被凤承天呵斥止了声息的凤承易面上显出些不开心,嘟囔了一声竟是跑开了。 风裳数了数凤承易的岁数,也已十七,三年后便是弱冠之年,如今也可娶妻了,怎比她还幼稚? 凤承天似乎看到了她,眼神朝她这边一递,似乎有叫她过去的意思。 风裳想今日都是皇亲国戚在场,她个乡下瘪三过去总归不妥,于是她眼神闪闪烁烁地当作没看见,之后一转身叫了声“将军,找我何事?”便跑远了。 应惊鸿彼时正安排布防,柔然在一边陪着,看着他将游船安防做的一丝不苟,心里却明白他如此做的目的为何。 要说那些皇亲国戚和他没有半分关系,就算不幸落水死了,皇帝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若他多做些,另一个人便能少做些罢。 如此想着,柔然却听到身后一声喊叫:“将军,找我何事?” 她扭头看去,便见应尚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风裳这两天在应惊鸿没来时,一直都是她来设计人员规划,如今看着应惊鸿这样驾轻就熟地把她之前设计好的防卫队形稍加改制便安排起来,她恍然有种错觉。 她觉得这么多天他都是陪着她的。 一丝凉风吹过,风裳打了个阿嚏,身后陈蛋便将应惊鸿丢掉的那个披风也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正想说她并无那般娇弱,正好凤承天一众人朝她所在的路上走过,前往游船。 她赶忙让开路,听到唐康在一边低声对凤承天道:“太史令说遇上了些麻烦,许不能及时来为陛下抄记今日之事,便言先另派人,之后他便会到了。” 凤承天点点头,接着便又和那位被凤承易叫作三皇兄的男子聊天。 风裳想那面向奸诈之人应是三壮提起的延平王凤承明,一直被凤心云推举的嫡长子,继承皇位者。 对,凤心云今日似是没来。 风裳下意识紧了紧身上披风,跟在大队伍后就朝船上跑去。 皇家游船自是极大的,除了留了少许应家军与北衙百骑守在岸边,其余人马纷纷上了船,朝饮凤湖更深处游去。 湖堤两岸,垂柳在微风中微摆,入了秋的柳叶已禁不得风微拂,随着泛了红的枫叶以及柏叶等一起飘落,落到湖中心。 远方不知谁在吹奏笛子,曲调悠长,有丝送别之意。 秋色已入长安,风裳负手立在船的桅杆边,朝她对面的应惊鸿望去。 他正在和柔然说着什么,没有看她。 而凤承天一众人则四散开来,诸皇子皇女皆在船上随心游玩着,风裳早已找不到凤承天的影子。 “兄台,原来你在此!” 风裳的肩膀猛地被人一拍,痛极之下,她轻呼一声,朝来人看去。 正欲狠狠骂骂来人,结果看到来者相貌后,她差点被吓死摔湖里去。 执壶姐! 她一直以为那日东市相遇,执壶姐已经惨死在应惊鸿的刀下了! 风裳有点受不了,故而她抬头望望远处秋阳,虽不似夏日热烈,但好歹它挂在那里,而她面前的执壶姐还栩栩如生地站在她面前,那末面前这位就不是鬼。 执壶姐今日依旧穿了男装,只是相比于那日应惊鸿回都时的拙劣打扮,今日男装已看不出丝毫女儿痕迹。 风裳正思度着,忽觉眼前金光闪闪,闪地她眼睛差些瞎掉,她立即朝那光源处看去,却是执壶姐端了一箱黄金于她面前。 黄金下,铺了一层价值不菲的翡翠珠玉。 执壶姐既有资格上了这皇家游船,风裳便不再把她当普通人家看待,只道这位姐果是有钱,便毫不客气地双手一伸,将箱子接了过来。 她拿起一块黄金掂了掂,随即看向对面一身男装的女子,道:“人记得当时兄台承诺的是黄金万两,珠宝千箱以酬谢救命之恩,可如今,这” 风裳将手里黄金放回木雕箱里,掂了掂,紧紧盯着执壶姐。 执壶姐不好意思一笑,接着一手搂上风裳,拍拍胸脯,又意识到有些不妥,立即住了手,才道:“兄台当时既有豁出性命救吾之大勇,便定不是那贪图财宝之人,如今我来游湖,身边怎可能带那般多的珠宝,若兄台果真要那般多的钱,那不如你我来做个交易?” 接着风裳便看到执壶姐的眼神朝应惊鸿那边瞅了瞅,之后又锁定站在应惊鸿一侧的柔然和翎儿,眼里染上了少许嫉妒的目光。 之后没等风裳回答,执壶姐又是重重一拍风裳的肩膀,颇有些壮志凌云之味:“兄台,你去用美色把将军身边那俩妞引开,留我与将军相处些时间,待下船后,你随我回府,莫说黄金万箱,就是哎?兄台,兄台莫走嘛!” 风裳招手叫来虎爷和陈蛋,把执壶姐拦在了身后。 虽然她的确想和执壶姐合作,但执行计划却正正好与执壶姐相反,她想要的是执壶姐把那俩妞引开,让她和应惊鸿多相处相处。 本想着凤承天赠了她这次机会,她在训练时能与贞贞多见见面,但谁知应惊鸿那家伙根本不愿多见见她。 风裳正暗自咬牙切齿记仇着,只觉脑袋一疼,似乎撞到了什么。 她一抬头,凤承明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心里一咯噔,直觉这人不好惹,立刻行礼道了歉,便要离开。 凤承明一拍肩膀,叫住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8章 王爷都对 “你便是那位初夏时破了西内苑一案的的朝廷新秀应尚?” 新秀?风裳只觉自己担不起这个名号。 可她也只能恭敬地答了个是。 凤承明笑了笑,便又道:“随本王前去船后赏赏景致可好?众人只道这前方美景悠然,却不知,落在船后的风景亦别有一番他人领会不到的风致。” 凤承明说完,负了手已然朝船后方走去,根本没留给风裳拒绝的机会。 风裳也压根没那个胆子拒绝这位差些便当了皇帝的延平王。 她只能抓紧腰间挂着的随身佩刀,亦步亦趋跟在凤承明身后。 二人一直走到游船的最尾部,船的围栏处守了应家军与少许北衙之人,他们朝凤承明行了礼,而北衙百骑中的士兵看到风裳后亦朝她行了礼。 凤承明转身略带微诧地看了风裳一眼,没说什么,之后将挡在船尾围栏边的一众人强制赶了开,招招手要她过去。 风裳依旧拒绝不得,过了去。 风裳本是想要站在凤承明身后,就做个称职的侍卫便可,偏偏这位延平王要她与他并肩而立。 恰有一枫叶自空中缓缓飘落,凤承明朝前伸了伸手便将那片叶子接了过来。 他捻了捻已近干枯的落叶,莫名便轻笑了声,那声音竟与往日里凤承天的笑声有些相似。 “你看这叶子,若枯了,便也只能随风而飞,随水儿漂,被人随意碾压作尘沫,继而吹散消逝” 凤承明说得有些深意,风裳低着头随口附和着是是是,王爷说得对,脑袋却在快速运转如何逃离。 凤承明却伸出手指指湖中央停在落叶上的沼泽山雀,命道:“听闻应尚大人已被升为中府果毅都尉,在北衙中亦有了自己一支型队伍,那想必身手在一众人中亦属上乘,可能帮本王将那只山雀捉来?” 风裳顿时傻了眼,凤承明这丫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事要换到应惊鸿身上,那绝对是眨眼之间嗖嗖嗖! 可她不过有些三脚猫功夫,即使这些日子在西内苑亦勤加训练,但要在湖上轻盈而飞,捕到那只山雀对她来说却不容易。 正思度着要如何回答才不丢凤承天的面子还能比较合理,忽而面前一丝凉风起,风裳去看时,凤承明足尖轻点,竟已向湖中心飞去。 身后应家军中一头领朝凤承明轻呼一声:“王爷且当心!” 风裳看着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足尖轻点,在水面如履平地,接近那片漂在水上的落叶时,竟是无声无息,甚至雀都未察觉到他的近身。 他稍一弯腰,便将雀抓到了手里,随着雀儿的挣扎,它足下的枫叶略漂了漂,翻了个面,搅动了平静的湖水。 凤承明转身便再朝游船而来。 那片微翻动的湖水却久未平静,那水波动地越来越大,风裳眉目慢慢蹙起。 身后不知谁叫了声:“水里有东西,王爷心!” 话音才落,便从水下嗖嗖飞出几支流箭,流箭不射凤承明,竟都朝风裳飞来! 她心里悲戚,不知道自己这是又招惹了哪位大爷? 风裳立即取出腰间佩刀,便去将飞来的箭砍掉。 从湖中又飞起几支流箭朝她射来,但她如今的身手还不足以挡数支箭矢,她渐渐不敌,眼看箭便要飞至她的额上,她忽觉腰间一紧,便朝另一边闪去。 耳边是鸟雀叽喳的一声凄叫,凤承明手中山雀脱离了束缚,急朝空中飞去,谁知湖中又一支流箭窜上,直接穿透了雀的身体。 雀儿扑腾了几下翅膀,便随着箭矢一同落入了湖中。 耳边传来微嘲:“大人命都将不保,还有闲情看一只鸟儿如何殒命,果是非同常人。” 风裳真想喊一句滚远点,若不是他带她来看什么船尾风致,她如今怎可能无端受这些灾害? 若在船头,好歹有应惊鸿当肉垫子先给她挡挡。 忽而水边又是接连几声的噗通声,湖面激起巨大水花,风裳从凤承明怀里出来,站稳身体去瞧,原是湖面里不再飞流箭,而是飞出了数个蒙面黑衣人! 好啊,今日这话本子中的黑衣刺客也算给她遇上了。 她虽武功不济,可也知得护好身后这位三王爷,不然是给凤承天招惹麻烦。 思及此,她立即执着佩刀便挡到凤承明身前,肃然道:“王爷先走,我与众人护着王爷。” 说话间,刺客已朝船上众人攻击而来。 风裳立即迎上前去,她虽不是何高手,但好歹所教之人是个中高手,再不济,身怀的招式也还是能抵挡抵挡。 从湖面下涌入的刺客越来越多,风裳心中也越惊,如今船尾已乱成这样,不知船首是何状况。 若这些黑衣人只是攻击船尾,接着偷偷朝船首潜去,来个措手不及,那今日这游湖势必要出大乱子! 风裳想着她还不能葬身在此,得去前方想办法通知凤承天。 她正迎战面前三人,不料身后突遭一击,腰上似被人用剑划了一口子,之后又一踹,她便朝前倒去。 但她没有撞到前方三人刀口上,反是被一大手搂住。 正是凤承明。 他没有时间看她,只是夺过她手里佩刀便去与刺客作战。 他将她推到北衙与应家军一众人里,自己身边则涌上越来越多的黑衣刺客。 风裳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凤承明这人好似也不坏,也许他就只是长得比较奸诈而已。 她不得细想,立即安排此刻守在船尾的兵士,要一众人挡着刺客,另外的与她去救凤承明。 可她分配人员的话音都还未落,凤承明竟已被一众人逼下了船,飞至湖面! 一众人在湖面将凤承明团团围住,风裳在一群人中踮起脚去看,也无法看清被围困于中央的凤承明此时是何状况。 少顷,只见其中一黑衣刺客高高跃起,朝中央踹去,露出的空隙便让风裳瞧到了此时凤承明状况。 他已身中刀剑,紫袍被血染红,之后被刺客重重踹在肩部,身子一摇晃,便落入了水里。 风裳心中猛地一颤,就知今日是要出大事了! 凤承明还不能死,若死了,长安必定又要掀起一阵对凤承天不好的言论! 更何况,今日凤承明救了她,她便得知恩图报。 她冲出众人的保护圈,来到船尾,将下摆长长的衣服往腰间一扎,便要往湖里跃,肩上一只手却把她朝后一拉,拽到了离围栏稍远的地方。 她没站稳,便摔跌在甲板上。 应惊鸿站在船尾,回头冷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在这里候着。”便跃入了饮凤湖中。 风裳却怎可能乖乖在这里候着,她的心越发慌了。 贞贞他不识水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69章 抖成这般? 自柳镇玩水,他都是躲得最远那个。 风裳明知如今在众人面前,哭实在算是懦弱之事,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擦擦泪。 她其实很想问问那个人,若果真不愿护着她了,又何苦明知自己不谙水性,还要替她去救那位王爷? 这祸,在外人看来都是她闯的,与他一位将军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风裳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他了。 又或许,自幼时柳镇成长起,她便没能看懂他。 不懂他为何总爱在她夜里入睡后偷偷溜进她们家的院子,安静凝着她,眼神中皆是不舍,年岁越大,眸中不舍便越多。他可知,那时的她亦是在装睡。 不懂他们明明互为邻里,一同长大,为何他便能习得一身上乘武功与韬略,而她却只能平凡普通; 惊鸿,惊鸿,惊艳她的时光,却再无法温柔她的岁月,就只能是她生命韶华里一道一闪而逝的孤鸿。 风裳站起,用力从衣袍下摆撕下一长布条,绑在受了伤的腰间,身后的百骑兵士还来不及阻止,就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跃进了水中。 而之后,依旧留在船上的众人又听身后一声叱喝,大叫一声哎呀将军,如一道飞影在众人眼前快速掠过,纵身一跃也入了湖里。 有些跟在风裳身边的兵士似有些印象,是方才拿着一箱黄金见应大人的那位公子? 众人也不敢再多想,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跳到水里的三位朝中要人快速救出,而偏生涌上船的刺客越来越多,每个人身边几乎都缠了一个,根本无暇脱身。 连去船首请求支援的人都无法找出,一时间,船尾船首情景已迥然不同。 就在一声又一声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哀鸣声里,众人绝望情绪下,忽而听到一声尖利的担忧呼喊:“陛下,陛下,王爷和两位应大人就叫其他人去救,老奴已经安排了人。” 但随即,又是一阵飞影快速掠过,众人依旧没反应得及,便只看到一明黄身影再跃入湖中。 看来今日这湖水里热闹了。 船首的士兵纷纷上前来支援,黑衣刺客似是渐觉不妙,当头一个领头者做了个手势,黑衣人便有序地挨个退出了游船,撤回了水里。 后来跟上的十一王爷凤承易跑到唐康身边,朝湖水里一望,不禁担忧地一拍脑袋,既无奈又着急:“唐公公,九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十一我省省心!他幼时被三哥推到湖里后便留下了阴影,根本沾不得水,如今他这是不想活了吗!” 唐康亦满脸担忧,随即想到什么,一抖手里拂尘道:“这刺客都退到水里了,陛下岂不是更危险?十一王爷,快,快找人来!” 凤承易也是才反应过来,一转身,就撞了个人,他抬头一看,有些征愣:“太史令大人?” ——— 水中的风裳急急寻找着应惊鸿的身影,她脑袋渐渐觉得晕眩,深知自己需上岸透口气再重新回水里。 但她不舍,她怕应惊鸿就那么死了。 但她又想,他们不见这么多年,他行军各地,也许早已识得水性也不一定。 她快速搜寻着,忽而见前方有两个高大身影相互拉扯,其中有一人穿着紫色锦袍。 正是应惊鸿与凤承明! 凤承明此刻已完全昏厥过去,而应惊鸿正拉着他往岸边游。 忽而耳边噗通几声,水里竟又涌现出数个黑衣刺客! 风裳心下一急,加快速度就朝应惊鸿游去,在刺客接近应惊鸿之前,替他将刺客挡住。 但风裳并未注意到,其实应惊鸿体力已渐不支。 他自不识得水性,后行军打仗后无奈之下,学了些下水技巧,但在水下潜了这么长时间,他体力早已耗尽。 但偏偏风裳又以为自己果真是猜对了,这五年里,应惊鸿是早已识得水性。 且她被刺客困住,并未能及时回头看看应惊鸿。 应惊鸿牵扯着凤承明衣袍的手渐渐松开,向岸边游的速度也渐缓下来。 二人的身体开始渐向水中沉,恰是此时应惊鸿的的袖子被一白皙柔软的手拉住,他的身体被拉住再次朝水面的方向游去。 风裳这时得了空,正欲回身看看应惊鸿,便看到了向下坠去的凤承明以及执壶姐拉着应惊鸿朝岸边游去。 风裳不知为何,看着执壶姐拉着应惊鸿,心里竟是一疼。 但她还是放弃了追逐应惊鸿离开的方向,反是朝下坠的凤承明游去。 同时朝凤承明游去的还有三四个刺客。 而其余涌入水里的刺客纷纷去拦截执壶姐与昏迷的应惊鸿。 风裳在手中拿着刀去对付刺客分外不易,但不知是不是因着在水里的缘故,刺客的动作也开始显得笨拙,竟是比在船上好对付的多。 她从刺客手中抢过凤承明,感到自己亦支撑不了许久,只想着尽快向上游。 执壶姐彼时被七八个黑衣刺客在水中围困,她身手并不似风裳好,且水性也不怎样,便只能惶恐地朝后退。 黑衣人中不知谁喊了声:“抓他手里那个昏过去的男人!” 其余刺客便没再理会执壶姐,而是纷纷去抓应惊鸿。 执壶姐眼睛猛然大睁,伸出双手双脚便将应惊鸿抱在了怀里。 刺客嫌她麻烦,拿着刀柄在她头上一敲,便敲晕了过去。 如今,水里,便只有沉沉将昏的风裳还自清醒着。 她一手抱着凤承明,一手去对付那些刺客。 但此时她脑袋已过于沉重,而刺客又偏多,再之后,她亦再难支撑,抓着凤承明的手亦松了开。 在水中的四人俱陷入昏迷。 一群刺客顿时面面相觑,看着俱昏迷过去的四人,一时之间有点懵。 正在众人犹豫该做何行动时,忽而一个刺客胸口泛出血花,将周遭湖水染红,众人在水中大喝一声,知又来一敌人。 他们纷纷朝已死去的刺客身后看去,便见那位北凉君主手执长剑,绕过众人攻击,上前将昏迷的应尚抱入怀里,之后便是满目冷然地与众人对视。 数名刺客相视一眼,心道此人身着明黄,必是那北凉皇帝! 是以所有人全部朝凤承天执了刀劈砍而去。 但众人还未来得及动手,水中又是噗通数声,凤承易当先领着士兵朝黑衣刺客游来。 刺客中不知谁喊了声:“任务已完,撤!” 喊完便纷纷朝水的更深处退去,再未有任何攻击行为。 凤承易朝凤承天游来,要从他手里接过风裳,凤承天却伸手将他一推,抱着风裳便朝岸上游去。 凤承易讨了个没趣,只能用手势安排众人去救凤承明c执壶姐和应惊鸿。 上了岸,凤承天抱着风裳便大叫唐康,周遭站了一群人,他亦未管。 好像他一点都不在乎,他此时抱着的风裳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男人,是个方入朝堂的厮。 他不在乎非议,不在乎生死,不在乎他人是否会认为当朝帝王实有龙阳之癖,这对他的皇位稳固亦会造成言论威胁。 凤承天在此时已是通通不在乎,可他自己未意识到,他只知,他怕怀里这人死甚至怕过了自己死。 他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情感。 唐康带着随行御医赶到,担忧地问他:“陛下,你怎抖成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0章 走你丫的 他也只是骂了唐康一声多嘴。 这时,担忧着应惊鸿的柔然恰好经过,在她身边的,还有一同赶来的伍妃伍诗灵。 伍诗灵没有注意到柔然看向凤承天的眼神,她只是匆匆跑到凤承天面前,执起了他依旧发抖的手。 “陛下明明沾不得水,怎还能这样冒生命危险?” 凤承天下意识甩开伍诗灵的手,急急覆到了风裳额上。 伍诗灵一愣,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咬咬唇,没再有所动作。 而站于稍远的柔然看着凤承天的动作,眉目蹙起。 但此时她无暇细想,转了身便朝应惊鸿被打捞出的方向而去。 她赶去时,翎儿已在那里了,她正努力扒着死死抱在应惊鸿身上的执壶姐,一边咒骂:“这死男人是龙阳之癖吗?怎这般抱着夫君兄长不放?” 翎儿气呼呼地喊完,又努力地去扒执壶姐傍在应惊鸿身上的腿与胳膊。 但也不知是否执壶姐对抱应惊鸿执念太深,自习武的翎儿掰扯了半天,竟是无法将之从应惊鸿身上移动分毫。 翎儿一生气,从腰间拿出应惊鸿给她随身佩着的九环短刀,手一抬,就去砍执壶姐扒在应惊鸿身上的胳臂。 在一旁一直未有所动作的柔然见了翎儿的动作,心知要闯祸,立刻拔出发上朱钗,便朝翎儿的短刀飞去。 朱钗飞得并不十分有力度,只轻轻敲打在短刀之上,继而朱钗落地,钉在了甲板上。 翎儿执刀的手一顿,转头恨恨看向柔然,斥道:“你个蛮夷,竟敢阻我!” 说完,翎儿更是下了狠心,又要去砍。 “北凉二十一年,当朝辅国大将军应惊鸿之侍妾趁将军昏迷之际,执刀砍杀其怀中恩人,其行之残暴,其面之可憎,真真乃北凉建国之少有。“ 翎儿的九环刀便又停在了执壶姐的手腕处迟迟没下去。 她手一抖,差点将短刀扔出去,但当反应过来时,便又立刻转了头狠狠瞪向那发声之人。 只见那人着了一身平民素衣,却带着从五品下的官员乌纱帽,手里拿了份册子与细毛毫,正念念有词着在其上写着什么。 翎儿怒收起九环刀,就向那人而去,一边道:“哪里来的官,竟然胡乱诬陷本夫人?” 只是翎儿的短刀还在手里举着没落下来,那素衣身后便传来一声娇喝:“走你丫的!” 接着素衣官吏的屁股被人狠狠一踹,手中毛毫与册子皆飞了出去,人也向前方摔跌而来。 翎儿没预到竟是这般状况,拿了九环刀也不知是收还是砍,便看着那素衣官吏面朝她九环刀倒来。 柔然在一旁喊了一声:“心!”可也来不及阻止。 就在素衣官吏英俊的面庞要被短刀刺上就此毁掉世间一张美貌皮囊时,他的衣领被一湿哒哒的手拽住,用力朝后一提,官吏便起了身,站稳了。 这过程中,翎儿始终未反应得过来,即使稍微恢复了些神智,也只叹这位素衣官吏真个处变不惊,这过程中竟未发出一声叫喊! 耳边又传来那声娇喝:“十一哥哥,你便让蝶儿打他打他,你不知大雁塔边他是怎样用诗文羞辱蝶儿的!十一哥哥!” 凤承易一身湿漉,猛地打了个阿嚏,却无暇换衣服,只能一手提着险险毁容的俊美官吏,一手提着自家皇妹。 凤承易先是瞪向凤蝶儿,怒问道:“谁教你的脏话?可还记得自己是个公主么?!” 凤蝶儿回瞪一眼,理直气壮反驳:“是应尚总说去你丫的,我才这般学的,十一哥哥你去教训他!” 凤承易想了想自己教训应尚时凤承天的脸色,他决定还是先把手里这位素衣官大人放开。 放下素衣后,凤承易咧嘴笑笑,无奈道:“太史令大人,这翎儿夫人的事就不必记于史册了罢?毕竟那位公子如今也毫发未伤。” 俊美太史令扯扯自己被凤承易扯乱的衣领,踏了几步,弯身捡起自己掉落的册子,清了清嗓子才道:“要记,为何不记?” 凤蝶儿冷哼一声,伸手便又要去打太史令,一边怒道:“你个书呆子,仗着自己有点墨水,便四处给人家难堪,看我要皇表兄降你的官!” 凤承易见战争要起,立即挡到太史令面前,擦擦自己依旧在滴水的额头,操心道:“蝶儿,你怎么和九哥一样不让我省心呢!” 蝶儿哼了一声,蹦跶起来便要绕过凤承易的肩膀去打那位素衣太史令。 而凤承易悲叹一声,做起了和事佬。 一边的柔然看着三人打闹,眸子渐染上深意。 那位太史令究竟是何人物?不过一从五品下的官吏,竟能得到十一王爷的谦恭相待,甚而保护? “咳咳咳”忽而传来的剧烈咳嗽声打断了众人的玩闹,翎儿面上一喜,扭头看去,果是应惊鸿醒了。 他初醒,眸子里还带着一丝茫然,只觉身上有东西扒着,分外不舒服。 但他神识未回溯,只以为是幼时风裳又嫌冬夜里凉,娘亲不给她生火,她便翻了围墙,到他房屋吵着与他一起睡。 可柳镇谁不知,风裳的娘亲是要将她疼惜到骨子里去了,怎会在寒冷的冬夜不给她生些炭火? 应惊鸿将怀里人抱紧,那人胸口软软的,分明女子身体,他便越觉得是风裳。 这么多年,她早已从稚嫩孩童长成了他的妻。 他可能再无法娶回家的妻。 “夫君兄长,你怎能抱着他,怎能抱着一不要脸的男人呢!” 应惊鸿的耳边响着翎儿的软糯撒娇,神识也渐渐清明,他想起了方才为不让风裳入水,他替她下水去救凤承明。 之后发生了何事他便完全不知了。 应惊鸿终看向怀里人,是个男装,可他是她,怀里人同他的裳儿一样,是个男妆女身。 应惊鸿眸光暗下,但他没有揭穿,只是把怀里的人用力扒开,推到了一处。 扒身上人手脚的时候,就连应惊鸿都费了一番力气。 刚把身上一障碍物除了,应惊鸿怀里就又添了另一障碍物,是翎儿冲到了他的怀里。 她紧紧抱着他,在他怀里不停蹭着,像女儿于父亲的依赖撒娇。 应惊鸿没有回抱她,只淡淡看向了一边淡然站着的柔然。 柔然接到应惊鸿的眼神,先是一喜,接着把眼神递到了依旧昏迷的执壶姐那里,道:“将军,是那位公子救了你。” 应惊鸿亦随之看向那名“公子”,肤色白皙,巴掌脸,长得分为秀美。 忽而一旁站着的凤蝶儿咦了声,终于从纠缠凤承易和太史令的事情中暂摆脱出来,朝执壶姐走去。 她弯下身细细朝躺着的执壶姐看去,眼里尽是疑惑。 柔然笑了笑,走近,问:“公主可是认识这位公子?毕竟这次游船,是陛下亲自定的名单,说不准公主认识此人呢。” 凤蝶儿依旧满是疑惑,但随即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像我一个仇人,但我那仇人是个女子,在大明宫抢了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1章 派人下水! 说到此处,凤蝶儿猛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差点把老底都揭了,立刻站直身子,匆匆跑开了。 凤承易见凤蝶儿终于停止了纠缠,呼了一口气,亦走开了。 他还得去看看九哥怎样了,他为了救那该死的应尚,可是遭了不少罪呢。 结果找到凤承天和风裳时,凤承易发现,他还不如待在应大将军那边。 一边略显尴尬的唐康见终于来了个人,立刻跑着朝凤承易过来,并低声道:“十一爷,您可算来了。” 凤承易看唐康眼里明明有幸灾乐祸的笑意,他伸手怒拍了唐康的脑袋一掌。 接着便去看那边两位的战况。 风裳腰间c胳膊上c腿上还不停渗着血,却跪在凤承天的面前,腰背挺得笔直。 凤承天负手而立站着,冷冷凝着她。 “求陛下恩准。” 凤承天却并未回答她,只是对身后的唐康命令:“给她上药包扎伤口。” 唐康道了声是,上前就要来给风裳包扎。 可风裳跪在地上,膝盖向后一退,腰背依旧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道:“求陛下恩准!” 她甚至朝凤承天重重一磕,额上都现出了淤青。 凤承天终是冷冷一笑,一甩宽大袖摆,道:“好,那便告诉朕能让你不顾危险仍要回水中捡拾的东西究竟是何物?告诉朕,朕便允你下水。” 风裳垂下眸:“若臣要骗陛下,大可扯些谎,譬如娘亲赠的香囊,爹爹予的传家宝。可陛下对臣这般好,臣便不愿欺瞒陛下,只能言这件物什对臣极为重要。” 凤承天又是一声冷嘲:“原来你还知朕对你好?” 他还以为她是只喂不饱的狼崽! 凤承天转了身,便不再理她,只又对唐康下令:“将应大人伤口包好,派人守着,朕不允,她便不能出走一步。” 唐康正欲说,却在凤承天身后看到了什么,他颤抖着声音朝前指了指:“陛c陛下。” 凤承天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便听到了噗通一声。 他捏紧拳,看向溅起水花的湖面,眼中渐染上狠意。 好,应风裳,很好! 便真以为朕不知道你掉落的那物什是何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锦囊,将锦囊打开,里面赫然有一块令牌。 令牌之上刻着将军两个醒目大字,大字旁是蝇头楷:应惊鸿。 惊鸿二字被刀剑划过,留下丑陋的划痕。 凤承易站在一旁,凑上脑袋想看看自家九哥手里抓着的那块金石令牌是何物,只是脑袋还没凑近,便狠狠挨了一拳头。 “给朕派人下水!你想看着应尚那混蛋死掉吗?!” 凤承易揉揉发疼的脑袋,心里嘟囔,他就算看着应尚死掉,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 反正不过一个六品官。 明明就是九哥自己不想人家死掉,真是—— 但看凤承天眼中怒火,凤承易心知自己九哥发起火来,还是莫要去惹,立即拔腿去找士兵要下水。 忽而凤承天又叫住了他。 凤承天将手里包着令牌的锦囊递给凤承易,嘱咐道:“若她不愿上来,你便将这锦囊随意丢在一块地方再捡起,交给她。” 凤承易接过,本想着要打开看看,但随即被凤承天的眼神慑到,怯怯道了声是,便再不说了。 只是他又悄悄瞥了眼凤承天的手,九哥方才递给他锦囊时,手似乎在抖? 他心下忽而一惊,可不是会抖吗!九哥自幼时落水后,凡是一沾水事,必定是这般模样。 今日还算状况轻了些,往日里势必要将自己关于屋子一宿方好。 凤承易不敢再多话,想着快些把应尚救上来,九哥才会快些放心去治伤。 只是他才转身,凤承天便又叫住了他。 凤承易无奈回头:“九哥,又有什么事啊?” “莫告诉她这锦囊的事,不然《诗经》罚抄百遍。” 凤承易苦恼:“九哥——” 九哥太过分了! ——— 风裳腰间被刀划开的伤口一直渗着血,而在应惊鸿面前为他挡着刺客时,腿脚也被划了几刀。 她的腿初复原,本经不得这般折腾,可她无法。 她把他的令牌丢了,那是她如今身边唯一的c可以用来在心中思念漫涨时所怀念他的事物。 她不知她赠他的青铜鱼符可还在?总之她无意得来的令牌是绝不舍丢掉的。 只是,掉在了哪里? 在她与刺客水中争斗时,水上游船依旧向前行进着,直到她被救上岸,游船依旧行进,她如今所处的位置根本不是当时与刺客争斗时的位置。 水面景致几乎一样,随着自然的变化亦是瞬息万变,她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当时的位置。 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点一点的摸索。 可饮凤湖这般大,她该怎么找? 她身上的伤痛无时不在提醒着她,她再这般找下去必会出事,可若不找 不行! 不知为何,风裳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凤承天冷冷凝着她的模样,他那样一副风华公子面庞,即使冷着脸,依旧好看。 “应尚,那掉在水中的东西重要,朕的性命于你来说却从未算得重要!” 他的性命他好好活着,又何故扯上性命一说? 可风裳除却此,更疑惑地是她自己,她为何不愿告诉凤承天她丢掉的其实是应惊鸿的令牌。 从一开始,凤承天就知道她喜欢着应惊鸿,即使告诉他,也没什么。 可为什么,她不敢? 风裳渐渐将手捂到自己的心口,那里有点奇怪的感觉。 前方忽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风裳眼前一亮,心中微动,便立即朝前游去。 但快接近那事物时,才想起,令牌是装在锦囊中的,怎会发光? 那这发光之物又是何? 那光芒似乎是来自水面之上的太阳光,风裳好奇之下便见发光事物忽而一动,朝她急速而来。 她仔细一看,心下咯噔一声,是把剑! 而随着剑出现的,是本已消散的黑衣刺客! 不是说都撤了么?怎么又被她给碰上了一只? 她在一瞬之间细细反省了一番,觉着自己最近没作何坏事。 眼看剑朝面门直刺而来,风裳未带任何武器,只能险险躲避。 想起之前在水中与刺客较量时,双方动作都挺笨拙,此时应也不会立马攻击到她,只要她尽快朝湖面游去,应是不会有何问题。 只是风裳的想法似乎有些错了,这位刺客难不成与之前那伙人不是一伙的?动作分明比之前刺客要灵活上许多。 能在水中潜伏这么长时间且不动,看来是水中“常客”。 风裳在险险躲避攻击时,竟还有闲暇联想到先前入水中的刺客个个蒙着面巾,但在水中不但不似她与应惊鸿等人般陷入昏迷,反而将他们几人围攻了颇长时间。 面前刺客与先前那些刺客分明是一伙人,水中功夫俱了得。 但为何这个刺客要比之前的一伙要身手好上许多? 风裳想不通,眼前这位老哥也不计划给她机会想通。 刺客从水下随意捡了块石子,看准了风裳身上渗血的伤口,便疾射而去。 风裳吃痛,下意识用手去挡,刺客抓紧时间,便拿剑朝她刺去。 风裳心下大惊,但此时即使向后游,也已是来不及! 若这回死了,凤承天想来是要嘲笑死她了。 “应尚心!你们给爷上!上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2章 一直信你 眼前的刺客的剑立即哐啷一声被刀劈开,风裳的后领被人一扯,躲开了前方的打斗。 之后凤承易拽着她的衣领便往水上游。 风裳想起自己的令牌还未找到,若这次回水面上去了,那一切又需重新来过。 她双手双脚在水中乱蹬了几下,欲挣脱开凤承易的桎梏,谁知他朝她甩了个什么,像她的锦囊。 她立即伸手抓了,仔细去看,果真是她的锦囊。 风裳大喜之下,便不再反抗,任凭凤承易将她提上了水面。 一上了船,凤承易便把她往甲板上大力一甩,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风裳有些奇怪,看到唐康就在一边,手中拿着干燥的布巾,她问:“唐公公,十一王爷是怎么了?” 唐康亦是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将干燥的布巾递给走近的凤承易,随即也转了身,离开了。 他们何故不理她了? 她将锦囊仔细收到怀中放好,手撑着甲板便欲站起,这一站,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站起的力气。 她失了太多血,方才精神一直紧绷着,并未顾虑太多,如今一下松懈,便觉浑身疲累。 可偏生着,凤承易与唐康离开后,这里便再无一人。 风裳觉着有些奇怪,虽说这艘游船十分大,容得上千人,可她所在的甲板处竟无一人路过,这实在是奇怪。 若再无人来帮她收拾伤口,便只能来替她收拾尸体了。 风裳觉着自己也算活该,方才凤承天在时,那般紧张着她,她偏倔强不听。 她屁股在甲板上稍移了移,靠到了一边的桅杆上,舔了舔唇,她有些渴。 身后似传来了脚步声,缓缓朝她这边走来,较为沉重。 而沉重的脚步声后似还跟了一略轻快的脚步,蹦跳着亦朝她而来。 风裳闭了眼,欲休息休息。 才闭上眼,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捶,接着嚣张的命令传来:“喂,应尚,醒来!” 风裳听出了是哪位祖宗,只想着装睡,还是莫要再与之起冲突。 但那位祖宗并不愿放过她,直接伸手将她的眼睛扒了开来。 正是凤蝶儿与凤承易。 凤蝶儿还好,依旧是往日公主所特有的轻蔑跋扈,凤承易却是满脸怒意,甚至厌恶。 可他明明方才在水里拼命救了她。 凤蝶儿忽而转头看了眼凤承易,问:“十一哥哥,就是他又害皇表兄关了屋子,是不是?” 凤承易听此,捏紧拳,出口的话几乎是硬挤而出:“就是应尚这个混蛋!” 凤蝶儿一听,眼眶竟蓦地红了,风裳看向凤承易,眼中亦是猩红。 什么意思?什么叫凤承天关了屋子? 她未出口,便觉腹上被人一踹,踹得正是她受伤之处,而之后她脸上也挨了重重一巴掌。 凤承易负手站在那里,平日里与凤蝶儿一般玩闹的脸此刻变得漠冷,竟与生气时的凤承天有些相像。 凤蝶儿张牙舞爪地在风裳身上又踹又踢,怒极了,便抽出了腰间绑着的皮鞭,扬起鞭子,在风裳腿上狠狠一甩。 风裳本不愿吭一声,还等着伤好后不整死凤蝶儿这丫的,可她腿伤方好,今日又被砍了几刀,在水里也泡了许久,如今被凤蝶儿一抽,风裳觉得自己要废了。 她下意识便轻呼出声,谁知她的反应彻底刺激到凤蝶儿,凤蝶儿挑准了她的腿,对准伤口又是一鞭子。 风裳只觉如此下去这条腿势必是要废了,待第三鞭子下来时,她伸手接住了鞭子。 她也再没好脸色,冷冷看向凤蝶儿道:“公主可否能告知应尚,何故这般对微臣?” 凤蝶儿哼一声,从她手里抢过鞭子,不说话,便又要抽,可鞭子扬到了半空,便落不下来了。 凤蝶儿没回头,只大喝道:“丫的谁抢本公主鞭子?” “谁教你的脏话!” 凤蝶儿神情呆了呆,随即脖子僵硬地朝凤承易的方向扭去,发现凤承易的表情亦有些紧张。 之后凤蝶儿手里的鞭子被抢过,噗通一声,她佩戴了诸多年的鞭子便被自己的皇表兄扔到了饮凤湖中。 风裳被人从地上抱起,他正好碰到了她腰处的伤口,她不禁疼得叫了一声,叫声比先前凤蝶儿鞭子抽她腿时还要高上些。 凤蝶儿一听,立刻嘟起嘴,指着风裳便道:“皇表兄,应尚故意的,他就是在你面前故意装的!我之前打他,他都不吭——” “给朕闭嘴,回大明宫十天禁闭!” “九哥,蝶儿说的是真的,应尚他装的!”凤承易在凤承天面前也一下子恢复孩脾性,指着风裳,尽是不满。 凤承天亦冷冷睨了凤承易一眼,道:“你二十天。” 凤承易彻底傻掉:“九哥!” 九哥怎么总顾着外人! 此时,唐康赶了过来,身上衣衫还沾着泥土,发髻亦有些凌乱。 他一看到凤承天抱着风裳,面色一惊,便急急跪了下去。 凤承天经过时,在唐康身边停下了脚步。 众人屏气凝神,觉着此时的凤承天不好惹,风裳在凤承天怀里缩着,更深有感触。 便只听他道:“朕一直信你,可今日她差些死了。” 唐康垂着的头猛地抬起,他看着自己从照料到大的帝王,唇瓣蠕动着便欲解释些什么,但帝王早已衣摆微甩,抱着怀里那人离去。 待凤承天离开,凤承易才立即上前将唐康扶起身,问:“唐公公,怎么回事?九哥不是又如以往般将自己关了屋子么?” 唐康的身子还有些颤抖,他闭了闭眼,想起了方才船上舱室中一幕。 ——— “陛下,奴才给您备了热水,先将湿衣物换了罢,伍妃娘娘一直担心着您呐。” 凤承天于屋中窗边负手而立,眉眼安静凝视着窗外饮凤湖面,湖面安静无波,时有落叶漂于其上,随波而走。 明明一身狼狈模样,却依旧摄人心神。 唐康有时都为自己骄傲,他自照料长大的陛下如今这般惊才风逸。 正自得意见,便听窗边帝王问话:“应尚如何了?” 唐康正欲说十一王爷还在水中施行救援,但他微一瞟,便看到凤承天负于身后的手依旧在微抖着,袖口滴答着水珠,在静谧的舱房中有些刺耳。 唐康出口的话便成了:“陛下,应尚大人已上了船,由十一爷带着去处理伤口了。” 凤承天没再说话,仍继续看着窗弦外。 唐康忧心着凤承天身体,便又问了句:“陛下,奴才给陛下备着热水?” 凤承天终于淡淡嗯了一声。 唐康立即命人抬来热水,注入房中的浴桶里,知凤承天不习惯人伺候,备好热水后便要退出。 房中又进了一人,那人对唐康比了个手势,唐康点点头,默了声,安静关了门,留二人于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3章 陛下喜她? 凤承天耳力极好,知屋中来了人,并未说什么。 只伸手去褪湿漉的衣物,方触到腰间玉带,一双柔荑已先他解了开来。 凤承天自后一退,阻了来人接下来的动作,道:“不必,灵儿你且先到一旁等着便可。” 伍诗灵眸里立即有了湿意,她看着面前浑身狼狈却依旧惊艳风华的男子,苦笑:“外人都道帝妃恩爱和睦,可诗灵跟了陛下几载,就连为陛下宽衣之福都未曾享过。” 凤承天未说什么,转了身要去浴桶前。 伍诗灵向前迈了几步,自他身后抱住他,身上襕衫染上了腥臭的湖水。 凤承天轻蹙眉,将她抱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掰开,道:“朕身上脏,莫弄脏了你。” 伍诗灵被他推开,偏生这男人力度温柔,她连哀怨都怨不得。 她自嘲一笑,将手伸向自己腰间,缓缓将腰间束带解开。 凤承天没有阻止,只轻声道了句:“莫让朕厌了你。” 伍诗灵解腰带的手一顿,眼中氤氲了许久的泪哗地便倾涌而出。 是,莫让他厌了她。 从一开始她求着要父亲寻遍所有人脉关系都要嫁给他时,他送了她这样一句话:既为帝妃,便安分守己,莫让朕厌你。 这些年,他对她好,却也只限于尊敬。 因为在外人眼里,她已是他的人,他给她该有的尊敬,不让他人议论,让她成为天下女子最艳羡的对象。 可她不快活,被所有人羡慕着,却不快活。 紧掩的门扉处忽而传来窃窃私语:“唐公公,皇表兄是果真又将自己关屋里了么?” 唐康没说话,但听着凤蝶儿一声哎呀,以及凤承易愤怒地喝叫声:“找应尚算账去!” 便知,唐康这是忽悠了那俩兄妹。 伍诗灵还想说什么,身子却被人朝侧方一推,那个男人已迈步朝门边走去。 门被猛地朝里踹开,摇晃了三两下,嘎吱断了,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凤承天手一伸,便将屋外唐康提溜了进来。 他重重一甩,便将唐康甩到了屋里一角,沉声问:“说,应尚如今在哪里!” 伍诗灵上前要去扶唐康,却被凤承天冷冷一扫,命道:“出去!” 伍诗灵一愣,看向凤承天,他眸子暗沉,只盯着唐康,但她知,那声命令是对她所下。 她连扯出笑意都变得无力,只能站起身,出了屋。 唐康跪在地上,不敢答话。 凤承天眸子又不禁意在窗外一扫,湖面依旧平静无波,但谁能知无波之下是否暗潮汹涌? 见唐康依旧未答话,凤承天冷笑一声,拂袖转身便要出屋子,唐康挺直身子,忽叫了一声:“陛下!” 凤承天脚步停在原地。 唐康无奈摇摇头,继而看向前方帝王背影,他笑问:“陛下可是喜欢上那姑娘了?” 他似乎看到帝王背影一抖,但没有回答他,只是步伐再次迈动,便要急着出门。 唐康再次笑:“陛下,老奴自照看陛下长大,陛下的心思奴才全懂。奴才无资格阻止陛下欢喜任何一人,你是王,是北凉至尊,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可——感情这事,无分尊贵,若陛下爱上的那人不爱你,陛下就算为帝为王又如何?” 前方男人终于停了脚步。 唐康看着藏在明黄长袖中的手带动着袖口微摆着,喉间就有了哽咽。 他是奴才,对于帝王将相的心思他无一点资格去评断,可面前背对着他的人,他只把他当孩子来看待。 他陪了他的半生,看他逐渐成长,逐渐有了野心,一步步夺着属于自己的江山,唐康心里是欣慰的。 可遇到应尚时,那个他看着长大的人有些变了。 常会在夜里突然醒来,要他去酒窖找些好酒,在次日为西内苑那人送去。 亦会在无病时都要召见太医,问关于治疗腿疾之事。 又或者,今日拿到那块令牌时眼中的震怒 唐康在最开始察觉到凤承天的变化时,觉得无何要紧,这个人是皇帝,他想要的都会得到,没有关系。 直到今日,看着应尚为了寻那块令牌而不顾性命地跃入湖中,唐康忽然觉得,好像要让一个人爱上自己,比打江山更难。 有了应尚,陛下会分心,如果感情再深些,他甚至不敢想,会不会让陛下在这场政治权谋中输得一败涂地? 应尚喜欢的人是中立派的应惊鸿,而应惊鸿时时都有可能变作陛下最可怕的敌人。 手握十万应家军的敌人,太过强大! 他亦喜爱应尚,古灵精怪,有时却也文静娴雅,但若威胁到陛下,他便不能留。 他懦弱,可他愿为了自己所忠诚的而变作一个恶毒之人。 凤承天终于转了身,他慢慢走近唐康,突然伸脚一下子踹到了唐康胸口。 唐康翻了几个滚,喉间溢上腥甜,他强自咽了回去,依旧恭敬朝凤承天跪好。 “多嘴老奴,你不过自七岁才来朕身边,她于朕有怎般意义,你又怎能懂?你有何资格评判朕的感情?” 他欢喜应风裳那便欢喜着,他以前未察觉,如今既知晓了,那也无何大碍。 不过就是再一步步把她抢过来就是。 他凤承天想要的,有什么得不到? 唐康跪在地上,便看着那位帝王恍惚想起谁,嘴角勾了勾,转身快步出了门。 ——— “唐公公,究竟发生了何事?” 耳边凤承易和凤蝶儿依旧紧张询问,但唐康怎能把那件事告诉二人。 说出来了,意味着应尚女子身份也会暴露。 他胡乱扯了个谎,将此事瞒了过去,便借口伤口疼,去找随行御医。 但实际,该他操心的还是需他操心,应尚受了伤,陛下不还是得他去找御医么? 而另一厢凤承天依旧一身湿漉漉地抱回了一身湿漉漉的风裳。 他将她抱回舱房,重重一甩,把她扔在了床榻上,转身便要走。 风裳觉着如果这次凤承天也把她扔下不管,她命就真没了。 是以,她故意放大声音痛呼了一声,身子朝一侧重重一倒,使床榻发出了一声重响。 果然,凤承天转过了身。 风裳心中有些得意,但面上却依旧装作疼痛难忍模样,抚着自己的腰,手上沾着血,发上留着湖中水草,好一番狼狈模样。 她看他还在那里站着,并未有任何相帮之意,心里只道这人狠心,但却又觉着他在面前,就算无所作为,她心中都感到安然无比。 想到今日确然是她惹了他,他生气自也是对的。 且他将她从那两位祖宗手里抢回来,帮她出了气,她心中更是感激大于哀怨。 她眼睛微微转了转,从怀里掏出了那只锦囊,继而抬头怯怯看向他。 她看到他的眼睛微眯了眯,但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风裳手攥紧锦囊,随即心痛地将锦囊递了出去,一闭眼,一咬牙便道:“方才瞒了陛下,如今将此物交于陛下查验,还望陛下看完便还给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4章 朕允你有 凤承天已懒得去看,他自是知道里面是何物。 风裳见凤承天没动作,想他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亲自上前来取?平时都是唐公公直接递到他面前的。 故而风裳从床上滚下来,打算爬着也得给那位陛下爷送过去。 谁知她才滚下床,身子就被人抱起,再次打捞到床上。 风裳知道救命稻草就在面前,可不能让他再跑掉,是以不假思索便抱住了凤承天的腰,脑袋拱到凤承天怀里便道:“陛下还是别跑了罢,臣若是不留心给死了,您之前精心提携不白费了么?” 凤承天被怀里女子抱着,心中怒意本渐消了些,如今听她提起初夏往事,话中分明在暗寓他当时骗她,如今她违逆他一回,扯平。 好个应风裳! 他伸手去推她,冷声道:“除却你,朕观你麾下那屠夫之子虎爷亦是可造之材,你若死了,朕便让他继你官位,苦心便也不算白费。” 风裳摇头:“虎爷就知杀猪吃猪,不如臣聪颖。” “陈蛋重情义,亦机灵善变,朕便选他。” “陈蛋自缺营养,长得胳膊腿皆不算粗壮,不如臣身强体壮。” 凤承天低眸看了眼长得“身强体壮”的应大人,最终还是未戳穿她。 “三壮身体颇好,可护朕安危。” 风裳嘁了一声,不屑道:“他武功还没陛下你高呢。” 凤承天看了眼女子说到兴致处,腿微晃起来,腰肢亦随着微抖动,伤口便也渗出更多的血。 他眼中渐浮上无奈,拍拍她的手,道:“放开朕。” 风裳在凤承天怀里翻一个白眼,谁放谁有病! 也是此时,唐康在屋外敲敲门,道:“陛下,奴才叫了太医。” 凤承天嗯了声,叫其在屋外候着。 之后他又拍了拍风裳的手。 风裳这回颇为知趣地放开了凤承天。 等了半天,发现回到房间的只有凤承天,他手上提着太医署为各个御医专配的医药箱,而那位太医并未随同回来。 眼看着凤承天拿出纱布c药c剪刀等,风裳心里有点发憷。 她颤抖着问:“陛c陛下,御医呢?” 凤承天专心为她备药,未抬头,回答:“那太医是个男人,朕出行未配备医女,你要男人看光你身子?” 风裳这才意识到,自己所伤在腰部与腿,若教太医看了,她女儿身份不可避免便会暴露。 但随即想想,也不对,太医是男的,但凤承天也不是女的。 她又仔细想想,觉着,不妥,真是不妥。 千思百转着想怎样才能摆脱凤承天,便听到一边的男人道:“是该想想如何摆脱朕,女子身子被男子看光,是需以身相许男子的。” 风裳一听,猛地从床上坐起,跪好,虔诚道:“陛下,臣绝没有猥亵陛下的污秽念头,臣可自己上药,绝不会缠着陛下娶臣。” 谁知,那男人依旧漠着张脸,淡定地回了句:“无碍,朕允你有。” 有何?有心中猥亵他的念头么? 风裳看着凤承天将医药箱中药物一一拿出,心中自也不自觉生了些惧意。 对于凤承天,他除却是至上的君,是时而的友,更是严厉的师。 在西内苑案件结束后,她因着养腿伤,便未去校练场训练,他竟甩给她一摞厚厚兵书要她研读。 朝堂如战场,能用于攻打敌军的战术同样适用于朝野权谋。 可她不知是不是太过愚笨,几乎次次对于他的提问,她总回答不来。 继而到如今,她看到凤承天便如看到柳镇的夫子。 那时,她最怕夫子,功课常常难完成,贞贞便陪着她,亦或者偷偷帮她做些。 但凤承天与贞贞却是非常不同! 若她告诉凤承天,她要偷懒不写了,换来的势必是竹条的一阵痛打,亦或者没收她所有的藏酒。 那些藏酒还是青娘留下的。 “脱了上衣,将这伤药抹了。” 忽然传入耳边的一句,令风裳收回神思,呆呆望向凤承天。 他其实还在生着她的气,眉眼又恢复冷意,只凝着她,也不愿再重复一遍。 似乎方才逗趣她可以对他产生歪斜心思的那个男人根本未曾出现。 风裳早已习惯凤承天多变性子,便也不吃惊。 她只是去接他手中的伤药,脸慢慢浮起些红晕,道:“还是臣自己来吧。” 可他没有将伤药递给她。 风裳的手僵在空中,之后,慢慢看向他的眼睛。 “朕若说,今日势要亲自为你上药,又如何?” 蛮横与不容置疑,又是这样。 她看着对面男子,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胡乱将手又向装药的瓷瓶伸去,嘴里胡乱嚷嚷着:“不必,不必了。” 但说完“了”字之后,风裳咽了口口水,便再不敢说了。 她半倚在床边,只见他沉厉异常,眸子里似隐隐闪着些许火光,似怒却又像另一种什么。 她不知该如何做,只能忍着伤痛挣扎而起,换了跪姿,跪于床上,垂了头,再不吭一声。 他忽然一声冷笑,握着青瓷的指节都稍发了白:“应风裳,你似乎只会下跪这一个本事?” 风裳咬牙,想起今日甲板上违抗这人命令,已是将他惹恼,如今还是规矩些,听他训斥便好。 她不再说话,他也未再说,屋中一时间陷入僵持。 她一直垂着头,感到脖颈僵硬麻木,想要活动下脖子,却也无法。 而眼中便只剩了他持着青瓷药瓶的手,修长好看,却布满老茧。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戳了戳那只抓着瓷瓶的手。 待她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时,房间里已是叮了哐啷一阵狼藉,那些用来为她上药的瓷瓶纱布皆被抛远,而凤承天 他就处在她上方。 她双手抵在凤承天胸口,心想自己脸大抵已熟透,她低低唤了声:“凤c凤承天?” 她大抵是叫皇帝名字叫得最多最顺口的一个大胆臣子了。 凤承天两手撑于风裳两侧,只怕压痛了她的伤口,但他就只是安静看着她,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看着她就在他面前,安静而乖巧,他心里忽而便生了一种要让她一生都囚于此的恶念。 她的脸颊几要变作番茄,带着女儿的神态。 宫中妃子宫女见到他,多是这般表情。但身下人却又与那些人有所不同,她羞怯的眼神中含杂的却是抗拒。 如若是应惊鸿,她又是怎样一番反应? 他忽而起了试探之意,便将手探入了她衣衫之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5章 朕就要你! 她的身子瞬间僵住,眼中立刻蕴上泪水,但死咬着牙,偏生不吭一声。 应风裳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为了初相识的严华苏荷挨数个凤心云的板子;可以不怕得罪大长公主一派而去审问伍余元;可以为了找应惊鸿的令牌不怕死地再跳一次湖。 而如今他一个的动作,她就怕得眼泪都出来。 她在别人面前倔的要死,在他面前却总是哭哭啼啼! 凤承天将手从她衫内拿出,再未做何事,只是冷冷起了身,离开了床榻。 他并不急,他知道,他要的,总会夺过来,一步一步! 这是半生宫廷所教与他的东西。 风裳不明白凤承天忽然的反应,只见他叫了唐康,命他取来两个浴桶,注了热水,两只浴桶中间隔了屏风。 之后,众人退出,关了屋门,凤承天把她从床上提溜而下,来到屏风的一侧。 他这次没再问她什么,而是直接去褪她的衣服。 风裳有些抗拒,要去抓他的手,却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于屋内响起:“应风裳,你并不算蠢笨之人,朕不信你丝毫无所察觉。” 风裳的身子猛地僵住,一时间竟不知说何为好。 而他为她解腰带的一只手忽而便覆到了她胸口心脏的位置,慢慢收紧。 “朕要你!” 这一声,好像很短,但她听入耳中,却觉那是无法再停下的狂风暴雨。 他要她。 他终于将那层她一直躲避,不去注意的薄纸捅破。 凤承天看着面前女子眼神躲闪,歪了头,不愿去看他,他便伸出手,将她的脸扳过,要她与他对视。 既说开了,他便不害怕将心中于她的一切野心全部告诉她听。 他道:“应风裳,朕知你心中有人,朕可以给你时间忘,你只有一种选择,便是将那人全部忘记!今日寻令牌一事,朕之后再无可能允许!” 风裳猛地便打开了他的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慌,她转过身就要逃,可举目茫茫,她能逃到哪里去? 整个北凉都是他的。 她闭了眼,握拳,苦笑:“从一开始,这条路就是你逼我选,凤承天,我从来没有过一点选择。” 他却淡漠回答:“踏入长安,是你自己所选;暗中护着应惊鸿的朝堂之路,亦是你自己所选。应风裳,你有野心。” 她背对着他,两只手垂在身侧,慢慢收紧。 可最终也只能无奈松开。 是,他看破她所有的不堪与狂妄,借着这些,一点点将她推上一条再也无法回头之路。 她一直在想,如果在柳镇时,听了父母劝,依旧等着贞贞回来,自始至终不踏入长安,是不是就不会如今这样? 再者,如果当时她便彻底对应惊鸿断了心思,不去接西内苑案件,不去自以为是地以为能够保护他,那是不是凤承天便无法一点点渗入她的生活? 她便果真都是为了护着贞贞吗? 严府酒宴,她坐于最末首,看着那些文人士子与凤承天谈笑风生,看着常娄c崔扬c伍余元在一众朝官中意气风发,听着长安街头巷尾凤承天应惊鸿的传奇雅事—— 而她,而她应风裳,便与那两位离众人遥远的风华男子都有着故事。 她希望,希望有一天,街头巷尾亦流传起关于应尚的闲谈往事,那个西内苑兵士一步步成为北凉传奇的故事。 凤承天真是狠,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残忍地揭开,即使血肉淋漓,他亦毫无一点心疼。 所以,他们很像不是吗? 她忽而转回身,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其实很怕,她好像在一步步变成许久之前自己一直在忌惮的人。 凤承天被她扑得脚步微踉,但还是伸手把她拥入怀里。 他这次亦再次逼了她。 可如果不逼着她,她就永远都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承认自己的心都没有勇气。 他在一点点逼着她离柳镇避世安稳的应风裳越来越远,离应惊鸿纯真无畏的应风裳越来越远。 他一点点将她变成他的应尚,可以在朝堂独当一面,可以与他一起观山河万里的应尚! 而她转身扑到他怀里的一霎,凤承天知道,第一步,他已经成功。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手拽着他的衣服,几乎要将衣服扯坏,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他怀里抬头。 她擦擦自己沾满鼻涕泪水的脸,说着的却是牛头不对马尾的一句话:“凤承天,你从水里出来也没洗澡是不是?” 说完,她便推着他到了屏风另一侧,自己则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久,哗哗水声传来。 凤承天怎不知她心中怎想,借着自己委屈哭泣,正好挡了他势要为她洗澡这一说。 所以,今日,他是依旧吃不成佳人豆腐。 凤承天本也没计划如今就将她怎样,前方路途凶险,这场政治斗争中,他不知自己险胜还是惨败。 如果她过早地跟了他,他败了,她的一生便也毁了。 他还是舍不得她过得不好。 如果经年后,他果真死于敌人剑下,他竟是希望她能与那个她最初爱着的人归隐世俗,或许回到那个他们一起成长的柳镇。 可若他胜了,那便是千方百计,他们一生生死纠缠,他不会放过她。 至死方休。 屏风一侧忽而唱起了歌,即使那歌声中是强掩着的颤抖。 她依旧在哭。 凤承天两手撑在桶壁,闭了目,安静听着。 她的嗓子并非十分悦耳清灵,甚至因着在军营待久了,都有了些男人的粗哑,但因为是她唱的,他便喜欢听。 “陛下。” “嗯。” “凤承天。” “嗯。” 水声又哗啦啦响了响,凤承天半睁了眼去看,屏风中映出她忽然自水中站立起的倒影,继而她双手撑腮,朝他这边看来。 即使他看不到她表情,却也能想象如今她浑身水滴莹润,额角发丝微垂,圆眸便是往日里她看不懂兵书时朝他露出的困惑。 她终发声问:“为何方才我见你要为我上药时,手在颤抖?还有,凤承易和凤蝶儿那丫头说你关了屋子又是何意思?我想着他们厌弃我,势必不肯告与我此秘密,你可能告诉我?” 屏风上撑着腮的影子一动不动,她就那般凝着他,似要透过屏风看到他心里来。 “你何时欢喜朕了,朕便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6章 又坑应尚 屏风一侧又是大声的哗啦响动,对面女子站起,转了个身,又不再看着他。 风裳靠在桶壁上,准备闭着眼睛想想如何说服凤承天,好让她自己上药。 隔壁传来一阵水花碰撞的哗啦声,之后是脚步声。 他洗完了? 风裳心里有点发慌,正想着自己也快些穿衣服,别教他过来了。 结果才转了个身,自己的腰与腿便被人一捞,从水里捞了出来。 好了,这回是彻底被看光了。 完完全全的。 风裳打算就这么闭着眼,装作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之后他把她放到床上,用布巾为她擦了身子,便开始上药。 过程中,风裳是计划着一直闭眼装睡以避免窘迫来着,谁知凤承天为她擦身子的力度实在温柔,药粉又是清清凉凉,散着兰花清幽之气。 她折腾了一天,实在困,一歪头,睡了过去。 女子稍重了的呼吸声传来,凤承天将最后的药粉涂抹好,又用纱布包扎好,这才坐在床边,看起她的睡颜。 她有时机灵聪慧,能够在他稍给些提示下,便知如何断西内苑案件。 有时又温柔娴雅,会安静坐在西内苑自己的院里,作些画,看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再讲给他听。 有时也蛮横无理,在十一与蝶儿联手欺负她时,想些法子来捉弄他们,之后却死不认账。 有时却娇憨蠢笨,譬如今日,在他面前不知辩驳,他那般说了她,她就只知抱着他哭。 这样的她,软弱地让他心疼,他那时便想,不逼她了,给她一座温室,她就躲在里面,其他的他来就好。 他护着她,为她挡风雨,她只需陪在她身边。 可是,应风裳的命运,合该不是如此。 他希望她强,希望她自己去营造蓝图,她应该有自由,他希望她能自由。 但唯一不自由的,便是除却他,他不允许她再爱任何一人。 他伸出手,在她光裸平坦的腹上画了个圈。 许是他布满老茧的手痒了她,她哼唧一声,伸手握住了他不安分的手。 她的身子—— “陛下,常娄大人c严华大人和十一王爷求见,太史令大人说公主缠上他,如今不便前来。” 风裳忽然阿嚏一声,翻了个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紧自己。 凤承天立即为她盖了被子,将床帏拉下来,继而离了床榻。 他在单衣外又套了件锦袍,走到门边时,仍不放心,将床边数道帐子全部亲自拉了下来,这才去开了门。 门外唐康弓着腰,头发还散乱着,衣服上依旧沾着泥土,而其余三人就在一边候着,脸上皆十分严肃。 见凤承天开了门,纷纷打了一揖,之后一一进了去,而唐康依旧恭候在外。 凤承天站于门边,轻轻睨了他一眼,终是道:“去换身衣服。” 唐康仍垂着头,众人看不清他模样,但却听他微哽咽地道了声:“老奴多谢陛下。” 门关,三人跟着凤承天转了个门廊,来至卧室一旁的书房。 方一入内,凤承易便忍不住担忧地嚷嚷起:“九哥,这可如何是好,今日游船忽现刺客,如今所有人都醒了,唯独三哥依旧昏睡着,长安城中不知又要如何一番说道了。” 严华候在一侧,距离上次风裳拜访严府时精神已好上许多,他一拍凤承易的胳膊,轻声道:“十一爷您可点声。” 之后眼神向墙壁的方向一递,凤承易会意,却还是不满地低哼了声。 憋了半天,凤承易还是憋不住,终于问道:“九哥,十一就不明白了,应尚一个又矮又丑的乌龟混球王八混蛋,怎么就得你青睐了?难不成九哥你真有” 说到这里,凤承易终于闭了嘴,决定不说了。 凤承天略睨了眼他,神色未变,只看向常娄,道:“太师如何看这场游船刺杀之事?” 凤承易紧紧盯着常娄,希望他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然,常娄只是笑笑,捋了捋山羊胡道:“今日船上会现刺客,陛下一早不就猜到了吗?” 凤承易听此,直接大叫了声:“常太师,你是老糊涂了吗?” 严华拍了拍凤承易的肩,对着他摇摇头。 凤承易又回头看了眼凤承天表情,这才发现,屋中除却他,其他三人竟是一副明了模样。 他气不过,看向凤承天,张了嘴本欲大叫,但出口时气势已经软下来:“九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承天的眸子终是暗下,其间似有刀光血雨,凤承易看着,不禁一抖。 只听凤承天冷冷道:“回了都城的皇子皇亲,还有谁愿意轻易离开的?封地虽好,但到底只是一方之主,可这长安,却是万方之王。如此繁华富庶,朕的三哥来此便腿软走不动路自是无需奇怪。” “只要他想出法子留在京都,剩下的一切朕的姑母自会为他操办一切。姑母想要一个傀儡,而三哥想要朕的皇位,如此一来,船上出现刺客便不是何怪事。” 凤承易恍然大悟,惊呼:“故而那些刺客其实是三哥的人,他们故意伤了三哥,三哥借此来个重伤昏迷不醒,长安言论便又会偏到他那一方,届时国祭毕,给了长安百姓谈论谣言的充足时间,届时若大长公主派那边再煽风点火——” 严华接话:“百姓本就似墙头草,孰人之语有说服力便听孰人之说。三王爷这一伤,只怕是势要留在京城了。” 凤承易听此哎呀一声,急问:“那可如何是好?九哥皇位未稳,若三哥留着,不是又凭空多出一个敌人来吗?” 他说完便朝严华与常娄扫去,却见这二人亦是愁眉紧锁。 反观凤承天,却是一派淡然。 严华打了一揖,问:“敢问陛下可是有何妙策?” 凤承天摇头:“暂无。” 三人黑线,凤承易又想哎呀几声,却听凤承天又道:“不过,延平王既不舍离开帝都,那便留着罢。在朕的眼皮底下,朕办他亦省事些。” 这句话虽是轻描淡写说出,且带了些开玩笑的语气,但其中透露出的狂妄与傲然,却令陷入颓废的三人忽而精神一振。 这个帝王,不论做何事,总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便是他们为何愿忠诚站于他身后,为他护卫这片江山的缘由。 他值得! 值得百姓拥戴,值得这片万里江山。 严华忽想起些什么,眸子一缩,问道:“陛下,微臣有一事相问。” 凤承天点头:“且说。” “此次游船护卫,由应尚和应惊鸿负责,臣听闻前些日子训练期间,应惊鸿几乎未曾到场,此次游船护卫几乎是由应大人一手把持。而昨日夜间,应大人还连夜在饮凤湖带人再次检查了一番,今日却仍旧出现了刺客。陛下既早料到游船之日会出事故,这刺客——” 凤承天不置可否点点头:“便是朕又坑了应尚,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7章 陛下圣明 严华憋住笑意,摇摇头:“陛下圣明!” 能一边扶持那人上位,又一边坑死那人不偿命的,严华只见过他的主子这么一位。 他又想到些什么,便又问:“陛下,应惊鸿虽与应尚有些过节,但训练期间竟一次未去,应惊鸿可是与大长公主那边?” 常娄忽而笑了声,摸着山羊胡道:“严大人方才还分析得十分有条理,怎么这会子却是糊涂了?应惊鸿属中立派,若他在,陛下怎能在昨日夜间将应尚大人的布防破坏,故意放那群刺客进去,只有从一开始就把应惊鸿调开,才有机会。” 严华一拍脑袋,才是反应过来,连连道了声太师妙妙妙。 常娄笑得眯起眼,道:“这乃陛下妙计,妙也妙也!” 凤承天脸上浮起丝笑意,眼里却斥着厉芒。 既来了长安,那便做做客。 关门打狗,总比隔山打牛容易得多。 凤承易却忽然重重哼了一声,在房间里快速地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道:“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欺负我十一蠢笨!哼!” 严华劝慰:“十一爷你性情急躁,若提早告诉你了,那三王爷估摸着也知道了。” 十一狠狠瞪了严华一眼,又开始踢踏着在书房中走来走去,面上尽是不快。 一边的严华长眉挑了挑,偷偷伸出了一只脚。 凤承易陷在自己的情绪中难以出来,没看清脚下,噗通一声便朝凤承天行了个大礼。 “十一爷怎么这般不心,快些起来。” 严华哈哈笑着,便去扶凤承易。 凤承易抬头,握拳就要去打严华。 “阿嚏!”,猛然一声,打破了书房中闹剧。 书房门并未关着,隔壁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常娄严华与凤承易先是一愣,朝门边的方向瞥了一眼,却见帝王依旧淡定如常,是以三人相视一眼,也当作何事未有。 严华又伸出手去扶:“十一爷,且起——” “咳咳咳阿嚏,阿嚏!” 严华顿了顿,准备继续装作何事未有之样继续扶,书房门却轻晃了晃,再看向书桌后方时,那里哪还有人? 凤承易抛了个无奈白眼,严华噗嗤一笑,常娄捋了捋山羊胡,眸中染上些深邃地望向书房门边。 书房门外,床帐之内,风裳躺在床上,觉着身上既冷且热。 她胡乱地踢着被子,迷糊中觉着自己这样极其不好,但又想,无事,贞贞会为她盖好被子的。 她有时觉着自己已然很幸运了,未遇到凤承天前,自到大有贞贞宠着护着。 而遇到凤承天后,他虽霸道不讲理了些,可对她也是十分照顾。 风裳又觉着体热,便将身上盖着的被子全部踢了开去,脚朝上一蹬,准备换个舒服姿势。 这一蹬,便正好踹到了凤承天胸口。 风裳觉着,这样抬着腿蹬着这堵软软的墙上,也颇为舒服。 是以蹭了蹭枕头,便再没了动作。 凤承天看着风裳腰间他为她包好的伤口又出了血,而腿上的伤口更不必说,想来是发了炎,引起了发热症状。 可今日出行他偏生是忘了带医女,叫大夫来看,他是绝对不允。 他将女人蹬在他胸口的脚拿开,放到床边,之后坐到了风裳一侧。 他才坐下,她便伸出了两只胳膊,在空中胡乱抓了抓,嘴里嘟囔着什么。 凤承天倾身到她嘴边去听,便听清她在低喃:“凤承天你莫生气,我,我只是不舍贞贞,那是是我身边唯一拥有的他的东西了。他其实,从不曾送过我什么。” 自到大,应惊鸿对她宠极,让极,可偏偏,他却忘了要去送她些什么。 他是不是也以为,他们可以就那样一直到老,所以不需要留些什么物事,来借以怀念? 可是,贞贞,你看,你不还是离开裳儿了吗? 风裳心中委屈,在梦里便哭了出来。 她的双手依旧在空中胡乱抓着,似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有了那根稻草,这一生,她就走得不用太辛苦了罢?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之后,她落入一个怀抱。 床帐外,响起一声男音:“陛下,臣等便先告退,如今已近黄昏,船已行了一日,晚间群王宴便要开了,陛下莫忘了。” 之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嘎吱一声,被轻轻带上。 “难受——”怀里人忽而在梦中嘟囔了一句。 凤承天将她抱得越紧,触手处却是一片滚烫。 她再这样下去,势必是真要烧糊涂不可。 他看着她因发热而越发红润的脸颊,神思一恍,便想起了严华常娄未猜到的一事。 关于应惊鸿。 他将应惊鸿调去做其他事宜,除却为刺客让路,更多的却是因着他的自私。 他不愿她和那个男人独处。 晚春时节,初将她骗入北衙,那时他对她的情感还未明,只隐隐有着些占有之念。 可时日迁移,他越来越觉得,他不准应惊鸿再与她有任何往来! 怀里人因为难受又嘟囔了几声,脑袋在他怀里不停地蹭来蹭去,凤承天闭眸沉思少顷,果断放开了风裳,为她盖好被褥,下了床,打开门。 门外,唐康已换了一身衣服,恭敬候着。 “叫伍妃来。” 唐康未问缘由,道了是,离开了。 凤承天便一直在门外候着,不到片刻,伍诗灵跟在唐康身后来至凤承天面前。 伍诗灵行了礼,还未问他找她何事,他已迫不及待将她拉入屋中,关了门。 屋内,满房的紫色幔帐被船窗透入的微风扬着,屋内是秋风递来的味道,夹了一丝清香。 这清香,竟莫名让人联想起一幽幽女子,长发微拂之态。 女子—— 伍诗灵恍惚着神色,向帷帐内的床边看去。 但帘幔挡着,她什么都看不清,只顾瞧到了屋中另一角摆放着的两只浴桶。 她记得今日饮凤湖游船,只有她一名妃子跟了过来。 凤承天不是纵欲之人,他宫中妃子除却太子时先皇赐婚的那几位,登基后便也只娶了她一人。 可这屋中床榻之上,定有一名女子! 她忽而想问问面前男人,她没有资格躺着的床榻,如今是哪位佳人在侧? 他可把她藏得真好。 她却听他道:“灵儿,你未出阁前可是曾学过医术?” 伍诗灵先是一怔,不知他所问何意,随即点头:“正是,因着幼时多病,家父便请了京中名医为师,想着我孤身一人时,病若犯了,也可自救。” 凤承天没再说什么,转身掀开满屋的帘帐,朝床榻走去。 伍诗灵脚步动了动,终也跟了上去。 走近时,男人挡在前面,伍诗灵看不清前方女子神态,只听到女子因病中痛苦而发出的微弱呻吟。 之后,凤承天让开了身影,那名女子神态便露了出来。 伍诗灵愣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8章 刺杀真相 是他? 她随即苦笑,哪是他,是她。 应尚原是女子。 她看向凤承天,苦笑:“陛下叫臣妾来便是要为应大人看病么?” 他不置可否,点点头,道:“今日之事,便只有你与朕知晓,她身份隐秘,如今已渐入官场,灵儿你性情聪慧,若透露出去你知是何结果。” 这番话说得带些威胁意味,伍诗灵只拼着命去忽略了,只回了声:“你知我性子,你不愿我说的,我不会说出去。” 她不愿再用臣妾相称,而是用“你我”,只因她觉得,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会近一些? 就像——他和应尚。 