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眠公主传》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1-寻猫 延和十九年冬,温暖的太阳高悬于天上,照得地上一点儿都不像冬天,然而天空正在飘雪。 重根儿站在梨树前,心中觉得很累。 他本是岭北的一户猎人家的长子,五岁时因为家中无力抚养,便卖给了王府作內侍。经过王府两年调教后,作为贡品又被送入皇宫。重根儿在王府的老师父教得好,自身底子也不错,有幸被一位老供奉收为弟子,拜入了宫中的修行门派残阳门,平日里不怎么须要做事,专心修炼门派武功,就这样重根儿过了一段白日里练功,夜晚打作,一天三顿有肉吃的好日子。 好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十四年前。那时皇帝的女儿满百日,皇帝设宴请了亲近的文武公侯近百人。连远在南方的苗人土司都破例请来了。没想到就是这土司坏了事了。 宴上,各种路数的修行者都要为公主赐福,辽国的萨满、东瀛的巫祝,越西的僧侣,大食的祭祀;所有的人都为公主献上了祝福,可是三苗的女土司却给公主下了蛊,还是一种很古怪的蛊——情蛊。宫里的老嬷嬷说这是皇帝欠下的情债要公主来还。 之后皇帝大兴土木,为公主修建了一座清光殿,还在宫墙上筑了瓮城,开了一扇偏门,公主十二岁后每逢三、九要在瓮城上见十位青年才俊,之后又加到二十位。清光殿曾有不知事的宫女说这是公主每日要吸男人精血。后来重根儿的师父杖毙了数人又将数人充入教坊司这流言蜚语才消失。重根儿也从那时起被师父从清闲的神宫监调到了清光殿办事,这一呆就是十四年,重根儿也从的监工升到了清光殿主事。 重根儿得以升职,不光是因为他有个好师父,还因为他很得公主喜欢,比如公主很喜欢让重根儿替她背黑锅。 今日是十三号,公主本应该去瓮城上见一见那新科的才子,但是公主逃去抓猫儿去了。重根儿层层打点,好容易过了一关回到清光殿,却看到公主正蹲在屋顶上生气,屋檐下几个长随和女官都跪在院子里磕头,求公主快下来。 重根儿提气轻身跳上屋顶,蹲在公主身前轻哄道:“师姐,下人们都怕着呢,您下去好么?” “不好!”公主认真的看着重根儿,摇着头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回玉,一转眼又被他们弄丢了。他们不给我找回玉,我就不下去。” 重根儿卖了一个笑脸,和公主商量到:“要不这样,师姐。您先下去让他们宽心,然后我和他们一起替您找玉。晚上我再教您一招新的刀法,您看成吗?” 公主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刀法比赌气好玩,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重根儿看着公主跳下屋顶,也翻身下了地,想起时辰到了,又拦住想要溜走的公主,严肃道:“师姐,今天的课是严老先生所讲,这个月您可逃了他三堂课了,可不敢再逃了。” “我只答应下来,没答应去上他的课。”公主眼珠子一转,寻到了破绽。 重根儿没有回答公主,依然板着脸盯着她看。二人一大一,一严肃一嬉笑,对视了半晌,终究是公主先败下阵来,让两个长随背课本,苦着脸去上严先生的课去了。 公主的背影在消失之后,重根儿让一众下人都回去作各自的差事去,自己却再度跳上宫楼顶,想着要到哪去寻那玉。 玉是只黑压白的猫,一对碧色招子润得如清光殿里的蓝玉杯似的,所以叫做玉。她天生胆大,才抱进宫里半个年头便跑遍了这三宫六院,就连外朝三大殿都没少去,就连文华殿的学士们都为了这玉猫尽折腰,也就那些武人所在杀气重,玉儿不敢冒犯。想通了关节,重根儿就盘算着一处处去寻。 皇帝仅有一后二妃,少于先皇,更远少于太祖皇帝。除了李皇后住在中宫,这两位妃子都居于东六宫处。公主为明贵妃所出,自然常抱着玉去母妃处玩,但是玉在这两位妃子中却是最钟情于同样出生于金陵又喜静爱吃的郭贤妃。重根儿首先去往郭贤妃处,碰巧遇见了郭贤妃正在吃点心,得赏了一块花糕,只是没找到猫儿。而后,重根儿又到明贵妃处去寻,却是连明贵妃也没见到,想来贵妃又去扑球去了。 之后重根儿又寻到了中宫处。皇后娘娘最看中规矩,不会允许重根儿上屋顶吹哨子;可娘娘对猫儿却是极好的,中宫常备着“猫陷阱”和“猫诏狱”,猫儿进了不被人揉下一块皮来是不会出来的,只是今日玉并没在这儿。 老老实实的行了个大礼后,重根儿端起架势快步出了中宫。玉若是避开了“猫诏狱”与“猫陷阱”后有三处可去,一是被称作“冷宫”的西六宫,想到这儿重根儿打了个寒颤;一个是重根儿师父所在的“西天三所”,重根儿浑身发颤;最后就是太子殿下所在的东宫和再往南的文渊阁了。 然后重根儿就走向了东宫。公主此时正在东宫听课,听的是最古板虔诚的严老先生讲的最讨厌的礼学。严老先生人如其名,最是严肃正经不过了,连对猫儿也不例外,玉若是闻着了严老先生的气味掉头就走。不过太子殿下真是个爱猫之人,皇后娘娘的“猫诏狱”便是从太子殿下这儿学去的。重根儿躲开严老先生的讲课声,绕到了太子殿下的书房,正瞧见太子殿下和两位太监和太子侍读一同抄书。太子看见了重根儿,招手唤了一声“虫儿,来!”便拉着重根儿一同抄书。重根儿推拖不过只得帮忙抄书。 这字重根儿都知道,组成的词重根儿也认识,可这大段大段的文章和其中深刻的道理重根儿就看不懂了,只晓得抄的书叫《礼记》想来是严老先生所留的功课。抄了两篇文章后太子也看不下去了,赶重根儿走,不过太子重情义,送了重根儿一本《左传》作为答谢,同时告诫重根儿熟读下次再来帮忙。 从侧门出了东宫,重根儿又往文渊阁寻去。太祖建武年间文渊阁还不叫文渊阁,里头办公的也不是大学士,而是宰相。太宗大治和宰相意见相左,便撸掉了宰相的帽子,再然后直接革除了宰相这一职位,该设文渊阁大学士以辅政。成祖靖难后倒也没有恢复宰相旧制,所以这文渊阁就一直是文渊阁。学士们多是老人,年轻的也大都过了三十,冬日里受不了寒,所以这文渊阁的暖炉反倒是楚国第三大,而且还存有许多干果蜜饯供学士们享用,不但猫儿们冬日里喜欢来,鸟雀也都喜欢在阁楼上筑巢。说起来这楚国第一大暖炉不是乾清宫的炉子,而是旧朝帝族,现在天下第一豪商的柴家十里夏宫。据说夏宫方圆十里,冬日里居之如夏。 文渊阁里十分安静,偶尔有声的议论声。临近年关,没什么要务,大家都很轻松。爱冰的张学士抱着冰糖豆沙牙齿打颤,柴学士正边嚼着干果边看着张学士好笑,瘦的胡老学士整个人盖在毯子里,缩在椅子上假寐了起来。三位老资格都在偷懒,只有年轻些的文学士和朱学士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处理政务。见到重根儿进来,两位学士都笑了,他们知道重根儿是来找猫的。 手快的朱学士先一步将折子推给文学士走近重根儿身前,顺道还抓起一碟杏仁。分了几个给重根儿,又跟着重根儿看他找遍了大半个文渊阁,朱学士才悠悠的开口道:“你来晚了一步,那畜生偷吃了鱼又走掉了。”重根儿忿忿地抓了一把杏仁,想了想又抓了一把才从跑向外寻去。朱学士笑了笑,又吃了一枚杏仁,将剩下的连同碟子一起赏给了当值的黄门才又慢悠悠的踱回原位继续办公,只是他位置上果盘里的零嘴却全都进了文学士的肚子了。 重根儿边吃杏仁边赶路,险些噎死自己,跳到宫墙上捧起一捧净雪用内力化开咽下才活了命。他站在西六宫唯一有人住的长春宫前犹豫了一下才进去。这是他第一次来长春宫。 长春宫里的主人可不一般,到先帝为止,这一位侍奉了前前后后共四位皇帝。长春宫主人原是伪唐末代皇后的妹妹,十二岁时也被收入宫中侍奉伪帝,在姐姐病逝后被册封为伪唐皇后被称为周后。太祖就是因为她才萌生了作《十全图》的想法。在太祖灭掉伪唐后,携周后同游伪唐伪都且由伪帝向导,并令人作《秋分乐游图》供后人同乐。当然,人们都不知道在撤掉向导和画师、侍卫后太祖陛下还干了什么。之后周后便住进了太祖的行营里,定都上城后就一直住在西六宫的长春宫中。太祖终其一生没有给周后一个名分。在太祖仙逝后,太宗也时不时的往长春宫去。先帝靖难后,同样时常往来于长春宫中,只是先帝更随性,不顾众人反对,封了周后为嫔妃。先帝驾鹤后,后宫的三位妃子,孙太妃自愿出家,在皇帝建的宫中道观里做了居士;洪太妃随燕王去了燕地,唯有这周太妃依旧留在长春宫里不动。先帝没有处理,皇帝不闻不问,下人们不敢有异动,这西六宫变成了外人避之不及的“冷宫”。唯有猫儿不怕“冷”,大摇大摆的享受着长春宫的吃食用度。 走进了长春宫,冷风依旧呼啸,这宫内并没有比宫外暖和上多少。重根儿皱着眉头打量着空空荡荡的炭盆,默默地想到。长春宫的下人们不像话了,这时节竟然还敢污了主子的炭火。“冷宫”的确有些冷,想来玉不在这儿;在转了一圈后,重根儿不再寻猫,而是朝着唯一门扉紧闭的偏殿走去。敲开了门,重根儿看见偏殿里炭盆火光正旺,周太妃正在为自己新画的画儿题诗,原来周太后还富有才情。重根儿简单问好后得了太妃允许便招来了长春宫管事。 管事是个看着五十来岁的老太监。重根儿拿出师父给他的牌子在老太监的面前晃了一下,本来满脸不耐烦的老太监当时就跪了下来。重根儿让所有宫女太监都跪在长春宫正门口,还扒光了管冰炭的两个管理的衣服,只留给他们两人各一条底裤遮丑。重根儿要求他们跪在门前不许动,等到自己回来位置就走了,临走时还贴心的给宫门留了条缝,心念着以后应当多来看看。 出了西六宫那猫儿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去处了。重根儿很不情愿的挪向“西天三所”。 西三所为御马监的办事所在,因为掌管宫中太监女官们的刑法,又被这些下人们叫做“西天三所”,重根儿的师父冯公公就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重根儿行事周正不怕御马监,却怕极了又敬极了他的师父冯公公。 冯公公随为掌印太监,但是这印却从不在他身上,而被他抛给了提督、监督太监;他只负责在皇帝见“外人”的时候侍奉皇帝左右,而在皇帝身边都是“家里人”的时候就缩在御马监吃点心逗猫。今日皇帝一整天都会在“家里人”的身边,所以冯公公一定在西三所的某处。站在御马监三字匾额下,重根儿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在袖子里走了进去。 绕过了照壁,重根儿一抬头马上又惊觉底下,作揖不动。冯公公果然在御马监内,现在他正端坐屋檐上抱着玉玩耍。许是宫里跪多了,重根儿师门相见反而不兴这一套。 等到了怀中的玉完整的将去骨的干鱼片咽下后冯公公才抱着玉跳下屋檐,他一落地就看见重根儿正朝他作揖,身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冯公公裂开嘴无声一笑,将玉猫丢到了地上,就要考究重根儿的武学。 重根儿低头作揖正神游天外,忽的看见地上掉了只猫,紧接着就是一阵劲风袭来。他心中默念了一声果然,便按照师父所教的,一板一眼见招拆招。冯公公试了几招后不开心了,出手愈发的重了起来,辗转腾挪也加快了速度。重根儿知道不妙,也加速拆招,但始终慢了冯公公一分,不一会儿身上就挨了好几下。冯公公见重根儿再也跟不上自己的节奏,冷哼一声,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重根儿的头上,退到三丈开外,尖啸了一声,开口呛到:“你就知道敷衍。说了多少次了,不能依着敌人的路数走,要按着自己的路数来,怎么就学不会。”一个太监不知从哪儿跑来,冯公公用下巴努了努正躺在雪中打滚的玉,太监识趣的上前将玉抱起,行李后退走了。看到这儿重根儿知道又跑不掉了,就站直了任师父骂。 “这猫儿我让别人帮你送回去,咱们再过过手。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师父,要当成真正的敌人,会取你性命的敌人!”说罢化作一团黑影欺到重根儿身前。 重根儿心中暗道我怎么敢这般对待师父,却不敢说出声,继续见招拆招,继续挨揍。冯公公越打越生气,始终不停,重根儿也不敢停下,只得继续挨揍,心中却祈祷着希望无论什么人来救他。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传信太监跑来打断了二人,皇帝要找冯公公问话。 冯公公停手前给重根儿来了几下狠的,打得重根儿眼冒金星。他伸手在重根儿的丹田上一戳,封住了重根儿所剩无几的内力,边往外走边安排到:“内力怎么一点儿都不见涨。你就别回去了,现在马上,运功二十个周天,满了才准走。” 重根儿原地打作,等到师父走远了才从雪堆里起来,走到了御马监的衙门里边才又开始打作运功。进入了状态后,重根儿的意识放空,进入空灵境界,速度之快一如从前那般另师兄们羡慕。 被师父教训的日子虽然身体痛苦,重根儿嘴上说着不愿,可是回回都上杆子的跑来受虐;只是他不知道这样快乐又简单的日子马上将离他而去,再也回不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2-筓礼 窗外月色正浓。 二十个周天的圆满并不能能增长多少内力,这只是师父在提醒他别忘了练功。师父封的穴道早就被他冲开了,重根儿起来跳了几下舒展开身子,推开门发现四周灯火都熄了才发觉却已经太晚了。今日没能教公主剑法,不知公主又闯下了多少祸要自己收拾,这样想着,重根儿提气运力,快步向清光殿跃去。 途径西六宫时,他想起似乎还有些人此时应该正跪在长春宫正门前。心中暗道不妙,重根儿绕道长春宫。轻身一纵越过宫墙,重根儿走到长春宫前,见门内无人,想来都散了,方觉内心稍安。转身想要离去,却还是不放心,重根儿走到管事住处,敲开门,打算再警告一翻。开门的管事却不是早先那位老太监,而是当时没有跪在宫中的一位年轻太监。重根儿一问方知今日长春宫冻死了四个下人,那被扒光的两个太监,管事老太监,和一位体虚的宫女。重根儿暗叹一声,又交代新管事把被污的冰炭常例匀出一分给那宫女的家人寄出去,才放他回去睡觉。 回到清光殿,重根儿惊讶发现七宝楼的灯还亮着,知道公主是在等着教训自己;重根儿激发内力,在额上逼出几粒汗珠,才装作喘不过气的样子跑向七宝楼。 七宝楼二楼剑居,的公主盘坐在宽大的圈椅上,正擦拭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各式宝剑。坐在一旁宝座上漂亮的宫娥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公主心爱的的五尺长纯白狐裘毯子。眼珠子往眼角一扫知道是重根儿来了,公主哼了一声故意板着脸不看他。 重根儿估摸着公主好像不怎么生气,先拍醒了宫娥,让她回去休息,再故作谄媚的将狐裘毯子披在公主肩上,口中轻念到:“师姐年幼体弱,可不能让受了风寒了。” 公主又哼了一声,觉着重根儿言语间隐隐有些不对,勃然大怒到:“什么叫年幼体弱!我这个生日就满十四了,可以行筓礼了!” “筓礼是个什么礼,严老先生又让您抄书了?” “哼,”公主鄙视的撇了重根儿一眼,故作平静地继续擦拭手中的宝剑,只是言语之中藏不住那慢慢的自得,“行了筓礼之后我就成年了,要自称本宫了。而且父皇也要给我定下封号了。然后我出宫就没人能拦我了。” 说到这儿,公主不自觉的停下来手中的工作,抬起头双眼放光道;“我··本宫要先下江南,在国内四处游玩挑战我大楚的江湖高手,然后出海东瀛试试巫觋的手段,再学老子西出函谷关看看拜火祭祀的本事,再···哦,还得先去峨眉一趟换取本门···”说到这儿,公主不自觉的脸红了一下,飞快的扫了一眼重根儿。 重根儿假装没听见。 公主自幼喜欢武学,皇宫里上乘武学无数,本应该任她挑选。只是不知道为何,一向对公主宠爱有加的皇帝却并不允许公主修习任何功法。公主为此不知撒了多少娇,发了多少火,可就连最最溺爱她的太后娘娘不愿让她修炼心法,至多许她练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公主不得已之下只得作罢。说来也巧,一个深夜里公主起夜后决意出宫走走,偶然间发现重根儿竟然端坐檐上吞吐月气。之后公主就缠着重根儿要求拜师,重根儿无奈之中求救于冯公公,结果稀里糊涂的就代师收徒,多了一个师妹。只是公主要强,逼着他叫自己师姐。 重根儿所在的门派叫残阳门,有气、火两脉,掌门传到冯公公手中时,每一脉都只剩下了三两人而已。残阳门本是一天阉武者所创,天生适合太监修行,所以自古便是禁中修行的门派,只有一门心法叫残阳决。这残阳决是万万不能让公主修炼的,所以公主得了精妙招式,却是依然没有配套心法。 没有心法就练不出内力,公主自然不依。重根儿没办法,只得去求助清业观中的峨眉女道士。 这清业观是原来的孙太妃现在的孙真人带发修行的所在。成为了真人后宫中侍卫和太监不便保护,于是冯公公便和皇帝说了一声,从峨眉山上请下了五位女真人,移居宫中。 重根儿依稀记得,那一日冯公公身穿赤色蟒袍,一手圣旨,一手天子剑;清晨时腾空化作一团红云飞去,第二天太阳还未落山时竟就带着五位出家人模样的女子回到了宫中,手中天子剑只余剑刃寸许。冯公公把那五位女子交给重根儿处置,所以重根儿才和清业观有了交情。 起先女道士都不愿教授功法给公主,重根儿询问原因,却一个个都闭口不谈。不过过了一段日子,其中一位女道士突然找上了清光殿,亲自传授给公主峨眉心法,只是女道士推脱说自己身怀的心法不适合公主修炼,只愿传授给她最基础的气息吐纳的法门,但也让公主开心了好一阵子。 公主之后一直羞愧于自己拜了冯公公的师又学了峨眉的功夫,所以才有上面这番情行。 “···换取本门的高深心法···再去辽国和他们的萨满斗法,最后去岭南和和尚、蛊师比高低!” 公主老气秋横的拍了拍重根儿的肩膀,安慰道:“虽然到那时我的武功肯定远超于你,不过我是不会嫌弃本门师弟的。” “师姐义气,自然是不会忘记虫子的。”重根儿适时地拍了公主个马匹。 这一下正抓到公主心中痒处,她拔剑跳上长案,剑指云端沉浸在了自己想象之中:“那时候我成了一代女侠、武林盟主,残阳门的名号也必将响彻江湖。”公主皱起眉头,“残阳门这个名字不好听,倒是要换个好听的名字,不过到时候师父更定会把掌门之位传给我,我就能改名了。嗯,我想想····就叫清光门吧,不,叫清月门,正好我可以让父王封本宫为清月公主。” 公主挽了个剑花,另一手并作剑指指向重根儿,笑道:“到时候本宫一人一剑纵横人间,就封你为武林盟主,替本宫处理江湖俗事。哈哈,怎么样虫子,我对你好吧。” “师姐那真是虫子的再生父母,对虫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公主跳闹了一会儿终于觉得累了,心的把宝剑放回桌上,对重根儿声说了句“我累了”。重根儿自觉地转过身子,让公主趴在背上。公主伸出手指了指上面。重根儿马上就理解了公主的意思,提气攀跃,三两下爬到了七宝楼的楼顶。他感觉风有点大,有些担心的回头看了看公主,公主声威胁到:“你若再犹豫,我就真的着凉了。”听罢,重根儿搂紧了公主双腿,催动功法,身形模糊,从七宝楼上腾空而起,内力鼓动衣袍,像风筝一样借助风势将身子停在半空中,缓缓下飘。 公主迎风张开双臂,感受着耳边的呼啸声,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月亮,直到落了地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打开门已经大半个身子走进屋里,公主突然回过头叫住了已经走远的重根儿,“虫子,父皇就快过生日了,明天我要出宫为父皇选礼物。你必须替我把这事儿办成咯,不然···我就把武林盟主让给玉当!” 苦恼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重根儿本来打算将烦恼推到明天直接睡觉,脱衣服时才想起怀中是太子要求熟读的《左传》。想了想,重根儿决定还是打坐吧。他将油灯点燃推至桌角,又把左传摊开抵在灯旁,爬到桌子上盘腿坐好。一心两用,一边运功吐息默念心法口诀,一边诵读《左传》试着理解书中的意思。这可是连师父都羡慕的天赐,旁人都学不来的。 整个内廷一片漆黑、寂静,唯有这重根儿所在的亮室有诵读声传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3-出宫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外出游玩的好天气。皇帝寿辰将至,随后就是公主的生日,紧接着就是过年。这冬月的上城当真是再热闹不过了,尤其是这万国街。 万国街上坐落着供人居住的使馆。无论是四海之外的撮尔国还是“三两”这样的恶邻,都住在这万国使馆里,为皇帝献礼。而分封各地的藩王,和自古经略一地的豪门望族,也都会遣人进京祝寿。各国各地体量有别,远近不同,来的人数、时间也各不相同,但无论如何,腊月之前,这万国街都已住满了各国使节、各地封臣。