凤承天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出了去。 ——— 风裳站在风里,希望萧瑟的风能把她彻底吹傻,这样她就不必面对这一噩耗。 她还没怎样,女子身份就被伍妃知道了。 伍妃对于凤承天的感情,只观其眼神,就能察觉。 欢喜一人,是怎样都挡不住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有些发热,但她还是瞒着凤承天溜了出来。 群王宴在船心已经开始,长安已入夜,饮凤湖上微风清凉,正是适合观秋夜景致的好时节。 今日出了刺客,凤承明又出了事,而她和应惊鸿掌着游船保卫,便不能再掉以轻心。 其实,她还有一份心思,是关于今日袭船刺客。 刺客来得诡秘,明明昨日她已亲自与一众人在饮凤湖中进行了勘察,确定不可能会有人进入皇家所属之地。 可今日为何那些刺客便能突然出现? 再者,她恍惚记得那日她在水中昏迷,哪个刺客喊了声“任务已完,撤!” 可她方才派人去调查了一番,除却她和应惊鸿等人受了些伤,船上无一人死亡。 未失财宝,未丢人命,那刺客的任务又是何? 眼前忽然一晃,风裳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前方溜过。 那个身影她认得,是执壶姐。 因着此时无事,又有些好奇,风裳眼睛转了转,抬脚跟了上去。 执壶姐绕过船边桅杆,入了船舫中,之后一路弯弯绕绕,来了一处阁间。 执壶姐正了正身上男装,趴在阁间不远处拐角的墙上,便朝阁间看去。 阁间的门开着,里面隐隐传出人声,之后,里面有人出了来。 风裳站在离执壶姐不远处的另一个墙边,即使不去细看,也知道里面走出的人是谁。 应惊鸿。 他的身边跟了柔然和翎儿。 翎儿依旧像孩一样在往应惊鸿身上靠,他眉蹙着,却没有阻止。 风裳吸吸鼻子,想起幼时他与她捉弄老春官,之后会在已经长出一茬的麦田里躺着,翘起二郎腿看云卷云舒。 那时她也十分顽皮,趁他不注意,便往他怀里拱去。 像翎儿一样。 应惊鸿三人转了个弯,出了去,执壶姐气愤地踏了踏脚,继而跟上了。 而风裳已无了跟踪的兴趣,转身准备走。 这时一声熟悉的带些尖利的声音传来:“三王爷可醒了?” “禀唐总管,王爷自被送回屋子后,御医为其治了伤,便一直未醒,还请总管禀报一声陛下,群王宴想来是去不成了。” 原来应惊鸿阁间一旁,安排的是凤承明! 能与王子住同等厢房,应惊鸿在北凉已是相当于武将中的丞相。 风裳见唐康又与凤承明屋内看守的侍卫寒暄了几声,便离开了。 她想起凤承明好歹救了她,要不要也去慰问几句? 爹爹教导,有恩必报。 她思考了少顷,决定还是等凤承明醒后再去罢。 她又朝那边瞧顾了一眼,凤承明屋中的侍卫一直等唐康走了才转过身朝屋门走去。 风裳抬腿再一次地想离开,偏生这次又听到了一点声音。 “走了?” 这声音是凤承明! 他这不是醒了么?为何骗唐康没醒? 有奸情! 风裳勾起唇角,得意笑了一番,之后蹑手蹑脚朝门边走去。 还没走近,“砰”地一声,屋门被摔上。 她丫的她还没开始偷听呢,窃听之路便被生生阻断。 只是屋门还没关了多久,便又被急急打开,方才那侍卫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嘴中念念有词:“属下这便去找,这便去找。” 风裳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推开隔壁应惊鸿的屋子躲了进去。 只见那个侍卫匆匆朝一个方向跑去,风裳快速出了屋子,跑着便跟了上去。 只是那侍卫走的怎么是条死路? 前方是船舱走廊尽头,只有一扇打开透气的雕木窗子。 风裳正迟疑这是不是故意钓她上钩的计谋时,噗通一声,那名侍卫竟然跃入了水中。 也是这一跃,让风裳浑身彻底升起一股寒意。 那个侍卫跃入水中的背影,极为熟悉。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手又去触了触腰间才被伍诗灵处理过的伤口,一咬牙,向前一冲,也跃入了湖中。 早已入了夜,湖里暗黑一片,风裳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凭着少许月光辨路。 她有些害怕,想着不若上船好了。 可心里晃过白日里她不听话执意要下水捞令牌时,凤承天满是怒意的脸,她想要上船的念头便消了。 若此次刺客事件果真是凤承明策划的,那么,她再找找证据,便可以将此事告诉凤承天,要他早做防备。 这样,他会不会就少生些她的气? 风裳不自觉笑了笑,借着月光向前游去。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水中动静,努力去寻方才侍卫的足迹。 “谁!”水中忽然一声大喝。 风裳心下一凛,转身便要往回游,一把剑在此时已朝她的面门疾刺而来。 月光之下,侍卫递剑的姿势分外清晰,也分外——熟悉。 与白日里水中伤她的刺客手法几乎一模一样! 风裳躲避是来不及,她只能快速从怀里掏出自己青铜鱼符。 侍卫此时不是刺客装扮,见此只好收了剑。 水中难以开口说话,风裳指指上方,侍卫点头,二人俱朝水面游去。 侍卫脸上有些不自然,风裳为作掩饰,一边朝船上爬,一边笑着撒谎:“今日群王宴着实热闹,我便多贪了几杯酒,在船上独自一人胡乱游荡了会儿,谁知没抓稳,竟掉水里了,酒也被刺激醒了。” 侍卫想来是也找不到理由,竟笑着答了声:“属下亦是,属下亦是!” 一阵冷风吹过,二人又寒暄几句,便逃出了此处尴尬氛围。 风裳腰间c腿上伤口再次崩开,疼得厉害,但她心情却莫名开心,一路蹦跳着回了凤承天房间。 她以为他还要些时候才回来,她换洗身衣服,处理一下伤口,他便不会发现。 之后再将自己所发现的秘密告诉他,他就一定不会生气了。 谁知,才推开门,就看到凤承天负手站在房间门口,冷冷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79章 我来告别 尤是看到她一身湿漉后,一张风华若妖的脸几乎变成冰窖子。 风裳猛地抖了一下。 但想及方才所发现的秘密,风裳努力挂起笑意,朝他走去。 “凤承天,我——” 她还未说完,他忽然伸手掐上了她的脖颈,她的声音便哽在了喉间。 他数次生她的气,可还没有哪次是这样狠地对过她。 “哐啷“一声,地上被掷落了什么东西,风裳的心忽然一沉。 果然,凤承天冷笑:“应风裳,你是不是以为朕会一直容忍着你?” 她望进他的眼睛里,那之中尽是怒火勃然,他果真是生气了。 她移开视线,余光觑了眼地上被他掷落的物事,正是白日里弄丢又找回的将军令牌。 可怎会又到了凤承天手上? 她忽而想起,在跟踪凤承明屋中的侍卫时,她曾一急下躲到了应惊鸿的屋子里,凤承天之所如此生气,大有可能是,那时她不心,将令牌掉到了应惊鸿的屋子里。 若果真如此,凤承天是早便回来看她了么?寻她无果下才去了应惊鸿那里? 掐着她脖颈的男人忽然将她狠狠一甩,甩到了地上,嘲道:“不必再想,朕便去找你了又如何?找到的就是这样结果?应风裳,你是不是忘了朕方告诉你的话!” 他告诉她,他给她时间忘,而她也只有一种选择,将那人忘得干干净净! 他是皇帝,他的旨意不能违抗,只有遵守。 可是,若他要她爱他,那在她眼里,他便不能再是皇帝。 感情里,他们该是无君亦无臣,不是么? 风裳垂首将那块令牌摸到手里,再次心翼翼收到锦囊中,这才朝凤承天跪好。 而她这一动作,全部收归凤承天眼里,他看着她——腰背挺得笔直,看向他时眼神亦是倔强。 她身上又似白日里一般,全是濡湿。 终于,这次,他连问她又跳到湖里哪里去都懒得问,抬起脚步,绕过她,便要离开。 她却忽然抓住了他衣服下摆。 她唤他的名字:“凤承天。” 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再迈动一丝一毫的脚步。 她的身子有些摇晃,拽着他衣服下摆的手亦微抖着,看得出来在强自撑着。 “自我来到长安起,你对我一直都很好。今日惹你生气,实是我不对。你看,我也从不曾像你对我那样好般为你做过些什么事。今日只是偶然发现了凤承明与刺客的些许关系,怕对你不利,便又不听你话跳到河里去跟踪了那刺客,我——”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身子朝前一扑,便是彻底晕了过去。 凤承天重重闭上眸,随即,无奈而笑。 故而,他能怎般?他又能对她怎般! 之后的事情,风裳全然再不知。 只是醒来时,她已回了西内苑,唐康就候在她床前。 唐康告诉她,她这几日都无需进宫上朝,陛下也不愿见到她,她好好练兵便是,待陛下什么时候召她了,她再恢复上朝。 风裳想,自己这大概是某种意义上的失宠。 待唐康离去后,风裳走至窗边,清晨方过,她正好肚子饿了。 想起修德坊的蒸饼应出炉了,她往日里上朝前,为赶时间都爱自那里购得蒸饼,再入宫上朝。 风裳打马而去,购得蒸饼后,自也似往常一般在马上边走边吃。 坊间依旧是妇人们一边做女工一边闲谈,而这之中风裳便听到了凤承明的些许事情。 原是饮凤湖回来后,凤承明虽醒,但受了极重的伤,国祭在前,却是无法参加。 本来这次,帝王为尊,为首祭。凤承明作为归都的三王子,当是亚祭。 只是这一伤,便无法参加这一活动,失了一次在长安众民面前展皇家威严的上好机会。 亚祭便改为了朝中各个重要官员联合祭祀。 本来凤承明被分封到离长安最远的封地为王已是被众民同情,如今受了伤,失了亚祭的机会,更是被一众百姓念叨可怜。 又听闻崔扬在朝上请示皇帝不若让延平王在长安多留些时候,以圆王爷怀念故土之愿。 风裳又咬了一口蒸饼,吃得急了,差点没将舌头烫出泡来。 她哼哼两声,便将蒸饼收了,没了胃口。 她估摸着,这次游船刺客之事,除却凤承明,凤心云这一派亦是掺和了不少。 至于这个凤承明,贼喊捉贼,更是演得一手好戏。 她当时便想,这位三王爷怎会有如此闲情雅致,找她一个未曾蒙面的下层官去看什么船尾景致,且还下湖捞了只雀。 那厮是在给水底的刺客下命令罢? 再者,她当时更是感触这位三王爷倒没有她初见时猜的那般奸诈,竟愿意为她去抵挡刺客,继而被刺客踢入水中。 一切不过全部是为了让他自己受伤受得顺其自然,好让他有充分理由能长留帝都! 且他之所以选择她一起观景,亦是可寻得缘由。 一她好骗,二她好骗,三还是她好骗。 凤承天手下那么多官员,只有她初入朝堂,手段稚嫩,是以,借她游船守卫不严之过再来打击一把凤承天,亦是明智之举。 想到此,风裳愤懑不平,再咬了一口蒸饼,用力咀嚼了。 耳边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应大人且慢些吃,心噎着了。” 果然,风裳一口没咽下去,剧烈咳嗽起来。 一只银瓶便被递来。 “应大人放心,里面只装了些清淡茶水,你身上有伤,苏荷自是不会给你饮酒的。” 风裳道了声谢苏姐姐,便接过喝了。 她已骑马归了西内苑门口,将马交给看守的士兵,便与苏荷沿着玄武门外的过道散起了步。 往日里,苏荷不会轻易来找她,今日忽然出现,必有要事。 果然,待风裳将蒸饼吃完后,苏荷第一句话便是:“改日我便离开长安了,今日特来向尚你辞行。你我虽往日交谈甚少,但公主府相助,已令苏荷将汝当作挚友。如今一别,许是永别,只望君珍重。” 风裳对于苏荷突然的道别虽未曾有任何心理准备,但却是知此缘由。 她试探着问了句:“可是因平乐公主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0章 贪食蒸饼 苏荷在与她说完道别之语后,眼神一直有些恍惚,她听完风裳的话,点了点头。 沉吟半晌,她似有了决定,终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此事我本不欲诉与任何人,只是尚,我一人将此事藏于心中,确然难受至极。昨日朝堂之上,伍余元再奏公主与三郎婚事,大长公主受先帝恩宠,特赐其享有为女择婿之权力,此权力帝命犹不能违。是以,三郎是必娶公主,他虽说不会负我,但我既爱他,便不愿他难为,只留我心中痛楚便好。“ 苏荷说完,早已是泪流满面,风裳较苏荷高些,握了握拳,还是将其拥入了怀里。 苏荷初初低声哽咽,到最后,在风裳怀里放声大哭而出。 世间情爱,谁不是都承受熬煎? 有些人相爱,在一起了,却迫于现实分开。 有些人心慕一人,却始终爱而不得,亦是痛苦百般。 故,在一起,不在一起,又有何分别?人生不过痛苦二字。 谁能改变? 风裳听着苏荷的哭声,忽而笑着道了句:“苏姐姐,你听,今日长安的风真是安静。” 其实,已是秋季,风刮在脸上,都有些痛楚了。 只是因着那人还与你在同一天空下,你与他还能走一走重复的道路,一起感受秋风拂面,那亦是幸福罢。 自此与君不再见,能不能——别忘记我? 苏荷终归还是离开了,风裳回了西内苑校练场。 她虽已被升官,但还是需勤加训练。 方一到了校练场,一个太监就匆匆跑了来,喘了口气便道:“应尚接旨。” 风裳立刻放下长戟,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朝堂之上,朕闻伍大人禀奏,应尚着官服打马于长安街头,不顾仪容,贪食蒸饼,丢尽北凉官家之面,特禁应尚三月不准食蒸饼,以儆效尤!” 之后,太监笑嘻嘻地将圣旨递给风裳,便告退了。 风裳拿着手里上好绫锦织就c玉石做轴c玉玺盖章的圣旨,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她又拿起圣旨看了一眼,两侧玉轴上银龙翻飞,织锦颜色竟达七色! 向来五品以上官员,再好的圣旨也只能领到五色,像她这种六品官员,顶多领一副纯色白绫。 如今凤承天赐她七色玉轴圣旨,就只是为了告诉她,三个月不准她吃最爱的修德坊蒸饼? 去他的! 她拿起圣旨便要摔出去,却又肉疼地看了眼上好玉石,想着自己以后若不心被奸人所害,流落边疆,这玉石也能抠下来拿去换钱。 最后,她还是心翼翼将圣旨揣入了怀里。 由此,也下定了一个决心——她要整死伍余元那丫的。 他果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么? 若真是好欺负,柳镇知府就不会被她夜里塞了臭鸡蛋还无可奈何;若是好欺负,老春官也不会一见到她转身就走;若是好欺负,她就不叫应风裳! 伍余元此人真是记吃不记打,于朝堂上打她报告,但最让风裳气愤之处,便是逼走了严华与苏荷这么一对。 她爱而不得,便希望这世间能有一对,可欢欢喜喜着过完这一生。 可亦被伍余元拆散了。 风裳跑去西内苑厨房里捡了几个被丢在角落的烂菜叶子与坏掉的水果蔬菜,之后又命厨师大娘为她研磨了辣椒水。 一切齐备,她便在一众人疑惑的眼神中离开了北衙。 其实,她还想着去整整凤承明来着,但是想到那位三王爷有些聪明,若一不心着了他的道,其实是给凤承天添麻烦。 还是留着凤承天亲自来罢。 ——— 谏议大夫官邸伍府 已入夜,伍府却欢声笑语,华灯酒宴,处处喧嚣。 伍余元饮了一口酒,笑着走到大厅门口,对着来人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三王爷终是赏面子来了人官邸,快请进,请进。” 凤承明亦回了几句寒暄之语,由伍余元带领着坐到了最上首。 才坐下,一个厮便跑了进来,对着伍余元耳语了几番。 伍余元交代了几句,便叫厮下去了。 之后,他上前,对凤承明一打揖,谄笑着解释:“太史令大人说家中忽然出了些意外,可能会来迟些,王爷,不如我们先开始?” 凤承明点头,伍余元对着家仆招招手,家仆会意,冲着门外喊道:“胡姬入场献舞!” 话落,一众捧着琵琶,或手执横笛的异域女子翩跹而入,她们卷发绿眸,端的是与北凉佳人完全不同的风韵。 腰肢微摆,万种风情。 珠光宝玉的偌大会客厅中,伍余元看着凤承明颇有赞赏的神色,眼中划过笑意,继而端起酒壶上前。 “王爷觉着今日这等美人如何?” 凤承明接了酒,一口饮尽:“自是极好,伍大人倒是费心了。” 伍余元又倒了口酒,笑得越发谄媚:“王爷既是喜欢,那这些美人儿便该是以后都侍候着王爷才是。” 凤承明这才扭头看向伍余元。 伍余元又笑了笑,朝身后家仆招招手,家仆立刻上前拿出了一雕镂精致的银盒。 伍余元接过,未打开,便直接递给了凤承明。 “胡姬来自蛮荒之地,善歌舞,更善骑射,自是不好驾驭,此宝贝是人寻遍长安所得,健骨亦不伤身,王爷可收着。” 凤承明略瞟了一眼,只道放在一边罢,便又去看歌舞,再未理会那盒子。 伍余元朝正在跳舞的其中一胡姬使了使眼色,胡姬会意,脚下舞步微动,朝凤承明而来。 ——— “哎哟喂,伍老头家墙怎建得这般高?” 风裳刚取了个梯子过来准备向上爬,便听到了上方传来低呼抱怨声。 难不成今日这夜探伍府,还有伴儿不成? 她朝自己的梯子一侧望了望,竟还架了个梯子! 夜色过浓,月光又少,她方才竟是未有所察觉。 她不动声色地将梯子又往一侧移了移,之后踩上去,准备看看这位“邻居”是哪位道上好友。 结果,仔细一看,正是那位宿命冤家,执壶姐。 风裳觉得在这里遇到执壶姐实在无缘由,要遇也应是在应惊鸿的官邸遇到才是。 执壶姐正翘起腿,拼命向墙顶爬去,风裳不便打扰,便想着等她爬完了,她再行动。 免得撞一起,又出什么意外。 终于,哎哟一声自墙里传来后,风裳等了半天,直到没有传来执壶姐被抓的声音,风裳才悠哉地理了理自己身上背着的包,继而登上了墙顶。 她跃到地面后,仔细瞧了一下,四下无人,她才迈步向前走。 肩膀被人自身后重重一拍,接着熟悉的嚣张问话便传来:“哟呵,应大人,着实巧,您这也是来拜访伍大人的府邸?还真是与本公子一般不走寻常路!” 风裳心里道了声多谢您夸奖,继而回了身,鞠躬打揖,再退后一步,狗腿子般笑道:“姐姐,你我这实在是天下惊雷落下都斩不掉的缘分,今日你做你的,弟便玩弟的,咱二位互不相扰可好?” 执壶姐双手抱胸,沉默思考了一番,风裳以为她同意了,结果她一下子抱住风裳就嚷:“那可不成,本姐身手不似你好,今日若失败了,你还可给我挡着些。放心,若我成功,你便随我回府,必定黄金万两,珠宝千箱酬谢。” “去你丫的!” 风裳抬脚一踹,背了包,转身就走。 结果那位姐又抱了上来,继续威胁:“你若抛下我走了,那我便大叫,将你暴露,反正我爹爹为朝中大官,我即使在这里被捉了,也无碍。可你陛下想来是会严惩罢,哼哼。” 风裳冷笑着回了身,漠然盯着执壶姐。 半晌,她微仰下巴,神色傲然,终道:“行,你有种!” ——— 胡姬转了几个圈,便绕到了凤承明身边,一阵幽香悠然飘起,凤承明微勾了勾唇,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 伍余元在一旁使劲使眼色,胡姬哎哟一声,脚一扭,便朝凤承明倒去。 “伍大人,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府中家仆忽报他家老母猪今日竟产了十五头崽子,往年只产七八头而已,此种异象他只怕是灾象,故而请我去观了几番星象,无事之后这才来了。” 大厅里歌乐飘摇间,一玉面公子缓缓步入,他朗声笑着,将厅中旖旎打破。 凤承明立即从座上起身,便朝玉面公子而去。 “太史令大人总算来访,本王与伍大人等得颇为心急。” 凤承明起身向太史令而去,胡姬扑了空,直接扑到椅子一侧,额头磕在一角,便沁出了血。 俊美太史令大人听着声响,朝椅子处一瞟,下一瞬立刻捂了眼,无奈道:“非礼莫视,非礼莫视也!” 原是胡姬今日所穿不过薄薄的绫罗丝缎,舞动间,飘飘渺渺,可窥见内里一二。 如今一倒地,刮扯下,轻薄的丝帛被扯断,便露出了白皙莹润的玉腿,好不惹人遐想。 偏生美人额间又磕碰出了血,便如白玉丛中一点红,更惹人怜爱。 伍余元是分外心疼自己找来的美人儿,赶紧差人去扶,眼神又是一瞥桌上银盒。 太史令大人这时也瞥到了酒壶杯盏环绕间那雕镂精致的银盒,将遮眼的手自眼前取下,指向了银盒问:“伍大人,这又是何物?” ——— 苏荷将铜镜前银制的妆盒打开,里面多是些昂贵珠宝,她从中拿出一做工最差的玉钗,装入包袱中。 最后,将信压到了银制妆盒下,背起包袱出了门,踏入了茫茫夜色。 她走后不久,房间门便再次被推开,一高大又略显瘦弱的身影踏入。 屋中浓黑一片,身影的主人未点灯火,只驾轻就熟地朝桌边走去,继而又坐到了一边置着的木凳上。 他叹了口气,最终捏紧拳,下定了决心,朝着床的方向便道:“苏苏,我带你走罢。朝中争斗你累了,我亦累,我已留好信件,找人明日交给陛下,我们收拾收拾,长安城外我已找好马车,我带你走。” 床边未有回答,严华只以为她在等他继续往下说,他饮了口凉却的茶,眉轻轻蹙起。 苏苏往日不会令屋中茶冷着的,都会给他备着热茶,等他处理完朝中事好解渴。 她想是还生着他的气。 他将茶杯放下,便向床边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知你还生我气,这些年,因着公主的事,你受了诸多委屈。今日之后,我带你离开长安,不是说想去乌孙看大漠么?好,我带你去。还有宛冬日的雪山——” 严华将床帐揭开,嘴上还挂着笑意,可当看到薄薄月光里,床榻空无一人时,他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将床帐甩开,疯了一样去找火折子。 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翻箱倒柜地去找,可火折子在哪里? 往日里都是她为他备着的,他不需操些什么心。 是以,他发现就连常用的火折子他都不知道在哪里。 他们都说她嫁给他,是高攀了,可没有人知道,是他高攀了她。 若没有她陪着,往后的日子,他该怎么走? “老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需的进来吗?” 严华一踹脚边箱柜,怒吼:“给我拿火折子来,不,将府中最亮的灯火拿来我房间!” 灯火点着,将满室照得通明阑珊,严华靠坐在往日里苏荷梳妆的柜台前,一手拿着妆盒,一手拿着已被拆封的信。 信上泪痕已干,“君自珍重”字眼尤是显眼。 他忽而低声笑起,把那封信一点一点揉作一团,再狠狠丢到一旁。 为什么,他还没有放弃,她却先逃了? 不是说,要走一生的么? 成婚那天,他亲自说与她的呀。 他将手里妆盒猛地一掷,丢到房间巨大的灯笼中央,妆盒砸破了薄薄糊着的一层纸,砸谢了照亮整个房间的灯火。 再入死一般的黑寂。 严华自地上起来,疯狂地冲出了房间,亦入茫茫夜色。 ——— “什么?今天凤承明要来?你是如何知道?” 风裳几乎快要惊掉下巴,死死盯着面前的执壶姐。 执壶姐宽慰似的拍拍她的肩,道:“应尚弟弟你莫急,想姐姐我是何人?消息自是灵通。再说——”她不屑地哼了哼,“凤承明要不在伍府,我还不会来呢。若不是为了救他,应将军怎会入水昏迷?他个奸诈之人,看我不整死他!” 风裳看了眼瘦弱矮还没她高的执壶姐,想问问她要如何整死那位奸臣王爷? 风裳本想着伍余元性子暴躁,遇事不动脑筋,她只消略思谋一番,做些动作,便可整他一整。 但若凤承明在,那一切非得再重新布置不可。 还不如改日再来。 但执壶姐似是看出了她心意,一拉她的袖子,道:“兄台你莫走呀,哪有来了再回去的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1章 太史令其人 风裳本来想再踹她一脚,扯回自己袖子便跑路,谁知不远处忽然传来男女的谈话声。 二人此刻正躲在伍府假山之后,今夜月光较淡,是以不易被发现。 风裳在听到人声后立即将执壶姐拉过,蹲下身钻到了假山之间的间隙中。 只听其中一男子发声道:“你走快些,太史令大人说了不爱喝酒,你再走慢点,等端过去,茶水就凉了!” 之后便是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以及陶瓷茶杯相撞的清脆声响。 待二人走远后,风裳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执壶姐,道:“姐姐,那太史令是何人物?我记得不过从五品下的官吏,又只是个写书的呆子干的活儿,这伍余元何时爱结交这等人物了?” 风裳一边望着外面,一边等着执壶姐回答,却久久等不了回复,她一回头,发现执壶姐手里正拿着装辣椒水的竹筒端详。 风裳才叫了声:“别打——” 开字未完,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阿嚏,之后便是喷薄而出的辣椒水涌上了假山顶,触到石壁后又反弹回来,洋洋洒洒落了二人一身。 风裳勉强挂起笑意,握紧拳,努力压制着自己莫揍她莫揍她。 终于,她将愤怒压下,一把抢过竹筒,强笑道:“是以,你我二人,分开走!” 她转了身,把竹筒一把塞包里,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身后听到执壶姐带了些歉意的声音道:“喂,喂,应大人,你真走啊?我字明由,你可以到——” 之后那位自称明由的姐姐说了什么去哪里找她,风裳被河中蛙声所扰,完全没听到。 她一身辣椒水,却无处除掉。 想起今日自己如此倒霉,若不让伍余元一同尝受一下,实在是亏! 幸好她让西内苑厨房大婶准备了两筒辣椒水,哼哼! 如今便是如何才能到得伍余元身边了。 今日伍余元既请了凤承明与那所谓太史令大人,府中便必有一处极为热闹。 她寻着灯火盛c有歌乐的地方寻去,定可找到伍余元所在。 伍府颇大,风裳绕了半天,才听到有笙乐袅袅,她立即寻声而去。 远处一水榭中隐着一处阁楼,阁楼纱窗中透出旖旎灯光,而水榭四周,来来回回有婢女出入。 风裳想了想,跟着婢女的步伐到了较黑暗的地方,挑了个颇瘦走路畏畏缩缩的婢女,捂住其嘴便将之劫了过来。 婢女想大叫,风裳立刻在她嘴里塞了个蜜饯,道:“姐姐你莫叫,你瞧这是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自执壶姐身上顺手摸的一锭金子,交到了婢女手里。 之后风裳诱哄道:“姐姐,你将你这身衣服借我穿穿,这锭金子就归你怎么样?” 婢女借着少许月光凝视了闪闪发光的金子半晌,之后羞怯一笑,点了头。 风裳换了衣服,又向侍女借了随身带的胭脂与妆粉胡乱抹了抹,直到确认自己丑到凤承明和伍余元认不出来了,这才接过婢女手里的琉璃酒盏,出了藏身的灌木丛。 风裳跟了一排侍女,便入了水榭后的阁楼。 这原是伍府的一处会客厅,伍余元与凤承明已出了厅中,面前置了一宽大书案,案上摆着画纸。 一群美艳胡姬正在水榭前的空旷大理石铺就的庭院中伴着丝竹起舞,而凤承明挥毫泼墨,似是在描绘美人跳舞图。 风裳跟着一众侍女成功来到伍余元一旁,伍余元身边酒案上的杯盏已空。 风裳立即从侍女里挤出去,将掺了辣椒水的酒倒了进去。 伍余元未察觉,接过酒盏,正欲饮下去。 凤承明忽而罢了笔,叫了声:“伍大人,快看看这位美姬画得如何?” 伍余元立刻将手中杯盏递到风裳手里,匆匆走过去看了。 风裳接过酒盏,恨恨瞪了眼凤承明。 可也不知是否凤承明感受到了风裳满是敌意的眼神,他绕过伍余元的肩膀,便朝风裳这边看来。 风裳眼中的厌恶还未来得及收,便撞到了凤承明眼睛里。 凤承明咦了一声,将手中毛笔搁置在一旁,便迈步朝风裳这边走来。 伍余元才走近书案,看到凤承明动作,便问:“王爷,可是有何事?” 凤承明暂时将眼神收回,对伍余元道:“无事,只是觉伍大人家这位丑婢有些像本王曾见过的谁。” 伍余元这一下也好奇了,他早便规定,府中不论姬妾亦或丫鬟是不准招丑婢的,这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招入府中,还带来三王爷面前! 风裳心里道了一声这是完了,她立刻垂了头,便想着怎样退出此地。 会客厅中忽而传出一声爽朗笑意:“伍大人,你这银盒做得好生精致,赠予生可好?” 脚步正默默退后的风裳,听此声音,手中酒盏猛地落地! 她垂着头看着上好琉璃酒盏被她摔得粉碎,心里是挡也挡不住的恐慌。 不是为那碎掉的琉璃碎片,而是为了——那个人。 她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耳边再听不到伍余元的怒喝斥骂,而是抬起头,朝会客厅门边的方向看去。 透出灯光的厅门,站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他面容清秀,如玉容颜,一手拿着银盒,于月与光的交汇里淡淡笑着,也正凝着她。 他像从天宫而来的仙祗,也许从晚春到盛夏再到初秋的这些时节里,他不过是离开了些许日子,之后,再次来到烟火人间。 风裳张张口,若不是喉间干涩,她定然会唤出面前这人的名字。 白逍。 耳朵忽而一疼,一个粗壮的妇人扭住她的耳朵,在她膝盖后方重重一踢,她便跪了下去。 “太史令大人是你能随便看的吗?你是哪个管事手下的?怎这般不懂事?还不快将此些物事收拾了!” 风裳反应过来,立刻维诺着去收拾,在收拾琉璃碎片时,因着手不停地颤抖,不心划破了手指。 她便又听到那熟悉的笑意:“这位姑姑又是哪位管事手下的?我看这丫鬟极喜欢看我,那便让她起来大大方方地看,我白逍生平就喜欢有眼光的人!” 在场人俱是一愣,就连捡拾碎片的风裳都愣住。 她无奈一笑,他还是这般性子。 之后一双大手伸到她面前,手指微动,示意她将手搭到上面。 风裳没有将手放上去,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既白逍保了她,伍余元也没再说什么,而凤承明又是打量了她几眼,继而又回到了书案前。 “白大人,你且看本王这画如何?” 白逍上前,将手里银盒随意递给一旁的一位奴仆,便上前去瞧画。 伍余元在白逍与凤承明谈论画时,悄悄踱步到拿着银盒的家仆身旁,使了个眼色,家仆会意,拿着银盒退出了水榭旁。 风裳站在一旁,一边止着被割破手指的血,一边将伍余元的动作全部收归眼底。 而不久,她看到那名家仆回来,手里银盒依旧拿着,身后却多了一个执着酒壶的丫鬟。 丫鬟上前把手里酒壶递给伍余元,伍余元招手让丫鬟下去了,而他自己则亲自斟了酒,递给了凤承明与白逍。 “王爷,大人,府中酒匠新酿制的红颜酒,如今可是唯有我伍府有此酒,二位不如一尝?” 白逍是个遇到诗画便迈不动步子的人,如今他哪肯移出神思来管伍余元的什么红颜酒,只连连应和了几声,便拿起银毫去改凤承明疏漏之处。 风裳紧张盯着凤承明,看着他凤眸微眯了眯,将酒杯接过。 杯盏已触到了唇边,眼神却忽而朝她这边望来。 风裳的心一咯噔,下意识便想到三个字:她完了。 果然,凤承明将欲饮的酒杯拿下,用空着的手朝她招了招:“你,过来。” 风裳左右躲不掉,只能上前。 凤承明便将酒杯递给了她:“本王看你嘴唇发白,想来渴得厉害,便将这杯酒赏给你罢。” ——— 苏荷背着包袱路过雁塔,渐渐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朝塔顶看了看,那上面似有守塔人点着灯光。 她甚而踮起脚尖努力去看,但那里是否有灯火,她看不分明。 但她却似看到了好多年前,金榜公布,那人一身青衫傲然,在众多文人墨客中风华独立。 她陪着他来到雁塔前,学子在进士及第后便会来雁塔或大雁塔前题名,寓意为跃登龙门。 她记得,那个时候他执起笔,题的却不是他的名姓,反是她的。 那时的文人士子都笑他傻,被个女子绊住了脚。 她亦被气得面色通红,拉了他就要离开,一声赞叹忽而传来:“北凉状元,自是要与常人与众不同。” 那时的陛下还是太子,但却早已可窥见将来国君的一二风采。 苏荷垂了眸,苦涩笑起,这些年陛下待他们夫妻二人极好,三郎更是信心满是地说要为陛下打造更好的北凉江山。 可如今—— 她要先离开了。 这条路,她无法同他一起了。 “你看前面那人是否就是那娘们?” “就是那娘们,找死老子了,大半夜胡乱跑些什么,大哥,快上快上,搞死了正好回家睡觉!” 苏荷走着走着,便听到身后街道上有两声粗鄙男音在大声议论,且似乎议论的就是她。 她回头一转,便看到两个蒙面大汉朝她执刀而来。 其中一个在看到她转身后,愣了一愣,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边的人,问:“确定就是苏荷?这身段可真是好,比公主风骚多了!” 被问话的另一人斥了他一声:“敢议论公主,找死?” 接着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点亮火折子又去细细瞧了一番,之后又要去看前方女子以此来比对画中人,发现那女子已经转了身,快速跑开了。 男人呸了一声,拔腿就追,一面喊道:“娘的,上面说了,苏荷爱穿一身湖绿衫裙,如今严府乱成一套,街道上又只她这一个穿绿裙子的女人,不是她是谁?赶紧杀了了事!” 苏荷听着身后男人的议论,心里生出莫大惧意,她拼命奔跑着,可忽而想起,如今这时辰,城门还未开! 她该逃到哪里去? 身后脚步越逼越近,她看到前方有个岔路口,拐进去是黢黑狭窄的巷。 苏荷暂将累人的包袱丢到一旁,一转身,便入了巷子中。 今夜月光不多,四处黑黢黢的令人辨不清事物。 苏荷跑到巷子中,没看清脚下东西,一绊,便重重摔了一跤。 而身后粗重的喘息声与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却越逼越近。 她用手摸着前方道路,希望能找到些什么遮挡的地方。 然,还未摸到些什么,肩上就被人一踹,她朝一边倒去。 “娘们在这儿躲着呢!” 苏荷被猛地踹到墙边,眼前一亮,前方男人点亮了火折子。 火折子被点亮的瞬间,她便听到了一声赞叹之声:“严华的娘们长得果真是标致,哎~兄弟?” 说话的男人不怀好意地朝旁边拿着火折子与画纸比照的男人看了看,眼中闪着暧昧贪婪的欲火。 拿着画纸的人又看了几眼,确定面前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之后,这才收了画纸,道:“速度快点,严府已经发现苏荷不见了,如果严华带人找到这里来,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问话的男人得到同意,立刻搓搓手,笑:“哎,别担心,反正上面说要苏荷死的目的就是不阻碍公主和那位严大人的婚事。今晚就算苏荷不死,你说,在外失贞的女人哪家还愿意要?” 苏荷听到二人议论,吓的眼睛都大睁起来,她拼命地向后退,可身后已是墙,哪有可以退的地方? 她看着男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脱衣服,而另一个男人则拿着火折子冷冷看着,她的心忽地便坠入了渊底。 如果今晚总要发生些什么,她宁愿死,也不愿受这种侮辱! 发间未戴钗饰,她只能选择咬舌自尽。 才欲动作,脱衣服的男人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下颌,冷笑:“娘们,别想着现在死。你死了,本大爷还有什么好受享的?待大爷快活完,自然会送你上西天!” 之后男人说完,便将两个手指探入她口内,本是欲塞个布巾于她口中以防止她自杀,但那贼人似乎在她口中找到了何乐趣,开始玩的不亦乐乎。 苏荷感到一阵恶心,悲屈交加,欲死又不得死,她的心里痛到极致! 三郎,三郎 她伸出脚去踹去踢男人,男人却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腿脚,之后,身子便压了下来。 “嘶拉”一声,她的衫裙被扯落,大片肌肤裸露出来。 执着火折子的男人忽而低声催促:“这时还给老子玩情趣,妈的速战速决!” 接着便踹了一脚压在苏荷身上的男人。 男人不甘地低声应承了句是,便将下身朝苏荷抵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2章 苏荷必死! 将军府 应惊鸿方从翎儿房中迈出,前方便有一人影急急走来。 待走近了,他才看清,是太尉安常傅。 他回头看了眼屋子,待确定屋里人已经睡熟后,伸手指了个方向,安常傅会意,转了身,与应惊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应惊鸿负手走着,并未着急先开口。 反是安常傅朝后望了一眼,看到屋子又隐隐有灯火亮起,却晦暗不明,不去细瞧反是看不出来。 安常傅笑了声,道:“看来那位北离郡群守之女对将军分外钟情。” 应惊鸿侧头瞟了眼安常傅,神色不变,只嗯了一声道:“只可惜他父亲叛变,被朝廷收了之后她无家可归,一路跟着我。她父亲死于我手,我只能将她收留。” 安常傅顿了顿,想到了风裳的脸,他正欲问些什么,却听应惊鸿道:“老师深夜造访,想来不是为了翎儿之事。” 安常傅这才一拍脑袋,急急道:“瞧我,年纪一大便易忘事,这事着实紧急!” 应惊鸿挑挑眉,安常傅便立即附到他耳边快速交代。 待说完,应惊鸿面色只比先前严肃数分:“凤心云果是下手了,她倒是对这位平乐公主宠溺得很。不惜杀掉苏荷,为女换得良婿。” 安常傅点点头,道:“确然,严华于苏荷之心,早是人尽皆知。若苏荷死了,严华定是彻底恨上了凤心云,届时,拥帝派与长公主派矛盾只怕越发深了。” 应惊鸿却忽然停了脚步,转身看向安常傅:“老师可知苏荷如今在何处?” 安常傅愣了愣,随即紧张道:“将军是要去救苏荷?可一开始你着人看着严府中人,不就是为了要这两派矛盾彻底到不可化解的地步,双方僵持,中立派才可生存,好为了” 应惊鸿却忽而打断他:“苏荷死是必须死的,且要死在严华面前!” 安常傅眼中越发疑惑:“那将军是要?” 风裳手指紧紧攥着裙子,凤承明看她不接,眉眼立刻沉了下来,语气亦夹了怒意:“哦?伍大人家的丫鬟倒也这般尊贵,本王亲自递的酒都不肯屈尊饮一杯?” 伍余元本就在为自己计划落败而气愤不已,如今凤承明一言只令他怒气又堆了一肚子,是以对着风裳便骂道:“死丫头,这般丑都敢入我伍府,如今端架子给谁看?给我喝!” 风裳紧捏着裙子,心知这酒喝了今日必要出事。 她将手向一侧背着的包摸去,想着待会儿把辣椒水打开,自己就趁乱逃走,能逃多远逃多远,誓死都不能喝这酒! 谁知,她方将手摸到布包一侧,白逍走过,从凤承明手中接过酒杯,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便笑:“看来姑娘还是想要本大人亲自喂你方可。” 风裳甚至来不及拒绝,白逍已将酒水递到她唇边,另一手捏着她下颌便将酒灌了进去。 在她酒入口后,他竟还将唇凑上来亲了一亲,替她把唇边残留酒水全部清理干净了。 这一幕,直接看得庭院中各个婢女眼睛发直,甚至弹唱歌舞的胡姬亦有一瞬间晃神。 白逍乃北凉第一诗人才子,一身白衣风姿,行于世间,得多少女儿倾心? 结果今晚亲了一个丑丫头? 风裳不明白,是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觉着委屈? 她喝了伍余元给凤承明的不知什么酒,前途未卜,若女子身份被人识出,除却连累凤承天,欺君之罪下更有可能干系千里之外的爹娘。 喝完酒水,白逍将酒杯扔至一旁,搂着她便来到置着画纸的书案前。 风裳脑袋全部空白,拼命想着如何脱身的方法,却见白逍朝画上一指,问:“且都来看看,本大人画得如何?” 他的声音喊得颇高,霎时间,一众人纷纷涌上来观看,只是这一看,众人全部沉默了。 尤是停下奏乐歌舞的胡姬,更是面面相觑。 场中唯有白逍面上得意十分地望着众人,似是渴望其中一人给他一个评价。 风裳瞧了瞧满脸黑色的凤承明,又瞧瞧一边拼命忍笑的白逍府中家仆,她咧咧嘴,又将视线投到了白逍指着的画纸上。 画中,亭台水榭下,绿眸胡姬蹁跹而舞,亦有手弹琵琶,口吹玉笛的中原美女,其着墨上色都属上佳,第一眼便能瞧出是高人之座。 然美女裙角边,卧了一只猪,两只猪,三只c四只风裳仔细数数,大概十五只猪。 每只猪都画得栩栩如生,各具神态。 有的猪卧在弹琵琶的美女身边安然入睡,有些竖起身子与胡姬共舞,有些猪蹄执着酒盏于月下饮酒,而有的则喝醉了,泡在巨大的酒坛子中,几乎要淹下去,另一只猪立即用猪蹄子抓住了那只将要淹死的猪。 风裳心中感慨,不愧是北凉才子,这猪虽不似人美,但作画之人所用笔法与细节处理可堪称入了境,常人难及。 尤是那两只一醉一捞的猪,其神态逼真犹如真人,两只猪眼神中竟露出与人一般的旖旎暧昧。 白逍等了半天,见并没有回复他,他哼了一声,招手唤来自家府邸家仆,问:“来,老朱,你说说本大人这猪仔画得怎样?” 老朱立刻竖起大拇指夸赞:“大人画得实在是妙,将人家里刚产的猪仔画得是极为逼真,瞧瞧这老大头上一根毛,老二头上就是两根毛,老三头上” 风裳觉着自己身体已经渐渐开始发热,脑袋渐生了晕眩,偏生老朱还在她耳边聒噪不听,说这只猪头上五根毛,那只猪头上九根毛。 她使劲晃晃脑袋,脚步一趔趄,下意识间便抓住了白逍的手。 白逍将她的手执起,一拍老朱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念叨:“行行行,你还是回府上看看自家猪仔如何了,我今日想来是要夜宿伍大人府邸了,伍大人,你可愿意?” 伍余元先瞥了一眼风裳,见她眼底生了些风情,抹了厚厚一层胭脂的脸上亦难挡住那丝由内而发的红晕,他眸子冷了一下,但随即还是朝白逍扯了个笑:“舍蓬荜生辉。” 凤承明却忽而发话:“本王看天色已晚,伍大人不若收了” “啊啊啊,敢抓着本少爷,还不快快放开!” 庭院不远处,忽而传来较柔雅的少年声,伍余元心道今日怎这般多搅我局之人? 他非要将搅局之人一一处理一遍不可! 风裳听到那声音便知是执壶姐,哦不,似是叫什么明由。 她此时已很难站稳,只能抓着白逍的手以稳住自己,而他竟也握着她的手,没有挣开。 风裳无暇细想,身子朝白逍靠了靠,低声对他耳语:“帮我。” 白逍立即便笑着回了她一句:“帮你可需要报酬哦。” 风裳抬起眼睛,神色已是迷离,她还是恨恨瞪了他一眼:“先别废话。” 白逍立即将她几要软成一滩的身子搂在怀里,朝伍余元道:“伍大人,我实在是困,可否找一间厢房?” 伍余元看靠在白逍怀里的风裳几乎已难以站立,整个人都要化在白逍怀里,他先是嫌恶得看了眼“丑”到极致的风裳,接着又狗腿子地扯起笑意,招手叫来人便吩咐道:“都瞎了吗?还不赶紧给白大人安排住房?” 一边尚有理智的风裳听此便知道这个死白逍定是不愿帮她了,她此时已有些明了自己身子起了些什么反应,想来伍余元那酒是要给凤承明干不正经之事用。 王八蛋凤承明! 算了,她此时连自己都已顾不得,明由便自己看命吧,反正她自己都说了,她爹爹乃朝中大官也。 白逍一手搂着她,便要离开庭院而去,凤承明忽然上前来。 白逍将快要化作一滩水的风裳朝怀里提了提,笑道:“王爷可是有事?也对”他懊悔一声,又道,“今日之画实在是白某任性,改日一定画一幅一模一样地还给王爷以作赔礼。” 凤承明又望了眼那画,摇摇头,只道:“再画以作赔礼倒不必,白大人若不介意,不若将这婢子交于本王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3章 我真无能 风裳心里一咯噔,想要去抬头去看看凤承明神色,却连眼睛都难睁开。 她亦感觉到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紧,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白逍好像在保护着她? 滚他丫的,若是保护她,就不会让她喝那杯酒了。 只听白逍咳了一声,继而道:“伍大人府中美姬尽是,王爷慷慨,难不成还要与白某夺一个丑婢不可?” 对对,风裳心中默念,若被白逍抱回屋里,她还有点胜算,毕竟是老熟人。 若是凤承明,她便妥妥地对不起凤承天了。 但谁知凤承明轻笑了几声,众人只以为他方才只是玩笑话时,他来了句:“有何不可?” 伍余元在一边看着,心中实在着急,本来今晚他精心安排了诸多中原的c异域的不同美女,就是为了巴结这两位。 结果这两位实在审美特殊,巴巴地看上一丑女。 关键这丑女他之前还不知来历。 这样倒也好,不论是白逍与这丑婢怎般,还是凤承明与她怎般了,他伍余元事后将丑婢叫来一谈话,这关系结交不也算更近一步? 只是如今难题是,万一这二位打起来了怎么办? 白逍在朝中虽官职极低,可挡不住他民间声望高,百姓中人气望。 然凤承明又贵为北凉延平王,亦不可能轻易相让! 三人纠葛对峙间,明由被人抓了上来,她依旧挣扎蹦跳着,脸上一片红色,明显地辣椒水还未洗去。 风裳神识几乎快要失去,她用手不停地去扯胸前衣服,只感觉体内一片燥热。 白逍不动声色地握住她不听话的手,让她不能更近一步地动作。 风裳体内实在燥热,手被白逍抓着,实在不适,只能开始低低哼起来。 凤承明看着前方女人,眸子忽然一暗。 他微勾了勾唇,紧盯着风裳,继而招手换来随身侍卫:“去,从白大人手里将那丑丫头接过来,太史令大人想来不会跟本王抢一个女人?” 凤承明将太史令三字咬得极为重,白逍拧紧眉,凤承明这是刻意在强调尊卑! 他非皇族,在朝中官品亦极低,虽民间声望高,但在皇权面前,根本还是无足轻重。 风裳最终还是被凤承明接了过去。 而明由还在一边挣扎,看到凤承明携了一个丫头离去,只觉那丫头背影分外熟悉,但就是想不清在哪里见过。 该死,她还没整凤承明呢,便被伍余元这老头给抓了,回去一定要被爹爹给骂死了! 她正犹豫间,忽听一声喝骂:“闭嘴,着实聒噪,伍大人,这般厮还留于此做何?打几板子扔出去才清净。” 白逍说完,便看向风裳被凤承明打横抱着离去的背影,她的身子在凤承明怀里不停挣扎,他握紧拳,只希望那人快些来才好。 苏荷屈辱地闭上眼,就连哭都觉嗓子已然干哑。 她的衣服全部被撕碎,身子全部暴露在两个男人面前,而身上那个男人即将侵入她的身体。 她想,她一定要死了,不然不会全身麻木,不会感觉不到身上那个男人是否对她做了什么。 “快点!你他妈杵那儿半天不动做什么!你不会不行吧!” 拿着火烛的男人四处瞧了瞧忽然大声喝道。 压在苏荷身上的男人神色僵硬,他默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出声:“老大,不是,你看着我做这玩意儿,我实在是有点起不来” 执火烛的男人呸了一声,随后嫌弃道:“行行行,我背过身子,你快点!” 男人背过身子后,不出半天,苏荷便感觉到身上男子身体果然出了异样。 她连笑意都扯不出来一个,所以,之前与现在又还有什么区别吗? 她迟早是要变为不洁之人的。 天上星子闪闪的,真是亮啊。 真是干净又澄澈的夜空,干净,真是干净。 今天之后,三郎,苏苏便再不能陪你看这般纯粹的夜空了。 “啊!我杀了你!” 巷口忽然传来一声震天怒吼,接着一个高大却瘦弱的身影手执火把狂奔而来。 执着火烛的男人一踹伏在苏荷身上的男人,叫骂道:“妈的!耽误时间!快给老子弄死这女人,严华来了!” 男人立刻从苏荷身上起来,慌乱地去摸被扔到一侧的刀,结果刀还没摸到,就被严华给撞到了一边。 严华立刻脱了外袍将满面绝望的苏荷抱进怀里,为什么她这般冷静?而他却全身颤抖? 没关系,没关系的,她变成怎样,他都要,他都要她的。 “废物!” 执火烛的男人一把扔掉火烛,从腰间抽出大刀,就朝严华而去。 严华将苏荷抱起,立刻往巷外跑去。 但严华并无武功,执刀大汉三两步便追了上去,一脚将严华踹倒,便朝苏荷而去。 即使摔倒,他还是紧紧抱着苏荷,不让她的身子再露出一分。 大汉执刀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看着严华将苏荷包裹得严实,根本斩杀不到苏荷。 但严华又不能死,毕竟是公主未来的夫婿。 他略一想了想,忽朝着苏荷道:“苏荷娘子,今日老子是只取你命。但你这位夫婿若是挡着,可莫怪大爷手下不留情。” 苏荷麻木的眼神忽而有了点情绪,她身子动了动,随即伸手去推严华。 严华却反将她抱得更紧。 领头的执刀男人朝身后的跟班使了个眼色,跟班得令,立刻上前踹了严华一脚,便将苏荷拽了过来。 刀子落下前,之前要侮辱苏荷的男人眼中露出些肉疼之色,但最终还是把苏荷推到了领头男人手里。 严华伸出手要去抓苏荷,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一书生,根本救不得自己心爱之妻。 而她呢,就连回头看看他,都没有。 他想出声唤她的名字,发现,自己的喉间已是一片嘶哑。 他叫不出来,叫不出她的名字怎么办! 苏苏。 刀器入体,那个跟了他那么多年的如水女子终是回身看了他一眼。 她那么绝望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光。 她蠕动着唇似乎在与他说些什么。 噢,好像是,三郎。 这是一个无声的时刻,万物都寂静下来,长安的夜空越来越多的星子出来,将夜色照得越发澄明干净。 暗了一晚的月光好像忽然亮堂了,把整个长安城都笼着,整个北凉都笼着,明亮得真是让人沉醉啊。 像好多年前做过的那个梦,那个时候,在她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她梦里了。 是吗?三郎? 两个男人手中刀器忽然落了下去,看着前面忽然出现,将剑刺入苏荷身体的高大男人。 他们正要出声发问,前方男子转了身,伸手便点了二人的哑穴。 之后又有数个黑衣人出现,将被点了哑穴的男人再点麻穴,之后不动声色地把两个男人围入包围圈。 最当先的高大男子把落地的苏荷打横抱起。 一直呆呆看着的严华猛地起了身,冲上前挡在抱着苏荷的男人面前大喊:“将苏苏交给我。” 可那个男人眉眼中清冷一片,抬脚便踹上严华,冷声嘲了句:“无能!” 足尖微点,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长安街道。 再转寂静,街道上便只剩了严华。 他看着那个神秘男子出现,亲自将剑送到苏苏心口,最后连尸体都不留给他! 究竟是谁? 他忽然冷笑,这北凉,想要他妻子的命的,还能有谁? 凤心云。 他转身,疯了一样地便狂跑起来,他要去公主府讨要苏苏的尸体! 可才没跑两步,他便晕了过去。 苏苏,我真的很无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4章 朕要此婢 风裳被凤承明抱回屋子时,意识已完全失去。 才一进屋子,她便紧紧贴到凤承明身上,唇胡乱吻去。 只是脑袋里朦胧想着的是面前人反正是凤承天,他那么疼她,不会欺辱她。 凤承明蹙起眉,接着将风裳稍稍分离自己,将她打横抱到榻上。 他走到房间内角落里的铜盆旁,布巾沾了水,朝风裳走去。 当女子的容颜在脸上胭脂沾了水褪去后,展现在凤承明眼前时,凤承明负手在床边站了许久。 终于,他伸手探进女子衣衫中,朝心口抚去 “朕听闻三哥于伍府作客,朕便也来此一看,不知三哥可欢迎?” 门被人猛地推开,凤承天忽然而至,他身后跟了陈蛋虎爷以及一众北衙禁军。 凤承天言语虽说得客气,但面上却是冷肃一片,尤是看到凤承明置在风裳衣服里还未收回的手时,眸子彻底暗掉。 凤承明倒也不急,将手撤回,接着把床边幔帐扯下,将风裳挡在了床帐里。 他走下床,朝凤承天行了一礼,笑回:“陛下既来,臣怎敢推辞?请” 凤承明作了一请的手势,便朝门边走去。 而凤承天的脚步却未移一分,凤承明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凤承天的视线依旧落在床帐子那里。 帐子中透出女子娇弱的呻吟声。 虎爷在门外听着屋内声响,眼里一红,脚步一动,就要往里冲,却收到陈蛋的眼神,他恨恨把头扭到一侧,终是未迈出脚步。 凤承明笑了声,道:“陛下见笑,臣离封地多日,身边不曾携带侍妾,今日伍大人府中游玩,便所幸朝伍大人要了一姬妾而来。陛下莫见怪。” 凤承天嗯了一声,可脚步依旧是没有移动。 风裳在床上睡得不安生,身体得不到纾解,四处滚来滚去,这一滚三滚的,便滚到了床下。 她指甲拼命用力刮着地面,面色潮红,眼中漫着数种风情。 凤承天负在身后的手紧握起,唇角直接沉下。 “朕观这侍女模样可喜,朕亦极喜。伍大人府上更有魅人姬妾,皇兄不若另择佳偶。陈蛋,将此婢带回宫中。” 陈蛋抱拳行礼后,立即入门就朝倒在地上的风裳而去。 但还未走近,步伐便被凤承明挡住。 他微吊的凤眸里依旧是笑意,可动作却变得强势:“陛下,臣已多年未归都,陛下不会在臣才入帝都不久,便连个丑婢子都不愿赏给臣罢?” 凤承天脸上已无了笑意,他眼中只剩了风裳痛苦的神色,以及不停扒着自己胸前衣服的动作。 她知不知道,她再这样下去,就要让所有人看遍了! 混蛋应风裳! 他再没耐心绷着,冷笑一声:“皇兄不是受了重伤么?朕便不叫皇兄更损身子了!” 凤承天直接绕过陈蛋与凤承明,到了风裳面前便将风裳抱了起来。 风裳一入了凤承天的怀,闻到熟悉的味,她欢喜地低吟了一声,便抱紧了他的脖颈开始蹭来蹭去。 凤承天垂眸狠狠瞪了她一眼,双手却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 之后,再无废话,转身就走。 身后凤承明的语气亦陡然一转,尤为阴沉:“陛下今日带了百骑禁军,却怎么不见那位应尚应大人?” “哐啷”,门外虎爷手中长戟猛地落地。 凤承天缓缓睨了他一眼,虎爷身子一抖,慌张地躲过眼神,就去捡拾长戟。 凤承天点了风裳的睡穴,使怀里不安分的她终于睡去,之后他才转身看向凤承明。 “北衙本就直属于朕,怎么何时有百骑的地方倒非有他应尚不可了?三哥怕是病糊涂了。” 凤承明作出一派恍然大悟之样,无奈笑:“正是正是,这北衙百骑本是属陛下的军队。只是臣观这丑婢在洗尽铅华后,倒与那位应尚大人长相有几分相似。臣记得游船初遇,那应大人便是这般大身姿,姿容也不似一般男子粗糙,倒生的似女儿白皙娇嫩。” 偏生风裳在凤承天怀里又应和似的嘤咛了一声。 凤承天把风裳丢到陈蛋怀里,命令他出去,陈蛋得令,便要走。 凤承明便又笑:“陛下今日带走这婢子,臣可真是遗憾得很,今夜势必难眠,不若待会儿到西内苑一同找应大人共饮一杯才是,顺便问问应大人,当年可有遗落民间姊妹?” “三哥只怕是近日缠绵病榻,心思寂寞。游船那日,若非你救得应尚,他势必落入贼人之手。三哥更是因此而无缘亚祭。应尚亦属朕之臣子,朕亦早该造访王府才是。只能改日送上厚礼,亲带应尚致谢。” 凤承明摆摆手:“陛下这般说实在是折煞臣了,臣救应大人实在是分内之事。厚礼倒不必,只是望陛下允臣在都中多待些时日,臣离家乡已久,实在想念。且在都中赋闲,空吃皇粮,亦是过意不去。若陛下不嫌弃,臣愿在都中时日暂入朝廷,为陛下效劳。” 凤承天神色渐冷下,只是他还没发话,虎爷按捺不住了,朝凤承明大声喝道:“你想得美!” 竟想威胁陛下给他在朝中做官。 做了官他可不是更腿软得走不动路了么! 凤承明顿时冷了脸色,睨向虎爷,讽笑:“何处狂寇?竟在本王面前口出狂言?怎么?陛下,北衙禁军如今就是这等素质么?” 话落间,屋内又蹦进一个人影,他站到凤承明面前,挡了门口虎爷的身影,继而道:“三哥多年未归都,自是不明白如今朝中形势。如今百骑基本由应尚带着,那厮能把公主都带着说了脏话,更何况一众士兵?自是都学了他的那股痞子气!” 凤承明望向忽然闯进来的凤承易,他的袍服上还有着褶子,明显匆匆套了衣服而来。 好啊,今日倒是全聚在伍府了,热闹! 凤承明垂眸微思了一番,接着又道:“那本王倒对应大人越发好奇了,只怪游船那日未能聊得尽兴。” 凤承天朝门外陈蛋怀里的风裳瞟了一眼,她脸上痛苦越甚,依旧不停用手去扒着胸前衣服,甚至直往陈蛋怀里钻。 陈蛋脸上现出难堪,一张脸只比风裳还要更红。 这该死的应风裳! 凤承天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又看了眼凤承明,漠道:“那便改日三哥伤好之后再找应尚一聚,朕摆酒宴招待诸位。” 凤承明打揖拜别:“恭送陛下,臣方才提议还望陛下采纳,臣极愿与应尚大人共为朝廷效劳!” 凤承天再未说话,从陈蛋手里接过风裳,便急急离开了伍府。 而十一又瞧了眼凤承明,也跟上前方百骑禁军的步伐离开了。 众人才走,不出片刻,伍余元便出现在了凤承命房间门口。 他四顾着瞧了瞧,踏入房间,关上了门窗。 凤承明倚着床,淡漠看着忽至屋中的伍余元。 “白逍走了?” 伍余元讪笑着走近:“他宿在了伍府,自是未走。” 伍余元说完便偷偷朝起了褶皱的床单上一瞟,笑问:“王爷若实在喜那婢子,人可再差人去找个相似的,这帝命实在” “不必。”凤承明打断了他的话。 伍余元看面前男人脸上有极浓烈的不快之色,心中只道这事可莫搞砸了才好,立即又去讨好:“王爷实在恕罪,人也不知陛下怎就知今日王爷来鄙府做客,这” 凤承明一直阴沉的脸上忽而有了些笑意,他从倚着的床柱前站直,向门口走去,一面走一面问:“伍大人想知道咱们这位陛下是怎么知道今日之事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5章 三壮所爱 风裳感觉自己似堕入了烈火地狱,炙热的火将她烤的快要死去,可她偏偏挣脱不得。 就在她痛苦百般的时候,不知哪个混蛋又把她重重一丢,丢到了不知哪里。 她的背砸到坚硬的事物上,疼得她皱起了眉。 她不禁痛呼出声。 下一刻便听到了冷讽之声:“活该如此。” 她试着去睁眼看,发现自己似是回了西内苑自己的屋子? 可不过少顷,面前便全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蒸腾得她直想脱衣服。 突然,她看到前方有凤承天,他的身边堆积着许多夏日里消暑的冰块。 她想起来了,夏日里唐公公特意带她去了宫里的酒窖,酒窖里还置了些果子,就用那些冰块冰着,为她消暑吃呢。 她嘻嘻笑起,就朝前方凤承天跑去 凤承天看着床上将自己衣服扒去就往床边墙壁靠的女人,不知自己此时是该揍她一顿还是该揍她一顿。 今日若不是白逍那个家仆报信,她还不知是何结局! 他又想到凤承明将手伸入她衣襟的画面,胸腔之内便再生出火意来。 他立刻伸手便将那女人从墙上扒了下来。 本想着将她扔到一边备好的冷水浴桶中,谁知他的手才触到她的身体,她就直接攀住了他的脖颈,唇顺着他的脖颈,寻到了他的唇,笨拙地将舌探了进去。 所有想要惩罚她的念头顿时消散,凤承天抱着风裳的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她对他的诱惑力几乎是致命的,尤是她在他面前不着一物,还这般主动。 她哼唧着就去扒他的衣服,一面扯一面不满地哼:“脱掉脱掉!” 之后她搂着他的脖颈,身子向后一仰,抱着他便滚到了床上。 她半睁着眼看着他,被药迷昏的她傻傻笑着,在他脸上蹭了蹭,便又蹭上脸胡乱吻他。 凤承天握紧拳,一拳打到床榻挨着的墙壁上,深呼吸了一口,才控制住自己。 他正要从她身上起来,她却又伸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竟直接探入他的衣服中! 应风裳,这是你咎由自取的! 应惊鸿肩上扛着一黑色的麻袋,快速在西内苑檐壁上穿行着,来至一处院落的屋顶上后,他停住步伐,继而轻轻一跃,便跃下屋檐。 院内房屋门口,柔然正安静候着。 见到一身夜行衣的应惊鸿后,她立刻上前。 应惊鸿看了她一眼,直接便问:“可上了迷药?” 柔然肃然点点头。 接着应惊鸿将黑色麻袋递给柔然,抬脚便踹开门,进了屋,宽敞的床上睡了一排男人,应惊鸿上前从中提溜了一个,拖着就出了门。 出了门的应惊鸿再次窜上屋檐,柔然将黑色麻袋扛到肩头,立即跟上了前方男子的步伐。 路过一处屋檐时,他恍然听到似有女子呻吟声,他脚步顿了顿,柔然上前,低声道:“想来是军中将士许久未沾女人。” 应惊鸿点点头,又继续前行。 来至西内苑外一处无人的荒林,应惊鸿终于停了脚步。 之后将手里提溜的男人甩到了地上。 “柔然,将他叫醒。” 柔然把麻袋轻轻放到一边,接着给地上的男人喂了颗药,不久,男人转醒。 男人一睁眼,发现自己竟身处树林,尤是夜里的风吹得诡异幽深,他啊地一叫,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正欲拔腿跑,忽见面前一男一女,皆着黑衣,面带黑罩,犹如深夜夺命厉鬼。 他大叫一声:“鬼啊!”腿一软,就又倒在了地上。 柔然不禁笑出声,看向应惊鸿道:“这人长得壮实,竟是怕鬼?” 应惊鸿倒未笑,只是走到男人面前问:“三壮?”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应惊鸿没有多言语,给他指了指黑色麻袋:“之中有你心爱之物,活不活的下来看你,再会。” 说完,应惊鸿朝柔然递了个眼神,柔然领会,二人一前一后再次匆匆离开了树林。 林中幽深啊,时有鸟儿低低鸣叫几声,又有林中野物踩着落叶经过,发出咔咔响声。 三壮欲哭无泪,想来当时唐公公罚他关黑屋已是极大惩罚,如今是不知得罪了何人,竟把他带来了这鬼林子! 三壮瞧了眼一边放着的黑色麻袋,一动不动,在此时此景显得越发诡异惊悚。 他从地上起了身,拍拍衣上落叶,呸了一声,转身就走。 切,心爱之物?谁信谁傻子! 身后黑色麻袋忽然轻咳了一声。 三壮的脚步就忽然顿住了。 里里面不会是人吧? 三壮站在原地,不敢转身却也不敢再动,他屏息凝神去听,可那黑袋子里又没了动静。 他该如何?走,还是留下。 算了,走走走,若那人不心死了,明日长安忽然传出谁家人口失踪案,不就背负在他身上了么? 但是若他不救,那个人不就真死了? 他迈出的脚步便又收了回来。 夜色越加浓密,月亮已经偏西,周围暗得吓人,三壮伸手搓了搓胳膊,回身朝黑袋子走去。 他蹲下身,闭着眼伸手去摸索地上麻袋,等了好久,他才敢慢慢睁开眼去看里面是何神怪。 这一看,他便彻底瘫坐到了地上。 回到将军府,应惊鸿并未有丝毫休息片刻。 在他才回到府门时,亲信便来禀报,有人找。 他先命柔然回屋,才随亲信去了府中一处隐秘凉亭。 到得凉亭时,亲信退下,亭子中便只留了一少年。 那少年见到应惊鸿,立刻抱拳下跪道:“白虎拜见将军。” 应惊鸿立刻拧了眉,沉声问:“可是她出事了?” 白虎起身,脸色立即变得难看:“是是出事了。” 待白虎将今日伍府所发生之事全部说出后,他再一看,面前哪还有那位辅国大将军身影? 他在凉亭急急踱起步来,心中其实也乱成一团。 他其实,对于应大人跟了陛下,没有那么反感。 应大人对他有提携之恩,而陛下又对应大人有提携之恩,总得来说就还是对他虎爷有提携之恩。 可将军对他又有知遇之恩,这三人,他都无法讨厌。 所以,今日,他不知将此事告诉将军,究竟是对是错。 伍府事还未了,西内苑怕是又要出事了! “嗯” 风裳手指握得泛了白,痛苦地发出声音。 可她还是不忘恨恨地瞪着男人。 “什么时候能出去!” 男人轻描淡写一句:“你什么时候不缠着朕了,自是可以出去。” 风裳“哗啦”一声,从冰水里站起,抬腿就要往出走,结果才站起来,就被男人一手摁到脑袋上,又摁了回去。 风裳双手攀着桶壁,全身因加了冰的水被冻得发颤,偏偏药性未退,一时间,是冰火两重天。 她只能求饶:“凤承天,我好冷,我意识已经恢复了,求求你。” 凤承天靠在躺椅上,翻了一页手中书册,淡淡嗯了一声,又没了回应。 风裳咬牙切齿记仇着,下意识又一瞟一边男人身上被她撕扯坏的中衣,便默默将咬牙的声音收了回去。 待屋中又静了半晌,凤承天终于将书页合上,依旧靠在躺椅上,闭着眸,问她:“说说,应大人今日怎有闲心去伍府一游?” 风裳心虚地看了眼扔在一边的布包,包里露出臭鸡蛋c烂菜叶,以及未用完的辣椒水。 她快速转动眼睛,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脑袋上便被书卷重重一敲,又听那男人道:“欺君之罪,应大人该是清楚得很。” 风裳背着凤承天翻了个白眼,心道不糊弄你才没什么好结果呢。 她想了半天,清清嗓子便要解释,可凤承天再次开口:“嗯,若这鬼话扯得朕爱听,那亦是可以的。” 风裳差点一口水呛死自己,她立即解释:“陛下,陛下,臣是绝不会欺瞒于您。臣只是太不满那凤承明竟敢公然打着游船被伤的名头来常驻长安,威胁陛下您的皇位。可那游船刺客明明就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的!我心里一时不满,就去为陛下报仇了!” 凤承天从躺椅上起来,负手朝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朕还以为应大人是不满白日伍大人上奏你失仪之事,这才去的伍府。毕竟伍余元宴请凤承明与白逍属绝密之事,不知应大人是从何处得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6章 舒服!受用! 风裳一只腿已经悄悄迈出了浴桶,如此一听,她又默默退了回去。 少顷,她忽而想起一人来。 她立即便回答:“陛下不知,臣在民间曾无意中结交了一位好友,那位好友你也应见过其背影,今日她告诉我她叫明由,爹爹是朝中大官,故而知道凤承明今日在伍府作客。” 风裳心里瑟,看你还怎般反驳我,待你没了反驳之言,就再无理由惩罚我在冰水中泡着了! 可谁知,屋中忽然静了下来。 前方行走的男人也顿住了脚步,不知过了好久,他才问她:“你方才说那位好友叫明由?” 风裳察觉到了凤承天的情绪似有些变化,但她还是如实回了:“正是,字明由。陛下可是认识?” 毕竟那日饮凤湖游船,只有皇亲贵胄亦或朝中要臣才可去,而明由去了,可见其父在朝中确实身居要职。 但凤承天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在床边衣架前取了她的衣服,丢到了风裳面前。 “自己穿了衣服出来,擦干身子,此事应大人便不需朕帮忙了罢?” 风裳立刻摆手:“不需,不需。” 之后凤承天推门出了去,为她闭了门。 风裳立刻从浴桶中爬出,擦干身子,套上了衣服。 屋中那人躺过的躺椅还在晃个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闹人声音。 风裳没急着出去找他,而是拿起他扔在躺椅上的书卷,继而躺到了他之前躺着的位置。 他是真的很好。 一个人好到都找不出词语再去描述他的好时,便也只能用最俗的话语来表达心中之意。 那日游船房间,他说,他要她。 而今日,他本是可以要她的。 即使发生了什么,她亦不可能有何生气的资本,一切不过她咎由自取。 可他将她从那个囹圄之地接回来,保她毫发无伤,又以君子之范,护她纯粹之身。 风裳闭着眼,在躺椅上摇啊摇,手不知不觉间便放到了心口的位置。 凤承天。 在以后岁月的某一天,这里会有那个人的名字么? 她猛地睁开眼,从躺椅上起来,跑到门边,拉开门出了去。 屋外,他立在落了叶子的梨树下,拧眉思虑着什么,在听到门的响动后,立即看向了她。 看到她湿发滴滴答答落着水,身上只着了薄薄的中衣,秋日的夜里也不嫌冷。 他立刻上前提溜起她,就把她往屋里拽。 “应风裳,你简直是找死,果真是要朕罚你在校练场跑个数圈是不是?” 风裳还恰好不争气地阿嚏了一声,身上一抖,她立刻就朝男人怀里拱去。 “哎~”她舒适地感叹一声:“舒服,受用!” 凤承天拉着风裳走的脚步便一下子顿住了。 她的脑袋在他怀里不停拱来拱去,像只猫。 如果这只猫的毛发不是湿的,他想他会更欢喜些。 他终是将自己出来时披着的袍子脱下,盖到了她的身上。 继而放开了她,进了屋,拿出干着的布巾,为她擦了擦湿着的发。 风裳甩了甩头,顽劣地甩了他一身水,接着嘻嘻笑着跑开了。 凤承天黑了脸,将布巾直接甩到了风裳的脸上。 跑着的风裳便顿住了脚步。 丫的凤承天这什么身手,这样他都能甩到她脸上? 她嘟着嘴将布巾取下,屁颠屁颠地向凤承天走去。 此时他又回到了院子梨树下的石桌旁,坐在石凳下,蹙眉又在深思着什么事。 她百无聊赖,刚洗了冷水澡,如今也睡不着,只能坐到她一旁,双手撑起腮帮子看起了月亮。 应惊鸿隐在瓦檐之上,看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她披着那个男人的外袍,头发尚湿着,乖巧地坐在那个男人身边,不说也不闹。 而那个人则只着一身被撕扯得有些狼狈的中衣,凝眉思考着什么。 应惊鸿紧紧盯着凤承天衣角被撕扯成布条的衣服,一双眸子几乎要染了血。 她若真将身子给了凤承天!若真将身子给了凤承天! 他将面罩遮起,抽出腰间软剑,俯身便冲下了屋檐,剑尖直接朝凤承天而去。 风裳两只腿胡乱踢着,正想着今晚月亮怎总是隐在云层里,怪阴森的。 忽而耳边一阵萧萧风声传来,只比秋风还要冷冽许多。 她一侧头,便看到了一黑衣男子手持银剑朝她和凤承天的方向刺来。 凤承天毫无犹豫,将她抱起,便朝一边躲去。 那剑便又尾随而至。 他自始至终都将她护在身后,几番闪躲之下,凤承天觉察出,男子的攻击几乎全部是冲着他而来,几次剑几乎要碰到风裳时,他都险险把剑势收了回去。 如此思虑下,凤承天抱着风裳,到了屋门口,将风裳直接扔进了屋里,警告了声莫出来,便空手去迎陌生男子的攻击。 陌生男子却忽而掷了剑,亦同他一样变为赤手空拳。 凤承天瞟了眼被男子掷在一边的银剑,勾勾唇,眸里现出傲然与睥睨,随即便迎了上去。 二人陷入空手对决,一时间竟难分上下! 院中梨树叶簌簌落下,又被二人争斗时带起的风再刮起,于空中形成漩,落满二人一身。 风裳站在门边,紧张观看,脑中快速思虑着这忽而出现的黑衣男子是哪一方派来的。 