那些平日里做一休二甚至做一休三的万国铺子也都全力运转,趁着人多大赚特赚。 添色坊就是这样的黑心铺子,往常平价的胭脂水粉现在换了雕花盒子,价格就翻上了三翻;钗子、镯子也都标上了贡品的字样,说是皇宫里的老师傅打的,价格也翻了十倍。就这,还供不应求,不得已限量、竞拍。只是今日却被懂行的老客人抓到了把柄。 王有道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一高一矮似乎是兄妹的二人。这二人衣着皆非凡品,衣料舒适柔软又不耷拉在身上贵不可言,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出自高人之手,而且举手投足似乎有不俗的武艺傍身。男的气质阴柔,处处谦让着他妹子,语气柔弱却绵里藏针、分毫必究,糊弄不得;女的国色天香,似乎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看似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要,内里其实根本看不起这些凡物,只图个新鲜。王有道自知驾驭不了这两位爷,便请这兄妹二人随他往里走,去瞧瞧这添色坊的镇店之宝。 二人自无不可,随意的跟在王有道身后。拐了两次弯,热闹的人声已然听不见,这添色坊后院有梅树数棵,风景不俗。这二人中的女子眼睛一亮,似乎很中意此景。她用肩膀撞了那男子一下,声说:“虫子,你得给清光殿里也搞个一样的。” 这二人正是偷偷出宫的大楚公主与其清光殿宫院管事重根儿。 “知道了,师姐。别再露馅了!”重根儿声提醒道。 公主回了个‘本宫自有分寸’的眼神,二人继续向前。 走到一处大气的门楼前,重根儿抬头看了看门面。呵,口气不。 进了内里才知别有一番洞天,重根儿暗暗首肯,看来这里确实有好东西。 王有道和一位老管事交头接耳了几句便走了,老管事躬身上前和气道:“二位贵客请楼上稍等,我们这无缺楼刚刚开张,许多都来不及添置,只好一切从简,劳二位多站一会儿。” “多站一会儿不打紧,你这无缺楼若是有缺才要紧呢。”重根儿笑道。 老管事眼中精光闪过,自傲道:“客人大可放心,我们这无缺楼除了桌椅,什么都不缺。” “噗,你自己都知道缺少桌椅,还说什么都不缺。”公主好笑道。 “唉,东家是性情中人,开张前老儿也曾提过这一嘴,可东家回道‘客人没椅子,主人也站着不就好了。’” 有点意思。重根儿与公主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不知你这东家是?” “柴!”老管事吐出一个字后,满意的瞧着两位客人的神情,反问道;“二位客人该如何称呼?” “我二人是江湖人士,乃武林正派清光门人,这是我的···师兄,叫虫···重阳,我叫清月子。” 公主十分激动,显然是早就背熟一段了。重根儿不置可否,又询问老管事该如何称呼。老管事自称姓张,领二人上楼后就先行告退了,说是还有客人。 宽敞的二楼已经有两拨人在等待了,两拨人见又来了人都转过来打量来人。左边一伙儿五人众星拱月将一位青年护在中心,披发兽袍还带有兵器,不像是楚人;重根儿看这人都是练家子暗道不妙,心里后悔没有听公主的话带上兵器,佯装咳嗽从口中吐出一枚微微发亮的红珠子扣在手心。右边一伙儿二人,却是一青一白两位公子哥儿正在闲聊,看样子是熟人偶遇,重根儿确认出了其中白衣那位是钟家的将军。 异国青年多看了公主一眼,用不知什么话吩咐了几句,六人往边上靠了靠,给重根儿二人腾出些地方。公主看到后赏了那青年一个“实相”的眼神,那青年对公主笑了笑也不知读懂了没有。青白二公子中的青衣公子看到公主眼睛一亮,拖着钟将军上前攀谈。 重根儿不知该如何应对,本想让公主先开口自己好接上去,结果公主见有生人上前,脸一垮就躲在了重根儿的身后,提着重根儿的衣角示意他上前。 重根儿神色严肃,抱拳上前抢先开口道:“二位兄台,我二人是江湖人士,乃武林正派清光门人,弟重阳,这是我的师妹清月子。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青光门?有这个门派?钟将军正想着,他的同伴先开了口。 “原来是清光门下的重阳子和清月子两位大侠,久仰久仰。在下秦凤路折家折琼,字子珺。说来也巧,我自幼便向往清光门的神仙气象,早就期翼能拜在另师门下····” “行了子珺,”钟将军打断道,“根本就没有这个门派,人家逗你呢···” “谁说没有了,我们就是清光门的弟子。”公主有些生气的走上前争论道。 重根儿想要拉回公主但被她挡开了。那钟将军见公主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觉得有趣,悠悠道:“哦?是吗?还未自我介绍。我,辽南,钟少候。” 那异国青年听到这里眼中一道精光闪过,示意一位护卫附耳过来。 “我与家姐五年来历遍大楚,这二十六路的江湖门派不说一一上门讨教,也都打听过,可从来没有听过清光门这一门派。你说你是清光门人,不知这清光门在哪一路、哪一府州,又有哪些叫得出名号的前辈先人?” “这清光门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异国青年接过茬,示意护卫们退后,一人负手走向众人。“我观二位侠士郎才女貌,未来必定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若要开宗立派还不是轻轻松松。” 异国青年大概猜出重根儿二人的来路,刻意交好;“我是辽国人宇文术,乃出楚使团的副使。这里先给二位大侠见礼了。” “本事不大,口气却大得没边了。我还没见过这样败絮其中的风云人物。”钟少候也隐约猜出重根儿二人的来历,却是不愿在辽人面前坠了威风,再说钟家何曾怕过别人。 此时宇文术与钟少候争锋相对,清月子公主和那折家公子反而成了边缘人物了。公主听到钟少候讽刺自己武艺稀疏平常时本十分生气,忽然之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出了声来。 “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划下道来做过一场,江湖相见,不打不相识嘛。不知宇文兄、钟兄意下如何?” 宇文术点头答应了,钟少候却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折琼一眼。折琼笑着摆手说:“我的武艺败絮其中,你来你来。”却是替钟少候应了下来。一团人直接下楼出到院子里去,只留下那宇文术的护卫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来到院子里分立两旁,宇文术不要脸的站在公主的身边。公主也不介意,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辽人子,我看好你的。一定要好好替我把那个白脸揍一顿,多往脸上招呼。可惜姐姐我今天没带剑出来,不然我就亲自下场戳他个对穿。” 重根儿和钟少候听到公主的话脸色发黑,倒是那折琼听了呵呵直笑,想要走到公主身旁搭话,却被黑着脸的钟少候拦了下来,无奈幽幽长叹一声,故作悲壮的抬头望天。 宇文术、钟少候二人在院中站好,宇文术拔出腰间挂着的长刀,钟少候取出缠在腰上的软剑。二人摆开架势将将要开打,公主突然跳到中间喊了声“且慢!”,差点儿将重根儿的心吓停咯。 二人略带茫然的看向公主,公主清了清嗓子道:“此次比斗因我而起,示意我来仲裁。我宣布此次比斗只分高低,不分生死。所以你们把你们的武器给我交了!”说完便摊开手伸向宇文术。 宇文术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刀收回刀鞘,解下来放到公主手中。公主随手把刀递给了重根儿又想宇文术摊开手。宇文术愣住了,想了想突然顿悟将插在后腰的短匕抽出来,放到公主手心。重根儿有些好奇,接过那精致的短匕,问道:“师妹,你是怎么知道宇文兄还有一把匕首在身上的。” “哈哈,我听父···师父说过,辽人祖上以游牧为生,除了长兵器外,还会随身带一把解肉用的短刀。宇文兄说自己是辽人,所以我知道他有。不过若是他还有,我就不知道了。” 重根儿与折琼恍然大悟,同时点了点头,这才惊觉不对,这折琼什么时候欺到自己身旁了自己竟然还没发现。折琼感应到重根儿略带敌意的目光,转过头友好的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又把目光锁定在了公主的身上。钟少候有些惊讶于公主的博闻强记,倒是对她高看了一眼。宇文术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摆手笑道:“没了没了,我真的没了,不信你搜。” 公主给了一个肯定的“我信任你”的目光,转过身子又把手伸向钟少候。钟少候板着脸挽了个剑花,将剑柄递到公主手里。公主有些嫌弃的接过软剑,想要丢给重根儿,看他两手都抓了兵器,又看到那折琼正盯着自己傻笑,便将软剑甩到折琼的怀里,令其好一番手忙脚乱。公主回过头来继续打量着钟少候,看得他心头发慌,叫出了声:“你,你还想干嘛。” “你这白脸一看就奸诈狡猾,说不定身上就还藏了什么暗器。” “呵!我钟家世世代代都是君子传家,从不做暗器伤人之事。” “那说不准,君子之泽十世而斩,谁知道到你这儿是不是就变回人了。” “你!你不要造谣重伤,你若是信不过我,可以来搜身啊。” “算了,脏了我师兄的手。反正你若暗器伤人死的又不是我师兄。随便你了。那么我宣布本次比斗正是开始!”公主嫌弃的跑回重根儿身边,准备看戏。 宇文术撇了撇嘴,与钟少候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不知此时是该与对方开打还是负气离去。公主见二人不动,有些急了,催促道:“快打快打,不要做了那缩头乌龟。你辽国、钟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二人终究还是提起一口气撞在了一起。 宇文术与钟少候二人都长于战阵厮杀,不擅长赤手空拳。起先互相试探时还能打得有模有样,你一个仙人抚顶,他一个野马分鬃,按着家中所教的来。后来这二人打出真火了却再也不顾什么招式套路,直直的往对方的脸上招呼。 公主一开始看得精彩,不时鼓掌叫好,还与重根儿、折琼讨论谁胜谁负;后来看到两人的王八拳兴致全无,便要过那软剑在手中把玩起来。折琼见公主对软剑感兴趣,献宝似的从自己妖中也抽出一把,和公主一起跑偏了,浑然不顾他的好哥们儿正在挨揍。倒是重根儿看这二人气息浑厚,身体强健,知道都是好手,虽然打得不成章法,但还是期待偶然间融会贯通的妙招。 二人打了好一阵都觉得有些疲惫便分开来喘口气,见仲裁和折琼正在用软剑砍树玩都觉得自己在被当猴耍,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下去。只有重根儿心中还期待着这二人的下一拳会不会是神来之笔打破对手的鼻子。 此时,众人的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不知二位贵客正在比斗,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打扰了贵客的雅兴,抱歉抱歉。” 见有台阶下,宇文术与钟少候都松了口气,只有重根儿暗道一声“可惜”。众人回过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两个人。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是之前的张老管事;少的紫衣大氅外罩黑裘披肩,内里丝绸不知穿了多少层,依然能隐约见其肌肤。他见院中诸位都在看他,淡淡一笑又开口道:“鄙姓柴,单名一个棠字,是这无缺楼的主人,诸位贵客可以叫我声柴老板。” 他带着张老管事从众人中间穿过,身后的拐弯处跟出了十几位容貌端正的女侍,每人的手中都捧着或大或的一个雕花盒子。 “今日本还有一位客人说要来看看,但是他有事耽误了,现在就只有咱们几位了。还请贵客一同上楼鉴宝。哦,我这儿才开张,得劳烦诸位站着,鄙人再次向诸位道歉,等会儿会各奉上粗茶一斤勉为赔礼,还请笑纳。” 众人收了兵刃,随柴棠上楼,到了二楼,柴棠更是意气风发,他挥了挥手,跟在后面的女侍们便鱼贯而入,背靠在墙上一字排开站好。柴棠走到一位女侍身前,从她手捧的盒子中取出了一本册子在手中翻看,开口道;“之前听张老管事说,似乎有位贵客担心无缺楼有缺。这可把鄙人吓坏了,便对照着目录查缺补漏。没想到果然有缺,这才急忙调了这缺失的十二件宝物过来。现在无缺楼已然无缺,不知哪位贵客有疑,请拿此目录过眼。” 话虽是对着众人说的,可是柴棠合上目录,眼睛却只看向公主一人,略带玩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4-鉴宝 “恭敬不如从命。” 公主端正仪态,从容的接过柴棠手中的目录,扫了封皮一眼,简简单单四个字《古今宝藏》。打开了才知这整本《宝藏》也不过是无缺楼所藏珍品的种类目录。 抬头对柴棠翩然一笑,牵动了他的心神,公主开口询问:“我素来钟情于暗器奇兵,不知柴老板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柴棠示意公主稍等,从容不迫的从身后另一位女侍手中所捧的长盒中取出了另一本册子,递到公主手中,说道:“这《奇兵录》中收录有有史以来奇兵珍品百四十三件,凡品六百八十七件。当然,我无缺楼中只藏珍品,若是清月子女侠有兴趣,还请等上十日,容鄙人请工匠打造。这珍品中又有十二件绝品,若是清月子女侠信得过鄙人的话,鄙人可取出三件与您相配的绝品暗器,不知您是否愿意?” 公主自然允许。她打开《奇兵录》,开始寻找名字合眼缘的珍品奇兵。随意选了七八件后见珍品已经看完,后面全是凡品后便顺手把这奇兵录传给了重根儿。重根儿翻开《奇兵录》,一样样看下去,只觉得这些奇门兵器的名字莫名其妙。有像是天气的,什么三尺乌云啊,地上彩虹啊,冬日白霜啊,飞雷神啊,头顶绿光等等;有人名的,包括威远大将军啊,十世善人啊,带孝子啊种种。看这些珍品令人摸不着头绪,重根儿直接从分为上中下三类的凡品看起。最终选定了几样觉得有趣的物件向柴棠订制,重根儿便想把册子传给其他人,转了一圈看没人想要才又还给柴棠。 “柴老板你这些侍女们手中的盒子大大的,总不能都是书册吧?”折琼与其说对盒子里的宝物感兴趣,不如说是对那些漂亮的女侍们更感兴趣,“柴老板能否让姑娘们上前把内里的宝贝都亮出来也让弟开开眼?” 钟少候知道折琼所想,感觉有些尴尬,把脸转到一边去。柴棠微微一笑,示意女侍们上前。女士们将盒子打开,众人探头向里看去,发现盒子里装的是各式各样的宝物。 “这些都是我柴家为皇帝准备的寿礼,虽说无缺楼都备上了一份,但是若是送出去了不就有缺了。所以我才多调了一份以作备用。” 公主好奇的从一个盒子中取出了一支鎏金单股发簪。这簪子头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儿,公主转动猫身下的转轮,发现随着转轮转动,猫儿也动了起来,或行或立,还有舔爪子擦脸的动作。公主满眼星星,又从盒子里取出了另一支簪子,这支双股簪同样有个转轮,转轮上是只猫正在扑蝶,转动时簪子上的猫儿会来回跑动追逐那灵动的蝴蝶。两支簪子当真巧夺天工。 重根儿随手取出了一个圆筒,正在研究这是个什么东西,不知按到了什么机关,那圆筒展开,成了一张椅子,他将椅子放好,连忙请公主坐下,公主将那猫儿扑蝶的簪子递给重根儿,重根儿熟练的解开了公主的头发,替她戴上簪子。公主站起身四处扫了一圈,没看到镜子,脑袋一偏,就走向宇文术。宇文术正在把玩一把粉色的长剑,看见公主被自己的侍卫拦住了,挥手放公主过来。公主先是借宇文术腰刀当镜子用,满意的看了看自己头上的簪子,还回腰刀,然后又好奇的看着宇文术手上的粉色长剑。 宇文术研究了一会儿剑鞘,拔出长剑,那剑鞘突然弹开变形,延展成了一面盾。宇文术用剑敲了几下,感觉盾牌强度还凑合,又不知在盾牌的哪里按了一下,那盾牌又合拢,成为了又一柄长剑。掌握了诀窍过后,宇文术心血来潮,反握长剑递给了公主,之后那剑鞘在他手中变化如流水般顺滑,从剑鞘绽放成盾,又瞬间凋谢成剑。 公主拿到了长剑也没闲着,她先秀指轻弹剑脊,觉着声音不对,想了想将内力从剑柄输入,只见那长剑嗡鸣,剑身上有点点星斑逐渐亮起,练成公主叫不出名字的星座。公主初时觉得这剑沉重无比,输入内力后反倒轻上了不少劈刺挥舞如臂使指,内力激发之下竟还有火焰燃起,喜爱有加。宇文术与公主同时朝对方的手中看去,又抬起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对柴棠说道:“这宝剑我要了。” 二人同时开口后再度对视,眼神中电闪雷鸣。这回公主抢先道:“宇文兄,这宝剑颜色殷红浮躁,一看就是为女子所用,与你气度不符,你要之无用。且宇文兄高义,一定不会和我这女子争抢,对吧?” “女侠说笑了。这宝剑我要来自然不是自己使用,而是要送人的。若要说道气度不符,这粉色长剑与清月子的名号才不符吧?女侠还请高抬贵手,让我这一次,日后必有重谢。” “呵呵,这宝剑名为通心赤琉璃火,是我柴家匠神用陨铁所铸。那陨铁乃神品叫气脉石,内藏经脉与人无异,是以天生就能灌注内力,无论是绝等高手还是俗人武夫,只要有那么一丝丝内力灌注与其中,都能发挥出这赤琉璃火的威力来。不过这殷红色若二位若真不喜,但又难以割舍,鄙人还可以求家中再分出些来专门为二位各打造一柄···”柴棠开口想要弥消争执。 “是啊是啊,宇文大哥。您反正是送人用,不如等下回带上那人来此,让他自行定制一把。这赤琉璃火妹喜欢得紧,就先让给妹吧。”公主竟然开始撒娇。 “女侠现在既然已经在此,为何不直接向柴老板定制一把呢?反倒是我这次错过,不知要何时才能再来楚国。这宝剑还请妹妹让给哥哥吧。”宇文术顺杆就往上爬。 “既然这样不如二位各退一步,将这宝剑让我在下如何?等会儿,我请二位喝酒。” 折琼想走近二人,被宇文术的侍卫拦下。二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又低头不理他。宇文术口中吐出了几个音节,一位侍卫马上向前走,将折琼推后到丈外。折琼大喊大叫,但这二楼的众人都当他不存在一样,只是钟少候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折琼见没人理他,看到了重根儿身前的座儿,大大咧咧走过去一屁股坐下;重根儿想拦没拦住,开口话在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神色郁闷。 宇文术犹豫了一下,真诚的对公主说:“清月子妹妹,你我既然相遇那便是有缘。哥哥这次使楚事关我全家性命。这宝剑我想赠予的那人是我唯一的救星,对我无比重要。我也不和你来虚的,这次回辽之后我不一定能再来楚国见你,这次你救哥哥一命,日后若来辽国无论何事何时,我必亲自作陪。且我此番事情若成了,一定在辽国替你宣扬清光门,你看如何?” 公主见他语气陈恳不似作伪,又想到这柴老板还有一把剑要送给父皇,父皇的剑就是她的剑,这才依依不舍的把剑递给宇文术,转身去欺负那白脸去了。宇文术拿到剑后心收好,推开侍卫走至柴棠身前说要密谈。柴棠微笑也不拒绝,并请众人稍等带着宇文术进入了里间的密室长谈。 公主走到钟少候身边,好奇的看他手中的宝贝。钟少候手中正抱着一块西瓜大的红宝石。那红宝石镶有金边,看上去好像是雕刻过的却坑坑洼洼,只是这宝石中空,里头有个空腔。这光投过红宝石表皮折射在空腔上显现出了一副雄鹰展翅图。公主大呼神器,就想抢来细看。钟少候早料到会如此,也不生气,只说了声“心沉”,就把宝石递给她,再不去看其他宝物,直直走到了折琼身边就盯着他看。折琼被盯得头皮发麻,谄笑一声就想站起来,却被一块红色的东西砸在了怀里,仔细一看却是那块雄鹰展翅红宝石。原来公主玩了一会儿发现那图案不会变化,玩腻了嫌重,就丢给了他。 公主丢下宝石,没有别什么好玩的,便轻踢了折琼的腿,让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嫌他坐过了,一屁股坐下,从头上拔下簪子,细细研究。重根儿见公主秀发散乱,连忙上前为公主梳理头发。 主人不在,那辽国侍卫无事可做各自上前观看宝物。除此之外只有折琼静不下心来也去鉴宝,剩下三人都在那椅子附近静静等待。公主盯久了簪子有些眼花,将簪子递给重根儿让他替自己插上,转过头看着钟少候发笑。钟少候有些奇怪的看着公主不知她是何意。公主啧啧叹了两声,怪声怪气道:“看不出嘛,你这白脸倒还真没辱没了钟家的门面。” 不知公主为何突然夸奖自己,钟少候也不多想,理所应当道:“我钟家世世代代都是君子,我自然也不会例外。” 见公主还在对着自己发笑,心头发慌,故作平静问到“你想干嘛。”公主听罢“桀桀”奸笑道:“你嘛,也就马马虎虎。既然你非要当我的弟跟着我闯荡江湖的话,我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以后我吃肉,你也会有汤喝嘀。” 钟少候正惊怒自己何时说过要当弟还闯荡江湖,柴棠就和宇文术从静室中走出,打断了他。 “不知诸位看了这许久,还有什么心痒的物件想要的,可与鄙人说来,鄙人也好派人去库房里取。” 宇文术得了宝剑并无他求。折琼心思也不在宝上;钟少候本就无欲无求,这次全是陪同折琼,自然没有想要的;公主行事全凭喜好,现在肚子饿了也不想再看,重根儿只想着看好公主,并无他念。柴棠见各位客人都各怀心思,微微一笑邀请到:“现在也差不多到饭点了,鄙人比不了列为贵客,肚子是饿得发慌。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各位移步荷香楼一同用餐。” 众人推脱一番,各自谢过柴琼美意,就此散去。重根儿让公主稍等,靠近柴琼说道:“我们师兄妹的东西先寄放在你这儿,先付定金,等晚些时候再让人来取可以吗?” 柴琼点头答应,见重根儿正扫视那些女侍,心中了然,带着他进到静室。静室里同样没有桌椅,重根儿从掏出钱袋,从中取出兑金券,询问宝物价格。柴琼笑着摇头到:“我柴家富甲天下,将这些奇珍异宝展出售卖怎么会是为了金银这类俗物?” 重根儿知道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和一块铁牌,放到柴琼手中。柴琼看了看牌子。木牌上正面刻着一只怪兽,背面是锦衣卫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字暂代千户。他愣了一下,又看向铁牌。只见铁牌正面是阴文的东缉事厂方印,背面同样是一个人正在用长兵器敲打一只老虎,下面有两字档头。柴棠冷汗直冒,看着重根儿说不出话来。 重根儿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这锦衣卫的牌子出了上城哪儿都能保你一命,不过拿出来吓唬人还行,真要用只能用一次。这东厂的牌子出了上城确实不太好使,但是在上城里只有别不开眼到惹上了国公权贵,就是在三品大员的脑袋上拉屎他都得认了。” 重根儿很满意柴棠的表现,但还是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又提醒道:“不过这东厂的牌子不是临时的,得填上你的名字才能用,用之前记得先来东厂登记造册。” 柴棠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只好收起两枚腰牌,拱拱手无奈道:“鄙···下官知道了,谢谢公公提醒。”心中暗道还是觑了这对儿。又开口问道:“不知那位是?” “公主。” “公主?!” “嗯。” “哈哈,想不到啊。我柴棠自诩慧眼识人,没想到拜了半天泥菩萨这真佛在跟前。” 重根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的身份不要暴露,你也别自称下官,就说我们结为异姓兄弟,之后以兄弟相称。” “下官···弟知道了。”柴棠心中悲痛欲绝,没想到自己在家中顺风顺水,被称为家长,可出来办第一件事就被特务给抓住了,还得被迫与东厂的阉人结为兄弟。 “那些宝贝本就是弟想献给皇上,献给公主的。要不哥哥就先拿回去,也好让弟早日回家过年?” 重根儿有些奇怪的看着柴棠,见这人面如死灰,觉得多说无益,再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出去了。他知道公主饿了,还急着带公主找吃的去呢。 等重根儿走远了,柴棠幽幽长叹一声,将两块腰牌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似是想通了关节,柴棠“呵”的笑出了声,心将腰牌收好,走出门去,柴棠又变回了那云淡风轻的柴老板。 “老张!爷饿了,请你吃荷香楼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5-吃饭 街上的人少了许多,想来都在吃饭。一路上不时的经过叫卖吃的商贩,公主都会感兴趣的上前买上一些尝尝,若是喜欢的就全部吃掉,不喜欢的就丢给重根儿。这还没走上几步,重根儿就觉得自己要饱了,忙哀求公主别再买了。公主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转过身又开始看商贩们卖的玩意儿。等二人到了重根儿常去的饭店门口,他手中已经快拿不下了,忙放在相识的掌柜那儿寄存,说是晚些时候再来取。 这饭店的店名与那无缺楼一样霸道,叫天上有,意思是这店里的饭菜天上的神仙都觉得好吃。饭店整体为方形,有四层,第一层摆下了四十张桌子,二三四层中间挖空,凌空悬着戏台子每日请不同的戏班子唱戏。 二人去向顶楼。爬到了三楼后,公主发现这三四楼的伙计二全是容貌端正的女子,有些古怪的看了重根儿一眼,看得重根儿一头雾水。四楼已经坐了一桌,公主想看人唱戏,便没有去包房,二人坐在那桌人旁边。 公主头一次来,饭店吃饭,不知道怎么点餐,指着那桌客人桌上的东西说要弄一个一样的。重根儿照着公主的喜好要了几个菜,还点了几道招牌热盘和饮料,听到旁边那桌人说话有趣,便示意公主,二人假装看戏,实则偷听。 旁边那桌是西秦和越西两国的使臣,正在讨论寿宴时向皇帝请求和亲的事宜。公主马上就十四了,宫中的老嬷嬷教导过一些男女之事,所以听到这里不由得脸红了一下,偷偷抬头见重根儿表情严肃,忙收拾心情,再度侧耳。 “殿下此言差矣。我主上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是继位十二年,国母之位一直空悬。我主心向中原天朝上国,就是在等着娶楚朝公主为后,母仪天下。”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官服,剑眉星目的青年。青年说出这句话后,身旁的两人连连点头,另一边的三人面露不屑。 “真是笑话,你越西国主年近不惑,而且已纳了两位侧妃,竟然还敢妄求楚国公主。慕容大人莫非当楚国西南五路兵马是闹着玩的吗?”身着官服的慕容大人对面那被称作殿下的华服青年怒道。 “事无绝对,事在人为嘛。”慕容大人满脸笑容,随意的说,“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个态度。说不定楚国公主见我主一片赤子之心感动之下带领十万楚人来我越西,两国子民同乐呢。况且你吐蕃····” “啪!” 一个碟子砸碎在了慕容大人的脚边,顿时这桌坐着的四位侍卫相约跳起,拔出身上兵刃,将自家的大人护在了身后。另一边,公主已然双目通红,站在了凳子上,一手刚刚掷出碟子,另一只手还捏着个杯子正要举起来。重根儿挡在公主身前,手心中捏着一枚珠子,正隐隐发出红光。公主见那桌人都在看自己,愤怒的伸手指向那轻贱自己的慕容大人,大声道:“那贼子竟敢侮辱我大楚公主!虫子,把他的舌头给我撕下来喂狗。” 吐蕃殿下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乐得看热闹。重根儿一步步逼近那慕容大人同时释放自己的杀意。两位越西侍卫面色凝重,后面那位和慕容大人声说了些什么,那慕容大人便后退,想要离开。 重根儿见那慕容贼子想走,身形模糊,想绕过那两位侍卫。两位侍卫分立左右同时出刀封住了重根儿去路。重根儿侧开身子躲过一刀,另一刀缺失无法躲过,便抬手并指,以那枚红珠子撞向刀刃,二者相撞,重根儿手指纹丝不动,衣袍却胀大了一圈中有劲风射出。二人内力交锋,终究是重根儿更胜一筹。那侍卫的内力后劲不足被反逼回体内,他口中涌上一阵吐意,却被他强行压回体内。他知道自己这一下便已伤了脏器。 旁边的侍卫见自家兄弟受伤,跳转一周借势一刀又劈向重根儿。重根儿想要收回红珠子,那受伤的侍卫却拼着伤上加伤再度激发内力;重根儿狠心咬破舌尖,双瞳浮现血色,束起的长发根根竖立,空出的手捏成拳头狠狠地挥向侍卫的刀。拳刀相撞竟然激起一阵火花,发出一阵金铁相撞声。这边打了个平手,那边的侍卫便撑不住了,重根儿见状默念口诀,牵动红珠子。红珠子一阵颤动,重根儿收回手后竟然悬在了空中。那侍卫实在无力支撑,内力退回体内,这次说是不死他的内伤也要养上少说五年方能痊愈。只是他没有机会了。重根儿单手掐决,红珠子随之光芒大盛,飞射向那受伤的侍卫。 这一边危机万分,那边的侍卫想要收刀救援,发现刀锋已经深深切入了重根儿的手中,被他的骨头死死的卡住;于是放开刀柄,从后腰上拔出一把短匕刺向中门大开的重根儿。重根儿一手牵引红珠子,将那受伤侍卫的脑袋戳了个对穿却是来不及回救,这边手掌受伤动弹不得,情况万分危机。只见重根儿对着那侍卫吐出一道血剑,血剑砸在那侍卫的脸上冒出了一阵青烟。那侍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不已,眼看就不行了。重根儿森然阴笑一声,口中黑血涌出,虽然用内力护住了口腔,却还是被那血剑割开了无数的口子,遭受了侵蚀。 那慕容大人才走出几步两个侍卫就以身死,吓得魂飞魄散,也不说一个字,慌忙跪在地上练练磕头。一旁观战的吐蕃王子面色阴沉,没想到在这楚国随便遇到的两个武人就有如此神威,此刻他猜出了这二人的身份,知道此时若杀了这二人楚国必将大乱,从而天下大乱正好可以趁着一众国家无暇顾及吐蕃从而一统诸部,却忌惮重根儿的实力,不知会不会偷鸡不成。 重根儿仿佛猜到了吐蕃王子心中所想,将红珠子收回手中,负手而立,气机凝而不发,隐隐锁定吐蕃王子。吐蕃王子只觉得被重根儿盯上后太阳穴狂跳,心律紊乱。知道自己三人不是对手,吐蕃王子便打算卖个好给楚国公主,他双手抱拳摇敬公主道:“好身手!楚国竟然有如此高手愿意侍卫皇家,果然天朝上国,令人佩服。在下吐蕃灵武部车米铎尼玛,拜见楚国公主。” “本宫记住了,吐蕃灵武部车米铎尼玛,你可以下去了。虫子,拔了那人的舌头。” 吐蕃王子行了臣礼后便招呼两位侍卫一同下楼,走之前略带惋惜的看了重根儿一眼,在经过不断磕头的慕容大人身边时,又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才缓缓下楼离去。 重根儿走到那慕容大人面前抓起他,发现他已经精神恍惚,刚想抬起另一只手时才发现那只手已经失去知觉了。重根儿丢开慕容大人,封住自己伤手上的穴道,从桌上随手拿起不知是刚刚谁人使用过的一把刀子,用脚将那慕容大人位置摆好,膝盖跪压在他的脖子上,用刀撬开他正打颤的嘴,使力一搅动。那慕容大人刺痛之下竟然回神了,看到眼前的煞星杀神,感受到口中的疼痛,直接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含着碎肉发出的声音令人悚然。重根儿一掌将他拍晕过去,又细心的将他翻了个面儿,免得他被自己的舌头呛到噎死,将一切处理完后,他又想起这越西侍卫的刀硬抗自己外阳而不裂少说也是上品,便又捡起这两把刀不伦不类的披挂在身上。他回过头看看公主,公主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眼中有泪水涌出。重根儿想说话可是舌头实在疼痛说不出话来,便鼓动腹腔发声:“师姐,虫子没力气背您下来了,您能自己走吗?” 公主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重根儿,呜咽道:“我···我的腿抽经了动不了了。” 二人一高一低站着不动对视了好一阵子,上菜的二见满地鲜血还倒了三个人大叫一声才引来其他的店员相助。店老板知道重根儿的身份,派人去请了锦衣卫的老爷来这一主一仆才得救。走之前那个锦衣卫千户本打算抱起公主,但是公主不愿意,重根儿只好把自己的担架让了出来,让一个旗背着自己回宫。 亲眼看着公主回到皇宫之后重根儿才闭上眼陷入昏迷。这一昏就是三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6-养伤 距离重根儿在天上有受伤已经过了三日,皇帝的寿辰就在两天后。 重根儿吃力的从病床上爬起来看了看四周,觉者房屋样式似是在宫里就不再多看,专心感应身上的伤。手上被砍伤的地方已经缝上包扎好了,手指来回摆动,伤口处有痛感传回,但是行动无碍,重根儿也就放下了心来。他扭了扭下巴,摇了摇舌头,发现口中的伤口都已愈合。外伤基本无碍,他又催动本门功法,检验内伤,只是这一口气还没走入丹田身体就承受不住,吃痛之下重根儿重重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里边儿有声音,守在外屋的人绕开屏风走向重根儿。 重根儿没想到当他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个。 “呦,这不是一代豪侠重阳嘛。”来人身着蟒袍,高高瘦瘦的看不出年纪,脸上写满了嘲讽。 “大师兄,我···” “您可别开这口。大师兄···呵,多大面儿啊?咱家可当不起。” 重根儿没有说话,他虽然不喜,但知道这是大师兄关切自己,于是都受着,想让大师兄先把气都出出来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师兄骂得无趣,便拍拍重根儿的腿,让他给自己腾些地方坐下来,长叹着用手揉捏自己的双眼。重根儿酝酿了一会儿,开起话头:“师兄这几日公务想来十分繁重吧?” “呵,你说呢?这又是年关,这外国使节又齐聚上城,监察的任务本来就重,还有不法分子当街杀人,重伤邦国使臣后扬长而去。若不是老爷子帮忙挡着,我这东辑事厂的督头都要变成锦衣卫的千户了。”大师兄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扭过头看着重根儿,似笑非笑道,“不过昨日倒是有个新上工的档头,不知是来给咱家帮忙的,还是给这儿添堵来的。” “那人是柴家出来的,这柴家子弟退出上城已有两朝,这次再来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所以我想在柴家有个内线。”重根儿争辩道。 “哼,别说是现在的柴家,就是柴老八重生,在这大楚也只能乖乖的当个良民。” 大师兄敲了敲重根儿的脑门,怒其不争道:“就你聪明!锦衣卫和东厂都是干吃饭的?你以为那柴家四十年不入上城是他柴显周老糊涂了?还不是被师父他老人家逼的!” “对不起大师兄,是我鲁莽了。” “那倒不至于,”大师兄眯起眼,“东厂还不至于吃不下一个后生。” 大师兄转过头看着重根儿,语重心长道:“你呀,现在最应该什么都不想,专心练功。不成圣人不要出宫打斗。” 重根儿点头答应,看师兄还想说些什么,抢先开口道:“大师兄,我还想找您借个人。”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听到屋门被撞开的声音,随后是一阵风声。一团阴影突然出现在了重根儿身前。大师兄忙站起来行礼道:“见过掌门师叔。” 着阴影如流水般转动,显出了冯公公的脸。他挥手打出一道劲气将大师兄扶起,语气急切的说:“把你的外阳吐出来让我看看,再说说当时的情形。” 这外阳乃残阳门的独门秘法,是残阳门祖师专为了配合修炼残阳决所创。残阳门开山祖师惊才绝艳,不过习武数年便从不入流的武夫一跃成为绝品高手,只可惜祖师是个天阉,阴盛阳衰,武功始终无法再精进半步。但祖师学究天人,另辟跷径以外阳补缺这才开创了残阳门。 重根儿本想糊弄过去,但冯公公眼睛一瞪,就乖乖的张口吐出了那枚红珠子。红珠子飘在重根儿鼻尖上半寸,缓慢的旋转着,身上布满裂纹,也不在发光了。冯公公看到这外阳残破一声不吭,但听到重根儿讲起那日他对敌的过程时却大发脾气不时敲一下重根儿的脑袋骂他一声“蠢材”。 大师兄看着那枚红珠子,声开口道:“掌门师叔,师弟这一伤不知要修养多久,不如就叫他转入火炼吧,这样不但伤势可以修复还能更进一步超凡入圣。” 冯公公转身敲了下大师兄的脑袋,骂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求上进。你嫌累,不想搏那神仙境界,虫子可不怕吃苦。” “还有,你那东厂开了也有大半年了,到现在还没走出这上城。是不是你老人家又嫌麻烦,不想干了?我给你一年时间,也不要多,打通到女真诸部的关节,不然就给我滚去楚江边守陵!”冯公公一脚踢飞大师兄,又指着重根儿一字一句道,“不许学方永贞!” 重根儿连连点头。冯公公又看了看重根儿身体的情况,见他并无大碍,行动自如,就叫重根儿跟着自己出去。重根儿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跟在冯公公的身后。走了一会儿,二人出了皇宫的东门,走到了锦衣卫处。里面的锦衣卫看到冯公公不敢阻拦,放二人进了诏狱。 冯公公和重根儿都能在黑暗中视物就没点火把,二人绕着绕着都到了诏狱的最深处。最深处还有道沉重的铁门,铁门里头关押的都是犯了事的武林高手。 “疯老魔你竟然还没死,真是老天不长眼!” “冯全友,你竟然还有脸来见我!你有种的就给老子解开枷锁,咱们再打过!” “冯公公,你就扰了奴吧。奴出来后一定忠心耿耿好好的孝顺您老人家。” 二人走进铁门,穿过一间间隔开的牢房,里面关着的一个个罪人竟然有大半都认识冯公公。冯公公不理睬他们,重根儿也不敢多看,二人走到一间牢笼前,冯公公熟练的掏出钥匙解开锁头,示意重根儿跟进去。 里面绑着的是个双眼处空空荡荡的老瞎子,听到这许多声音也不作反应,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样。冯公公挽起袖子,手掌按在老瞎子的头上,只一瞬,老瞎子便惨叫出声,浑身抽搐起来,其他的罪人听到惨叫,纷纷高声叫骂。冯公公放下手,袖子一挥将牢门带上放下铁窗隔绝了声音,然后对着重根儿缓缓道:“陛下感谢你护住了公主周全,这是赏给你的人药。他修炼的功法与你的外阳相符,我已经替你料理好了,等会儿你上去直接吸取他的内力补全外阳就好。记住,只补全外阳,不许多贪一丝!” 重根儿点头称是,走上前将手探向老瞎子的丹田,运气功法抢夺老瞎子的内力。老瞎子的内力无比之精纯,重根儿感觉到自己的外阳吸收了老瞎子的精纯功力后正在迅速的恢复。重根儿只觉得神清气爽,痛快无比,不知不觉得就想多吸收一些,感觉不对劲想要停下时才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被吸在了老瞎子的丹田处收不回来了,外阳转瞬间就修补完好,但功力依然快速的充斥着他的丹田,自己根本就来不及炼化,可能就在下一瞬自己的丹田就要被撑爆。他抬起头想要求冯公公救命却说不出话来,阴暗中老瞎子仿佛笑了一下。 冯公公冷哼一声,老瞎子的头颅整个的爆开,重根儿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早已习惯了师父的杀伐果断,转过身刚想说话,冯公公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提住了他的脖子怕他摔倒,一手按在他丹田上替他梳理归拢多出来的内力。 重根儿只觉得有一把鉄钳正夹着他的丹田,那老瞎子强行输入他丹田的功力被冯公公梳理过后虽然没有化作内力,但自己竟然可以调动。冯公公收回手怏怏道:“那老畜生贼心不死拼着自己内力全失也想废了你,不过吃进肚里的我从来就没有再吐出来的习惯。算你子走运了。老畜生当年几近地仙境界被我打回圣人,此番由我出手,保全了他的大半功力,可让你在绝品使出三招圣人武功,对你往后超凡入圣也有帮助。” 重根儿心中十分感激冯公公出手,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心想:这次回宫后就一定刻苦练功,让师父高兴几天。就练三天吧。 二人回到宫中,冯公公化作一团阴影消失不见,重根儿恭送师父离去后也回到清光殿。清光殿里,公主知道重根儿醒来了,正坐在殿门前的台阶上和一个漂亮的宫娥边逗着猫儿玉边等他。远远的看到重根儿回来了,公主丢下玉跳跃着跑到重根儿近前,绕着他转了几圈开口说:“虫子你还能用武功吗?” 重根儿弓着身子道:“师姐若是要虫子用武功,那虫子就能用。” 公主歪着脑袋。“那若是没有我,就只你自己呢?” 重根儿弓得更低了,“那还是要多休息几日的,调养调养的。” 公主撇着嘴道了声“没意思”,不再看重根儿,蹦蹦跳跳的往回走,走出几步突然顿足,回头说道:“你还欠我招剑法呢,几时还?我学了剑法就不要你替我打架了。” 不等重根儿回答,公主跑到宫娥身边,从她手中接过玉,牵着她的手就往主殿内走去,关门时还不忘了回头用口型提醒重根儿“剑法”,这才消失在门中。 重根儿身形模糊,跳到清光殿主殿的屋顶上,打了一整套拳法后才稍稍释放了心中的喜悦。