但她想了良久,却得不出一个结果。 不论是伍余元还是凤心云等都没有理由在此时忽然派出杀手来截杀凤承天。 因为除了亲近之人,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凤承天在她这里! 且她看去,黑衣男子一身武功上乘,招式所出之间竟是高手风范。 她听十一说过,凤承天的身手在北凉中已是佼佼者,也只有辅国大将军应惊鸿才能与之相比肩。 但今日来的人,她只觉,与应惊鸿亦是不相上下,是个隐于朝的高手。 这突然来的人究竟是谁! 风裳在一旁几乎要急出内伤,二人此时俱出拳朝对方薄弱之处攻击而去,如此之下,双方命门大开,若此时来个第三者忽然攻击,二人必是大伤! 她只怪时没缠着应惊鸿多教自己些招式,来了北衙之后又总爱偷懒,每每挨凤承天的训斥。 看着凤承天身上已是挂了些彩,黑衣男子戴着面罩,她看不分明对方此时的伤势如何。 风裳想着不若逃出院子去叫士兵来应援? 就如此办! 她才迈出脚步欲跑,便瞧到了被掷在一边的银剑。 她心中一凛,冲过去捡起剑,脑海里立刻去努力回想幼时应惊鸿教她的那招是怎么来着? 他说,护好自己命门,寻其薄弱处,出其不意,攻其死穴。 算了,她也不知道那黑衣刺客死穴在哪里,趁凤承天缠着他,她胡乱刺一下也算好。 再来不及细想,她执了剑便朝对面黑衣男子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7章 猪的秘密 二人此时恰各自吃了对方一拳,身子皆被对方势力所震,朝后方微退,风裳执剑所刺时,便正是双方得空可以攻击之时。 即风裳此时执剑去刺是完全有可能被对方直接杀死! 凤承天瞳孔猛然一缩,大喝一声,便要去将她救回。 但风裳已经跑近前方男子,他根本抢不回她! 凤承天心中大急,若那人敢杀她,他今日势必血屠! 但没有,对面那个人什么动作都没有。 风裳的剑就那么轻易地刺进了他的腹部。 就连风裳自己都震惊在了当场。 她停下动作,没敢再将剑往男子身体里送,反是怔怔抬头望进了蒙面男子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好熟悉。 一阵秋风起,她的手上一痒,好像有什么东西拂到了她的手上,在乱挠着她的手。 她垂首一看,是个丑陋的剑穗。 方才拾剑拾得急,竟是未看到。 她的腿瞬间便软掉,就朝地上摔跌而去。 还没有摔到地上前,肩膀被人一扯,就拽到了后方,再次被凤承天护到了身后。 凤承天冷冷看向对面被风裳刺了一剑的男子:“抱歉,今日朕势必不能留你命。” 说完,他的手朝剑柄一推,就要将剑送进男子身体更深处。 风裳心中大恸,急喊:“不要!” “噔”! 凤承天执剑的手被又一突如而至的剑猛地刺去,他迅速收回手,蒙面男子身体里的剑被突现的另一把剑碰了一碰,接着来人便将剑从他身体里拔出,丢到了一边。 凤承天抱着风裳退后一步,负手冷漠看向来的另一蒙面人。 身段窈窕,身高不似男子高大,明显的是女子。 蒙面女子上前抱住男子的腰,足尖微点,便要离开。 但男子却并未急着走,而是推开女子,上前捡起被掷落在一边的剑。 之后,回头朝风裳望了一眼。 视线就那样相撞,风裳身子一颤,泪瞬间涌出眼眶,一下子推开凤承天,就朝前方蒙面男子跑去,扑到了他的怀里。 凤承天看了眼自己被那女人拽离的手,又望向前方她的步伐。 她就那么不怕死地绕过蒙面女子,扑到那个男人怀里。 他想,他也许知道今日能与他打成平手且对战这么久的人是谁了。 应风裳,即使他穿成这样,你都能认出他是么? 而风裳抱着应惊鸿,他腹部涌出的血与她的泪混合着糊了她一脸,把凤承天披在她身上的外袍都染脏了,渲出大片血花。 她双手紧紧攥着他腰上衣物,似要用尽一生力气将他抱着,这样他就再不会走了。 是不是? 可他却一手捏住她的肩,将她狠狠推开。 之后再不看她,拿了剑,跃上屋檐,头也不回地离了她的院落。 后至的蒙面女子亦冷冷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隐隐有鄙夷嘲讽之意,但终没说什么,亦跟上了离去男子的脚步。 直到应惊鸿走了好远,风裳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 脸上黏糊一片,她哭着用衣服一擦,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凤承天的衣服。 他的衣服早被她弄得糊了一身的血。 她这么做,他一定很生气了。 她忽然便不敢转身,不敢去看看身后男人的神色是怎样。 她大概,是个很坏的人。一面待在他的身边,希望他能保护着她,一面却始终放不下贞贞,方才竟抛下他,便去抱贞贞。 她就像娘亲说的柳镇上的坏大婶,有着疼自己的相公,却还贪恋着镇里的年轻未娶的秀才。 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夜里忽然起了莫大的风,把满院的落叶吹起,将她未干的湿发也吹起。 她的阿嚏便一声接着一声地打起来。 手忽然被一双大手牵起,猛地把她一拽,就朝屋里拽去。 进了屋,他不发一言地将她身上沾了血的袍子脱了,之后摔门而出。 风裳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等着他何时还会回来。 他的外袍脏了,没穿衣服,被其他士兵瞧见了不好,所以他是势必不会离开的。 可她站在原地脚都麻了,门却还是没响一声。 她苦笑一声,坐到地上,抱着自己低低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放不下贞贞,十几载韶华的相伴,不是谁都能轻易割舍的。 可凤承天,她好像也无法再割舍。 他就那样一点一点侵入她心里,用最强势蛮横c没有回头路的方法逼迫她去记住他的一点一滴。 她心里的那座长安城好像都烙印上了他的名字。 她不知道,有一天,是不是他会彻底取代贞贞的地位,把她的余生全部侵略? 她不知道,更不想去揣测,她只知,她现在想他能回来,听她说说话。 可又能说什么? 她就是那样做了,在看到应惊鸿的瞬间,她就是推开了他。 毫不犹豫的。 像遇到危险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到身后是一个样。 屋子里还弥漫着应惊鸿留在衣服上的血腥味,又缓缓荡出凤承天身上长年熏着的淡淡香,二者夹杂,让风裳心绪越乱。 屋外又刮起剧烈的风,将本就未关严的屋门刮了开来,门被刮得乱摆起来,相互碰撞着,制造出嘭嘭的吵人闹声。 风裳仰头啊地一叫,正想大哭,后领上的衣服突然被人拽了起来。 之后,屋里涌进一群身着男装的侍女,她们提着木桶,桶里装着温水,另有几人又抱了一个新的浴桶进来。 待灌满水后,一众人又退了出去。 风裳的衣领始终被提溜着,直到噗通一声,她被甩进水里。 他不发一言地给她脱掉衣服,清洗了身子和头发。 之后,丢给她一个干燥的布巾,没有为她擦干,便转身朝门边走去。 风裳匆忙从浴桶里爬出,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追着那人跑去。 结果,脚下一打滑,啪地便摔到了地上。 前面那个人的脚步也一顿。 伍余元将凤承明之前作的胡姬歌舞图命人拿了来,展开在书房桌案上,上面十五只猪尤为抢眼。 他将画摆正,又用镇尺将画纸压好,方心翼翼朝凤承天问道:“王爷,要人取来这画是要何用?” 凤承明靠坐在书桌后的宽大梨花木椅上,睨着桌上画纸,道:“伍大人不是想知道陛下今日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么?” 伍余元眼中更加疑惑了,他看了看画纸,又看了看凤承明,最终只能挠挠头,问:“这这和大人作的这幅画有何关系?” 凤承明冷笑了几声,接着起身,指了指画中的猪仔:“与我所画无关,与白大人所画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8章 九哥偏心! 伍余元神思一凛,睁大眼睛就去看画上的猪仔,但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 凤承明眼中略过厉色,指向了其中泡在酒缸中的猪仔,以及伸手去捞醉猪的另一只猪。 继而对伍余元道:“伍大人数数酒缸外的这只猪头上有几根毛。” 伍余元闻言立即去数:“一c二c三八c九,九根,九根毛,这哎呀!” 他大叫一声,立即反应过来,随即懊悔道:“白逍竟想出以猪头上的毛数来比喻皇家皇子这样的计谋!当今陛下排名第九,正是这酒缸外的救醉猪的那只猪仔!以此画来通知凤承天来我伍府,果是奸诈!但,这泡在酒缸中的却是谁?” 伍余元正要去数泡在酒缸中的猪仔头上毛的数量,却发现那只猪头上光顺一片,没有一根毛,与其他头上有毛的猪仔迥然不同。 他眼中的困惑便更重了。 他不禁怒道:“看来这白逍早便是凤承天那派之人!如今叫凤承天来我伍府更是不知其有何居心叵测之作为!” 凤承天却摇摇头,抿起唇角,唇边竟是冷冽:“白逍倒不一定是凤承天那派之人,但确然心已偏向凤承天一派。” 伍余元似看到些希望,面上一喜,立即问:“王爷,此话怎说?” 凤承明却再没回答,而是紧紧盯着酒缸中醉后脸颊微红的猪仔,脑海里便闪过风裳饮了药酒后酡红的脸向他身上蹭的景象。 白逍若真是凤承天一派,那今日便不会逼着应尚饮下那杯药酒。 那时的白逍确然是认出了应尚的女儿之身,但又有玩弄之意。 若果真是拥帝派,那末,是绝不会任应尚喝了那杯酒,陷入更难堪的境地,这只会给凤承天摆上一条更艰难的路。 但白逍又为何要通知凤承天来伍府救应尚? 他一面捉弄应尚,一面却又向着应尚,二者分明是矛盾行为。 不过凤承明冷冷笑起,好九弟,你可知自己给自己埋了一个怎样的陷阱于前方么? 若本王有一日失了耐心,将应尚这陷阱揭了,你就是不跳也得跳! 只是如今,便先留着,好好玩玩 一旁的伍余元还在思度酒缸中猪的身份,凤承明却绕过书桌,道了声夜深已困,便告辞了。 伍余元连忙送了凤承明,之后便又踱步回书桌旁,将镇尺取了,拿起画纸,在烛火下细细瞧去。 是谁?这究竟是谁?谁能将凤承天深夜引至他的伍府?还出动了西内苑百骑禁军?! 风裳在玄武门前踱步来踱步去,终于,守门的将士再受不了,他揉揉自己看花的眼睛,上前无奈道:“都尉大人,这早朝时间已快到了,您卯时便来了玄武门,在这里转了都大半时辰了,当心早朝迟了。” 风裳愣愣地抬起头,明显地还沉浸在自己思维中未出来,良久,她才回了守门侍卫一句:“修德坊的蒸饼可是出炉了?” 侍卫沉默少顷,才抱拳回:“大人,您忘了,陛下命您三月不准食蒸饼。” 风裳噢了一声,才慢悠悠地入了玄武门,朝太极宫的方向走去。 含元殿早已灯火辉煌,宫中太监宫女们早早便将含元殿清扫了一番,候着辰时时分的北凉众臣来殿上朝奏报。 整个早朝,风裳的精神都十分恍惚,她职位低,被一群大臣挤在含元殿最后方。 又因为身姿不似男子高大,完全看不到龙座之上的凤承天。 她已七日不曾见过他了。 那日她为了追他,跑得急摔到了地上,他就只是顿了顿步子,之后还是摔门离开了。 之后,不论什么政事,他都再无召见过她。 整个长安的人,不论是宫中还是宫外,似乎都在匆忙准备着不久就要到来的国祭,只有她除了每日里训练,便闲得在西内苑和玄武门晃荡。 她最近都十分认真在校练场训练,只怕哪日他忽然到了西内苑,又皱起眉训斥她不仔细训练,将来怎能统领兵士? 可他一直没来。 三壮也失踪了,伍府回来后,一夜之间,好像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个样。 虎爷每次见了她总避着走,陈蛋看到她便莫名红着脸,而苏荷 严府整个府衙挂出了白绫,以祭亡妻。 殿中最前方,几名朝中要臣似乎吵了起来,声音过大,打乱了风裳的神思,她踮起脚想要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前方人潮忽然一阵涌动,接着纷纷在前方让出一条路来。 风裳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人已经把路空出来,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凤承天。 他一身明黄龙袍,坐在众人最上首,那样尊贵,是睥睨天下的王者。 但他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另一个人,眼中有着怒意。 凤承天看着的那个人正朝她快步而来,也怒气冲冲。 之后,那个人抬脚一踹,便踹到了她的腹部。 她吃痛,一下子就栽坐在殿中冰凉的玉砖上。 “哼,活该!” 风裳尚有些征愣,眼神呆呆地看向踹她的凤承易。 凤承易收到她的目光,脸上怒意越发盛了,抬脚便又要踹。 凤承天终于站了起来,龙颜大怒,斥道:“凤承易,放肆!来人!” 话落,殿内立刻涌入带刀禁军。 凤承天冷着脸,怒道:“将十一王爷给朕带下,赏五十大板,禁于王府,十日不准出府门!” 凤承易听闻,睁大眼睛,回身不满地喊:“九哥,你!你!你偏心!” 一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妥的话。 这样一说,不就明显地说应尚的官途其实是凤承天的偏私吗? 但收回已经来不及,凤承易的脸唰地白下来,他怯怯看向殿中上方的凤承天,这一看,凤承易更是吓在当场。 九哥,九哥的脸沉得可怕,他是真生气了! 他好像每次生气都是因为这应尚。 “给朕拿下去!” 凤承易连反抗都不敢,直接听命被带下去,走之前还是狠狠瞪了风裳一眼。 风裳坐在玉砖上,觉得腹部依旧疼得厉害。 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继而听到笑声:“应大人快些起来,殿中玉砖凉,当心身子受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89章 有些人啊 面前人正是三王爷凤承明。 伍府回来那日,凤承天走得急,并没告诉她在她饮了药酒后,凤承明是否发现了她的女子身份。 但之后她问了陈蛋,个中事实已经明了。 凤承明想来已经知道的不离十。 她本来不计划去接凤承明向她伸来的手,但如今是在朝堂之上,诸多朝臣看着,她不能像在凤承天面前般任性妄为。 咬咬牙,还是伸到了凤承明伸来的手上。 但不知为何,似乎哪里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 她不敢朝座上凤承天去看,只怕他又生了气。 之后又发生了何事,风裳皆是没听。 只是朝上又吵成了一片,似乎仍是为之前凤承易生气的那件事在吵。 吵声有些大了,风裳就算不想听,也听进去了些。 大抵便是伍余元和崔扬提出凤承明受了伤,在京将养,不如要凤承天赐个官给王爷做做,毕竟离家乡数年,此次受了重伤还失了亚祭,是该给些补偿的。 但太师常娄坚决反对,只因在外分封的皇子国祭之后必要回封地,时日已不多,怎能在此时封官? 且要封的还是门下侍郎! 门下省是哪里,那可是审核政令的地方! 侍郎虽非门下最高行政长官,但是相当于副长官的职位。 若真给了凤承明,将会对凤承天的行政带来极大的困阻。 但,最后,凤承天还是给了凤承明门下侍郎之职。 最后唐康宣布退朝,风裳恍惚着出了大殿。 耳边路过官员依旧在热议着凤承天怎会轻易就将门下省的要职给了凤承明。 如今长安城中虽有些关于游船刺客的议论,亦有质疑北凉嫡长制实行的状况,质疑凤承天皇位的来历。 但这些言论都并未达到要压垮人的地步,并未实实在在威胁到凤承天的皇位,为何他就是那么轻易地给了? 被打完板子的凤承易经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来到风裳面前,他恨恨看着她,抬起手就又要朝她扇来。 风裳认命闭了眼,知道在这宫中是他凤家的天下,她并不能反抗什么。 但那巴掌并没有落下来,风裳睁了眼,凤承天就站在她面前。 他将凤承易提溜着离她远了些,之后,看也没看她一眼,便走了。 唐康在身后跟着,亦未看她。 凤承易在远处嚷着都怪应尚都怪应尚,即管风裳不知道为什么要怪她。 她看着那抹明黄离她越来越远,她握紧拳,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之后,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但他没有转回身,只漠声叫了声唐康。 唐康答了声是,命令身边宫人将她拽开,她松开了他的袖子,他便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风裳脚步动了动,就又想往前追,凤承易这时又上前来。 他也不敢再动风裳,只在一边嘲道:“哼,有些人啊,以为自己是个多大多受宠的高官要臣呢!” 风裳没有回答,脚步又迈了迈,还是没迈出去。 直到明黄的背影几要退出她的视线,她扭头狠狠瞪了一眼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凤承易,接着扭头就朝那身影追去。 凤承易吞了口口水,一时被风裳方才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在了原地。 凤承天所乘肩辇已离风裳极远了,她只能加快脚步拼命往前追赶。 身上官袍她穿着有些大,经由秋风刮着,簌簌地响。 前方随在肩辇一侧的唐康不禁朝后看了一眼,看到依旧不死心在追着的风裳,他转回头,低声问了声:“陛下?” 凤承天神色未动,靠坐在肩辇上,轻闭了眼:“莫管她,她爱追便让她追。” 唐康没再说话,只悄声命了抬肩辇的宫人稍加快些脚步。 风裳跑着跑着,怎么觉着前方背影越来越远,她眼看着若再拐了前方分叉路,她便真个要跟丢了。 她一咬牙,把长长衣摆塞进腰间,又更加加速跑去。 结果衣摆未扎牢,跑了几步便垂了下来,风裳未提防,一下踩着了,身子一绊,就直直朝前摔去。 她轻呼一声,手擦到坚硬的砖面,破了皮,渗出血来,而抬头再看,前方哪还有人影? 她垂了眸,嘴角耷拉下来,心里顿时觉得十分空落。 起了身,拍拍身上泥土,也不打算追了,只慢吞吞迈开脚步朝前方那人方才走过的路一点点走上去。 直到走到前方岔路口拐了弯时,她本早已做好准备面对一条空旷无人的宫廷大路,谁知,拐口处,凤承天的肩辇竟停在了那里! 唐康站在一侧,正为那人披着披风,而在她拐过岔口没多久,那肩辇便又被抬起,向前而去。 风裳又立即跟上,但这次,她发现前方宫人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就这样,迎着长安清晨的光,他在前方行,而她一瘸一拐跟在后方,脸上还沾了尘土,一派狼狈。 一直到了尚书房,肩辇终于停下,风裳也随之停了下来,远远朝前望去。 常娄正在尚书房门外候着,见到凤承天,他立即迎上前去。 常娄先是朝她这个方向瞟了瞟,随即与凤承天似乎说了些什么,她看到凤承天的脚步微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回头看她,径直向尚书房进去。 眼看着她好不容易追上他,若再不抓紧些,她是真见不上他了。 风裳拍拍身上的灰,直接跑上去,在凤承天未进入尚书房前,大声叫住他:“陛下!” 凤承天的步子果然停下,但他依旧未转身看她一眼,而是唐康将拂尘甩了甩,上前道:“应大人,陛下今日与常大人有要事相商,你” 风裳知唐康之意,她不明白,为何一直对她很好的唐公公近来对她忽而转变了态度,毫无预兆,便不喜她了。 风裳先向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常娄是外宫之臣,其余全是侍候凤承天的宫人。 她大着胆子上前扯了扯那人的袖子,之后喏喏道:“陛下,臣也有要事相奏。” 她还想说些什么,他却一把拽开了他的袖子,把她的手晾在了空中空悬着。 风裳愣住,看看自己的手,微动了动手指,还是收了回来。 常娄睨了她一眼,随即朝凤承天笑道:“应大人既也有要事,陛下何不一同叫应大人入尚书房相商?正好微臣之事并不复杂,少顷便好,费不得事。” 凤承天冷笑:“只怕应大人不喜今日朕与爱卿所商之事。” 风裳听此,也不知怎的,一急,立刻回道:“喜欢,臣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0章 国婚将到 常娄随即眼角弯了弯,浑浊的眼中有了些慈祥笑意,凤承天脚步再次迈开,一面道:“那便进来吧。” 风裳听此,立刻跟上了前方男人的步伐,进了尚书房。 入了尚书房,凤承天坐到了书桌之后,而她与常娄以及其他宫人便站在一侧禀奏。 这也是风裳这七日来可以好好看看凤承天。 他倒是清瘦了些,但比往日也更俊朗了些。 风裳也不知为何,一时间也不知收敛,愣愣盯着凤承天看了半晌,常娄唤了她数声她也没听到。 直到凤承天一直忽视她的眼神朝她这边看来,与她视线相撞,她这才一惊,听到了常娄的声音。 她吓得立刻一抖,下意识便喊了声:“到!” 终于,她看到凤承天的眼里似闪过些笑意。 “应大人,不若你先禀报要事?” 风裳一愣:“啊?禀c禀报要事吗?” 她一直追着凤承天,根本就无何所谓要事,就连追上凤承天后要与他说些什么,她亦没想好。 她就只是下意识想追着了。 常娄又唤了几声应大人,她又走了神,再次没回应。 凤承天轻嘲:“她不过耍些性子,整日于北衙中偷懒度日,又能有何要事?” 风裳一听,有些愤懑,立即抗议:“臣来自是有事要报的!臣只是想问陛下明由究竟是谁,那日她出了事,至今臣不知其下落,自是要问问的。毕竟明由是我好友!” 她自认为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虽然这与朝政无关。 本以为凤承天会当场轰她出去,但凤承天就只是一字未发,反是常娄皱了眉,捋了捋山羊胡,问风裳:“可是字明由的一女子?” 风裳回答:“正是。” 她又一顿:“咦?大人怎知?” 常娄继而笑:“那便是了,明由正是鄙人女,名如月,字明由。说起来,今日我来尚书房,也正是与陛下商量女与应将军婚事一事,想来应大人对于此事应是有所耳闻?” 有耳闻,有耳闻,怎会无耳闻? 她来长安,自此踏上朝堂权谋之路,再无法回头,不都因那件事么? 因竹马即将娶她人作妇,因她不相信。 可原来,她在最初遇到的那个同她一般女扮男装的古怪女子,一直试图缠上应惊鸿的精灵女子,就是即将嫁给他的常如月? 被常娄宠为掌上千金的常如月? 她一直想见见,见见那个之后会成为贞贞正室之妻的人,究竟会是怎番风华模样。 她见过了,如今也知晓了。 常娄看着面前忽而变得失魂落魄的应尚,眼中再浮上迷惑,不禁道:“应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怎频频失神?可是近日饮食不佳?亦或染了风寒?” 凤承天亦看见了风裳眼中的惊讶与落寞,方才还拼命追着他,要见他的人,此刻又在因另一个男人伤心。 他告诉她的话,她是从来都不曾放在心里! 他起身,直接将唐康才端上的盛了热茶的青瓷茶杯拂落,热水溅出,直接溅洒到了风裳的衣服上。 秋季的衣服虽厚了些,但滚烫的茶水依旧渗进了衣服,透了皮肤,风裳再次被烫回了神。 便听座上男人道:“唐康,带应大人出去换身衣服。” 风裳怔怔看着自己官服上沾着的茶叶,唐康已上前来,但她却后退一步,摇摇头。 “臣,臣想听陛下与常大人议事,毕竟这是国婚,我臣很有兴趣。” 凤承天冷嘲一声:“哦?应大人确定感兴趣?” 常娄左右看了看似有些剑拔弩张的二人,心中其实极不明白,这位新入朝的应尚是有何能力能与凤承天对峙且丝毫不显些输态的? 虽然他心知凤承天有意提拔应尚,将北衙一步步交于应尚,但这二人明明君臣,却似吵闹的夫妻的错觉难不成只有他一人有这感觉? 二人相视间,尚书房顿时安静下来,常娄想着如何能缓解下气氛,殿门外太监尖利的通报传来:“陛下,大长公主求见,已候在尚书房外。” 这声通报立刻惊了尚书房中数人,凤心云往日很少进宫,即使有事也是派府中亲信禀报,亲自入宫,鲜有。 反观凤承天,面色却一派淡然,先命唐康去收拾茶水,继而命道:“请大长公主。” 太监立即喊起:“大长公主请!” 转瞬,书房门开,呼呼啦啦先入了一群侍婢,凤心云便被簇拥其间。 凤承天即刻命人赐座上茶,凤心云摆摆手,只道:“陛下不必,本宫今日来只是与陛下商蝶儿与严大人成婚一事。” 开门见山,直表其意,更是令书房众人再吃一惊。 凤承天倒是依旧淡然,笑道:“哦?原来皇姑姑亦为婚事而来,那倒是巧,应将军与常大人千金婚事亦在商议中。” 凤心云向一边的常娄看了看,二人在政局上属死对头,但如今听自己一双儿女婚事,倒是相视一笑。 继而凤心云接口:“既如此,那到不若将婚事定于一天,届时两桩国婚,展北凉盛世繁华,此乃可记入北凉大事之日。” 常娄亦笑:“大长公主提议确然甚好。” 此两桩婚事,若抛开政治来看,倒果真是一番美谈:常如月心慕应惊鸿,而凤蝶儿执恋严华。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常娄和凤心云此次提议的婚事,并没有将自己儿女掺和到政治中来,所以二人才可在尚书房中心平气和交谈此事。 但是风裳一直缩在角落,垂着眸。 但是苏姐姐死了,严华对于凤蝶儿丝毫没有感情,若凭着自己权力而逼迫严华娶妻,不止严华一生将毁,凤蝶儿也根本无法得到心爱之人疼宠。 终此一生,是一桩悲剧。 再者,贞贞他也不喜欢常如月的,对罢? 风裳又想起那日,她骑马吃着蒸饼,苏荷在马下笑看着,那笑容如水一般。 看她噎着了,便递来用银瓶装着的茶水。 她来与她道别,那日长安的秋风又安静又刺脸。 风裳又悄悄看了眼书桌之后的凤承天,他负手而立着,身姿高大,如一座山。 而她缩在不起眼的角落,似山脚边随风就倒的青草,她捏紧拳,终是发了言:“可是苏姐姐刚死,便要大婚,此种行为不是对死者不敬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1章 背叛我了? 此语既罢,尚书房再次安静。 凤心云淡淡向发声的方向凝去,看到声音主人就站在常娄一边,不是甚显眼,她却一直记得他应尚。 曾在公主府差点死于她手的应尚。 这次,倒又是肥了胆子敢再次与她公然作对的应尚。 次次给她惊喜。 跟在她身后的盈娘已上前,抬起手就要朝风裳扇去。 凤心云看着,并没有制止。 风裳见此,脚步不动声色地移了移,朝凤承天一边移去。 凤承天余光看到了风裳的鞋子一点一点朝他这边移来,眸子半眯起,但并未说什么,只任她做了。 盈娘跟着风裳的脚步便又要上前,唐康见此立即取出拂尘去阻止:“此乃陛下办公之所,姑姑这般肆意大胆,实在是不尊龙颜。” 唐康说的不卑不亢,倒使人挑不出些刺来。 盈娘收回手,亦笑着回应:“唐公公教训的是,盈娘确然是错了,只是应大人在陛下面前胡乱言语,也着实该掌嘴。倒不说这严府并不曾见将装有苏荷尸体的棺材摆出,苏荷是真死还是只是严华为了推辞婚事想出来的法子我们都未可知。应大人妄下断论是不是太唐突了些?” 盈娘随即眼神射向风裳一边,如箭锋利,风裳却扬起下巴迎上了那视线,丝毫无所畏惧。 “那你个老女人难道就能拿出证据证明苏姐姐没死了吗!” 风裳话一落,尚书房中一众宫人立刻捂了嘴,偷偷笑起。 有些因着凤承天在不敢笑的,便拼命忍着,眼睛都忍成了月牙。 被叫了老女人的盈娘脸上立即变得一片潮红,她看向凤心云,眼中有求救之意。 风裳低低哼了一声,搞得好像她没有后台一样。 她也一扭头,就朝凤承天看去。 结果发现他坐在书桌后面,竟淡定地饮起了湖州顾渚紫笋,茶水袅袅烟雾升腾着,倒是一番享受。 原是她替严华争了半天,那位严大人的主子则坐在那里看起了好戏? 凤心云并未急着有所动作,只是从凤承天那里要了把上好紫檀木椅,坐了,这才悠悠道:“苏荷死亦不死,与本宫皆无干系。本宫要嫁女,与严华亡妻毫无干连。故而,本宫何须敬死者?” 一番话,说得淡定从容,且暗含了上位者所特有的生杀予夺之权,再承了年月的历练,竟说得书房中一众人毫无反驳之言。 风裳环绕了遍书房中,发现一众人中似乎只有她在反对这一桩婚事。 严华是否娶凤蝶儿无关政治,常娄便也无理由插手,是以,他就只老态龙钟地站在那里,等着何时结束便走。 而凤承天,亦没有任何表示。 风裳又望了眼凤承天,可他像最初一样,没有回看她一眼。 只是将茶盏子放下了,起身负手站立,淡淡道:“应尚性子顽劣,是该罚。苏荷已死,严爱卿悲痛,自是要缓上些许时日。国祭在前,举国不准有任何嫁娶事宜,那婚期便安排在国祭之后,两桩婚礼并行,朕改日便颁布圣旨,宣布婚礼之期。” 凤心云从椅子上下来,这才行了个礼,满意笑起:“那便在此谢过陛下了。” 盈娘听此,得意地朝风裳这边瞥来,风裳握紧拳,压抑着自己心绪。 但终归,她还是红了眼眶,上前抱拳行礼,压抑着喉中不适,道:“陛下,微臣想起西内苑还有要事处理,便不扰陛下了,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但那个男人仿若是铁了心要将那夜的仇报回来,她还未踏出尚书房,就又听他道:“应大人在这北凉宫中倒是自由,来得随意,走得亦随意。朕可曾同意你走了?” 风裳朝门边走的脚步便顿了下来。 之后,凤承天没再理她,只是又同凤心云与常娄商量了一番婚礼具体事宜,之后一众人又呼啦啦退出了尚书房。 路过风裳时,不知谁狠狠掐了她大腿一下,又踩了她一脚,皆笑着走了。 常娄亦同她道了别,离开了尚书房。 之后凤承天竟然也离开了,还让唐康带走了奏折。 直到最后,偌大尚书房空荡荡,只剩下了她一人! 风裳的脚都站得有些麻了,也不知自己是否能离开,若走了,是不是违抗圣旨啊 那那是不是又要罚她半年不许吃蒸饼了 不久,书房门被推开,一个太监头钻了进来,朝里望了望。 待看到风裳后,明显一惊,随即问:“大人还不走么?奴才马上便要将书房锁了,陛下不在此处批阅奏折时,这书房门都是要锁着的。” 风裳立即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离了皇宫,她本想着去严华府上拜访,去看看苏荷。 但盈娘却说严华并未祭出苏荷尸身,也不知苏姐姐是否还在,她思虑许久,还是决定先回西内苑,三壮之事还未解决。 回去之后,陈蛋已在校练场候着她了。 甫一见到她,他与虎爷便立即停下手中训练,朝她而来。 首是陈蛋,他满脸忧色,摇摇头,道:“大人,三壮哥哥仍是未找到,是否要在长安坊间贴几张告示?” 风裳听及此,不禁忧虑更重,三壮莫名失踪,她让陈蛋去查了他往日是否有与他人结怨,但依着他那憨傻性子,怎可能会与人交恶? 如若不是遭了横祸,那便是他自己离开。 但为何连声招呼都不打,一夜之间就离开了? 她朝陈蛋摆摆手:“暂且先不必贴告示,你依旧带人每日在长安各坊间找找,长安城外亦派些人去寻。” 陈蛋抱拳答了声是,之后用胳膊肘偷偷碰了虎爷一下,使了个眼神。 虎爷本还愣着神,接着被陈蛋一戳,啊了一声,手中长戟砰地落地,他一下子腿软,便在风裳面前跪了下去。 风裳好笑,问:“白虎,你这是怎般了?难道也是近日不思饮食,感了风寒不是?” 虎爷意识到自己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他立刻从地上站起身,垂下头不知如何说。 陈蛋自然而然弯下腰为他拍拍尘土,低声问:“不就是应将军的事吗?你如实告诉大人就是了。” 虎爷只能嗫嚅道:“禀c禀大人,将军府守卫实在严密,我,我去了几回,连墙都没爬进去。所以将军伤势如何,我,我还是没能知晓。” 风裳上下瞧了虎爷几眼,只见他拼命闪躲着她的注视,脸慢慢升腾起红晕。 她直接迈前一步,双手扳住虎爷左右躲避的脑袋,让他直直看向她,严肃问:“白虎,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应惊鸿给你好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2章 他的夫人 她就那么一开玩笑,谁知虎爷再次腿软,朝地上便跪下去。 风裳放开虎爷,得出结论:“嗯应惊鸿长相实在惊华,你对他有些心思也是应当的,且起来去训练罢。” 虎爷立刻从地上起身,拉着陈蛋跑回了队伍中,再次与众将士共同训练起。 风裳望着远处校练场中数千名将士手持长枪利刃,整齐划一地训练,场中沙土被其扬起,随着秋风于西内苑中飘落。 远方大雁塔之上行行鸿雁经过,飞往她的家乡,她的心中忽而一荡。 所谓保家卫国,护百姓安康便是如此罢。 她捏紧了身上官袍,接着转身,离开了西内苑。 既将军府偷闯闯不进去,那她就明着入府。 只是,她不去见应惊鸿,而是柔然。 也不知是巧合亦或怎般,她去时,竟正好逢青龙c朱雀与玄武三兄弟在值班。 他们瞧着她自是分外亲切,不消片刻,便入府通报了柔然,将她迎了进去。 柔然亦同方才的她一般,在应府中特意开辟出的一片宽广训练场与众将士训练。 柔然今日并未穿迎客时北凉女子穿的长袍大袖的衫等裙,而是穿了精修过后的女子军服,她手持轻巧的长剑,在风裳去时,还在指导着士兵训练。 直到看到风裳,她才将剑交给一边的兵士,朝风裳而来。 风裳只见面前女子一身英气,发髻如男子一般扎于头顶,用冠束着,竟隐隐可见战场之上与敌人厮杀之模样。 这样的女子果是令人倾慕,怪乎应惊鸿总爱带着她。 柔然看着她凝向自己,不禁一笑,抱拳问:“应大人来找柔然可是有事?” 风裳笑:“倒也无事,只是想着若直接拜访应大将军,想想以我这六品官一定是要被拒之门外的。便想到柔然夫人秀外慧中,分外通情达理,便来走个后门,欲一访将军。” 柔然一愣,倒没想到风裳竟然说的这么直接。 她不禁又打量了一番前方女扮男装的女子,她身上官服还未脱,袍子上还沾了几片干掉的茶叶,挂在那里,欲掉不掉。 袍子一侧,染了泥土,垂在两侧的手还有些擦伤,亦未处理。 关键是她那身官袍,因是按着男子身高所做,即使已选了最号,穿在她身上亦有些大了。 这样近处看着,竟有些滑稽,却又莫名可人。 风裳见前方女子看着她,也不发言,她只奇怪,难道今天众人都与她一样,失了神智? 正胡想之际,柔然只摇摇头:“今日将军有客接见,我也不知是何人,只听似是将军救命之人。面见将军想来机会甚,我倒是可以带大人远观将军一眼。” 风裳听此,心下不禁一凛,不是为应惊鸿不能见她,而是柔然话中之话。 一般人拜访,必是有事相商,谁会大老远来只远观那人一面便走? 柔然应是懂得这个道理,说完应惊鸿无法面见她之后,又何须多余地加一句可带她远观。 除非柔然知道,她今日来应府的目的实是为看应惊鸿的伤,而不是真的有事与应惊鸿相商。 但柔然怎能知道? 她忽然想到那日院落里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刺客,那个刺客身段苗条,是女子。 是柔然么? 但既面前人未点破,风裳也只能抱拳一拜,笑:“如此,便多谢夫人。” 曾经,她想过,长大后,再与柳镇邻里相遇,他们会笑着称呼她为应夫人。 后来,她称呼别人为应夫人。 只是,风裳没有想到,她今日要远观的那位应将军的救命恩人,会是应府之后真正的正室应夫人执壶姐。 倒也该称呼为常如月姐了。 应惊鸿的救命恩人么? 原来他们早有交际。 柔然负手而立一侧,她绑着的长发被风吹得微拂动,她看着远处几已掉光落叶的柳树下立着的一男一女,转头睨了风裳一眼。 “应大人要上前与将军说句话么?” 风裳坐到一侧摆着的太湖石上,伸展开两腿,又拍拍一边空着的位置,笑:“夫人不也不愿上前么?” 柔然回笑,之后一撩衣摆,坐到了风裳一侧。 风裳赞:“夫人果有巾帼之范,怪乎可伴将军之侧。” 柔然微笑回应,却再没说什么,只是从腰间掏出个荷包,荷包里装了些零嘴,递给了风裳。 风裳立即嘴角一弯,喜道:“夫人竟与我有同样喜好。” 话落,她亦从腰间掏出一荷包,荷包里同样装了零嘴。 柔然的眸子里忽而染了抹苦色,她怔怔盯着风裳拿出的荷包,失神良久。 最终,她捻起颗干果仁吃了,之后便淡淡凝向了前方男子。 其实,应尚不知道,这零嘴不是她常备着的,是将军常备在身边的。 她见的次数多了,便也养成了这习惯,想着他的零嘴何时吃完了,她便能给他些,怕他嘴馋。 可那荷包一直挂在他腰间,或藏在他怀中,零嘴一直换着,保持着新鲜,却从不曾见他吃过一颗。 柔然苦笑,又捻了颗甜甜的杏肉吃了,这才止了些心中苦涩。 她之前一直不懂,为何将军带了零嘴却一直不吃,今日看到应尚手中荷包,她忽而懂了些什么。 即使有些人不在自己身边,那习惯早已是多年相随,再戒不掉了。 柔然看到前方常如月伸出手臂,向应惊鸿怀里伸去,而他退了几步,转身就走。 常如月恨恨在原地踏了两步,跑着就去追。 而应惊鸿走得快,常如月就只能加快速度追上。 将军府里的各色风物皆染了秋色,府中青石铺就的路上冒着碧苔,红叶悠悠飘下,落在青石板上,沿路是金菊开着。 长安城外极远的山连成一片黛色,好像在远方只有盛夏翠绿,带了凉风的秋季从未光临。 常如月踩在红叶上,跑追着应惊鸿。 柔然忽然道了一句:“应大人,你瞧,那副景象颇像一幅动着的水墨画,改日该请太史令大人来将军府一坐才是。” 身边坐在太湖石上的女子许久未曾回话,柔然这才扭过头看去,却见风裳垂着眸,脸上尽是不快,根本就未去看前方一走一追的男女。 柔然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掠过一阵快意。 默了许久的风裳却忽而低声问她:“柔然姐姐,今日你全是故意的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3章 我不喜欢 柔然心中方升起的快意便如突然被浇了冷水,她置在膝盖上的手立刻攥紧衣服,没有说话。 风裳便低声笑起:“你早已知今日要客是常如月,是未来将军府里真正的正室夫人,可你还是带我来了。因为你一个人受着这百般折磨着实不快活,便想着也拉我来看看,有人分享悲忧,其实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因为,你发现,这世上,除了你,原来,其他人也一同不快乐着。 柔然心中渐渐颤抖起来,她将衣服捏得越紧,但依旧未回话。 风裳却忽然指指太湖石下忽然飞来的雀儿,它一蹦一蹦着,像笨拙追着应惊鸿的常如月。 “这才像一幅画,这才应该叫白逍把它画下来,你说的前面那幅实在是丑,我一点都不喜欢。” 说完,风裳就跳下了太湖石,径直朝前面一走一追的二人快速跑去。 柔然坐在太湖石上,怔怔望向风裳越来越远的背影,望着她就那样勇敢地走向她柔然永远都不敢亲近的人。 她看着风裳直接抄路拦住了应惊鸿,逼迫他停住了步子。 而前面着了女装的常如月也随之停了下来。 风裳双臂横着,原本想着的是像幼时一般不顾形象地冲他大吼一声,喂贞贞,你的伤口可还疼吗? 但她却想起那晚她抱了应惊鸿后凤承天的怒意,她张开了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调。 到最后,她苦笑一声,竟道:“应惊鸿,我来与你作别。” 她看他与常如月谈笑,行走与常人无异,面色健康,完全无碍。 想来他身心康健,根本不需她来关怀。 又或者,她忽然想明白了,她一直这般缠着贞贞,他其实是会感到烦罢? 她有时候不觉得面子是什么东西,她若极欢喜一人了,生死纠缠又何妨?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忽然就累了。 反是觉着去惹凤承天生气倒会更舒服肆意。 因为那个人只要她笑了,他即使不笑,那眼里也是有光的。 在贞贞身边,总是会担心她若做错些什么,又讨得他嫌。 他们好像,果真回不到幼年了。 风裳忽然有些想饮宫中酒窖中的青梅子酒。 跟在应惊鸿身后的常如月凑上前来,看清了风裳模样,惊喜大叫一声道:“原来是应大人!” 风裳礼貌作了个揖,看着一声粉裳笑容明媚的常如月,在秋阳中站于应惊鸿一旁,那才是最为般配的一对。 今日本是来探访,却忽而想永别。 风裳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一个锦囊,打开了,是块令牌。 她看了一眼,又将锦囊心拉上,继而把它交到了应惊鸿手里。 “好了,如此,我身边便再无任何与你有关事物。早便不该缠着你了,你总厌了我,只是因着昔日旧情不曾说而已。你不能奢求我说出望你夫妻恩爱不疑之语,你知道,我一直是个极气之人,就连隔壁阿花喜欢趴土墙上偷瞧你我都不允许的。那就这样罢。” 她没有胆量去瞧应惊鸿是怎样表情,她怕,那之中是轻松,是终于摆脱束缚之后的释然。 她迅速转过身,不由分说地便朝前跑去,像极了战场上的逃兵。 但如果,那个时候,她转回身,抬头看看,或许能从那个人的眼中捕捉到些什么。 譬如要刻入灵魂中的疼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但没有,她没有转身。 所以,当往后她站在城楼上候着他凯旋归来,又或者他守于锋塔旁,忧着她安危时,他们都再不能知晓彼此心意。 有的,或许便是那早已满是疮痍的令牌,被人掷在无人发觉的角落,生了霉,结了。 风裳好像听到身后常如月咦了一声,问:“应大人这是怎么了?将军不追上去问问么?” 他只是回了一声:“不追了。”声音有些落寞。 风裳觉得,定是她听错了,他怎么会落寞? 耳边风簌簌刮着,有叶子朝她飞来,几要飞到她脸上,她立即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脸,防着被叶子刮到。 这般一摸,才发现原是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可她亦是想清楚了,今日之事虽是冲动,但她早该这么做。 她和应惊鸿早没了可能,若这样缠着,于谁都累。 他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啊。 而凤承天,她尚理不清自己感情,只是他对她好,她便想着也对他好些。 他生了气,她也不开心。 她的心里乱极,似越长大,才越知人生艰难。 情感c仕途萦绕在心,她仰头望了眼,今日秋阳似乎有些烈,刺得她眼睛疼。 那不若去东市喝些酒吧,崇仁坊离东市极近。 这一喝,她便从晌午喝到了晚间。 直到瘫在桌上,酒肆二眼见着那位客官是不行了,这才上前来拍拍风裳,问:“客官?可要送您回去?” 风裳啪地一拍桌子,提起手边酒壶就飞了出去,一腿蹬到长条凳上,脸色绯红地怒喝:“谁?谁动我?” 结果二还没回答,一声哎哟传来,接着那酒壶便再次朝风裳飞了回来。 风裳手疾便拽过可怜的二当了肉垫。 便又闻怒斥:“谁敢砸本公主?简直是找死!” 风裳揉揉眼睛,仔细去看面前朝她呼喝的人,却只觉眼前朦胧,根本不知是谁在她面前。 只是听来人笑了几声:“原是你个混蛋应尚,十一哥哥,今日可算捉到他了,趁着九哥不在,快来快来!” 酒肆中听此处喧嚣,纷纷将视线投过来,既是长安城中最受宠的平乐公主,又有十一王爷光临酒肆,众人自是爱看热闹。 而风裳则比较惨了,她如今喝得神识不清,身边又无亲信,摇摇晃晃起身,凑上眼便去看前方何人。 这一看,腰上就挨了重重一踹,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 今日早朝被凤承易踹的伤还未好,如今再摔跌到地上,风裳立即痛呼一声,起身就要朝踢她的人去算账。 当她应风裳好欺负! 结果身子还未起来,脸上又一疼,是个皮鞭子甩了过来。 风裳的意识顿时因着疼痛清醒了些许,知道自己陷入了危险状况,但仍旧认不出面前人究竟是谁。 只觉自己四肢被人粗虐地拽着,不能反抗,鞭子便一下又一下落在了身上。 酒肆里越发热闹起来,有人叫好着,亦有人同情看着风裳,低声议论这位应大人究竟做了何事,得罪了这位刁蛮公主。 而人群中,一人转身默默出了酒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4章 何其好笑 门外候着一绢布甲兵士,眉眼清秀稚嫩,是个十七八岁少年。 少年一脸急色,在见到酒肆中那人后,他立即抱拳行礼:“将军。” 那出酒肆的人却正是应惊鸿。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冷声命令:“先命陈蛋将西内苑兵士调来,白虎你入宫找凤承天。” 虎爷立刻答了声是,转了身,拔腿便跑。 应惊鸿负手立着,手攥紧了锦囊。 这些年打仗,他佩戴于身的令牌丢了许多,他也不在意,只是命人再去做一块便是。 可他不知道,他所不在意的东西,她原来一直收着。 可是,如今,她是不愿再收着了。 他忽然感到好笑,他所做一切不过是日后能与她长久在一起,如今却一步步把她推到另一个人怀抱里。 而他却再无法回头,无能为力。 里间又传来几声痛呼,应惊鸿沉沉闭了眸,脚抬起似有千斤重,但他仍是离开了酒肆。 凤承易与凤蝶儿为难她已久,若不让凤承天亲自去解决这件事,她以后定还要在这二人手下受更多的苦。 再回酒肆内,风裳只觉自己似要被打得皮开肉绽,来到长安后,她便没能安生过过日子。 不是腿残便是溺水,今日又是挨了鞭子。 她每次想要挣扎,便被奴仆抓得更紧。 凤承易见风裳眸子半眯起来,呼吸加重,可凤蝶儿却仍抽得欢快,他心中升起不妙,立刻去阻。 凤蝶儿见此,鄙夷地瞅了眼凤承易,嘲笑道:“十一哥哥,你何时竟这般胆了?竟然怕个六品官!” 凤承易听此,面上立即升起红晕,他又朝四周扫了几扫,接着附到凤蝶儿耳边道:“今日你我未曾换平民装扮,若被人传到九哥耳中,你我就算是完了!今日朝堂之上我不过踹了应尚一脚,就被九哥关了禁闭!” 风裳依旧呼喝着要挣扎而出,而凤蝶儿听到凤承易的话,亦有了些担忧,便又问:“那十一哥哥,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十一正想说你傻啊这些年不都是在九哥眼皮子下偷跑出来的吗? 但还未说,身边凤蝶儿又抬起了鞭子。 只是那鞭子未落到风裳身上,而是落到了弯身去抱风裳的白衣男子身上。 一鞭子落下,丝质的衣袍便裂开了口子。 凤蝶儿见此,伸手就去拽那人衣衫:“白逍,怎哪里都有你,还不快给本公主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白逍弯腰去抱风裳,但凤承易与凤蝶儿带来的家仆死死抓着风裳的手与胳膊,并不放开。 白逍没有武功,无法从家仆手中夺回风裳。 他转了身,淡淡看向凤蝶儿。 凤蝶儿见此,仰起下巴,傲然哼了一声,只以为这个坏蛋又要怎么捉弄她。 反正今日她做好了准备,才不怕他! 可白逍只是将手伸进了怀里,良久,从中掏出了一支白玉簪子。 簪子首端雕琢成花蕾状,虽造型简单,但花蕾看去精美异常,如立春时节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儿,手艺可属上乘。 白逍将簪子捏在手中凝了片刻,这才将簪子朝凤蝶儿递去。 “这是白某从友人处求得,看去虽简,但却是友人花费数日雕刻而成。今日将簪子赠予公主,你便放过应尚可好?” 凤蝶儿看着簪子,瞬间有些失神,白逍从初入官开始便与她作对,经常让她出丑。 游船那日还在大雁塔边以诗辱她,让她连还嘴的余力都没有,今日竟然好心送她簪子? 不对,这是为了应尚,不然他才不会这么好心! 想到是因为这个她最讨厌的应尚,凤蝶儿心中又燃起怒意,她抬手便将白逍手里抓着的簪子打落,扫到了地面。 一声脆响,簪子断作两半。 她双臂抱胸,哼了一声:“切,本公主要什么没有?何故会稀罕你个簪子?况你那簪子如此素淡,根本就是给寡妇佩戴之物,本公主才不稀罕!” 白逍动了动手指,将手收回,没有说什么,只是弯腰将被凤蝶儿打落的簪子捡起,安静睨了半晌手中断簪,终将它又收回怀里。 凤蝶儿看着白逍动作,竟觉他似有些难过? 他这人往日里爱捉弄人,吊儿郎当,虽承着天下风流才子的名声,她却觉得他是个整日只会乐呵的臭流氓。 他这种人怎么会难过? 她心里顿生愧疚,想着兴许自己做的过分了些? 还在如此懊悔中,白逍再次走到风裳面前,呈保护他的姿态,他的神色亦漠下来,带着疏离:“既然如此,那公主便打罢。不是连我一起打么?请。” 凤蝶儿升起的少许愧疚立即烟消云散,撅起嘴,一跺脚,抬起鞭子又抽下去。 她故意往白逍肩上手上抽,让他抬不了笔,做不了诗! 但白逍所受,立刻引起了众人不满,他在长安颇有盛名,是一代文人才子的尊崇对象,他们自然见不得白逍受伤。 且打坏了手,以后怎可再作得好诗? 众人中立刻有人开始不满,起了抗议之声,但如此只会让凤蝶儿越发执拗。 她其实看着白逍身上伤痕,心中已生出莫大懊悔,却不知如何停手。 她自被母亲皇表兄宠着,怎能受得白逍的气? 况且她若真停了手,长安百姓一定以后都会取笑于她。 可是,白逍,一定很疼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肆忽而变得拥挤起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众人回头看去时,已有一众身着重甲的兵士朝酒肆涌了进来。 他们面色严肃,将挡在前方的人全部清除开,纷纷朝风裳而去。 之后赶来的兵士立刻挡在了白逍面前,而陈蛋则绕到白逍后方,将风裳从家仆手中抢了过来。 风裳已酒醉至不省人事,即使受了鞭伤,仍沉沉陷入了睡梦中。 凤蝶儿终于停下了鞭子,她心中下意识竟觉轻松数分,但嘴中依旧执拗地朝面前兵士大声道:“本公主数三下,你们若不滚开,当心今日连着你们一起打死!” 挡于白逍面前的兵士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有着犹豫,但忽而听到醉中风裳大吼一声:“不准退!” 他们便执了剑,挡在白逍面前,没有后退一步。 陈蛋看了眼依旧沉醉不复醒的风裳,略感无奈,他的大人是在说梦话吧? 凤蝶儿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凤承易,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十一哥哥,你看他们,都欺负蝶儿。” 凤承易却无法听进凤蝶儿所说,他正忧及今日西内苑士兵是如何能找到此处的? 东市酒肆众多,况这些禁军只负责守卫皇城,寻常日子根本不会来此处。 是有人通知了他们么? 那九哥 凤承易后脊顿时发凉,他来不及细想,拉起凤蝶儿的手,就道:“蝶儿快走!” 但是,他没能逃得走。 他才一转身,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5章 你打了她 “啪嗒”,凤蝶儿手里的鞭子落到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 来人缓慢踱步到她面前,弯腰从地上将她掉落的鞭子捡了起来。 凤蝶儿听到一旁的凤承易低声道:“蝶儿,你完了。” 凤蝶儿也觉着自己算是完了。 那个人拿起她随身携带的鞭子,先是在手里掂了掂,随即轻笑:“公主身边的玩意儿果是精致。” 酒肆里再响起闲议,议论这突然出现的素衣平民究竟是谁?怎么十一王爷与平乐公主似乎都很怕他? 之后,再听“啪!”地一声,与之连着的是凤蝶儿“啊”的惊声痛呼。 众人目瞪口呆看向执鞭抽打的素衣青年,揉揉眼睛,便又不可置信地看到了鞭子再次落下。 这次是抽了十一王爷凤承易。 又是一下,依旧是凤承易。 凤蝶儿垂着脑袋,听着一边落在凤承易身上的鞭子,心里慌得厉害。 她抬起袖子擦擦泪,继而去拽来人的袖子,低声嗫嚅:“九哥,是我带十一哥哥来的,你莫打他了。” 她说得低,其他人自是听不清她说的什么,是以并不知来人正是当朝天子凤承天! 凤承天将袖子从凤蝶儿手中扯回,之后把鞭子掷落,鞭子在地面滚了几下,便滚到了她的脚下。 “你十岁那年,于国子监念学,诸皇子笑你为女郎,嘲你无生父,你来找我哭诉,我才为你配了这流云鞭。是为你护己安危,安稳读书。不是要你嚣张跋扈,欺凌妄为,凤蝶儿,你可知?” 凤蝶儿眼泪掉得更凶,抽噎着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凤承天收回视线,迈步向前,没再看她,只是冷声留了句:“你用这鞭子打了她三次。如今,这鞭子,我收回。” 凤蝶儿猛地抬头要去追凤承天,却见他从陈蛋怀里接过应尚,打横抱起,直接朝酒肆门外而去。 众人立刻自发让出了一条路,脸上仍是呆愣着。 只有反应过来的二哎哟一声,拔腿就追,一面追一面喊:“客官酒钱酒钱,酒钱还没付呢!” 出了酒肆,星子横空,可哪还有那二人身影? 唯有长安灯火阑珊,总让人想起方才出现的素衣男子,眼中微动的光,让人一眼莫忘。 “啦啦啦,归,你说本姐是不是很聪明?” 长安城里已是一片万籁俱寂,东市街上却蹦着一粉衣女子,身后跟了一奋力追逐自己脚步的绿衫丫鬟。 丫鬟一边擦汗,一边急道:“姐,你别跑那么快,你这般不知收敛,将军怎么会喜欢呢!” 前方跑着的粉衣女子立即停了下来,蹙眉思考起来。 但良久,她却摇摇头:“不对,归,你看将军府中,他的侍妾可都是些会武女子,他想来是不喜欢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的。” 丫鬟仰头看看天边月亮,立刻转移话题:“姐,你看,月亮已经朝西移了,再不归家,老爷该急了。” 粉衣女子仰头看看头顶月亮,得意道:“真是漂亮,就和本姐一样。如月如月,常如月。” 在长安东市夜中游玩的却正是常娄之女常如月。 归趁着自家姐望月的时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一面擦汗一面问:“姐,你今日为何不告诉将军,那日游船落水,其实应尚大人也为他挡了刺客数剑?” 常如月依旧望着月亮,伸出手敲了归脑袋一下,语气带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傻呀,若告诉他了,他还能那般感谢我,甚至请我去应府做客么?” 归揉揉脑袋,如是一想,立刻拍手笑:“倒真是如此,还是姐聪慧!那日游船后便要我去求老爷将你画像送至将军府,表面说法为先以画像见一面未来正妻,其实是送画要将军认出那日游船上救他的少年就是你!” 常如月得意地哼了一声,收回看月亮的视线,又蹦着朝前走:“那是如此,听闻应惊鸿向来重义气,不然为何有那么多应家军甘愿跟着他?他若知道那日是我拼死相救,自然会对我心存感激。至于应尚嘛,他又不喜欢将军,这份功劳有没有,应尚自然也不会在乎。若告诉将军应尚的功劳了,我在将军心里的地位不就大打折扣了!再者” 常如月蹦跳着的步伐忽而慢下来,略勾着的唇角也渐沉,她蹙眉陷入了沉思。 归不禁问:“再者如何?” “再者,为何今日我观将军看应尚的表情怎有些不对?二人不似同僚,倒似闹别扭的夫妻。奇怪奇怪” 归噗嗤一笑:“姐,你是想太多啦!” 常如月扭头又想去打归,一块砖头却迎面呼来,归惊呼一声,拉着常如月险险躲开了。 万家灯火已寂灭,即使东市各家店面比西市富有,但夜深客少,燃着灯火亦是浪费,故如今,除了少有的灯光,便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辨物。 常如月拉着归躲到一边,便看到远处一八尺壮硕大汉拽着老汉在打。 老汉被其摔跌在地,抖作一团,也不敢动。 可看得出,那老汉身上锦衣玉石,也不是何穷人,为何会被人殴打? 那大汉又踹了老汉一脚,怒道:“再限你三日搬离这座茶坊,伍大人早派人将施工草图拟好,你若不搬,当心你家数十口人直接丧命当场!” 老汉从地上起身,拼命磕头,一边哭诉:“可这茶坊是我一家老维持生计之地啊,伍大人说收便收了,给的银两又少,这与强抢何异?” 大汉冷笑:“你与我说这有何用?我不过是收钱办事,伍余元有大长公主撑腰,这长安城中谁人不知?皇帝老子都要让大长公主三分,你敢作对?” 老汉无奈哭泣出声,在幽静街道中分外惹人怜。 躲在暗处的归擦擦眼睛,道:“姐,我们要上去帮帮那位老人家吗?” 常如月回身白她一眼:“你当心那汉子把你给踹翻了,管那么多干嘛?伍余元是你对付得起的?回府!” 归看着又蹦跳着离去的常如月,回身看了眼依旧跪在地上被大汉踢打的老人,最终还是跑着跟上了常如月的脚步。 凤承天将风裳直接带回了飞霜殿。 他看着在龙榻之上耍酒疯的女人,捏了捏眉心。 第三次,应风裳,第三次! 第一次,游船上,他不曾动她。 第二次,她伍府饮下药酒,他依旧不曾动她。 这次,她醉酒于他卧榻,将自己衣服撕个乱,她究竟想怎样? 殿门外,唐康轻敲敲门,禀道:“陛下,醒酒汤已端来了,可要端进去么?” 凤承天还未回答,风裳却一下子自床上蹦起,抱住他脖颈,就放心朝身后龙榻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6章 凤承天啊 虽知床榻柔软,但他仍怕她摔着了,立即用手护住她。 她摔倒在宽阔龙床上,抱着他在床上滚了几圈,之后趴在他身上,双手抵在他胸口,醉眼朦胧地打量起他。 她明明已醉得不省人事,他却觉她看着他时,分外认真。 她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唇,随即,眼中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滴滴答答掉到了他的唇上,顺着他的唇,入了他的口。 她越哭越多,之后深呼吸一口气,便吻上了他。 凤承天不懂风裳这突如其来的举止究竟意何为,她双手绕到他的脖子后,边哭边吻他,本是半趴在他身上,如今吻着他时,便将整个身体都移到了他身上。 唐康偏生在殿门口又问了声:“陛下?” 凤承天大手一挥,便将榻旁仅燃着的烛火熄了,大殿暗下,唐康终于静了声息。 风裳直到把自己吻到有些窒息,才放开了身下男子。 之后哭着哼了一声,满脸泪水便埋到了凤承天脖颈里。 他还没好好教训她这几日之错,她倒是先抽噎了一声,哽咽着道:“凤承天啊,我受了委屈。” 凤承天的满腔怒火便哽在了胸腔,半天发作不得。 他双手将她腰抱住,无奈问:“说说?什么委屈?” 风裳把自己鼻涕泪水又在男人脖颈里蹭了蹭,觉着干净了,便离开了脖颈,埋到了他怀里。 “我想回扬州,我与贞贞彻底作别了,他以后便要娶别人了。” “应风裳,这是你第几次说回扬州?” 风裳听此竟拿出手指开始数了起来:“一c二c三一c二,三” 但数着数着,她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糊涂,竟又绕了回去。 她又抽泣了一下,再次欲哭。 凤承天却将她抱起,同靠在了龙榻一侧。 他用他的袖子为她拭了拭泪,声音中带着与她全然不同的欢快:“朕觉你此事做得甚好,明日起便允你吃修德坊蒸饼。” 风裳的抽噎一下子哽住了。 她感觉脑袋越来越重,不愿与这男人再对话,他只会嘲讽她。 起了想要睡觉的心思,风裳脑袋一耷拉,因着酒意迅速就睡了过去。 凤承天自是听到了一旁女子渐沉重的呼吸,他将她放下,为她脱了衣裳,好叫她睡得舒服些,却趁着月光望到了她衣裳里被凤蝶儿鞭子留下的鞭痕。 还有白日里,他朝她丢茶水留下的烫伤。 睡着的她忽而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抽泣起来,嗫嚅:“爹爹。” 她在梦中都想着回扬州么? 扬州 那是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之地;是二十四桥明月夜,十年梦醒乃扬州。 应风裳,扬州梦已醒,朕又怎可能放你回扬州? 他弯下身子将她抱入怀里。 她却忽而喊了一声脚痛。 他去看,脚上起了水泡。 他想起,今日他罚她在尚书房站着,丢她一人在那里待了许久。 在西内苑训练那么久,却仍娇气,需他护着。 她这性子,入朝已有几月,怎还不知改改? 他虽望她永保纯粹,可这世间,有多少人能保纯粹? 他不可能总护着她的。 今日大长公主对她其实已起杀意,晚春时节,苏荷那次,凤心云其实对她就已有了不满之心。 只是那时,凤心云不清楚应尚对他有何用,便一直留了怀里这人性命,以作观察。 如今,她渐入朝政,官途一路顺遂,自然已经引起他人忌惮,今日又是直面朝中一大政派的头目,却仍不懂变通,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她还是过于稚嫩。 若不给她些惩罚,她永远都不知收敛。 而即使这样细心筹谋,她还是要回扬州,次次都因那个男人。 唐康第三次在殿外开了口:“陛下,时辰到了。” 凤承天望了望窗外月光,已向南移,严华等人已入了宫。 国祭在即,此是一次扭转政局的极好时机。 他放下怀里人,唤人来为她清理伤口。 她常来宫中,他便为她特意找了几个聪明伶俐的侍女,以后也方便些。 唐康候在一侧,看着明黄帐幔中隐着的女子,心内微叹,但没敢说些什么。 一旁帝王忽命道:“她处理完伤口,你便候着她醒来,将前些日子进贡的夜引弓赠予她,要她去十一府邸,将此弓送给十一;另外,将今日朕命人从蝶儿那里取回的流云鞭也交给她,要她去还给蝶儿。” 唐康想说那夜引弓虽国进贡,但堪比十大名弓,陛下不也喜欢着紧吗? 可他想起游船上的事,最终还是没问出。 倒是凤承天再发话:“她去送十一时,要她告诉十一,是朕先赏的她夜引弓,她不愿独玩,才将此弓赠给十一。另外,你再去宫中酒窖为她选些酒置在西内苑,防她性子贪玩,又独自去两市偷饮劣酒。” 唐康道了是。 帝王没再说话,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又顿了步子,再转了身叮嘱。 “最后,要她莫再找朕,朕烦了,还朕些清净。” 说完,凤承天才真正离开了飞霜殿。 唐康望着离开的帝王身影,孤冷决然,完全与方才喋然不休的男子不相似。 唐康忽而觉得忧伤,人生有了羁绊时,那不是归属,而是再也无法挣脱的苦楚。 且若真烦厌了,何必为她布署筹谋这般多? 风裳醒来时,唐康便按着凤承天交代的全与她说了,她看着手中夜引弓与流云鞭,心里泛着酸楚。 凤承易与凤蝶儿欺她已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凤承天以往若见着了,也会训斥几句,但从没真正做过什么。 她听唐康说,他派人去过十一王爷府,家仆说十一王爷被陛下抽得不轻。 而凤蝶儿更是深夜跑至皇宫要见凤承天一面,被拒,只能哭着暂居大明宫。 这次凤承天这般动怒,甚而以夜引弓来为礼让她去与凤承易和解,还有流云鞭。 他做了坏人,将好人让给她。 却又要唐康告诉她,再别去找他。 风裳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可她也只能暂收好情绪,穿了唐康为她取来的干净官服,跑去含元殿上早朝。 她依旧是被挤在角落,看不清最前方帝王模样。 他总说要她强些,可她不争气,也没有去多思谋过什么,只是他逼着她时,她就努努力。 又或者,这阵子总惹他生气,她便在校练场勤加锻炼,希望有一日他看到她勤快些了,便不会再与她闹别扭。 可面前熙熙攘攘,前方尽是比她官职高之人,那些人挡在她面前,让她不能与他并肩而站,就连看清他,都何其难。 她心中忽而升起丝要把所有挡着的人推开,奔向至尊之座男人的意念。 大殿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噼里啪啦的掷落声,继而凤承天怒意勃然的声音自龙座之上传来:“西北旱灾,朕下令自国库拨百万余银两,门下省竟驳回政令,只下发五十万!门下侍中大人,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7章 他们他们 门下侍中颤微的声音便在大殿里幽幽响起:“陛c陛下,国祭在即,所需物力财力已大肆消耗国库贮存,若再拨百万银两支援西北,国库将空虚啊陛下!若国库不能及时补上,朝廷一应支出必将出现问题,甚而可能造成官僚系统停滞!” 凤承天冷笑:“国祭确然重要,但朕倒不知一次国祭竟能将北凉国库耗虚!伍大人,你又是否应给朕一个解释?” 风裳听着,一惊,才知原来此次国祭竟是伍余元在负责! 伍余元此时手执白玉笏板而出,慢悠悠行了个礼,面色丝毫未有因龙颜震怒而带来的颤栗惧怕。 “禀陛下,国祭乃北凉三年一度的大祭,祀天神c祭地祗c享人鬼,各个流程都需耗费巨大银两。丘坛需重建,神像需重塑金身,更要耗费诸多人力,此乃一项大工程,陛下,微臣已着实在精打细算了。” “呵,精打细算?伍大人倒好生谦虚,常某听闻伍大人在东市又盖起了乐坊,所耗资费也需不少罢?怎不拿出来为国祭贡献些?” 常娄之言立即使朝堂上兴起议论声,伍余元哼了一声,倒是一句也没答。 反是龙座之上帝王忽地传来猛烈咳嗽声,半天不止。 风裳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要朝前方冲出去。 唐康却忽然宣告陛下龙体不适,退朝。 就这样,风裳脚步都还没迈出去,一大群人已朝她涌过来,再涌出含元殿去。 待人将将都散了,上方宝座上哪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她落寞地转了身,脑海中想起门下侍中与伍余元同凤承天对话的情景,她虽看不到前方,可听语气,也能听出那二人语含傲慢,明显的看不起他。 偏生此时有一两官员在她面前走过,低声议论着新帝势弱,如今门下省都敢轻易驳回其政令了,甚至被伍余元当场气成那样,都不敢回应一声。 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比方才朝堂上更要看数分。 风裳在原地握紧拳,猛地就朝二人冲了过去。 此二官乃文官,怎比得整日里在校练场训练的风裳? 风裳两拳便把二人挨个揍趴下,接着她骑到两人身上,伸出拳头便是一阵猛揍。 二人杀猪般的惊叫声立即传来,风裳揪起其中一人的衣领便问:“以后可还敢再轻易议论陛下的不是?” 那人连连讨饶说不敢不敢了,可风裳还是不解气,又伸出拳头揍起来。 不大不的动静吸引了未走完的官员上前来观看,风裳也不顾,心里一腔怨气都撒到了面前倒霉蛋身上。 揍着揍着,身边低低的议论声渐没了,风裳眼里出现了被风轻扬起的明黄衣摆,其上金绣龙纹映入她的眸子里,她的拳头便缓缓停了下来。 抬头,撞进了那双眼睛里,如初遇时,漠然如孤星,却又好看得将她整个人吸引。 她没有待他斥责,就立即从二人身上起来,指指两个被她揍得趴不起来的官员,低低解释:“他们,他们” “他们怎般,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二人乃属朕的官员,你何时有资格教训了!” 风裳顿时愣住,手指紧捏着两侧官服,低了头,再不敢去看他。 只听到那个人冷声下了旨,将背后私议帝王之人流放边疆千里,家中男丁充奴,女丁充妓。 而应尚罚三月俸银,一年不许食蒸饼。 之后,那双亦绣着云龙纹的明黄靴子渐渐转了方向,越走越远。 风裳再想追时,已经找不到他了。 他从来没有那么狠地罚过官员,甚至,他以前和她提过,他是极不喜女子入青楼为妓的。 那今日,他又为何 “应大人怎么就不长些教训呢?入朝几月,竟还不知收敛些,你可知你方才揍的官员品级为多少?” 一声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风裳看去,是那位新得高官的三王爷凤承明。 她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凤承明大步微迈,便跟上了她快速迈离的脚步,他悠闲地走着,她则快速地逃离着。 他忽然一把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扣在了原地。 “本王问你话,你可知这是对上级不敬?” 她用力甩着脑袋要挣开,凤承明却握得越紧,语气也更带了调笑:“方才那两位乃朝中五品官员,虽品级不高,但好歹是你上司,你却越级欺辱高位官员!我看陛下罚的还是过轻,应大人想来是长不了记性。如今竟都敢对陛下兄长c北凉延平王有所不敬?” 风裳伸手一把拽开凤承明按在她脑袋上的手,仰头瞪向他。 觉着自己还是过矮,于是踮起脚,质问:“明人不做暗事,好汉不说暗话,我看那位门下侍中敢驳凤承天的政令,是你搞的鬼吧?” 凤承明立即装出一副惶恐模样,深蹙眉:“应大人怎能这般说?本王何故要驳回陛下政令?于我有何好处?” 风裳心翼翼地朝后一退,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朝身后人怒喊:“丫的混蛋,有什么好处你自己心里清楚,爷才不陪你玩!” 凤承明看着穿着宽大官服,跑着有些微晃的女子身影,唇边渐露出一抹邪邪笑意。 果然在军营训练久了,好好的女儿身都能训出些粗野范儿来。 风裳本是欲回西内苑的,但不知为何,不知不觉走着走着竟又绕回了飞霜殿。 飞霜殿外多了些值班的禁军,风裳要进去时,那些禁军拦住了她。 “应大人,陛下交代了,飞霜殿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入,尤其是大人您这种人。” 