此番受伤他因祸得福,虽说境界没有提升,但经过老瞎子之后内力更加精纯。他回过头看着自己踩过的地方,满意的点了下头,跳下屋顶,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清光殿主殿,屋顶的积雪没有分毫的下陷,仿佛刚刚在上打拳的重根儿只是一道没有重量的幻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7-宴前 雪很大。 公主站在瓮城顶,手心正捧着冒烟的热茶,漫无目的扫视着瓮城中的青年才俊。 地面上的青年才俊们有的正负手而立,大声的朗诵着自己的得意诗作;有的正笔走游龙,绘画作文;还有的竟然背负一把宝剑,正在雪中演武。他们为了展示自己的俊朗风姿舍弃了保暖的外套,大都只穿一身青衣长衫,这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冻昏过去了一位俊杰,被侍卫拖了出去。唯有一位身着暖和衣物的青年手中举着什么,正在和驻守瓮城的侍卫大声争执。重根儿隐约听见那人好像说有要事要见皇帝。侍卫们有些为难,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将人打昏了丢出宫去。 公主心软,看了几眼就示意门将赶人,不过觉得那争执中的青年有趣,便让他留下,打算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被赶走的才俊们嫉妒的看了这个幸运儿,可他本人却觉得理所应当。 青年被一个黄门领着,走到了一间屋子前,推门进去后发现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在约莫房间的中段竖着长长一条屏风,屏风里边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你姓甚名谁,是哪里的人家,有何要事要奏与皇上?” 青年一手抱胸单膝跪地,行的竟是西秦国礼。他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衣,又解下自己的腰带,双手用力一扯,那腰带被分成两片,中间竟然露出了一纸文书。青年手捧文书,恭敬道:“臣李思怡,为西秦国太子。此次出使楚国明为和亲,实为求援···” “你说你来和亲,不知是为何人多求,可是了西秦国主所求?” 屏风里的声音打断了李思怡的话,让他愣了一下。但他没有多想,回到道:“臣却是为了自己而来。只是···” “你站着别动,等一会儿。”屏风后面的声音再度打断了李思怡。李思怡不明所以,尴尬的捧着那密信不动。屏风后人影晃动,一个太监走出屏风,将之推到了一边,露出了屏风后边的景色,那太监正是重根儿。 李思怡看见屏风后是一张宽大的宝座,宝座上正做着一位贵女,样貌被宝座前的珠帘遮挡看不真切。他恍然大悟,想到了那贵女的身份,身体动也不敢动。虽说这和亲只是他使楚的托词,却也怕失了礼数被那女子所恶。 那宝座上的女子正是公主殿下。她听到李思怡所说,便让重根儿移开屏风,好瞧瞧他的模样。觉得他的模样马马虎虎,并不讨厌,公主招手让重根儿附耳过来,又借他的口说话。“你继续说。” “谢公主殿下。”李思怡呼了口气,继续道,“我···额····那个我,臣说到哪儿了?” “实为求援。” “对!臣手中所持便是臣的父王——西秦国主,效汉帝所作之衣带诏。西秦国师没藏亚龙联合太后架空了我父王,以致于数十年不理政务,国朝由国师与太后把持。那没藏亚龙狼子野心,竟然妄想侵犯天朝疆界,投两国数十万百姓于水火。我父王无意夺权,但不忍百姓受苦,故借臣母后赐给臣的腰带中藏书一封,想借此次使楚的机会,将此事告知天朝皇上,一弥消两国兵灾。” 珠帘后的两人交接了几句,重根儿便撩开帘子,从李思怡手中接过了那密信,交到公主手中。李思怡借他进出珠帘时偷看公主容颜,才看一眼就惊为天人被摄走了魂魄,茫然的站在原地双目迷离,直到重根儿运气叱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羞愧地跪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公主直到了,她之后会把你的信拿给皇上看的。你···你先起来!” 李思怡如蒙大赦,站起来后还是不敢抬头。 “你··你先抬起头来。你不是为了公主而来,为何不抬头看着公主?” “臣怕亵渎了公主天颜。” “公主赦你无罪,抬起来。你是西秦人。” “臣是西秦人。” “西秦人尚武,你身为西秦太子可曾学过武艺?” “臣虽学过武功,但天资愚钝,武功稀烂。” 公主听到眼睛一亮,就要重根儿把她的剑取来。重根儿费劲浑身解数劝得公主回心转意,最后又对那李思怡道:“西秦太子,你可以回去了。好好修习武功,皇上的寿宴上或有大用。” 李思怡心中窃喜,以为自己有幸蒙得公主垂青,连连答应,转身出去了,把父王交代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公主等到李思怡退出大殿,关上殿门后,苦着脸把头上承重的金饰解下,还揪下了几根头发。丢给了重根儿,公主脱下了身上的华服露出里边的甲衣,又下了宝座躺在地上,从宝座底下抽出了藏在那的长剑。不等重根儿收拾好金饰,公主又把剑分出了一把丢给他,然后便捏起剑诀,翩翩飘到后门出去了。 重根儿唤来一个宫女,将金饰递到她手中,便追着公主回到了清光殿。到了清光殿的里院,公主早已经站在了梨树下,拔出剑练习重根儿教给他的前半部剑法。重根儿到了也不多说,直接拔剑攻向公主,之后又让公主攻向自己,看她还记得多少招式。二人打了一会儿,重根儿收手开始教公主这剑法的变式。 重根儿教给公主的剑法是残阳祖师自创的剑法叫做无套剑。祖师行走江湖,所见所学蘩若星河,凝练为自己的剑法却只有定式、攻式、守式、变式、收式,五套运剑套路。现在重根儿教给公主变式,学会了便可将定、攻、守,三式串联,变幻莫测。重根儿演练一遍,又让公主带着公主走了两遍,指出了公主的几处错误。等公主自己完成无错的走了一遍后,二人回清光殿里用了晚膳。休息了一会儿,重根儿又让公主演练数遍,确认公主完全掌握后,二人又约定等公主满了十四再教她最后的收式,公主这才满意的回去睡觉。 重根儿等到公主寝宫的灯熄灭后,带着那西秦太子李思怡的密信去找冯公公。 冯公公似乎从来就不需要休息,此时正一个人点着盏油灯在看一卷图,听到重根儿进来也不抬头,依然看着那图,脸色凝重。重根儿走上近前,没有打扰冯公公,也看向那图。那是一副地图,由许多片贴片拼接而成,上边写满了字。重根儿认出那是辽东的地图。 冯公公看了一会儿,从图上取下一片贴片,又换了一张空白的,将贴片上的重点部分誊写在空白贴片上,又将自己想到的加在底下,将两张贴片重叠,再装回地图上。 重根儿把李思怡的密信递给冯公公,说清原委。冯公公翻起来看了看,随手丢下,问重根儿道:“看看这图,有什么想法?” “很详细,想来皇上多年前便有心经略辽东。” “还有呢?多联系时政。” “早些时候女真众部叛出辽朝,但内部意见分散且谁也不服谁,很快分为三股势力。有辽东女真愿意投楚内附;白山女真则率部攻打新罗,想要南下;野人女真逃入雪地不愿再争。之前新罗使节递交国书,说有意附楚,应该是被白山女真欺负惨了,辽国人救不了他们,这才寻上我们来了。” “所以呢?” “所以师父您此时研究辽东局势,想必是为了女真一事做的准备?” “还有高丽呢。”冯公公满意道,“皇上想的是,此次借口接收辽东女真,同时两路出兵先取高丽,拿下新罗;再助辽东女真收服白山女真。这样两地连成一片互为助力,辽国如鲠在喉,却迫于盟约不敢出兵干预,不然皇上就可直取中京,再取上京,复我汉唐故土了。” 冯公公捏着那密信晃了一下,“等到辽事已平,才是图谋西域的时候。所以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皇上需要一个稳定的西秦,保持至少明面上的稳定。只是可怜了西北三路的百姓···”重根儿心中发颤。 “能为国分忧那是他们的福分!重根儿你记好了,咱们做下人的只要想着主人就好了。别的不要多想,这想多了容易出事情的······这密信我会奏给皇上看的,之后你若见了那西秦太子就当从没见过。不过他若是个人物,有胆量在寿宴上当着万国使节说出那没藏亚龙的事儿,给了皇上由头,皇上指不定就会派出一路偏军西出龙沟,为他李昊宇复国。只不过那西北三路却得自行筹措粮草了。” 重根儿听着眼睛一亮抬头看冯公公。见冯公公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心中明白这是师父不方便明说,正拐着弯儿提醒自己。重根儿心中大定,鞠了一躬就此离去,回屋里看书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8-寿宴 今天没有下雪,但是厚厚的云层把阳光完全遮蔽住,显得有些阴暗。 今日是皇帝的寿辰。百官和使臣先到皇家的道场上香,之后再齐聚太和殿为皇帝祝寿。不能到场的官员也会递上折子,由太监读其中比较有分量的给皇帝听。之后皇帝依次接收众官员的寿礼,并回礼。之后皇帝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并由太后烧香祭拜先帝。同时今天一整天全国上下不得杀生以此为皇帝积德。 场面上的礼都已做完,便是重头戏的寿宴了。皇帝的寿宴既是朝宴也是私宴,臣子们都可以借此机会多多亲近皇帝,平时不方便说或是说出来反令人恶心的漂亮话也可以随便说。 群臣感觉欢喜,可公主却十分苦闷。这一整个白天下来,公主的脸都要笑僵了,而且侍奉太后左右几乎没怎么喝水,更别说吃上几口饭了。此刻她正端坐皇帝身边的案上,挺起身子牵动嘴角的肌肉,一边微笑着看各位大臣使节轮流上前向皇帝敬酒,一边等着尙膳监上菜。这宴虽只有四品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受邀前来,但外国使臣和分封的勋贵,各地望族都可以前来,是以还要等上一会儿才有菜上来。 公主赔笑了一会儿,一品大员们终于敬完了酒,按礼轮到了外国使臣上前。公主微笑着看那上前的辽国使节,却是愣住了。 那使节看到坐在皇帝身边的公主也愣住了,他本已在心中极力的太抬高了那日在无缺楼的兄妹二人的身份,却还是没想到那机敏的师妹竟然是大楚的公主。公主也没想到辽国使团竟然会让副使代替正使赴宴。 “侄耶律隆绪,见过皇帝伯伯。” 公主有些惊讶宇文术怎么变成耶律隆绪了,重根儿走上前,靠近公主耳朵声提醒道:“耶律隆绪是辽皇的次子,那日估计用的也是化名。” 辽皇与先帝差不多岁数,但先帝在世时却与先帝叔侄相称,自称侄皇帝。当场皇帝继位后,那辽皇明明大了皇帝不知多少轮,却不要脸的与皇帝兄弟相称,自诩弟皇帝,是以辽国皇子称楚皇帝为伯伯。 公主面色不善的看着宇文术,不,应该是耶律隆绪。耶律隆绪此时也感到十分尴尬。他手中捧着个盒子本是想作为宴会受请的礼物借皇帝的手转送给公主的,还特意打听到了公主的爱好,但现在认出了公主反而不敢拿出手了。 “隆绪皇侄可真是人中龙凤,风采不输我那皇弟当年啊。”皇帝心情十分愉悦,竟然喝下了一整杯酒。 耶律隆绪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遇,硬着头皮打开了手中的盒子,“皇帝伯伯,侄实在不知皇帝伯伯喜欢何物,便自己做主,挑了把宝剑送给皇帝伯伯。” 冯公公从他的手中接过盒子,打开检查后发现没有异常便呈给皇帝。皇帝从盒子中取出宝剑,拔出来比划了两下,笑着道:“贤侄啊,你这礼好像不是送给朕的啊。” “皇帝伯伯明鉴。侄听闻楚国公主天生丽质便心生爱慕,就撺掇我父皇为我提亲。这才得以出使楚国来见皇帝伯伯。这把赤琉璃火便是我得之了妹的喜好后特意差人为她打造的。” 耶律隆绪对着公主作一见倾心状,眼角抽搐不已。公主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点头后,机械的抬起袖子把头扭到一边做出了教科书一般的羞涩状,用口型吩咐重根儿“给我弄死他”。重根儿低头为公主添茶,假装没看见,被公主恨恨的掐着腰肉也不抬头。 “你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对不对?就是不告诉我?”公主皮笑肉不笑道。 重根儿晃了晃茶壶发现里头差不多了,弓着身子倒退着离开去给茶壶里添热水。 皇帝勉励了一会儿后也不说可,也不说不可,就让耶律隆绪先退下去了。之后又来了几位使节也不全是为了和亲公主而来。重根儿回来时,公主正做着娇羞状对着墙柱子翻白眼呢。又过了几个人,公主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叫重根儿替她找些吃的来,还给他讲了讲刚刚的情形。 敬酒者无数,皇帝不可能全部喝下。有的人皇帝只抿了一口酒,有的只举了下杯子,却没有再如对上耶律隆绪时那样整杯酒喝光了。不过这使节中还有故人,吐蕃灵武部的车米铎尼玛献上一条白布说是送给公主的,皇帝仅仅举杯。那西秦的李思怡献上一箱西域珠宝也是送给公主的,皇帝更是连杯子都不举起,只是稍微碰了下就算是喝过了。不过那越西国的使节倒是没有说是为了和亲而来,规规矩矩的送上一箱子玉石茶叶就下去了皇帝竟然抿了一口酒。 外国使节们都敬完酒后,则是轮到二品大员们,再之后则是各地豪门望族。这其中也有故人。不过经过了使节们的洗礼后公主已经见怪不怪。柴棠早有心理准备礼数周全,折琼脸皮厚过城墙也没出什么差错,反倒是种将军刚刚从地上起身,见到了公主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愣在了原地说不出话。皇帝看到他这样竟然哈哈大笑喝了满满一杯酒,也不知是真的喜欢钟少候还是看在钟老将军的面子上。 终于这酒还是敬完了。宫女们鱼贯而入,为每位客人上菜。德高望重的老臣们开始行酒令活跃席间的气氛,辈们也慢慢放开了加入进来。公主迫不及待的夹起一片菜叶子送入口中还不忘用袖子遮挡。那菜竟是凉的,还有股酸味。公主勉强咽下,叫重根儿追责尙膳监。 重根儿靠近公主耳边声说:“师姐,今日是万国宴。这是那高丽的国菜,叫做泡菜,就是这样的。并不是后厨做坏了。” 公主从牙缝里挤出话道:“那还有些什么是能吃的?” 重根儿想了想,按照公主的喜好声回道:“前面都是凉碟,瀛洲的鱼片和饭团还可以。后面的热菜辽国的羊腿棒子和天竺米、吐蕃面···” “快叫他们给我搞个包子来,要肉的。不然还没走出百济本宫就要饿死在去瀛洲的路上了!” 重根儿无奈只得从尙膳监的厨房里找人要了个包子给公主送去。公主接过包子藏在袖子中,偷偷摸摸的吃着。皇帝等到公主咬了一大口包子后,转过身来眼中带笑的对公主说道:“月儿,你还没有给父皇敬酒呢。” 公主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两腮鼓起,用袖子遮挡边试着咽下口中的食物。她缓慢的举起杯子,斟上酒,又踱步到皇帝身前,慢悠悠的行了个大礼,这才开口为皇帝祝词。皇帝喝了满满一杯,让公主回席。 菜都上齐了,公主终于吃饱了肚子,皇帝的寿宴主客尽欢。宴后,皇帝让公主主持宫中的武士在殿前演武比斗作为余兴节目。一众官员跟随皇帝公主走出太和殿,殿外已经在吃宴的时候就开始搭建看台,此刻已经搭建完毕上铺红毯,还摆上了数排桌椅。 落座之后,公主从她座位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盒子,将里面的旗取出,递给重根儿。重根儿不明所以,询问般的看向公主。 公主把手搭在重根儿肩上,轻声道:“等人站齐了随便挥两下就成。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挣来露脸的。” 重根儿迷迷糊糊的上了高台。他面前数十位侍卫已经排成三列立正待命。重根儿心的试探着举了下旗子,台上的侍卫们齐齐大呵一声便开始演习套路。重根儿心中大定,知道这些侍卫们都是按照套路练习,自己在与不在都不影响这场表演;于是也抬头挺胸,故作威严状,假装指挥。 “好!”也不知道看没看懂,台下的一众官员使节开始叫好。 “天朝禁卫好一派威武气势,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百济使者。他百济几十年来被新罗压着打,屡战屡败。三十年间连失六城。百济国主之所以还没亡国全靠皇帝的征高丽军在光州死撑。所以这皇帝若是能高兴一点,他百济国主就能好过一分。 在座的一应官员争先恐后的附和,连连拍着皇帝的马匹。皇帝也修习武艺心中通透,但也被拍得龙颜大悦。这些叫好的多是文官不通武艺,真正习武的世家公子、勋贵国公都笑而不语,只是跟着众人拍手。只有那些外国王子、武官们感到有些尴尬。 台上的侍卫们又拔出刀来打着套路,重根儿也挥了几下旗子。林国公开口向皇帝道:“陛下,老臣看了这禁中武士的武学,心中热血沸腾。若是老臣再年轻二十岁,定要向陛下请命上台,只是老臣现在身体迟弊,武学退步不堪入目。不过臣家里的两子武学虽说平平,但心中激动,也想上台演练一番。请陛下恩准。” 老林国公乃开国老将。太祖当年本意封林国公于河东路,但他请辞称自己年迈不堪,请留京城。所以太祖封他为万世国公,与另一位请留上城的被称为千秋国公的张国公共称为左右国公。不过传到现在这位林国公只过了两代。现在的林府有两位公子,都拜在城外青转寺作俗家弟子。说来有趣,林大公子醉心商贾,林二公子却刻苦习武,被青转寺住持破例收为弟子,反而成了林大公子的师叔。此刻林府的两位公子正襟危坐,看不出有多激动,想来这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坐在皇帝另一侧的张国公也开口道:“是啊陛下,臣家里的两个闲不住也想上台一试。不如就让辈们比试一番,以武会友。正好和这友邦的少年英雄们多亲近亲近。” 台上的侍卫们都停了下来,撤下台分立两旁,重根儿也走下台回到公主身边。皇帝无奈的看了看身旁的两位国公,摇摇头长叹道:“二位爱卿既然都有意于此,那朕作为主人也不好扫了客人的性子。”皇帝转过身看向其他臣子,“那就让少年英雄们上台比试可好?” 皇帝开口了,做臣子的自然不得反对,大家研究了一会儿决定比武还是由公主作住持,同时兼任裁判。重根儿听公主的命令取来笔墨纸砚,又看着公主写下天干地支各一对,再拆开来分装在两个箱子里。众位武人从座位上起身,在台前分立两旁。侍卫们取来木剑木刀。重根儿点了点人数,又撤掉几张纸把留下的混作两团,才让众人各自上前取走一张一一配对。 公主看到钟少候走上前来,把身子前倾,声说道:“白脸。你可以输,但不许输给外国人。” 钟少候诧异的看了公主一眼,本想谢谢公主为自己打气,却又对她看不起自己有几分生气,接过纸条后背负双手冷哼了一声才走,气得公主在他身后直翻白眼。之后上前的几位,公主都交代他们一定要“打翻那个穿白衣服的白脸”。那些青年得到公主嘱咐心中激动,面上又故作平静,只是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们一个个的走到钟少候面前略带敌意的或怪笑或冷哼,把钟少候搞的莫名其妙,看得重根儿发笑。 折琼走上前来,公主看了看他,终究是不忍心他被那白脸打死,就声说:“你保护好自己,不行就认输,别被人打死了。” 折琼开心的谢过公主,接过牌子走到钟少候身边向他炫耀。钟少候想给他脸上来一拳,但是在皇帝面前不好动手,声威胁他到:“你在台上别碰到我。”吓得柴琼忙跑离了钟少候身边。 重根儿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自己,抬头看去却是柴棠。他身体僵硬的走到公主身前,鞠躬取走了纸片转身就走。公主调笑了他几句:“柴老板还会武功嘛,真是人不可貌相。”见他没有心情有些奇怪,但没有再开口。 西秦国太子李思怡走到重根儿身前,正取了纸片,听到重根儿声音缥缈,在对自己说话。 “想救你父王,趁现在对皇帝求援。” 李思怡听到后精神一震,看了重根儿一眼,见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下一位武人,没有说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径直往前。 车米铎尼玛想着自己那日一定被公主所厌恶,必须得找人打通关节,心中暗暗记住那些和公主说了话的人。他走到公主身前,赔笑着向公主道歉。公主看也不看,板着脸儿玩着自己的指甲。尼玛咬牙硬是没有离去,舔着脸又道:“臣听闻殿下喜好武学,我这里有密宗上乘功法赠与殿下,还请殿下给臣一个机会。” 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了声“你武功不弱,别输太快。” 