风裳郁闷,什么叫她这种人? “大人,大人,你果然在这里。” 郁闷中,少年略带欢喜的呼喊传来,风裳一看,是陈蛋。 风裳欲问陈蛋怎知她在这里,陈蛋却抢先答了:“我问了唐公公,唐公公猜大人你可能会在这里,我便匆匆跑来看,你果然在这里!” 风裳更加郁闷了,怎么她总觉这话里有些不对? 但陈蛋倒不知她心中所想,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张写满字的宣纸。 风裳拿来看,发现竟是一张陈述案情的状纸! 陈蛋挠挠头,解释:“本来,北衙禁军就只负责守皇城,可自从大人上次断了一次案以后,西内苑就经常会收到百姓递来的状纸。之前的我都递送给京畿衙门或者大理寺处理了,但今日这位老伯一定要我将状纸交给大人。” 风裳再次去细看状纸内容,看清内容后,心下立即一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8章 此乃吾酒窖 状纸里面写的尽是控诉伍余元强占地皮的控诉。 最后几行,是告状人对她的几言陈诉:“敬以大人,伍余元强占百姓地皮已多达数年,无数和乐之家由此而散。当日西内苑一案,大人不惧强威,披露其罪恶,虽未曾将其彻底除去,但草民心中实钦佩至极。故呈此冤情,望大人相助,保吾及日后数家儿女平安。” 陈蛋凑上头来问:“大人,其上写了些什么?” 风裳心翼翼将状纸折好,放到怀里,之后看向陈蛋。 她面上是未所见过的严肃c坚定,又隐有怒意。 陈蛋看着有些慌,不知那纸上有些什么,正要再问,她一拍他肩膀,眸中露出决然与十分熟悉的狠辣:“这次,我必除他!” 伍余元欺辱百姓,甚至数次对凤承天不敬! 风裳握紧拳,眸子里冷意越来越浓。 陈蛋看着面前之人,忽然想起来了,那股狠辣他在哪里看过。 在陛下带着他去伍府找应大人时,在那日酒肆陛下抽打十一王爷与平乐公主时,他都从那个男人眼里看到了狠辣。 但眼前大人又有些不同,她不同于陛下的孤傲冷绝,在她眼里,总还有些什么情。 类似些女儿特有的柔,柔情。 陈蛋一惊,立刻将自己跑远的神思拽了回来,那日伍府,他已知晓了大人身份,但陛下嘱过,他一切只能当不知。 大人于他有恩,他自然不能背叛大人。 风裳又一拍陈蛋肩膀:“走,随我去宫中酒窖取些酒,我们便回西内苑。” 去了酒窖,守酒窖的宫人都认得风裳,故也未加阻拦。 陈蛋在外候着,风裳便自个儿入了酒窖,去随意挑选。 她其实还是爱喝梨花春,但近日来,尝着西凤酒也着实美味,配得上国酒之称。 只是西凤酒较为珍贵,她一直舍不得喝,今日心情实在不好,那便赏自己喝一坛罢。 她挑选了一坛置在角落的西凤酒,刚抱起,就听到自酒窖口传来问话声。 “宫中何时新建了一酒窖?” “禀娘娘,是夏日里方建的,并不大,藏酒量并不似大明宫的国窖多。” “嗯,虽不多,倒是别致精巧,本宫且进去看看。” 太监为难的声音传来:“可是,唐公公说” 可那太监似乎没能阻得了那位发声的宫中娘娘,风裳已经听到有脚步声朝她这边而来。 她抱着坛子一转身,便看到了那位娘娘伍妃。 伍妃看到她也是一惊,之后立即笑起:“原来是应大人,你也是新发现的这酒窖么?” 伍诗灵方问完,忽然意识到什么。 方才那太监的犹疑,以及这酒窖建于夏日,还有在这里随意挑选酒品的应尚 她忽然猜想,这酒窖是他特为面前女子建的么? 风裳抱着酒坛子也是微回了个笑:“正是。” 说完,她便想告辞离开。 因为伍妃知道了她的女儿身,在她面前,风裳总觉有些不自在。 又或许,她觉得不自在是因为伍妃是凤承天的妃子。 她的告字才到嘴边,伍诗灵抱起一个酒坛便问道:“应大人,这坛酒我能抱回去么?” 风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她抱的西凤酒的旁边的另一坛,酒窖里只剩了这两坛,凤承天近来还没有给她挑选新酒。 风裳心中很想拒绝,若是外面她自己花钱买的,定是大方送了。 可这是凤承天特意为她准备的,她就是自私的不愿分享给别人。 即使面前的“别人”曾在游船上救过她。 伍诗灵见她失神,便又唤了声她:“应大人?” 风裳立即应了一声,想着狠狠心,不若送了罢,她怎能变成那样一个自私的人? “你为朕妃,索一坛酒何须问一届六品官?” 风裳尚自犹豫间,凤承天已走了进来,他上前将伍诗灵拥入怀里,命身后宫人为伍诗灵拿了酒,看也不曾看风裳一眼,抱着伍妃便要离开。 风裳猛地一跺脚,直接大声道:“不准!” 酒窖中众人听着她此声不准,顿时愣住了。 她在和谁说不准? 之后,风裳彻底践行了她究竟在和谁说不准。 她放下怀里酒坛,跑到抱着另一酒坛的宫人面前,从宫人手里硬抢过坛子抱到怀里,就朝后退去。 “这是你给我的酒,我不要别人喝。” 风裳退得急了,忘了身后不远还有她方才放下的酒坛,脚下不心一绊,酒坛子被猛地踢开,她身子也一趔趄,就朝后栽去。 昨天才栽过两次的屁股,如今再遭殃,她手中抱着的酒坛连着身后的酒坛子嘭地一声,皆摔成了碎片。 两坛仅剩的西凤酒就这样毁在了她自己的手上。 她立即听到了伍诗灵身后宫女极低的取笑声。 风裳下意识便抬头看向了凤承天,只见他眼里也挂起了嘲讽之意。 “应尚,你知你这叫什么吗?” 风裳脑海里就此想到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可他送给她的只有两个字:“活该。” 看看,现在连多出四个字都不愿与她说。 之后,他抱着伍诗灵,伸手指了指另外稍大的几个酒坛,命道:“将这几坛昆仑觞为伍妃抱出去,应大人既爱饮西凤酒,那便全让给他喝。” 之后凤承天拥着伍诗灵出了酒窖,一众宫人也跟了出去,少数宫女回头窃笑着望了她几眼,也纷纷离开了。 风裳坐在地上,眼中泪水已忍不住,但她仰起头,努力把泪憋了回去。 她起身,身上已被酒液弄湿,粘在身上很不舒适。 昨日是茶,今日是酒,大概这几日她和凤承天相触,还是莫要再见面了。 神识恍惚地出了酒窖,陈蛋依旧在外面等她。 看到她这副狼狈样,明显一愣。 风裳却并未看他,视线望向酒窖远处些的凉亭,亭子里凤承天与伍诗灵坐着,面前站了几名身着青衫的青年男子,当首的却是一身绯色官服的崔扬。 崔扬与凤承天不知交代着什么,之后青年男子将手中数张写满字的纸张呈上,放在凤承天面前的玉石桌上。 伍诗灵低低一笑,附在凤承天耳边说了声什么,凤承天的眼睛笑得微弯了弯,转过头和伍诗灵也说了句什么,伍诗灵更开心地笑起,头一歪,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凤承天则顺势把伍诗灵往怀里拥了拥。 陈蛋看了看凉亭,又看了看此刻显些孤凉的风裳,他看她那么想过去,想着要不问一声大人我们不若过去? 结果,风裳一拍他的肩膀,似是在借他来给她勇气:“阿蛋,我们过去!不就是写诗吗?谁不会!” 陈蛋一边被风裳拽着,一边疑惑问:“大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作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099章 他之所赠 “猜的,管他们在做什么,上去看看再说。” 陈蛋:“” 风裳才迈步上了凉亭的青石台阶,崔扬拜了一揖,似是有事,先离开了,只留了几个青年。 风裳踩在青石台阶上,脚步突然有些迈不出去。 陈蛋朝后一推她:“大人,别怂,上!” 风裳就这样被推到了凉亭中。 听到脚步声,凤承天先是抬眸看了看,在看到她后,既未赶她走,也没有同她多说话。 风裳只能站在一边,听他同青衫士子说话。 这几名青衫原是今年科举一甲:状元c榜眼与探花,还有二甲中的几名。 他们几人皆未被配官,只是由掌教化的崔扬带着。 如今国祭将到,每届国祭时,都会有各地才子来帝都,献上赞美国祭或神祗先人的赋颂。 若赋颂惊艳者,即使科举落榜,亦可当场封官。 如今这些科举中了榜的人,若在国祭中展露头角,那以后的官运就别说多亨通了。 但今日带他们来此的是崔扬,风裳想,看来今年科举一甲都被收归到了凤心云麾下。 这国祭还未开始,已经逼着凤承天来接见他们了。 她听着凤承天与伍诗灵探讨诗文,而自己一句话插不进去,心里有些挫败感。 其实柳镇时,她在夫子手下学过诗文,来到长安后,白逍亦教了她不少。 她对于这些士子们呈上的诗文不是不懂,只是凤承天根本不屑得与她说话,她这就显得多余。 她脚步朝后退了一退,退到了凉亭一边。 她如今是不敢轻易离开,只怕又似昨日一般,凤承天来一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又罚她在这里站半日。 之后,她听到伍诗灵一笑,提到了白逍:“太史令大人作诗便爱以酒配诗,手下才书写出了锦绣万里c人生美事。葡萄美酒夜光杯,今日陛下既赏了臣妾昆仑觞,不若臣妾借花献佛,将酒赠予各位士子可好?” 风裳一听,无意识间便朝放着昆仑觞的地方看去。 她才不愿凤承天给她的酒赏给别人喝呢,若是她,定是要攒着的。 她从来都是个很气的人。 眼看着那些酒一个又一个都要赏到士子手里,风裳觉着自己看不下去,管他三七二十一,眼不见为净。 她迈步,就准备出凉亭。 走得急了,也没注意脚下忽然多出了一只脚,她一迈,结果就又是一摔。 这是她这几日第几次摔地上了? 摔着便摔着,可她朝前摔的方向正是那些士子们的方向,酒才被端过一坛,就被她噼里啪啦一顿,碰到地面,再次摔到了地上,成了碎片。 而她,狼狈地扑倒在地。 终于,这次凤承天真动了怒,她的后衣领被他拽起,他一用力,她便狠狠地被他摔出了亭子外。 他站在凉亭上,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声音里是她不曾听过的疏离厌恶:“应尚,朕要唐康告诉过你,莫再找朕。是不是朕的话在你听来都是废话?” 不论是叫她莫再烦他,还是要她忘了应惊鸿,她基本次次忤逆! 伍诗灵见情况不妙,立刻起身去扯男人袖子,他却狠狠一拂,再未有任何一句,直接决然离开凉亭。 伍诗灵看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向被甩落在凉亭外的应尚,忽而笑起来,那笑意竟有些灿然。 “应大人,诗灵从不曾为难于你,你又何故不喜我?” 之后,她招手唤来侍女:“那剩下的酒便都赐予今日几位士子,叫他们回去逐个分了。” 宫女听命,立刻去按着伍诗灵的吩咐做了。 伍诗灵则迈步下了青石台阶,来至风裳面前。 风裳此时已起了身,一步步看着伍诗灵走近。 伍诗灵在她面前站定,眼里是淡淡的,不见怒意,也不见欢喜。 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 “应尚,他赏的酒,我应是很珍惜的,可你知为何我要全部赏给那些士人么?” 风裳未回答,伍诗灵则又自己接道:“因为酒窖时,我要一坛酒,你都显得那么气。方才我说要赏酒,你眼中的妒意我亦看得清楚。来宫中几年,我向来不爱争,可这一次,我想争。我不喜欢,不喜欢你有他送的东西,可以如玉如宝地守着。而我,就连去那样守着的东西都没有。这些年,他从不曾花心思送过我什么。既然你舍不得,那我就是要送出去。抱歉,我在这宫里着实过得不开心。” 风裳站在那里,相比一身华艳宫服的伍诗灵,她则是官服被酒浸湿大半,隐在长袖中的手还在滴答落着血,被碎片割伤的地方隐隐作着痛。 但,她也知,今日之事多是她任性骄纵了。 她似乎有些恃宠而骄 风裳垂下眸,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真是抱歉。” 伍诗灵一愣,根本未想过应尚竟然会对她道歉? 犹自微讶中,便又听风裳道:“抱歉今日那般气,应尚从来就不是何大方之人。我虽愧疚于你,可若重来一次,我想我仍是如此选择。他送我的东西,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愿赠予他人了。伍妃娘娘你说我心眼也好,说我善妒也罢。应尚就是这样一人,也不愿因谁而去改。” 说完,风裳转了身,便离开。 身后陈蛋立刻跟上,那些士子们领了酒也匆匆离开。 风裳走得慢,甚而还听到士子中有人欢声议论:“娘娘赏的酒啊,我是一定要留到国祭那日喝,这方能如诗圣白逍一般以酒纵才华!” 又是一阵嬉闹声,之后慢慢淡去,陈蛋上前来递了一块干净手帕给她:“大人,先将你手包一下吧。” 风裳恍若未闻,只问:“北凉律法于何处可看?” 陈蛋想了想,回:“好像是在吏部。” 风裳嗯了一声,拖着依旧流血的手向前走了,她似乎已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忘记了手上还有着伤。 陈蛋捏了捏手中帕子,追着赶上了。 后风裳派人去吏部取了律法卷宗,找到了有关祭祀方面,查阅在祭祀时怎样的行为会构成犯法。 她想清楚了,既然明着搞不掉伍余元,那她便来阴的。 陈蛋和虎爷在一旁嗑着瓜子,问她这般阴暗想法从哪儿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0章 唐公公说 她淡定回答,当今陛下。 虎爷刚刚喝下的茶猛地便喷了出来。 风裳则依旧淡然翻着卷宗,再不参与二人议论。 本来就是,凤承天那人看着正派,心思不知多阴呢。 单论夏季时的西内苑之案,想想他即使不出面,都算计了多少人? 伍余元是绝不能再留着了,她不知凤承天为何还要一直留着伍余元到此。 但她看着伍余元在朝堂上一直为难凤承天,她心里就极不舒服。 她又将手中书页翻了一页,看到其上条例,眼神一亮,挑了挑灯芯,使其燃得更亮,之后趴到书页上便去细看。 “毁祭祀场所,谋毁宗庙山陵宫阙,对祖宗的大不敬,归入刑法十恶。” “延烧林木,流两千里。” “” 之后是一系列言明在大型祭祀中所犯罪行相应的惩罚。 风裳嘴角勾了勾,将书合上,一把抢过陈蛋虎爷手中瓜子,便道:“咱们入宫!” 虎爷看了眼外面高悬的月亮,白了风裳一眼:“大人,陛下早歇着了,你现在入宫不是找揍呢吗?” 风裳狠狠拍了虎爷脑袋一下,怒道:“谁丫的找他?我们去礼部!” 陈蛋虎爷一愣,异口同声问:“你又有何阴谋?” 当陈蛋虎爷跟着风裳从礼部出来,偷偷摸摸要溜出宫时,发现前面那丫带着他们两人好像和来时的路有些不一样? 虎爷立即拍拍脚不停歇的风裳,问:“大人,我们偷完关于国祭的名单之后不是该出宫吗?你所行方向似乎有些偏颇。” 好像越往皇宫深处走了,再往前些,都要到后宫了。 风裳假咳了一声,装作不知:“哦?是吗?想来我是迷路了。” 陈蛋拍拍虎爷的肩膀,下巴朝一个方向努了努,示意他去看。 虎爷顺着去看了,发现前方是灯火通明的飞霜殿。 二人立刻会意地对视一眼,一人架起风裳的一只胳膊,直接就朝前走:“大人想看为何不直说,我们带你去不更快些?” 话落,二人抱着风裳直接就朝飞霜殿跑去 风裳默 因为飞霜殿安排了值班禁军,二人带风裳来了一处较隐秘的地方,既离所居宫殿较近,能看清里间人影,也不易被发现。 风裳以前还没有仔细观察过飞霜殿附近地形,倒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发现的。 她攀着围栏,踮起脚,想要将里面人影看清。 灯光一晃,果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渐渐走近。 虎爷忍住笑,低声对陈蛋说:“你看大人的脸。” 此刻即使只有殿中纱窗透出的少许灯光,风裳脸上渐起的红晕仍能看得清楚。 她才不管二人打趣,拼命回想着这里似乎是飞霜殿中凤承天阅书的地方。 他喜爱批完奏折由唐康点上些烛火,深夜读些古籍再睡。 想及此,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对他的习惯已是如指诸掌。 耳边二人嘻嘻哈哈商量着要不要把风裳直接给陛下送进去,他们这别扭也该闹够了。 风裳脸上红晕越深,正想教训二人别打岔,那烛火中却又添了一人影。 她一愣,仔细去看,那人影身段窈窕,较凤承天矮半头,手里端着什么,袅袅婷婷朝凤承天走来。 虎爷与陈蛋的打趣也渐渐低了下来,二人相视一眼,也去看纱窗中忽现的女子身影。 女子似端了茶给凤承天,将茶置到桌上后,便听话地坐到一侧,候着凤承天。 影子忽地在纱窗上猛烈一摇,是烛火被灌进屋中的风吹得摆了摆。 屋中女子立刻起身,上前去关窗。 陈蛋虎爷立即警觉,看着风裳还在发呆,他们二人按住她的脑袋就往围栏下钻,顺便留出些余光去看那关窗的女子究竟是谁。 这一看,陈蛋便看清了,是白日里的伍妃。 陈蛋下意识就去看风裳表情,却见她依旧一副呆滞模样盯着那早已关上的窗子,似乎中了梦魇,半天回不过神。 之后,他便听到她低低嗫嚅,带些委屈:“唐公公说,他的寝殿向来不准妃子入住。” 陈蛋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之后,便看风裳又双手趴到围栏上,下巴亦抵着围栏,目光一动不动地又盯向殿中人影。 烛光依旧有些晃动,将屋中二人映得影影绰绰,颇不分明。 虎爷忽然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低呼,原是殿中二人俱站了起来,伍妃正在为凤承天更衣。 再之后是一件件衣服落地,伍妃的身影即使只是被烛光点点映衬着,依旧能让人血脉喷流,定是婀娜而妖冶,如绽在秋风中的牡丹。 凤承天将其抱起,一步步离开了纱窗边,风裳知道,再往前走,是他的卧榻。 烛火灭,飞霜殿彻底暗下来。 两只安静待在一边,一时间半句话不敢说,只静候着风裳什么时候下命令。 风裳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攀在阑干上,脚踮着,脸上红晕依旧。 许久许久,二人都觉得站的脚都麻了,风裳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直到虎爷试着戳了戳风裳的袖子,想看看她是否还活着。 这一戳,风裳猛地朝后一退,站稳了,抬腿就朝面前红木阑干踹去。 “王八蛋!骗子!骗老娘感情!去死吧!都是混蛋!” “什么人在那里!” 陈蛋虎爷一惊,相互看了一眼,提溜起风裳,大吼一声:“快跑!” 之后,便寻了条道带着风裳溜开了。 值班禁军跑来发出声音的地方查看,发现只有一只野猫无辜地瞪着眼睛在看,众人相视一眼,又朝四周扫了扫,发现并无人影。 “大概是宫中哪些宫女太监又在吵架了,宫中尽是些破烂事!” 其余禁军听此,点点头,又回了原位。 殿门却轻轻一声,从里被打了开来,众人一惊,立刻下跪拜道:“参见陛下。” 凤承天只着了一身明黄中衣出了来,他蹙眉问:“孰人吵闹?” 禁军立即将方才胡乱编造的理由答了,只紧张着这位新帝会不会严惩他们看守不力,毕竟宫女竟敢在皇帝所居的寝宫附近吵架,也确然是胆子够肥! 但那位新帝竟然就只是点点头,之后从手中拿出了一巧的玉壶春瓶,命道:“去将这金疮药送到西内苑应尚手里,他的那只手当心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1章 万民朝拜 “礼部魏明轩拜见大长公主。” 凤心云嗯了一声,命侍从赐了座。 魏明轩诚惶诚恐坐到凤心云下首,讪笑道:“长公主猜得果然不错,应尚确实去礼部盗取了国祭名单与具体安排事宜的单子。” 坐在魏明轩对面的崔扬问:“你可放她拿了?” 魏明轩答:“崔大人放心,当夜礼部值班的人我都赏了酒,睡得十分昏沉,应尚与他的那几个少年子进去出来的都十分顺畅。” 凤心云饮了口茶,看向崔扬下首的伍余元:“接下来应尚势必会去对那些神像或者丘坛动些手脚,你便让她动,可记住了?” 伍余元立刻得意笑起:“公主,我早便烂熟于心了,这次她自己毁的神像她便自己担着罪过!” 凤心云冷笑一声:“你最好还是给本宫心着些,上次西内苑案件你是忘了不成?” 伍余元吃了瘪,不再说话了。 倒是崔扬一笑,调和道:“长公主莫气,伍大人既吃了教训,势必不会再犯。如今只要将应尚那边看好,待那日把她引入禁地,要她亲手毁掉那些神像,大功便是告成!再者将白逍看好,要他那日不能到场,那末,这批新科士子在国祭中的赋颂是势必能出彩,博得高官!此次必是吾等大胜也!” 一边的魏明轩不禁疑惑:“可太史令大人似乎并不属拥帝派人物,又何故要阻止他那日前往国祭现场?” 伍余元哼了声:“白逍虽不属凤承天的人,但好歹是凤承天给他拉进官场的,多多少少白逍的心偏向凤承天。举国上下谁不知白逍文采?若他去了国祭,那些士子们还有机会拔得头筹么!” 魏明轩连连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便再不说话了。 又是转眼几日,北凉国祭终于迎来。 在京都游玩数日的王爷公主纷纷着盛装前往长安城外皇陵旁的丘坛献祭。 今日既祀神明,也祭祖先。 长安百姓亦穿上平日里不舍穿的奢贵衣物,携家带口,提着贡品浩浩荡荡前往皇陵。 除却官家所占之地,其余地界便全留给寻常百姓来观国祭大典的地方。 今日风裳依旧负责国祭里的守卫事项,只是应家军却不是应惊鸿再负责,他将统领权暂交给了他的副将,他称病不能来参加国祭。 陈蛋看着近几日来连夜筹谋布置的风裳,面容已十分憔悴,但依旧咬着牙要亲自来国祭观礼。 那夜事之后,她回了西内苑只字未提,只忙着做这做那,那件事对于她的影响好像不过就在她开口叫骂的一刹那。 带兵来至丘坛前,众人已经候着了。 帝王乃祭祀中的首祭,今日国祭最始便由凤承天开始,伍妃伴于一侧。 继而便是亚祭,是此次主负责国祭的伍余元领众官朝拜神明与祖先。 伍余元虽被贬了官,但其伍家曾为北凉江山立下功劳,是以有资格领众官朝拜。 忽而掌管礼乐的太常卿高声宣告:“天子临,国祭始!” 人潮立刻涌动起,却无一人说话,寂静得异常,众人好像都心照不宣得保持着此刻祭祀的安静。 也许只有这样,那些早已逝去的祖先才能听得清活着的人心中对其至诚之念。 那是一种流转过岁月长河,现与古的魂灵交融,是你留下千里江山,我承继着,亦怀念。 是帝王乘玉辂,架苍虬;方,服大裘;率九仪之卿土,从五等之诸侯。 是旌旗露巷,冠盖云浮;展国容于御路,行大礼乎郊丘。 这是国祭,是北凉万民朝拜之盛礼。 风裳被人潮拥挤着,西内苑士兵见此立刻为她去阻挡涌来的百姓,她摆摆手阻止了。 她如今只想淹于万众百姓中,以一个寻常百姓之身份,安静看着上方那个男人带领着他的臣子,他的人民,来共同观赏他的家国天下。 而她,就这样仰望着他罢。 他今日盛服华衣,眉眼里有着帝王才属的傲然睥睨,他往常看着她时,从不曾露出过这等模样。 他好像在她面前,从来不像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总那样宠着她,纵着她,即使总爱生她气,可终归给了她女子不应有的尊重与平等。 一个女孩被挤到她怀里,扑闪着大眼睛问:“哥哥,可以把我抱起来吗?娘亲说陛下风姿万千,若今日不见,日后想来是无缘得见了,哥哥,求求你了!” 风裳弯下腰,稍一用力,便把女孩抱到怀里,之后再一用力,将她架到了自己脖颈上,骑着去看。 她忽然悲哀地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女子,什么时候臂力已经强大到这样了? 女孩骑在她头上,欢快地拍着手,赞美着她们的皇帝有多丰采怡人。 而风裳只能拼命踮着脚,好让自己不被淹没在人潮里。 女孩忽然拍了她一下,兴奋道:“哥哥,陛下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呢。” 风裳只当女孩年纪轻轻眼神不好使。 这么多人,她怎么就知道那位是朝这边看的? “大人,大人。” 身后忽有人拍了风裳肩膀一下,风裳一手护着女孩的腿以防她掉下去,一面转了身去看,去见是个身着北衙兵甲的陌生士兵。 北衙禁军虽比不得边境动辄就数十万的大军,但上千的人数也使风裳记不住全部人的面孔。 她只以为是陈蛋他们叫来通知她相关事宜的,她问了句:“可有事?” 士兵立即点点头:“陈爷与虎爷说丘坛通往皇陵的地下通道似乎进了人,陛下稍后要入皇陵摆坛祭祀,要您先去查看一下,以防出现意外。” 风裳细思片刻,问:“那边应家军可有过去的?” 士兵先是怔住,之后立即点头回答:“有,但是他们只派了几名兵过去,并未见其副将统领过去。” 风裳立刻将女孩从脖颈上抱下来,交到士兵手里:“你带她继续看国祭,我立马过去查看。” 说完,她便拨开人群,朝皇陵走去。 士兵先是将女孩抱到脖颈上看了少顷国祭,待风裳走远些了,他立刻将女孩放下,亦出了人群。 风裳并未叫任何人,孤身便向皇陵地下通道那里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2章 林火忽起 听闻这是北凉首次开通皇陵,只有皇族才有资格入内祭拜凤家祖先。 若进了人,那人定是居心不轨。 此次皇陵中早已摆了数个自全国各地运来的神明佛像在皇陵祭坛旁,若被偷了神像,那对于皇家来说,确是一项巨大损失。 不过她又想了想,那些神像早被她动过手脚,毁得七七八八,偷走不偷走,凤承天这次都挺亏的。 前方皇陵入口,的确守了些兵士,那些人一应穿着北衙禁军百骑服饰,可面孔十分陌生,并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陈蛋和虎爷她也未瞧见,难道是入了皇陵里面? 不可能,若没有凤承天圣旨,除却主负责国祭典礼与守卫的,其他人等是无权入皇陵的。 身后渐有脚步声接近,风裳转身,开口就问:“皇陵门口明明有守卫,若有人入内,怎会不知?” 一块被浸湿的布猛地朝她口鼻处捂来 首祭完,便是亚祭。 凤承天离了祭坛,入了早便为他设好的营帐中休息。 而伍余元带领一众朝官,登上了丘坛。 太常卿在一旁指导着复杂的祭祀规范,丘坛上插上了巨大的沉香,袅袅燃着,直入天际。 那烟与远方苍穹和山林树木相掩映,好像要将整个北凉覆盖其中。 伍余元眼中尽是傲气,上前弯腰祭拜的动作都带了些飘起来的意味。 亚祭在国祭中具有极其崇高的政治地位,往年一般都是先帝首祭,皇后亚祭。 后先帝去世,这是新帝继位的第一次国祭,便由他伍余元做了亚祭。 一人之下,他离恢复官位不远了! 忽而,人群又是一阵涌动,一直保持安静的百姓中有人喊了一声:“着了,着了,那沉香烟真的着了!” 伍余元蹙眉,立即从跪拜的蒲垫上起来,朝焦躁起的人群喝道:“孰人扰乱祭祀氛围?沉香不燃,何以祀神明先贤!” 但之后,身后的官员亦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伍大人,那沉香烟是真燃着了” 伍余元心中怒意越起,他转过身朝丘坛望去,想看看那沉香烟究竟怎么燃着了! 这一看,他自己也愣在了当场。 只见丘坛之中巨型沉香飘起灰烟,朝空中散去,而远方环绕长安城的山川林木里竟然也冒出了灰烟! 林木中的灰烟与沉香的烟相映和,若不仔细去看,还真个似是沉香把那距离甚远的林子给点着了呢! 但是沉香的烟有燃尽时,远方林木的烟里却开始冒出火光,之后,一串巨大火舌猛地从林子里窜出来,开始快速顺着风势的方向将林木吞噬。 环绕着长安城的木林子既守卫着皇家陵寝安然沉睡,亦是平日里百姓伐木取材以讨生活所在,如今起了山火,不啻于是天降灾难! 而偏偏赶上了国祭这天,便更有了些特殊意味。 皇陵与丘坛是建在山里的,若不及时逃离,那些山火是迟早会烧到丘坛这边,甚而将整个皇陵波及毁灭的! 丘坛上与伍余元祭祀的百官已是乱极,他们纷纷想着怎么逃命,其中吏部魏明轩转了个身,准备偷偷溜走,一块石头忽而朝他脑后飞来,在他脑袋上重重一砸,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栽倒在了祭坛上。 而之后众官员越发慌乱,飞来石头的方向竟再次飞出数块石头,但那些石头只朝着一个方向飞去伍余元。 伍余元不明所以,身上脑袋上挨了多个石包子,但奇怪的是,那些石头似乎是从天而降,根本看不到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太过玄乎! 被砸昏在地上的魏明轩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被砸得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伍余元,他抹了一把老泪,便朝伍余元爬去。 一边爬,一边带些哭腔道:“大人,大人,这是老天爷降罪于你我了不是?这可如何是好哟!” 伍余元狠狠瞪了他一眼,怒声斥道:“胡说什么!闭嘴!一定是谁在给本大人胡闹!” 伍余元抱着脑袋就要往丘坛下爬,好去找人往飞石头的方向寻上一寻,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捉弄他。 他爬得急,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作为今日亚祭的他,在一群人中爬来爬去是多有损官仪之事。 祭坛下,有谁忽然冲出人群,踏着台阶朝祭坛跑来,找到了伍余元,怨喝一声,就朝伍余元身上踩去。 一边踩一边哭着感慨:“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降这场大火来惩罚你这个恶官!” 之后是更多人涌上祭坛,围在了伍余元身边踢打起来。 而丘坛之下,百姓里有人哭泣起,说定是谁做了坏事惹怒神明祖先,故而才在今日降下灾难来严惩百姓。 百姓里哭嚷着乱成一片,王爷公主们只更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去找禁军保护。 “来人啊,来人啊!保护本公主!” “本王的护卫呢,快带本王走!” “谁负责今日守卫,还不快些派人去灭山火!” “都乱喊什么?保护陛下,陛下啊!” 只不过转眼刹那,沉香烟还在丘坛中央悠哉燃着告慰祖先,而丘坛之下,皇陵一旁,皇家与素民早已挤作一团,北凉国祭是彻底乱了。 若问此时是否能分辨的出孰为贵族孰为平民?若没有那些个华服素衣作比较,还真分不出人之贵贱。 恰是此时,一身姿瘦弱之人忽然执长戟朝人群中跑来,他身后跟了数个只比他高大的士兵,纷纷面色严肃,在涌进混乱的人群中时,井然有序地将百姓与王公贵族们分了开来。 现场渐再整齐起来,而那位带领众兵士赶来的瘦弱少年几步跑上台阶,跑到丘坛前,他轻挥挥手,身后跟着的兵士便将围打伍余元的百姓拉开,继而将伍余元以及一众官员围了起来。 伍余元已是被揍得不成人样,见到赶来的人,只觉得他真是比往常亲切太多,立刻就道:“应尚,你来得恰是时候,快将这些贱民抓起,理应当场处斩!” 百姓被禁军压着,听此立刻哭嚎一片,匍匐到地便朝着赶来的风裳哭喊:“大人饶命,一定要为吾等做主啊!” 伍余元从地上爬起,抬起脚就去踹发声的男人:“竟然踢打本大人,你简直就是找死!” 但是那脚还没有落下,风裳已更快速地抬起脚,就朝伍余元的腹部踹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3章 爱卿辛苦 伍余元直接朝后一仰,噗通一声就摔到了地上。 这一踹,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风裳冷冷看着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看着她的伍余元,上前先将跪在地上的百姓扶起,继而才走到伍余元面前,缓缓蹲下身。 她没有说什么为何踹他之语,只是淡淡笑了笑:“伍大人,这次,又是我赢。” 伍余元猛地睁大眼,却见风裳已起了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而那个方向,凤承天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好像,他一出现,所有人就静了心。 现场,再次寂静下来。 风裳走近那人,抱拳跪了下去:“陛下,林火臣已带人去灭,臣亦在皇陵祭坛入口处抓住欲行不轨之歹徒数人,他们盗穿北衙百骑军服,亦已被臣降服带下。”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隐隐中竟带着些男儿才有的硬朗。 面前男子忽而弯下身,伸手扶了她的一只胳膊,笑起:“爱卿辛苦。” 这一笑,风裳就想热泪盈眶。 他是因为在这么多人面前才对她笑的么?这么些时日,他早已连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 他不是要她还他清净么? 今日之事,她却又给他惹了一场闹剧。 她跪在那里,失着神,片刻未起。 他便一用力,将她提溜了起来。 伍余元立即呼号起:“陛下,臣冤枉,冤枉啊!求为臣做主!” 凤承天这才淡淡扫向伍余元,他此刻已跪在地上,鼻青脸肿,本精心装扮过的祭服饰物已淋淋洒洒被撕扯掉落。 伍诗灵跟在凤承天身后,见到自己父亲竟成了这副惨状,她心里立即难过,走上前,将手伸进凤承天的袖子中,握住了他的手。 “陛下。”她轻叫了声。 这场景入了风裳的眼,她扭了头,再不去看。 凤承天依旧立在原地,问:“哦?爱卿何故如此惨状?” 伍余元又是一嚎,便要上前诉苦,但他旁边亦跪着的一锦服老人却抢先回答:“陛下,伍余元恃强凌弱,在京中强占百姓的数块地皮,使无数和乐人家由此失去安家之处,流离失所。今日国祭大典,本该万事安和,可林火莫名而起,又天降灵石以惩伍余元这罪恶之臣,陛下,连老天爷都再无法忍受伍狗官之恶行,还望陛下为草民等做主啊!” 老人说完,丘坛上其他跪着的百姓纷纷哭着附和,而与此同时,又有其他人涌上祭坛,直接趴倒在凤承天面前,再次将伍余元的罪行诉说了一遍。 无论是强占茶坊改建乐坊,还是当年纵容王力李满强抢女儿做妾,又或者征收保护费,中饱私囊等,一应罪行全部列出。 伍余元听着,身子已经颤抖起来,可依旧嘴硬着指着众人反驳:“你们这是血口” “贬为庶人,秋分处斩。” 伍余元还未说完,一直默然听着百姓哭诉的帝王忽然发话,话语很静很淡,可就是那样不容人反驳。 祭坛之上忽又有一人快速走来,来人雍容优雅,却给人肃杀强悍之感。 风裳望着走上来的凤心云,只觉这才是今日最硬的一场仗。 凤心云淡淡掠了一眼风裳,眼中饱藏杀意,之后收了视线,未走近便急急冷声道:“陛下,本宫不同” “朕说,贬为庶人,白露处斩。怎么?大长公主还有异议?” 将处斩时间直接由秋分提前为白露,这位帝王终于在所有人面前,宣告,这是他的江山! 凤心云看着缓缓朝她睨来的男子,看他眼神中再不掩饰的野心以及狂妄,凤心云竟是一趔趄。 幸得旁边侍女相扶,她才未摔倒。 伍余元还在喊,大长公主救命,而凤心云余光中依旧残留着方才君王那不掩杀伐的长眸,她揉揉眉心,竟也只能苦笑:“凭陛下裁断。” 凤承天这才恭敬打了一揖:“那便请大长公主下去暂做休息,这祭坛之上倒不是谁都可以站上来的。” 众人听此,立即面色一慌,纷纷就朝祭坛下跑去。 不论是官员,亦或方才涌上来的百姓。 不过转眼,祭坛上就只剩了凤承天c伍诗灵c伍余元,还有风裳。 伍余元又被士兵带了下去,祭坛之上便剩下了三人。 除却帝妃,便就只有六品中福果毅都尉应尚在其上。 但奇怪的是,并未有人对他也在祭坛上发出任何异议。 唯有帝王问了候在祭坛下的太常卿一句:“接下来是何流程?” “该献赋颂了,陛下。” “献赋颂”凤承天漠漠扫了现场一眼,忽而笑:“如今,这国祭倒也没有何好颂扬之处了。” 他转头看了眼脸色早已转为苍白的伍诗灵,将她的手握紧:“爱妃可有何好诗句c赋颂献上?” 伍诗灵瞳孔已无焦距,只僵硬地笑了笑,一开口,泪便掉了出来。 风裳只在一边站着,都觉愧疚十分。 她如今才想起,伍余元是伍诗灵的亲生父亲,她与伍妃以后,想必是果真要势不两立了。 祭坛下,崔扬献计:“陛下,今年进士及第,诸多才子士人正跃跃欲试,不若将他们请上,来作赋赞吾北凉大好河山。” 凤承天点点头,示意士人出场。 但士子未出,却是一身白衣缥缈的公子缓步上了祭坛,到凤承天面前,跪下道:“太史令白逍,拜见吾皇,往年臣太过闲慢散懒,未曾为北凉献上何好诗,今日起了个大早,特写了此篇赋颂呈上。” 说完,便将一张整齐折叠的上好澄心堂纸双手捧出,递给了凤承天。 风裳没有再去看白逍,而是朝台下的崔扬掠了一眼,果见他望着白逍的眼中有了惊异,脸色也渐渐变了。 而另一边,凤蝶儿朝她仰起下巴,得意地笑了笑。 今日她着了一身淡色宫装,腰间却别着显眼的流云鞭,鞭上挂了串黄玉,饰品只比那鞭子还要贵重些。 风裳亦回以淡淡一笑,又朝另一处的皇陵方向看去。 那边陈蛋正朝这边跑来,待他跑入人群中后,过了少顷,他对风裳做了个手势。 风裳朝崔扬的方向瞟了一眼,陈蛋得到命令,立刻转了身又离开。 再观祭坛之上,自白逍献上赋颂后,后面虽有人自发奋勇而上,但其作都文采平平,即使寻常百姓,都能听得出根本难及白逍之作。 “哇,白逍,原来你这么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4章 何不入宫 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响起,如风刮动玉石制成的风铃,叮叮当当的,敲在众人心上。 白逍负着手,轻轻朝凤蝶儿的方向瞟了一下。 “他白逍算什么,我当朝状元所作汉赋定要比他好上许多!” “来来来,都让一下,今日这大作必是我今朝状元所得。知道,嗝,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当今皇帝宠妃伍妃娘娘赏的昆仑觞!知道什么是昆仑觞吗!名酒名酒啊!” “我欲乘风归,嗝,诗酒趁年华。” 一声声风言胡语传来,风裳望着远方由虎爷陈蛋押着疯疯癫癫走上前来的金科状元,一众士兵身后跟了悠然自得的凤承易。 状元已是醉成一滩烂泥,手中犹把着酒盏,往嘴中灌着酒。 但盏中其实已经无酒可饮。 风裳看了眼虎爷,虎爷点头,故意将状元朝崔扬的方向带去。 果然,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状元看到崔扬便跑到前面,直指崔扬:“司徒大人,今日怎就我一人来?那些榜眼c探花的兄台们怎不见其来?大人你可未见,方才我饮下这昆仑觞,可是游了一番仙境呢,那里有诸子神佛,金光闪闪,好生热闹。” 说完,那状元还要朝崔扬面前走,崔扬一巴掌就扇到了状元脸上,怒斥:“本官掌你教化,却教出一烂醉秃驴,还不快滚!” 眼见祭坛上帝王脸色已十分不好,大有龙颜欲怒之态,虎爷立即上前抱拳奏禀:“启禀陛下,方才属下在皇陵入口处巡游,忽听皇陵之内有奇怪之声,属下无资格入皇陵,故请十一王爷带属下进去一看,却见此人正在皇陵之内醉酒耍疯,且数个珍贵神像被其毁坏。” 百姓与王公众臣里皆响起一片唏嘘,即管此刻并不能说崔扬与此状元有何干系,但若一联想,众人心里也都有了个大概。 终于,帝王终于大怒,他当即下令将状元就皇陵此地处斩,今日国祭由太师常娄暂代。 之后帝王盛怒离开,伍妃孤寂留在祭坛上,看着依旧把着酒盏耍疯的状元,凄笑一声,便跌落到地。 众人只道她为其父伍余元心伤,可真正的,她却在为那坛昆仑觞心伤。 原来,他心里,从一开始就为那个人铺好了路。 她一直以为,他是真的不想要应尚了啊。 那晚他去她寝宫看她,说起他想同她饮些酒,但因着天晚了,他第二日还有早朝,便未果。 其实她早听说了宫中建了酒窖,只是在那之前一直不知为何而建。 故次日她便想着去挑一两坛与他共饮,后又忽然撞到了他。 那时的他狠批了应尚,又对应尚不理睬,她心里有多欢喜。 可原来,一切不过就是他为了诱她赏出那几坛子昆仑觞。 只有她赏的东西,她的父亲才不会起疑心,才会放心让那些士子们饮下。 借她的手,一步步毁掉她的父亲。 凤承天,原是那样一个残忍心狠的人。 “娘娘,陛下要老奴接娘娘回去。” 面前唐康拿着披风为她披到身上,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心中纵使百般苦涩,但又能怎样? 这是国祭,万民都在,她能嚎啕大哭一场,丢尽伍家脸面吗? 她终归还是要回去。 国祭仍在继续,风裳下了祭坛,一直守到所有事宜平安完成了,她才收兵回了北衙。 后来,宫中圣旨下来,她被升为北衙副统领,而白逍由太史令升为国子博士,正式进入国子监教学。 一次国祭,她终于从六品官升了个职,可她心里仍不痛快。 空落落的,似很久前终于年岁满,要离开私塾离开夫子一样。 尽管诸多课业她亦是厌了,可她就是心中空旷。 风裳从屋子里抱出几坛青梅子酒,是唐康从宫里给她运出来的,说凤承天不准她再去两市饮劣酒。 她没有拿酒杯,抱着坛子喝了。 可是,只是喝了一口,她的手就剧烈颤抖起来,坛子从手里滑落,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她杀了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把伍诗灵的爹爹害死了,就在白露,就要处死了。 如果伍诗灵将她的爹爹害死,她亦是要恨死那个人的。 即管伍余元曾经害死过更多的人。 又或者,她难过是因为,国祭之后,就是国婚。 应惊鸿有那么多的妾室,可从来未立正房,这回终于有了正式的妻子。 严华被长公主逼迫脱下丧服,搬移灵堂,将整个府衙挂上张灯结彩的红。 而伍妃,被凤承天升为贵妃,赐居蓬莱宫。 好像,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归属,而她,却一直漂泊着。 三壮呢,三壮又究竟去了哪里? 苏荷姐姐真的死了吗? 风裳摇摇晃晃转了身,又回房间抱了坛酒出来,接着抱着坛子就坐在了院中央。 她情不自禁又望向院中柳木门,木门紧闭着,那个男人好似再也不会突然推开木门朝她走来。 他此时应是在蓬莱宫才是。 “蓬莱宫中日月长啊。”风裳仰头,便朝后倒去。 一只雀子扑啦着翅膀自她头顶飞过,她太过无聊,便紧紧盯着那雀子。 院墙外忽而一块石头迅速飞入,猛地就打上了那只鸟雀,雀儿连扑腾都无了法,就朝着风裳的脑袋直直砸下来。 风裳懒得去挡,闭着眼睛等着雀儿连带着那块石头砸中她的脑袋。 反正这是报应,她设计在国祭丘坛上派人从远处飞出石子砸伍余元,那末,今天就该有人朝她院落里扔石子来砸她。 可是,雀儿连着石头久久都没有落到她的脸上。 她闭着眼,心里好像一瞬间涌上了无数的欢喜。 她唇微颤起来,连着闭着的眼睛都微抖动着想要快速睁开去看看。 她睁开了,并惊喜地急速喊道:“凤承天!” 除了他,应该没有谁会闯到她一个人的院落了罢。 可她睁开眼,看到的是虎爷尴尬地站在那里,一手握着雀,一手拿着石子。 而陈蛋站在他身后,手里抓着弹弓,也是一脸窘迫。 风裳心中立即涌出失望,那失望自圆眸中溢出来,入了陈蛋与虎爷的眼。 虎爷轻咳了一声,故作伤心道:“大人就这么不想看到白虎嘛!” 风裳从地上坐起,希望尽量去笑笑,可发现笑不出。 反是陈蛋,从后扯了扯虎爷的衣服,要他闭嘴莫再说。 接着朝风裳抱拳行了礼:“大人,实在抱歉,我们,我们这就走。” 风裳点点头,依旧没说话。 陈蛋立刻拉了虎爷就走,但走到柳木门前时,他顿了脚步,虎爷悄声问他你又怎么了? 陈蛋却转过身,犹豫少顷才对风裳言:“大人若想见陛下,何不入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5章 一晚夫妻 唐康第八次来了飞霜殿殿外,拿着披风朝伍诗灵而来。 “娘娘,陛下就在尚书房,夜里凉,娘娘何不去尚书房寻陛下?” 伍诗灵拒了唐康递来的披风,道:“尚书房有常太师与严大人在与陛下共商国事,诗灵去了怕是不妥。” 唐康再无话可言,将披风递给在飞霜殿外值班的太监,嘱咐若娘娘冷了,一定要将披风递给伍诗灵。 他交代好一切后便欲再离开前往尚书房,伍诗灵的声音便又自身后传来:“唐公公既说夜里凉,又给诗灵送了如此多次数的披风,为何无一次说请诗灵入飞霜殿稍休息片刻?” 唐康顿住脚步,他无奈苦笑:“娘娘,若真能如此,老奴又何尝不想?” 伍诗灵未料及唐康如此回答,她的心渐有了些疑惑,随即缓走向唐康,一面低声问:“公公也不喜应尚么?” 唐康先是一愣,随即将手中拂尘抖了抖,之后他渐渐摇头:“应尚大人性情精灵善良,虽有时顽劣,倒不至于要老奴讨厌。” 唐康的唇又蠕动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知萧蔷之下,祸从口出,继而便默了声,只余淡笑而已。 可伍诗灵却依旧未轻饶过他,她眼神露出茫然,但语气却透着坚定:“不,你不喜他,喜欢一个人亦或不喜一个人,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唐康见伍诗灵面色浮起些不正常红晕,眼神已有了呆滞,他心里一紧,朝一旁侍女招招手,他则上前劝道:“娘娘,你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宫中歇着吧,陛下处理完政务,便会到蓬莱宫中看娘娘。” “蓬莱宫?”伍诗灵忽然低声笑起来,笑声里只更添呆滞:“唐公公,蓬莱宫中日月长啊,你说他赏我那般华丽宫殿,又有何用处?要我一生囚禁于九重宫阙中,孤独而死吗?可我,可我就只想一阙屋,与他一生相伴啊。” 她的脚步逐渐晃动起来,隐隐要摔倒,唐康立即相扶,接着唤来几个值班太监,声音里带了些强制:“娘娘身体不适,还是老奴带娘娘回宫。” 伍诗灵看着唐康眼里的不容置疑,她笑:“唐公公总说自己懦弱办不好事,但其实跟在他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弱者?带我去尚书房罢。” 尚书房,即使将入午夜,依旧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影在烛火中走动,或是添茶的婢女,或是商国事的士子。 尚书房中今日颇多人。 伍诗灵到时,书房门依旧紧闭,里面隐有争论,又偶传笑声。 那笑声里尽是志在必得的豪壮洒脱。 直到唐康在书房门便低声通报了句伍妃娘娘求见,议论声便淡了下来,继而杂乱脚步声响动,之后门开,大约人涌了出来。 伍诗灵这才看到,此次出来的不止有常娄严华,更有五六新的年轻面孔。 他们眼中皆绽着对未世事的信心与欣喜的光,是还未见证过人生百态的稚嫩与纯真。 伍诗灵忽然想,她不过也就才双九年华,怎么,好像,已老了数个年岁? 之后,唐康说陛下请娘娘进去,伍诗灵收回神思,提着裙摆入了尚书房。 书房里,桌后,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正低眸认真看着奏折,旁边点着刚剪了烛芯的烛火。 他看得很认真,认真阅奏折的他像她候了很多年的一场梦,可这梦里,有他,却无她。 直到唐康轻轻将书房门关上,屋中君王听到声响,才将手里奏折放下,抬头看向她。 他朝她一笑,拍拍一旁宽大的明黄座椅,道:“来这里坐。” 伍诗灵微行了一礼,勉强笑了笑:“如今便不了。” 男人没有为难她,只点点头,又复去看奏折。 伍诗灵静站了半晌,他既不言,那便她来说:“方才诗灵在尚书房中看到了几个新出的士人,他们皆是今年入前百名的的士子吗?” “嗯。” 又是默。 伍诗灵便又笑,却带了抹不开的涩:“可那士子中臣妾瞧到了一位那日酒窖外凉亭中崔大人带来的士子,那时臣妾赏了他昆仑觞。” 依旧一声:“嗯。” 伍诗灵眼里终于氲了泪水,她告诉自己拼命忍着,忍着,面前人是皇帝,她再怎般还能对他大喊大叫不成吗? 可男人却终于放下了手中奏折,愿抽出些许功夫来看看她。 他从座上起身,淡淡凝向她:“你要哭便哭出来,这是朕欠你的,朕自会慢慢补上。” 伍诗灵紧咬着唇,眼泪跌落,却笑出:“陛下欠臣妾的?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又何谈欠臣妾一说?不过是骗臣妾赏了酒给那群士子,不过是在那群士子中安插了细作,骗他们在国祭那日饮下臣妾所赐之酒。如今臣妾最悔恨的是,为何陛下骗着我送了那些被动过手脚的酒,臣妾却依旧丝毫无法恨起陛下一丝一毫?又或者我亦恨,只是恨的却是应尚!” 提到应尚,那个人的眼里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神色,伍诗灵只能苦苦笑起,却毫无办法。 “其实问这个问题也是有些蠢了,自古而今,无数女子少年也曾问过了,可臣妾就是还想再问一遍:为何不是我?” 凤承天自书桌后绕出,来到伍诗灵面前,他深深看着她,可眼神里没有一点情意。 她等着他的回答,良久,他却只送了她四个字:“朕亦不知。” 她终于,终于再忍不住满心悲痛,扑到了他的怀里,大声恸哭起来。 是,倾慕一个人,有时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啊。 她开始,以为她喜他,不过因他有着风华卓绝的容颜,有着倾城才华,运筹帷幄于千里,更是整个国的至尊。 可是到后来,她觉得那全是假的,她喜欢他,没有理由。 他将她回抱住,手轻抚了抚她的背,叹了一声:“你应早知,你父亲迟早有一日必毁。但终究是朕亏欠你,你若有何想要的,朕自给你。” 她想要的,都给她吗? 她忽然止住了哭声,尽管还有些哽咽。 她从他怀里出来,认真看向他,苦笑:“诗灵不要金银珠宝,那不过身外之物;也不奢求陛下后宫正妻之位,我也知那不属于我。我只要一样事物。” 他看着她,静等她说。 “臣妾要陛下陪诗灵做真真正正的一晚夫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6章 明明也疼我 她看男人蹙了眉,可她不在乎,“臣妾入宫几载,却仍是未出阁的女儿身,今生为君妃,早已断了再嫁之心,余生只有这一愿望,了此遗憾,臣妾便入佛堂,为陛下祈福终生。” 她看着面前男人脸色渐沉下来,步子微动,已有离开之意,她立即就抓住了他的手,要他就站在她面前。 “臣妾这一愿望本就在情理之中,不过寻常家中夫妻事,陛下又有何犹豫?是因为应尚?” “可陛下,普通百姓尚有三妻四妾,陛下贵为天子,到如今后宫不过几嫔几妃。” 但他仍未有任何丝毫动容之意,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他也不过才二十岁,正值壮年。 她终于放开了拉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脸上尽是颓败:“所以,我还是不如她,到最终,我都不知道原因。只知你从头到尾为江山谋划着,可也在为她谋划着。那日朝堂上,你故意质问门下侍中驳回你政令,又在众朝臣前示弱,不过是要那个人知道你处境艰难。你也等不及了罢,你想测她对你心意,想知道,在我父亲与新入朝的凤承明等人的威逼下,她会不会为了你做些什么?即使孑然一身,她会不会甘愿为你而冒险。” 伍诗灵重重咳了一声,脸色越发苍白,可她又努力扬了扬下巴,继续说:“终于,陛下你成功了,她真的在乎你。甘愿冒险毁坏神像,设计崔扬大人亲自提携的士子,甚至不顾生死地点燃环绕长安城的林木以此来嫁祸至我父亲头上,再联合百姓,终于将我父亲扳倒。” “其实陛下那日国祭你离开得早,你没有看到,应尚怕成了什么样子,我看着她的眼睛,都知道她有多害怕。她第一次独自设计害死一个人吧?她不知道你帮了他多少,不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你的谋略,诗灵猜猜,那些控诉臣妾父亲的百姓亦是陛下帮忙找的,臣妾听闻应尚曾收到一张茶坊掌柜的状纸咳咳。” 她终于说不下去,自身子便不好,又加着郁结在心,她终于是受不住,咳起来便停不下。 她的眼睛沁出泪来,喉间亦觉漫上腥甜,她心里害怕,立刻去找随着携带的丝绢,可还未及找得出,猛然一声咳嗽,便咳出了血。 她低低呻吟一声,连带着身子都剧烈颤抖而起,身边男子立即将她抱到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在背。 她依旧咳着,血一点一点将他干净的龙袍染得红了。 她记得,他很爱干净。 因为幼时跌落到水里,水中浮萍腥臭把他染得很脏很脏 她闭上眼睛,哭着:“可你也明明很疼我,却为什么要选应尚,她有什么好,她像一个男人那样野蛮” 他抚着她背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可他依旧抱着她,让她倚靠着,好不会倒得狼狈。 他的动作温柔,话语却令人心冷:“朕疼你,不过因为亏欠。可朕对她好,就只是,想对她好。” 没有理由。 有些人,你遇上了,没有理由的,就是想为她付出一切,哪怕生死。 “啊?唐公公,他在里面,我知道的,你让我进去。” 书房门外传来低低的一声询问,带着些委屈,丝毫不像发声之人往日的作风。 之后又有一略带跋扈的少年亦恳求:“唐公公,你这老头性子变得好快,如今怎么总是为难我们家大人?” “白虎,嘘!你低点!又把陛下惹生气了,你看大人不打死你。” “喂,你们两个都给老子声点!” 野蛮,粗俗 凤承天放开伍诗灵。 伍诗灵以为他下一步便会出门去,将那个人叫进来。 可是他只是对着门的方向道了声:“唐康,叫应尚回去。” 他的一句,伍诗灵便立即明白了他此处做法意欲何为。 他无法给她夫妻之实,便以这种方法来偿还她的殇父之痛。 反正山高水长,他和应尚还有大好时光来纠缠,她伍诗灵却不知所剩时日了。 她一把推开他,就朝后退去:“我不要你这样的施舍,要么答应我方才请求,要么陛下就对诗灵怀愧一生,这样,正好,你一生记得我。” 说罢,她重重一拭嘴边血,转过身,就快速朝尚书房门口去。 出了门,应尚定会看到她,她就是想要应尚心里不痛快! 屋中男人却终于冷了声:“莫忘了,朕是皇帝!” 所以,他不叫她走,她作为妃子就丝毫没有资格打开这扇门。 可偏偏,殿外那个女人却敢闯进这扇门。 门被猛地撞开,风裳一下子扑倒在尚书房的地面,她哎哟了一声,门外是抓着唐康给她大声加油的陈蛋与虎爷。 唐康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而门边其他太监宫女俱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 伍诗灵先是愣着看到这一幕,继而便笑了起来,带着漠冷。 风裳抬起头,径直就朝书桌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到站在她侧前方的伍诗灵。 她急声解释:“凤承天,你莫生气,其实是陈蛋虎爷推我进来的,我一点都未曾想打扰你批阅奏折。” 但这么想,好像有点不够义气,万一他们两个被凤承天一怒之下斩了头怎么办? 风裳便又立即改口:“也不是,我确然有些话同你说,这才让他们二人帮我与唐公公说句话,我来找你商讨些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她就只是心里空落,想让他听她抱怨几句。 要皇帝听她抱怨,似乎太过骄矜了些。 风裳又要改口再找理由,衣领却一紧,她就知道! 她又被那个男人提溜着甩出了门。 陈蛋虎爷顿时捂住眼睛,不忍直视,但虎爷又悄悄在手指间露了些缝隙去看,就看到了伍诗灵。 伍妃嘴角好像有些血? 虎爷一惊,放开唐公公就想要上前去看,“嘭”地一声,书房门再次被关上。 风裳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难过十分,趴在地上,半天都不愿起来。 还是陈蛋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之后一瓷瓶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一看,是唐康。 他没有去迎着她看他的眼神,反有些闪躲,继而道:“老奴不是不喜大人,只是大人以后莫总缠着陛下,他的路还很难,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7章 侵犯扬州 他没有说完,风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的路她自己闯,不要总给凤承天惹麻烦,她是个累赘。 结果她还没说什么,虎爷却打抱不平了:“老头子,你胡乱说什么呢?我们家大人为陛下搞掉了伍余元,不知道是多么大功一件呢!反倒是那位伍妃娘娘,一看就是个病秧子,刚刚我看她” 风裳却身子一颤,猛地抓住虎爷的胳膊:“伍,伍妃在里面?” 虎爷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啊,怎么大人你没瞧着吗?” 风裳放开虎爷的胳膊,有些失神地又望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是名贵红豆杉木雕琢而成,祥龙腾跃,百凤朝鸣。 “噢,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他龙袍上有些血呢。” 她呆呆一声,眼神里浮上呆滞。 她当时只顾得和他解释了,也没去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可是受了伤? 她总是不关心他。 “那唐公公,今晚长安月光真好,应尚便回北衙带众兵士赏月了,毕竟不久之后就是北凉国婚了。” 国祭之后,是国婚,一大热闹事。 她有时候想,自己忽然变得这么依赖凤承天是不是因为应惊鸿离开了,她迫切地想寻找另一个可以依附的人? 应该是这样,不,一定是这样! 所以,只要她变得有骨气一点,就不会再那么想见凤承天。 虎爷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心翼翼问:“大人,你别又傻了吧?” 上次从飞霜殿见到凤承天与伍妃那样后,她就看起来变得有点傻。 如今又是。 风裳也扯了扯他的袖子,朝天上指了指:“白虎,你看,今晚的月牙儿是不是带些血的颜色?” 没有,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悬着,摇摇欲坠。 也或许,风裳看到的如血般的赤色,不是血,而是欲行喜事的红绸缎。 将军府,已挂上了红绸缎,在秋夜里风的吹拂下,于府中翻飞着。 深夜未入睡的又岂止那几个人。 柔然撑腮坐在墙角边的一处台阶上,睡眼朦胧地看着大半夜还在练剑的应惊鸿。 她的头猛地一垂,差些睡过去。 她立即站起来,用力拍了拍脑袋。 剑尖直抵她而来,她眯缝着眼,也不去躲,就站在那里,等剑在将将到达她眼睛处时,又一个拐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深夜练剑已经第七天了,这七天,他不上朝,不出门,只待在府中。 甚而国祭,他都称病未去,能够见到应尚的时机,他也白白错过了。 好像,自从应尚能够入宫上朝以来,他就很少再去上早朝了。 柔然打了个哈欠,又坐到了台阶上,靠着墙,继续看着男人练剑。 剑声呼啸耳边过,如风云暗涌的朝堂党派争斗,稍不留心,就是坠入深渊。 听说,应尚将伍余元彻底推下了台。 若说上次的西内苑案件是应尚初露锋芒,那这次将伍余元彻底搞垮,应尚想必在朝中已是声名鹊起。 而她,也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不懂复杂的北凉政局,更看不懂面前漠然练剑的男人。 她以为,她一直懂他的。 他想让应尚离开朝堂,离开长安,再不参与这里的一切往事。 可为什么,这一次国祭,他要帮应尚? 在国祭前几日便开始称病,为的是在国祭那日继续以病为理由显得合理些。 他不去,应家军自然也不会多去,那么应尚的北衙百骑就会占大多数。 这样,就给应尚腾出了足够多的精力只去对付伍余元,而不用再费心思去想怎么调离应家军的看守。 毕竟,处置伍余元是拥帝派的事,应家军在,自然会造成一定的麻烦。 柔然的脑袋渐渐靠到墙上,彻底睡着前,她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将军忽然要帮应尚。 这样,那个女子不就越加深入政斗,无法脱身了么? 这与他初衷相悖。 或许,他的理由很简单呢就是不想要应尚太辛苦罢。 长安城的国祭结束,秋季也过了一半,白露眼看着便到了。 人们的日子照样恢复原状,好像白露即将斩首的伍余元对他们并未有太多影响。 反是另两件事使得整个都城的人们都拭目以待。 那便是新帝凤承天颁下圣旨,在来年开春,新岁过后便举行大将军应惊鸿与太师之女常如月的婚礼,这场众人盼望了数月的国婚终于是定下了日子。 而另一桩喜事也令长安坊间议论了许久。 那便是平乐公主与大理寺少卿严华的婚礼,亦称得上国婚,与大将军同一天举行。 到时,举国同庆,长安必定热闹非凡,许多外来城镇居民许也会拖家带口来观看。 但坊间热议的却不是公主婚事,而是严华之妻方死,竟就要迎娶公主以做驸马? 众百姓可都记得,当年严华是怎样在诸人面前对苏荷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诺。 一时间,长安城里流言蜚语渐多,多是议论严华不过如此,负心之人罢了。 风裳依旧像往常般早早起来前往宫中上早朝,顺便在路过玄武门时偷偷从值班的士兵那里取来提前让他买好的修德坊蒸饼,趁着无人快速吃完,再悠哉悠哉地入宫上早朝。 其实,她一点都不悠哉,她已经整半月又没见凤承天。 虽升了官,朝堂上所站的位子给她提前了些,但因为自己在一众男子官员中间着实长得矮,她还是看不清凤承天。 朝上他还在同朝中要官商议着如何解决今年流民之事,她无心去听,只努力踮着脚,希望能看清那人模样。 才踮起脚看到些轮廓,她正兴奋着继续加油往起踮,背后就有人猛地一推,她差点朝前面摔个狗吃屎。 幸得她立刻稳住了,转回头就要低声去骂,耳边一阵旋风般的人影掠过,带起的风都将她脸刮得生疼。 那个人进来时连太监通报都没有,就直接飞奔到朝堂最前方,跪在了九龙玉阶前。 “陛下,东南急报!” 待那人稳住身子了,风裳才看清,原是身穿军甲的士兵,手里捧着一卷丝绸制的画轴似的东西,高高举着。 唐康从阶上下来,接过那“画轴”,上了阶梯,递到了凤承天手里。 凤承天不过略瞟了几眼,他的眉目便紧紧蹙起来,继而,将手里卷轴狠狠一甩,从龙椅之上猛地站起起。 “月氏国果真是肥了胆子!竟敢在求和条约签了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便侵犯扬州!” 扬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8章 凭我本事 风裳听到这两字,心里只咯噔一声,立刻竖了耳朵去听,可凤承天自说了那两句话后就再没说过一句。 她幼时,的确听爹爹讲起过月氏国,可未曾听过他们侵犯扬州。 扬州地处东南边境,的确极易受到边境国的滋扰,但她成长的那几年,未曾听过受到何侵扰。 疑惑之际,常娄便解了她的疑惑。 “陛下莫怒,许是月氏国听闻大将军告病,而我北凉军队又在凉州驻扎居多,扬州仅有几千兵马看守,是以,其趁此机会侵占扬州。” 倒确实,风裳幼年时在扬州没怎么见过士兵,只有那年应惊鸿入伍当兵时,看到过一些军队。 这时,又闻前来送急报的士兵再一磕头,悲痛道:“月氏国此次进攻迅猛,烧杀抢掠,扬州已死数人,尤是淮阳县一带,因距边境极近,更是死伤惨重,已流亡出无数难民朝西南与北方迁移,途中月氏奸人再杀我北凉百姓,属下回京路上尽是尸首铺地啊!还望陛下速速发兵,救扬州百姓于水火!” 尾声不过才落,“噗通”一声,风裳便猛地跌落到了地上。 她脑中一阵发晕,只觉面前漆黑一片,眼中簌簌滚下泪来也不自知。 淮阳县有二十六镇,其中一个镇,名为柳镇。 她的家乡被月氏军队进攻屠杀了! 那她的爹娘呢?她的邻里还有应家叔伯们呢,他们会不会已经 耳边传来问询声:“应大人这是怎么了?” “嘘,听闻应大人与应将军同是扬州人,想来是在为家乡心忧。” 风裳再不知道身边人在说什么,她只知自己似乎对凤承天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臣请求下扬州,为扬州百姓驱除鞑虏,还百姓和乐。” 之后凤承天是同意,还是说了什么,她都浑浑噩噩地未听到。 浑浑噩噩回到西内苑,脑海里是甩也甩不掉的爹娘惨死的景象。 陈蛋与虎爷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也未曾听懂,只是忽然觉得她不应该下朝后便直接回来,反是应该缠着凤承天要他同意她回扬州的。 这次无论他再怎么将她丢开,再如何避她不见,她都要缠着他。 她烦躁地大叫一声,将陈蛋和虎爷直接吓呆在原地。 她猛地转过身,拔脚就要离开,准备入宫。 结果,脚抬起来,迈出的步还没有落地,自己就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面。 她立刻揉揉头,伸出手就打过去:“丫的撞老子,你是不是找抽啊。” “应尚,如今你怎脏话连篇?” 听着声音,风裳便愣在了原地。 之后,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跑! 能跑多快跑多快! 她也如是做了,但事实是,她的后衣领子再次被提溜起来,任她四肢胡乱折腾,还是被来人拖出了校练场,回了她的院。 之后,是预料中的被甩到地上,然后他优哉游哉地坐到院中落光叶子的梨树下的石桌旁,缓缓看向她。 她先是在地上坐了坐,之后乖乖换了个双腿跪地的姿势,便朝他跪下。 坐着的男人便嘲道:“如今你倒是学乖了些。” 风裳心中呸了一声,但面上且依旧温驯恭良地假笑:“陛下近几日给风裳的教训风裳是彻底尝到了,也觉着是不该去扰陛下清净。只是”她狡黠地眨眨眼,就又道:“今日陛下既然来了西内苑,那就是陛下自找打扰,怪不得风裳了。” 男人坐在石桌上,眼中渐浮上冷色,正欲再说她一番,却见她直接从地上站起,就朝他飞奔而来。 在还未反映的及的时刻,她已经双腿朝他身上一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就钻到了他的怀里。 凤承天本是想将她推开的,但偏偏风裳长了教训,抱得紧得不得了,他只怕用了力,伤了他。 他只能道:“应风裳,你可知女子需矜持些?” 风裳摇摇头:“陛下此乃谬论,应尚此时为男儿,陛下就莫再说那些无用之言了。” “应风” “行了,你就当是龙阳之癖,你这皇帝装什么矜持,不是说喜欢老子吗?老子都主动投怀送抱来走后门贿赂你让我发兵扬州了,你还要怎样?” 院落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叶子掉了仿若都能听见。 风裳说完了,其实也就后悔了。 她这才叫真正的记吃不记打,给点甜头就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她准备着凤承天不知第几次把她扔出去的时候,他却只是轻轻掰开了她抱在他脖颈上的手,之后让她从他身上下了去。 “此次月氏侵犯扬州,你去了,不怕无法活着回来?” 凤承天的话让风裳愣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之后她便坚定回答:“不怕。” 凤承天低声笑了句:“可应风裳你方才在犹豫。” 他说完,她的嘴角便挂起涩然。 她能不能告诉他,她犹豫的片刻里,其实是在想,如果她死了,她是不是就再见不到他了? 可她有些害怕,她在那片刻里所想的不应该是再也见不到贞贞了吗? “应风裳,你又在想什么?” 她立刻低了头,眼神有些闪烁,故意不去看他,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在想,我还没有带你一起下过扬州,去看看我的家乡。” 她说完,心里顿时有些忐忑起来。 她其实应该明白,她实在不能和他有些纠缠,她心里对伍诗灵一直有愧疚。 害了她的父亲,若她喜欢的凤承天也抢来了,那她应风裳就是不是太狠的心? 所以,她说完话,转了身,就想着还是去方才那里跪着吧。 他却拉住了她。 “你从未带兵打过仗,朕不可能赐你主帅一职,你便作先锋,与十一回扬州清缴月氏。十一虽往日里嚣张惯了,可曾同我在边境打过仗,此次月氏国表面看去来势凶猛,但多是匹夫之徒,稍使些计谋便可将其打得败兴而归。” 他停顿片刻,又道:“朕国事安排好,便去扬州寻你。” 风裳却摇摇头:“凤承天,你总这样,时而对我很好,时而却又不理我。我不要什么先锋之职,我来到长安,走到如今副统领之位,多是受你扶持。若我有一天得登高官之位,我不希望,不希望是靠着你一路相护所得。这次回扬州,我只希望尽我之力去护扬州百姓,就只做个普通兵士就好,最后怎般,都凭我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09章 望君所愿 之后,她又后退了一步:“我之所以方才那般求你,只是怕你连让我回扬州看望爹娘都不允许,我怕你果真将我一生都困在长安。