车米铎尼玛送了口气走到另一边,却没注意重根儿正眯着眼睛盯着他的后心。莫名感到杀机,车米铎尼玛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好继续走,心里再没有一点儿高兴。重根儿抬起手又放下,心中自有计较,却是不便在此时发作。 又过了几个人,这些人都是国家的使节,武艺不堪入目,重根儿看也不屑去看,只有队伍最后的那一人的武艺能入得了他的眼。 耶律隆绪“嘿嘿”笑着走上前来,公主也不说话,抬头看天。 “那日若是早知道清月子就是殿下,臣还是会与殿下争那宝剑的。” “呵,那还不是送给我了?”公主嗤笑道。 “不一样。这样宝剑便不是殿下自己买的,而是臣送的。殿下就会记得臣。” 公主撇着嘴,勉强接受了耶律隆绪的理由,挥挥手赶他走。耶律隆绪并不听命,晃荡着走向人群,还几步一回头,对着公主微笑。 皇帝重重的拍了下扶手,用力的紧握住,声咬牙道:“给朕把他阉了,那玩意儿拿去喂狗!” 冯公公不知身在何处,凝音成线对皇帝道:“陛下宽心,公主殿下与那耶律隆绪是无缘的。” 皇帝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但还是面色阴沉。左右国公见状忙与皇帝说话打岔。 公主那边见武人们已按照纸条一一找到了各自的对手,对重根儿点了点头。重根儿走上前气沉丹田,朗声道: “比武开始,甲子组上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9-比武 台上二人正在比斗,替公主裁判的重根儿站在台上的角落,心思却不在这二人身上。 说是万国来朝,但不算南洋七七八八的国,真正能入皇帝眼中、可载入史册而不是春秋笔法一划而过的,也就那几个,两西、两土、两辽。 两西是西秦、越西两国。西秦国地处咽喉要道,分割中原与西域。辽、楚两国都觊觎以久,多次征讨西秦却各有胜负。西秦却与两泱泱大国打了个平手,另两国每一任皇帝如鲠在喉。西南苗人背靠越西。楚皇帝虽然两度重用苗兵起事,同时也两次分化苗人。一次太祖分熟苗与何家,苗人两分;一次成祖册封格支部头人为土司,分散姜家土司的权柄。都是怕苗人势大,与这越西国同盟反楚。越西国所在偏僻,与帝国西南,与三百里苗岭接壤。但那越西国主狼子野心,明面上朝贡楚国,暗中却向那辽皇遣使,有意染指中原。 两土是吐蕃与土黎。吐蕃名义上有个吐蕃共主为吐蕃王,实际上三十六部分出了大大七个联盟,虽强横但不足为虑。土黎就不一样了。自太祖定鼎到先帝驾鹤,土黎国已三叛三平。除了当朝皇帝,楚国每一任皇帝都曾征讨过土黎国。按照冯公公的说法,“土黎国人人颅生反骨,每朝皇上不杀他个几万户不消停”。 两辽原是一国。后来辽皇惧怕楚国,于是分出西边两成半的国土给蒙古人,责其防卫辽西的红帐汗国与花刺子模,自己专心对付楚国。这样过了两代,蒙古人生出了别样心思,有些不听话,所以说为两辽。 同样的,国武人功夫粗俗浅薄,能入重根儿眼中的也只有那来自大国的几位。可若要说让重根儿看不透的青年武人,此时此地也只有二人。显然台上这二人并不在其中。 “广南东路,何闲。” 台上又打过了几轮,新上台的两人报出家门。重根儿一整精神,认真的盯着那位叫做何闲的青年。 广南东路的何家的祖爷爷与太祖同出楚地,自太祖起事时便随驾征战。太祖得天下后不忘功臣,封何家老祖为征国公,守卫帝国东南。先帝靖难时,何家与太宗、成祖两不相帮、态度暧昧,先帝虽说面上不提,可心中生隙,便授意锦衣卫多看着点何家。这何闲正是现任何家家主的独子。何家家主给何闲起字不争,就是为了皇帝宽心。何闲心中是争还是不争却很难说了。 重根儿心的避过被何闲打飞的对手,判了何闲胜。何闲挽了个剑花,随意的将剑丢在地上,向观众抱拳鞠了一躬,受了他们的掌声,面无表情的下了台子等在一旁,看也不看那被他打昏过去的对手。公主在台下十分激动,但迫于皇帝就在身后没有任何表示。 重根儿看着何闲面色凝重。那打飞对手的一剑他自认接不下来,心情沉重;愈发的觉得冯公公说得没错,心道“要多练功了”。 下一个上台的是折琼,他快步上前,把那何闲丢在台上的剑拿在手中,双手各持一剑,对着重根儿笑了笑。台下公主暗中做了个表情为他鼓劲。重根儿面无表情,等折琼的对手——土黎国的一位青年武官上台后就又缩回墙角。 折琼与那土黎武官相互试探了数回,欺他只拿了一把剑,双剑舞出了花儿,逼得他连连后退,几乎到了高台的边缘。武官情急之际以手臂抵挡,硬吃了折琼一剑、挡拆另一剑,寻了个空挡翻身滚到了台中央,站起身来却踉跄了两步。台下,土黎国使节愤而起立,大声道:“那人拿了两把剑,我们只有一把,这不公平。” 众人哈哈大笑,皇帝转过头去,笑道:“那位爱卿自己都没有意见,默许了对手持双剑,怎的你这看客先叫了起来。” 台下的土黎使节被憋回了话头,台上的土黎武官也很憋屈。他看那柴琼脚步虚浮以为自己必胜,便托大没有在意他的双剑想着自己在楚国皇帝面前显眼。可没想到作茧自缚,却被那双剑压着打。折琼双剑时而分开一攻一守让自己休息,时而并起同时攻向那土黎武官两处要害逼得他手忙脚乱,真是痛快异常。公主忍不住拍手叫好,却又马上发现不对停了下来。 重根儿有些郁闷。折琼与那何闲就是他看不透的二人。他本想借着这土黎武官看看折琼的身手,结果却看到了一场猴戏。不情不愿的在那土黎武官浑身是伤后判了折琼胜,重根儿想着看他在下一场比试中能否暴露出什么。未曾想折琼直接宣布弃权,跳下台前还笑着看了重根儿一眼,叫人火大。 重根儿的郁闷一直持续了好几轮,直到第一轮比武结束后才心情平复。 占城惜败百济之手,新罗无悬念大胜南洋三佛齐;回纥与真腊斗得难解难分,最后回纥惜败一招。南洋国如预料般几乎全军覆没,倒是东洋瀛洲意外取胜。 钟少候与耶律隆绪各自轻松战胜了对手进入第二轮,公主都没有叫好只觉得理所应当。几位国公家的公子哥儿不幸互相遇上了,各有胜负;同样的南洋撮尔国也有互相遇上的竟然进了第二轮。值得一提的是林家大公子遇到的对手是柴棠,他上台后只看了柴棠一眼还没互相行礼便认输下台,这令重根儿有些奇怪,心中决定第二轮多盯着点柴棠。 第二轮的抽签还是交由公主来办,她叫重根儿到身旁,声的安排了排位,重根儿心领神会的在纸片上作了手脚,对公主施了个眼色。公主嘴角翘起,端坐椅上,点头示意第二轮的武人们再度上前。 李思怡低头走向前来,他不敢看重根儿的脸,重根儿也不看他。上一轮比斗时他心中一直念叨着向皇帝求援,心神恍惚,差点就输了。可他直到最后赢了比武也没开口向皇帝求援。李思怡自知辜负了重根儿的好意,拿起纸片就跑了,连给公主行礼都忘了。 公主勉励了后来的几位,又和熟人们说了几句话。互相看不顺眼的依旧看不顺眼,互相看得顺眼的也还是看得顺眼。只是皇帝心中的可杀之人又多上了好几个。 何闲从桌案上接过纸片,盯着重根儿道:“你怎么不上场?” 重根儿遗憾道:“我得裁判。” 何闲点头不语,看着重根儿心生感叹。公主看这二人心中念头转动,有了个想法。 分出各自的对手后就该上场了。柴棠便是第一个,正与那瀛洲人对上了。这二人都叫重根儿有些好奇,是以认真观看。 二人见礼后瀛洲人不报姓名直冲向柴棠,柴棠不甘示弱也冲向对方。二人于场中相撞,两把木刀架在一起,力气不分高下。同时后退,又同时再度撞在一起,柴棠刀式转换,滑开瀛洲人的刀,想贴近身肉搏。瀛洲人顺势而动,两步贴到柴棠背后,双手锢着木刀两侧,勒住柴棠的脖颈,反而制住了他。柴棠手抵木刀,千斤直坠沉下身子,又跳起来脑袋撞向瀛洲人。瀛洲人收手不及被撞了下巴让他脱出身来,也不慌乱,沉着转动木刀,又刺向柴棠。柴棠挥刀挡开来刺,又虚招逼退了瀛洲人,退开两步揉着脖子沙哑道:“若这不是木刀,你也箍不住我。” 瀛洲人面无表情,回到:“若这不是木刀,你已身首异处。” 柴棠怒极反笑,大喝一声“看是谁死!”又与那瀛洲人战成一团。 重根儿咧嘴发笑,却是见猎欣喜。这二人武功竟然都不低,可称得上是上品。虽说不及何闲、钟少候、耶律隆绪几位的上上品,却也高出其余人不知道多少。 重根儿痴迷的看着二人的每一招。一个用的是东瀛异种武学,架势出招与中原迥异,却招招惨烈,与敌人同归于尽;一个招式多变,集多家长处与一体,应当是前周皇室秘传。 柴棠抓了个空档连劈数刀成势,木刀划过空气有风雷声传出。瀛洲人亦步亦趋的后退,心避过每一刀,同样抓住了一个空档横刀斩向柴棠侧肋。柴棠毫不在意,劈向瀛洲人脖颈,刀势已成,不可阻挡。瀛洲人稍微收紧脖子,手中力气爆涨,气息全部灌注与木刀内。木刀同时击在对方身上又同时断裂。二人以伤换伤终究是柴棠占了便宜,一刀劈下撕下了瀛洲人的半边耳朵,勉强斩在他脖颈处,自己则被打断了几根肋骨。瀛洲人见柴棠停手,也停手收刀,歪着脑袋向柴棠行礼,浑然不觉自己耳朵只剩下半块肉连在头上。柴棠口中涌出鲜血,双目失神,颤声道:“若这不是木刀···” “我与阁下同归于尽。”瀛洲人鞠着躬答道,再起来时,半边脸都已被血染红。 太医们仿佛早就知道这里会有伤情,提前就准备好了各种药物。瀛洲人的耳朵被针线缝合好了只需数日便可长好,可柴棠的肋骨却不可能那么快的修复,因此却得多躺上一会儿。 重根儿兴奋地宣布二人平手,又让下一位上台。这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比斗才是他最爱的。他想:柴棠最后一刀已近绝招,若是能把握住这种感觉,不说进入绝品,也能提升一大步。可惜之后的几位虽说武功不赖,可对手差距过大,往往几招之后就分出了胜负。如那何闲,又一次的将对手打飞到场外,这一次甚至没有用兵器。 直到林国公家的二公子与越西国的和尚对上了比斗才又精彩了一些。 那越西国的使节慕容大人被重根儿搅碎了舌头不敢前来,副使同样不敢,可皇帝的寿宴不能不去,只好让同行的僧人替他们出席。 南方诸国佛教多为乘,只修真我;唯独这越西国与中原一样都修的是渡人的大乘佛法,与中原一直以来就有道统之争。这次使楚的就有大等觉寺的和尚随行,他们是一路行来都在不断的挑战各寺院,辩证佛法正统,一直胜多败少,才到了上城。 上城有青转寺。太祖在时这寺原叫做广播寺,因为寺内的青转僧辩过了太祖,这才被赐名青转寺。这越西和尚此行最大的目标就是这青转寺,只是这青转寺任他如何就是闭门不见。大等觉寺的法师亲自去寺前陈述利害,只得到一个沙弥代师传达的一句话:“与我何干?”气得大法师骂出了脏字。本来大法师已经打消了与青转寺论道的念头,只打算回国后说青转寺是缩头乌龟不敢应战云云,没想到在楚国皇帝的宴会上还有机会能与青转寺传人一决高下,于是派出弟子圆意参加。 高台上,圆意和尚背负长棍,双手合十自报家门:“大等觉寺,九代弟子斗战第一,圆意。” 林义州笑道:“你又不是佛祖亲传,怎么自称斗战第一。” “和我打过的都打不过我,所以自称斗战第一。”圆意认真道。 “你和你师父打过吗?” “····我是九代弟子中战斗第一。” “所以你打不过你师父咯?” “摩诃目犍连也打不过佛祖。” “那你也打不过爷!”林义州笑着奔向圆意,手中长刀只刺向他眉心。 圆意长棍横甩,挡住了林义州的刀,又转身舞棍一周,另一头也射向林义州的眉心。林义州挥刀挡开,那长棍却突的加速,撞在他的眉心。林义州后仰身子接连两个空翻躲到安全的位置,惊疑的看着圆意。 重根儿惊讶的发现这和尚不声不响,竟然半只脚踏入绝品。 林义州想了想,解开头带撕成两条;一条重新绑好,一条将木刀绑在手上,咬牙又冲向圆意。圆意一棍刺出,被林义州扭身躲开,想收回长棍时却被林义州握住一头。林义州咧嘴一笑,欺身挥刀上前。圆意处变不惊,竟放开长棍双手并拳向林义州跑来。 林义州挥刀下去被圆意手腕抵住手腕,另一手匆忙间放开长棍并掌挡住圆意一拳。圆意一拳打在林义州手心,扭腰发力,将他的手掌反抵在他自己的胸口上,内力喷涌。林义州惊觉不对,想要变招退后却已太迟,只得被圆意将气劲灌入胸口,生生受了这一拳。 圆意从地上拾起长棍,原地站定看着林义州。林义州双手拄刀半跪在地上,他挨了那一拳后被圆意的内力侵入胸肺,只觉得呼吸艰难,一会儿功夫才排出干净,他抬头看向圆意。圆意露出了一个微笑,正想劝林义州认输,只见林义州弹起身子飞速奔来。圆意长棍围身舞动,护住自己周全。林义州并没有接近圆意,反而绕着他转了半圈。绕到圆意背后,林义州一刀刺出;圆意不转身,之长棍一甩,砸偏了林义州的刀。林义州一刀落空,接着又是一刀;圆意不便再背身对敌,转过身来用手硬接他的刀。林义州刀势受阻,一脚踢出,被圆意抬起腿挡下,又一探手抓住圆意打来的长棍。二人牵制住彼此金鸡独立,林义州低头撞向圆意,圆意同样低头相抵,二人连撞三下,都头晕眼花,各自退后两步。 林义州耳鸣目眩,只瞧清了圆意的大概方位,就又挥刀向前。圆意还睁不开眼,听闻劲风袭来举棍便挡,却被林义州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重根儿摇了摇头,想:这和尚显然从前没怎么打过架,要么就都是点到为止;又想到自己之前连两个不过中上的侍卫都打得要死要活,脸红了一下。 这边圆意倒在地上被踩住长棍无法抽出,又听到破空声,灵机一动滚到一旁站起,这才耳清目明又张开了眼。林义州对着他微微一笑,一脚将长棍踢下高台,吐了口血又挥刀向圆意冲来。 圆意含怒抱拳内力涌入双臂,挡住了这一刀,又挥拳反击。林义州轻松后跳避开这一拳,反身又是一刀。圆意这次却是连挡也不挡,任那一刀劈在自己头上,双拳重重砸在林义州的胸前,内力激发下再次封锁住他的经脉。 林义州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消失了像是一个大洞,自己怎么也呼吸不了。圆意鼻中流出鲜血,走了一步跪倒在地上。林义州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想要举起刀,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觉得手臂如灌了铅般沉重无比。他缓缓吸入一口气,眼睁睁看着圆意站起来,惨笑一声,一口血吐在圆意面上。圆意抹干净眼眶,睁开眼无悲无喜的看着林义州,慢慢问道:“为什么你比我快?” 林义州自知必败,不再做努力,摊坐在地上说:“眼睛其实可以睁开的,只是你觉得太痛不敢睁开。如果你忘掉你的痛,眼睛就又能睁开了。” 圆意双手合十,低头道谢到:“多谢师兄。” 林义州完全倒在地上,没力气的说:“可惜这只是木刀。” 侍卫们上台抬走林义州,圆意陪着下台,看着他们施救道:“可惜我那不是铁棍。”林义州有些好笑,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不出话,神色郁闷。 重根儿随便的宣布了圆意获胜,只觉得心中圆满。回味了半晌,直到下两位选手登台了才又宣布比斗继续。 皇帝拍了拍林国公的手背,笑着说:“爱卿,都结束了。” 林国公这才惊觉,自己本是安慰皇帝的,竟然不知不觉间掐住了皇帝的手臂。林国公本想起身向皇帝下跪请罪,却被皇帝拦在了座位上。皇帝笑呵呵的安慰道:“没关系,都是父母心,关心则乱。朕省的。” 林国公当即感激涕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0-夺冠 这一场,西秦李思怡对阵吐蕃灵武部车米铎尼玛。 车米铎尼玛心的向前走了一步,只觉得对手浑身都是破绽。见了前面几场高手比斗后不敢有一丝的大意,一步一顿的接近李思怡。李思怡神游天外,口中念念有词。车米铎尼玛只模糊听见“求援”、“锄奸”,不明所以,正要不顾一起挥刀砍下时,却听见那李思怡突然大喊一声,连忙后退,生怕有诈。 李思怡却不管那许多,大喊着“皇帝陛下救救我父王,便朝着观众席跪下磕头。” 重根儿心中点头,转过身看向皇帝。 皇帝已看过那书信,知道这李思怡所言为何,心中有些恼火他逼宫,面上却不动声色,询问道:“不知这位卿家话里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要朕救你父王?” 李思怡丢下刀跳下高台,离皇帝近了些又跪下道:“臣李思怡为西秦太子。西秦国师没藏亚龙伙同太后架空我父王,意图犯楚。我父王得知后不顾自身安危,让臣向天朝求援,请天兵诛灭此獠,以免两国边民兵祸。” 皇帝听到这儿首先是感觉奇怪,缘何自己打过去就免了兵祸了?还不是一样的百姓受苦。皇帝缓慢道:“李卿你说国师架空你父王,不知是如何架空;你又说他有意犯楚,又是如何犯楚?” 李思怡整理思路,沉稳道:“禀陛下,那没藏国师与太后是兄妹。自先王驾崩后便由太后监国,国师辅政。之后他二人一直排除异己,清除忠臣。直到臣的父王年满十六当政之时,西秦满朝文武已尽是他二人的拥趸,我父王令不出王宫。”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西秦人力短缺,那贼子想乘陛下兵出辽东之时掠夺楚人工匠、农户以补不足。” 这话一说出口,李思怡就有些后悔,但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在场的众人听到他说的话后发出了一阵惊叹声,之后就是不断的窃窃私语。皇帝面无表情,但两位国公此时也不敢多嘴,在心中暗骂那李思怡张嘴就来。他们知道现在的皇帝才是真正想杀人的皇帝。 百济使节面色大喜,明白自己多日苦求有了结果,新罗使节面色惨白,知道自己的百姓必遭灾劫。南洋多国的使节则各自盘算,自己如何才能从中捞些好处。 钟少候与折琼面色凝重,他们两家驻守边疆,一个可能要直面西秦兵锋,一个可能要防着辽人南掳;此时都想着怎样能通知家里人。耶律隆绪却是满脸无所谓,他不是太子且母后早亡,在辽皇身边并不受宠,此次出使辽国只为了躲他几个哥哥弟弟活命,是以并不在意这些政事。车米铎尼玛心中窃喜,这次楚国的大动作正好是他灵武部一统吐蕃的好机会,脸上却写满疑惑。 何闲神情悠闲,好似与他无关。柴棠眉头紧锁,不知柴家是否能再熬过这场风雨。 重根儿则看着正满脸委屈看着皇帝的公主,心中哀怨道:又得拿我撒气了。 之后,皇帝带着几位文物重臣和李思怡退场,留下大半臣子和使节不管。比武也没有人再在意,何闲一路挑翻了心思不在比武的对手们夺得了头名,连赏赐也不要就说身体不适想要退去。官员使节们都走了,其他的几位参赛者也想告辞,然而公主却把他们中的一部分拦了下来。 “不知今日各位少年英雄是否尽兴?若是没有,本宫还请各位移步清安门。本宫会在那里再度设宴招待各位。” 重根儿本想阻拦,但公主正在气头上,眼睛一瞪,重根儿就不敢说话了。被留下的正是那一日在无缺楼上的几位,不过受伤的柴棠现在还搭在林府的大公子的身上,也不知为何林国公允许自己的儿子与这前朝皇室纠缠在一起。 “还请殿下玉体。现在夜色已深,且我们各自家中有事,不如改日无缺楼再聚?”说话的是折琼,他说完后钟少候等人也跟着附和。 “择日不如撞日。而且刚刚我还没打够。”耶律隆绪正愁着没法再亲近公主,现在要瞌睡了公主亲自送来枕头,哪有退缩的道理。 “说的没错,我也没打够。这些上台的,一个个都经不住我一招,实在不堪。”何闲从远处走来。他本想着私下里与重根儿约战一场,没想到遇到了公主设私局,“不过这些废物就不用来了,免得受伤了还要劳累医生。” 这一句话激怒了在场所有人。他们每一个在家中都被父辈百般折磨、打熬武艺,虽然承认略输何闲一筹,却也自认为能过上几招。只是此刻各人急着通知家里,只好生忍了这口气。 “殿下,宫中规矩,外人逗留宫中不得超过亥时。”重根儿劝诫公主。他不希望公主与皇帝斗气。 “清安门内筑有瓮城。在瓮城中自然不算宫内。本宫意已决,你照办就是。”公主此刻只想和人打一架,脑中装不下其他。公主说了这一句后就走了,只留下一干人等盯着重根儿,等他决断。 重根儿不敢逆着公主的意思,想了想说:“各位都是不愿在人下的主儿,今日退去却是家中有事。咱家兼着锦衣卫的职,可以替各位传话。若是各位信得过咱家,那不如与咱家一同去锦衣卫那儿给各位家里报了平安再赴殿下的宴?” 一群人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不是信得过锦衣卫,实在是何闲太惹人厌了,不打他一顿实在是难以消气。于是众人跟在重根儿身后去了宫中的锦衣卫档案所。柴棠受了伤单也没有选择离去。 送完了信,众人来到清安门处,瓮城中,几个宫女正在往不知何时摆上的桌案上分点心,又有几个黄门拿来了饮品,很像那么回事儿。公主换上了一身戎装,腰悬宝剑,令重根儿心颤。 众人还未落座,钟少候便要挑战何闲。何闲答应了,二人就打作一团。何闲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出手狠辣,反而和钟少候打了个有来有回。打了一会儿,钟少候发现何闲竟然使出了自己的家传武功,又急又气,呼唤折琼帮忙。折琼理了理衣服,朝其他人拱手一笑,加入了战团。 三人打了一会儿,何闲落入下风。可他并不惊慌,有条不紊的或架或挡,虽说进攻不利,防守显得游刃有余。又打了一会儿,何闲再度发难,反变成钟少候、折琼二人处在下风,勉强招架。折琼突然叫了起来,原来他发现何闲竟然也在学他的功夫。最后钟少候与折琼筋疲力尽,一人挨了一拳倒在了地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宫女给二人送水擦脸时,也用袖子捂着嘴角。 “钟将军以多欺少还输得这么干净,在下佩服。”耶律隆绪嘲讽道。 “辽狗闭嘴,你且打过爷再说话。”钟少候气急败坏,想要翻身跳起,却没跳起来,又惹得一阵笑声。 “你我拳脚功夫也不过半斤八两,打生打死也打不出胜负。”耶律隆绪并不在意钟少候对自己的蔑称,平静道。 钟少候和折琼搀扶着站起来,对何闲心服口服。他把折琼推到一处空位,自己却也倒在折琼身上,只是口中并不服气,大声说:“没关系,只要是我生你死就好。” 何闲走到一处空案前拿起杯子,发现杯中是果汁就倒入口中,又要了一杯。耶律隆绪举杯遥敬他,他却摇头到:“我喝不了酒。”于是只举起杯子沾了沾嘴唇。 众人皆是眼光一亮,这人也有弱点。于是,钟少候也不提和耶律隆绪比斗,众人轮番向何闲敬酒。理由什么都有,什么“今晚月色真美,当浮一大白”了,“武人们都喝一杯”了,“愿皇帝长寿”了,“山口山天下第一”了;公主觉得有趣也参与其中,就连重根儿都喝了几杯酒。几轮下来众人都面带潮红,何闲被集火,竟也喝完了两大杯酒,露出醉意。 他起身拔剑,却忘记了没有佩剑随身,拔出空气指着重根儿道:“公公可否一战?” 众人都有渠道,得知了重根儿在酒楼的事情,连连催促重根儿上前。 重根儿还算清醒,叫人送来了两把练习用的木剑,一把抛给何闲,一把握在手中挽了个花就模糊了身形。何闲哈哈大笑,身子一晃变作两个,同时攻向重根儿。二人于场中打斗,攻守间招式几乎超脱凡俗。围观的众人眼中皆有异彩闪过,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有。 折琼推开身上的钟少候,看到耶律隆绪正坐在公主身边,眉头微蹙,从桌上拿起两个杯子,踉跄走到公主身边坐下。耶律隆绪正在为公主讲解重根儿二人的招式。公主边看着场中重根儿与何闲的刀光剑影,边吃着不知什么糕点,见到折琼来了,撕下一块放到他手中。折琼拿过糕点先谢过公主,又和公主碰杯同饮,见公主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这才对耶律隆绪挑衅一笑接过话头,和公主预测场中胜负。林大公子坐到了柴棠的案边,向他讨教行商之事。柴棠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眼睛盯着场中二人。钟少候则埋头吃着点心。 场外人各做各的,场内却杀机四伏。重根儿不心被何闲的剑气擦到了胳膊,才发现这厮喝醉了,竟然用上了全力。他挡开何闲数剑,大声道:“别伤了旁人,你我宫外打来。”说着,就跑向清光门。 何闲看他跑远,笑了笑,木剑扫过自己的案头,挑起一杯酒。酒杯空转转动,没有洒出一滴酒液,被何闲的手稳稳接住。他仰头喝干杯中酒,看着重根儿正在等他,笑道:“等我?那就边走边打!” 重根儿看到何闲化作一道流光直指着自己面门,内力尽数灌注木剑内,出剑抵挡。两剑剑尖相撞,碎成一地木屑。何闲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转过头向公主道:“殿下可否借我两把兵器。我要一把长剑剑,刃长三尺最佳。” 说着他用肩膀撞上重根儿肩膀,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说:“你要什么···哇呕呕呕···” 重根儿有些嫌弃的推开他,手捂住口鼻。他可真没想到这厮竟然真么的不胜酒力,这就吐了。何闲被推开直接就倒在地上,已然陷入沉睡。重根儿无奈的扶起他,将他扶回桌案边,再放他侧躺在地上,枕着坐团。抬头看到公主已有醉意,有看到公主左右各坐了一个心怀不轨之人,重根儿脸色漆黑,快步上前将公主抱起,声说道:“师姐,您先休息吧。”说罢,也不管其他人,直接轻身攀上垛墙翻过了瓮城。 折琼抬起屁股,坐在公主的坐团上,觉得太烫,又翻了个面儿,也不扫扫上面的灰。他笑眯眯的看着耶律隆绪,耶律隆绪同样回以微笑,靠近折琼,声道:“看来折兄并无意公主,为何不给弟一个机会呢?” 折琼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舌头舔了舔嘴唇道:“楚人的公主,怎么能嫁给辽人的王?除非拿整个辽国作为聘礼。” 耶律隆绪笑道:“那得要多少嫁妆啊!” “嫁妆嘛···你的狗命如何?”折琼按住耶律隆绪的脖子,把他的额头按在自己额上,眼睛死死的看着耶律隆绪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折兄,你醉了。”耶律隆绪微笑,双目没有丝毫的颤动,同样死死的看着折琼。 “我,钟少候,那边的柴棠、林仁州,还有何闲都可以娶公主,就你不行。知道为什么吗?” “你们几人家中都是权势滔天,就我一个家里没有长辈,还有无数兄弟想着取我性命?” “我们都是楚人,而你是辽人。”折琼拿起桌上的酒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闻着发现是茶,就有换了几个壶。终于找到了酒,折琼也不倒在杯子里,直接对着嘴灌了一大口,爽快的“哈”了一声,又继续道:“太祖建国时,与辽国大战数十场,战无计。开国时的两百万雄师在光复燕、云两路后只剩不到六十万。钟少候的太爷爷,钟守俊十万子弟兵,五年抗辽只剩八千。” “子珺你错了,七千六百一十九人。如果不算我太爷爷的话。”钟少候坐在二人对面,从折琼手中抢过酒壶也直接对嘴灌了一大口,嫌弃道:“绿酒就是没有白酒好喝。” 钟少候咂着嘴,看着耶律隆绪说:“我太爷爷晚年做梦时都在念叨,要是真有八千人就好了。” “其实,我也是半个楚人。”耶律隆绪声道。 “怎么,耶律兄也不会骑马?”前半句钟少候是笑着说的,后半句却带着森森寒意,“还是说,你也吃人?” 耶律隆绪满良苦笑。楚太祖立国未稳,圣宗乘机南掠。这是先生反复教他记住的。 楚太祖出身南地山间水乡,楚军首擅山林、水路作战,不擅于平原步骑相接。这楚国初年两百万步卒,初与圣宗战了数年便死伤过半。圣宗也不好受,死伤四十万骑兵,于是有意求和。可楚太祖蛮不讲理对圣宗破口大骂,生生以楚人血肉堆砌推至长城边,无理强占燕云十六州,更名燕山、云州两路。 两军交锋时,楚军只有骑兵十万,全军覆没也只打掉辽国骑兵两万,所以楚人又被辽人称作“马上猴子”。战到后来楚军缺粮,楚太祖下令以辽军人、马尸体为食,所以被辽人称作“鬼皇帝”,楚军被称作“山里鬼”、“食人军”。 他绕开钟少候话语间的血海深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真是半个楚人。” “那我也算是半个苗人。” 三人被这没由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钟少候转身才发现何闲竟然很没牌面的躺在地上。看他衣衫上都是尘土,想来是滚过来的。钟少候把何闲扶起,让开半边桌案给他靠着,一回身发现另外半边竟然被柴棠和林仁州给占了。原来这三人听到这边说话有趣,都想凑上来详细听。无奈之下钟少候只好让折琼往耶律隆绪那儿挤了挤,六人围成一桌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1-夜话 重根儿抱着公主走在回清光殿的路上。 公主的眼睛眨啊眨,仔细的看着重根儿。重根儿心中发慌,声道:“师姐有什么吩咐?” 公主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不再看他,转而看着月亮。 今日没有下雪,天上甚至连朵云都没有。地面虽然被人踩得黑乎乎脏兮兮的,可这月亮是真的好看,比重根儿好看多了。 “唉,怎么就是个太监。” “什么?”重根儿不知道公主为何感叹。太监有什么不好的吗? “过完生日我就要嫁人了。” “师姐是公主嘛,自然是要嫁人的。” “我嫁人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公主府也要管事太监的啊?怎么会就见不到虫子了呢?” “若是父王把我嫁到外国去了呢?若是辽国呢?那儿的人可不喜欢太监。” “那···那虫子也得跟着,不能让师姐被人欺负了。” “那要是我赶你走呢?” “那虫子就走啊。” “要是我再被人欺负了呢?” “那虫子就要锦衣卫来救师姐。咱们的师叔是锦衣卫的上官····” “你就不会自己过来吗?” “可是师姐让虫子走了啊。做下人的怎么能违背主人的意思呢?” “你可真笨。”公主闭上眼,搂紧了一些。 二人走进清光殿,院中有一位宫娥正靠在树下休息。重根儿绕开她把公主抱回寝宫,把公主放在床上正要走,脖子被公主用力一拉,重根儿弯下了腰,感觉脸上一凉。重根儿低头,公主背过了身子装睡着。重根儿笑了笑,轻手轻脚离去。 抓了两个值夜的黄门,让他们叫人来前院,重根儿走到清光殿前院,发现那宫娥还睡在树下,也不管她,跳出了清光殿外。前院里,几个被叫起来的宫女太监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靠在一起聊天。 “啪”一团黑影砸在了地上,宫女太监们看见那是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太监心中凛然、额上冒汗,马上就清醒了过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重根儿饶命。有一个宫女上前细瞧了一眼更是吓昏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重根儿落地,拍了拍手,上前扶起那昏过去的宫女,正是那日在剑居时坐在公主宝座上冲瞌睡的宫娥。重根儿掐着她的人中把她唤醒。那宫娥醒来看见重根儿的脸魂飞魄散,双腿发软就要倒在地上,却被重根儿死死的搂住了腰贴在他的身上,正要大喊出声,嘴唇被重根儿伸手捂住。重根儿捂住宫娥的嘴,声道:“嘘,殿下刚睡下,别把殿下吵醒了。” 确定了那宫娥不会再喊叫,重根儿放开她任她瘫坐在地上。他蹲下身子,扶起一位太监,瞧着他的脸,想了想说道:“李执事,您老人家在这清光殿呆的日子可比咱家要长,怎么做事还没咱家通透呢?” 李执事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全身燃起火来。他的嘴被重根儿死死捂住,整个人在重根儿手中就像一只受伤的鸡仔,虽然垂死挣扎,但也只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李执事化作了灰灰连声响也没发出来。重根儿拍了拍手,又一手一个,从地上抓起两个宫女。两个宫女身上也冒出火花,重根儿看着,缓缓道:“咱们做下人的,只认一个主人。若是背着主人认了两个、三个,那就坏了规矩。下人命都是主人的,你说,主人知道了要你们的命,合理吗” 重根儿看向左手中的宫女,她此时只剩了半张脸,又看向右手,那个宫女已经烧干净了。重根儿满意的把左手往天上一抛。得了风势火烧得极快,那宫女还未落地便已经烧光了,只洒下一片灰。 重根儿一人一脚将剩下两个太监踢晕过去,看着他们身上也燃起了火光满意的转过头去,看向那受宠的宫娥。那宫娥现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还流着口水,已经被吓傻了。重根儿皱着眉头把手指抵在她眉心,传送内力把宫娥痛醒过来。再扶她起来坐好,擦干她嘴角的口水重心长道:“你聪明又活泼,得殿下赏识是很正常的,可这不代表你就能到处炫耀。若是实在憋不住话想找个对食说说,也不要找这种来历不清的家伙。不如来找咱家,咱家可会照顾人了,也听得进去话,殿下都知道。你知道了吗?” 那宫娥慌忙的点头,口中称“知道了”却也不敢看重根儿的脸。重根儿挥挥手放她回去,宫娥连滚带爬就跑了,布鞋都跑掉了一只。重根儿上前捡起布鞋,看那宫娥已经跑远不打算叫她回来拿布鞋,只是拿在手中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把布鞋丢出去,说道:“怎么,你也想找咱家作对食?” 重根儿背后站着一道人影,正是那树下酣睡的宫娥。她抬手接住那布鞋,也在手中看着,边惊讶这竟是公主的暖鞋,边调笑道:“其实奴是真的愿意侍奉冯公公,只是公公不愿怜香惜玉了。奴看公公饶过了那个婢子,莫非真想要和她作对食?”、 重根儿不理会她的调笑,沉声道:“她是殿下的玩伴,且不是自己把消息传出去的。若是杀了让殿下伤心,还不如留着。不过还有人走漏了殿下缺少高深心法的消息,你再查查。还有,把这鞋子给人送回去,这是殿下赏她的。” “公公就饶了奴吧。陛下那边被人泄露了出辽机密,正缺着人呢。殿下这边已经查过一便了,还有剩的不知藏的有多深,奴过些日子闲下来了再来成吗?”宫娥大半个身子贴在重根儿身上,缓缓地把布鞋塞入重根儿怀中,手指还在他身上画圈。 重根儿按住她的手,把布鞋塞到她手里,一字一句道:“大师兄把你调给咱家,那清光殿的事就是你的事,其他的都与你无关。” 说完,重根儿走出清光殿,朝瓮城走去,留下那宫娥声抱怨:“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 重根儿跳下瓮城高墙,有些奇怪的看着耶律隆绪他们。其他桌案上的吃食都被挪到了一桌上,连坐团也不例外,而这几人正围坐那一桌大声哭笑。 “何兄啊,咱们都是苦命人啊···” “耶律老弟不要再哭了,我们是不会让你回去受苦的。” 重根儿坐在柴棠身边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柴棠则无奈的看着重根儿,声道清原委。 耶律隆绪与何闲有着十分相似的背景,一个是辽国皇帝与掠来的楚人女子生下的‘野种’,一个是广南何家的老安国公老年与苗人女子所出的私生子。二人在家中的地位都十分尴尬。耶律隆绪虽是长子却被迫让太子之位给萧皇后所生的嫡出,而且自己的母后莫名病逝。何闲与母亲来到何家后,被大自己许多的人称作叔叔,老国公在时还好,老国公去后她的母亲也是莫名其妙发了疯病自杀。二人之后一直活在恐惧之中,一个随时要面对自己兄弟的名刀暗箭,保守欺辱,是以十几年不敢回中京;一个被家中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辈冷嘲热讽,负气出走,再也不愿回家。这次来赴皇帝的宴一个是用父皇心中最后的那一点亲份换的,一个则走的是母家的路子,硬是打趴下了苗族过半的年轻好手才赢来见皇帝的机会。一个想与公主结缘找个新靠山为母后报仇,一个想靠着自身武艺换个好官身为母亲正名。 重根儿看着正抱头痛哭的二人不知该说什么,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喝了一大口。 柴棠看着重根儿忽然眼睛一亮,对众人提议道:“既然我们几人这么有缘,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弟吧。” 重根儿看着眼前六人,这六人不知刚才喝了多少,竟然都同意了。重根儿本想推辞,可何闲却抓着手非要认他作兄弟,其他五人也纷纷附和。重根儿哭笑不得,只得应了。 七人不设香案,将一碗团子倒在一边,倒满了酒,众人围跪在桌案前,每人都咬破跟指头往碗里滴了几滴血。众人按照武功高低分长幼,何闲最长先,折琼最后,轮流举起碗喝下酒,同时大声道: “我,何闲。” “冯重根。” “钟少候” “耶律隆绪” “柴棠” “林仁洲” “折琼” “于今日结为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七人结拜后又喝酒聊了一会儿才各自离去。钟少候与折琼晃晃悠悠的走在安国路上,脸上带笑。 “没想到今天出来,不但和爷第一讨厌的辽狗结了拜,还和爷第二讨厌的阉人作了兄弟。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啊!你说对吧,子正?” 钟少候突然酒醒了,看到自家太爷爷怒发冲冠站在自己面前,说要赶自己出家门。他摇了摇头,自己果真醉了,太爷爷在时最看重自己,怎么会赶自己出家门呢,而且太爷爷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又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他不再多想,笑着答道:“是啊,子珺。缘,妙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2-沉睡 睡了一个好觉,重根儿早上起来时神清气爽。自从师父让他喝吐了药酒,他就再没有像昨夜一样喝这么多酒了。他推开屋门,走出屋外。 今天也没有下雪,地上的雪还化了半,早起的宫女们正在清扫院中的水渍。 重根儿走到公主的寝宫,守着的宫女说公主还没起。重根儿算来算时辰,还早,于是也不叫醒公主,从厨房拿了个包子就开始巡查清光殿。 清光殿前后院都要擦水,不然走上草地就会沾得一脚泥泞。正殿偏殿都要打扫,后院里的清光宫也要抹桌掸灰。忙完了这一切也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公主的早膳虽然还温着但也不能再吃,需要让厨房新做。 重根儿又派了宫女去公主寝宫。虽然已近午时,可公主还在睡。重根儿无奈让厨房把饭菜温着,跑出东宫为公主请假。 今日上课的是寻夫子,讲的是史。公主喜欢历史,是以寻夫子也很喜爱这个学生。公主还从来没旷过他的课,这一次应该不会罚太多吧。 寻夫子很是通融的准了假,而不是如严老先生一般记为旷课。重根儿拿着公主今天的功课正要出东宫,太子忽然从面前经过。重根儿看到太子微笑着抓住自己,讪讪笑着,声道:“那个,殿下啊。《左传》有些深,虫子还没看完。” 太子摇了摇头,感激道:“孤没有看错你。好好保护孤的皇妹,她还太年轻,太冲动,太感性,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的。你昨日做的不错,继续保持···” 重根儿不明所以,自己昨日好像也买干什么啊,也就是和人打了一架,然后莫名其妙的结拜了兄弟。 “那些混子既然加入了阉党,自然就要和外戚一系划清界限···” 原来残阳门就是阉党吗?重根儿想着,没有再注意太子之后所说的话。 回到清光殿,公主还没起来。重根儿带着功课到偏殿开始替公主读书。今日讲的是前朝的旧事。唐以后天下分崩离析,是以有五代十国。 楚王马氏朝贡北朝,稳布发展。南方商路通达,唯有蜀地难入,唯楚商愿意入蜀,是以楚王独享天府之物产,与蜀王共治蜀地。楚王又派遣太祖江文易为长和州牧,提拔任命土司,结交三苗。之后,楚王数子皆亡于战阵之中,临终之际禅位于太祖。 那之后就是每个楚人都知道的事情了。太祖架空蜀王,总领楚、蜀、苗三地气吞万里,一扫唐以后百年之崩离,复九鼎归一。太祖由西向东灭南汉、除伪唐,统一了江南。时值江北后周皇帝驾崩,柴家只余孤儿寡母,手下有叛将作乱,那柴家吴太后修书一封请太祖北上平叛。太祖与那反贼陆战数十场水战九次,终究平息后周内乱。之后后周幼帝柴显周自知失德,让位于太祖。太祖不忘旧恩,改国号为楚,这才有了大楚。 重根儿抄完书后又为公主写下一些注释,抬起头舒展身子,发现天色已暗,就着宫女去看看公主在哪儿。宫女去了片刻哭泣跑回,说公主醒不过来了。 重根儿跑到公主寝宫,找人去请太医过来,自己则进门看看公主。他坐在公主身旁,温柔地抚开公主睡散了的头发,声的唤着“师姐”。公主不醒,但似乎听得见重根儿的声音,嘴角带笑。重根儿皱着眉头,将内力输入公主体内顺着经脉走了一圈,发现没什么问题,那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了。 重根儿抬起公主的头,将枕头抽出来,不顾是僭越,盘坐在公主床头缓慢的将公主的脑袋放在自己身前。他倒转行功路线,缓慢散出体内功力,将其驱向公主处。重根儿心念口诀,散出来的功力在空气中震动,慢慢飞向公主脑中为公主提升体质。重根儿则接机感应公主脑中的情况。他隐约看到有条长虫正盘在公主脑海中。重根儿断定那长虫是条蛊虫,且八成就是公主沉睡不醒的原因。 只是,另重根儿感到几分怪异的是那蛊虫像是对公主无害。重根儿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下床将枕头复位,安排宫女照顾好公主,便去寻他师父冯公公去了。 冯公公并不在御马监三所。现在正是皇帝用晚膳的时候,重根儿又跑向皇帝的书苑。 重根儿给侍卫亮了东厂的牌子,说有要事禀报皇帝,且事关公主安危。于是侍卫带重根儿见到了皇帝。皇帝正在和一位老人一起吃饭,老人穿着朴素,看不出品级。重根儿跪在地上对皇帝道:“陛下,公主昨夜里睡下了之后,到现在都没醒来,奴婢早些时候让人唤公主起床,可公主怎么也唤不醒。奴婢已经请了太医去看了。” 