如今你给我自由,风裳就在此谢过陛下了。扬州如今危险重重,陛下龙体贵重,应为整个北凉百姓着想才是。” 她又退一步,之后双腿跪下,在他面前重重叩首。 她头磕着,却有千百斤重,一时间,她保持了那个狼狈难堪的姿势,半天未直得起腰。 也不知多久,她终于听到他带了些沉冷的笑意:“故而,你这是与朕划清界限,彻底诀别?” “伍妃娘娘心念陛下,此次应尚害的她父亲身陷牢狱,实在对她不住。” 他的脚步一步步朝她而来,风裳跪着,身子慢慢颤抖起来。 “应风裳,你心里有朕!”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应风裳!回答!” “应尚此次下扬州,凶险万分,听闻陛下六宫薄弱,常娄大人一直在谏议选妃之事,陛下虽政务繁忙,也该将此提上议程了。应尚只怕一去不返,只能提前祝陛下弱水缭绕,江山安康。” 她就努力去为他保江山,为他也尽一些绵薄之力。 至于心中有无他,她无心力去想,她怕果真在心深处窥得一二对他的情感,自此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你心中所愿,可是?”他再问。 风裳垂着头,坚定回答:“望君得偿所愿。” 可是她不是应该知道,他的愿望里也有她一部分吗! 柳木门再次被摔得啪一声作响,好了,她期待了那么久的他能再来一次,她也总算是期待到了。 既然得了他的允肯,她便收拾行囊,及早出发。 可扬州这事不过才出来一天,就传遍了长安。 第二日,告病多日的大将军应惊鸿便出现于朝堂上,请缨回扬州。 他离家五载,未曾归家,如今家乡受难,他没有理由不回去。 但凤承天却以凉州夜郎国依旧虎视眈眈为由,命应惊鸿留在长安,随时准备出征凉州。 而驱赶月氏便交给十一王爷凤承易,应尚则替应将军传达思乡之情,跟随十一王爷凤承易下扬州。 可应尚就也只是跟随,没有被封任何军职,北衙百骑副统领竟作为普通士兵回扬州作战? 此一事朝堂再掀波澜。 当事人却是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状态,下朝后,神情不变地淡定回了北衙收拾行囊。 不过几日,大军便整装待发,虎爷和陈蛋都请求跟随风裳一起回扬州,但风裳只道百骑需人守着,在她离开长安的日子里,莫叫长公主一派将势力偷偷渗入百骑中了。 陈蛋虎爷只能留守长安。 晚秋的季节,风裳随着大队伍离开了她来了一年多的长安,再次踏上归乡路。 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性命活着回来参加那个人的那场国婚。 或许,这次归乡除了保卫家乡,更多的是可以让她理清自己的心。 贞贞凤承天 可她未曾预料到,此次扬州之战,所发生的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经历了前所未曾经历的,阴谋诡策,艰难抉择,九死一生,有人拼命相护,有人为她而死。 过往种种,竟也开始一点点拉开序幕 她握着着刀剑,一步步离开长安,数次回头相望,却始终未曾望到那抹明黄身影。 她终于还是落寞收回视线,坚定踏上了返乡之路。 可其实身后一直有一道忧切眼神相随,直到她身影消失于长安大道,直到北凉军士与远方山脉共同融入天际,那道眼神方收了回去。 “将军,回去罢。” 柔然将信递到应惊鸿手里,之后安静立到他一边。 应惊鸿看了看自扬州发来的急件,把信收到了怀里。 “马匹粮食可都备好了?” 柔然点点头。 应惊鸿收回望着城门的目光,转了身,离开。 秋阳点点洒落,柔然随在男子身边,试探着问:“将军是在与家中通信吗?” 男人没有说话,却将信件捏得更紧了。 柔然没有再问,将手钻到男人宽大的披风里,靠着离他更近了些。 “柔然随将军一同回扬州好不好?你忧心她,柔然知道,我便同你一起护着她可好?” 他其实有时很像孩子,总需她去一遍遍问声可好可好? “不必,扬州已不复安稳,此次凶险,你守着应家军,翎儿顽劣,只怕将我行踪透露。” 柔然眼里染上落寞,低低应了声哦。 他便伸出手将她搂到怀里,但也只是搂着,没有什么保护之意。 “凤承天此次也必下扬州,宫中空虚,凤承明与凤心云定会趁势谋划些什么,你与太尉安大人要随时观察着,莫叫两派势力出现悬殊,打破如今的势力均衡。” “好。” “凤承天此次若不能活着回来,帝都想必大乱” 柔然听此,猛地望向应惊鸿。 却见他亦是脸色肃穆,紧皱了眉:“月氏国在北凉先帝在位时曾被打得败兴而归,当年其损失惨重,没有百年无法恢复元气。可此次却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敢再犯北凉” 柔然心下一凛,不禁问:“将军的意思是,此次月氏进攻扬州有异?” 男人停了脚步,眼中愁思只更浓重,他停顿许久,忽而变了脸色。 “马上回府,我要即刻前往扬州!凤承天这几日定会被困于宫中无法脱身!” 他的脸上满是急色,柔然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样子。 即使被数万敌军围困,陷入绝境,他也从不曾这般忧急。 让她来猜猜,凤承天这几日无法脱身前往扬州,换一种说法是不是应风裳失去了保护? 如果将军也不去,那应风裳就是只身陷入囹圄,很有可能是死! 帝王在朝堂上再次龙颜大怒,将奏折狠狠甩至禀奏的门下侍中面前,自龙座之上而起。 怒笑:“朕不过要前往广仁寺为扬州百姓祈福百日,如此,你竟都敢驳回朕的旨令?王献,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当真以为朕不敢拿掉你的门下侍中之位不成!” 门下侍中立即惶恐地跪到玉石铺就的大殿地面,重重磕了一头:“陛下明鉴啊,近日全国各地出现各种灾情,都需陛下来裁决明断,若陛下此刻前往广仁寺,宫中无主,只怕大乱。” “怎么,朕养的三省六部都是吃干饭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0章 他的江山 王献又是一磕头,默了不再说话。 但众人心中却也知,这门下侍中之位,是暂时取不得。 若王献被罢了官,接替的会是谁? 门下侍郎凤承明。 那末,之后凤承天的权力只会更受阻碍。 就算不是凤承明接替,凤承天一时也找不出接替人选,他这时若再前往广仁寺,留下空虚的门下侍中一职不管,门下省就全乱了。 但如今,其实众人也都看得出,这王献明显是已被凤承明收买,才一直有事没事便将凤承天颁下的政令驳回,使凤承天拳脚无法施展。 这门下侍中表面为王献,只怕早已是凤承明的囊中之物了。 众人只心中默想,这位才强势折了大长公主派一员大将的新帝,会是如何办法? 却见他面上满是杀伐,眼中竟隐有了杀戮之色。 这位新帝近几年来处理事务向来平稳,即使于朝中有了阻碍,从来都是以缓和手段处理,即使有时会有些狠辣,倒从不曾现过今日这般神色。 他这是终于被逼急了? 还是有着其他缘故? 只见他沉声命了禁军入内,直接将跪着的门下侍中拖了出去,众人心惊,正思度事情会如何发展时,殿外一声尖叫:“王爷救命!”便再无了声息。 含元殿顿时声息全灭,甚至殿外王献头跌落地面的声音众人竟也能听得清。 “朕看王献实在聒噪得很,众位爱卿可觉此时清净了些许?” 一片静默,只余了帝王的声音回荡于空旷的含元殿上方,明明淡漠沉静,却令人满身颤栗。 这是属于帝王的威仪。 “那好,既清净了,朕便安排新的门下侍中上任,之后,朕便前往广仁寺祈福,朝政由太师常娄代朕处理。” 话落,座上君王又环绕殿内众人一圈,再问:“众位爱卿也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说话,只低声议论着,王献刚死,就要新的侍中上任,难道皇帝果真要将侍中之位给延平王凤承明? 众人又去观凤承明脸色,却见他面上淡定从容,没有势在必得的骄傲,却也没有担忧急迫之神色。 直到座上君王宣布:“新科探花郎李遥入内。”众人这才见凤承明似乎微微变了脸色。 这李遥众人都记得,似乎那日国祭时崔扬大人还举荐过要献赋颂,看来这李遥明为长公主之人,实际上是陛下亲信? 殿外太监尖声宣喊:“宣李遥觐见!” 一身青衫,书生的清秀面孔,穿过文武百官之间的过道,探花郎缓缓走入殿内,跪在帝王前。 “国祭赋颂,除白爱卿之外,犹属探花郎最为精彩,如今侍中之任空缺,朕便将此官赐封于你。为百姓谋福祉,为北凉创盛世,此乃为官之责,探花郎,自此可愿为朕守江山永昌?” 李遥跪地,身子因激动都有些颤抖,他深深磕了一头,哽咽道:“臣遵旨!” 在退朝时,北凉诸官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就如此简单,这位年轻帝王便再扳回一局? 没有什么复杂的谋划策动,不过因为他一句“门下侍中太聒噪了”,便任性地换了一位侍中。 而众人却又偏偏觉得这合理至极,他是帝,这是他的江山,他的朝廷,他怎样都可以。 所以,即使大长公主在前,三王爷成了门下侍郎又怎样?这天下说白了不都还是他凤承天的? 至少目前是。 含元殿外,众臣都纷纷去观凤承明的脸色,但他负着手,似除了方才的一瞬惊讶,之后便再无影响于他。 只见他退朝后便一人离了太极宫,未像往常一样同其他官员同行。 出了宫门,其家家仆正牵着马车候着,那位延平王上了马车,安静离开了。 马车于长安坊间道绕来绕去,走到一僻静的巷中时,车轮渐渐稳住,凤承明下了来。 他在巷中坐落的院落门前站了片刻,之后推门而入。 家仆则依旧候在院外,左右瞧顾着是否有人来。 凤承明入了院子,立即有厮上前来做导引,一路穿过亭台水榭,来到一处不大亦不狭窄的屋门前。 却原来,这院落外面看着破败,里面陈设却堪比富贵人家。 凤承明入了屋子,厮则候在门外,在其踏入屋中后,将门轻轻关上。 方踏入屋中,一声低笑就传来:“王爷可算来了,吾等恭候许久。” 这是一声女音,娇柔婉转。 凤承明自发声处看去,是个面罩白纱的女子,眼梢微微弯着,看出来是在对他笑。 但那笑意只堆在眼角,不达眼底。 凤承天打揖回以礼,亦笑:“臣拜见伍妃娘娘,要娘娘久等,实在心中不安。” 白纱女子将面纱揭下,便露出了清秀绝美面孔,正是当朝贵妃伍诗灵。 而伍诗灵身后,坐了正在饮茶的凤心云与站在其一侧的崔扬。 待二人寒暄之后,崔扬立即朝凤承明道:“今日王献身死,看来凤承天是下了决心要前往扬州,只怕以他忧切应尚之心,不过几日就能追上应尚,我们计划只怕落败。这如何是好?” 伍诗灵听此,垂了眸,掩了其中落寞,少顷才发声,带些狠意:“那便想尽办法阻他,只是请大人定要让他在白露前离京,这样才能救我父亲。” 崔扬立即道:“自然自然,娘娘能与吾等合作,于半月前将应尚女子身份相告,又出谋划策,最大原因便是因着伍大人。崔某定竭尽所能为娘娘救出伍大人。” 伍诗灵却又摇摇头:“除了父亲,我更想”她一顿,神色有些恍惚,“想那个人死。” 屋中几人目光对视,却也心照不宣,那个人指的是应尚。 凤承明看着伍诗灵在想到应尚时眸中露出的妒意,微微一笑,继而坐到了一侧,问一直未发话的凤心云。 “皇姑姑可有何对策能阻我那九弟前往扬州?” 凤心云又轻抿了口茶,之后将茶杯端放到一侧桌上,这才缓缓道:“要阻一个人的脚步着实简单,除却以事务缠身令其不得脱身,直接用武力挡了他的步伐不得进,简单粗暴亦省事。” 伍诗灵却变了脸色:“长公主要找人去刺杀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1章 谁像先帝 凤心云抬头掠了她一眼,神色漠然:“伍妃多虑了,他是皇帝,身边高手定多,本宫能做的不过挡他几天脚步,让他去扬州的时间长些,好让身处扬州的应尚不能为他所护。至于刺杀,伍妃娘娘这般心系于我那侄儿,我怎可能杀了他?” 伍诗灵这才放下心来,这才行了一礼。道:“那诗灵便拜谢大长公主,我出宫已久,如今该回去了。” 三人立即与伍诗灵寒暄拜别,伍诗灵将面纱戴起,出了门,离了院落。 待她走后,崔扬这才问:“长公主果真不杀凤承天?” 凤心云冷笑:“在那位娘娘面前,你自然要给她留些面子。凤承天对她还有信任,她如今既然入了我们阵营,自然有何消息会传于这边。若此时就撕破脸皮,那可就失了条后路。” 她喝了口茶,润了嗓子,声音只比先前更冷:“此次凤承天离京,是截杀他的好时机,若他真死在半路,那老三继位便也继得合理。就算死不了,半死重伤都算我们捞着了,等他到了扬州,那就是真的入了地狱,再莫想着回来!” 崔扬捋捋胡子,脸上亦浮现残狠:“咱们这位陛下倒果真是用情颇深。先前我百思不得其解,即使要扶持一位官员,可如此重视,甚至已到亲密地步的君臣我崔某人可是未曾见过。如今那位伍妃一说,这才显得合理起来,原来那位应尚大人是女儿身!” 听及“用情颇深”四字,凤心云的眼神一晃,有一瞬间失神。 但她立即将自己稳住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却还是禁不住道:“本宫这位九侄,倒一点不似他父亲,反是像极了他母亲。” 凤承明听到凤心云提起先帝,眸色也不禁一变:“父皇心狠,凤承天又何尝不狠?若不然,今日怎会当场斩杀王献?皇姑姑莫要他迷了眼。” 凤心云却摇头:“不,老三,你才是与你父亲最相像那个人” 凤承明却未再听凤心云言语,只觉她今日似有些情绪不稳,恍惚间仿若在回忆着什么。 他坐到屋中一侧,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那日含元殿外风裳对他说完脏话便逃的景象。 他从来没想过她是女子,那样粗俗野蛮,会说脏话的女儿身。 大军向南行进,一路金黄,秋叶连绵,越往南方,金黄退去,翠绿叶子渐充盈至众人视线中。 然,无人有心去赏此些美景。 一路上,自扬州逃亡而来的难民无一不面黄肌瘦,甚者重伤至残疾。 一路饿死骨铺满往南方之路。 风裳从未想到,扬州战况已残忍至此。 对于柳镇,对于爹娘,她只越发担忧起来。 越是接近扬州,城门便越破败萧索,城中人大多往出逃,往些年诗人笔下的“青楼旭日映,绿野春风晴”的扬州再不复存在,有的只是破布拼凑,饿死的百姓。 直到前方浅深红树中,扬州城城楼掩映其中。 此次东南急报禀淮阳县伤亡最大,故而人马又匆匆行了一路,绕过数个县衙,来至淮阳县。 月氏国是典型的胡军,爱来突袭,持胡刀于马上烧伤抢掠之后再极速退去,并不会派兵来侵占城楼。 是以,大军到时,月氏国士兵已再次抢掠完,骑马退走了,留了一地狼藉。 她看着往日里欢声笑语的城镇,如今处处哀鸣。 路过县衙时,县衙牌匾晃了晃,嘭地一声摔到地上。 县衙里奸商师爷,被她放过臭鸡蛋的知府大人以及数个往日里同她玩闹的捕头哥哥们都已不见踪影。 扬州娼妓素来闻名,诗歌书画皆为全国之最,但如今高楼红袖客纷纷的景象也不复再,笑谈扬州月之景如今全变成了哭离扬州城。 风裳面色苍白地一点点走过家乡之路,穿行过众多士兵,一路来到凤承易面前。 他瞧到了她,知她心中此时悲苦,不再像往常一样欺辱她,只拍拍她的肩,没说什么。 风裳缓缓抬头:“十一王爷,应尚想回家中一看,可好?” 凤承易有些犹疑:“如今地处淮阳县,我帮你打听过了,柳镇距此还有些距离,你孤身前往,若遇上蛮子,只怕危险。九哥会打死我的。” “那你就派几个人护着我可好?”她说话间扯上他的袖子,眼中已蓄满泪水,只是拼命忍着了,这才未落下来。 凤承易有些不忍,但想到离别前九哥单独交代他的,就是死都得护应尚安危。 他当时虽又想说九哥偏心,怎么只看重外家人性命,甘愿舍了他这个可爱的十一皇弟呢。 九哥却只是满脸严肃地看着他,那之中不像玩笑。 他那个时候,觉得九哥虽看去淡然,但他眼睛里总不自觉流露出浓重的担忧 那样的担忧有些类似,害怕。 是,就是害怕,他都有些不信。 九哥在怕什么啊,如果不愿应尚离开,那就不要让他走了,又何故偏偏让他参军。 九哥,不会真喜欢这个男人应尚吧? 那应尚就更得安然归都了,不然九哥非弄死他不可。 想及此,他狠了心,把头一扭,就拒绝:“本王会带军前往柳镇,你只需跟着,大概明日就能到柳镇了。” 风裳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冗长队伍,三万士兵没日没夜赶路,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却还要再坚持走些时候,风裳想再说她就只是回去看一眼之类的话。 凤承明直接一句:“这是九哥交代的!” 就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大军在淮阳县驻扎下来,夜色很快便来了,天边星子依旧像旧时般亮,连着月亮,都比其他地方亮上几分。 便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可这座月亮城如今已经残破。 风裳躺在军营中将将入睡时,梦到了爹娘的面孔,他们对她笑着,说裳此回归乡,可是带回了夫婿? 风裳笑,一手将身边男人拉过,骄傲地向爹娘宣告:“这位便是女儿夫婿,是不是风华卓绝?这十里八乡的都找不着一个!” 她侧过头看了看,却发现那个人是凤承天。 她带回给爹娘看的夫婿是凤承天! 他对她笑得好温柔,多少天了,他不曾对她笑过,即使往日里,他笑,也总是对她的嘲笑。 她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哭道:“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可他推开她,瞬间便消失了,再之后是无数嘈杂的惊声呼喊:“胡兵来了!快起快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2章 月氏忽侵 军帐外火光连天,因为风裳的营帐是凤承天特意交代只有她一人住的,故而她此时无法问询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营帐外火光满是,刀剑相碰的声音,以及粗嘎的喊叫,她听不懂那些人喊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是月氏国士兵趁着夜色入侵北凉军队了! 此次行军隐秘,军队多是挑偏僻的林子路走,为的就是不被月氏队发现,好出其不意。 可为何他们才来的第一天,月氏国就能准确找到他们军营所在,并且攻营? 凤承天曾告诉她,月氏国多是匹夫之徒,行军谋略上比不得北方汉族,可如今她却觉这些蛮子脑子好像挺好使。 营外忽然传来一声急喝:“应尚!应尚!” “王爷,应大人好像还在帐子里!” 下一刻,她的帐子便被人掀开,是凤承易。 他战甲披身,眼中透着疲惫,脸上沾着血,分不出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 他望了望只着中衣的她,眼神微有闪动,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上前拉起她,扔给她一套轻快的绢布甲要她穿上,之后护着她便往营外而去。 风裳在出营前,顺手取了置在架子上的佩刀。 出了帐子,她才总算是看清此时战况如何,胡兵几乎是轻装上阵,除了刀与马,其他皆未携带。 他们骑于马上,挥刀砍杀北凉士兵,居高临下的形势对其十分有利。 而北凉士兵因连日赶路,早已倦了,谁会穿兵甲入睡? 失了兵甲保护,又未来得及取刀,只能成为胡兵刀下冤魂。 军营里已是火光漫天,月氏队一队负责突袭,而一队则负责放火烧军营。 凤承易执着她的手,眼睛里是一片猩红:“幸好粮草未到,若粮草同你我一同而来,三万军队未出战则被亡矣!” 面前男人退去了往日在皇长兄面前的幼稚与无赖,他一面将她护在身后,一面手执刀戟去砍杀迎上前来的敌人。 风裳看着营中惨况,忧问:“营中三万将士,难道都陷入如今困境了吗?” “我已安排副将把一部分士兵带走,去寻城中地下通道躲避,余下人则为离开的士兵作掩护。” 又有一个骑马的胡兵迎刀砍来,凤承易神色冰冷,抬起长戟狠狠一劈,便将那凶猛胡兵劈砍下来。 血瞬间喷溅了风裳与凤承易一身,尤是他,满脸鲜血,却冰冷淡漠。 风裳一愣,心里猛地如被针刺了一下,像看到了凤承天,眉眼肃冷,拼尽一切都要把她护在身后。 凤承易回头看了她一眼,忽而拉起她的手,道:“待会儿我护你到营外,你便跟着副将一起走。九哥说”他无奈笑了一笑,“一定要护你安危。” 胡兵在军营中越发狂妄,无数士兵死去,无数被打倒再站起来。 远方马声呼啸,不知谁喊了一声:“月氏国又来了军队!” 风裳猛地便朝营外看去,只见星光之下,城楼门边,是无数铁骑飞奔而来,其上坐着手执弯刀的月氏胡兵,越来越多的涌向他们。 有个校尉穿着的士兵跑到风裳与凤承易面前,抱拳道:“王爷,你带应大人先走,你若倒下了,军中无首,势必大乱啊!” 方才还坚定的凤承易却瞬间又了犹疑,他拧紧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校尉还在劝时间紧迫,耽误不得,但凤承易却好像没听见一样。 风裳也为凤承易担心,正想问,他却侧过头看了眼她,这时的他好像又恢复到了孩子模样,他的声音也有些低,只有风裳能听得见。 “可我逃了,与逃兵又有何异?” 这声似肯定,又似询问。 风裳看着将视线凝在她身上的凤承易,心中漫上心疼。 她也忘了自己此时是男儿身份,只拉过他的手,柔声劝慰:“不算,不算逃兵。顾得大局舍弃利,方能成大事。我观留下的士兵不过五千,还有两万五千人需你去守护,带领他们救扬州百姓于水火。离开前,他你的九哥说,你虽贪玩,可智谋不差,你莫让他失望。十一,我们走罢。” 一旁将士亦着急劝着:“应大人所言甚是,王爷快走,吾等势必护王爷安危!” 凤承易听此,又看了眼风裳,这一眼却不是朝她脸上看去,而是在她左胸口看了眼,目光有些古怪。 风裳未曾注意,只拉了他的手就向前跑。 身后是胡兵叫嚣屠杀,整座城用血流成河形容亦不为过。 那位校尉特意组了突击组来护着风裳与凤承易离开,其中有一名当地士兵,带着众人找到城楼一处隐蔽地界的通道入口,只要通过通道,就可以成功脱离险境。 凤承易要风裳先入内,他在其后护着她。 风裳不敢耽搁,只跟了前方引路的士兵走了。 通道中晦暗潮湿,由此可知道扬州已多年无战事,这通道想来已许久不曾开过。 不知走了多久,风裳感觉身后好像忽然有一只手探上来,将她的手拉住。 很紧。 好像在寻求什么。 其实,这不是凤承易第一次上战场,这些尸山血海的残忍景象他早已见得比她多。 可为什么,他这么紧张? 终于,入口到了,领路士兵立刻打开入口堵着的石块,请风裳出去。 风裳不疑,迈步就要出。 凤承易拽住了她的手,将她又拉回他身后:“我先出。” 不容她反驳,他已经先她迈出入口,候了许久,通道外没有动静,直到凤承易轻松地传来一句:“出来罢。” 风裳立刻迈步,可才弯下腰,将头探出去,就听到凤承易怒吼:“回去!滚回去!别出来!” 但为时已晚 她身后被猛地一推,不知是谁,她被推得跌出了入口,狠狠摔落到泥泞的地面。 而引路的士兵缓缓走了出来。 那士兵手里持着染血的长剑,身后空无一人。 之前保护他们的突击兵士全死了! 士兵一脚狠狠踩到了风裳的心口,风裳一疼,喉间立刻涌上腥甜。 她拼命将之咽下去,未去看那士兵面目,只急着去寻凤承易的身影。 却看到夜色林子中,走出来几个壮汉。 他们皆穿着异族服饰,其中两个人缚着凤承易的臂膀,一把刀横在他的脖颈上。 凤承易也看到了她,脸上涌出悔恨。 其中似是领头的异族男子上前来将踩在她胸口的士兵推开,用不流利的汉族语言问:“这就是那应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3章 那九哥呢 士兵低头恭敬答:“正是。” 接着异族首领蹲下身,伸出手拍了拍风裳的脸,笑起:“果真是女子皮囊,细细滑滑,摸起来果真是舒服。听说北凉皇帝倒是很中意这女人。” 风裳听此言语,心里已不是一点惊异,而是涌出越来越多的恐惧。 这个月氏族男人,不但知道她的名字,更知道她是女子身份! 朝中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不多,又多是她的亲信,是谁会害她? 再者,那个害她的人,其实毁掉的不止是她,更是整个扬州。 是叛国贼! 男人顺着风裳脸,渐摸到风裳耳垂,继而是脖颈,眼中闪现的是贪婪的光,如一匹狼。 “虽在军营中待了些日子,但这手感着实好,也不知那北凉皇帝尝过你味道没有,美人儿~” 不远处凤承易见此,已是怒极,大骂起来:“王八蛋,你若敢动她!本王不杀了你!” 首领染上不耐,做了个手势,捆缚着凤承易的一名男子便朝他膝盖后狠狠一踢,将他踹到地上,朝异族首领跪下。 首领笑了笑,便顺着风裳的脖颈又要往下移,风裳气急,抬腿就要去踢,却被男人一手抓住两腿。 “倒有些男人野性子,看老子一晚调教你以后,你还知不知道乖点!” 风裳冷笑,呸了一声:“你试试?老子被你碰还不如被猪碰!” 首领伸手将脸上唾沫擦去,却是不怒反笑:“猪?行,那就让你先试试猪的感觉怎么样!带走!” 风裳面色一变,胳膊一疼,先前那个引路士兵将她两只手拽起,用绳子捆住,拖着便朝前而去。 她的背磨在地面,不出多久,就泛起了火辣辣的疼。 另一边困着凤承易的月氏士兵问:“首领,这个北凉王爷怎么办?” 异族首领头也未回,手随便挥了挥:“杀掉杀掉。” 凤承易并未害怕,只是直起背,面色冷肃,端的是男儿风范。 反是风裳,看到胡兵举起刀就要去砍凤承易,她心里顿急,喉间的腥甜便漫上嘴中,她恸喊:“不要!” 她只想若凤承易死了,凤承天一定会生气,她不喜欢他生气。 首领听她声音,转过了身,讪笑着看向她,朝那两个举起刀的月氏兵道:“美人儿说不要,你们没听到?” 男人语气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将风裳简单的两字却曲解得令人浮想男女之事。 风裳怒极,却知此时不能惹怒这男人。 她只又问:“怎样才能不杀他?” 男人将大刀扛到肩上,大摇大摆又弯身再走到风裳面前,手如先前一样在风裳脸上摸了摸,轻吹了口气道:“怎么做,你不懂?” 风裳还没回答,那边被按在地上跪着的凤承易却更急更气,他又叫骂起:“应尚,你若答应了,我凤承易瞧不起你!” 男人的手还在她脸上摸着,又顺着脸滑到她的脖颈,再到她的心口 而凤承易的声音还在耳边流连。 她又听到他继续喊:“你这怎么对得起九哥!我凤十一死了就是死了,你,你若我对不起九哥!”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甚至好像有些哭腔。 异族男人的手不停在她身上流连,她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恍惚间想到曾经凤承天也般对她过。 可那时的她其实没有讨厌过他的触碰。 但面前男人,让她恶心,让她想死。 但她终究也只是点点头,故作轻松地笑:“好,不就是睡一觉,老子在军营里什么没见过。” 其实,她是真的什么也没见过。 北衙中不准狎妓,士兵们每天过着苦哈哈的日子,素淡无趣。 她总是埋怨凤承天骗她至北衙,让她过苦日子,可现在想想,他将她保护在了怎样一个温暖的地方。 那么好一个人,她怎么,就没能安静一点与他好好相处呢,哪怕只一天。 那边凤承易听到了风裳回答,越发不可置信大喊:“你疯了!你若跟了这个男人,把九哥置于何处!我凤承易从来不屑得要女人救命!” 风裳也无心再问他是何时知道她是女子的,只是笑:“可是我屑得。我不喜欢看到你九哥不开心,他总爱对我生气,你告诉他,我不喜欢。” 他那么信任十一能救回扬州,那去,她换十一去救。这里面有她一份功劳,凤承天会记得,对罢? 异族首领上前一把抱起风裳,狠狠捏了捏她的脸:“行了,别磨叽了,跟老子回去。” 凤承易还在一边挣扎,首领挥挥手,胡军得令,用刀鞘在凤承易脖子后狠狠一砸,便将他砸晕过去。 风裳一惊:“你” 首领大笑:“我是不杀他,也没说要放了他!你真以为我那么蠢,放他回去带兵攻我月氏军营?” 风裳越急,怒问:“你们要怎样?” 首领道:“这位十一王爷此次领三万大军,我自然要以你和他来和那位皇帝换上些东西。” 风裳心知自己此次难逃,抬手就要朝男人打去,男人却先出了手,在她脖颈上一击,她便晕了过去。 扬州月光倾城,柔和洒着,人间却是苦难遍地,丝毫称不得美景。 有士兵上前问:“首领果然要睡皇帝的女人?” 首领瞥他一眼,狠声道:“这女人还不知道是不是和那皇帝睡过没有,老子睡不睡轮的到你来过问?对了,那边来信没有?” 士兵立刻答:“来了信,好像说北凉皇帝在路上受了重伤,估计得过些日子才能赶到。” 首领又是阴森一笑,再看了眼怀里的风裳,用手摸了摸她的脸蛋。 “既然来不了,那我倒是可以和美人好好玩两天了。” 是谁,好像一剑刺进了凤承天的心口,连着站在他身后的她,也一并被剑刺了进去。 她在身后抱着他,就那样死去。 被同一把剑贯穿身体。 “凤承天!”风裳惊叫而起,从床上坐了起来。 帐子外呼呼地吹进风来,她一个激灵,下意识便去摸床上置着的薄被。 但一摸,什么都没有。 她这才想起,她是在扬州。 或者说月氏营。 “美人儿,醒了?” 带些龌龊的语气,轻吹着口哨,男人的身影一点点将她覆盖。 她只觉越冷。 她看去,就是方才将她捉走的被称为首领的男人,他如今正站在床前穿着衣服。 那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4章 磕或不磕? 她一低头,身上只披了一件薄纱,而身下羊毛做成的毯子上淌着一点血。 风裳好像一瞬间,尝受到了何为雷霆一击的感觉,那就像将她整个人击碎,碎成无数残渣,她却得自己一点点再拼凑起来。 只因为,这个时候死去,还不行。 见她没回话,男人将裤子穿好后,便回了身,又朝她而来。 手便往她的大腿根处伸去。 风裳扬手就朝男人的脸扇去,冷声骂:“乌龟王八,你他妈不嫌恶心!” 她的手却被男人轻而易举抓住,将她重重一推,覆压到她身上,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上她下巴,声音亦有了怒意:“本首领叫支彦,你再叫王八试试?” 风裳冷笑,下巴被捏得疼死,却依旧不改口:“王八,王八,臭王八!” 支彦却忽然转怒为笑,将捏着她下巴的手移开,朝腹摸去:“你叫叫也无所谓,就当打情骂俏。反正这地方已经有了老子的种,等北凉皇帝来救你的时候,正好让他来吃本王和美人儿你的喜酒,你们汉族人不就兴这个?” 他的手在她肚腹处不停打着圈,可风裳却觉自己一瞬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是吗? 她和面前这个粗壮龌龊的异族男人发生了恶心的事情? 她之前未曾有过男女情事,不知经历这样的事情后,身体会是怎样个反应,只知道自己此时仅着一件薄到几乎无法遮住身子的薄纱,而身上皆是青紫,酸疼得厉害。 凤承天从没这么对过她。 支彦看着她,忽然换了个语气,低声问了句:“哭了?” 风裳瞪向他,但眼中明显已有泪意,即使躺着,却依旧无法将那些汹涌而来的泪再倒流回去。 她向来是不愿示弱给别人的。 支彦感到烦躁,伸手将她眼角流下的泪用满是茧子的手狠狠擦去,却发现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他越发烦了,手掐住风裳的脖颈便把她用力一拽,拽托起来,甩到墙的一角。 继而下了床,站在床榻边冷冷凝向她。 “你这是什么反应?本王不比那个北凉皇帝差!只不过是因为睡你的时候你正巧昏迷,这才没受享到与本王欢好的乐趣!” 风裳依旧哭,将眼睛移过去,并不愿看支彦。 支彦又烦:“北凉女人就是弱,睡起来身体软的跟个什么似的,睡完之后,哭得跟条河似的。北凉皇帝不过一个白脸,你以后跟了本王,管饱你顿顿牛羊肉!” “行了,老子和你说吧,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皇帝早死在来扬州的路上了,你莫想要再见到他!” 风裳的抽泣猛地停下,欲要问他什么意思,营帐外却传来声声叫喊。 凤承易! 她起了身,就朝床边爬去。 可身体被摔得好疼,她不过才到了床边,身子一不稳,就摔跌在了床下。 支彦朝营帐口睨了一眼,并未阻止风裳的动作,只倚到一边墙上,看着风裳狼狈。 风裳不愿支彦看着自己赤身模样,从旁边架子上扯了一男人的厚厚的羊毛披风,在身上裹了,跌跌撞撞就闯出了帐子。 出了帐子,天空一巨声闷雷轰然响起,闪电将扬州夜空照亮,又漠然暗寂,豆大的雨点瞬间落下。 她看到雨中,凤承易被绑在十字木架上,衣服已被鞭子抽打成一块块破碎的布条,身上全是血迹,脸几乎已失去全部血色。 而他的眼里没有一点痛苦,只是死死盯着被扔在地上的夜引弓,弓弦已断,被月氏兵踩在脚下。 风裳清楚瞧到了,那里面是抑也抑不住的心疼。 不知是何缘故,在月氏兵又在他身上抽了一鞭子后,他忽然朝这边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身上只裹了充满男人恶臭的披风,大腿露出一大半,肩膀也尽数裸露在外,头发散乱披着,在狂风大雨中凝着他。 那么哀伤,那么无奈又绝望。 凤承易一时间觉得心里好难受,被九哥捧在心尖上的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的腿上,肩上全是青紫。 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在脸上,月氏国的士兵们嘲弄地看着他。 风裳迈着步子就要朝凤承易跑,可脚下滑,还没跑就摔在地上。 地上又是闷雷,轰隆一声,将她的脑袋都震得空白。 凤承天在晚春时为她送来梨花春的景象在雷声中又浮现,那时他是笑着的。 他怎么可能死了呢?谁都会死,他不会。 他是北凉皇帝,他怎么可能来扬州? 既不来扬州,便不会被半路截杀。 临别时,他们说好的呀。 朕国事安排好,便去扬州寻你。 她不想再忍着了,她想他,她好想他了。 她看着被鞭打得遍体鳞伤的凤承易大声哭起来,那个人会不会怪她,怪她没有把他那么疼爱的弟弟照顾好。 尽管她也不过才十八,不过比凤承易大了一岁。 可他疼凤承易的,她知道。 雷声雨声伴着她的哭声,明明离得很远,又杂了士兵们的呼喝与笑声,可凤承易不知为何好像听到了她的哭声。 他费力地抬起头,无声对她说了句什么,似乎是:“莫哭。” 身子被人一提,她被支彦抱了起来。 “本王就让你看看,北凉皇帝能给你的,本王也能给你。” 支彦将她抱着走到凤承易面前,之后命令士兵把凤承易放下来。 凤承易才被松开,就猛地朝支彦扑来,要去抢回风裳,好似之前的伤对他完全不算什么。 支彦抬脚一踹,再次将凤承易踹下。 之后,他一步步走到凤承易面前,用脚碰了碰凤承易肩膀,指指风裳,命:“来,看着这里。” 凤承易手抠进泥泞的土里,未曾抬头。 支彦做了个手势,立刻有士兵把凤承易的头扳过,强制他看向风裳。 “看见了?应尚,老子睡了!以后就是月氏国的女人,给她磕头。” 支彦轻描淡写一句,却引来风裳怒意,她狠狠一推支彦,道:“疯子!他是王爷我是臣,向来只有臣给王叩首,王八蛋!” 支彦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雨水,看着风裳身上摇摇欲坠的披风,若将那披风揭了,她将完全暴露于众人面前。 这对汉族女人来说,是奇耻大辱吧? 好像对男人来说也是。 自己的女人被男人看了,当然是奇耻大辱! 支彦的手便朝风裳的披风碰去。 风裳心下一紧,向后退了一步,支彦便再上前一步,动作轻佻龌龊,凤承易亦是看到了。 他怒喝一声,就要从地上起来,却被士兵在背部一踩,他嘴里溢出血来,失却了力气。 支彦笑了一声,回过头,蹲到凤承易面前:“故而,北凉十一爷,你磕还是不磕?” 凤承易趴在溢满泥浆的地面,重重喘着气,他依旧不说话,支彦没说什么,又朝风裳走去。 凤承易终于道:“我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5章 不缺畜牲 声音虚弱而无力,好像说完这一句,他就将死去一般。 风裳心中悲痛,支彦却已上前来将她抱到怀里,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又附到她耳边,警告:“你若再出声,莫道女子可,男子也可以,这汉族十一爷的清白” 风裳便再不敢说话。 她看着踩在凤承易身上的士兵让了开来,满身是血的他从地上艰难爬起,双腿慢慢弯曲,跪在了她和支彦面前。 之后,在她面前一直骄傲跋扈的十一,终于低下头,在地上重重一磕,溅起泥水无数。 支彦大笑:“再磕!” 又是一头。 支彦依旧笑:“磕得本王还不满意,再磕!” 风裳绝望闭上眼,不愿再看,可支彦却笑:“睁开了看!看看是不是北凉皇帝能给你的地位本王也能给你,在长安,这位十一爷可没这么对你尊敬过吧?” 长安,她如今好想长安。 可为什么举目不见日,更不见长安。 那里,恍若一夜之间成了一场永难回去的梦。 不知磕了多久,直到凤承易因着身上重伤再抗不住,晕倒过去,支彦这才叫人把凤承易抬了下去。 她则被支彦再次带回了帐子。 这次她很安静,只是向他道:“如今万事已成定局,你知我逃不出去,能不能暂将我衣服给我,让我清洗一下身子。” 支彦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她浑身沾满泥水,头发也打结乱成一团,倒果真是不像个女儿家了。 他命了人为她抬来了洗澡水,还有月氏国妇女的服装。 当风裳踏入注满热水的浴桶中时,热水缭绕着,她趴在桶壁上,这才一点点将一晚发生的事全部理了清楚。 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支彦明显的是要整死凤承易,今日她若不出去,他是不是就死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整个人全部浸入到了热水里。 闷热的水流将她整个人包围,她意识渐渐不清,但她知道,她虽是彻底废了,但凤承易一定要活着。 故而,第二日,整个月氏军营流传开了一件事那个北凉来的应尚疯了! 距族医诊断,是几重打击下,难以承受而疯。 支彦烦躁地看着坐在角落傻笑的风裳,他踹了一下旁边侍女,问:“就这么疯了?” 侍女被踹倒在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支彦怒气无处可泄,上前提溜起风裳的衣领,把她往身后墙上重重一撞,她的脑袋碰到墙上,甚而都发出一声极响的嘭! 风裳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吸了几口气,猛地便疼出了眼泪,大哭起:“疼!疼!” 支彦狠笑:“疼?你敢给老子疯掉,老子就让你再疯回来!” 他将风裳提得更高,甚至她的双脚都离了地。 屋中侍女c族医以及士兵都亲眼看着风裳被支彦提起,脸色慢慢涨红,再转紫,已显些死相,连哭都没了声音。 族医看得不忍,只能上前喏喏劝道:“首领,这北方女人若死了,还用什么去和汉族皇帝交换条件?” 支彦渐失去控制的眼神这才回了些理智,他又看向风裳,哼了一声,大手一甩,便把她从高高按着的墙上又甩到了地上。 风裳被摔得在地上滚了几个滚,双手笨拙地去试着爬起来。 但腿上旧疾此时发作起来,整个腿如万针同刺,她想要用手去揉揉腿,支彦看见了,一脚踩到了她的手上。 “哦,本王想起来了,那些人说过,你这腿上是有些毛病,要好好护着点,别毁了你,让我和那皇帝换不了东西。” 风裳啊地叫了一声,瘪起嘴就去掰支彦踩在她手上的鞋子,支彦却变本加厉地又重重一捻。 风裳疼出了泪,呜一声哭出:“坏蛋!大坏蛋!” 支彦收回脚,又提起风裳的后衣领,将她再一甩,甩到了一边的床上,继而一边脱衣服,一边朝她走去。 帐中众人见此,皆默默退了出去。 风裳眼中蓄着泪,眨着眸子看着男人将身上衣服一点一点脱去,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忽而他整个人朝她覆压而来,直接便朝她的脖颈吻来,不能算吻,只能算啃。 风裳眼里闪过一抹恶心。 但埋在她脖间玩得不亦乐乎的男人并没有察觉这一丝情绪。 他只想这疯了的女人倒是比之前清醒的时候听话些。 她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咦了一声,又戳了戳。 支彦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有点发愣,问她:“你在干嘛?” 她又是像先前一样傻笑:“硬硬的。” 她伸出手又戳了戳,这次都比前两次动作大胆了些。 支彦感觉自己好像忽然被戳中心里某处地方,有些别扭。 他看身下女人眼角还挂着点泪珠子,明明刚才很委屈,现在却又笑得傻得像头猪。 她不是说宁愿和猪睡都不愿和他一起?中原女人就是烦! 他还在想着这些,肩膀上猛地一疼,却是风裳发狠地咬上了他。 她下口极重,他用了力去推她,发现竟还是无法将她推开。 可见她咬得有多狠! 直到感觉自己肩上似乎是出了血,他一怒之下,直接拽着风裳的头发,又用了比之前更要重几倍的力度,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 她再次被他摔到地上,头上一处明显地缺了一缕头发,她的嘴边还残留着血液,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像一匹狼。 残狠,却是憨傻的狠,没有任何清醒之人该有的意识。 支彦坐到床边,两只胳膊撑在床侧,看着风裳,忽然笑:“本王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说想和猪睡。” 听到猪,风裳两只眼忽然闪动了一下,如焕出了光。 支彦见此,脸上嘲意更甚:“看你挺感兴趣。” 风裳憨憨着笑了两下,用手去理自己被扯乱的头发,这一理,就又有一大把头发掉了下来。 她一愣,垂了眸去看自己的头发,眼睛里那抹难过便被垂下的眼皮挡了起来,支彦并未看出。 支彦也根本懒得去看,从床上坐起,外套也未穿,光着膀子,上前又拽起风裳的头发,就朝营帐口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本王就带你去看看,本王这边最不缺的就是畜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6章 以疯攻疯 风裳被扯着头发,因着过于疼痛发出不舒服的呻吟声,支彦却置若罔闻。 一路上,军营里巡营的人便看到他们的首领悠闲地拖着一个中原女人,不知要去哪里。 她的整个头发被扯着,由于长得不似他们首领高大,矮矮的她只能拼命跑着,可却依旧是被支彦拖着,跟也跟不上。 她光着脚,脚被粗粝的石子磨出了血。 军营里亦有女人,有些是专供军中人玩乐的军妓,也有侍候支彦的侍女,她们亦看到了风裳狼狈相,纷纷笑着议论。 “中原女人果然娇气,看看那脚,不过走几步就磨出了血。” “我听首领身边人说,中原皇帝还挺喜欢这娇滴滴的女人。” 风裳听不懂她们交流用的月氏语言,她也无心去听,只是伸出手胡乱去拍打前方走着的支彦,哭骂着坏蛋。 直到支彦拖着她来到营中饲养牲畜的地方。 有牛羊,有马,也确实有猪圈。 专门负责饲弄牲畜的士兵立即跑来,点亮了牲畜圈里的灯火,点头哈腰着问:“首领可是饿了?需宰牛羊?” 支彦懒得回复,直接指指猪圈门口:“将这个打开。” 士兵不敢多问,立即上前掏出钥匙将猪圈打开了。 才打开,支彦伸出手就把风裳狠狠推了进去,一脚踹了一头正在熟睡的猪,嘭地关了门。 原本安静熟睡的猪被惊醒,尖叫了一声,从地上跳起,圈中未点灯火,黑灯瞎火中开始胡乱冲撞,将其它猪也吵醒。 圈中顿时乱成一团。 支彦看不清圈中景象,和养牲畜的士兵要了灯火,这才又看去。 只见风裳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时有几头大型猪种冲到她身边,朝她身上撞去,她这时便抱住自己脑袋,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支彦心里顿生快感,就看着风裳一点一点受着折磨。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年老的声音:“首领,若这中原人被折磨残了,那皇帝” 支彦烦了,一回头,果然是那个烦死的族医老头。 “行了行了,关她一晚,她就又疯回来了。中原人不是叫这以毒攻毒?” 他自己说完,又觉得越发憋气,朝旁边围绕牛羊的木栅栏一踹,狠道:“这女人不是想和猪睡?本王满足她!” 说完转身气冲冲地快步离开了。 族医看着支彦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又望回风裳那里。 只见那个娇的女人已从方才避身的角落离开,在恶臭的猪圈中无助地躲逃着,有时被忽然冲来的猪一撞,倒在地上,便沾了圈中未被清理的粪便。 她的脸上尽是委屈。 其实族医不是很明白,既然已与首领有了关系,首领向来对他自己的女人不薄。 这中原女人为何不乖些屈就,反要将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饲养牲畜的士兵提着灯,上前为难地问:“族医,您看,这” 族医摇摇头:“大首领的命令不能违抗,况且这女人属于吾族人的世敌之族,你就暂看着些,别叫她死就行了。” 士兵得令,候着族医离开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士兵再去看风裳,正有一只猪哼哼着慢慢朝她走去,她被逼到了墙边,无处可躲 支彦第二日来看时,风裳已经沉沉睡去。 她脚边躺了几只刚产出的猪仔,她的脸上都是脏污,身上衣服更是不堪直视。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忽地大叫一声,双脚上前一蹬,将脚上几只猪仔都踹了出去,她深呼吸一口,猛地睁开了眼。 初睁开眼时,她的眼中全是惧意,待看清面前景象,这才渐渐淡然下来。 清晨恰好一丝光入了圈中,晨光汇成一环七彩光圈落在围栏上,风裳抬头用手挡了挡阳光,保持着那个姿势半天没动。 支彦看着,有一瞬间觉得圈中女人根本没疯。 疯了的女人怎么能有一瞬间让他的心忽然跳得有些乱了? 但,下一刻,支彦就不这么想了。 风裳将遮眼的手取了回来,又恢复了昨日的傻笑,趴下身将睡在一侧的猪抱回了怀里。 猪妈妈这时也恰醒了,看到了风裳动自己的孩子,她立刻警惕地站起了身。 胡军军营里养的猪都带些野性,不似汉族的家猪。 风裳嗯了一声,也警惕地又抱了一只猪仔,就开始向后退去。 支彦抚额,招招手,叫来随身士兵:“去,把那女人弄出来,别最后给整死了,老子捞不到好处。” 风裳便抱了两只猪仔和支彦回了营帐。 一路上,因着她身上散发的恶臭,众人都离着她极远,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支彦,低头抚弄着两只猪仔。 回了营帐,支彦嫌风裳,命了族医和一群侍女来给她收拾,自己则赶紧离开。 洗净身子的风裳穿着干净的衣服趴在桌子一侧安静看着族医给她写着处方,她伸出手到砚台中沾了点墨,就朝嘴巴里探去。 旁边有侍女立刻嘲笑起来:“看,中原的傻女人要吃那黑墨水呢。” 另一侍女笑:“中原人不是就喜欢舞文弄墨吗?一肚子墨水原来都是这么吃下去的。” 顿时营帐中又是一片笑声,而风裳未有察觉地依旧在将沾了墨水的手指伸向口中。 族医瞪了二人一眼,伸手抓住风裳的胳膊,阻了她。 用汉族语言道:“姑娘,这东西不是吃的。我看你不似贫穷人家,以前应也接触过这些东西吧?” 风裳扑闪了扑闪眼睛,从族医手里夺过纸张,就往自己怀里塞去,似一个孩子在保护自己心爱事物。 如此,支彦就发现了怎么可以让风裳不发疯的办法。 要么给她玩纸墨,若是纸墨没了,就把她送到族医老头那里,折腾他。 族医那里攒了不少名贵好药,都被风裳折腾得一团糟。 就这样过了三日,族医实在受不了,决定另想个办法。 有一日他去给那位中原王爷看伤时,特意带了风裳,便发现她在昏迷的凤承易安静异常,不吵不闹。 与在他医庐的疯癫表现截然相反。 族医决定去与支彦相商。 支彦此时恰好收到了来自长安的信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7章 夜色逃脱 信上只说跟踪凤承天的人失了他的踪迹,宫中人只收到些道消息,凤承天暗颁了旨意,要大将军应惊鸿带军南下,攻打月氏。 支彦这回是真的烦了。 若应惊鸿来,再加上凤承天,他月氏是绝对要灭国。 而应尚和凤承易就是他手里的王牌,故而应尚必须活着,且最好完整无缺。 不然,若教凤承天嫌了应尚,他这笔买卖就难做。 虽说江山美人,江山美人,江山排在前,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却也不假。 故而当族医提出要凤承易陪着风裳时,支彦立即应允了,这让族医都有些怔鄂。 只是让人不省心的是,不过才一天,风裳就抱着猪仔和凤承易一起到了猪圈里,这让族医也开始绝望了 支彦和族医站在猪圈口,看着风裳抱着凤承易睡得香甜,支彦一摆手:“她爱怎样怎样,看着别叫她死了就成。” 他顿了顿:“不死也不能伤,仔细看着!” 看守牲畜的士兵便又担了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看守风裳。 夜里,士兵看着风裳睡得实在香,又见那些猪仔也睡得香,想来是无事,他打了个哈欠,将灯火全熄了,弯回屋子睡觉了。 士兵才一走,暗夜里,风裳便睁了眼睛。 她抬头望了眼夜空,扬州月亮城的称号的确不负虚名,即使没有烛火,她还是能勉强看得清夜里风物。 凤承易依旧昏迷着,听族医说,是支彦命人给他服了药,这才陷入了昏迷,免得乱叫扰了他。 风裳想及支彦,只觉恶心欲吐。 她擦了擦凤承易身上沾上的圈中污秽,之后咬牙将他抱起,朝猪圈另一侧拖去。 她夜里爱在这一角睡,但另一角才是大有天地。 另一个角落里,那里高高用稻草堆着,看不太清,风裳抱着凤承易过去,之后空出手来将稻草拨开,露出墙面来。 她又心翼翼朝四周瞧了瞧,确定没人了,这才伸出手轻轻一推,堆砌墙的砖石便轻而易举散了开,朝后倒去。 圈外,是开阔的丛林大道。 她不敢耽搁,转回身就去抱凤承易。 这一转身,身上骨头忽然响了一声,她疼得直接蹲坐到了地上,而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本不愿哭的,可不知怎么,便觉着委屈了。 那日,故意将支彦惹怒,本就是想着要找个办法将她丢来这里哪个畜牲圈都好的,结果还未说,他就自己烦躁了,将她丢来这脏污之地。 她忍着恶臭,用牲畜的幼崽来引诱它们袭击她,之后再快速避开,牲畜不似人聪明,发出的力不懂得收回,便可以帮她将坚硬的墙撞开。 她也只敢晚上来做这些事,之后再偷偷把墙垒起来。 这样时机成熟,便可以带凤承易逃。 她坐在地上又擦了擦泪,想着自己可不能再矫情了。 她立即抱起凤承易,带着他钻出了洞子。 出了来,她远远朝前望了望,前方有三条路,一条通着河,一条通往林木,另一条是宽阔大道,没有任何阻碍。 风裳只想了少顷,就拿定注意,朝河流的方向而去。 一路跑,一路听着身后动静。 那看守牲畜的士兵虽去睡了,但难免不会听到砖石倒地的动静,即使知道她疯了,爱闹腾,可毕竟支彦交代过,他也定会比以往更留心点。 不行,还得再快些。 凤承易长得高大,虽不及凤承天,但也是个健朗男儿,她又受了伤,哪能跑得快? 不快也得快! 趁着他们还未发现,她得把他送过去才行。 是,送过去,她再离开。 她知道,他们跑不了的。 河流那里有水源,他醒了时不至于一点身体补给都没有。 她从族医那里为他偷了药,他可以来治伤。 她么,她么 风裳苦笑,到了目的地,将凤承易放了下来,她找了个有着大石头的隐蔽之地,把他藏到石后,又从衣服里掏出一堆药,有草药,也有研磨的药粉。 她把药都塞到了他的衣服里。 最后,她把一张纸塞到了他的手里。 她从族医那里偷来纸墨,就是为了给他留下这短短几行字,有了这些话,他就不会再折返救她。 只要他回了军营,他手下的副将便会保护好他。 待凤承天来,扬州就有救了。 可她呢,她 她早已脏了身子,就算了罢。 两只手握住凤承易的大掌,紧紧地将他的手握成拳,握得很紧很紧。 她把他推入了河里。 河流不急也不缓,会带着他一路漂下去,不知会到哪里,但等他醒来时,支彦那群人就已经找不到他了。 起了身,她亲眼护送着昏迷的凤承易被水带走,他的长相和长安的那个人那么相像。 只是,又比那个人差了些。 十一,你还是没有你九哥好看啊。 “平安回去,为他夺回扬州。”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 即管他听不到。 她决然转了身,朝另一条林子的路跑去。 月氏国重武轻文,支彦并没有多少谋略之才,他之所以能擒了她和凤承易,大概都是京中之人为他出的主意。 她只要在林子里装作迷了路,然后给他们些暗示,以为凤承易也在这林子中,不过她和他走散了。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凤承易早已逃远。 林子中瘴气有些重,她难以承受,几度差些昏迷过去。 但她还是努力跑着,如果支彦到了天明都没有发现,说不定她也可以逃走。 可,事情总是不美好。 火光与呼喊声中,她被月氏军队发现,怒气勃然的支彦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一掌扬起,直接朝她扇来 凤承易是被跃跳到他脸上的大鲤鱼给闹醒的,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结果因为鞭伤,他又没用地跌回了河水里。 却觉得身上鼓鼓囊囊,有些硌人。 他伸手去掏,才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攥了个什么,他展开手看,是张纸条。 他先是愣着,但慢慢反应过来,他明明是在月氏军营,怎会来此? 他立即打开纸条去看,就见一行娟秀字体写: “分两路逃,我陆路,君水路。 醒转速回柳镇军营聚合。” 可应尚这人向来爱诓人,凤承天向陆路的方向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8章 杀了我吧! 但他什么也没望到。 凤承易又察觉到身上硌人事物,一掏,发现是药材。 这应尚古灵精怪,既然能将他救出,还搞来药材,想必她逃回军营不是什么大事。 待他回了军营,定要举兵攻月氏,这次着了叛军的道,已是悔恨死他! 待活擒了那个支彦,他十一王爷要他磕一万八千个响头给他听! 至于应尚,以后可能成他九嫂,给嫂子磕头,算不得丢人。 男子方向感向来好,凤承易一路问路,终于来到军营驻扎处。 副将在极远的方向便看到了他,立刻迎上来。 见到他,立刻跪拜下来,语气是挡也挡不住的激动与兴奋:“王爷,你终于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属下,属下” 凤承易才懒得理他,只是一拍他肩膀,欢喜问:“应尚那家伙呢?本王这次因为受伤,是走得慢了些,她这家伙爱耍聪明,想必早就回营了吧?哼!” 言语听起来不满,但语气中的欢快与轻松却也显然易见。 副将神色愣住,起身朝凤承易身后望了望,空空如也。 他颤抖着声音问:“应c应大人没有和王爷一起回来吗?” 凤承易本还得意着,如此一听,一把拽过副将衣领:“你什么意思?” “应尚呢?” 二人僵持间,空气中传来的男音,让凤承易和副将俱愣在原地。 凤承易放开副将,下意识就低了头,不敢去看前方发声的男子。 他手中还攥着风裳留给他的纸条,在面前男人眼下,他又变成了孩子,垂着头如做了莫大的错事。 前方人影再问:“应尚呢?” 这次含了愠怒。 凤承易啪地跪在了地上:“九哥” 那个人依旧问:“应尚呢?” 凤承易不敢再说话,将手里纸条心翼翼递过去,头依旧垂着,不敢直视前方男人。 纸条被接过,下一刻,他听到纸条被揉作一团的声响,他身上接着就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这一鞭,要比月氏士兵下手还要狠,凤承易却受得甘心情愿。 “朕要你照顾着她,你就将她照顾到了月氏军营中?她是怎样一人,你不知道?她满口胡言,向来爱捉弄你与蝶儿,如今到了扬州,你竟然还敢信她!” “啪!”又是一鞭子砸在肩膀上,他的旧伤又裂开,流出血。 凤承易背直挺着跪在那里,不作反抗。 这一次,根本不是他照顾应尚,反是应尚拼尽全力在照顾着他。 甚至,脏了自己的身子。 想及此,凤承易猛地抬头,就要说什么,这就看到了他面前的凤承天。 这一看,他震愕在当场。 凤承天的脸色只比他还苍白,披着冬日里才会穿的大氅,大氅中,着了素白中衣,中衣里不断渗出血。 “九哥!” 他怎么也受了这么重的伤? 可凤承天没再理他,丢了手中鞭子,把那张纸条心收了,转身回了军营。 凤承易跪在那里,没敢起身。 眼见着凤承天离他已越走越远,藏在心里的关于风裳的话,他还是不知该不该说。 他蠕动着嘴唇,可怎么都说不出话。 但也不及他说话,前方那抹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c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高大身影,忽而晃了晃,颓然倒地。 凤承易猛地站起:“九哥!” 军医说,凤承天本受的伤不是很重,只是连日来拼命赶路,伤口发炎,引起了其他一系列病症。 他又忧心着凤承易与风裳,病情只更加重。 凤承易逃回来时,凤承天正发着烧。 凤承易跪在凤承天床前,半天沉默着,眼睛里已有了红意。 床上兄长咳了几声,缓缓醒来。 凤承易一哽咽,怯怯叫了声:“九哥。” 凤承天自床上坐起,即使他已昏迷了许久,但对凤承易的怒气犹自未散去。 凤承易只能跪在那里,任凭处罚。 果然,榻上兄长冷声命了一句:“过来。” 凤承易一抖,只觉身上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连着军营所受的旧伤,但他还是跪着朝前移了移。 “她在月氏那边好不好?” 凤承易现在觉得这样的发问还不如给他一鞭子痛快。 营帐外轰隆一声雷鸣,伴随着闪电,将整个营帐都照亮,天地都为之变色。 凤承易便想到那晚全身青紫,只裹了羊毛披风的风裳。 她那时脸上的痛苦绝望比他更甚。 凤承天又厉声一句:“她,好不好?” 凤承易头一下子磕到地上,额头瞬间出了血,他颤抖着,甚而带了哭腔:“九哥,你莫嫌弃她,就算她身子脏了,你也不要嫌弃她。她一直都是个好女孩,是十一,是十一错了” 都是他错了,在长安那般欺负她,她在他手下受的委屈难过不比他少。 他以为凤承天会暴怒,会从床榻上下来,将他拖到军营外痛打一顿。 即使,这么多年,他再闹腾,九哥都不曾舍得打他。 但凤承天喉间溢出笑来:“你说,脏了,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九哥那样惊才艳绝一个人,又怎会不懂? 就是,脏了。 “我问你,脏了,是怎样意思?” 凤承易绝望闭上眼,额间血顺着眼角流下,凄迷苦涩。 他惨笑:“月氏国首领将她毁了,我没有照顾好她,反是她,将我安然无恙送了回来。” “九哥,你杀了我吧!” 出发前,九哥就叮嘱他,宁愿舍他命,也要护应尚安全。 抛开兄弟血缘,那句护她安危又何曾不是一句圣旨? 如今,他有违君命,就该死! “你出去罢。”床上帝王没有发怒,甚至连一点点暴动的情绪都没有,比他初逃回军营时用鞭子抽打他还要冷静上许多。 凤承易还想再问,帝王又一句命令,出去。 他只能出了去。 凤承易退出,营帐中便只剩了凤承天一人。 窗外雷声震耳,将人心里都震得发慌。 他手握住被褥一角,就要下床。 掀被子的动作才做出,他喉间一疼,腥甜猛溢而上,明黄被罩上便染了一堆鲜血。 像什么?他怎么觉得这颜色好似晚春里,应惊鸿在严府赠她的那坛昆仑觞。 哦,是了,在宫中她不喜他将那昆仑觞赠给伍妃。 她那么野蛮自私地宣告,他送她的酒,她不要别人喝。 其实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有多欢喜。 终于,他费尽思量,她的心中也有了他一席之位。 后来,她为他守国祭,斩伍贼,甚至护皇弟。 她喜他,或许在她心里,他已经很深刻了。 可是,他做了什么? 她在营帐里,受异族男子侵占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他? 想到他也曾像个混蛋一样对她威逼利诱? “该死!”他一拳砸到墙上,拳头立刻被坚硬的墙壁所撞破,顺着墙流下血来。 凤承天自床上摇摇晃晃下来,却又狼狈跪倒在地。 他的心里,难受,是极致的疼。 前方,营帐里点着的烛火映进他的眸子,他的眸子里却好像浮现出她哭闹的模样。 “朕要你,怎般,都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19章 所受之苦 他望着那烛火,自己喃喃自语起来。 帐中无人,他这样的自言自语,又有谁能听到? 第二日凤承易再见凤承天时,越加震惊了。 九哥这人好像永远倒不下,即使他的肩上,扛了一座比谁都要沉重的大山。 他要护着江山,还要保护他们这些弟弟妹妹,还有那个人。 若他败了,江山易主,受苦的从来就不止有在位者那几人。 而是整个北凉。 当凤承天身披银甲,坐镇主帅营帐时,颓靡的军中好似忽然被注入了新鲜力量,所有人心绪为之一振。 他要求人散播他依旧重伤在来扬州的路上的消息,另外派凤承易开始大肆调动军队,营造出即将发兵攻打月氏的假象。 凤承易逃掉,月氏那边本就紧张,如今北凉军队的大肆动作,更是造得人心惶惶。 毕竟数年前那场大战,北凉将他们打得惨不忍睹,即使时月已过,当年经历战争的人们已经老去,但那些战事却已成了月氏国人的噩梦。 凤承易跑进营帐,神色焕发,已不似前几日颓靡:“九哥,果然探子发现了有月氏国士兵来查探我军活动。” 凤承天将手中扬州地图放下:“给他放条路。” 如此几日,月氏国几乎日日会派探子来,有时凤承天会故意叫人设些障碍给敌方士兵,好不叫敌方起疑。 到最后,当月氏国查探到北凉不过就是调遣士兵,根本未有任何要发兵攻打的动作,只道是北凉军队只会虚张声势。 过度紧张了数天的月氏终于松懈下来。 又是一夜,凤承易在主帅军营外踱来踱去,可就是未踏进主帅营帐。 副将都看得晕了,问:“王爷找陛下可是有事?” 凤承易点点头,但随即又苦恼地摇摇头。 有事!大事! 已过去五日,九哥让他做的,他都做了,可就是没说要他发兵攻月氏。 从那日他提起应尚时至如今,九哥一直都淡然地不似常人。 他甚至怀疑,九哥是不是不喜应尚了? 但他又不敢进去问,怕再提起那事来,空惹九哥烦忧。 凤承天多日不行动之举,除了使凤承易烦忧,有一人,只比他越甚。 北凉军营外,挨着的一隅柳镇无人住的老旧茅屋,里面坐着一男子。 正是应惊鸿。 他几乎是与凤承天同时来到扬州,凤承天虽受了重伤,可速度却几乎与他一般。 他找了许久,才想到来柳镇找北凉军队。 然后,便探听到了她被月氏所擒的事。 他以为凤承天定会火速发兵去救她,是以,他并未有轻举妄动,只怕坏了事,反倒是害了她。 可是已过五日,凤承天没有一点动静,整日除却大肆练兵遣将,并未有所大动作。 他知这是疲兵之计,要月氏国再而衰,三而竭。 月氏国松懈之时,就是攻营之日。 但月氏国已放下警惕,凤承天为何还不攻营? 她呢?她在月氏那边是不是已经受了很多苦? 应惊鸿猛地自破条凳上站起,条凳晃动几下,凳腿裂开,老旧的条凳便瞬间毁了。 凤承天不救她,他去救! 北凉军营内,已夜深,眼看亥时都要过去,将入子时,凤承易仍旧在帐外踱步。 主帅帐中也灯火通明着,如此晚了,凤承天也一样未睡。 凤承易终究是泄了气,他还是不敢。 他畏惧九哥。 凤承天却掀帐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战甲,只穿了常服,来到凤承易面前,轻声交代了一句:“出发罢。” 出发?出发去哪里? 见凤承易愣在原地,已走到前方的凤承天回过头来,“不是急着去救她么?走罢。” 现在? 凤承易仰头望月,已经子时。 前方男子已经上了士兵牵来的马,他的声音于夜色里淡淡飘来:“若你也不曾想到朕会此刻突击,月氏国人不通兵书,又如何想得到?” 凤承易呀一声叫,立刻也唤人取了马,整好兵,要出发。 但凤承天却道不必,只要一批精锐队伍来突击,大队兵马容易发现。 要毁掉一个国容易,但那是之后他做的事,今夜,他只想她能安然回到他身边。 来至月氏,凤承天命凤承易先到月氏粮草所在处去将其粮草放火烧了。 他趁乱偷了一月氏士兵服装,换了,溜进了月氏军队中。 存放粮草的地方有些远,凤承易怕惊到月氏军人,故而行得有些慢。 凤承天则踱步于月氏营中,四处搜寻着可有风裳所在? 军中四处燃着篝火,有些值班士兵聚在火堆前取着暖。 即使南方不似北方的秋季寒冷,但夜里有风,众人还是愿聚在一起取暖。 有些军妓办完了事,从帐子中出来,手里提着些牛羊肉,还有一壶酒,自来熟地便坐到火堆旁,随便倚到一个士兵身上。 人多了,自然会有闲言碎语。 军妓呷了口酒,笑:“听说那女人又被首领打了一顿?” 士兵讪笑:“被首领打?我看是被你们私下欺负吧?那女人有关和北凉皇帝交换利益的事,首领舍得打?也就你们。” 女人吃瘪,又咬了口羊肉,喝了酒。 随即,她有些不满:“北方女人实在娇气,我看不过,要她叫我声奶奶她不叫,我扇她两巴掌怎么了?” 另一士兵啐了一口,嘲弄道:“你那叫两巴掌?月氏国女人又不像中原女人成日养在深闺,你整日里只赛马摔跤的,手劲怎么差了去?” 他们交谈间用的都是月氏语言,风裳听不懂,但凤承天却是听得懂。 先帝要求膝下各个儿女都要精通几国语言,若日后与谁作战,潜入军营内部,听懂其语言,查探其军情是第一步! 凤承天在一边听着众人谈着对风裳的所作所为,更有甚者谈到若不是支彦不准,他们早已去一尝中原女人滋味。 听首领说,中原女人身子软,像扬州玉带湖中的水。 凤承天捏紧拳,直到捏得骨头都发出咯吱的声音,他才拼命抑下了要上前将众人全部千刀万剐的冲动。 军营深处,忽响起众人叫喊的声音,接着,火光漫起,腾地升上夜空。 粮草中闯入异客,立即引起了月氏军队的慌乱,有人大喊一声,叫醒了梦中人。 士兵们立刻争相穿着衣服,而支彦也胡乱披了衣服跑了出来。 他听到粮草所在处火光越来越盛,是粮仓着了火! 他心下凛然,没有关顾粮草的事,反而揪住一个士兵怒道:“快去牲畜圈那里看看应尚可还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0章 嫌我脏么 隐在暗处的凤承天听此,黑暗中的脸彻底沉厉下来。 牲畜?他们竟将她与牲畜关在一起。 很好,月氏国! 他转身,彻底入了黑暗。 粮草毁,毁的亦是整个军队。 支彦还是调了大部分人去灭火,对付凤承易。 而风裳毕竟只是受了伤的一个弱女子,他只派了七八个壮汉来看守着。 凤承天到时,圈养牛羊猪的牲畜圈里昏昏暗暗只点了几盏灯笼。 飞蛾在灯笼上扑闪着,不停撞在破旧的灯笼纸面上。 四处散发着动物粪便的恶臭,就连那些壮汉都时有抱怨,嫌恶地朝一个牲畜圈里吐着口水。 夜深,牛羊等都入了睡,夜里只有士兵们低低的抱怨声,与营边另一处的混乱截然不同。 凤承天静下心来去听,她呢?她的呼吸在哪里? 她好像死去一般,静得那样无声无息。 她虽偶有安静沉稳时,但多数时候,还是爱闹腾,尤是进了北衙,更和那些男子学得像只无赖泼猴。 凤承天没有耐心再蹲守下去,他直接抽出软剑,几个高大男子连剑都未拔出,就已经丢了性命。 剩下几个大喊一声,纷纷拿起弯刀就朝凤承天砍来。 凤承天伤未好,但因着方才所听风裳遭遇,此时已是杀红了眼。 死在他剑下的人,死相皆十分惨烈。 前方,猪圈中睡着的一只猪忽然哼哼了一声,软糯的女子嘟囔也随之传来,接着又消淡下去。 凤承天将最后一个人解决掉,朝饲养猪的猪圈走去。 明明也就几步近,他的心却咚咚跳起来。 有些,有些像幼时在国子监第一次被国子监祭酒提问。 她,果然在里面。 猪圈外立了根高高的木头杆子,杆子上悬了一盏破旧的烛灯,灯光扑闪着将她在圈中的景象照了出来。 她靠在墙角,怀里睡了只猪仔,脚边也躺了几只。 她身上沾了很多猪的粪便,脸上有着红红的巴掌印,脚上光着,有数道被石子划破的划痕,原本白皙的女儿家的脚,像个男人,粗粝不堪。 她穿了月氏国女人的衣服,可衣服也碎成了布条子,胡乱搭在身上,好像只消稍稍一扯,那衣服就会全部碎掉。 凤承天脚步一趔趄,立刻扶上了一边猪圈围栏。 制成围栏的木头上也染着猪特有的恶臭,他爱干净,可此时也懒得将手撤开。 睡梦中的她阿嚏一声,接着动了动,将头歪到一边,双手一甩,把手里猪崽子甩出去,自己则再安然入睡。 那猪崽子委屈地跑到自己母亲身边,也再睡去。 看到这番滑稽景象,凤承天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跨入猪圈中,手环到她的腰上,稍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 她感觉到有人触碰,身子一抖,睁开了眼睛。 初初睁开时,眼睛里最原始的表现是惊恐,之后是掩装的强硬,在看到是他后,则又变作了轻松。 她也只是轻松呼了一口气,然后拍拍他的肩:“你来了。” 好像他们不过就是久别重逢而已。 他眼中不知为何,好像有些涩,连着鼻子也有些酸:“嗯,朕来接你回长安。” 她有些懊恼:“啊?又回长安啊?” 他不语,只是把她抱得更紧,连带着粪便也沾了他一身。 “那好,就回长安罢。” 她故作顽皮的笑彻底惹疼了他,他抱着她,下一步忽然就不知该做何是好。 她下扬州时,他都没亲自去送送她。 唐康回来说,她走的时候,一直在回头望。 他那个时候想,她回头望的大抵是应惊鸿。 “那个时候,我等了你好久。”她手攥上他胸前衣襟,低低这么说了一句。 她不想忍了,这些日子,熬了很久,她是好想他。 她理不清自己感情,他能不能再给她些时间? 可她想他,也想告诉他。 说句矫情些的,她想凤承天想得快要死掉了。 “这边怎么回事?为何会有打斗之声?可是应尚逃了?” 支彦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他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很重,哒哒地走近二人。 凤承天又觉自己衣襟一紧,低头一看,风裳因紧张,下意识便攥上了他的衣服。 她秀眉颦蹙着,一张脸紧张望着发声的地方,她身体里散发出的恐惧,他清晰感受到了。 若此时只有他一人,他大可不顾性命地杀出去,与支彦生死相较。 可如今有她,他就不能。 他抱着她,跳到另一处羊圈中,隐到了黑暗里。 支彦的身影越走越近 脚步声踩在夜里如冬夜的风刮过未戴一点遮挡物的面颊,生疼,却也无可奈何。 重重的脚步声后,又混入另一声脚步。 只是后来的那脚步很轻很轻,非耳力灵敏者不可察觉。 应惊鸿站在支彦身后,越过他,看向羊圈里,那里很暗,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知道,她就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他转了身,离开。 不消晃眼功夫,支彦的肩膀就被人重重一拍。 “首领,首领,除却粮仓那边,另外驻留原地的士兵们也遭到神秘人的袭击,现在士兵们都死了近大半了,可就是找不出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 支彦脸上剧变,拽起面前人的衣领再次确认:“你他妈确定?你不是敌营奸细?” 士兵哭:“首领,我是跟随您自长大的家奴啊,未曾去过中原一次!“ 支彦甩开士兵,踏步急急离开了。 凤承天立刻从羊圈里跳出,拔步就走,却觉胸前一凉。 风裳的两只手蜷在一起,拉开他胸前的衣服,将冰凉的手放到了他胸口里。 他的脚步就停在了原地。 她的手很冷,放在他怀里,只隔了一层薄薄的中衣,那样触摸着他。 有丝异样的感觉。 可她自己好像没有察觉,低着头,还在拼命地将自己的手往他衣服里伸。 她好像发现了他在注视他,抬起头,看向他,带着些怯意。 她本是看着他的,但眼中闪过些什么,失神片刻,她把手从他衣服礼伸了出来。 伸出的手摸到了他的脸上,她双手捧住他的脸,停滞了一会儿,之后轻轻吻了上去。 很心,一点都不像她平常的作风。 她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再放开,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的心谨慎越来越浓,到最后,他甚至从她眼中看出了畏惧。 “十一和你说了罢?你,你嫌我脏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1章 想要他死 她觉得他应该不会说他嫌弃,可也不会说不嫌弃,顶多什么都不说,这至少也算一种变相安慰。 毕竟他是皇帝。 女人贞洁应还是看得很重。 可他低下头,像她吻他一样,也亲碰了一下她的唇:“不嫌。” 他便听到她喉间溢出一丝欢喜的笑,轻呼了一声,搂上他的脖颈,终于大胆吻上。 他笑起,眼角都弯起来,像天上扬州的月牙。 这一幕,就入了再次回来的应惊鸿的眼。 他彻底愣住,站在原地半晌,久久未动。 他是看到的,看到她主动吻的凤承天。 他也听到了她欢喜的笑声。 所以,她是喜欢凤承天了? 那他呢? 应惊鸿心里猛然叫嚣过一个声音,他想让凤承天死! 强烈地,就现在,就要凤承天死! 他再转身,没入军营里。 月氏驻留主帐周围的士兵没有再死人,他们也没有找出能在短短时间里用暗器杀掉他们的神秘人。 他们只以为那神秘人离开了。 直到再一只暗器飞过,支彦身边亲信在他眼前倒地,众人怔鄂地向暗器发来的方向看去。 便看到一个长相惊为天人的男子负手站在那里,一身玄黑,面目如死神冷寂。 他朝他们挑衅地勾勾手。 支彦大怒,接过旁边士兵递来的大型弯刀,就朝应惊鸿砍去。 应惊鸿手中无任何兵器,空手接上了支彦的招数。 可支彦哪可能是应惊鸿的对手? 不过少顷,月氏士兵便发觉了支彦渐处了下风。 他们纷纷拿起刀枪就帮着支彦朝应惊鸿攻去。 应惊鸿眸光微动,手中故意放了一招给支彦,支彦未有所疑,立即攻了过去,便胜了应惊鸿一招。 再几个回合,应惊鸿每次都故意露出弱点给支彦。 当凤承天带着风裳出来时,应惊鸿颈上已横了七八个月氏弯刀。 二人便俱看到了此幕。 凤承天本欲视而不见,先带她回营,过后再派人来救。 但风裳的手攥紧他的衣衫后,他还是停了下来。 她问:“刚刚那个月氏兵说的神秘人是他对不对?” 远处粮仓闹喊声已经停下,火光渐灭,黑暗中一众人影朝这边而来。 凤承天再次抱着风裳离开军营。 二人是隐在暗处的,凤承天尽量带着她走偏僻角落,月氏正乱,是以根本不会注意到二人。 风裳攥着凤承天衣襟的手无力垂下来,苦笑,但终究未说什么。 她不可能要凤承天舍了他自己的命去换应惊鸿。 不论从哪个层面来说,都不能。 从君臣来看,凤承天是一国之主。 从感情来看,他更是不喜应惊鸿。 再从政局来看,应惊鸿手中应家军对他是一大威胁。 即使知他对她情意,可她又怎能逼他? 军营外,凤承易毫发无伤地回了来。 他看到凤承天,立即跪下:“九哥,敌军粮仓已毁,前方马车备着。” 他可以带她走了。 可凤承天久久没有说话。 凤承易正疑惑,自己站了起来,要去问时,凤承天却将风裳递到了他的怀里。 这下凤承易已不是疑惑,是震惊。 九哥怎么舍得把应尚交到他手里?这会儿不应是端自己手里,任谁都碰不得吗? 直到,他抱住风裳后,凤承天转了身,带了剩下的人再返回月氏军营。 他就连问问九哥又要去做何事的时间都没有。 只有风裳在他怀里低低喊了声别去。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身子耗虚,让她连叫喊都叫得像只蚊子。 “十一,你带我去找他,快,找你九哥。” “应尚,你和我九哥才见面,怎么就要闹别扭了啊?能让十一省点心吗?” 再之后,十一就说不出了话。 只因军营里争斗再起,这次,他知道他九哥是去干什么了。 也不用风裳再说,他抱着她,快速就往军营里走。 然,才跑到军营中,那边厢双方人已经往军营更深处跑去。 凤承易抱了风裳,行动不便,他换了背着她的姿势,又继续往前追。 绕过军营后方,前方一群人边打边跑。 风裳被凤承易背着,视线紧紧攫着前方众人,这条路她只觉熟悉。 是那日她带凤承易逃走的路。 一共三条路,这回,前方一行人朝那日她未曾选择过的宽阔大道而去。 夜里,她也看不清跑在最前方的是谁,他们一追一赶,身后众士兵也跟着。 凤承易一边喊累死他了,一边脚下速度却更快。 风裳也知道他是在担忧凤承天。 没有人知道这条宽阔大路通向哪里,直到走到尽头通着悬崖。 那前方停下的身影是凤承天和应惊鸿。 追赶的人是支彦。 身后边打边跟的是凤承天和支彦的人。 因着支彦人马较之凤承天在数量上占了优势,凤承天带来的人虽武功上乘,但此时也所剩不多,他们纷纷被支彦逼到了悬崖边上。 有人自身后递给了支彦一张画,他打开,瞅了两眼,又去看了看凤承天。 最后,狂妄笑起:“果然,你就是那北凉皇帝!” 有个兵这时附到支彦耳边悄声交代了什么,支彦眉头一蹙,又看向凤承天:“老子就说英雄爱美人,那应尚果真是被你给救走了!不过结果也差不多,你不还是落入了本王手里?” 凤承天冷漠看着他,不卑不亢。 应惊鸿亦是神色漠然,于凤承天一侧站着,一同望向对面的支彦。 他们二人身后是无数山峦叠嶂,染了墨色的翠柏山峰环着北凉最是风仪清举的两个男子,好像这般壮阔河山都要为他们让一条路来。 支彦指指应惊鸿,问:“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身边类似军师的月氏兵挠挠头:“大概也是北凉皇帝身边的人,看样子要比其他人厉害些。” 支彦狠瞧了军师一下:“那只叫厉害些?” 那是厉害死了好吧! 若不是这人好像受了伤怎么的,才无意让他几招,他想来会在众将士面前败得极惨。 军师问:“那首领,怎么处理?” “只留北凉皇帝的命,其余一并杀了。” 听此一言,围守在凤承天身边的残余人手立即警惕起来,剑柄握得更紧,眼中如虎,保护着他们的君王。 “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2章 是谁错了 躲在远处的风裳猛然一叫,这让抱着她的凤承易都愣在原地。 这女人,是又想要九哥打死他吗? 他方才已暗放了信号,要在几里之外留守的援兵速来,九哥只要想办法僵持稍久些就行。 风裳要求凤承易将她放下来,一步步朝前方支彦军队走去。 一面走,她一面道:“我这边还有北凉十一王爷,也一并送给你,其他人你随便处置,你只要把那个人给我换来就好。” 说完,她伸手,指指应惊鸿。 风裳总是有一语让全场人都震惊的本事。 凤承易,支彦,应惊鸿,还有凤承天。 以及其他候着的各国兵士。 凤承易尤是不可置信,也最是表现激烈,他手指向风裳,又指向应惊鸿:“你,你竟要救他?” 还是拿他换的? 凤承易突然之间好奇起九哥如今是怎样一番心境。 可他离得远,只能模糊看到立在悬崖边的男人一个模糊轮廓,至于他表情如何,他是全然看不见。 支彦笑了笑,调侃:“美人儿,你竟是又回来了?” 风裳仰仰下巴,又问:“换,还是不换。如今我离你远,要他带我逃,自也可以。你要知道,一个皇帝加一个王爷,对一个国家的损失是巨大的。” 凤承易怒喊:“你既知道,竟还做出这些事来!” 可他又说不出似以前一样骂她之语,这次,她用她自己救了他的命。 支彦当然换,一个无名杀手换一个王爷,简直值得。 风裳在听到支彦的一声换后,转身,牵了凤承易的手就往前走。 等等,凤承易一边跟着风裳一边想,自己就这么被应尚给卖了? 走近月氏军,风裳又指指应惊鸿:“你先将他放出来,我就给你十一王爷,反正他离你们这么近,也逃不了。” 指向应惊鸿时,风裳的手指是抖着的,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凤承天,别去看他。 可还是没有控制住地望了他一眼。 他手里还拿着剑,剑尖上不断滴着血,他也在望着她。 可那表情里是无风也无晴。 他刚刚还那么温柔地对她说,不嫌。 他不嫌弃她,他也不曾有过很多次像刚才那样对她笑。 她慌乱收回眼神,又去看支彦。 支彦性子粗粝,不去注意这些男女感情纠结,并不知风裳与凤承天之举。 只是朝应惊鸿招招手,示意他自己去风裳那里,又让人给他让了条路出来。 风裳放开凤承易的手,也示意他往凤承天那边去。 凤承易在原地,凝了风裳很久,终于涩笑了一声:“应尚,你真让十一失望。我原以为,以为是我误怪了你。” 风裳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一点动容:“那你就失望着罢,我喜欢贞贞,是你和你九哥都知道的。” 风裳的话立即引来支彦大笑,他嘲弄地看向凤承天,大肆嘲笑:“原来北凉皇帝的女人心里早就有了其他男人,听说皇位也要被那位三王爷给夺走了,看来你这皇帝做得很窝囊!” 月氏士兵随即跟着他们的首领大笑起,讽刺之意分外明显。 “你找死!”凤承易红了眼,执着剑就要朝支彦去砍。 凤承天叫住了他:“十一,过九哥这里来。” 那声九哥,没让凤承易有些什么情绪波动,反是风裳,鼻子瞬间酸涩,就欲哭出。 他和十一始终是一家人,所以无论在哪里,他都要把十一,把蝶儿保护得很好。 所以,她做的是对的。 是吗?凤承天。 如果可以,她也想帮着他保护好他的家人。 他身处皇宫,亲人凋落,有十一陪在身边不易,他还有更长的路去走。 他才二十岁。 应惊鸿来了她的身边。 可风裳没有像牵凤承易一样去牵他,即管那个动作,她对他已经做了十几个年岁的时光。 他走到她身边时,她已经迈步朝支彦走去。 支彦身边的士兵拔出刀来有些警惕,但支彦并不惧怕,他知道风裳不过一个无缚鸡之力的疯女人。 风裳走到支彦面前,站定。 支彦等着她要对他说什么。 可她就只是轻声笑了笑,语气轻快,带着些她一直以来都有的挑衅劲儿:“他会覆灭你整个月氏。” 谁?谁会?谁敢! 支彦冷笑,抬起手就要去扇风裳。 风裳忽而越过他背后,大喊一声:“柔然,还不动手!” 柔然是谁? 支彦只道是风裳又在与他耍花样,并没有回头去看,那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风裳脸上。 风裳被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努力稳住身子,嘴中已有血腥蔓延。 稳住身体,她又得逞地看向支彦。 支彦的脸色慢慢变了。 身后越来越多人的惨叫和倒地声让他知道,风裳的话是真的! 他转过身,便见到了尸身满地,就像许久前,他骑马带兵抢掠扬州百姓一样。 白骨满是,入眼即是死亡。 他的心口忽而一疼,低头看去,一把胡刀自背后横贯心口。 “这一刀,不为凤承天,不为扬州百姓,谁都不为,只为我自己,夺身之恨,应尚今日报了。” 支彦转身,风裳的身上还穿着他特意为她找的月氏女人的服饰,脸上是巴掌印,身上沾着粪便,鬓髻散乱,秋风拂动,却莫名生出一丝风情。 果是他看上的女人。 他一笑,将手伸到她肩膀上,用尽生命最后所有力气,抱着她,朝悬崖一跃而下。 要他死,那她也来陪葬吧。 极速的降落,耳边是呼呼风声遍耳,如刀一般的风剑袭击在眼睛里,疼得风裳闭上眼。 身后是谁,痛苦地喊了一声。 又是谁,哭叫着我错了,九哥,我再次错怪了她。 身上抱着他的男人被谁推开,她好像落入一个夹了清香又有些血腥味的怀抱。 是青娘制的香啊。 青娘,若入了冥府,那边也应该有着梨花春罢。 可是,我好舍不得他啊。 耳边,谁轻声一遍遍说着,你别死,是朕错了。 可风裳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个将她从悬崖救回命的男人用事实证明,是她错了。 当他看着她,那双往日里会被她惹怒,会弯了眼角对他笑的眼此时满是陌生,风裳就知道,这次她错得太离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3章 我很烦你 可是凤承天,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风裳坐在破旧的木床前,木床因承受了两人的重量,嘎吱嘎吱响起声音,床的原主人老渔娘心疼地把风裳从床上拽起,教训起:“姑娘,这位公子既说了不识得你,便是不识得,你又非要往人家跟前凑又算是何事?” 风裳看着老渔娘眼里对凤承天挡也挡不住的倾慕之情,脸上垂下的皱纹都随她的欢喜而一下一下抖动着。 风裳从床榻上下来,乖乖站到一边,又看着老渔娘自己坐到床上,床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句句问着公子哪里可饿?哪里可还疼? 风裳站在一边,只觉自己才似多余的人。 她不能赶走老渔娘,她和凤承天都为老渔娘所救。 或者说,是救了凤承天。 她当时因极速降落,神智不清,虽模糊中觉得支彦被谁推了开,可始终未睁眼看看。 再醒来,就是在这里,很意外地毫发无伤。 而凤承天,重伤。 甚至脑部撞到悬崖峭壁上的尖石,忘了她。 老渔娘说,是他尽全力把她护着,这才在摔下时,让她安然无恙。 然他虽有一身上好轻功,但那么高的崖顶摔下,能保住命已是上天垂青。 她能怪他忘了她么? 她只能是说她自己错了。 只是当时她等不及援兵到,十一说他一身伤未好,高烧也是多日反反复复着,身体早已毁败。 她也了解支彦脾气,支彦没有耐心,脾气差,若不给凤承天足够多的时间拖延,那末,他会死。 即使,现在的结局是,他还是可能会死。 她之所以那样做,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看到了柔然,她有把握可以救他和贞贞的。 可后来,当她在崖底醒来,听着他问她是谁的时候。 她忽然想,当时,为什么她不信他呢? 信以他的才智足够拖延住支彦。 他那样颖悟绝伦,在宫廷争斗中,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对于一个空无智谋的支彦,他有的是办法应对。 可是,她没有信他。 他们之间,好像还远没有达到他同十一的那种,似家人,似君臣,似伙伴。 即使,十一说,九哥把她的命看的比他这个弟弟还要重。 风裳吸吸鼻子,又上前,勉强挂起笑意,问他:“你,你若哪里疼,我” 她好像也不能做什么。 他的腿上被绑了厚厚的木板,不能走动,曾风华俊貌的脸上亦有着乌青,这样的他,只比他在猪圈找到她时的形容还要狼狈。 只因,曾经的他一直都是于高处要人仰望的仙祗,如今却因她跌落深渊。 他的眸子中透着初见时如田成般那样的疏离,他只说:“你出去罢,莫扰我清净。” 候在一处的风裳一滞,结果老渔娘已起身来推她。 “公子既叫你出去,你便出去,他如今重伤未好,不可扰了心神。” 风裳也不知是倔脾气上来还是怎样,凤承天都醒了一下去,和她说的话一句:你是谁?另一句:你出去。 她被他宠惯了,一时间受不得他这样疏离漠冷之样。 她躲开老渔娘的推搡,轻易地来到床前,心翼翼拉上他的手,问:“我陪你,我不会扰你清净。” 他低头掠了一眼她放在他手上的手,被石子划出数道划痕,算不得重伤,可也毁了一双那样好看细腻的手。 他将手抽回,长眉已有些不耐烦地蹙起:“不必。” 风裳还要再说,只听他又道:“我很烦你,莫道你不知。” 风裳欲出口的话停了下来。 她咬唇点点头,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然后转身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就像离开前,他要唐康告诉他,莫再找他,还他清净。 这里是个好地方啊,与世隔绝,他可以暂得清净。 崖底的世界如她曾在话本子中看过的数个场景,世外桃源,远离尘世。 老渔娘所居之地,地势较高,她闲来无事,便站到一处坡上,朝下望了一望。 在不出几里的地方,芳草青青,落英铺洒,土地阡陌相交,茅屋人眼袅袅,人人来往谈笑,风裳站在坡上,甚而能听到些鸡犬之声。 只是,唯一令她奇怪的是,老渔娘的服饰有些奇怪。 与外面北凉之民所穿完全不同。 难道果真是古文中所言,这里所居之民都是百年前避难之人? 且这里根本没一点鱼,老渔娘叫什么老渔娘? 她在坡上一直坐到蓝天换作夜空,老渔娘喊她吃饭时,她方回了去。 回去时,她才发现,老渔娘破旧窄的院落里挤满了人,挤不进去的,便在外面站着,纷纷朝窗口探进头去望,好像房中有何神物似的。 风裳不用想,也知这些人是来看凤承天的。 他们自崖顶摔下未死,凤承天又是长了那样一张祸害广大黄花闺女的脸,自然引起众人争相抢看。 风裳自己选了处院落较安静的石桌,沏了杯茶,端起正要喝,屋子里猛然响起一声女子啊的尖叫声。 声音尖利直可贯破穹空。 再之后,人群骚动,被堵围着的门边被让了一条路出来。 风裳端着石头茶杯,就看着那人坐于轮椅上,被老渔娘推着,盛了满天星光朝她而来。 她的心,未所察觉地,开始快速跳动。 他走近她,将她一只空着的手牵过,扫了一圈众人方道:“此乃鄙人拙荆,若有何事,找她便可。请恕田某伤重,无法接待贵客。” 风裳听着那声拙荆,心感受着他的手触碰她时厚茧刮着她肌肤的感觉,直到他放开,又回了屋子。 她尚自未反应过来是不是该问问他,他可否恢复了记忆? 因为他午后才言,他厌她。 直到深夜,风裳终于明白,她也没有必要去问了。 凤承天那家伙根本就是为了整她! 他这人,即使失了忆,可爱整她的习性却还留着,就似与生俱来。 她身边还在围着叨叨不休的年轻女孩以及五十岁上下的老妇,问的问题基本不离怎样才能嫁给田成公子? 风裳不知道,因为她自己也没有嫁给他。 当送走所有人,已近后夜,风裳本欲回屋入睡,但路过已灭了烛火的凤承天屋子时,她停下了步伐。 她有些怀念他身上淡淡的香,掉落悬崖时,那股香一直萦绕她鼻端,有个人在她耳边不停重复着,莫要死,莫要死。 她那时其实万念俱灰,身子被支彦侵占,掉下悬崖时,不论是曾经所爱,还是如今心慕,一个离开了她,一个在后半生都要误会她。 她死了,可没有人懂她心意。 直到那香萦绕着,那声声劝慰又似低声下气的恳求,好像她死了,对他是莫大惩罚。 可就是这样一个把她的死亡当作是对自己惩罚的人,如今正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惩罚着她。 她又想起,今日在屋中尖叫那位姑娘在临走前,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问她:“你果是田公子之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4章 怕他厌她 她不知何意,那姑娘便又道:“但是为何方才我在屋中相问如何成为他的正妻,他只说赶走屋外那位正室,我就可上位做他正妻。” 那姑娘后来走了,留下风裳一个人在夜空凌乱。 噢,如此说来,凤承天当着众人宣告她是他妻,除了要她被缠至半夜,最终目的其实是将她赶离他身边,并且以一种他完全不必接触她c以此恶心到他的手段。 不要她恶心是么? 风裳将回房屋的脚步一转,就朝凤承天的房间去。 屋里黑灯瞎火,月光又稀薄,她看不清屋中景象,只能挨着墙一步步向前摸索。 待摸到床柱子时,她心下一松,便又顺着床柱朝床榻摸去。 她摸到一个软软糯糯的东西,似乎还有些硬硬毛发之类的东西,且一握便握住了。 她想着这是何物?便又摸了一下,力道不重,只怕惊了凤承天。 可才又一摸,那东西忽然动了动,再之后她的手指便感到一阵疼痛,似被什么东西给咬住了。 她不敢大叫,拼命去甩着手里东西,可那东西咬着她,她越是甩,越是甩不出去。 她只能转过身,想着赶紧出了屋子,万不能扰了他休息了。 谁知,因走得急了,完全忘了自己进屋时,是摸着墙进来的,如今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怎能看得见? 这才走两三步,碰到了屋里的什么,一阵咚了哐啷,各种东西相撞倒地,伴着吱吱的叫声,还有她的手指被咬得更疼的触感。 屋门被打开,稀薄月光里,一个萎缩矮的黑色身影隐在月光里,映在屋门口,似剪影,又似什么。 今晚的夜,有些类似幽冥。 风裳在那里趴着,一动不敢动,只看着那黑影走近,踢了她两脚,接着哼哼:“我就知道你会来田公子的屋中偷窥!” 那声音带着十足的肯定与狂妄,之后嚓一声,火光亮起,风裳看清了,是老渔娘。 她脸上表情瑟,带动着脚都在地板上轻敲打着,和着屋子里吱吱的叫声。 风裳手上又是一疼,她立即趁着光去看了,那咬在她手指上的是一只又大又丑陋的老鼠。 她下意识便朝床榻一看,那上面还躺着几只老鼠,而凤承天,根本不在屋中。 她自惧鼠,家中长辈是向来要将她屋子打扫得干净。 惧鼠应是每个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的,捉弄她的人不会不知。 她闭了眼,将那只老鼠捉住,用力一捏,那老鼠痛苦叫了一声,松开她的手指,僵硬了身体,渐渐不动了。 老渔娘先看的有些愣,不意风裳方才还怕成那样,如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一只硕大老鼠捏死了? 好大的手劲啊。 风裳从地上爬起,从自己裙襦上随意扯了一布条,将手指包扎起,问:“渔娘,他叫你这样惩我的么?” 她的声音淡淡的,老渔娘欲从中听出些讨饶亦或委屈哭泣之意,竟是丝毫没有,只有清清凉凉的问话,像那位睡在隔壁的公子一样,只给人疏离淡漠之感。 实际上这二人还真像对夫妻。 老渔娘先是默了默,之后道:“是,是啊!田公子早猜到你会来扰他,故而叫老妇我在此候着。” 风裳又看了眼依旧在床褥上吱吱啃着床边木屑的老鼠,她垂下眸嗯了一声,就朝门边走去。 “渔娘,你告诉他,应尚之前只怕一物,那就是老鼠。但遇到他田公子后,忽而觉得俱鼠实在不值一提,他生气与不理我才是这世间之畏。如今,应尚所怕之物又添一项,那便是除却他恼我,他还厌我,厌到不惩治不足以泄心中之愤。” 指间血算是终于止住了,风裳踏步出了门,回了自己屋里。 至于老渔娘又说了些什么,她是完全无心听了。 直到第二日,她的整个脑袋都还是乱的,见到凤承天时,也只是面无表情瞥了一眼,便极速收回视线。 明明做错的是她,她却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这种感觉,她真是厌恶。 他的腿一日日好着,风裳为使自己不烦他,便几乎日日都一早出去,晚间再回。 回来吃了饭,就默默回到屋里,熄了灯,入睡。 她与他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也不曾多见过几面,说过几句。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以前不知凤承天爱赏晨阳与落日,今日来,他竟早早起了身,坐在门边,候着远方天际缓缓将人间覆盖,继而在她出门之际,再回屋。 晚间,亦是这般。 只要她出现,他便立刻离开。 一日晚间回来,他没有像往常一般坐在门边,倒是她急了,跑回去便找他。 老渔娘在她刚跑入院落时,便拦住了她。 今日渔娘面色严肃,神色中有些忧色。 风裳心里一凛,绕过渔娘又要往屋子里冲。 渔娘拦住了她:“田公子无大碍,只是身子忽而不适,旧伤发作,早早歇息了而已。” 风裳的步子依旧在地上踱来踱去,一双眼看着那人屋子方向,不肯离开。 渔娘叹口气,从一边拿出一只药筐:“明日陪老妇去采药罢,他药草早便用完,有些药近日他是强硬着停了在强撑着。如今我看他自个儿是撑不下去了。我已年老,爬不了高山峻岭去采那些名贵药材。” 渔娘全身上下扫了风裳一眼,又问:“你可答应?” 风裳一心系着凤承天,急道了一声:“明日一早就出发!” 渔娘笑,又看向她腿脚:“我看你这双腿脚甚是可喜,若真是摔着了,后半生可莫怨了我。” “不怨。” 风裳丢下一句,也不再和渔娘多说话,就再次拔起脚步,朝凤承天的屋子冲去。 渔娘在其身后忽而哼哼起老时歌谣:“莫道谁多情,莫道谁苦恼。一切不过凡人自找~” 所以,当第二日凤承天再强忍病痛从床上挣扎而起时,屋门口早没了那位每日带上竹筒水壶出门的姑娘。 只有从村落里新搬来的隔壁姑娘抱着酒坛子朝他而来,告诉他,他的那位正妻教她,要想把正妻踢下位,最重要的还是需讨好这位正妻之夫。 凤承天回屋,将女人关于门后。 风裳背着大大的药草筐,随渔娘来至崖底。 渔娘告诉她,这便是那日风裳与凤承天落下的地方,那日她就是在这里采药,看到了凤承天与她。 那时她被凤承天死死护在怀里,他在下,而她在上。 若不是中途掉落时遇到根藤蔓缠在身上做了缓冲,凤承天早已摔作肉泥了。 那时,她应尚醒来时就自己偷着一生后悔哭去吧! 风裳本心中因着这几日凤承天所为而暗自悲戚,如今一听,只觉自己实在心里气。 他不过就是失了忆。 她背好竹筐,挑了一根看上去粗厚的藤蔓,便顺着岩石向上爬去。 爬到一半,在下方的渔娘忽而喊了一声:“就是那个,你左手方那个,快快采了。” 风裳一喜,一只手抓紧藤蔓,空出另一只手便去摘。 粗厚的藤蔓忽而抖动了一下,连带着她的身体向下猛地一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5章 好歹是正妻 明明粗厚的藤蔓却原来只是攀附着另一条藤蔓垂挂于悬崖的,风裳如今整个人挂在其上,自是撑不住。 她的身子被藤蔓扯着快速向下,在下落过程中与坚硬的悬崖壁相接触,快速的摩擦使她身上立刻升起一阵火辣辣的疼意,可她心里却还是惦念着那株药草。 来时路上,渔娘说,凤承天因将她护着,故而掉落悬崖时的冲击力全落到了他的身上,若没有大量药草来补救身子绝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往。 他疼她,她便也惜他。 她一咬牙,放开了手里藤蔓,就要去抓手边另一株藤蔓以停止降落,结果才放开,手一疼,不知被什么突如其来的物事一打,疼得她一缩手,结果就是两只藤蔓都没有抓住。 这回完了,她可能要先凤承天残了。 她整个人朝后仰着摔跌下去,但身体没有摔跌至地面,反是摔到了一柔软事物上。 她偷偷睁开眼,看到了那张连日来对她都不甚友好的脸。 他此时依旧满脸冰霜,将她抱在怀里,只略睨了她一眼,便去叫渔娘。 候在一侧的渔娘也没想到凤承天会来,立即过了去。 凤承天便将风裳一推,把她推到了地上。 他自己则掉转轮椅,如来时一般,淡淡离去。 渔娘上前去扶风裳,风裳却自己已一溜烟爬起,追到凤承天面前,双臂横开挡住了他。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凤承天没有回她,只是看着她被崖壁磨伤的腿脚,跑到他面前时都一瘸一拐着。 “没有想起。” 他绕过她,再次离开,她回首望了眼高高的崖壁上悬着的药草,又回头望了眼他走远的背影,她一咬牙,忙跑着追上了男人。 她这样追着他已不知是第几次了,每次都是她惹他生气,他便不理她,有时故意加快脚步,把她甩好远。 在宫中那几次,她甚而都能听到几个太监刻意压低的声音自远处飘来,夹着私议:“看,应大人又惹陛下生气了。” “应大人果是天才!” 这次,她自觉并未做错什么,他却何故又生了气? 想到此,她就觉得凤承天这次生气生得太过没有理由。 她一跺脚,才不管那男人如何想,三步两步又追上了他。 谁让他如今腿脚没她利索。 “喂,凤田成!” 他没看她:“让开。” 风裳又一跺脚,似个无赖:“不让你又如何?” 他掉转轮椅,拐了个方向,又走了。 风裳气恼,这人! 她再次堵了他的路。 他终于看向她,缓缓发问:“何事?” “我好歹是你正妻,回家之路为何不与你正妻相行?这要桃村人看了去,不免笑话。” 凤承天笑,笑意在薄光里倾城:“听闻吾妻正在教授邻家女如何上位之秘诀,你既也想早早远离我身边,又何故在此装腔作势?” 风裳一滞:“你,你知道了?” 她只是觉着好玩,才特意去找个乐子,也让他被人缠缠,尝尝她曾受的滋味。 可他好似不在意,只是嗯了一声,道:“既如此,不若早早相离。” 他这话,没什么不对,只是听着颇让人心冷。 相离是何意? 她身子一抖,就又朝前走了一步,眼中已悬起泪珠子:“苏荷姐姐在玄武门与我道别那日,说若非实在无可奈何,切莫说出相离二字。可你今日说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他的神色好像也有些凝滞。 只是也不过一晃,他没有再说,丢下她,又朝前而去。 风裳亲自目送男人离去,眼中流出泪来,却只能苦笑。 一个人不愿宠着你时,就是你说什么,他都懒得附和。 她踢踢脚边石子,想再回到悬崖边找渔娘,为他把那株药草采来。 前方走着的他却忽然叹口气,道:“过来。” 明明应生着他气的,明明应拔腿就走,就像他一样不理她的那样子。 可她还是没骨气,转了身,一瘸一拐朝前方男子走了过去。 她站在他身后,气鼓鼓说了句:“干嘛?” 他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听得不是很清,就弯下身,凑到他嘴边,语气了夹了微怒:“你说大声点。” “点”字也不过只是发了轻轻一个尾声,他的手忽然朝她伸来,捧住她的脸,将她拉着离他更近了些。 他的眼神稍稍停在她脸上看了一眼,便凑前吻上了她。 被他亲不是没有过,只是此时此刻此种境况下,她还是会有惊异。 且她发现,她的心,好像跳得有些快。 他只是稍稍碰了下,就放了开来,大手依旧捧着她的脸,近距离凝着她。 这样,她就与他来了次对视,因着未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变故,表情都还是方才那样,带着愠怒。 他轻蹙蹙眉,垂下眸子似乎思考了些什么,再看向她时,将捧着她脸的手移到她的脖颈,轻轻一拉,她就又被迫着朝他身子的方向一倾。 他的吻便落得更深。 探入她的口中,如过往她闹他一般,如今他与她唇舌相依,也极是顽劣闹人。 她弯着腰的姿势有些累了,稍移了移脚步想着缓缓,结果他发现了,便放开了她。 风裳有些懊恼,才亲了这么短时间,怎么就放开了呢,她还没亲够这人呢。 她的懊恼在脸上亦表现得明显,甚至微嘟起了唇,便听到他轻声一笑:“不够?” 听此,她的脸瞬间红起来,看向他时都带着羞怯躲避。 他倒是大方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风裳退后一步,摇头:“你还未好。” 他又是一拍:“过来。” 风裳一点没有立场地几步跑过去,坐到男人腿上,双手攀住他脖颈,闭上眼嘟起了唇。 但等了半天,该来的吻并没有落下,她又觉得自己此次太过主动,完全不敢睁开眼去看。 但等了许久,他还是没亲她。 她就只能悄悄睁开一只眼去看,发现他根本没看她,而是在看她裹了一圈纱布的手指。 一直凝着,没有移开。 她有些窘迫,想到那日自己偷溜到他房间被他惩治之事,虽仍恼,但大多是被他发现的羞愧。 她下意识动了动手指,便被他抓住。 “怎么回事?”他的问话里带些怒意。 她这次是完全睁开了眼,看向他,眼神有些慌乱。 他按住她胡乱躲避的手指,将纱布拆掉,她被老鼠咬伤的手指就这样露在他面前。 有些地方由于那日她挣扎得厉害,被咬下一块肉来,如今留了疤,十分难看。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些疼意,那是她多日未见的。 他心摸上她受伤的手指,压抑着越发盛起的怒火:“应尚,再问一次,怎么回事?” 应尚?风裳一愣,他知她真名,如何还叫她应尚? 她脸色有些难看,问:“你未恢复记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6章 卿刻我骨 他眼睛未抬:“谁曾告诉你我恢复记忆了?” 她腾地自他腿上站起,一擦嘴角,苦笑:“那你何故亲我?” 他却依旧在问:“你的手怎么回事?” 她去探他眼神,却一点未探到他有回答她的。 他是不是不知道,这个回答对她来说,其实很重要。 若他这一生都无法恢复记忆,那她怎么办? 她好似喜欢他了。 可他眸子里全是肃冷,眉宇严肃,似以往多个他训斥她不用功训练时的沉厉眼神。 她无奈涩笑,将自己手摆到他面前:“想知道是么?你不是应该知道吗?我偷进你房间,你唤渔娘用老鼠来吓我。凤承天,你知道我被关月氏军营见到最多的除了猪还有什么吗?” 她深吸一口气,朝他大喊而出:“老鼠!又脏又臭的老鼠!它们就在各个牲畜圈里钻来钻去,咬我的手和脚,咬我衣服,在我身上爬,月氏国的女人们只会看着我笑,支彦也只会打我!你不是要问吗?反正你失了忆,过往种种你尽数不记,那我就全盘告诉你,告诉你了,你心中也依旧波澜不惊,因为,因为你把我应风裳全部忘了!” 忘了个彻彻底底! 他说他要她,逼着她留在他身边,要她忘记贞贞。 她那个时候甚至被他逼出了一种幻觉,就是忘记了应惊鸿,与他在一起,一定会过得安乐和喜。 后来,她发现,那真的就只是幻觉。 人生在世啊,喜欢一个人向来就是错误,不论选谁。 喜欢了,除了暂时的甜蜜,留给余生的,只有无尽相思痛苦。 她就是这样,不过把对应惊鸿的痛移到了他凤承天身上而已。 是,她应风裳发现自己真是悲惨极了,一次又一次听信这些王八蛋的鬼话! 什么打了胜仗便归乡,什么他会护着她,他知道错了。 不,是她应风裳知道错了。 她笑着转了身,快速跑开,眼中泪水亦是抑不住了,不过反正凤承天看不见。 看见了也不心疼。 但她也不过跑了两三步,就听到他重重咳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我未曾叫渔娘干过此事。” 他的意思是,应风裳你冤枉我了。 风裳脚步却还是不知不觉停下,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没出息地问了句:“真的?” 问完,她自己又狠狠一跺脚,她自己现在怎么变得和凤蝶儿一样? 在凤承天面前似个孩子。 她的手被人从身后牵住,接着拉过。 他没有说什么跟他走之类的话,她却屁颠屁颠地又跟着他走。 一路上,完全忘了她刚刚才发过脾气,应该趁着这股子劲儿未消,再向他讨要些什么。 可他一碰到她的手,她就欢喜地什么都忘掉了。 贱,嗯,事后风裳回想,她只能自己得出这个结论。 他走的路线不是回渔娘家中的路线,而是往桃村而去的路。 她怕他累,纠结了半晌,还是双手扶上推手,推着他向桃村而去。 走了些路程,风裳又自己犯贱地问:“你没恢复记忆,那又为何亲我?是不是你失了忆,还依旧欢喜我?” “应尚。”他略沉吟,她方才叫自己应风裳? 他便改了口:“应风裳,女儿家自是需要矜持些。” 她推着他轮椅的步伐就顿了顿,连带着脸上浮起红晕。 这是谁害的? 当初是谁把她骗到男人扎堆的禁军中去的? 她变作了大大咧咧之态,他又嫌了。 她又站到他面前,横起双臂,学着凤蝶儿的招牌动作,头一扭,嘴一嘟,哼道:“你说,还是不说?” 他看着她,没说。 好!反正美人向来有资本要人惯着,他长得好看,自然得惯着。 她又弯下腰,将脸朝他凑去,之后,闭了眼。 闭了眼,她便未曾看的到,男人无奈将头侧了侧,眼角弯起,露出些许笑意,之后又将头侧回,捧住她的脑袋,吻了上去。 风裳得意地挑挑眉,双脚一蹦,就蹦到了他的双腿上,乖乖坐好,搂住了他的脖颈。 她的双腿不自觉交换着踢打起来,他只能一手抱着她,一手去按她不听话的腿。 直到她自己餍足了,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放开了她。 他伸手为她轻擦了擦嘴边津液,笑问:“这回够了?” 她哼:“你还未回答我。” 他拍拍她的腿,示意她先从他身上下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腿重伤,她本就不该坐在他腿上的,这回伤口又得加重了! 她立即懊恼地从他腿上下去,回到原来推轮椅的位置。 她又将他朝前推去,崖底翠林苍柏,时有鸟兽叽喳,阳光将绿影投射至前方林荫路,她推着他向桃村而去,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委实不错。 他忽而说了一句:“有时候,有些人是刻在骨子里的。” 刻在骨子里的人,是怎般磨折都无法忘掉的罢。 风裳光顾着听鸟声了,没听清他说什么,大声问了句:“你说什么?” 男人没再回答。 风裳哼了一声,又这样! 到得桃村时,众人正在秋收,村子里只余了各家孩子在玩耍。 村中老树旁下,几个孩子正争着吵着,看那架势似乎有要打起来的前兆。 在北衙中风裳干的较多的一件事就是去阻架。 军中常起口角,她刚去时又是一女儿身,处事方式自然不似男子刚硬,军中人知道了她这脾性之后,干架的就越来越多了 是以,见此,风裳有些手痒痒,也没和凤承天打商量,就放开轮椅扶手,自动发上前揪起了两个当头的奶娃娃,把他们提溜了开。 “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事不能好好处置?” 这里的孩子大多七八岁,也不知风裳身份,瞅也没瞅她,被她提溜着仍在继续喊:“姓越!姓越!” 另一个喊:“才不是!姓应!姓应!” “越!” “应!” “” 一群孩子吵着吵着声音慢慢降低,直到完全静止,他们的眼神都朝一个方向瞥去。 尤是风裳手里的女孩子,挣扎着要风裳放她下去。 风裳放了,那女孩就一溜烟跑到凤承天面前,主动问:“哥哥你可曾结婚?家中可有妻?若有妻可缺妾?” 风裳看着那伙子只认颜貌的肤浅之徒,暗告自己,他们都还只是孩子! 况且凤承天是她的,他们看了也没用。 凤承天朝她这边似乎看了一下,之后微微笑起,揉了揉面前女孩的发:“家中有妻,不缺妾室。” 那女孩自也看到了凤承天的眼神,顺着他的眼神朝风裳看去,之后翻了个白眼,问:“不会就是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7章 她错我担 风裳怒,什么叫就是她?她好歹也是曾经被支彦称作美人的应尚应大人! 支彦 风裳的表情忽然凝固了,她双手不自觉攥紧两侧衣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不知道,那晚是不是究竟发生了那些事。 来到崖底的日子,她一直拼命要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但猛然想起,便一时间难过得厉害。 凤承天被孩子们缠着,挡住了视线,未曾看到她。 那群孩子争着抢着问他:“哥哥,你给我们评理,我们祖先是姓越还是姓应?” 他们不知风裳与凤承天是外来之户,只以为他们也是这桃村后人。 凤承天思凝半晌,问:“为何要如此问?” 一女孩抢答:“咦,哥哥难道不知吗?自先祖避乱,携家带口来此,建桃村已有百余年。当时先祖入崖底时,为避祸乱,故而隐了真实姓氏,称自己姓应,但实际姓越。” 那反对她的男孩立刻反驳:“胡说,当时先祖已入崖底,躲开了祸乱,又何须要假姓来隐藏?那应姓就是先祖之姓!” 女孩不满,伸手就扇了男孩一巴掌,男孩一脸懵的看向她,听她哼道:“你才是胡说!先祖当时哪敢确定躲入崖底便不会被外世发现?用假姓才安全些,所以我们姓越而不是姓应。” 凤承天理清了其中思路,将女孩与男孩拉扯开,淡声问:“故而,此时你们桃村之人全部姓应可是?” 女孩羞怯望了眼凤承天置在自己衣襟上的手,点点头:“哥哥果是人美又聪明!” 凤承天只轻轻一笑,又去寻风裳踪影,那女人平日里不是护他护得紧,向来不许别的女人接近他么? 今日是学乖了? 他出了人群,却发现她已不在方才大树下了。 他心里凛然一急,立刻去搜寻,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疑惑的声音传来:“咦?娘亲,她蹲在这里做什么呀?” “这不是被老渔娘捡回的那位应尚姑娘吗?” 原是已近正午,劳作的农家陆续自田中归来,风裳躲在大树一角,便被一领着女儿的妇人发现。 她们这一声凤承天自是听到了,他上前去看,便见风裳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处,看不清她模样。 只是因着她所穿衣物与桃村人不甚相同,这才被人认了出来。 刚刚聚在一起争执的女孩三两步蹦跳着到风裳面前,用手指了指风裳,接着对凤承天喊:“俊美哥哥,你的妻子怎这般胆?这是被虫子吓着了么?” 风裳的脚边恰好爬了只不大不的虫子。 女孩又翻了个白眼,一拍她的死对头男孩,命道:“你,去把那胆鬼脚边的虫子拿开。” 男孩被拍在脸上的巴掌印还残留着,反应过来的他冷冷哼了一声,掉转屁股走了。 女孩见此,哎了一声,有碍于面子,她自己上前,将风裳脚边的虫子用两只手指夹起,快速丢开了。 之后她用手去扯了扯风裳的头发,故意嘲笑:“俊美哥哥的正妻,你看,虫子被本姑娘赶走了。” 女孩扯着风裳头发的动作让凤承天神色瞬间冷下来,他正欲上前,风裳自己却啪地打开了女孩的手,又用力一推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风裳脸上尽是惊慌,看着比自己矮几个头的女孩,却似看着一个怎样可怕的怪物。 也是这时,凤承天才仔细看到了,她头发上,有一撮头发竟是不知踪影,像被人故意扯掉了。 而那女孩被风裳一推,便推得朝后一仰,翻滚了几个圈,没止住,头一下子撞到村口置着的一块大石头上,啊了一声,就昏迷了过去。 风裳在北衙中训练,手劲自是不似寻常女子,又因着抵触,力道自是未控制得住。 女孩额角不停流下血来,将她的脸染得鲜红,甚是可怕。 有女孩的朋友,脚步悄悄朝后退,退出人群,一溜烟跑到女孩田中去找其父母了。 周遭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了风裳身上,而风裳看着,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无助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来。”谁轻轻那么一声,低哑温柔,似温和的秋阳里忽而下了场雪,奇怪的感觉。 风裳侧头看了眼朝她发声的男人,他淡淡凝着她,那眼里似有鼓励,又或是安慰还是怎样? 她记起,在悬崖边,她选了贞贞,他便是以这种语气告诉凤承易,到九哥这边来。 风裳两手攥紧衣衫,扯来扯去,眼里挂着泪珠,盘旋许久,不敢落下。 男人便又轻声一句:“过来我这边。” 风裳不知为何,明明自己错了,却觉得委屈,她脚步动了动,就朝凤承天走去。 还没走近,她的头发被人朝后一扯,极大力度下,她被扯拽到地。 “就是她,把梨子姐姐推倒了。”一个糯糯的女孩的声音在控诉着。 之后,风裳眼前一只脚迈过,快速跑到那位被称作梨子的女孩面前,将梨子抱起。 村口快速围了一圈人,将风裳和凤承天包围起来。 梨子的母亲满眼泪花抱着自己的女儿,手捂在梨子额头上止着血,一面哭:“应姑娘,你与我桃村人同姓,来时又是一身伤,我村民们收留了你与田公子,你怎能这样对我女儿?” 村中人自是向着自己村子里的人,纷纷指责起风裳来。 风裳的头发又被谁一扯,正好扯到她受伤的地方,她一疼,眼中泪珠便正好掉了下来。 “我看应姑娘还是离开桃村罢。” “怎能这样说?应姑娘好歹是客,要她道个歉就算完了。” “田公子,你怎不好好看着你家内人呢?” 风裳忽然想起月氏军营中支彦冷冷看着,任凭他的姬妾与军妓们对她欺辱的情景,那时她将十一放走,是触怒到了全部月氏人的底线。 她身上的伤至今还痛着。 她将自己蜷作一团,只希望这些坏人能尽快离开。 但其实,他们又哪里坏了? 她的后领被谁一提,用力把她提了起来,她落入一个怀抱。 只是这怀抱似乎有些不稳,抱着她朝后微退了退,这才稳住。 凤承天把她护到身后,继而扫了众人一圈,一群人便静了声息,好像他才是众人之主,而不是外来之客。 “应尚为田某之妻,妻之错乃夫之过,田某教妻不当,自是该田某来训斥,倒好像还轮不到诸位操劳。再者”他话音一转,又将众人看了一遍,神色只比夜里秋风还要肃冷,“我愿宠着她,她便怎样都对,爱怎般就怎般。她错了,我来道歉,她无需向任何人赔罪。但梨子姑娘骄横跋扈之举,是否也应问问梨家父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8章 小天小天 凤承天说完,不动声色看了眼被梨子扇过巴掌的男孩,男孩身子一抖,受了某人威胁,立即站出来,指指自己红红巴掌印的脸,义愤填膺:“梨子在村中整日欺凌于我,各位叔伯婶婶,你们也请评评理。” 至于之后发生何事,凤承天了无兴趣。 这种村中之人的打闹他实在看不上。 风裳被她搂着腰,看他走得艰难,而轮椅丢在身后,她停下步子,指指身后轮椅。 凤承天拧眉,轻声回答:“不必,回家。” 风裳知他脾性,倔起来,她也拗不过,这种性子大概失了忆也改不过来。 他不听话,她就自己又弯回去,推回轮椅,把他按到了轮椅上。 凤承天伸手抚抚眉心,终还是作罢。 是以,妻之骄,乃夫纵。 回去路上,阳光已盛,即使路上有着树荫,亦挡不了阳光斑驳倾洒于路。 幸而秋后温暖不燥,风裳努力压下心中惧意,将此前阴霾扫去。 他忽然问:“你方才在怕什么?” 她撒谎:“虫子。” 怕他作疑,则又答,“我是女孩子,会怕老鼠,自然也会怕虫子。” 他嗯了一声,也没再怀疑。 不过少顷,则又听他问:“你亦姓应,祖上可有姓越之人?” 风裳撅噘嘴,讽他:“这世上姓越姓应的人多了去,只不过恰好来此村庄,那位避世先人与我同姓罢了,你又疑神疑鬼。反正你是忘了,我初见你时,你便是这样疑神疑鬼,整日里想诸多事,那样子很累的,天。” 他眉蹙得更深:“你叫我什么?” 风裳嘻嘻一笑,止住了步子,绕到他面前,双膝弯下来,下巴正好磕在他膝盖上。 “我可以这样叫你么?我想这样叫你。天,天你也不过才比我大两岁,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你我一般大好了。” 她又叫了数声她给他起的幼稚外号,一边叫一边摇晃着脑袋,眼中是如星笑意,瞳孔里映着他的模样。 只有他的模样。 他抚抚她的发,喉间溢出笑:“好。” 她欢呼一声蹦起,在他唇上轻轻一碰,回了身后,二人一起回了家。 家中,老渔娘满脸怨气地看着二人说笑归来,明明前几日还像个仇人似的,今日就又和好。 这二人多变的性子还真像,所以她说这两个混蛋真的很适合做夫妻! 风裳看着老渔娘满脸淤青,衣服也被刮扯成条条块块,不禁问:“渔娘,你这是去与人打仗了么?” 老渔娘狠狠瞪了眼身后的凤承天,凤承天当作没看见,回屋了。 风裳依旧疑惑,眼睛随意一瞟,便瞟到了装得满满当当的药草,那之中正有风裳早间拼着生命危险要去采的药草。 她有些惊愕,指指药草,又指指老渔娘,一时间有些明白过来:“原是你自己能采,偏又叫了我。” 老渔娘悻悻,却依旧为自己辩解:“那是为你夫婿治伤,又不是为我,这药当是你去采了。” 风裳想起凤承天今日赶到崖壁之举,心中忽而雀跃起来,原是他一早看破老渔娘心思,不舍她担了危险,这才对她生气的罢。 风裳做了个鬼脸,便蹦着朝凤承天的屋子而去,她终于不必再似夜间一般偷偷摸摸去看他两眼,而是可以正大光明进去了。 老渔娘看着风裳满脸幸福模样,不满哼了一声,背起药筐,凄凄惨惨戚戚入了自己药屋去捡挑药草了。 风裳入了凤承天屋子时,他正沉思着什么,右手食指与中指敲打着桌面,并未察觉到她的到来。 风裳看着他那动作,眼神有些恍然。 这动作,原本是贞贞爱做的,后她学了,如今竟是给凤承天养成了这么个动作。 她过去,轻握住他的手,问:“你还在想今日应越两姓之事吗?” 凤承天先是沉默,半晌之后才点点头。 风裳有些疑惑,她问:“桃村人与你并无何干系,可是你为何对他们今日争论之事这么有兴趣?” 凤承天敲打桌面的手指渐渐停了,他掠过她,朝窗外望了一眼,问:“午后未吃东西,可是饿了?” 风裳知道他这是在转移话题,只是这话题转的太过生硬,一点没有他往日聪慧的影子。 她也不愿过多去探他心中秘密,只是点点头,去厨房为他找食物。 方出了门,便看到新搬来渔娘邻边的邻家女抱着一坛子酒进了来,看到风裳立即问:“应姑娘,田公子可在?” 风裳余光朝后一瞟,接着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在!” 她“在”字的尾音还未落,凤承天就推着轮椅从屋中而出。 风裳僵立在当场。 邻家女挑衅看了眼风裳,轻轻一哼,跳动着步伐入了凤承天的屋子。 渔娘恰在此时出来,将药筐递给她,眼角垂着的皱纹轻摆,适时给风裳找了活计:“走吧,和老妇去捡药草。” 之后的结果便是,直到月上梢头,风裳坐在院中一隅依旧在挑着药草,恨恨看着那邻家女与凤承天在院里另一角临风对月,把酒言欢。 老渔娘哎哟一声,将风裳手中药草拿过,心疼着看了一眼,斥道:“你这丫头,这药草是老娘费了多大劲才搞来的,今儿早上差点连命都没了。” 风裳眼中满是嫉妒,将手中药草愤愤一丢,就道:“谁教你往日捉弄我,今日才叫我家夫君惩治。” 渔娘朝美人才子那边望了一眼,又看了满是悍妒的风裳,得意一笑:“反正你现在结局和老娘差不多。” 风裳刚刚饮下一口茶欲消消心中火气,老渔娘一说,她口中饮下的茶噗地一口就喷了出来。 老渔娘眼疾手快一躲,躲过了风裳的攻击。 凤承天和邻家女似乎朝这边望了一望,风裳立即委屈地朝凤承天递了个眼神,结果他又将望向她的眼神收了回去,与邻家女再次交谈起来。 风裳将手中茶杯一丢,双手撑腮坐下,瞪向老渔娘:“我才与你不同,你是想着老牛吃我家夫君这株嫩草,那才是痴心妄想。我可是他的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29章 缺了什么 “子”字她也没说出,就忽而觉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有点做作。 从实际上来说,她和凤承天只能算作君臣,算不得夫妻。 他们夫妻的名号不过是来自桃村后行事方便她才胡乱扯的。 她又恍惚反应过来,她与凤承天和好也就一日不到,她叫他夫君竟已叫得这么顺口? 老渔娘捡起被风裳掷落在地的石杯子,用袖口擦了擦,继而睨向那边:“你夫君都要被抢了,你还坐在老妇这边作甚?想过去就过去。他虽今日捉弄于我,把你接了回去,反要我这副老身子去给他这初来乍到的生客采药疗伤,但有何办法?老渔娘我对于长相俊美之人向来没有抵抗力。你快去,要是这俊美公子被抢走了,我老渔娘还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风裳黑线,屁股坐在石凳上百般不是滋味。 老渔娘抬起下巴又朝凤承天那边戳了戳,风裳蹦起,就朝凤承天屁颠屁颠蹦而去。 只是才蹦过去,那邻家女已起了身,朝凤承天一拜,脸上都是羞怯笑意,道了别,只说改日再来拜会田公子,之后便走了。 风裳吃了瘪,垂眸瞟了眼桌上二人饮用的酒水。 她看他们喝了那么多,好像这酒是琼浆玉露似的。 她在宫中偷喝过他不少好酒,就不信这乡下之地,还有比西凤酒c龙膏酒更甘美之浆? 她心中抑郁,拿起凤承天用过的酒杯,倒了酒,一口饮尽。 喝完,她觉得,要不,再来一杯? 于是,她就着凤承天的杯子再饮了一杯。 直到喝完第三杯,她已觉脑袋有些昏昏然。 这酒,初尝甜美,喝起来,后劲却大。 手中酒杯脱落,她趴倒在石桌上,醉眼朦胧地看向凤承天。 她伸出手指,朝他好看的鼻子指了指,又费力将手肘向后一弯,朝门边方向一指,嘟囔道:“你方才,你方才和她说什么了呀?” 他却问:“这酒可好喝?” 看,又是这样,从不正面回答她问题! 她起身,摇晃着就要回屋。 他忽地拉住她的手:“去哪里?” 她转头朝他大声呼喝:“回!屋!” 他点点头:“走罢。” 之后他将轮椅掉了个头,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风裳揉揉眼,脚步开始摇晃起来,站姿不稳,醉眼迷蒙中看到老渔娘伸手不断地指着凤承天回屋的方向,一面无声对她说:“跟上去,跟上去。” 风裳低声重复了一次:“跟上去?” 她趔趄着脚步,便跟了上去。 这次,凤承天出乎意料地没有赶她走。 他已能从轮椅上下来,只是不能长久站立。 她呆呆站在门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便只见他朝她走来,使她心跳得砰砰快。 白日里他吻她的感觉还淡淡残存在脑中,她只见那如玉公子在窗外里透进的月光下如神祗,白衣缥缈,如众里阑珊中寻了千百年的前世所爱。 她慢慢闭上眼,微微仰起了下巴。 门吱呀一声响起,似是被闭上了。 她两手攥紧衣衫两侧,越加不敢动弹,只是觉着酒劲似乎上来了,让她有些晕。 水被撩动的声音,继而是衣裳相摩擦的声,可她就是不曾等到他吻她。 她悄悄睁开眼,却见他已自己更了衣,上了床榻,丝毫没有要理会她! “凤承天!”她一跺脚,就朝他走去。 他翻了个身,背对向她,语气中透着疲倦:“若睡你便安静睡,今日我累了。” 风裳看着满屋子只有一张床,他连个打地铺的被褥都未赏她一条,要她睡哪里! 她怒问:“连打地铺的被褥都不给我,要我睡哪里!” 他将自己被子留出的一部分掀开,接着又不说话了。 这下轮到风裳石化当场。 她捏捏衣服,脚步做作地朝后一退,语气开始变得扭捏:“这,这不太好吧?” 他微重了的呼吸声传来。 睡着了? 风裳近前一步,弯下腰,将头凑过去,近距离去观察他,想看清他是否睡着了,却无意间看到他的睡颜。 清秀隽永,如夏夜里睡着的青松翠柏,淡淡氲在雾气里,虚缈得不似凡人。 他这人长得好看,这是整个北凉都公认的。 只是她以前心系应惊鸿,便觉得应惊鸿才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如今她心中有了他,才发现她以前是流失了多少泡这位上等美男的好机会。 可惜呀可惜! 她越看只越痴,歪了歪头,又将脸凑得更近了些。 这样,连他轻薄的呼吸她都清晰入耳。 “嗯,这样看来,我实在是不亏。”她不禁低喃出声。 “你不亏什么?” 男人如星辰大海的瞳眸忽然睁开,让风裳吓了一跳,她啊地一叫,下意识就朝后弹去。 他却伸手将她一拽,把她拽到了他的身侧,将她紧紧抱住。 之后,他又闭了眼,说话的声音带了些鼻音,越发低沉:“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睡觉是不是?” 风裳整个人被他抱着,动也不敢动。 少顷,他沉了的呼吸便又传了来。 风裳这下子是算彻底睡不着了。 以前她和凤承天共处一室,有歪心思的从来是他,所以她一直睡得要多好有多好。 但现在,一切反了过来,他睡得香甜,她倒是满脑子不正经在自己勾勒着。 桃村已陷入昏昏睡梦中,月亮于乌啼中将人间洒满月霜,风裳被男人抱着,只觉身子麻了,却不敢翻翻身。 她实在受不住,稍动了动,却惊醒了梦中男人。 昏暗夜色里,他忽地睁了眼,警惕看向她。 待看清是她后,才缓和了神色,良久,揉揉眉心,无奈问:“怎还不睡?” 风裳趁机伸展了一下身子,在他怀里做了个懒腰:“总觉着缺些什么,故而睡不着。” 男人听此,初醒时的迷蒙渐渐褪去,看着她,思索了片刻才问:“缺些什么?” 风裳嗯了嗯,她其实没说,她觉得缺了些梨花春,缺了些柳镇镇民的欢闹,缺了三壮的玩笑,缺了凤承天对她的曾经的记忆 他忘了过往的她,即使还疼爱着,却还是缺了些最原始的什么。 但她没说,她不愿逼他去想,他的身子还不好。 但男人却似乎不这么想,又问了一遍:“你果真觉着缺了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0章 君似江楼月 他问的很是严肃,她以为他在担忧她,便也郑重点点头,动动唇,欲告诉他若累了便先睡,不必担心。 结果身上一重,男人竟翻身覆到了她身上。 她轻呼一声,他已吻上了她。 等等!不是缺这个! 她余光瞟到男人眼角似露出些笑意,这笑意有些熟悉,她在哪些时刻见到过。 好像是每次凤承天志得意满的坑完她之后,会露出这种奸诈笑意。 奸诈。 风裳觉着这是错觉,他笑起来那般风华倾城,怎会奸诈? 她身子一凉,身上衣衫竟已被男人脱去,她已不是第一次赤着展露于他面前,但此次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欲求。 不是前几次的威逼,而就只是简单的相询。 她看着他,就想起晚春时,她坐在西内苑院里,两只腿坐在石凳上摆来摆去,看着月光里,他和月折梨花。 像,像,像今夜风吹庭廊,鸟鸣溪涧,叶落阡陌,星光铺洒。 秋风送入秋花香,他的眼里此时也只有她的模样。 她颤着手捧上他的脸,眼中滴下泪来,嘴角却弯着笑:“愿君永似江楼月。” 他亦一笑,倾身将她占有。 愿君永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世事真是一场大梦啊,不过几度秋凉,便是转瞬而逝,红颜憔悴,君子老去。 这场秋月里,就不负君与妾之相思罢。 将将入梦时,他抱着她,低声问了句:“还怕么?” 她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她在他面前表露过害怕吗? 噢,白日之时,她因想起支彦的事,是有些失了分寸,不过那时她解释过了,她说她怕虫子。 他何故在这个时刻问她这个问题。 这样亲密的时刻。 她不回答,他便把她抱得更紧,下巴贴在她额头,不知在说给谁听:“朕在,就不怕。” 朕风裳觉得哪里不对,但她有些累,只想快快去睡。 第二日,风裳是被老渔娘的大声叫嚷吵醒的。 “应尚,起床煮药草,还要不要你夫君活命了!” 风裳啊地一声从床上起来,想到凤承天的病加重了,她得随老渔娘去崖壁采药,今日得早起。 结果这么一想,她就顺带着想到了崖壁采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还没采药,怎么会知道之后发生的事。 再接着,她终于反应过来。 清水撩动声适时响起,风裳看去时,男人正好将布巾摆好,搭在洗脸架上,微挑着眉看向她。 真好看,她的夫婿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屋外老渔娘的声音又不适时地响起:“应尚!” 风裳本还看凤承天看得微痴,听此一叫,慌张地一掀被子便从床上滚了下来。 日头已上三竿,可她其实还有些困意。 她的身子一轻,又被人从地上抱起。 他的声音里暗含调笑:“我看你还累得很,不必随那老妇煮药,再休息片刻也好。” 风裳一口口水呛嗓子里,猛地一推他:“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不要” 他唇角勾了勾:“不要什么?” “不要花样那么多!” 她涨红着脸一口气说完,慌忙收回眼神,又一咕噜从床上爬下,胡乱套上衣服,就去洗漱。 洗漱时,风裳感到床边总有一道灼热视线随着自己,她方咽下一口漱口水,他就忽然来了句:“我以后尽量改正。” “咕嘟”,她将那口漱口水咽进了喉咙中。 风裳脸顿时阴郁下来,狠狠瞪向凤承天,张牙舞爪就朝他扑来。 他笑着将她接住,抱入怀里,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她便乖乖不动了。 风裳觉着自己是越来越没有骨气了。 老渔娘在屋外第三次大喊:“你再不出来你夫君就要病死了!” 风裳看着抱着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凤承天,再去听老渔娘斥满醋意的喊叫,她无奈从凤承天怀里出来,整整头发,便要出去。 他也没再闹她,倚靠在床边,目送着她离去。 走到门边时,风裳忽而回了身,语气已不带任何玩闹,她问他:“初醒时,你为何对我那般冷漠?” 凤承天反问了她一句:“我初遇你时可有立即欢喜于你?” 风裳对于凤承天这另类式的回答初初有些征愣,但随即想通后,便又雀跃起来。 她是不是可以想成,重来一回,他依旧会喜欢她? 想及此,她蹦着开了门,在要踏出门时,她第二次转回身子,朝他眨眨眼,神秘道:“我有一个好消息,等你恢复记忆了,便告知于你!” 那便是,支彦与她,没有发生任何关系! 与支彦一起之前,她未曾有过男女之事,故而不知事后究竟是怎样感觉。 而昨夜与他一起,她今天早晨醒来便有了不同知觉,是以明确知道,支彦并未曾动过她。 只是支彦为何撒谎欺瞒她,时人已逝,她如今只在乎结果。 她看他眼中有着零星笑意,伸手指指屋外,示意她往外看。 她扭过头,便看到老渔娘满脸怒火,叉着腰,恶狠狠瞪着她。 但看向凤承天时,又颇有些惋惜之感。 风裳总觉着,在老渔娘看来,好似是她贪了凤承天多大便宜。 不容她多想,老渔娘已将她拉出房间,朝药屋而去。 整日里,老渔娘几乎都将风裳霸占着,除却吃午饭时,能与凤承天一见,之后的时间老渔娘几乎都将风裳困在药屋里。 风裳在用午饭时有些郁闷地看着凤承天,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之后起身再回了屋继续休息了。 他伤未好,自是需要多休息着的。 直到晚间,风裳将最后一株药草研磨好,自座上起身,伸个懒腰,想着终于可以见见凤承天了。 老渔娘跌跌撞撞闯进药屋,满脸神色慌张地扯上她袖子便往出走。 风裳问发生了何事。 便听老渔娘语气中满是忧急:“你家夫婿去了邻里又见那邻家女去了,你且快些将他带回来!” 风裳看着老渔娘眼中比她还急的神色,不禁噗嗤一声笑出。 老渔娘回身怒斥她:“如此时刻你竟还笑,你便不怕田成真跟了那邻家女去?” 风裳对于凤承天有三妻六妾此事根本无所谓担忧,待回宫之后,等着他的,是三千佳丽,如此一位邻家女,其实她也只是有些敌意而已。 她知凤承天不是好色之徒,只是徒长了一张风流之貌而已。 但他频频与那位邻家女有交集,这让风裳也有些疑惑,他似乎找邻家女果真有些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1章 雕越之玉 故而,她再次愚蠢地与老渔娘进行了一次翻墙捉奸大作战。 上一次翻墙似乎是在伍府,与执壶常如月一起。 老渔娘虽年纪已大,但翻起墙来却比风裳更具战斗力。 她一边喊着风裳快些上来,一年密切关注着凤承天那边境况。 风裳蹬在梯子上,两手攀着墙去看时,凤承天正举起杯子与邻家女的酒杯相碰,之后对饮。 他与邻家女对饮时,脸上并未有与她相处时无意识露出的淡淡笑意,只是漠漠与之交谈着什么。 这让风裳心里有些动容。 在崖边时,她便因着不信他,空将二人困到了此处,害他受了伤。 如今,她来窥测此事,不又是不信他么? 她脚动了动,便道:“我要离开。” 她才垂了头去看脚下梯子,老渔娘一拉她的手狂甩起,叫她去看:“这回你是绝不会离开了!” 风裳无奈去看,便见凤承天自怀里掏出件什么递给邻家女,邻家女接了,在那里待了数刻,眼中立即涌出泪了,就向凤承天怀中扑去。 这一看,风裳三两下就爬上了墙,跳进院中,朝凤承天走去。 嗯,典型的乡下妇女捉奸时刻。 她也觉得她很狼狈。 她站在那里,没有喊出那句话本子中经典语句:“你们在干什么。” 她只是看着凤承天,道:“天,我们回去吧。不是回老渔娘那里,是回家,去找你的家弟,找你老仆,他们都很担心你。” 邻家女脸上现场些尴尬,退出凤承天的怀里,愧疚道:“田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 风裳摆摆手:“不必解释,你抱了我夫君,抱了就是抱了,他长成个这样子,我也没办法。” 说完,风裳上前就去拉凤承天的手,又重复一次:“我们回去吧。” “应尚。” 她拉他手的动作僵住:“嗯?” 他把手从她手中退出,负手而立,睨向她:“你这性子一直都未曾改改。” 她这性子? 在严府初见应惊鸿时,他问她,你这性子怎还未改? 后来,凤承天数次说她这性子鲁莽,遇事冲动得很,不论是对凤心云还是对凤承明,她都不仔细思度便去得罪那些朝中政敌。 如今,她又不考虑他在人前颜面,跑来“捉奸”,这性子,的确,怎么还不改改? 她将腾在半空的手收回,勉强笑了笑:“那,那你不回去吗?” “不回去。”他回答地毫不犹豫。 “永远都,不回去了吗?” 他拧紧眉,已然不愿在思考她的问题。 她吸吸鼻子,脸上尽是委屈:“你的心绪变得太快,有时,我不知你为什么生气,有时,你又突然对我很好。我觉得,相比起你的家弟家妹,其实我还离你很远。” 她总无法清楚摸透他每个脾性,所做的每件事都让他开心。 但,这不才应该是感情里最真实的模样吗? 她最后问他一句:“三日后,我去寻崖底出口,你随我一同离开么?” 他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风裳苦笑,看了看隐在墨蓝丝云中的月,再看百家茅屋中露出的烛火。 愿君永似江楼月。 这里没有江楼,月也被隐了。 这矛盾来得奇怪,风裳搞不明白,他们怎么总要吵架。 这不就是一件很的事吗? 他离开或者不离开,告诉她不就好了,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回答? 他总是这样。 她转身离开,也没再说什么,留他一个安静与邻家女相处机会。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凤承天,如云女子里,是不是没有你的心上人? 应风裳在你心里,是不是匪我思存外的唯一所在? 她走得过急,几次踩到石子或绊脚的东西,脚步趔趄着数次要摔倒,邻家女看着二人,便见凤承天一直凝着风裳的背影,却一直都不上去相扶。 好奇怪的夫妻。 直到风裳走了,邻家女依旧有疑问:“田公子,你为何不与夫人离去?即使不离去,又为何不回她一句?她似乎,很是难过。” 凤承天复又坐到石凳上,拿起酒杯,在手里把玩少顷,垂下的眸子使人难以捉摸他此时心境。 “我不知,该怎么说。” 邻家女听此回答,有些惊异,倒非对于凤承天不知如何回答风裳这句话惊异。 而是他说话时,声音是颤抖着的。 她察觉到凤承天不对,立刻起身上前问:“田公子?你可有恙?” 她只见男人空着的一只手藏在石桌下,细看去时,他正按在腿上,努力抑制着腿的颤抖。 凤承天阻了她继续上前的脚步,冷静吩咐:“去叫渔娘来。” 邻家女立刻道了声好,转身就走,却又被身后男子叫住。 “待会夜深再去,莫叫她知道。” 邻家女自是知道凤承天指的“她”是谁,但 “田公子,你的腿已成这样,耽误不得。” 他却眉眼冷肃,依旧坚持:“我说夜深再去,那便夜深再去。” 他的语气很平,却莫名叫人不敢违抗。 邻家女又弯了回来,坐回原位。 二人一时陷入寂静,氛围显得有些尴尬。 邻家女偷偷瞧了眼旁边的凤承天,他闭着目,在静静养神,但身子的抖动使她能看出,他依旧在强忍着。 其实,她一直未曾对这男子说过一句她心喜他,但他应是知道的罢? 她见他时,眼中露出的欢喜,又怎么可能挡得住? 只是,好像,只要他的夫人一出现,他的眼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是怎样一种情感,能够让他强忍着疼痛,都不愿让他那位夫人知道? 其实,夫妻之间,互相了解,尝彼苦楚,不方是相处之道么? 这对夫妻,真是奇怪。 不过,那位田夫人真是好命,从何处捡了这样一位雅量非凡的夫君? “看够了没?” 院落里忽而响起的问询让邻家女一愣,她脸色立刻绯红,顿时不知找何话题来回答。 她想起方才他交给她的事物,如找到化解僵局的救星,立刻拿出来,是个镶金玉佩。 玉却非普通之玉,而是南阳玉中的芙蓉红玉,其在屋里隐隐透出的少许烛火里便已是流光溢彩。 玉佩正中央雕镂了以大篆书写而成的“越”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2章 你家夫人 越字周遭,腾龙环绕,彩凤飞鸣。 这是皇家才有权配用的玉佩。 而这玉佩却是田成赠予她的。 数百年前,大越国遭遇动乱,越国一位皇子不愿参与皇廷动乱,故而携家带口来此崖底,取陶翁桃花源之桃字,建此桃村,百年不问世事。 而此越字玉佩,却是大越国皇子皇女们各持一块的身份象征。 这位田公子何故会有? 难道数百年已过,大越国还留存于世? 她方才初见玉佩,不禁动情,加上本就对面前男子心有倾慕,便未忍住扑到了他的怀中。 不曾想,造成了他与其妻子的误会。 邻家女不敢再发言,只安静坐着。 直到月亮西移,身边男子终道:“叫渔娘来罢,多谢。” 但不等到她去叫,渔娘已自己翻墙进来,朝他二人跑来。 渔娘跑到凤承天面前,先是对着其美貌欣赏一番,这才一拍大腿,急道:“田公子,你家夫人她哎?人呢?” 渔娘有些郁闷,这她连风裳干什么去了都没说,这位田公子怎就不见了踪影? “快,快,快找,这已五天了,你们怎还没有丝毫进展!” 凤承易烦躁地举着火把,指挥着军中将士们沿着崖壁寻找风裳和凤承天。 自那日九哥随应尚跳崖,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未曾落下过。 他不信,不信九哥就真抛下他的江山,再不管了。 可那么高的崖底,九哥和应尚又会有多少几率存活? 他这几日,没日没夜地寻找,眼睛里都浮出了红血丝,唐康也劝他歇息歇息,可他怎敢歇息? 他一想到那日应尚被支彦推着掉下山崖时,她最后望向九哥的眼神。 那么绝望。 她当时甚至没有看应惊鸿,就只是看着九哥,一直看着 九哥应也是注意到了罢,所以,抛下江山和所有人,只想与她一起。 生死纠缠。 他们两个若活着回来,他真想,想应尚能嫁给九哥。 “王爷,王爷。”忽有一士兵冲这边叫道。 凤承易收回神思,立即跑去,问:“可是发现了线索?” 士兵尴尬地摇摇头,回答:“没有,只是发现这种药草治疗跌打损伤很有效,若陛下摔到这里,应该还能进行自我抢救。” 凤承易一个拳头赏给士兵,叫他滚蛋了。 如今已是深夜,崖底一眼望去,除却一片杂草,还是一片杂草。 草已如人高,他只能率领士兵一点点将其除去,试着去找九哥和应尚。 但其实他心中还抱着一个愿望,就是九哥他们已自己安然无恙离开,他在此并不能找到他们踪影。 若在这里找到了,那只能说明他们出了事。 这几日,他已反复来此地找过他们,按着测量,他们从崖顶摔下,就应该是掉落在这里。 在找寻许久还是无果后,凤承易眼见着这里的杂草几要被他夷为平地,他长叹一口气,朝另一个方向指指道:“去那边看看。” 然,那位田公子的夫人此时正在桃村四处溜达。 她确然回去了,回了那人的屋里,想着在他床上赖着,等他回来,他们再好好解释一番。 他们能安静相处的时光许也就这几日了,他不可能一生都待在桃村,崖顶之外,有他想要的山河万里。 他的野心是不允许他一直在这里的。 所以,她格外珍惜能与他在这样一个避世之地的生活。 但她等了许久,直到子时过去,都不见他回来。 他是留在邻家女那里过夜了么? 若在宫中,他留宿哪个妃嫔哪里,她可以理解,此为朝政压力,后宫向来与朝政脱不了干系。 可桃村呢?没有人逼着他的。 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等他许久,他仍未归来。 她便想着自己出来散散步,顺便也找找通往崖顶的路。 走着走着,风裳不知不觉便出了桃村。 桃村隐在崖底一个极偏僻的地界,寻常人极难寻到,他们自己也一般不会离开那里。 也是因这样,要找到出口,就连他们自己人也是十分难的。 她只能出桃村来寻。 但如今出来,她放眼望去,只觉入眼茫茫,除了一人高的杂草丛丛,便是光秃秃的荒地,荒地旁堆着被人割尽的杂草。 风裳望着那些荒草,歪歪头,觉着桃村人民还未闲到专门出村来清理这些野草。 且这些野草长着,也为他们遮挡村子起了些许作用。 风裳心中恻然,抬步向前去看了看,便看到除却被人割掉的杂草,还有一些人生过火的痕迹。 这里有人来过? 风裳又抬眸扫了一圈四周,发现周遭大片土地被清理干净,且每隔数米,便有着一堆生火痕迹。 看上去是有大规模的人口来过这里。 风裳心中微喜亦微忧,若来的是凤承易,那她与凤承天便有回去的机会。 可若是支彦那边的人 支彦虽死,但月氏那边又怎可能只有他一个王子?若来的是月氏之人,那她便需快些回去,莫教他们发现了。 她不知如何断定,站在原地沉思起来。 她不能轻举妄动,亦不能错过此次找到凤承易的机会。 她想了想,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找出一块空地,在空地上作起画来。 画的形状渐渐被描绘出来,是一副弓的形状。 月氏人不曾见过夜引弓,故而若是凤承易来了,必会来找她。 画完之后,她丢了树枝,拍拍手上沾着的土,朝来路回去。 风裳走后不久,那副夜引弓在月光里便被一人影覆上。 人影在那里停留了许久时间,都不曾动。 直到一声肯定的话语传来:“她就在这里。” 人影动了动,接着离开了地上描绘着的夜引弓画像。 月光里,此时共站了两人,一男一女,男子颜如宋玉,而女子亦清新秀美,隐隐间带着丝异域风情。 女子又看了眼地上弓箭,疑惑问:“将军怎知她就在这里?” 此二人便是应惊鸿与柔然。 “此夜引弓乃名弓,来自北凉一附属国。是凤承天赠得她,她又赠予凤承易。” 柔然想问将军是怎知道的,但随即又想,那个人的事,他就是用尽百般方法,想必都要知道。 男子捡起旁边扔着的一树枝,在地上夜引弓处随意划了划,弓便再次与地上沙土融为一体。 柔然惊异:“这是何故?若毁了,十一王爷不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3章 风雨欲来 话音未落,男人便道:“我便就是要凤承易难寻到凤承天,这一生都寻不到最好。” 他的眼里露出嗜血的光,柔然更惊,未忍住,便又惊声问出:“你想杀了那个人吗?” 应惊鸿未回答,但柔然知道,他想。 她提起那个人的时候,他眼睛里的光都似淬了毒。 他踏过被他之前画着弓的沙路,留下一串脚印,而先前弓箭之模样,早已难看清。 柔然随即跟上男人步伐,朝杂草深处而去。 彻底离开前,柔然禁不住又朝后方看了一眼,身后不过月霜中笼着的一片杂草,时有秋虫飞过,留下一串痕迹。 她收回眼神,再未回头。 而他们两人离去不久,原地便再来数人。 几人上前查看了一番地上被应惊鸿划至模糊的沙地,其中有一人问:“老大你可看清了方才这地上应惊鸿写了什么?” 被叫作老大的人摇摇头,之后他朝前指指:“管他写了什么,跟上再说,跟上说不定就能找到那皇帝。” 众人立即附和着点头,也踏过那片被割尽杂草的荒地,跟上了前方人影。 夜里风猛地大起,将割落在周遭的荒草卷起,于空中摇曳片刻后,纷纷落下,遮盖住了地上沙土,将众人走过的路尽数掩埋。 月再次隐至乌云中,星空褪去,只留下昏黑夜空,来日似是风雨欲来。 老渔娘郁闷地坐在院中捡药草,捡药草。 她看这月亮都快落下了,那对夫妇为何还不回来,也不知田公子可还撑得住,她看他身体完全就是在那应姑娘面前强撑着。 直到手中药草捡完了,二人都还未回来。 渔娘叹口气,将药筐抱起,就要回屋,院落里便现出了一男一女身影。 渔娘立即傲娇地哼了哼:“二位可算知道回来了。” 但哼完,她便看清,那男女二人并不是凤承天与风裳,而是完全陌生的男女。 在桃村之中也未曾见过。 她立即警惕起来,将药筐放下,问:“来者何人?怎会找到桃村所在?” 女子微微笑了笑,甚是有礼数:“请问你可认识凤承天与应风裳二人?” 老渔娘蹙蹙眉,这二人名字听都没听过,她怎么认识? 她只越发戒备,又问:“这二人是谁?难不成桃村还混进了其他人?” 女子的神色立即变得苦恼起来,看向一旁男子道:“看来他们二人不在此,我们再去村庄里面找找罢。” 老渔娘的住处在村子最边缘,是以二人方入村子,便找到了老渔娘住处来。 渔娘见二人离去,已不敢掉以轻心。 桃村出世百年,不曾有人能找到这里,若被人发现,他们是势必得搬离了。 至于田家夫妇那二人 渔娘顾不得再想,还是村中人性命重要。 她之所以驻留村口,便是为防着有异人闯入。 她转回药屋,将药屋中的暗阁打开,此暗阁直接通往村子中央,可最快速地通知村民撤离。 待生人离去,他们再商量迁村。 但她连暗阁都未踏进去,便觉心口猛地一疼,低头去看时,那里正汩汩冒出血花。 而血花中,藏了一把昂藏大刀,那大刀自她背后横贯而入,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连转身都失却了力气,脑袋一垂,便站着死去。 那刀又从她身体里猛地抽出,老渔娘便闭着眼倒地,再未醒来。 药屋中立即有人发问:“老大,你将这老妇杀了有何用?” 那老大从怀里掏出干净布巾,将刀上血拭干净,一面回答:“你没看这老妇要入暗阁?说不准她是去通知谁的,若教皇帝跑了,回去怎么和大长公主交代?” 又有一人问:“老大怎么知道皇帝没死?这么高摔下来,不死也该摔傻了。” 老大把沾了血的布巾狠狠甩到问话者的脸上,怒道:“大长公主猜没死,那就是没死,你废什么话,专心干事就行!” 问话者将沾血布巾从脸上扯下,以滑稽的带血面孔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老大说得对。不以赚钱为目的的杀手都是耍流氓。” “老子本来就是流氓!” 风裳回来时,天边已露了鱼肚白,她又去其他地方找了一番,这才回的村庄。 回到院落,并不见有渔娘早起捡药,更莫说凤承天会候在门口等着她了。 她有些失落,颓丧地朝屋里走去,却瞥到了药屋的烛火还亮着。 这老渔娘不会捡了一晚的药草吧? 还真是兢兢业业。 渔娘虽有时爱整她,甚至放老鼠咬她,但因着凤承天的缘故,对她其实也还是不错。 风裳朝药屋蹦着走去,一面大喊:“渔娘,我来帮你捡药!” 话语结束,她也蹦到了屋中,屋里一望无人,只有一个药筐摆在屋子中央,药筐下,染了一摊血。 再顺着血去看,便看到一只布满皱纹的手,而顺着手再看,渔娘躺于血泊中,闭着眼,了无知觉。 风裳大恸之下立即过去抱起老渔娘,干净的衣衫上顷刻便染了血,她想着去唤醒渔娘,却见渔娘心口一个大洞,俨然无了回天之力。 “是她,定是她带来了那群恶徒!是她将我们桃村害了!” “我们桃村平安避世百年不曾遇难,怎你来了便遭此横祸,你那夫君在那里,他是否杀了渔娘后便不敢面对众人,抛下你逃了?!” 风裳抱着渔娘,去看药屋门口忽然涌进的数个村民。 这一看,她心中只更惊异涩然。 控诉她的村民们也并不好过,他们多人身上挂了伤,不是胳膊处缠着破布以止血,便是脸上乌青,而更惨者,腹部破了个窟窿,只不过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死已是不久矣。 来此药屋的人几乎没几个完好的。 有的妇人抱着自家受伤的夫婿,一面哭一面哀叹:“我便说老渔娘在恶徒来后怎不去村中报信,没想到她竟已遭此横祸。” 老渔娘虽已死,胸口的血却还在不停地流出,染到风裳衣衫上c双手上,使她看起来越发像一个犯罪恶徒。 她将渔娘轻轻放至地上,起身想要解释,却已有一胳膊受了刀伤的男人朝她腹部狠狠一踹,指着她便骂:“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却引入崖外生人来坏我桃村,今日我等绝不轻饶你,势必要为死去的村民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4章 睁眼看我 风裳下一刻便被其他人抓起,拽住胳膊腿,用绳子捆缚着,将她推搡着出了渔娘院落,朝桃村而去。 村子中,屋宇上残留着火星,多数房屋已被烧毁,而地上横躺着村民尸体,死相惨烈狰狞。 这让风裳想起来扬州路上所见,难道是月氏人来了吗? 但他们又怎么会能找到这里? 看上去那伙恶徒已然离去,而曾经鸡犬相闻c往来种作的桃村也再不复往昔。 是她,将一场桃花梦毁了。 百年的桃花源,怡然自乐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而她,在村民们愤怒悲怆又满是绝望的呼喊声中,被绑上村中老树树干上。 树干也被烧了一半,百年大树在火星点点里摇摇欲坠,如同这座即将消失的古老村落。 村民们喊着烧死她,烧死她,火把已经点着,他们迫不及待希望能将她这个灾星烧死! 老树在沾了一点火光之后迅速窜起火苗,不多久就已经朝她裙角烧来。 风裳闭上眼,心里只想着凤承天还是不要回来了。 火烧到身上的感觉真的是疼死了。 自崖顶灌下一阵大风,将火势烧得更旺,火迅速漫过粗壮枝干,将风裳整个人都覆盖。 她的衣衫随风荡着,燃着火星,竟如掉落到凡间的星星在火中飞舞。 她因痛低低叫了一声,便引来村民的大声欢呼,尽管那欢呼中也夹带着对生的无望。 一切,都毁了。 风裳彻底放弃了,她只希望自己尽快死去,这样所受的痛苦会少些。 但也不知是不是风送来了地狱的声音,有一个像冥界使者一般的沉暗男声质问她:“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解释有用么? 眼见为实,人们不是向来相信这个么? 况且,她也觉着是她带来了这一切灾难。 刀剑出鞘声,继而是剑磨上麻绳,低且绵长,大火依旧在飞,但来自地狱的凉风却也将她整个覆盖,将她吹离古树,吹离炙热的大火。 人群声渐渐淡了,她仿若来到一处荒原,八方而来的风让她通体舒畅。 她不敢睁开眼,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抱着她,以命令的口吻说:“睁开眼看我。” 她依旧闭着眼。 “睁开。”依旧是多年不厌其烦的重复。 她依旧闭着眼,全然当作火把她给烧瞎了。 于是,那人便仿着她往日的无赖口吻说:“你不睁开,我便吻你了。” 风裳终于睁开眼,看向他。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个人。 他此时对着她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却和桃村村民满含落寞无望的欢呼相差无二。 绝望的笑,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 “贞贞。”她颤抖着叫他。 “嗯,你倒还会这样叫我。” 她将脸瞥到一侧,吸吸鼻子:“你以前不喜欢我这样叫你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她抱到怀里,用不知哪里找来的冰袋子为她敷伤口。 “幸好还未大面积烧伤,上了崖顶再仔细疗治一番,应是不会留下疤痕。” 他还是往日口气,像以前她淘气,和别人打了架,受了伤,他一面给她治伤口,一面自我安慰说不会留伤疤。 可明明担心自己会留伤疤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他,不是吗? 她双手覆到他胸口,用了力,将他推开自己身边。 “我没事,我们离开这里吧。” 她磕绊着转了身,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慌乱,他拉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躲我?” 他的一句问话,在她听来,忽然想笑。 她扭过身子,笑着问他:“最开始,不是你要我离你远些的吗?” 他垂了眸,似在沉思,半顷,他又看向她,问:“所以,你便去喜欢凤承天?” 如此再问,她脸上笑意便更大:“这二者有关系吗?” 她说完,心里已攒了数种荒凉之意,只想尽快离他远些。 他越是在她身边,她的心便越慌。 慌得,怕自己又无法压制自己对他过往情意。 他马上就要大婚了,而她,也有那个人了。 他们两个,便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可他紧紧将她抱住,阻了她狼狈的逃离念头。 他心翼翼躲开她身上伤口,语气里是丝毫不掩的落寞:“裳儿,可我如今反悔了,你初来长安,我只担心政斗暗涌,会波及你安危,一心只愿你回扬州。可你性子仍旧如从前,倔强地选择留在长安。你自便是这样,要做的,我从来劝不得你。以后,我护着你,你要走的路我都为你护航。好吗?” 他的一声好吗,问的带些卑微,带些心翼翼,却哪里还是威震四方的辅国大将军应有模样? 风裳想起在严府,她与他多年后初次重逢,他说她性子怎还是这样,以后朝政险恶,可还会有人护着她吗? 那时,她想问问他,他不会护着她吗? 可为什么,她想要的回答却在这个时候才来? 她在他怀里,没有去推开他,只是问:“那时我要你随我回扬州,你为什么不随我回去?你不喜欢权谋之斗的,我一直知道。可你不告诉我原因,也不准我问,更不准我陪在你身边。应惊鸿,你一直有事情瞒着我。” 他抱着她,身子僵住,没有回答,只是一味说着要她回来。 可她苦笑:“回不去了,贞贞。” 他抱在她腰间的手瞬间收紧,可却又在瞬间放开她,双手抓住她的肩,笑得有些难看:“因为,你喜欢凤承天了。” 他替她回答了,也省了她绞尽脑汁如何回答他才好。 可他却又道:“凤承天便没有事情瞒着你么?他的秘密只怕比我还多。” “可是我喜欢他。”她仰起头,目光与他相撞。 她喜欢应惊鸿时,便不在乎他有多少秘密,对她有多少不屑一顾,她喜欢他的时候,就是想着拼命往前撞。 可后来,有一个人在她撞了千百次后悄悄却又蛮横无理地渗入她心里,强势威逼她,他就要她!所以她得忘了心里那个人! 她最开始那么抵抗,可为什么后来却甘愿臣服?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喜欢的那么荒唐。 她看着面前男子眼里渐渐充盈起红意,远方晨阳已升,他眼里猩红便让她看得真切。 她猛地伸手覆上了他的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5章 赠君韶华 他这样看着她,让她觉得,这场感情里,她是背叛者。 可当初,不是他说了数次,他不要她了么? “崖顶之时,你朝支彦选了我,要我生,而要凤承天死,那个时候,我只觉五年里打过的所有胜仗都不及那一刻喜悦。可后来,你被支彦推入悬崖,凤承天紧随其后。我离你那么远,就连冲下去抱着你的可能性都没有。” 因为,当他冲下去的时候,她早已在凤承天怀里了。 风裳身子微颤起来,他略含悲苦的声音便又传来:“你其实设想过若你计谋被支彦识破,凤承天有可能被推下悬崖。故而,你选择了予我生,却选择与他一同死。” 在那么一瞬间,他忽然便害怕起来,害怕他日他大事得成,可他与她却再回不去。 共死一直比独生要刻骨铭心得多。 风裳满面苍白地看着他,二人一时间,竟似两个陌生人。 “应风裳!” 又有一男声插入她与他之间,风裳慌乱中看过去,正是凤承天。 他朝她走来,并伸出手,要她到他那边来。 而应惊鸿却将她手拉住,往后方退去。 凤承天的眼睛里便淬了狠辣。 “过来。”凤承天望着她,又发出如同前几次一般的命令。 应惊鸿将她拉得更紧。 风裳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惨白的脸上只是绽出笑来,对着二人道:“不然,你俩打一架吧。” 二人对于她此时的玩笑话完全没有接话的想法,看着对方的眼睛里,皆露出狼一般的嗜杀。 风裳又勉力笑道:“自古美人爱英雄,谁打赢了我跟谁。”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觉着得对她的话有点反应,她也不过才说完,应惊鸿已经放开她的手,朝凤承天而去。 风裳看了眼自己被男人松开的手,恍惚了好一阵,直到刀器乒乓之声传来。 风裳一转身,边跑边朝身后二人喊:“老子先走了,路上若碰见那伙神秘坏人,还望二位大侠照顾着点,别让我应风裳死了!” 她的脚程完全不似那二人快,她只是拼命跑,想着跑远点。 果然,耳边一阵风声呼啸,她都还没跑出几步,面前就站了两个脸色煞冷的男人。 他们看了她一眼,就又收回眼神去看对方。 她看着二人几乎又要打起来,她有点无奈。 这种二男争一女的话本子剧情怎会让她碰上了? 但其实她有解决办法,只是她不愿意去迈出那一步。 那便是,在二者之中做出一个选择。 她该选择谁,这已与崖顶之时的情况决然不同,她此次做出选择了,那与另一个便永远都再无交集。 她终是看向应惊鸿,唤了声他的名字:“贞贞。” 二人便一同看向她。 她又望了眼凤承天,竟发现他眼里有些紧张。 她笑了笑,笑意有些勉强,之后便又看向应惊鸿。 “贞贞,柔然亦随你来了罢?她应还在等着你,莫让她着急了。” 两个人的神色都变了。 风裳强迫自己向凤承天走去,拉过他的手,轻声道了句:“我们走罢,或许十一也在等你。” 她不知道应惊鸿是怎样一番神色,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她没再看他。 而他,也未再说一句挽留之语。 那我们,就这样罢。 她拉着凤承天一路走着,到了最后,反变成了他拉着她。 直到走了很远的路,远到她觉得她再看不到应惊鸿的身影了,她才停下步子,将自己的手从身边男人手里抽了出来。 他的手僵在那里。 可她置若罔闻,只是问:“你早便恢复记忆了是么?”她顿了一顿,又补充,“或者说,你根本未失去记忆。” 他默了半晌,之后点点头:“是。” “为什么骗我?” 他薄唇抿起,带些凉薄:“为了将你骗到朕身边。” 好,果真是好回答,风裳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垂眸看了看他垂在一侧的手,又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他丢下了么?” 凤承天伸出垂在一侧的手,去抱她:“随朕出谷。” 风裳退后一步,躲开他的碰触:“因为我看着你二人时,看到你的手在抖,你的腿亦在抖。” 他来抱她的手僵在半空中,面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你身体毁了,这都怪崖顶时我任性,若我多信你些,信你能轻易解决支彦,那便不会有如今之事。我这条命早被我自己折腾没了,是你倾尽所有救了我,所以我跟你走。但其实,凤承天” 她忽而哽咽住,一时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她蹲下身子抱住自己,低低哭泣起。 到最后,心里实在悲苦,想及应惊鸿被她丢在原地的孤独身影,她就好心疼。 她一屁股坐到布满杂草的地上,对着面前的男人吼:“但其实凤承天,我这十八年的生命是应惊鸿给我的,是他将我从宠到大的!可不过短短数月,他不过就是几个月没有理我而已,我就把他疼了这么多年的命送给你了!可你还骗我,一直骗我!我把他丢在那里,丢在那样一个荒凉地方,我心里难过,我心里疼。” 她越哭越大声,越哭越觉难过,索性到最后她直接从草地上坐起,丢下还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就朝前方走去。 他不知如何是好,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如分开走。 身后男人一身低吟,她心下立刻一紧,想到他的伤,自己再次没骨气地跑了回去。 他单腿跪跌在地,一手紧按在右腿上,右腿剧烈颤抖着,他咬着牙,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来。 不似装出的。 一见到他回来,他也不顾疼痛,便将她抱到怀里。 “朕不会再骗你。” 风裳冷笑:“是因为骗到手了吗?” 他微愣,猛地咳了一声,平时智谋过人的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话中意思。 她确然生他的气,可她的选择也的确是他,不是应惊鸿。 他用三个季节的时间换得她十八年的倾心,三生有幸吧,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嘿?这男的长的真熟悉。” “老大,那哪是熟悉啊,那就是皇帝。” 风裳才将凤承天从杂草堆上扶起,便听一声流氓争闹声传来。 那群流氓纷纷穿着麻布烂衫,人手一把大刀扛在肩上,其中一个人正手拿着画比对着二人容貌。 旁边有一人上前对画指了指,道:“老大,别看了,就是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6章 准备后事 老大狠狠一敲自己弟,叫他滚一边去。 之后他也扔了手中画,故作面目狰狞模样将刀一把扛到肩上,朝着风裳和凤承天大喊:“对面的,爷呢,找你们找的可是几天几夜不睡觉啊,这样吧,你们乖点,我让你们死得好受些,尽量让你们少点痛楚。” 风裳看着凤承天双腿依旧在微颤着,但他面色却不变,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腰间软剑。 他习惯性地携带这玩意儿。 风裳却一把夺过他手里软剑,横手将他挡到了身后。 不待他训斥,她自己先解释了:“我有在校练场勤加训练,你不准训斥我!” 流氓老大哟呵一声:“好娘们,来吧,先让大爷感受一下北衙禁军副统领是一番怎样身手。” 他这一说,风裳与凤承天心下便俱是一凛。 又是同支彦一般的存在,知她女子身份,更知她是北衙副统领。 长安之中,确有内奸。 风裳迎面去接对面男子发来的攻击,这样一接招,她方知,对方看起来吊儿郎当,但身手却着实好。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凤承天竟然一点都没有管她,而是好整以暇站在一边看她打架。 风裳心里有点悲戚戚,刚才还深情以待,如今就可以站一边看戏,他是她那位欢喜的郎君吗? 在北衙近半年来的训练将她身手练得不错,即使敌方男子身手高,风裳也抵挡了几阵。 但她看凤承天没有半点要趁她对付敌人时赶紧逃走的意思,她就知道她让他赶紧逃的这点心思是不可能实现了。 又是一招,流氓老大手持大刀便朝风裳砍来,风裳躲避不及,眼看刀便要朝她落下,她将剑一丢,大叫一声:“凤承天!”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刀剑叮当相碰之声,风裳被搂进怀抱里,接着又被推出去。 她被推出去时,听他轻轻说了句:“逃,你逃了,朕才可以逃。” 他等她这么久不出手,就是为了让她看清形势,然后逃走,不给他留下牵挂。 风裳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握紧拳头,最终还是转身朝杂草深处跑去。 随在流氓老大身后众人大喝一声那娘们跑了!接着就要去追。 老大骂喊了一声,叫住欲追的众人:“你们他娘不知道什么叫重点?那娘们哪有这皇帝来的重要?都给老子回来,累死老子了!” 他不知道,这皇帝明明看上去身体不好的模样,怎还能把他打个半死? 但采取以众对一,他就不信这皇帝还能撑多久! 他今日势必要取下皇帝人头回去换命不可! 风裳跑了许久,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好像又被凤承天给骗了 他说她逃了,他才能逃,言下之意是只有她安全了,他才能无后顾之忧。 但是,谁知道在那么多人手下,他能不能平安逃走?他还受着伤! 风裳心里大惧,毫不犹豫地掉转身子就朝来路跑去。 没跑几步,就撞入一个硬实的怀抱,她才撞到,那个怀抱就朝地下倒去。 风裳惊慌地立即将其抱住。 “应风裳,你又不信朕!”他斥责的声音传来,却是有气无力。 风裳这次并未反驳,只是抱着他,脸色惨白地问:“你早便在我身后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叫住我?” 他抬眸掠了她一眼,之后又用力呼吸起来,这样的他让她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死去。 她快要慌死了。 便听他道:“朕,没有力气喊你。” 他能一路尾随保护着她,却连叫她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他是以怎样意志强撑下来的。 他看她强忍着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立即有些急了,抬手去擦她的泪,手又因无力而无奈落下,他只能故意逗她:“应风裳你还跑得真是快,跑了一路都不想着回头看看朕。” 风裳才不理会他的调侃,一边擦泪一边去擦他伤口处不断涌出的血,她一把拉起他的手扛到自己肩上,哭着问:“还能站起来吗?” 她努力将他拉起,却几次都复跌回地上去。 风裳急得直接哭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崖底的出口在哪里,渔娘也死了,我该怎么带你去看大夫?你的伤再不治会死的。” 她往日里总说凤承易在凤承天面前像个孩子,此刻毫不掩饰自己恐惧的她在他面前却更像个孩子。 她的泪珠子不停落在他脸上,与他的血融为一体,又滴滴流入衣衫里。 凤承天叹口气,拉住她的手,尽量劝哄:“莫哭,你亲朕一下,朕便告诉你崖底出口在哪里。” 风裳愣住,自动忽略了他前一句,直接就问:“你知道崖底出口在哪里?” 他费力点点头:“方才出桃村找你时,一并去找了找出口。” 他总是聪颖过人,她找了一晚上未找到,他却能轻而易举找到。 她将他双手拉扯到自己肩上,一咬牙,便将他背到了自己背上。 她按着他指的路线往前走,可因杂草过深过高,她总是走错路。 她急得又哭起来:“我好笨,我找不到路,凤承天” 她平日里总爱和他耍些机灵,可今日怎么就会蠢笨到连路都找不到! 他已是筋疲力尽,几乎已达极限,头垂在她的脖颈处,在她哭了半天后,才轻声回她:“别急,慢慢找。” 她终是在他指引下找到了出口,顺着山路一点一点走出去。 她并未一直向上走去找凤承易。 悬崖太高,她只怕找到凤承易时,凤承天已撑不住。 她找了个出口,看到前方有烟火气,便顺着那条路一路寻下去,望能找到大夫。 一路上,她背着他,不停与他说话,要他莫昏迷过去。 他有时会低低嗯一声回她,有时她说完之后他长久不回她,她便会急得再哭起来,他便又低低嗯一声。 终于,她看到一所屋子亮着灯,再往前看,似乎绵延的一条路,路上错落着屋宇,是一个不甚大的村镇。 风裳按着牌匾或是店中挂着的旗望去找,行至街道中央时,看到一旗望上写着李家药店。 她匆匆跑过去,砰砰敲起门来,她背着凤承天已将将走了一天,如今临近傍晚,村镇子里的人已收了摊。 药店门在风裳敲了老半天后才开,出来一年轻童,用稚嫩童音问:“姑娘,你有何事?” 风裳立即用手指指背上凤承天,张口要说时,一下子急得竟然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 童子奇怪地看着她,只道是哑巴,又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凤承天,嘴巴立即张成圆弧状,留了一句:“我去找掌柜的。”关了门就跑了。 风裳一直在外候着,直到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满脸胡须的五十左右的老头出了来。 他只站在门里观了几眼凤承天,之后便肯定道:“没救了,姑娘留着钱准备后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7章 夫人放心 说完,他又要关门,风裳一下子按在门板上,阻了他:“我没有钱,所以不必留着给他准备后事,大夫,你救救他,他还活着。” 药店掌柜此时脸上已然愤怒,他一把拍下风裳手:“姑不论这人已经一副油尽灯枯模样,单论你连钱都没有,还想着来看病?你知道治好这种人得多少钱吗?” “砰”地一声,风裳被关在了门外。 她将凤承天往身上背了背,转身又朝街道上走去。 行了不久,再见一家药坊,她快步过去,又重重敲响门,对方的回答依旧如李家一样。 镇并不大,街上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家。 风裳敲遍了所有药店,他们纷纷将她拒之门外。 最后,她又回到了李家药店前,再次将门敲响。 这家药店看起来装饰最好,里面药物定齐备,她一定要让凤承天接受疗治。 此次开门的直接便是李掌柜,他看到风裳,连话都不说,抬手就朝风裳扇过来。 若在平时,风裳一定要把刀架他脖子上,但此时,她闭了眼,准备忍着。 那只手却没有落她脸上。 她的背上一轻,男人从她背上下来,一手撑着墙,一手抓着药店掌柜的手。 药店掌柜以及随在一侧的童儿顿时惊愕,童儿甚至揉揉眼睛又去看凤承天。 凤承天未关顾这些,抓着李掌柜的手放开,继而掐上他的脖颈,将他单手便提着离了地。 声音里尽是肃杀:“你治,还是不治?” 掌柜的被掐着,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凤承天将他甩出去,又看向风裳:“应风裳,把软剑掏出来架他脖子上。” 风裳照此做了,发现这个方法好像更加管用。 可即管找到了大夫,凤承天的伤依旧难以疗治。 风裳候在一边,便听着药店掌柜不停地唉声叹气。 风裳听着那声声叹息,咬着唇,双眼微红,却一直忍着不哭出来,只怕凤承天醒了着急。 但他醒来却还是看到了风裳红着的眼眶。 那把搁置在一边的软剑便又搭到了药店掌柜脖子上。 药店掌柜一下子腿软跪趴到地上,无辜地哭喊:“哎哟喂,公子大爷,人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凤承天闭着眼,语气却凉得令人生畏:“别唉声叹气,她会害怕。” 最后一句,凤承天说得低,候在稍远的风裳并没有听清。 接下来,风裳没有听到药店掌柜再叹气,甚至脸上还生出些古怪的笑容。 那笑容有些僵硬,明显就是强装出来。 到将所有伤口包扎好,风裳上前问:“大夫,他还有救吗?” 药店掌柜张口要说什么,余光又一瞥昏迷中的凤承天,觉着这男人即使昏迷都令人害怕臣服,心想哪儿冒出的这么一号人物。 他心思转了个弯,出口就道:“夫人放心,你家夫君还有的治,还有的治。” 风裳听此,立即放下心来,千恩万谢下将大夫送了出去。 凤承天昏迷了很久,风裳怕药店掌柜反悔,便时时刻刻捏着软剑,护着昏迷的凤承天。 有时,她抱着剑靠在床边睡着,猛地一惊醒,以为凤承天醒了,急急去看,可他仍睡着。 已是三天过去,他仍不醒,风裳开始怀疑是大夫在骗她。 她提剑去问药店掌柜,掌柜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地说:“夫人,不瞒你说,你夫君在我店里已经用了不少名贵好药,我这店也得维持下去不是?你看你身上若有钱,便予我些,我才能给你夫君用更好的药,他才可能更快恢复身体不是?” 风裳听着,也觉着好像是这个道理。 掌柜就继续忽悠:“我看夫人你比你夫君更像是个有良心的人,我也知你那日用剑威胁我是逼不得已,但事情过去,这钱” 风裳将软剑收好,思度许久,便道:“我夫君还望大夫你照顾,我这便出去寻钱还你。” 药店掌柜立即喜气洋洋回答:“自然自然。” 可说是这么说了,风裳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钱。 她在街上晃来晃去,想着要不先去劫富济贫? 但此处乃是一镇,镇上人来来往往,却并无几个穿着富贵之人。 她猛然想起,可以差人去找凤承易! 如此想着,她转了身就要回药铺,镇口忽而传入声声惊恐的喊叫! 风裳看去,便见一群穿着破烂的难民疯一般地涌入镇口,大吼着:“镇上有食物,大家快抢!” 涌来的难民看去竟比镇上的人还要多,他们迅速就占据了一条街,将街上摆摊售卖的贩踢打开,去抢其售卖的食物。 风裳虽不是贩,但却被奔跑而来的人流冲入人群,无法立即逃出。 支彦已死,难道是凤承易还未解决扬州之事,这才又会出现这么多难民? 若不是扬州的难民,那他们又是来自哪里? “这娘们好看,捉了去卖军妓!” 一声吹着口哨的调笑传来,风裳在拥挤人潮中连身都转不过,脑袋一黑,就无了知觉。 辗转流离,车马颠簸,风裳醒来时,眼睛上被蒙了一层黑布,嘴巴里也被塞着什么东西,手脚俱被绑着。 她哼着出声,脑袋上立即挨了一记巴掌,紧接着就有人骂骂咧咧:“别吱嚷,马上就到了!” 风裳脑袋里都是凤承天,不知他怎么样了。 她又剧烈挣扎起来,不消片刻,就有人将她手脚提起,似乎从什么地方提了出来。 再接着是商议价格,但这个过程好像谈崩了,风裳竖起耳朵去仔细听,便听到对方说如今老单于不准军中养妓,故而不收。 风裳心里松了口气,只是对方在说汉族语言时明显的有些不是很流利,很像之前支彦与她说话的口气。 暗自思度之际,身上被人猛地一踹,有人忧问:“这可如何是好?卖到城里青楼如何?” 另一人烦躁回答:“现在苏州战乱,青楼里的几个嫖客全跑光了,那老鸨如今哪还肯做生意?” “那如何是好?” 沉默了一阵后,有人回答:“扔了扔了,难不成还带着个拖累不成?漂亮的妞儿四处都有,不缺这么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8章 却临苏州 于是风裳被人拖拉着不知来到何处,绑缚她的人也没有为她去掉身上的束缚,就真的是,将她完全丢弃了。 她看不到,也无法说话,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一直等了许久,从天温到天凉。 终于有人踢了踢,心问:“这人还活着吗?” 风裳立刻发声,下一瞬,她眼睛上蒙着的布便被解了开来,继而是手脚。 风裳自己将嘴上布巾拿掉,问救她之人:“大娘,这里是苏州城吗?” 解救她的是一穿着破布烂衫的老妇人,她手里还牵了一七八岁大的孩童,与涌入镇的难民无二。 老妇点点头,随即眼里又涌出泪来,她将孩童抱紧,劝:“姑娘你快些逃吧,听说是月氏老单于围了苏州城,百姓都传是为报其子之仇,将月氏兵倾巢出动也要毁掉苏州城!” 风裳揉揉眉心,疑惑问:“可月氏那位年轻首领死于扬州,为何老单于攻打苏州?” 老妇人朝四周谨慎看了看,才低下身子凑到风裳耳边道:“听说陛下亲临扬州,故而那老单于才不敢去,来绕道攻苏州!” 又是一阵难民潮涌过,老妇人立即抱紧自己孙儿,与风裳道了别,随难民潮一起涌出了苏州城。 待人潮挤过去了,风裳才起身,在城中看起来。 入眼只比扬州更加惨烈,尸首遍地,街上尽是死人恶臭,店铺门即使大开着也无人出现,想来早已逃难去。 时有几个官兵出现,也全是面黄肌瘦。 她胡乱跑到一家已经空了的布行,找了件男子衣装换了,这才又上得街来。 之后她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月氏的老单于围了苏州城,众人无法出去,围在苏州城里无粮草,他们就是要活活饿死苏州百姓。 而军队无法攻出去,便无法找援军,只能死守在城中。 风裳不知道那群涌进镇的难民是怎么出去的,那群捉住她又返回苏州的人们又是怎样自由出入苏州的? 便又有人回答,各个国家互通有无,自是总有那么几个两国往来的商贩与另一国人有些交情。 那些逃亡的百姓倾尽家当,贿赂那些商贩,便可出去。 城门又出现喊叫声,和震天的撞击声,官兵将手中的馒头塞到怀里,匆匆拿了兵器就朝城门跑去。 街道上活着的百姓立即惊慌地大叫:“月氏又攻城了,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只有风裳如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城门被月氏攻开,饿到几近虚脱的士兵哪是他们对手,不过接了几招便死在了月氏弯刀下。 而没来得及躲回屋中的百姓在月氏士兵几刀之下也变为了冤魂。 苏州百姓的血沿着脖颈流到街上,汇集到一起,一直到风裳的脚边。 但月氏军没有再向更深处杀戮,只是在城门口纠集着队伍,有一人大声对着城中喊:“老单于有话,活着的人全部出来,不出者全部进行搜房屠杀!” 月氏军之前不是没有过此等搜房进行挨个屠杀的罪例,是以,喊完话后,陆陆续续地,苏州百姓从屋中携家带口出了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战战兢兢。 他们纷纷朝月氏军队所在的城门口走去,待几乎集合完毕后,月氏军果然派出一部分兵士去进行搜房。 从中抓出的百姓全部当场屠杀! 风裳被挤在人群里,看着血流成河,看着人心惶惶,看着月氏军扭曲的脸,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握紧拳,冷冷注视着这一切,月氏军中一声苍老的声音自高台上传来。 “本单于看苏州众位百姓在近几日已是疲惫不堪,死亡尤甚。但你们北凉杀了本单于独子,那就要付出些代价!如今,我已年迈,实不忍心看着诸位忍饥挨饿,受死亡威胁,故想出如此一折中之法。” 老单于说完,猛烈咳嗽了一声,朝旁边提着一羊皮卷轴的月氏士兵招招手。 月氏士兵便展开羊皮轴,大声念道:“众位只要签署我月氏军给出的协议,自愿成为月氏百姓,退出北凉国籍,随老单于回月氏国,城外自有大把牛羊肉与昂贵衣物奉上!” 士兵念完,收起卷轴,站到老单于一侧,面色严肃地扫了下方百姓一圈。 百姓里立刻响起嘈杂的议论声,大多是惊异与纠结。 城中活着的百姓也是已经忍饥挨饿数天,可城外就有美味食物与昂贵衣物,与城中荒凉之景相比,城外才实在诱人。 但若签署了这份协议,那其实相当于叛国! 风裳挤在人群中冷冷望着台上面无表情的老单于,心中只觉愤怒。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支彦年轻,无何行事头脑,冲动易怒。 这位老单于却懂些人心之法,首先将苏州城门紧守,把百姓逼到绝路,最后再将换国籍这一最终目的拖上台面。 这才是老单于要报复北凉的法子,不是杀死多少北凉百姓,而是从凤承天手里抢人! 亲眼看着他的子民一个个变为月氏国人,更有可能有一天老单于会再想办法,让换了国籍的北凉百姓反过来攻打北凉领土。 这就是真正意味上的叛国了。 风裳看着已有些人动摇了决心,朝月氏国那边而去。 若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末,其余人便定会跟风而至,这是人的本性。 风裳蹲下身子,在地上抹了一把土,涂到脸上,接着站起朝月氏国那边大喊:“可否再给城中百姓几日时间思考,此乃换国大事,怎能轻易决断?此不是叛国吗!” 风裳说最后叛国时,故意朝欲走向月氏那边的人喊了一声,那人果然一愣,停了脚步。 老单于面色微变,站起身正要说些什么,苏州百姓里已有人又叫起:“正是,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决定实在为难,多给几日又何妨?你们月氏国堵在外面,我们苏州人根本无法出去!” 风裳蹲下身,模仿了另一个腔调叫了一声:“就是就是!” 之后她换了个方位,又换了一种腔调,再叫一声:“同意!我们需要时间,不然我们宁愿饿死苏州城,誓死守卫我北凉之重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39章 我乃应尚! 人心需要激荡,风裳这一胡闹下,众人心中爱国之心又被刺激起,纷纷大喊起来。 老单于知若硬逼下去也不是办法,故给了众人两日时间来考虑,届时若无人同意,那便是血屠苏州城,为独子支彦报仇! 月氏兵又纷纷退了出去,城门闭合,百姓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风裳此时还蹲在地上,忽然有人在她后衣领上一提,把她从人群中提了出来。 这一动作太过熟悉,她又想到了凤承天,心猛地涩疼了下。 她被拐至此,也不知离开那镇已多少天了,她没有带钱回去,那个药店掌柜会不会继续给他治下去? 他又会不会以为她丢下他,独自逃了? “就是你煽动人心,在人群中胡乱叫嚷的吧?” 说话的人是个身穿素衫的瘦弱青年,青年面色苍白,显然是因为挨饿所致。 风裳一问之下,才知他竟就是苏州太守。 风裳打了一揖,问:“难道太守想要你的苏州子民全部变成月氏国人?” 太守轻咳了几声,苦笑:“可我也不愿我的百姓饿死城中。人活着,就总还有翻盘的机会。” 风裳摇摇头:“即使不降,也还有翻盘的机会。” 她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块玉牌,交到了太守手中。 太守接过一看,脸色瞬间大变,下一刻便朝风裳下跪叩首,大喊:“参见吾皇!” 风裳觉着自己这样有点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毕竟那块玉牌是她从凤承天身上偷偷摸来的,本想着是老娘既然被你睡了,总得捞点什么。 却没想到如今也能派上些镇定人心的作用。 太守的一个动作,立即引来周围人的惊慌,他们也纷纷学着太守,朝风裳跪下。 风裳眼见着场面有点收不住,立即从太守手里将玉牌取回,道:“太守抬举,我只是陛下派来的一个随从而已。本是扬州被侵,支彦才死,陛下派我来苏州借些粮食支援,却不曾想竟遇上这等事,我们如今要做的应是想办法送信至扬州求援军,而不是想着投降成为叛国贼。” 风裳一面说,一面把太守扶起,其他百姓也跟着起身。 太守苦笑:“说得容易,城楼四周都被月氏堵死,他们倾国出动,月氏虽是国,但以整个国的力量来对付一个苏州城,只怕我们也是无抵抗之力!况且只有两天时间,连信都未到扬州,百姓们想必就要饿死于苏州城了。” 风裳看众人颓丧模样,心中只越急:“历史上不是没有以少胜多之举,我们不是无丝毫退路,至少还有两天!” “两天需要解决百姓粮食问题,更要想出如何对付两天后月氏屠城之法。我” 风裳忽而跑到月氏搭建起的高台上,两手抱拳,朝百姓深一鞠躬:“众位苏州百姓,实不相瞒,我乃京都北衙副统领应尚,应某家乡便是苏州邻城扬州,此次扬州支彦便是由我所杀!支彦伤我扬州百姓,毁我家园,我杀他,自在情理之中。由此带给众位百姓灾难,实不是应某初衷。若各位信我,给我一天时间,明日,我定会想出办法,将粮食与守城问题想出,保我苏州百姓安全。” 她默了一默,眼睛里猛然有了红意:“陛下,他一直爱国爱民,此次他亦下扬州,只是” 她忽而哽咽住,猛地背过了身,不愿众人看到她此时模样。 她其实想告诉他们,他们的王不是不愿来守着他们,只是,无法来。 可不可以再多守几天,不要背叛他,不要背离他用心守了这么多年的疆土。 她的此番境况却将台下众人感动,太守又咳了几声,叹了口气,将众人安抚,后道:“我们便给应大人些时间罢。” 时间是给了,但就像那位药店掌柜要她忽然去寻点钱一样,她其实根本毫无头绪。 最要紧的是要先解决粮食问题,不论是百姓,还是苏州士兵,若一直饿着,根本就没有力气去守城。 风裳在苏州城里晃荡,脑中沉思着如何才能找到些食物,在无法出城的境况下。 路上尽是饿死骨,她想到那些能够有钱逃出苏州城的人,便觉这世间太不公平。 苏州城里不缺富豪,若将钱财散一散,能救更多人逃出苏州也不一定。 富商! 风裳忽然想起些什么,苏州乃是北凉重要产粮区,虽粮食多是由城外种植水稻的村户所产,但城内富商们向来爱在自己家里屯个粮库。 他们举家逃走,不可能将整个仓库拖走,那些粮仓虽比不得国家所建的大,但有多少算多少。 风裳想及此,立即沿街去寻建筑好的府邸,找到一个便进去搜寻。 她觉得以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薄弱,便请求太守找来了兵力一同搜寻。 果然,在一座雕梁画栋的府邸中,发现了一型粮库。 粮库打开时,里面确实有存粮。 但存粮不过占了粮库一半,要维持一个城的人口,还是有些艰难。 粗略计算下,也不过能撑三四天而已。 众人纷纷再陷绝望,中又有百姓露出犹疑面孔,毕竟三四天后,若未找到后续粮食,亦或者没有想出找援军的办法,那最后的结局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杀死。 风裳看着粮库,握紧拳,当着众人之面立下了军令状:“各位百姓,在此我立下军令状,粮草可维持四天生机,而月氏只给我们两天时间考虑,两天后,我必出对付月氏的计策,这两天中大家便养精蓄锐,若败了,我首当其冲,自杀于月氏军营前换得百姓平安。那时,你们要入月氏国籍,我再不阻拦!” 风裳说完,看了候在一边的太守一眼,打了一揖,压低声音道:“此次粮食分配,百姓略少分些,够维持性命便可,主要食物分给军队,确保士兵有足够精力守卫城门。” 她想了想又道:“城中想必也有些可食用野草,太守大人请派些人随我一同去找,作为后备存粮。” 太守本也不愿降于敌国,只是无可奈何之下不愿百姓白白牺牲了性命,才犹豫过是否要放百姓出城。 如今风裳将粮库搜出,不啻于给了他一个希望,他心中顿时腾起些许火焰来,有了干劲。 他立刻朝风裳打揖,“应大人果不愧于陛下信任,还望大人解我苏州百姓安危,还他们一个安稳苏州城。“ 说完,太守便要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0章 奇兵制敌 风裳看着他面黄肌瘦,摇摇欲坠,下一刻就要倒地的感觉,立刻把他扶了。 之后的两天,她几乎只睡过一个时辰,其他的时间她不是带着众兵士挖野菜,找树皮,便是绞尽脑汁地想守城对策。 且不能被动地守,她还要主动地攻。 以前总是凤承天守着她,她存着侥幸心理,即使她败了,他也会为她收拾残局。 可如今,她败了,就会是真的败了。 整个苏州都会因她血流成河,像桃村那样。 她不愿意毁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士兵在外低声喊了句:“大人,你不若吃些东西吧。” 风裳回了声不用,就要再看研读苏州城图,脑袋猛地一黑,她的身子就朝前栽去。 过大的动静惊了屋外士兵,门立即被闯开,连带着太守都闯了进来。 他们看了眼风裳桌边仅放着的一碗水煮野菜,纷纷眼眶红了。 这两天,粮食几乎都分给士兵,原本饿得神识不清的众人慢慢恢复体力,百姓虽难满足温饱,但活下来也已有了希望。 倒只有这位初来乍到的应大人,每日几餐只有野菜。 他们想要分她些食物,她却只说,有个人,为了她连命几乎都失去。 而她能为那个人做的,就是勉强留着命,去守护他所热爱的子民。 他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那个人定然深爱着这片山河,亦深爱着应尚应大人。 或许,那是位红颜知己。 毕竟这位少年副将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眼里现出了光。 风裳揉着脑袋从书桌上趴起,无奈地看着闯进来的众人,“你们都进来做什么?今日就是最后一天,明日月氏就会进城,快些出去,我今晚之前必须想出对策,莫扰” 她脑袋晃了晃,“我”字没出,直接昏厥过去。 风裳梦到自己又回了柳镇院,月氏未侵城,她坐在应惊鸿特地为她搭建的秋千上,晃动着两只肥肥的腿,满面愁容。 明明是幼时模样,她自己却念叨着该怎么保护苏州城民。 院落门被推开,娘亲给她放了一盘梨花酥,转了身,就消失了。 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他一身白衣,面容风华卓然。 他走近,蹲在她面前,伸手揉揉她紧蹙着的眉心,笑着问:“风怎么又在愁容不展?” 风裳撅起嘴,想着他平日里可不这么叫她,总是应风裳应风裳的叫。 她低下头,用糯糯的童音哭诉:“苏州被围,只有一下午时间了,可我还是想不出对策去保护他们。若他们因我死了,你会不会又生我的气,扬州我便未曾替你保护好,这次苏州” 他将她从秋千上抱起,自己又坐了上去,带着她一同摇起秋千。 他的声音舒朗好听,像山间的泉水,令她饥肠辘辘的肚子都感到舒服。 “月氏残狠,非你之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次我不在你身边,才是你变强的最好机会。你还要随我回长安的,对吗?” 风裳两手抱住他的一只胳膊,随他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声音已带了哭腔:“可是我想不出来,好像你不在我这里,我一下子就变笨了。” 而且,而且,谁说要随他回长安了! 好不容易回了扬州,才再不要被他骗回去呢! 梦中他好像能窥破她心里的秘密,他把她的身体一把抱起,在空中抛了个圈,再落下时,她竟然站到了长安玄武门边的城楼上。 她就站在城墙最高处,而他在下方仰望她。 远方烽火袅袅,北衙百骑竟从百人变为千人万人,正于城楼下方练兵。 他傲然而立,告诉她:“这全是你的军队,若要将他们保护好,就要懂得用奇兵。如此少的人数,若只固守城门,在战场上只会一败涂地。” 那个人说完,城楼一下子塌陷,风裳从最高处猛地坠落,落到地面时,月氏军一下子围过来,纷纷抬起月氏弯刀,全部朝她劈砍而来。 她啊地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 太守就守在她的床前,脸色有些尴尬。 风裳看着他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房间里左右看了看,基本只有太守一个人。 “还望大人替应尚保守女儿身的秘密。” 太守大人立刻诚惶诚恐地鞠了一躬,道:“应大人巾帼不让须眉,单单这几天作为便已抵十数男儿,我必为大人隐瞒。” 风裳额间冷汗不断冒出,她告诉太守让她冷静一下。 太守出去,没再打扰她,也没催问她,何时能出守城之计。 门被闭上的一刹那,风裳泪便夺眶而出。 她方才梦到了凤承天,梦里他带她回了长安,甚至暗示了她破敌之计。 给她托梦,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想到此,她啊地一声大哭起来,完全变作了孩子。 不是只有死人才会托梦吗? 凤承天一定是死了,那个该死的药店掌柜一定丢掉了他。 待她杀出苏州城,定要替凤承天报仇不可! 门外太守听着屋里风裳哭声,心中担忧,莫不是应大人因想不出计谋而哭? 女子向来心思细腻,她虽较寻常女子更为英气大胆有谋略,但逼到绝境,少不得逼出些女儿娇柔来。 还在想着如何办,门被嘎吱打开,风裳一张脸淡漠,除了红肿的眼眶和微红的鼻子透露出她刚刚哭过,神色上再瞥不见丝毫伤心。 她看了他一眼,道:“太守大人,去城门边,走吧。” 太守疑惑:“大人可是想出计策了?” 她点头:“嗯,拿上铁锹去挖楼。” 挖c挖楼?是个什么意思? 之后太守就知道风裳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苦着脸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风裳满脸灰尘地带领着一众吃饱喝足的士兵,将城楼铺地的砖面一个一个掏空。 他问:“大人,我这苏州城建起来着实不易,你把这一条长长的过道全部掏空了是何意?这这被破坏了,以后还怎么防守?” 风裳拍拍手上尘土:“故而你我要一击即中,打他个措手不及,把他骗到底!” 太守还想问风裳到底有何计划,结果她自己要了把铁锹加入了挖楼大队,融入于男兵之中,豪爽之模样,完全看不出她丝毫女子之范。 太守大人其实还想问,骗人这招跟谁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1章 那人是谁 将城楼毁了个彻底之后,风裳又带人去城楼过道所对应的城楼下开始挖。 只是此次她没有参与,而是看着被她破坏出的一个又一个大坑,陷入长久沉默。 她转过身,看向一直陪她折腾到深夜的虚弱太守,忽而问:“你说,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这样的行为对吗?” 太守未料及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下意识反问回去:“大人既为北衙副统领,应已经手过不少人命吧?何故会问此问题?” 风裳想了想,比出了食指和中指,只有两个人。 一个伍余元,一个支彦。 一个是被她间接谋害死,一个是推着她跳崖一起死。 真正被她动手杀死的,其实还没有。 太守有些吃惊,讶问:“竟只有两人?姑不说大人为武官,就连我一届文官,在苏州城经手人命案也已不下十条。” 风裳又沉思了片刻,黯然回答:“可能有个人他自己也很纠结,一面要我多见识朝政黑暗,一面又其实将我保护得很好。” 太守问那是谁? 风裳又转了身,跑着到了士兵堆里,没有再回答他。 古怪的女子。 月氏留给苏州的两日终于过去,苏州太守派人在城楼上递下答书,誓死守卫苏州城。 月氏国的确大怒,下了战书,一定要苏州人血债血偿,为支彦复仇。 风裳为了在存粮耗尽之前便让月氏攻城,好对其造成重大打击,在其休养期间乘机突围出城找援军,她组了一队突击组,在夜里乘机出了城。 月氏军就驻扎在苏州城门外,风裳方出城就遇到了他们的巡逻军。 她抬起剑,先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了杀手。 这是战场,不死则亡。 跟随着她的士兵也是趁着月氏军未被大的惊动之前,能杀多少杀多少。 最后风裳估摸了一下形势,看着月氏中亮起的越来越多的营帐,她打了个手势,带领众人又迅速回城。 被他们屠杀的月氏军死相惨烈,基本尸首分离,最是能激起其同伴的愤慨之心。 待回了城门,在城门口守将的士兵立刻将城门关闭。 旁边有士兵递上一套轻盈的战甲,风裳当场换了。 她方才为行事方便,只穿了一绢布甲便上了战场,如今月氏被惊动,胡军又是极讲兄弟情义的一个民族,见其同胞惨死,不久后定会发兵。 风裳如今怕的便是那位老单于看穿她计谋,故意在外拖着,与她打持久战。 她想了想,问一个士兵:“我命你们挖的隧道可挖好了?” 士兵立即答:“挖好了。” 风裳想了片刻,果断下命令:“去找军中身手最好的三人来。” 话音落,立即有十人左右的士兵出列。 风裳挑了三名,交代:“那条隧道通往月氏军营,你们三个便去他们营中放场大火,记住,挑准了放,最好找到那老单于的营帐,即使烧不死,也得把他激怒!” 她顿了顿,眸子随即一暗,声音也慢慢含了苦意:“此次一去,只怕危险重重,更有可能再无生路,你们若不愿去,我可以” 三位士兵面色沉肃,纷纷抱拳,脸上皆是视死如归:“大人为苏州百姓已付出太多,若吾等怕死,还算何好男儿!” 三人说完,便朝风裳再行一军礼,由领路士兵领着朝隧道口而去。 军中如今士气越盛,风裳将剑配到腰间时,动作猛地顿住,忽而想到了凤承天的那把软剑。 你看,我替你守着苏州城,你也一定要活着来寻我,亲眼看看。 肚子忽然咕噜噜响起,传来饿意,她用力捂住,拼命忍了。 果不出多时,城外传来数声叫喊。 风裳站在城门口等着,一直看着隧道那边的方向。 但那边再没有人回来。 城门口传来撞门声 立即有士兵上前来禀:“大人,月氏来攻城了。” 风裳收回神思,点点头:“嗯,按我交代好的进行就可。” 城门被撞木撞得震天响,有如雷鸣! 钢铁所制的铁门里钻出火来,朝城门里的人门伸出火舌,铁门被烧得火热,又夹杂了咚咚的撞门声。 而再观城楼之上,只有几人防守,但月氏军却已放了梯子朝上爬去 风裳闭闭眼,算算时间,转身朝一直候在一边无所作为的支军队而去,他们手里人人把着一把铁锹。 她站定到众人面前,表情带了些沉重:“去吧。” 简单一句,军队中众人立即潸然泪下,他们转了身,却又频频再转回来看她。 风裳朝众人招招手,鼓励道:“去吧,带苏州百姓逃跑,我们在前方为你们守着,守你们性命安危。你们不是逃兵,是保卫子民的勇士。像战在前线的兄弟们一样,都只为百姓,为你们的君王而战!” 有个士兵擦擦泪,又跑着回了来,问风裳:“大人,你不随我们一起走么?所有都已安排好,你可以随我们一起走。” 风裳摇摇头:“战争是胜是负我仍不能保证,我得守着,一座城一旦被攻破,再要夺回便难了。” 可这座苏州城其实本与你无关,又何故献出性命? 士兵终还是没有问出,又回到队伍中,随众人匆匆离开了。 今夜月氏既攻城,定会集中兵力攻城门。 虽城楼其他处月氏亦会有守卫,但一定会松懈。 她派了大量的士兵前往一处隐僻之地将通往城外的隧道挖出,尽量挖得远些,逃离的可能性就会大些。 而她,就是守在这里,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爬上城楼的月氏军越来越多,夜里昏暗,他们来不及看清脚下便落了地,却一脚踩空,连通知下方同伴的机会都没有,就从高高的城楼之下坠落。 而城楼下,是早已挖好的,置满尖刺的大坑,在他们掉下去之后,立即有北凉士兵将火把扔进去,坑里立即窜出散发着人肉被烧焦的臭味。 风裳浑身颤抖着,听着声声惨叫,她握紧衣服,不让自己心软。 这些人必须在死后就烧尽,不能给驻守在城中的士兵带来瘟疫。 掉下城楼的月氏士兵越来越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2章 再陷绝望 夜里昏暗,他们来不及看清脚下便落了地,却一脚踩空,连通知下方同伴的机会都没有,就从高高的城楼之下坠落。 而城楼下,是早已挖好的,置满尖刺的大坑,在他们掉下去之后,立即有北凉士兵将火把扔进去,坑里立即窜出散发着人肉被烧焦的臭味。 风裳浑身颤抖着,听着声声惨叫,她握紧衣服,不让自己心软。 这些人必须在死后就烧尽,不能给驻守在城中的士兵带来瘟疫。 掉下城楼的月氏士兵越来越多,他们被巨型尖刺刺穿身体,顷刻便亡,死后,便是大火吞身,烧为灰烬。 没有人能够通知他们城楼不能爬,他们只以为苏州士兵已经饿到无力驻守,月氏军早已侵入苏州城。 以人肉为火源的大火越烧越旺,渐渐有漫出城墙之势。 风裳立即命人填土阻火势,莫让城外老单于瞧出破绽。 而她,眼睛里是越来越多的猩红,脸上染上黑色的火灰,星星点点的火光跳落到她脚边,便立即有士兵上前来为她踩灭。 她亲手设计杀了那么多人。 以最残忍的方式。 楼门终究被撞开,月氏军队厉喝一声冲了进来。 可不过冲了几步,他们身子猛地朝前一栽,落到了提前被挖好的大坑中,与他们先前落入城楼之下的同伴一样结局。 终于,城门口安静了,城楼上也不再又月氏士兵落下。 老单于收了兵。 风裳命士兵关了城门。 仰头望去,原来一夜已过,火光再照不亮天际,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太阳光。 苏州城没有存粮了,她只留了一部分,其余皆分发给了百姓。 而月氏军虽大损,可没有被杀尽,他们又守在了城外,打起了持久战。 风裳不知道月氏军队还有多少人数,一旦开始持久战,风裳便输不起。 她只能等着逃出去的那群士兵能够及时将信送到凤承易手里,带回援兵来。 两日过去,存粮全部用完。 风裳走在街上,士兵们又恢复到了她最初来时的模样。 甚而有些更惨,因作战时负了伤,伤口发炎感染,加上饥饿,直接饿死在街道上。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凤承易那家伙再不来,她也离死不远了。 她实在饿得受不了,坐到街道一边,捂住了肚子。 坐在对面的一个士兵瞧到了她,看了看手里的馒头,狠狠心,将其掰作两半,朝风裳走来。 风裳正低着头,用树枝画着凤承天模样,眼前突然出现一块白花花的馒头。 她咬咬唇,抬头朝士兵笑了笑,继而从怀里掏出一块熬煮过的树皮,故意得意得在手中甩甩,道:“我喜欢吃这个,馒头你留着吧,城门还需你们守着。” 士兵顿时就抱拳朝她跪下,七尺男儿喉中竟有了哽咽:“大人,通往城外的隧道早已挖好,兄弟们没有回来,就证明他们带着百姓逃了,太守大人都走了,你也走吧,我们命不值钱,可以守苏州守到死,大人你还是快离开吧!” 风裳猛地咳嗽了几声,干涩的嗓子立即如火烧般疼痛,她舔舔起了皮的唇,摇摇头。 她将士兵扶起,自己咬了口树皮,入口苦涩坚硬,她还是用力嚼了起来。 实在嚼不下去了,她把树皮吐掉,又把剩下的装好,仰起头,眼睛里露出回忆的光。 “我记得,有个人,他的弟弟看不起我,说我是贱奴,然后那个人训斥他的弟弟,这世间无分贵贱。”风裳说完,看向一边坐着的士兵:“所以,我的命,和你的命一样,没有值不值钱。” 士兵看了风裳半晌,这才道:“大人,你说的那个人一定很好。爱护子民,竟还提出人物贵贱。你很倾慕那个人吧?” 风裳微愣,倒不意士兵会这么说。 她想了想,绽出抹得意的笑来:“才不是,是那个人倾慕我!” 士兵被逗笑,已经饿到半死不活的二人笑得如两个二傻子。 “咚!” 城门口猛地传来一声撞击声,风裳和士兵立即止了笑意,从路边站起。 士兵面色露出紧张,对风裳道:“大人,月氏好像来攻城了!” 风裳捏紧腰中佩剑,冷静吩咐道:“召集剩下的人集中!” 但哪还剩下多少人? 这几日饿死的饿死,受伤感染而死的亦有,剩下的也已经被饿到半死不活。 来集合的人基本上都是有气无力。 但偏偏城门那边还在撞击。 城楼上月氏兵长了记性,没有再爬楼入城,就只是集中兵力不断攻城。 风裳面向众人,抽出腰间剑,大声喊道:“如今月氏攻城,若城门破,你我活下去的可能几乎已没有,今日即使城破,应尚亦无遗憾!通往城外的隧道业已挖好,我知兄弟们这几日过得艰难,应尚不逼大家,若有想活命者,趁月氏未入城,立马逃走!” 她说完,也不再去看谁留下,谁逃走,手执长剑就朝城门口跑去。 爱她快要跑近时,城门嘭地一声,被巨型撞木撞开,月氏士兵把一块宽大横木朝前一推,将风裳之前挖好的坑完全堵住,之后如潮一般朝苏州城里涌了出来。 风裳拿起树皮吃了一口,再装回腰间,留着她命活下来再吃。 再之后,她拿起剑,便朝敌军砍去。 这一次,她对于杀人这件事,终于没有了任何忌惮。 也许是他们逼人太甚,又或者是因为她那么真切地想守着这座城。 又或许,向那个人说的,她在慢慢变强。 怎样都好,怎样都好,她想杀,想把这些侵入家园的人都杀死! 一剑劈下,月氏敌军的血立即四处喷溅,溅到她的脸上,她的战甲上,将她整个人都染作血人。 她的眼睛亦慢慢红了。 她逐渐杀红了眼,眼里只剩下了死亡,看到穿着相异的月氏敌军,挥手就砍下去。 月氏军中忽然有个人叫了一声:“应姑娘!” 风裳没有理会,她好像失去了理智,挥剑看下,面前人的头咔擦一声断掉,咕噜噜就朝她脚下滚来。 她无意识瞟了一眼,这一看,抬起剑的手腾在了空中,半天便未落下去。 是族医,在支彦军营中待她还不错的族医。 她亲手将他杀死了。 可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也是来为支彦报仇的吗? “应大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3章 鸡腿温热 风裳还在发愣中,没有注意到前方落下的胡刀,之前与她谈笑的士兵大喝一声,立即跑来为她挡着。 这一挡,弯刀刺入身体,他就这样死在了风裳的面前。 就是这样,战争就是这样,刚刚还在与你谈笑的人啊,转眼就与你顾盼两茫茫。 