出乎意料的,皇帝并没有感到震惊,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与那老人对视一眼,沉稳道:“还请叔父同去,看看你那可怜的孙侄女。” 老人满脸忧虑,颤声道:“女儿造的孽,老臣不敢推拖。” 皇帝让重根儿带路。重根儿知道冯公公就在皇帝周围,但不敢询问,领着皇帝走回清光殿。 进了清光殿,里面的太监宫女们都哭丧着脸,公主平日里虽然淘气,可待下人们却是极好的,是以现在他们不光是为了自家前途担忧,同时还想着公主的病情。见重根儿领着皇帝来了,一路上遇到他们的太监宫女都跪地低头。皇帝也不让他们起来,板着脸跟在重根儿身后。转进公主寝宫,寝室外几个与公主亲近的宫娥正在声抽泣,不敢打扰寝室里的太医。 皇帝上前推开门,大声赶里面的人走:“都出去,你也出去。她没生病,而是中了蛊。你解不了,走吧。” 屋内的太医唯唯诺诺,和两个太监收拾药箱跑出了里屋,还是留在了外头,想着万一药石可医的话能帮上忙。 皇帝走近公主,把手轻按在她额头上,运转心法,传输内力给公主,探她的识海。重根儿这才知道皇帝的武功自己也看不透。 皇帝探了一会儿,面色稍缓,示意他叔父上前。叔父同样一顿操作后,收回了手,沉凝不语。冯公公不知何时在重根儿身边显了形,拉着他进屋跪下。 “叔父怎么看?”皇帝看着重根儿问道。 “老臣确实无力解决这金线蛊,不过臣观那金线蛊气息混乱,不像是映照了一人的样子。”老人同样看着重根儿,惭愧道。 “朕也看出来了。”皇帝认同道,“你是公主大伴,你给朕说说,公主这些天都干了什么,又见了谁。” 于是重根儿便从那日出宫时讲起,说了公主这些天的动向,他最后还补充道:“不过奴婢本事低微,受伤休养了三日。那三日公主做了什么奴婢却是一概不知。” “无妨,那三日公主都在清光殿禁足。”皇帝扭头又看向他叔父,“叔父以为概率有几成?” “约莫四成,另外六成要应在那几人身上。”叔父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道。 “那人现在?”冯公公声音缥缈。 “不必,若是惹怒了金线蛊,月儿不知要多受多少苦。”皇帝皱着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金线蛊的事儿,还是得问那姜牙花。” 听到姜牙花三个字,皇帝的叔父眼皮一跳。皇帝带着他离去,留下冯公公和跪着的重根儿。冯公公踢了重根儿一脚,示意他起来。重根儿站起来拍拍膝盖跟着冯公公到了御马监三所。 到了御马监,冯公公走到了自己常待的暖房,找了个舒适的角落躺下,用眼神示意重根儿给自己泡茶。重根儿很快提着热水回来,给冯公公倒了杯茶。 冯公公示意重根儿坐到身前,慈爱的看着重根儿,喝了一大口茶,又让重根儿也泡一杯,二人就这样喝光了一整壶,而冯公公也看了重根儿一盏茶的功夫。 冯公公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等会儿还要当值,不能喝酒了。” 他见重根儿不解,摸了摸重根儿的脸,怜爱道:“重根儿啊,你可知公主是为什么长睡不醒吗?” “徒儿估摸着是蛊,陛下也说了是金线蛊。” “那你知道金线蛊是什么蛊吗?····不知道吧,那是情蛊!天下最伤人的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3-情蛊 “先帝靖难前,被太祖封为越王,分封荆湖北路,也算是旧楚故地。先帝亲善苗人,陛下从更是与苗家子女同吃同住。那时先帝不知有今日,所以与苗人土司定了亲。 那苗人土司就是你今日见过的那个姜老汉,陛下的叔父。他大女儿就是现任苗人大土司、贵州宣慰使姜牙花。那老头子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且女性格顽劣,难当大任,所以只好由长女继承土司之职。 当时文宗逼迫他兄弟们太过,所以先帝被逼靖难,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当了皇帝。陛下被册为太子,太子妃不能为苗人,所以先帝就和姜老汉商量着退婚。可陛下当时还看不穿,许诺一定会娶姜家女为妃。 后来陛下登基,接触政务,这才知道那姜家女有不得不留在苗地的理由,才知道先帝深谋远虑,是为了大楚江山的好。所以才与姜家退婚。” “为什么这么说?”重根儿不解。 冯公公被打断了回忆有些恼火,抬起手想敲重根儿脑袋骂他句“蠢材”,但不知为何没有下去手,叹了一声缓缓道: “你别急啊,听我说完。 三百里苗岭不只有多少部落,他们各有恩怨,于是便围绕三大部族形成了三个松散的联盟。这三家头人一个是黑白两大熟苗的头人姜辞月,就是姜老汉;一个是深山里的生苗头人周莫格;还有一家则是已经完全世俗化的何家。 何家不再居苗寨、习苗俗,所以依附他的苗人部族分散到了那两家中。苗地本来三足鼎立,被成祖斩去一足后就只剩下两家,若是姜牙花再走了就只剩下他周莫格一家独大。 周莫格早有反意,但这几十年来北方一日一变,陛下实在抽不出手来料理了他,所以只好维持着两苗的平衡。” “也就是说等陛下腾出手来就会娶了姜牙花?那她为何要给公主下蛊?” “唉。陛下还是太子时与姜家女定约十年内娶她,后来登基后又约定十年内娶她。可她一女子又有多少个十年呢?所以等到姜老汉让位时,陛下就给姜牙花加了个差事,许她每年入京叙职时与她私下幽会。等到平了周家生苗再与她成婚。 只是没想到,公主当时正好满百日,陛下请了姜牙花赴宴。姜牙花在宴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给公主种下了这蛊。” 冯公公说到这儿有些自责。 “这样说来,还有我一份责任。那日公主百岁宴,各国高人轮流上前赐福。我守在陛下近前。 公主被安远侯吓哭了,明贵妃和陛下临时也哄不笑公主。姜牙花唱歌走上前,抱过公主,把她哄笑了。我也算是看着姜家女长大的,自以为懂她的想法。唉,女人都是同一种动物。” 重根儿大惊失色,心想师父竟然还有与女子有关的故事!师哥怎么没给自己讲过! “没想到皇帝给明贵妃喂了一颗荔枝后,那姜家女就发飙了。”冯公公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 “这金线蛊是她的本命蛊,当时她放出此蛊我本以为她是要对陛下和明贵妃不利,就挡在陛下身前,随便打出一掌,想逼退她救回公主就行。没想到就这一松懈,就坏事了。 她催动金线蛊,硬吃下我那一掌,然后直接废了自己的修为,把那金线蛊送给了公主。 陛下心中有愧,且这公主得了她四十年精气、功力,实算是好事。于是就压下了这事儿,当没发生过。 说起来,这苗家蛊师传承,也是有趣。很少有这种前一代蛊师把自己的本命蛊传给徒弟作本命蛊的情况。公主天资本就非凡,又得多家高人赐福,若是真要习武说不得能就能超凡脱俗,甚至成仙得道。只是现在要走蛊术的路子,我也就不好估量了。” 冯公公看着重根儿。 “所以宫里的功法才不让你教给公主,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 只是公主虽说被动认主了这金线蛊,可这姜家女的本命蛊四十年精炼所含精气磅礴,公主要想吸收运用,少说得睡个七八年。再加上公主自身没有修为,这是第一只本命蛊;同时姜家女也承认她动了手脚,给金线蛊喂了固本锁元的丹药。这样一来,公主起码得睡上二十多年,把女子最好的时节都睡没了才能消化干净转醒过来。 这,就是他报复陛下的方法。自己被蹉跎的光阴,用公主的来还。不过在陛下眼里这应该算是撒娇。” “有解决的办法吗?”重根儿担心的问,不敢过问天家私事。 “苗人炼蛊确实有几个路子来针对这种情况。第一可以根据蛊虫的性子,引导蛊虫主动释放体内精气;第二可以杀死蛊虫,使其内气泄露再让真气醇厚之人相助引炼;第三则是让曾经认主的蛊虫原来的主人收回蛊虫,可这样就什么好都得不到。 那姜家女本就是为了报复陛下,自然是不会收回蛊虫;这金线蛊又是和公主性命相连的本命蛊,公主又太弱,杀之不可;只好依着金线蛊的性子,向它低头咯。” “那要如何治呢?”重根儿满怀希望的问。 冯公公眼神柔和了一些,把目光从重根儿身上抬高到了房梁。 “金线蛊是情蛊,自然是要找公主的钟情之人。公主之前虽然身怀金线蛊,但那蛊被姜家女锁住精气,陷入休眠。直到近日公主情动,才苏醒过来。这么一想,姜家女布局还算精巧。 最简单的解法就是当着公主的面杀了她的心上人,再给公主喂下她心上人的心头血。金线蛊与公主心思相连,感知到后自然会唤醒公主。” 冯公公眼角偷瞥重根儿,故意停顿。重根儿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闭上双眼,微笑着在自己的脑海中沉浸了一会儿,跪下对着冯公公磕了三个响头,认真道:“殿下应当是喜欢徒儿的。” 重根儿给冯公公讲了昨夜公主的举动,又道:“可惜没法为师父争光,去拼一拼那神仙境界了。” 冯公公被气笑了,忍不住又敲了重根儿脑门一下,嚷道:“蠢材!苗家女子性格奔放,不敬妇礼,才用得这法子。且不说公主知书达理,尚为处子;你一个阉人,怎么行得人伦? 况且那说不定是公主移情别恋······找到真爱,所以给你一个安慰好告别过去也说不定。所以只有四成的可能应在你身上。” 重根儿松了口气,不忿道:“您又没细说,徒儿怎么晓得。” “蠢材!” “那也是师父教的好。” “蠢····蠢材!”冯公公又敲了敲重根儿的脑袋,缓了口气才又缓缓道:“还有个别的法子,也能解。 情蛊从来就是成对的。苗家女子看中了男人,便会把情蛊两分,母蛊留于自身,子蛊施在那男子身上。这金线蛊也不例外。” 重根儿悟透关节,惊喜道:“那另一半是否在陛下身上?” “正是如此。这金线蛊本就是陛下为那姜家女选的,另一半自然在陛下身上。不过姜家女心系陛下,不愿操其生死,所以其自身拿的是子蛊,陛下身上的才是母蛊。只是这子母虽然倒转,陛下不修习蛊术,是以无法操控公主身上的子蛊。虽说如此,陛下只要将那子蛊送给那公主的心上人,自然就能唤醒公主。” 重根儿大喜过望,激动道:“那徒儿现在就把那些人都叫到陛下面前,一一试验!” “不行,陛下不修行蛊术,分不出那人是谁。只有那姜家女才能认出那人。而且,虽说陛下可以送蛊给人;可蛊虫转移后必然损伤,那受蛊者不先祭炼喂养个七八年,根本无法再把蛊虫活着赠人。若给蛊虫喂养丹药保本,受蛊者虽说不至于沉睡二十年,潜心闭关年总是要有的。所以这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认准了公主的良人。” 冯公公喝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人排一排,在公主面前一个个杀了,找到公主有反应的那个,把心挖出来给公主喂下。可公主遇到的都是谁? 辽国二皇子耶律隆绪,西秦国太子李思怡,两位异国王子;河东路钟家将军钟少候;秦凤路折老太公爱孙折琼。而且那柴家柴棠、何家何闲一个富可敌国,一个武道超绝,也都有几分可能。” 冯公公又连敲重根儿数下,骂道:“还有你这个只知道惹祸,不知道避祸的公主府管事!那越西人真是本事不济,怎么没把你打死。” “那何闲若是与徒儿比斗胜负两说,可是生死之间,还是徒儿高上一筹。”重根儿不服道。 “蠢材!只胜他一筹有什么用,也就是先死晚死的区别。有什么好骄傲的?”冯公公又被气笑了,自己这徒弟实在没个正形,脑子里不知道装的都些是什么。 “陛下应该会派人出访西南,把你们几人编入其中,等到了贵州,你们见了姜家女,” 冯公公仔细的交代了皇帝的安排。重根儿听着几次开口,但没有说出声。等到冯公公交代完了,重根儿终于忍不住了,声问道:“师父,听您说了好像公主这事并没有那么严重,为何您看徒儿像是诀别一般。徒儿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你出了宫后,不知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回来后还是原来的你吗?” 重根儿带着冯公公的话放心出门离去,留下冯公公一个人缩在墙角。冯公公把茶壶里的茶一饮而尽,不可听闻的长叹一声,身形化作一团阴影消失了。 “蠢材。那几家背后都有人能打动陛下,我又怎么说得动陛下自损修为换你一个阉人与公主长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4-钦差 冯公公将茶壶放回桌上,往皇帝的书苑走去。一路上遇到了些太监宫女,不知道冯公公的身份,看他衣着朴素没有品级,都只当是个普通的老太监打过招呼就过去了。冯公公平日里一向低调,也不在意这些俗节,只是现在他心情不好,于是化作一团烟云遁向书苑。 皇帝不在书苑,冯公公想了想,按着皇帝的性子这会儿可能要去和大学士们商议此事,于是又往文渊阁去。皇帝与他那叔父姜老土司正在文渊阁,反倒是文渊阁的两位学士不在,许是去六部调令去了。 冯公公从二楼的窗子翻入。正听皇上说话的胡老学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声“上梁不正”。冯公公装没听见,面无表情的飘到皇帝身旁,附耳对皇帝声说话。张、柴两位学士都想竖起耳朵,胡老学士镇定自若的喝了口茶却突然呛到了,放下茶假装又睡着了。 皇帝听完后脸色有些复杂,正想说什么,看了看神情低落的冯公公,压下心中所想,继续道:“朕也不觉得这几人中有合适的,你再想几个来。” 张学士无奈的摇头,略微抱怨道:“文官合乎条件的挑遍了。不如干脆直接任命钟家子作主使吧。武官作为主使随说本朝没有先例,但前朝也不是没有。” 柴学士咽下口中食物,调侃道:“益文你还没看出来吗。陛下患得患失的不是朝中平衡,也不是天下格局,而是那女土司的好恶。” 张学士白了柴学士一眼,用口型说道“就你嘴多”,然后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对皇帝道:“越王殿下面上最似陛下,不如干脆让越王陛下就藩,顺便领队。倒时候以熟悉事务的名义让那几个子顺便同去。” 皇帝被柴学士戳穿心思,瞪了他一眼,咳嗽一声遮掩过窘状后也不再掩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不行。万一她心结未解,见到纯续更生气了怎么办?” 张学士把手中笔一扔,墨迹划过纸帛,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负气道:“陛下,臣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臣老家的邻居,刘奶奶不幸病逝。臣心中悲痛,实在无法处理政事。还请陛下容许臣休息三个月,等开春了再回来。” “诶,陛下!”柴学士停下往嘴边塞果仁的动作,惊喜道:“臣前些日子听说柴闻涛的爱马摔断了腿,重伤不治死了。臣也想请假回家去拜宴庆祝。也不要长,年关过了臣就回来。” 皇帝手指来回点着这不照相的二人,又好气又好笑道:“张养正!柴雍!朕是来找你们为国分忧的,不是来看你们撂挑子的。” 冯公公低头垂眉,细声道:“让冯重根主使如何?” 柴雍又吃光了一碟果仁,敲敲桌子让一个太监拿走碟子重新装满,转身反对冯公公的提议道:“这怎么行。虫子虽然性子讨喜,但怎么说也是太监···” 殿内忽然安静,众人眼神飘忽不定,唯有冯公公和不熟悉国事的姜老土司仿佛事不关己。胡老学士悄咪咪睁开眼扫了一圈,被正笑着看他的冯公公逮个正着,擤了下鼻子又闭上了眼。 “青年人,与国内外各势力无关,有官身所以名正言顺合乎规矩,能代替陛下传话,且不会让人生出想法来。我怎么没想到。”柴雍抓了一大把瓜子。 “陛下有事都是亲自来寻咱们的,谁还记得太监也能传旨呢。”张养正摇了摇头。 东阁、文渊阁、文华殿、武英殿等殿、阁的大学士都被称为内阁大学士,其中又以中极殿大学士资历最老。然而皇帝从与苗人相处,最对皇帝胃口的还是没正形的文渊阁大学士。平时皇帝有事都是差遣文渊阁大学士代理。有时夜里来了急报,皇帝也要亲临文渊阁急召文渊阁学士们同商。是以文渊阁大学士被同僚们嫉称为“无休学士”。 “那就这么定了。着太监冯重根为传旨太监,不,为钦差,带侍卫百人,监理两国王子入苗买办一事,同时替朕传旨。冯叔,把他叫来。” 重根儿跟着冯公公到文渊阁时,皇帝正在和几位学士在偏殿里一同吃饭。看到他来了,柴雍问他“一起不”,重根儿摇头表示吃过了,然后跪在皇帝身边,巴巴地看着他。 皇帝吃了两口饭,见没人替他说话,放下碗,等嘴里的东西都咽下了,这才对重根儿说道:“朕命你替朕去为公主求解,你可愿意?” 重根儿答道:“能救醒殿下,奴婢千秋万请。谢陛下垂恩。” 皇帝又道:“你可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应当是殿下一睡二十年?” “那是她的后果。你的你知道吗?” “应当是殿下一睡二十年。”重根儿认真道。 皇帝看了一眼冯公公,冯公公对皇帝点头。皇帝笑着道:“确实讨喜。你可以走了,等行程定下了,你就出宫。” “是,陛下。”重根儿走了。 他走后,柴雍口中包着食物,含糊道:“冯公公教的好弟子啊。” 张养正用茶漱口后道:“确实,年纪轻轻就敢为陛下赴死。” “是替陛下杀人。”冯公公纠正道。 “是为朕分忧。”皇帝起身,把两盘肉菜从柴雍身前挪到自己近前。 “武功也不错。”胡老学士喝干净一碗粥后,声道。 重根儿回到了清光殿,不知道该干什么好,站在前院里久久不动。 文渊阁里,皇帝与大学士最终敲定了入苗的方案,太监将旨意带到东厂,东厂则将旨皇帝的旨意分送到上京城各处。 万国街上,一队骑士五人快马奔至辽国人作住的使馆,用力拍门,内里无人应答。五人中为首的那人把手掌抵在门缝上,用力一推,只听“轰”的一声,两片门板大开,中间的门栓已被他砸烂。门中点点白光闪过,那人定睛一看笑道:“辽使当真不守不规矩,这弩箭太过危险还是交给咱家吧。” 弩矢射出,发出“嗖嗖”声。那人衣袖舞动,将弩矢尽数挡下,有的还倒射回去,击伤箭的主人。他眯着眼找到了辽人的头目,飞遁过去只听一声脆响,辽人头目就被那人捏断了脖子。那人捏着头目尸体的脖子,细声道:“咱家替陛下为辽国使节传陛下圣旨,还请辽国使节出来接旨。” 那些辽国人的身后,一道白色身影从黑暗中显身,正是耶律隆绪。他阴沉着脸上前,对于打搅自己清梦的人并无任何好感。他从传旨太监的手中接过圣旨,令手下点燃火把就着火光看,脸色由阴转晴,收好圣旨,对太监呵呵笑道:“辛苦公公了。” 身旁,一位胳膊中箭的辽国护卫面无表情的从身上取出几锭银子,送给那太监。 太监接过后在手中掂了掂,笑了。他不再说话,转身便走,看到空洞的门户时愣了一下,有几分不舍的从还没捂热的银子取出一锭,抛给那护卫道:“修门的银子。” 外人走后,那护卫靠近耶律隆绪询问皇帝的意思。。耶律隆绪拍着胸口的圣旨,开心道:“本以为是我那些不留情面的弟弟们要找我麻烦,没想到是我那刚认的便宜哥哥送我前程。” 笑了几声,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护卫头领,眼神迷离:“拓跋谐力哥不会白死的,我的母亲,你们的族人的仇也都有希望的。” 清冷的月光下,院中每一个辽人的面上都带着点晶莹。 从梦中惊醒的不止耶律隆绪一个。当房门外重重的拍门声传来时,李思怡从噩梦中惊醒。 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响动,不再拍门,而是用粗重的声音说了几句西秦话,意思是“有楚人找你。” 李思怡不知道还有什么楚人回来找自己,出门下楼后才看到,是个身穿便服面上无须的中年男子。他看到李思怡出来,走上近前道:“陛下有旨,请西秦太子接旨。” 李思怡行西秦礼,半跪在地上,他身后一圈人围在不远处看着。 男子取出黄绸,展开朗声道:“敕西秦国少国主李思怡。先皇帝至仁如天,兼爱万民,不轻用兵,朕一以贯之···” “呵呵”李思怡心中冷笑。这楚国的皇帝除了楚太宗只打了一次土黎、一次辽国就再无外战之外,每一任皇帝的大军都杀了不知多少人。据说楚成祖还在当年楚太祖立京观的地方又立了两个的,这才与那辽皇叔侄相称。十九年前现在的皇帝继位,第一件事就是扩建烈士墓,不知还要杀多少人、死多少人。现在这般做作,不过是想看自家笑话罢了。 “···尔明日进宫面朕。故兹诏示,想宜知悉。二十七日。”男子合上黄绸,双手将其捧给李思怡。 李思怡脑中思绪万千,只知道皇帝明日又要见自己。接过圣旨,李思怡又听那那男子说“陛下还有口谕”,于是靠近倾听,脸色数变。听完,他抬起头用力的盯着那男子的脸,目光带着询问的意味。见那男子含笑点头,李思怡咬牙,目露凶光道:“我在这里寸步难行,处处受人掣肘,还请陛下出手相助。” 男子听罢扭头环视一圈,不敢肯定,问李思怡道:“可有你的人?” “没···一个都没有。”李思怡有些脸红。 男子目光玩味,心中有些轻视这西秦太子,开口道:“咱家就先帮你料理了这些障碍。” 旋即,这太监转身,从腰带上取下一块尺长玉牌。