风裳抓着剑的手这回是终于颤抖了。 耳边呼啸着嘶喊声,有人冲她悲痛大喊:“大人,不能停,不能停,不然他就白死了,苏州城,就,就破了!” 哦,不能停。 从她踏入长安开始,她一切就停不下来了。 她又去杀,又去砍,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她好饿。 她的剑被人砍去,她双臂被人按住,跪落到地。 她亲眼看着与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个有一个倒在她的眼前。 可奇怪的是,这些月氏兵们抓着她,却没有杀她。 直到苏州城里所有士兵全部被杀尽,活着的人里只剩了她一个时,那座搭在城门口的高台上忽地传来嘶哑的笑声。 带着年岁的沧桑,一个老人的笑声。 “你就是那个害死我儿的长安姑娘?” 风裳被按着双膝跪在地上,抬头去看发声的老单于,他手里捧着一幅画,正拿着画比对着她。 她冷笑:“是我杀的!” 老单于又继续笑:“倒是个有点野性的北方女人。” 他笑完,把画递给一边随从,接着拿过随从给的弓箭,将箭搭在弓上,便朝风裳瞄来。 “你杀了我儿子,我自然得留着你的命亲自解决。” “听闻胡军向来马上功夫了得,我看你老眼昏花,可别射偏了!” 老单于哼了一声:“射偏又怎样,正好让你这不识好歹的野种多受点教训。”说完,他指指按着风裳的士兵,道:“你们,给我按紧点!” 弓被拉开,风裳闭上眼。 老单于大喝一声:“死吧!” 箭被凌厉射出,风裳离得远,却仍能听到箭被射出时呼啸一声,可见老单于对她恨意多深! 她耳朵里又听到将士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她可能已经死了,所以回想到苏州战士们临死前的声音。 她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在她面前倒下,却不是苏州士兵,而是月氏敌军。 老单于还在高台上站着,神色狰狞,脖颈上插着一支箭。 他的姿势还呈现着手把弓箭的姿势,人却稳稳地站在那里,死了。 从城门的方向,一支又一支的利箭射来,每支箭都分毫不差地躲过她,朝她身边的月氏军射去。 她整个人身体一松,瘫倒在地,半天动也不想动,也不愿去看看那个来救她的人究竟是谁。 有个人扶起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提起。 他笑着说:“应大人还愣着呢?快拜见陛下。” 她恍恍惚惚地看向把她从地上提起的太守,他笑意盈盈,面色红润有光泽,在同她说完之后,自己已经跪下,叩首:“多谢吾皇营救我苏州城。” 营救?还有什么好营救的? 都死了,只剩了她一个外来客。 噢,不对,苏州太守还有百姓都逃走了。 风裳摇晃着,转过身,想着自己揣兜里的树皮好像方才在打仗时被谁给踹掉了。 她此时很饿,只想吃些东西。 她看到了,蹲下身立即去捡,捡起才咬了一口,手就被人牵住,牵了起来,之后被人狠狠扯入了怀里。 那个人的怀抱很冰凉,大抵是银甲犹寒,没有一点他平日里的温度。 她抬起头来看他,看他眉中心染了一滴血,不知是谁的。 身穿着宫中特为他制的银甲,那样一个少年帝王。 身后是凤承易匆匆跑来,笑着道:“本王就知道你命大,和九哥都会活着回来的!” 可风裳好像傻了一样,看了凤承易一眼,又钻回了凤承天怀抱。 凤承易咦了一声,问:“九哥,她这是怎么了?” 凤承天将她抱紧,冷冷看了凤承易一眼,凤承易便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只能低低嘟囔:“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风裳将双手环住凤承天,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头在他怀里蹭了蹭,觉得他的银甲太硬了,便去使劲扒他的战甲,倔强了许久的情绪在他面前一瞬崩塌,汹涌的泪水不停流出来。 凤承天看她如今痴憨模样,叹口气,去将自己战甲解下来。 才解下来,风裳就一下子扑进去,头使劲往他怀里拱,自始至终不吭一声。 太守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位应大人口中一直提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只是这个人的身份,有点让给他一时难以接受。 赶来救援的北凉士兵们有点怔鄂地看着相拥的自家陛下与应统领,凤承易立即上前驱赶:“都看什么看,去检查是否还有月氏军在逃?” 凤承天觉着风裳哭得差不多了,把她推出怀里,朝着一个方向指指:“你看谁来了?” 风裳去看,便看到陈蛋站在一边,脸色微红地看着她。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大人,要不你与陛下继续?” 风裳抽噎了一下,用红通通的眼睛看了看凤承天,摇摇头,这才说话:“我好饿。” 凤承天愣住,想起苏州太守向他请求援兵时,说城中已无粮。 他立即问:“那你这几日是吃何物为生?” 她从手里拿出那根未吃完的树皮。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愣住。 凤承易大叫一声,劈手夺过她的树皮,不可置信:“你就吃这个?这个就是猪都不吃,你怎么能吃这个!” 风裳瞪了他一眼,怒喝:“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凤承易委屈地看向凤承天:“九哥,她骂你。” “” 陈蛋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还热着的鸡腿。 他递给她:“大人快吃,我记着太守说城中无粮,想着你会饿,出发时便给你带了鸡腿。” 风裳接过鸡腿,咬了一口,美味传入味蕾,她却酸涩地只想哭。 该吃到这些的人,都死了。 “去死吧,我要为吾少主报仇!” 风裳才又咬了一口鸡腿,一个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士兵手持弓箭,就朝她的面门极速射来。 不过就是瞬间发生的事,在众人心中都松懈之时,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月氏兵幸存着。 凤承天立即将她抱住,躲已来不及,只能为她受着。 但,结局是,二人都未伤到分毫。 有一个人,在风裳面前笑着倒地,他送她的鸡腿还在手里热着,她才吃了两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4章 谁是叛徒 他朝她跪下,无奈笑了笑,张嘴好像想对她说些什么。 可还没有发出一个声音,头垂下,便断了呼吸。 他到死都以忠诚的姿势在她的面前死去。 她想起,在青娘门口,他为她挡了长安百姓的石头,她问他为何替她挡着? 那个时候他因挨饿,身姿瘦弱,身上穿着乞丐服,天真地回答她:“你对我好,我便也对你好。” 然后,他就一直都对她很好。 有时虎爷顽皮,也会惹她生气,他会来替虎爷道歉。 在她被凤承天罚,不能吃蒸饼时,他会早起到修德坊替她偷偷买。 然后,那个对她很好的一个人,如今用了他全部的性命给了她最后的回馈。 风裳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不顾形象地大叫一声,推开凤承天,便朝跪倒在一边的陈蛋跑去。 他垂着头,眼睛却还没有闭上,嘴巴呈现微张的形状,明明还有话要对她说。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什么啊?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的遗憾那么多,令人最为扼腕之一的便是,永远都无法知道那个死去的人,他究竟在死前想对你说什么。 死亡,是最无法重来一次的事情。 她把他抱到怀里,扯着嗓子想要哭出来,可发现嗓子好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就知道,一个人害死那么多人,是会有报应的。 陈蛋死了,对她很好的一个人就死了。 她听到凤承易厉声命令将那名月氏敌军当成处死,之后是刀砍到身体上的声音。 不过就是再来一次的屠戮,再来一次的血腥。 风裳抱着陈蛋起身,将刺入他心口的箭一下子拔出,她满是血的面孔就再添鲜红。 她把箭丢掉,转过身,要将陈蛋背到自己背上。 凤承天接过陈蛋,倔强着:“不,我来吧。” 他阻止了她的动作:“你受了伤,还饿着肚子,朕来。” 风裳去推他的手:“你是皇帝,怎么能亲自背下属?” 他终于厉了声音,训斥她:“应风裳,你能听话些吗?” 她把陈蛋背到背上,眼里有点模糊,她看向他,笑着说:“凤承天,我再也不要杀人了。” 她背着陈蛋又艰难地向前走,走一步就说一句:“我再也不要杀人了。” “我再也不会杀人了。” “我不会再来战场。” “我不愿意再害死人了。” “怎么就死了呢。” 凤承易有些担忧地问:“九哥,应尚,她不会,不会疯掉吧?” 就见前面人影又摇晃了两下,啪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凤承易一脚踹开面前的门,就朝房间里跑去,一面跑,一面着急地喊:“九哥,快去,应尚又在寻死了!” 喊完之后,他再一看,咦,人呢? 风裳其实没有在寻死,只是吃了她今天早上的第十一根鸡腿而已。 凤承天来到厨房时,风裳才咬下一口。 他将她手中鸡腿打落,牵起她沾满油的手,就朝厨房外走。 她欣喜地去抱他的胳臂,问:“可以让我去看看陈蛋了吗?” 他面无表情回答:“朕已命人将他埋了。” 她便放开他:“你为何不允许我去看他。” 凤承天看她又故技重施,终是冷笑:“应风裳,你还要胡闹到何时?朕果真没让你去看过他?可你每次是个什么结果?你有哪次能醒着回来!” 风裳偏过头,不去看他。 他又去强硬牵她的手:“随朕走!你便不曾想过去找找你柳镇的父母与相邻吗!” 风裳一滞,是,她竟忘了扬州战乱,她的父母与邻里都已不在。 她终于有了些生气,去问他:“你找了吗?凤承天你可是有消息了吗?” 他被她气得反是笑起来:“应风裳,你倒是终于活了。” 她垂下头,不敢再看他。 他便拉了她,回了屋,命人为她烧了热水。 她这两天一直精神恍恍惚惚,每次看完陈蛋回来不是昏迷就是发呆,身子一直都没去清洗,早已有了一股霉味。 亏了凤承天还整日与她同床共枕,守着她怕她想不开,今日他是终于嫌弃她了。 热水被抬进来,凤承天亲自将她的衣服脱去,把她抱到浴桶中,自始至终,她自己都没费什么力。 洗到一半,凤承天自己将为她擦洗身子的布巾丢了,快速迈步走出了遮挡的屏风。 风裳有些愣住,他好像生了气? 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他为什么生气? 她在浴桶里乖乖待了许久,一动不动,直到水凉了,他都没有再进来。 她身子有些寒,只能朝屏风外喊了句:“凤承天,水凉了。” 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使唤的那个人身份是皇帝。 果然,她喊完还没多久,门外就响起要热水的命令。 之后他沉默着入了屏风,挟了一丝外面秋季的凉气,风裳不禁打了个喷嚏。 就听到他急了的训斥:“水都这么凉了,你怎么不早说!” 风裳吸吸鼻子,背对着他回答:“明明是你生气,我怎么敢和你说话?你这人一生气就怪让人害怕的!” 她以为他这人报复心强,会把整半桶水都倒浴桶中来惩罚她。 结果他竟然低低回了句:“朕以后不乱发脾气。” 语气里竟然有些委屈? 她想说些什么,便又听他自己言语起来:“朕虽早丧母,在宫斗中亦经历诸多苦难,但奴才们向来也不敢违背朕,故而生气便未顾虑到你。” 风裳默了默,之后问了句:“凤承天,你也发烧了么?” 她因在苏州一战中毁了身子,进来频频受风寒,身体发热说胡话。 如今向来在她面前发号施令的凤承天如此低眉顺目的模样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他又拿起布巾去为她擦拭身子,之后将她抱起回了卧榻。 风裳有点郁闷,这是早上。 她也睡不着,便抱着凤承天问:“关于长安中与月氏联络之人,你可有些想法了?” 他抱着她,一面在她背上来回轻抚着,一面点头:“还未有思路,朝中不过三派,不可能是朕,也不可能是应惊鸿,就只可能是朕的那位皇姑,但如今只有一个疑问。” 风裳接了他的话:“他们怎么会知道了我的身份?” 凤承天点点头,又问她:“可是你身边有不忠于你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5章 应家父母 风裳立即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拳,又忽然想到他也还有伤,才悻悻又伸手替他揉了揉,一面回答:“我身边知道身份的只有虎爷,三壮和陈蛋。可三壮失踪,陈蛋也不在了,虎爷向来与陈蛋走得近,怎么可能?” 凤承天却忽然点醒她:“莫忘了当初青娘一案便是伍余元找的虎爷去栽赃的应惊鸿。” 风裳又是一拳打在自己身上,才哼了一声道:“那也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个伍妃娘娘呢!” 她的话里尽是醋意,也只是想着开他个玩笑,但身边男人却忽然静止了声息。 她朝他怀里滚了滚,问:“你是真怀疑伍妃么?” 他没有回答,但看他沉思神色,似乎的确有此想法。 风裳犹豫半晌,还是道:“可是她很喜欢你。” 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半天未理她。 他只要不与她说话,她便会想到陈蛋,心里再次难过起来。 朝他怀里拱了拱,屋外白昼,她又实在睡不着。 他却忽然抚抚她的发,接了她的上个话茬:“嗯,朕也很喜欢你。” 他这个人有时严肃,有时说起情话来,又实在太过撩拨她的心。 她再往他怀里拱了拱,闭着眼睛去闻他身上清香,秋日的扬州甚是温暖,她窝在他怀里,一会儿就困了。 迷迷糊糊里,他似乎仍在轻抚着她的背,话语里有些冰冷,更多的是肯定:“朕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至此!” 她受了伤,在苏州一战中。 留了疤,他是因为看见这个才生气的么? 风裳这次是果真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凤承易蹲在一边,仔细观察着她,看着白日里九哥好不容易去厨房将她提溜出,治好片刻,到了晚间,她便自个儿又爬到屋檐上,两手撑腮看着夜空,任何人与她说话她都不理。 风裳其实没有疯,她只是在想爹娘叔伯在哪里,而应惊鸿呢,那日她丢下他,他又如何了? 她与他十几年青梅竹马之情,如今虽与凤承天走到一起,可旧时光景,儿时回忆又怎可能说忘就忘。 有时,她会突然产生一种幻觉,她也许并没有那么深沉地喜欢凤承天的感觉。 可随即便被自己打翻,若不欢喜到刻骨,又怎愿为了他去守一座城? 她想着凤承天,想着应惊鸿,屋檐下的门便响了,之后门被踹开,两个人闯了进来。 风裳选了柳镇自家的院落来住,为了爹娘回来后不至于因为看到太多官兵而惊慌,是以,凤承天将许多兵士都驱到了稍远的地方,在院落里只有几个精英把守。 但如此,也不至于能让陌生人闯入。 凤承易大喝一声孰人敢闯,就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风裳撑着腮,去看屋下战况,这么一看,就看到了一个面孔。 还有一个面孔。 两张脸她都认得。 之后她便听到凤承易朝凤承天大喊一声:“九哥,快去把应尚扯回房间里!” 凤承易喊得快,可风裳下屋檐的速度也快。 她的轻功没有凤承天凤承易的好,只能一步一步顺着梯子往下爬。 爬到地面时,凤承天就站在梯子前等着她。 而他,显然没有凤承易喊的要带她回屋的打算。 反是为她让了条路,去走向那个人。 应惊鸿。 他的旁边是柔然。 柔然看了她一眼,之后朝凤承天扑咚跪下,恳求:“请陛下救救将军。” 应惊鸿此时满身是血,俨然是重伤。 风裳捏拳站在原地,她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 还有没有立场上前。 凤承天拉住了她的手,之后叫来人将应惊鸿扶回了房间。 他没有去细问应惊鸿是怎样受的伤,反是问了她一句:“要去看看他么?” 风裳脸色苍白地立在那里,随即点点头。 凤承易哼了声:“九哥说让你看,那是客气,你还真去看呀?我看他也没受多重的伤。” 风裳却早已转了身朝应惊鸿的房间去。 凤承易哎了一声,但也不敢去阻止。 他悄悄看了眼凤承天如今脸色,凤承天望着风裳走远的背影,脸上并未有何神色变化,就只是一直看着,未移目光而已。 应惊鸿所在的房间是风裳与他幼时常玩的客房,说是客房,其实是爹爹特意留给他们平日里玩闹的地方。 大夫在里面为其疗着伤,柔然站在外面,眼中尽是忧意。 风裳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便朝另一边又走了几步,故意离风裳远了些。 风裳知其意,但还是问道:“柔然姑娘,他是如何受的伤?” 柔然看了风裳一眼,眼中全是嘲意,她笑:“他怎样受的伤,你不应该知道吗?” 风裳愣住,垂了眸,无奈苦笑:“你又何故打趣我,我被骗苏州,怎可能会知道他如何状况。” 柔然却猛地伸手掐上了她的脖颈:“你崖底将他抛弃,那不就是对他最大呃!” 她话音未落,一把刀已横到她脖颈上,直接划出了血痕。 凤承天将风裳护到身后,冷冷睨向柔然。 “谁准你碰她了?” 柔然对于横在脖颈上的刀器丝毫不惧,伸手将刀拨开,用手摸了摸自己脖颈处被划伤的血,又用力一擦,这才迎上凤承天的目光。 “陛下也怕了么?怕我再说些什么话,把应尚夺回将军身边去?” 凤承天的眸子危险眯上,眼睛里有了杀意。 柔然依旧不惧,或许她也有了死心。 “陛下大可放心,柔然深爱应惊鸿,是绝不会把应尚再为他抢回身边,况且他即将大婚,将军夫人想来也不会同意。” 她说完,朝一个方向瞟了一眼,继而收回神色。 众人未留意,凤承天却沉了声音:“出来!” 门被吱呀推开,常如月满脸灰尘地畏畏缩缩走了进来,她穿着男子服装,只是一身衣服已经成了破布烂衫,挂在身上,十分有碍观瞻。 她走进门,朝凤承天跪下,声音怯怯:“明由参见陛下。” 凤承天没有看她,依旧望着门边:“朕说,出来!” 哎呀一声,门被猛地撞开,两只肥肥的身子从门边滚了进来,倒在地上,二人挤在一起,半天起不了身。 凤承易几步上前,问:“来人是谁?” 二人依旧不说话。 凤承天转了身,冷冽下了命令:“来着不明,斩!” 之后,就听到风裳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爹爹,娘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6章 九哥快追 所有人都僵住了,包括凤承天。 风裳将自己的手从凤承天手里抽出,就跑到门边,将两只胖乎乎的肉球从地上拼命拉起,她声音里依旧是难掩的惊讶,还有无奈。 “你们两怎么吃这么胖了?” 她看着面前父母,不过才一年多未见,竟就已胖到她快认不出了。 若她未及时认出,凤承天便真就将他们斩了! 风母邱珍一脱自己身上厚厚棉衣,臃肿的身子便立刻消却。 她朝自己女儿憨憨一笑:“这不是扬州战乱,为在刀下留命,我与你父亲这才多穿了几件,若刀刺进来,不也死得慢些吗?” 风父应百年一边点头连连称是是是,一边奋力想要从地上起来,却因身子厚重半天起不来。 风裳无奈将自己父亲拉起,为他褪去厚重衣衫,想及父母亲所受之苦,又想到应惊鸿。 她问:“是贞贞将你们救了么?” 提到应惊鸿,应百年与邱珍俱是一叹,说路上遇到月氏残兵,险些命丧贼手,遇到应惊鸿才活了下来。 随即应百年狠狠抽了自家女儿一脑瓜,又道:“惊鸿都已长成大男人了,你怎还叫贞贞?将来叫人家听见了,莫不笑你怎嫁了一娘们夫婿!人家如今可是辅国大将军!” 邱珍亦道:“你父亲所说正是,日后你嫁了惊鸿,可不能这般叫了,得改口叫”她想了想,觉着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便问应百年:“夫君,你说裳儿该叫惊鸿什么?” 应百年鄙视地看了一眼自己妻子:“你叫我什么?” “夫君夫君。” 应百年点点头:“故而裳儿也该叫惊鸿为夫君也。来裳儿,先练习着叫几声。” 风裳捂着被应百年打痛的脑袋,看着自己父母依旧在喋喋不休个不停,所提俱是她与应惊鸿之事。 甚至提起屋外梨花树下,那几坛女儿红他们都还一直藏着。 可如今院子里站着的,不是应惊鸿本人啊,是他的未婚正妻,是凤承天,还有柔然。 风裳头疼,不知如何与父母说,肩上一重,之后身子被谁扯进了怀里。 “伯父伯母可好?” 凤承天一言语,应百年与邱珍一惊,一下子再跪到地上:“承陛下吉言,自好自好。” 话落,他们望了一眼风裳,使着眼色要风裳也跪下。 那眼神便似在警告风裳怎能叫皇帝搂着,太过放肆。 谁知风裳没说什么,凤承天却将她往怀里又收了收:“朕方才闻二位于院外埋下女儿红,不知朕可有荣幸一尝?” 应百年上上下下瞧了几眼被凤承天搂在怀里的风裳,这下是全懂了。 他有点支吾:“可陛下,这女儿红,女儿红在扬州传统向来是” 凤承易却着急了:“九哥自然知道这女儿红是何意,你个老头还不知道吗?九哥说要喝应姐姐的酒,意思自然是” 院中一瞬陷入僵滞,忽闻客房门被打开,应惊鸿出了来。 他身上血还未清干净,脚步亦有些虚浮,然还是推开柔然的搀扶,朝风裳这边而来。 应百年甫一看到应惊鸿便着了急,左右望着应惊鸿摇晃的步伐,却又不敢随便起身,怕惹怒了凤承天,只能这样干着急看着心仪女婿满身是血而来。 应百年的目光全部入了凤承天的眼,而凤承天的神色又被风裳收归眼中。 她看着应惊鸿,明明受了重伤,却倔强拒绝所有人的搀扶,甚至常如月要去扶时,他更是狠狠一推,眼中是抹也抹不开的厌恶。 他只看着她。 那眼神就像在说,她若不上前将他扶着,他就算死,也倔强着不愿别人来碰。 但凤承天把她抱得死紧,她走不出去。 她好像听到应惊鸿自喉间挤出些笑来,不知是在笑她还是笑他。 终于,应惊鸿走到应百年身边,朝凤承天跪下,道:“微臣今日向陛下请旨,将应风裳赐婚于微臣,院外女儿红乃应家伯父为微臣与其女所制,陛下赐婚,女儿红臣自当开启献上!” 他就那样说了出来,丝毫不加遮掩地向面前帝王要人。 要那个他也同样倾心的人。 风裳的心忽然间乱了。 她又很想笑,是谁,曾经说,那坛女儿红亦可由他人取出。 他怎能这般,左右摇疑,一开始,是他不要她。 如今,却又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要将她索回。 世间丢弃了的东西,又有多少可能再找回? 院子里再是沉寂,只有常如月低低哭泣起来,隐忍的哭声让风裳听着都有些微颤。 她把凤承天推开,将应百年扶起,并道:“那女儿红爹爹留着喝罢,年月越久才越是醇香,爹爹你最爱喝酒。” 她把应百年与邱珍从地上扶起,邱珍还拼命悄声说着,陛下未给命令,怎能随意将他们带走? 她只沉默着,又回头去看应惊鸿,他依旧跪在那里。 他那样的姿态让她觉得,今日他是非要娶她不可。 若早些告诉她,该多好呢。 可现在,她喜欢另一个人了呀。 应百年扯扯她的袖子,又心疼地望了一眼应惊鸿,这才附耳到风裳耳边:“女儿,我跟你说,我看陛下挺宠你,你快去将惊鸿扶起,你看他那样子,快没了活头!” 说完,他觉着自己说话的声音压得是正好,不高也不低,便又补充几句:“我跟你说,惊鸿自与你一起,你爹爹我心中是必认他为女婿不可了。皇帝是怎样的人?又岂是你我乡镇民可攀得起的?” 邱珍一把打到应百年头上,无奈叫了声:“你还能再大声些吗你!” 风裳回头看了眼应惊鸿,结果应百年趁势一推,就把她推到应惊鸿面前。 她无奈,只能蹲下身搀住他臂膀:“起来。” 他不起,也不去看凤承天,扭过头看着她:“你可嫁与我?” “那日在崖底,我们” “我忘记了,故而我便再问你一遍。” 好像一时间,所有人都把她逼到了绝境。 爹娘,应惊鸿,凤承天。 她知道凤承天此刻也在看着她,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是不是他也在等她一个回答? 她想,还不如在宫中与凤心云争斗来的酣畅淋漓些。 感情这些歪歪扭扭的事,她忽而厌了。 她抱着应惊鸿的手一垂,有些想放开的趋势,他却忽然抱起她,足尖轻点,就朝屋檐之上飞去。 越过屋檐,是他家的院。 凤承易大喝一声:“九哥快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7章 我们很像 但凤承天没有追。 风裳被应惊鸿抱着回了他家乡院落。 院落里依旧空空荡荡,像她回柳镇时,初初推开自己家中院落一样。 欢颜笑语不再,只有死一般的空寂。 她的父母归来,可他的父母却仍无半丝消息。 落地后,他便失却了力气,将她放开,自己则跌落到地。 风裳站在那里,叹了口气:“如今知道累了?” 说完,她只能弯下身去将他扶起。 她熟门熟户地找到他幼时住的屋子,摸着黑将他放到床上,要去找火折子时,他一把拽住她,将她拽到床上,同他一同跌倒。 风裳也没有挣扎,只是道:“贞贞,有时我们很像。” 他嗯了嗯,粗粗喘着气,似在忍着极大痛苦。 “你应该问问我,我们像在哪里。” “哪里?” “有时都像疯子一样,不要命!” 她一把打开他,就下床而去。 依旧是摸黑在他屋中翻出多年未用过的火折子,将屋子点亮,之后又去其他房间里找来药物。 她把一堆清理伤口的东西摆床上,对他指指:“喏,你自己处理,还是我来处理。” 他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呼吸紊乱,明显未晕过去。 风裳叹口气,跪坐在床下,问他:“哪里伤着了?” 应惊鸿指指腿,指指腰,又指指心口。 风裳觉着不妥,不妥。 “你是想让我将你脱光吗?” 他低低嗯了嗯:“你若愿意,也可以。” 她起身,无奈道:“我去叫凤承天找大夫来。” “你知我脾性,除了你,其他人来,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风裳看着他,仍是无奈:“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安然度日,不好吗?” 但说完,她自己却先笑了:“我忘了,这一直是我很多年前强加给你的愿望,但你是否喜欢,我却不曾问过你。” 他却猛地从床上扎挣起来,一下子握住她手腕,又将她往自己身边扯去:“你知我心中有不得已,你知这些年你的愿望何尝又不是我的愿望?既如此,为何不过数月时间,你就已变了心!” “应风裳,我守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过我就只是离你远了些,你就变了心!” 他将她的手腕越握越紧,许是因着紧张,又许是因着愤怒,或是什么,他那样的紧,紧到想将她捏为碎片,再由他重新拼凑。 这样,她是不是便再属于他? 她终是因痛意哭出:“可是,是你先有妾室,你又何曾问过我,初入长安,将军府外,看你妻妾成云,候着你归来,而家仆却说他们从来不曾听过有一个叫应风裳的人!哪里是短短五月了,这五年,你给过我一丝希冀么?应惊鸿!” 他不准她再说,两手将她抱到床上,俯身吻了她。 烛火微渺中,他在她唇上摩挲,他的血沾了她一身,便听他对她说:“可我从不曾碰过她们分毫!” 风裳却仍是欲语泪先流,他便不能将那些妾室许人么?又为何一定要收到他的房中。 但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她想到柔然,想到翎儿。 她们甘愿守在这个男人身边,便足以证其情意。 他和凤承天都长了一张祸害女子的脸。 他终将唇自她唇上离开,单手轻捏她的下巴,问:“那他呢?他可曾碰了你?” 风裳心里此时已是百般滋味,却偏生不知该如何处理。 决然离去么? 崖底已做过一次,在苏州历经生死后,她便再狠不下心来看她被他丢在身后。 因为,她也曾被他那么丢过。 门,被猛地踹开,一个高大身影走了进来。 “朕已将她还你足够时间,如今,她该回来了。” 崖底,她冲他大喊,就那么将应惊鸿抛下,那时她眼里的愧疚他看得真切。 所以,今日他不阻她。 但如今,他已给了她足够时间,他不会再有很多耐心留她给这个男人。 但应惊鸿又怎是那种轻易会让人将自己珍爱之物抢走之人。 即使那个人是皇帝。 可风裳觉着她受不了了,为何会发展到如此模样? 她伸手制止二人继续说下去,她说,想去看看陈蛋。 在门外偷听的应百年也立即拉着自己妻子跑进来,做和事佬,一面要邱珍跑过去,护着自己女婿,一面则在凤承天面前讨着饶。 风裳看不下去自己父亲一副狗腿样,虽然有时候她于凤承天有事相求时,也是这样一副狗腿样。 她看了眼凤承天,二人一时竟是相顾无言。 她的脸色一时间有些惨白,走到门口时,几乎已要哭出来:“你们两个,还是别打了吧。” 最终,她出了门。 这一出,才看到,方才在邻院的众人又赶到了这边来。 而常如月就候在门外。 看到她出来,将头扭到一侧,又拭去泪水。 风裳心里亦是愧疚,但没说什么,欲出院落。 常如月却几步又追了上来,拉住她衣袖:“你是怎么得到他的心的,教教我。” 果然,执壶姐的心思,风裳永远猜不到。 邱珍又几步上前,将风裳拉过,忧问:“裳儿,你准备如何?” 风裳捏捏眉心:“中秋将到,应家伯父伯母可有消息了么?” 邱珍致自己女儿不愿回答,便默了声息。 风裳希望能留扬州与父母过个中秋再回长安,故而大队人马便继续留于柳镇休养。 中秋前几日,风裳日日去坟墓前看望故友。 而应惊鸿与凤承天分隔两院,也无再起波澜。 柔然日日照料着应惊鸿,倒是常如月,成日里缠着风裳不得逃脱。 中秋那日,风裳想着吃些家乡种着的毛豆,应百年疼女儿,天色将晚时,披了件衣服便出了门去找活着的邻里讨要毛豆。 晚间,众人齐聚风裳家的院落里,应惊鸿亦来了,由柔然陪着。 常如月时常想靠过去,应惊鸿便蹙了眉,眼中生出些厌恶来。 风裳坐在最角落,离凤承天与应惊鸿都远些,免得二人起了冲突。 倒是凤承易,挨着风裳坐了,给她夹了这个夹那个一副殷勤样。 夹着夹着,风裳就被凤承易给夹到了凤承天的旁边。 结果,就换成了凤承天给她夹菜。 风裳有些不自在,应惊鸿似总朝这边看来。 邱珍看出女儿心绪,朝她招招手:“裳儿,娘亲肩膀有些疼痛,可否能替娘亲捏捏?” 风裳立即如临大赦,起身就朝邱珍而去。 这一落座,风裳就听到自凤承天那边传来的杯盘掉落的噼里啪啦声。 可想而知这人生了气,摔了瓷盘,浪费粮食。 却谁知,凤承易大喝一声:“是谁!快些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8章 中秋刺杀 风裳捏在邱珍肩上的手便猛然顿住。 院落外,顺着屋檐,嗖嗖窜入数支流箭。 而流箭的方向全部朝凤承天急射而去! 凤承天即刻躲了,那流箭便又换了方向,尾随他而至。 因着这几日军队经过搜查,已确定将月氏军全部赶走,风裳父母见军队又是极不舒服,故而凤承天下了令,只留少许军队守院,其余人皆柳镇各地守着。 却不料,今日竟又有此刻袭来! 且明显的,是冲着凤承天一个人而来! 风裳着了急,就要朝凤承天那边而去,他那边只有凤承易一人帮扶着,即使涌进了士兵守着,但随之而来的流箭亦增多。 没有人能找到那些箭是从哪里射来的! 凤承天知她念想,冲她喝斥一声:“别过来!” 飞入院中的箭越来越多,应惊鸿伤势未好,有时箭难免伤到他,便由柔然护着。 常如月看二人亲密,哼了一声,趁势离应惊鸿又近了些。 本以为今日袭来的刺客只会射下流箭,谁知流箭渐少后,从院外进飞入两个刺客。 手执利剑,直接朝凤承天疾刺而去。 而凤承易那里,却依旧有流箭缠身,所准,根本无法脱身! 风裳无法再看下去,欲要挣脱开母亲邱珍的束缚,去帮凤承天。 但邱珍将她的手抓得死紧,就是不愿她去冒险。 到最后,哇地一哭,抱住风裳的腿,开始耍赖起来。 风裳心中着急,看着凤承天在筋疲力尽后还要接两个刺客的招,便越加忧心忡忡。 母亲的声音又越哭越大,将她搅得心下越加烦躁。 在一侧的应惊鸿看到了她望着凤承天的神色,那双恨不得替那个人接下所有伤害的眼睛,以前,住着的是他。 院中争斗一直相持了许久,双方都有些力竭,刺客着了急,只怕若院落外的士兵将分散于柳镇各地的士兵找来支援,往后便越发难杀掉凤承天。 二人相视一眼,出了杀招,将各自死门大露,一起朝凤承天刺去。 风裳亦瞧出了,这样的情况下,凤承天即使不死,也是重伤! 她一狠心,将自己母亲推开,就朝凤承天扑去。 凤承天根本未曾注意到她,只漠然着脸去接了,风裳却一下子将他扑了个满怀。 他心下立即大恸,看着剑朝风裳刺来,却已无挽回之机。 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 “裳儿!” “不要!” “住手住手啊!“ 院落里纷纷乱了,已分不清谁的喊声,那剑已经要刺入风裳身体。 可刺客却猛地将剑身转了弯,朝偏处刺去,发出的力未曾用处,便又反噬到自己身体里。 蒙着面的黑纱便瞬间染了血。 凤承天见此,将风裳抱起,再不犹豫,持剑便朝刺客砍去。 邱珍一声大叫,就朝风裳跑来。 “裳儿,裳儿啊!” 凤承天怕伤到邱珍,只能将剑往一边掷落,狠声命道:“将二人给朕抓起来!” 但时机错过,那二人已然忍了重伤,朝院落外一跃,纷纷逃了。 风裳对于自己娘亲搞破坏的功力已经习惯,只是那两个刺客逃了,便难以查出究竟是谁派来的杀手。 又是凤心云么?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凤承天的具体位置? 若之前她与凤承天皆认为长安城中有内奸,那末,如今,一切被推翻。 在他们之中,亦有叛徒! 她看向凤承天,发现他也在看他,眼中微芒,与她心中所想交汇。 沉默半日的常如月大叫一声:“哎呀,应伯父还未回来,若那伙贼人认识应伯父,岂不是麻烦?”她又看了一眼应惊鸿,道:“将军,你说可是?不如我与你一同去找应伯父吧!” 众人无空理会她此刻玩闹,风裳已是急了,她看了眼邱珍:“娘亲,你可知爹爹是去哪位邻里家中找毛豆了?” 邱珍眼神慌乱:“不知,不知,这可如何是好?” 风裳又欲说,邱珍便再次抢话:“裳儿,我看那伙贼人只是冲着陛下前来,想必不识得你父亲,你先在这里守着,娘亲且出去寻你爹爹。” 风裳看着自己母亲眼中着急,一副自己夫君好像已经死了的模样,她连等风裳回答都顾不得,便急急离了家门。 风裳看向凤承天,他走近,将她手握住,柔声安慰:“莫急,朕便派人去寻你父亲。” 风裳点点头。 应惊鸿将此情景看到了,眸子倏暗。 院落中再难恢复方才和乐的中秋之宴,人心再次惶惶而起,便也无人注意到方才还靠在应惊鸿身边的常如月不知了去向。 邱珍快速走着,中秋之月大而圆,更何论此乃扬州,月光只比上元节时点着的灯笼还要亮上几分。 邱珍的步伐快速却不慌乱,稳步朝一个方向而去,完全不似不知自己丈夫踪迹的模样。 来到一个破落院门前,月光里,她蹙眉看了眼门边洒着的点点血迹,四周看了看无人,立即用脚蹭起泥土,用泥土将血迹掩埋了,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这才一推院门进了去。 她离开后,远处的丛木中便又跳出一人来。 此人正是消失的常如月。 她身边还跟了一男子,她指指前方邱珍进入的院落,命道:“走,你蹲在那里,让本姐踩着你肩膀趴在墙上看看。” 高大男子立刻朝比她矮一个头的常如月蹲下身,恭敬答了是。 到得院墙边,常如月先深深吸了口气,男子劝姐莫紧张,被常如月狠狠一敲头,怒喊一句本姐的事也轮得着你管? 男子不再说话,将身子跪在地上,让常如月踩了上去。 待常如月站稳,他慢慢立起身,常如月便看清了院中景象。 院子里,是一片荒凉,屋子里结着蜘蛛与尘埃,门框随便乱吊着,根本不似有人迹。 而院子里,一共有四个人! 常如月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院中四人。 二男二女,其中两个男人一身常服,可明显地却是受了重伤,口中不停吐出血来,衣服上也不停渗着血。 两个妇人不停哭泣着,去给各自丈夫擦拭血迹,这其中便有应百年和邱珍! 应百年受伤却是奇怪,而另一让常如月奇怪的是,应百年与邱珍此时的行为方式完全不似在应风裳面前的滑稽可笑。 尤是应百年,一双眉沉厉,在看着邱珍时满是冷色,那神态,竟与生起气来的应惊鸿分外相似,根本不是个憨厚的镇中老人。 如此面相,分明的城府极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49章 留在扬州 而邱珍,亦不是方才无意搞破坏的蠢笨模样,她为应百年处理伤口时,动作娴熟流畅,眼睛里亦是有精光。 可她记得他们二人在应风裳面前那般憨蠢模样时,应风裳分明是见怪不怪模样。 如此一想,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应风裳他们一家人都是装的。 要么,是这对应家父母瞒了应风裳整整十八年! 那该是多可怕! 而另外一对夫妇,她不曾见过,只是猜测应与应家父母有些关系。 应百年忽而将邱珍手中为他包裹伤口的纱布打开,自石凳上站起,怒道:“这回未杀了那狗皇帝,他必定加强戒备,如此,再杀他就远不如此次时机好了!” 一边亦在包伤口的另一男人亦道:“正是,本想着用裳儿与那皇帝亲近之故,能将他一举斩杀,却不知她竟然以命相护!” 邱珍默默从地上捡起纱布,又去为自家夫君裹伤,眼里却有了泪意:“裳儿自我养大,她那般欢喜惊鸿,我十分清楚,怎到得长安不过一载,就恋上了这个年轻皇帝?甚至,甚至我观她看那皇帝的神色,竟是已达痴迷。” 邱珍的泪落在应百年伤口上,应百年叹口气,将自己妻子拥入怀里:“我看裳儿对惊鸿还是有些感情,这次长安便莫让她回去了,使尽千方百计都得留住她。本来这些事,就不该让她参与,偏偏被你宠坏,一年前你竟还是允她去了京都。” 常如月靠在墙头上,心中微哼,切,应风裳不回去,难道和她的惊鸿将军百年好合吗? 应惊鸿可是她的! 另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此时又插话道:“应兄,惊鸿自苦,他这么多年熬着,唯一希冀便是裳儿,若她跟了那狗皇帝,惊鸿,惊鸿这一生可果是无盼头了。” 常如月又哼,切,要是应惊鸿有了盼头,那她可就无盼头了! 结果她哼地似乎有些过力,墙上石子不心被她碰落一颗,落到地上,本是极轻的声音,一般人无法察觉。 但应百年是何人?虽年纪大,耳目却是十分灵敏,他立即喝了一声:“谁!” 常如月心猛地跳漏一拍,立刻从男人肩上跳下来。 男人抱起她,足尖微点,不过瞬间,已迅速逃离。 应百年出来时,常如月早已不见。 四人面面相觑,俱从对方眼中看到莫大惊慌。 风裳这几日一直睡不好,她总梦到不是应百年出了事,就是邱珍出了事,还有应惊鸿父母出了事。 距中秋夜已过去两日,凤承天安排了军队,再两日后,便要回长安。 但她父母却忽而感了风寒。 叫来镇子上大夫,都说此次病症尤甚,怕有生命之危。 父母向来身体好,这么多年,就连些病都未曾生过。 他们二老自乐乐呵呵,傻傻乎乎的,是邻里的开心宝。 反是应惊鸿父母就严肃很多。 故而她的性格承继了两家特点,时而疯傻,时而又安静得不像活人。 大夫说,二人这些日子连受月氏c刺客等的惊吓,也不年轻了,自然抗不过这些。 风裳也才意识到,自己的父母是真的老了。 可凤承天必须启程,他是皇帝,离京已久,出来这么长时间,几乎每天都是九死一生。 且常娄传来消息,他与应惊鸿不在长安这段时间,凤心云在朝中拼命吸收中立派势力。 而凤承明仗着有官留京,做出不少好事,百姓称赞。 他为她下扬州,失却的却是长安城里他费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势力。 甚而还有性命。 但父母呢,养育她十八年的人,她也不可能说舍弃就舍弃。 她也想过将二人带到长安,但二人严词拒绝了。 他们从没有这么严肃地批评过她,甚至提出要她留在扬州,莫再回长安了。 应百年甚至问了她一句:“裳儿,你最初去长安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找回夫婿,为了应惊鸿啊。 所以,邱珍说,应惊鸿既已向皇帝求婚,她何故不再仗着苏州一战的功劳,也向凤承天求得一个赐婚? 她不知道如何办。 最初想要的,原来果真会变了质。 应惊鸿没有再找过她,他似乎一下子给了她自由,她要怎般,他都放她去飞。 他以前便说过。 裳儿以后想做什么,我都为你铺好路。 嗯我想嫁给你啊。 少年的他,满脸通红,侧过头,轻声答一句好。 然后,她就看到他微弯了的眼角。 弯了的眼角 凤承天看着她时,也会那样笑。 她前世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所以遇到了这世间最惊才艳绝的两个男子。 她也一定做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才会让她在这样两份倾城之爱中无法脱身。 她该怎么办呢? 她立在柳镇江水池畔,杨柳已落光了树叶,只留枯黄。 扬州方下了一场雨,烟雨朦胧里,她看到有位公子撑着伞朝她缓步而来。 江水里,泊着一兰舟,但因着战乱,往日里欢声笑语撑舟游湖的文人才子俱都失散了。 他走近她,将伞收起,问:“在想什么?” 她已换了女装,如今一身罗裳,江上风微拂,她的神思有些恍惚。 “我在想,是否随你回长安。” 她以为他会强逼她,他却笑笑:“应家伯父伯母重病,朕无法陪着,你便留在扬州陪着,来年江南杏花开的时节,朕便来扬州接你回去。” 她眉间愁云逐渐散去,不想他竟这般好说话,有些怀疑地问:“你时常骗我,如今真会这么好心?” 他勾勾唇角,眼里忽而现出些坏意:“那不若你随朕回宫?朕如今正缺妃嫔侍寝。” 风裳本还感动着,甚至眼里都冒出些泪来,如今一听,脸色骤红,就去打她。 他没有阻她,任她又踢又打,只是问:“朕留你于扬州,是为了以后你长久居于长安。应风裳,你莫要朕失望了。” 她玩闹的手停住,才消了些的愁思便又上了心头。 “可爹娘要我嫁给贞贞,我” “你不是那种顺从之人,哪怕是朕你都敢违逆。你要嫁给应惊鸿,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你心里还有他。”他忽而抓住她肩膀,问:“你心里是否还有他?” 风裳怔怔望进他眼里,泪了目,随即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50章 彻底孤独 十八年的竹马之情,是谁能说忘就忘? 她承认她是多情客,可谁又能轻易就做薄情人? 他忽而笑了笑,甩开了她的手,绕过堤岸,离她而去,脚踩过方才置着的油纸伞,咔擦一声,将伞柄踩成两半。 风裳又急出泪来,去追他,他便用轻功跳入江上兰舟,之后消失在了她眼前。 他,还是那么爱生气。 有时,他才是孩子! 她就不信,他对伍诗灵没有丝毫情意! 风裳闷闷不乐又在江边待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分,饥肠辘辘之际,才回了家。 这一回家,她就发现好似又出了事! 柔然从屋内急急冲出,手里拿着剑,剑上还滴着血。 她瞥了风裳一眼,便又快速跑走。 风裳看着剑尖上滴下的血,心中一紧,立即跑入院落,发现众人尚好。 只是院中狼藉,分明是一副打斗过的痕迹。 而应百年与邱珍面色惨白地坐在院子里,看去好似丢了半条命一般! 应惊鸿靠在院中大树上,脸上亦是冷凝。 常如月默默随在应惊鸿一边,不敢发一言。 凤承天还没有回来,凤承易更是不在。 她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不知该找谁问。 这时,有兵士急急跑进来,跪到应惊鸿面前,结巴道:“将,将军,柔然夫人她” 应惊鸿猛地从倚靠的大树边站定,把士兵提溜起,怒问:“柔然她怎么了!” 士兵因紧张越加结巴:“她她” 应惊鸿等不及,将士兵摔落到地,急喝:“带我去!” 士兵立刻带着应惊鸿离开,常如月也跟着应惊鸿跑了,而应百年睨了风裳一眼,叹声道:“裳儿,你随惊鸿去看看罢。” 风裳其实也是想去看的,柔然她也许 果然,风裳跟着去了时,便看到应惊鸿将满身是血的柔然搂在怀里。 柔然努力呼吸着,但也只有出的气,堪堪已油尽灯枯之样。 她笑着看向应惊鸿,将沾满血的手抚向他的脸,去抹他眼中掉出的泪,可却把他的脸抹了个狼狈。 她终于无力垂下手来,嘴角却依旧是绝美的笑:“我一直以为,能让你落泪的人,只有那个女孩子呢。因为,因为,你一直是柔然在战场上所见的可杀百敌的惊鸿将军啊。” 应惊鸿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却未再哭。 柔然叹口气,有些不舍:“柔然以后就不能陪着将军了,不能时刻提醒你在那个人面前莫要失了控。” 她神色又是一晃,好像过重的伤让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随即她苦笑:“我忘了,你已表明心意,哪还需我随在你身边。来年将军大婚,柔然只能现在祝将军子孙满堂了。” 应惊鸿一把将她抱起,脸上沾着她的血,带她离开。 “你莫说话,我带你回去,你伤虽重,仍可治疗。” 柔然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快:“你在战场五年,见过不少生死,就当我也不过是一个战场上的无名之人罢。这几年,你收留了一个又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她们不是没有出路,只是太过欢喜于你,你这人看去冷漠无情,实则温柔可爱。” 是个可爱的将军啊。 她知自己再不说,便没有与他倾诉的机会,只能越加快速道:“柔然这一生最悔的是,不能为你生个孩子,来日若哪位姑娘有幸能怀有你的子息,能不能去柔然坟头上个香,我想,我想” 想看看你的孩子是什么模样,与你相似的眉眼也定十分讨人喜爱。 可这句话,她说不出了。 她用尽了生命所有力气去爱他,去爱这样一个一面便惊鸿的男人,终于,最后生命耗尽,连与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力气都再没有。 这世界,死亡真是无能为力。 死了就是死了,你不知道,不知道那个人最终想与你说些什么。 用尽全力地再去问,也问不出什么。 应惊鸿知道这么个道理,所以他没有问。 即使她也再不能说。 他抱着她,想着就把她埋在家中院外的柳树旁。 裳儿家中的柳树埋着女儿红,他家中的柳树便埋下他一生之中或许唯一的一个红颜知己。 他终于,再次变作孤独一个人。 失去了裳儿,也失去了柔然。 噢,以后好像就是他一个人了。 这条路还那么长。 常如月走上前来,低低唤了声他名姓:“惊鸿。” 他没有看她:“你我婚姻不过皇命,你知我不喜你,你若不想困于将军府孤老一生,便趁早要你父亲解了与我婚姻。” 常如月一愣,欲要抓他袖子的手垂落,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风裳看着走远的应惊鸿,他高大的背影好像一下子矮了下来,像被什么压着。 柔然的死,对他造成了巨大打击。 柔然的死再次给众人带来一阵阴郁,凤承天大怒,将所有兵力调来保护众人。 夜深,无人可入睡,一人的房间嘎吱一响,有人出了院落。 那人走了很久,直到快到柳镇边缘,这才站定,继而,立即有数个刺客出现。 那人一声怒斥:“如今来找我作什么?陛下设了那么多兵,本姐被发现就糟糕了!” 此人正是常如月。 刺客有些紧张,随即将一件物事递交给了常如月。 “姐,柔然死前,要我将此物交于你。” 常如月接过,打开一看,发现是应惊鸿的将军令牌! 那上面有着刀剑划过的痕迹,明显地是随应惊鸿经历过战场。 刺客便又道:“柔然死前,说,说” 常如月一打刺客脑袋:“别废话!” “说要姐照顾好将军。” 常如月愣住,随即柔柔笑起:“哦?这个女人原来已经猜到是我了呀,是怎么猜到的呢?竟然到死都不曾告诉惊鸿是我做的。” 刺客答:“柔然姑娘还说,将军其实心软,姑娘留在将军身边亦可为他帮扶,助他成大事。” 常如月又敲了一下刺客脑袋:“一口一个柔然姑娘,她是长得有本姐好看?” “自然是姐好看。” 常如月懒得再废话,将令牌收好,想想不妥,又将令牌交给刺客,要其为她存好。 她转了身,蹦蹦跳跳着又朝柳镇回去,一面自言自语道:“接下来,就是要应风裳回长安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51章 去往何方 风裳站在自家院门外,看着孤月笼罩下清冷的两扇院门,一扇是她的家,而另一扇是应惊鸿的家。 自柔然身死,又过去了三日,应惊鸿将柔然埋葬后,便再无出过院门。 惊鸿父母依旧没有消息,那院里凄凄凉凉便只剩了他一人。 凤承天再过三两日便要启程,她知道应惊鸿必也是要回长安的,她希望他能随凤承天的队伍回长安。 他的伤势未好,柔然已离去,路上无人照应,她极担心他。 可是她却连推开这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之间总归多了些什么东西阻隔着她与他不得亲近。 风裳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应惊鸿家院门前,手碰到木板门上,却就是不敢推开。 “吱”门一声响,却是从院里被拉了开来。 风裳的手僵在那里,便看到应惊鸿正凝着她,带些疑惑。 她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惊,惊鸿。” 他点点头,如对待陌生人般,踏步出了门,转了弯,盛着月光不知要去哪里。 风裳在原地站了少顷,用力握了握拳,还是跑着跟上了。 邻院屋顶上,坐了两华服男子。 “九哥,你何故不追她?” “因为知道她会回来。” 风裳自是不曾看到那屋顶上的男子,只是跟随着心中意愿去追了应惊鸿。 他心中不好受,她就只是想陪陪他,像幼时每次她心情不快时,他总时时陪着她一般。 但应惊鸿长得高大,走起路来也快,风裳只能跑着追。 结果她越是跑,他便走的越是快。 夜里虽有月光盈着,但终归夜色占了多,她跑得急,没看清脚下有块大石头,这一踩,重心不稳,就直直朝前摔下去。 “啪”地一声,前面疾步走着的男人顿住了脚步。 风裳也不喊疼,自己撑着地往起站。 手都擦破了皮,秋装虽厚,可也还是将衣衫磨破,腿也遭了殃。 她就直盯盯看着前面男子一动不动,也不向前走,也不转回身来看看她这可怜的。 “哎~”风裳叹口气,最终还是自力更生站起。 结果她这一叹气,他却是转回了身子,如她前面直盯盯看着他的眼神一样直盯盯看着她划破衣衫的膝盖。 他拧拧眉,终究还是迈步朝她走来。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见她摔倒便毫无忌惮地将她抱起,而是一手牵住她的手,一边拉她慢慢往前走。 风裳有些惊愕。 他就拉着她,一步一步走着,终于不嫌她慢了,盛着月色凉凉,漫无目的慢慢前进。 先前风裳以为他是要去做什么事的,直到忍着痛随他走了大半夜,她才发现,贞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以前的他目标明确,眼光长远,看准那件东西,就去夺,她总觉得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今晚风裳突然不这么觉得了,因为她从他眼里看到颓丧,那是一种不愿再往前的颓丧,想要前功尽弃的颓丧。 是柔然吗? 他也是心喜柔然的吧。 可她不知道,他不告诉她,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他悲柔然离开,却更绝望于她坚定系于他十八年的心不在他这里了。 他苦苦熬了半个人生,就是为了达成那件事后能与她一起逍遥后半生。 可就是为了达成的那件事,他终于彻彻底底失去她。 再来不及挽回什么。 所以,是不是牵着她一起走,她就再不会回那个男人身边去? 他们谁都不知道。 可躲在暗处的女孩知道,应风裳是必要回凤承天身边去的。 女孩隐在院院墙的阴影里,抬头望着那月亮。 只有她才配在应惊鸿的一生中如头顶月光,只有她才能照亮他想要走的那条路。 如月,如月,她总该在他命中时常如月。 常如月又看了眼渐行渐远的男女背影,女子一瘸一拐着,走得尤为慢。 她最终转身,没入黑暗。 到第二天,风裳家的院莫名起火了。 正是清晨,风裳整晚没睡,都陪着应惊鸿在柳镇乱逛。 还没走近院落,就看到了漫天大火自她们家的院落冲出。 她心下一悸,想到父母凤承天皆在里面,赶紧跑了回去。 回去时,就看到父亲疯了一样想要从人群里冲出去往院落里跑,而凤承天暗着眸,亲自拽着应百年不让他自寻死路。 风裳听到了,应百年口里喊着的是:“阿珍!阿珍!” 风裳就算不问也猜到了,母亲邱珍就在里面! 所以,应百年被凤承天拉着没跑进去,风裳却没人拉着,趁应惊鸿没注意之际,自己猛地就越过众人,冲到了漫天大火的院落中。 这下,灭火的众人才是全愣住了。 直到凤承易喊了一嗓子:“九嫂!” 其余人才反应过来,皇帝喜爱的那女子竟自个儿冲到了院落里。 凤承天的整张脸都暗了。 偏偏凤承易猜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一下子跑过来抱住凤承天就道:“九哥,九哥,你可别再做傻事了,让其他人进去,其他人进去救吧,十一求你。” 直到,那个“其他人”应惊鸿冲进了火场 凤承易自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 他觉得,没些日子,九嫂可能以后就不是九嫂了。 可想到不是九嫂,他的心里又不知为什么有些幸然。 又或者,愉悦? 他心惊,立刻把心里那抹罪恶及时扼杀掉了。 所以,这一扼杀的空当凤承天也挣开了他的桎梏,继应惊鸿后,冲入了院。 凤承易哎呀一声跺跺脚,一闭眼,英雄赴死一般地也冲到了燃着火的院中。 皇帝将军王爷都冲进去了,余下的人自然一一跟着进了去。 倒是应百年失去桎梏,愣在院外。 那两个男人,倒都愿为了裳儿不顾生死。 可那个狗皇帝还是得死! “百年,百年!”几声呼唤由远及近地传来,把应百年跑远的神思拉回。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邱珍鬓髻散乱地自远处跑来,狼狈下的面色中分外冷凝:“有人在背后捣乱。” 他们的行动除了他们内部几个人,根本无一人知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会在狗皇帝下扬州这时便有人来捣乱。 捣乱者是潜伏多年才出手,还是最近才发现他们之事? 若是最近才发现 应百年与邱珍俱是一惊,急急看向对方。 眸子满是惊恐之色。 “裳儿!” “九嫂!” “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声惊怒,忽自院中传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52章 生米煮熟 应百年与邱珍不及细想,只想着风裳与应惊鸿都在里面,可耽误不得。 他们冲进去时,漫天大火依旧在院内燃着,只是相比于之前,已消不少。 风裳白皙的面孔上是被烟炙烤的乌黑,她傻傻站着,就如一边傻傻站着的常如月一般。 他们几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都静静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还是邱珍眼细,看到了风裳负在背后被灼伤的手。 她心疼地跑过去,拿去风裳的手便问这是如何伤的。 风裳收回手,看到邱珍似乎并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娘亲,你和爹爹没事就好。” 风裳首先转了身,没有再回一句话。 气氛一度僵滞。 凤承易拉拉凤承天的袖子:“九哥,去追啊。” 凤承天没有动,看向一边站着的应惊鸿。 方才那一幕依旧闪烁于眼中。 她就那么冲进来,去找她的娘亲。 应惊鸿跟进。 后一横梁被烧断,应惊鸿就站在横梁下,而横梁下,还有一个人常如月。 风裳看到他了,看到随后跟进来的他。 可也不过是余光,她正眼未瞧他一次,就朝应惊鸿冲过去。 但应惊鸿并没有要她相救,反是把困在横梁下的常如月拉了出去。 风裳倒是慢了一拍,被火灼伤了手。 其实,他们之间都是纠结着的。 这一来一去的动作没什么,但又似乎在谁和谁的心里种下些什么。 风裳随之出去了,身后跟出了应百年与邱珍。 他们一家三口一口气走了许久。 几乎都要走出柳镇了,风裳才停下步子。 邱珍心疼地看着女儿的手,又心翼翼问了声:“裳儿,先回去把手治一下吧?” 风裳并未回答,只是问:“娘亲你与爹爹根本未曾生病,对否?” 邱珍默了不说话。 应百年梗着脖子硬是死扛:“你这孩子,生病不生病还能撒谎不成啊?” 风裳低头又看了眼被烧得肉皮似乎都要翻飞的手,想起方才火场中的应惊鸿。 昨晚,月色下,他问她:“若我一切都不要了,随你定居柳镇,裳儿,放弃凤承天,放弃他,可不可以?”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 他便也知道了答案。 一个人怎可以变心这样快? 一个人又怎可以这样瞻前顾后,左右摇摆? 即使已与他告别过诸多次,可时到如今,她反而是谁都放不下。 若果真能放下,又何必在应惊鸿护着常如月时,心里一阵涩疼。 却又何故看着凤承天的眼睛,几要忘了回家的路。 明明是在和父母对着话,她的神思却总要摇摆着飘向远方。 直到邱珍念叨着将药粉撒到她的手背,又用手绢为她包起伤口。 风裳终于大哭起来。 她一把抱住邱珍,大哭:“娘亲,娘亲我回不去了,我与贞贞也回不去了。我要随凤承天回长安,你们别再逼裳儿了。” 一向爱女如命的应百年这次却下了狠心,他厉声拒绝:“从到大什么都可以依你,这一次却不行!也不用等那皇帝走了,过几日将你应家伯父母接回,你便与惊鸿举行大婚!” 风裳的哽咽停了,她的注意力只集中到了应家伯父母。 惊鸿的父母可是找到了么? 这样,她离开的就更可以干脆些。 他至少也有双亲奉养,她不必再担心他孤苦无家。 她将自己的手从邱珍手中收回,也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只说自己忽然想去镇子中心呷些酒,叫他们先回去。 直到她摇摇晃晃着背影走了,邱珍才满是担忧地问身边夫君:“百年,虽言如此,可那皇帝会同意裳儿与惊鸿的婚事么?更别说常如月那丫头还和惊鸿有着一桩国婚。” 应百年哼一声,眸子褪去父亲看女儿的慈爱,其中已尽是狠辣:“狗皇帝说什么,我便要听什么么?他既那般爱裳儿,那是势必不愿裳儿受什么苦。若是裳儿带头抗了旨意,狗皇帝应是不会惩治裳儿的。这次就算裳儿不愿意,也须得结成这婚!大不了生米煮成熟饭。至于那位常家千金若不介意做惊鸿妾,倒可以考虑考虑再暗地杀死!” 邱珍对于面前男人的狠辣早已见惯不惯,只是担忧以风裳的性子可会承了这门婚事? 她只怕到时又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只希望那北凉皇帝能尽快回长安才好。 只是眼前需要忧心的除却此事,却还有另一事,只听应百年又问:“昨夜你要裳儿去找惊鸿,后来怎么你自己又跟了出去?” 邱珍听及此,想起这才是要紧事,左右瞧顾几眼,只有暗绿的矮树几丛,并无人跟踪。 她这才神色一凛,道:“昨夜你我睡熟之际,我也不知是否是心忧惊鸿与裳儿之事,睡了许久却仍旧难以入睡。反观你倒是睡得比谁都踏实。也是那时,忽闻窗外似有动静,我立即披衣而起,未曾叫醒你。” “出去时,裳儿竟是犹豫许久才刚刚出门,门吱呀响动,屋顶瓦砾落下,我这才瞧到北凉皇帝与他十一幼弟正怔怔看着裳儿出门。” 应百年有些不耐烦,扯扯妻子的衣袖,道:“死老婆子,说重点。” 邱珍有些不服:“哎?我说的都是重点啊,你扯什么扯?别扯,这么多年了,扯我袖子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你就不会话里捡重点吗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睡得如昨晚死猪那般沉了?你与我定是着了谁的道儿,被谁下药了!” 邱珍如此一说,应百年才从扯袖子的纠结中出了来,面色严谨地望向自己妻子,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邱珍便先抛下着道下药一说,继续昨晚的事情:“裳儿出了门,我本也为起疑心,只是后门处有异响,我跟出去时,发现有两道长影正跟在裳儿身后。且惊鸿出来后,那两道长影仍跟在惊鸿与裳儿身后。那一高一矮身影跟了半路,便离开了,看上去似乎是高身影的人一直在抱着矮身影的人,高手定是那高影子。” “我担忧二人安危,一直随了一路,天将亮时,忽见窜天火光,急急跑回来,可路上竟遇到刺客,那刺客倒不似取我性命,只是要将我拦住。待我解决刺客,回来后,便是方才情景了。” 应百年听完此话,默下声音,稍一分析,个中答案便已清明。 夫妻二人同时出声:“看来那人是要裳儿回长安!”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不过是要裳儿发现他们并没有生病,活蹦乱跳着呢,这样才能放下心随凤承天回长安。 那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凤承天所做。 凤承天也许并未发现他们身份,只是设计此手段要他们装病此事被揭露而已。 但越是如此,应百年心里便越不愿风裳跟了凤承天回去。 本几乎着为风裳与应惊鸿的婚礼在几天后进行,这样一刺激下,应百年决定明日便举行,且不通知任何人。 是以,他与邱珍未急着回院收拾残局,而是决定去酒馆把风裳敲晕,绑去参加婚礼。 生米煮成熟饭,狗皇帝又有何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153章 杀她生父 而彼时的风裳确然正坐于往时她常去的酒馆点了梨花春独自饮醉着。 她本想喝纪叟的梨花春,可左右打听,无人知战乱后纪叟那老家伙究竟去了哪里。 或许他逃难去再不回来,或许他死了 所有人不过都在进行着一场告别。 风裳喝得有些醉了,便趴在桌子上听着酒馆中其他镇中百姓大肆谈论时事。 他们不知帝王就处于镇中,反正山高水远皇帝不在眼前,他们谈论的政事不禁涉及了些宫闱隐秘。 “自从二十多年前那场战乱后,老头子我就平安无事在扬州待了这么多年,本想着这北凉统治得也不错,谁知竟又教月氏侵略而来,哎~百姓终归还是不得安宁的可怜人啊。” “说起这场战乱啊。”老头子旁边一酒友左右瞧顾了几眼,好像只要旁边有人就不会再说似的,但他也就那么装模作样看了几眼,做做自己接下来要讲大事的做派,这才道:“我听说现在的大长公主,当年还是长公主的凤心云在这场战事里可是丢了夫君,当年险和先帝闹翻呢!” 一旁喝醉的老头呵了一声,又仰头一饮酒,兴头上来,醉意满是的眼中都放出抹探讨帝王家事的精光来。 “你这还用听说,这也该是举国皆知了吧,说到底,那大长公主不也是个可怜人?你看她现在和年轻皇帝闹得水火不容,那还不是因为皇帝他爹当年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儿。” 越来越多的人凑到酒桌前想听听先帝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凤心云的事儿,风裳也迷瞪了,脑子里浮现出凤心云模样来。 凤心云于那些人来说不过梦里人物,可于她却是不日将再见到的活生生的人。 她把脑袋从桌子上往外移移,也使劲往老头子那边凑,这一凑就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朝她走来。 似乎是爹娘在朝她走来? 风裳使劲揉揉眼,爹娘便不见了。 果然是她错觉。 她又斟了杯酒,自己嘻嘻笑着说干杯,才把酒杯递到唇边,脑袋就被人一敲,她光荣晕厥过去。 酒馆老板见此景象也不吃惊,只拿了算盘满脸堆笑着过来问敲晕风裳的二人:“应家老爷夫人又来带姐回去啊?不多不多,今天姐可比往日里饮得少呢,这酒钱啊,一共” 应百年立即结了,酒店老板恋恋不舍送走醉酒的风裳,只念想着这姑娘近一年多不来他店里喝酒,这酒馆都觉着凄冷不少。 哪像往日,她前脚来喝,后脚就跟了一群噼里啪啦砸家伙的狐朋狗友,一起要一桌子的酒耍酒疯,他这可不是赚翻了吗! 只是战乱一番,再无狐朋狗友,那纪叟的梨花春卖完最后几坛也要没存货咯。 风裳被自家爹爹扛在肩头,晕晕乎乎着问要去哪里。 应百年说去成婚。 风裳便脑袋一耷拉,啊了一声,晕厥过去。 她再醒来时,已经是一身嫁衣被捆在床上,满眼尽是鲜红,却不知身处何方。 她想起自己本是在酒馆饮酒,难不成是支彦又活了,硬绑着她成亲? 她急着叫起:“爹爹,娘亲!” 门吱呀推开,邱珍就站在门口。 风裳一喜,叫了一声:“娘亲!” 但见邱珍脸色有些不对,她走近床边,却也未解开风裳身上的麻绳。 过了半天,风裳才从邱珍支支吾吾的口中知道了她今晚便要与应惊鸿成亲。 她沉默看着邱珍,邱珍竟也莫名红了眼,上前把她抱起,像幼时的母女二人一样。 屋里已经有些暗了,点了烛火,昏昏暗暗的,带着人的心情都有些滞闷。 风裳依偎在邱珍怀里,她说不出话来,这烛火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使她说不出话来。 她只听到邱珍说:“裳儿,莫怪娘亲,即使我放你走,你日后也会明白,你与那皇帝是绝不可能。” 风裳想反驳,为什么不可能? 可是她嗓子嘶哑,一句话都问不出。 她只能挣扎着推开邱珍,离开她娘亲的怀抱,似乎那是一种厌恶。 邱珍也以为那是厌恶。 她擦擦眼角滚出的泪珠,起身,为风裳盖好被子,离开了。 但如果再能有一次机会,风裳总要告诉娘亲的,她不是厌恶,她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身子有些麻,但她发不出声音,便也告诉不了她。 那烛火里有麻药。 风裳迷迷糊糊着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东西。 最终,她想出个结论来。 她的确放不下应惊鸿,可她心中是分外清楚那就是过去,过去的东西,还能再拿回不来不成? 他曾惊艳过她的岁月,可终究却是另一个人温暖了她的时光。 人生就是这样的吧,在一件事中纠结徘徊,时而觉着自己已经想通了,时而觉着自己又纷乱了。 风裳就是这样。 但至少她现在再次想通了,就是随凤承天走。 这婚,她结了,只会对不起贞贞。 她望着屋外天色,完全暗了。 她一日不见踪影,凤承天定会找她。 她不知今晚将会是一番怎样景象。 后来,风裳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本不困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一直在床上躺着的缘故,上下眼皮不听话地便合在了一起。 待她再醒时,是被屋外的刀剑相碰声惊醒的。 风裳腾地从床上坐起,身上绑缚着她的麻绳早已被解去,大红嫁衣也被一身缟素代替,这缟素竟有些似丧服。 本应有的喜庆丝竹声却被沉重的死亡刀剑代替,风裳心里忽然疼痛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心捆缚了,她呼吸都有些难。 她的神识还有些不清醒,当她终于意识到一切都不对时,门已经被人踹开。 应百年手执长刀满身染血地对她厉喝:“裳儿,快跑!” 风裳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爹爹,不是平日的嬉笑,不像往日的玩闹,他太凶了。 就那样凶狠地瞪着她,在与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一柄长剑自背后穿透而入! 那血溅了满屋子,很远,似乎都溅到了风裳丧服上。 她看清了,背后用剑杀她爹爹的人穿着一身北衙兵服。 然后,凤承天跨步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