他走近李思怡身后的侍卫,被一个警惕的上前拦住。太监口中发出一阵尖啸,听到的人一瞬间耳鸣眼花,离得最近的那个侍卫跪倒在地上开始干呕。太监一脚踢那倒下侍卫的太阳穴,将其踢死,又接连刺出那玉牌,刺在其余几位侍卫的面上,一一击倒,然后一人一脚补死各侍卫,这才转回去对那李思怡问道:“没了吧?” 李思怡慢慢走上前,踢了踢那叫醒他的侍卫长,见他全无反应已经死绝了嘴角带笑道:“没了,多谢公公。” 太监看了看玉牌,确定上面没有血迹后才挂回腰间,边往外门走边说:“是多谢陛下。” 柴琼从东厂出来,眉头紧锁,手中摩挲着一卷黄绸。 上城东,双龙山。月光穿过云间的空隙漏下,何闲正捧着手中的圣旨借着月光细读。他有些奇怪的询问眼前的人道:“请问陛下是为何要召见我?” “咱家也不知道,不过何少侠见了陛下便知道了。” 何闲觉得也是,跟着那太监下山。 上京以西数百里外,折琼正与钟少候在驿道边的客栈中对月饮酒,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个骑士牵着两匹马走了进来。他看到正在饮酒的二人,靠上前询问:“可是钟少候将军与其挚友折琼?” 折琼十分不满道:“哎!什么叫其挚友?爷也是个总旗!” 钟少候点头称是,骑士大喜过望,二人都没有理会折琼。 “下官杨青虹见过钟将军。下官此番前来,是陛下有旨意传给二位。” “好。”钟少候起身恭听,折琼也有样学样。等了许久也没听那人宣读,折琼抬起头。他看见其他两人都在看着自己,有些不解。钟少候提醒道:“你没有官身,得跪着。” 折琼怒目圆瞪,刚要开口,钟少候又道:“总旗不如品级,不算官,算民。你快跪下。” 于是折琼无奈跪下听旨。杨青虹读完,把圣旨递给钟少候,说:“事不宜迟,将军还是快走吧。” “应当如此。”钟少候带着那杨青虹去马房换马,又唤醒自家仆从告知一声,就骑上马准备回上城。折琼还晕晕乎乎的,见他要走,忙上前拦住他问道:“那我呢?” 钟少候有些奇怪:“你不会骑马吗?” 折琼慌忙牵走一匹马,三人二前一后面朝上城方向消失在了夜色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5-面圣 天刚蒙蒙亮。还没到开门的时候,上城的西门处就有人叫门。门楼里的守门放下吊篮吊起为首的那人的腰牌,确认其身份后才开启偏门放那一行三人进来。 来者正是赶了一整夜路的钟少候三人。三人都一夜未睡,回到了上城后,还不到面圣的时辰,三人别过后那杨青虹回锦衣卫复命,钟少候和折琼则决定在城门边的驿站将就着睡上一会儿。 到了午时,钟少候饿醒了,于是叫醒了折琼,二人就在楼下一人吃了碗面。吃过饭后,二人到好友家中更衣沐浴,提前进宫等候。 敬思殿中,已经有人先来了。折琼看到皇帝生日那天在比武高台上向皇帝告状的西秦人,还有让自己尴尬的几个刚结拜,还新鲜着的义兄弟。 “哟,你们也来了!你们是被什么理由叫来的?”耶律隆绪的心情看上去好像很好,笑呵呵的对二人打招呼,“这位是西秦太子李思怡,我和他明面上都是被陛下以亲善后辈的名义叫来的。” “询问边疆军情。”钟少候冷冷道。 “三哥心情好像不太好,哥你知道为什么吗?”耶律隆绪对着钟少候笑笑,转身问折琼道,语气极为亲热,激起二人的起皮疙瘩。不待折琼说话,他有转身对同位外国王子的李思怡解释道:“对了李兄。这二人与我一见如故,所以我们拜了把子。” 李思怡若有所悟,看着刚来的面色不善的二人,也询问道:“不知这位呃···五哥是因为何事被诏?” “李兄不用叫他哥。我叫哥不过是北人习俗,实际上他就是个弟弟。你年长与我,同样可以叫他弟弟。”耶律隆绪笑道。 “耶律隆绪!你什么意思!”折琼把手探向腰间,摸了一把空才想起自己的佩剑被收走了,“若不是等会儿还要见陛下,我定要与你重新分一个高低。” 耶律隆绪看着气急败坏的折琼笑而不语,他算是摸清了折琼的脾气,不喝酒是不会翻脸的。 钟少候不理会吵闹的二人,转身看向殿外。李思怡同样抽身事外,随即也转过头去。何闲与柴棠前后脚走进殿内。殿内吵闹的两人也停了下来看向来人。 “几位贤弟都在啊。嗯,除了六弟与二弟。”何闲微笑着看了殿内众人一圈,欣喜道。 听到“二弟”时,跟在他身后的柴棠脚步一顿。其他几人也都露出几分尴尬。只有李思怡有些摸不着头脑。 何闲转身看了一眼柴棠,又一一扫过众人脸上的表情,不再言语,只是随便的靠在一根柱子上,嘴角带笑。 “耶律兄弟,这位二弟是何人?”李思怡试探的问道。 “呃,这位二哥嘛,是宫内人,其他的我不便多说。说不定今日还能遇到。”耶律隆绪抓抓头发,尴尬的笑道。 正说着,门口又走进一人。那人身着宦官青袍,面向有些阴柔,是个年轻的太监。李思怡依稀觉得有些眼熟,转而看向别人。其他人都不自觉得避开了视线,除了倚在柱子上的何闲很高兴的向来人打招呼。柴棠低头避开身,让那太监通过。 那太监正是重根儿,他严肃着走到众人中心,环视一周后将目光重点在耶律隆绪、折琼、钟少候三人间来回流转。他从发现公主中蛊后就一直心中阴郁,虽说从师父那儿得知解法后有所好转,但今日一整日无所事事,心中实在闲的发慌,甚至抓狂。此时看到这几人还一脸无辜的出现在他面前,心中火旺。 “诸位等会儿见过陛下后还请多等片刻,咱家前日喝醉了,没打够。” 何闲眼神一亮,开口应下此事。重根儿看他一眼,觉得此事应该与他关系不大,对他点点头。其他几人不明所以,折琼脸皮最厚,舔着脸问道:“啊····二哥,陛下今日召集我们几人在此应该不是为了了解边情,或者亲善外国有人的吧?您在宫里,应该听到了些口风吧?” 重根儿看了他一眼,折琼仿佛感觉到了杀意,打了个寒颤。重根儿想着至少不要让皇帝亲自说与他们听,于是缓缓开口说:“公主殿下那日与你们饮酒后就一直长睡不醒···” “一定是这辽狗干的!我就知道他贼眉鼠眼,没安好心。”折琼击掌跳起,指向耶律隆绪。钟少候也挪开半步,转而面对着耶律隆绪。何闲抽身事外,自认此事与他无关。柴棠皱着眉头回忆,他柴家却是在早年得到过一些消息可能与此事有关。唯有不曾参与公主私宴的李思怡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众人尚在思索,就听见殿门打开的声音。门外,皇帝的仪仗队走到门边,皇帝龙行虎步,走向众人。 店内的众人一一行礼,钟少候踢了折琼一脚提醒他跪下。皇帝等到仪仗退出去关上门,殿中只有几位想见之人时才声音随和,说声“免礼”后示意靠在边缘的几人走近些,然后平铺直叙道: “朕的公主被下了情蛊,只要她动了情就会激发蛊虫,陷入沉睡。昨日蛊虫发动,她便长睡不醒,且还要继续睡下去,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蛊虫发动前的几日,她虽然见过不少人,但有可能的就只有各位。当然,这情不仅仅是喜欢,敬佩、怜悯、厌恶等等激烈的情绪都有可能激发蛊虫。 这蛊为南方蛊师所下,所以若要唤醒公主,制住那蛊虫还要有她认出是诸位中的哪一位。之后朕会把情蛊的另一半传给那位少侠,使其唤醒我儿。唤醒后朕还有重谢。 这便是今日朕想见各位的原因。明白了吗?” 众人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冲击得脑仁胀痛,只有柴棠因为家中的秘闻最先理清思路。重根儿则稍微宽心,心道:师姐果然不是那肤浅之人,还是那姜家女蛊师太过恶毒。 皇帝给了他们一些时间继续思考,又道:“今日这事,涉及皇家,所以朕不希望它被闹得众人皆知,所以你们不要乱说。” 看到几位接连点头允诺,皇帝又说:“明面上,朕会说辽国皇子与西秦王子有意南下买办,所以朕派冯公公为传旨太监随行,以对途径的各商铺出具朕的旨意。同时他会携朕的密旨给那苗人的蛊师,她看了后自然会找到解蛊之人是谁。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争相点头。皇帝给了重根儿一个眼神,重根儿鞠了一躬,快步走出大殿。 皇帝转头继续道:“两位王子可各带护卫随从百人,护卫从朕的亲军中挑选。何闲!朕封你为带御器械,可佩剑上殿,为侍卫统领。等你们回京后,封你为百湖,随朕征辽。 隆绪皇侄,你也同朕一起。到时候,朕自会为你替你父皇请功,封你为女真人之主,与朕分治辽东。 同时,朕将派人调兵,西出龙沟关,为你西秦除国贼。” 折琼突然跪下请求皇帝道:“自成祖定下三家条约之后,西北虽然免了大战,但年年战不断,西北三路边民深受其扰。若再有大军开赴西秦,三路子民恐不堪重负。” 皇帝瞥了他一眼,微笑道:“朕知你心思。这次兵出西秦,并非毁约开战,而是为友邦除贼。大军的粮草兵甲一律由西秦提供,不过还是要先借调西南的粮,来应对头个月。” 折琼磕头感谢道:“陛下至仁爱民,是楚人之福。” 皇帝转而看向钟少候,调侃道:“钟将军,不知朕是否有幸能有卿作朕前军偏帅?” 钟少候沉稳道:“钟家家训,北事即家事。下官恨不得即刻赴辽。” 皇帝十分开心的大笑几声。重根儿正好领来了内阁首辅。胡老学士声音颤抖,但毫不含糊,将拟好的公文带来,事急从权,皇帝盖印后当即交接。之后胡学士就和皇帝一同离去,留下欢欣雀跃的几位在殿中。 几人眼中带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心情平静了下来,众人才开始想:“这就没了?我们接下来该干嘛?” 大家把视线汇聚到重根儿身上。重根儿想了想说:“我们可以直接出发了,不过要先去选侍卫,再···选个好日子。” 太祖设置兵马元帅,统御全国兵马。先帝靖难时,深受其扰,立誓必除之。登基之后,先帝迫于誓言,将其更名为大都督府,职能不变。同一时期,先帝整编京军,统分为连山营、拒马营、千里营、雷火营四营。每一营各有侧重,分别重视短、长兵器步军,骑军与远射军,各地楚军也同样整编。 重根儿本来想着从更善用盾阵的连山、拒马二营挑选侍卫随行,但众人都自持武艺高超,只想早去早回,于是就去了千里营,没想到这一转念还遇到了个惊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6-出京 上城东西有三山,南边多树林草木,唯有北边是大片开阔的平原,适合养马,所以不但千里营驻扎于此,皇公贵胄们也都于此处养马。 重根儿一行人来到营外,给守营官兵看了调令。守卫请众人进入营中大帐稍后,去通报上官。 楚太祖设立卫、所,每一卫设立正副指挥使。指挥使之下,每五千人设一指挥,一千人为一所,设千户。每百人一佰,设百户,其下有有两位总旗分掌五十人。十人一什,设旗。或设有副官。而现在来见重根儿他们的,正是千里营的副指挥。 副指挥姓陈,是夏州人,因为戍守边境有功提拔至京营。他瞧着十分年轻,笑着欢迎众人来。陈副指挥介绍营中各职兵的情况,询问众人的想法。 千里营为骑兵营,营内超过八成的战兵都配有马匹。不过虽说都有战马,但还是有所不同,主要分为以下几种。第一种为斥候骑,人穿皮甲,配有不同颜色的烟丸、旗帜和不同声响的哨子、响箭以应对不同情况。二为重骑,人穿甲骑、马披具装,每骑配备长枪一杆,短矛树根,是唯一能令辽国骑兵谨慎对待的楚国骑兵兵种。三为远射骑,配备弩矢,并挂有长刀一柄以供近战。其他的还有许多轻骑、半具装骑···林林总总,却都略输辽人几分,是以在此不提。 在看斥候骑的时候,钟少候和重根儿遇到了一个熟人。有一旗的斥候骑他们的旗正是昨夜里跑出三百里请他与折琼回上城的杨青虹。杨青虹得知了几人来此的目的,请缨出随。之后几人又遇到了另外的熟人。 楚国重骑是唯一能与辽人在马上争锋的骑兵,是以皇帝十分重视重骑骑士的挑选,非家世清白,孔武有力,且善于骑马者不可。林义州正在此军服役,为一总旗,下掌五十重骑。三位权贵子弟愉快的聊了起来,柴棠因为与其兄有旧,同样能加入话题。 重根儿这边,看他们聊天觉得无趣,和陈副指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陈指挥守边有功,不知是何等功劳,可以在京营享福?” 陈副指挥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平静道:“那还是先帝在时,有一年西秦人大军进犯,十四万人包围了夏州。我们夏州上下两卫和城中军民死守夏州整整两个月,终于等来了援军。因为我们死守夏州,西秦人不敢冒进,便草草退去,是以有大功劳。我嘛,不过是模样周正,所以才进了京营。” 重根儿皱起眉头,又询问道:“不知陈指挥当时是多大年纪?” 陈副指挥叹气一声,有些忧伤的说:“我当时年仅十六,是木工学徒。当时西秦人蚁附攻城,才数日夏州卫便减员两成,情况万分危急,知府决定征召民夫守城。我上城墙后才两日什长便战死,我机灵,当举了什长。又过了十天总旗中流矢昏迷,代总旗找我作亲兵,之后又过了几日代总旗中刀跌落城头,原总旗伤重不治,我就当了总旗。再后来,援军到了,西秦人走了,我就进京了。” 何闲看向李思怡,他正缩着头不敢看这边。耶律隆绪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两国纷争,你我都无能为力。” 陈副指挥有些不解的看向重根儿,问道:“冯公公,那位公子是否也是边疆出生?” 重根儿笑了笑不作回答,把话题引到别处。 钟少候最终决定了侍卫的人选,与几人商量。最终,几人的侍卫定为斥候一什,重骑五十,远射骑四十,其他各类轻骑八十,由林义州为侍卫长,杨青峰作为副官。 几人约定了后日就出发,在年前回来,争取给将士们多休几日的年假。再三邀请林义州一同吃晚饭被“军令如山,军法如狱”的借口推脱后,几人在城郊的饭馆大吃了一顿,又喝了许多酒。酒后,何闲与重根儿又打了一场。这一次双方都全力施为,斗了百回合才性尽收剑。 回城后,几人散了。重根儿从清光门回到宫里。一路上,重根儿心中都隐隐期待着,推开清光殿的院门进去,看到正殿前的台阶上空空荡荡,重根儿心中有几分失落,问过公主情况后,重根儿站在院里低头不动。 太阳完全的下山,夜色越来越浓。清光殿中的宫女太监们都准备休息,从院子前后走过的巡查看到站着的重根儿都害怕的行礼,看他没有反应后,踩着碎步离去,之后都绕开前院走。渐渐的,皎洁的月亮被云层遮盖,天上飘起了雪花。 重根儿似乎觉得有些冷,开始在院中打拳,只是目光涣散,这似乎是身体本能运动。 冯公公齐肩平举着三个摞在一起的盒子从宫墙上跳到了清光殿的屋顶上。他看到重根儿正在不自觉的打拳,十分惊喜,立在屋顶不打扰他。 重根儿打了几轮后气势有些变化,在出拳时忽然身形一震,停滞不动。重根儿眼神逐渐聚焦,继续演练套路,只是手脚移动缓慢,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阻力。重根儿抬头看到了冯公公,又低眉不再看他,继续出拳。终于,汇集了全身力气打出那最后的一拳,重根儿浑身是汗的收拳平气,对冯公公行礼。 冯公公笑着跳下来,手中三个盒子稳稳当当的摞在手上。他拍了拍重根儿的脑袋,点头道:“不错,又进了一步。”看到重根儿面上无喜无悲,冯公公嘴角更加上扬。他把盒子放到重根儿手中,拿起摞在最上层的盒子,对重根儿道:“这是陛下赐你的玉牌与圣旨,可以命令六品以下的官员。” 他把玉牌系在重根儿腰间,又把圣旨放到重根儿手中,打开下一个盒子道:“这是陛下给那姜家女土司的密旨,到时候你别看,直接给她。” 冯公公把这密旨也放到重根儿手中,有打开最底下的长条盒子,羡慕道:“这是陛下赐你的宝剑,虽无天子剑之名,但有天子剑之实,锐不可当。我都没得过这样的赏赐。” 重根儿把空盒子放在雪地上,接过剑,对冯公公道:“师父您就算赤手空拳也敌得过徒儿手持宝剑。而且这剑只是陛下暂借给我,用来象征天家身份的,等到南事结束,两位王子归国,这宝剑也就收回去了。” “可是师父我没用过这样的宝贝刺过人啊。”冯公公甚至有些嫉妒了起来,“就连去峨眉请法师,陛下也就是随便给我拿了一把剑。跟这一把完全没法比。” “···”重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把剑递给冯公公道:“要不师父您先玩赏一会儿,等到徒儿走时再给我?” “这倒不必。”冯公公很大方的摆手道,“只是等宝剑见血后你拿回来给我瞧瞧就够了。” 冯公公开门离去,不走墙上却是因为此刻积雪已结冰,踩上去滑。 第二天重根儿几人没有见面,各自准备着行李。重根儿被师父带到一处地宫,说是师父还没给徒弟践行礼。重根儿跟在冯公公身后七拐把拐,最终停在一处大殿前,隐约感觉这是宫中几大正殿中某一殿的底下。 冯公公转身解释道:“古来禁中修行的门派不知有多少。到了咱们这楚朝,宫中本有两派,分别我残阳门和半月派。半月派原是皇宫正统,先帝靖难后便倒了过来。这处地宫原来是半月派的修行宝地,不过现在归了我们残阳门。” 他示意重根儿盘腿在地宫正中坐好,不知扳动了什么机关,竟然使得整个地宫大殿都开始发光。 “这些光便是我大楚龙脉的龙气。陛下每每在上面上朝,这龙气便会被牵动通过次殿连接到陛下身上。咱们内监就会着人守在此处,观察龙气表现。这久而久之便会有多余的龙气沉积在殿中,若是放着不管反而生煞有害,所以就制了这些禁来疏导供宫里人修行用。在这儿运功一周顶得外面三周。” 冯公公走到一处转盘前推动转盘,殿中的点点光芒也随之以重根儿为中心一同旋转,形成一窝光旋。光旋稳定后冯公公就停止推动转盘,走到重根儿身旁细看。 重根儿呼吸吐纳,光旋从他的口鼻处进入他体内。光旋逐渐缩,在重根儿的面前几寸处凝练,隐隐似蛇形,头角峥嵘。 冯公公满意的让浑不知情的重根儿停下,对他说:“你已经穿得起蟒袍了。” 重根儿不明所以,只是笑笑,随后就被冯公公赶回了清光殿,并被交代要好生熟悉昨夜的领悟。从地宫中出去,重根儿惊讶的发现自己早晨随冯公公下地宫,现在已经天黑了,于是加快脚步往回赶。 天刚蒙蒙亮重根儿就起床了。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把冯公公给他的几样东西配置好,收拾在一起,就准备出门。想了想,重根儿轻轻地走进公主寝室,跪在床边看着公主,声的告别到:“师姐,虫子先走了。” 看到公主眉头皱起,重根儿心跳了一下。又说过几句好话才不舍的离去。 重根儿走向北门。此时还太早,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直到到了北门口才看到了同行的伙伴们正在向他挥手。 众人之前约定在北门见面。因为此行若要细想实在不明不白,所以并无朝中官员送别,只有钟少候、折琼他们的好友玩伴在北门外摆了酒宴。重根儿是最后一个到的,还在那近两百人的侍卫之后。几位与公主或有牵连的人简单的碰杯过后就出门南下,无人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00-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国家还被皇帝统治。皇帝有三个儿子,但是没有女儿,因此皇帝常常为此而感到遗憾。终于有一天,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为他生下了一位可爱美丽的公主。 皇帝召开宴会,请大臣们庆祝公主满一百天。北方的萨满送给公主绝世的美貌,远东的巫祝送给公主长久的健康,南方的僧侣送给公主永恒的智慧,西方的祭祀送给公主高尚的品德。所有的人都为公主献上了祝福。可是邪恶的蛊师却嫉妒着公主,嫉妒公主的一切。 蛊师走到公主的面前,大声的说出了她给予公主的诅咒:‘公主必定被其所爱的人杀死!’ 蛊师的诅咒令所有人大惊失色,可就在这时,年迈的土司站了出来,他怜爱地轻抚着公主的脸庞,用苍老而有力的声音扭曲了蛊师的诅咒:‘公主会在见过一生挚爱后昏睡三百年,除非得到爱人的真心后才能苏醒。’ 皇帝为了避免诅咒的应验,建造了宏伟的宫殿供公主居住,并搜罗了天下所有的奇珍玩物藏在宫殿中供公主玩乐,希望这样能留公主在宫殿里,避免公主因爱上一个男人而触发诅咒。 调皮而聪明的公主不愿被束缚在宫殿中,于是在她十五岁生日时,公主偷偷从宴会上溜走,遇见了前来朝见皇帝的异国王子。王子与公主一见钟情,深夜,公主回到寝宫休息后就陷入了沉睡。 皇帝见到公主的诅咒应验后十分愤怒,想要杀死王子,用王子的真心喂给公主。但勇敢的王子说服了皇帝,皇帝允许给他三十天的时间去寻找解救公主的办法。 皇帝的供奉带着王子去了皇帝的宝库。经过供奉的提示,王子从皇帝的宝库里带出了一把宝剑,一颗宝石,和一条真龙;王子又从皇帝的马场牵走了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之后,全副武装的王子就踏上了寻找蛊师,求公主解药的旅程。 王子向南走首先找到蛊师的一个徒弟,他向蛊师徒弟询问能制住蛊师的办法。蛊师徒弟说:“我的女儿被可怕的大海盗抓走了,你若是能救回我的女儿,我就告诉你困住我老师的办法。” 王子答应了蛊师徒弟的要求,骑上真龙,出海寻找大海盗。海盗在海上看到王子骑着龙在天上飞,贪婪的想要抢走真龙,于是招呼手下向王子开炮。真龙有灵躲过了炮击,王子看到海盗不讲道理,于是就骑着真龙飞向海盗船,他取出皇帝的宝剑,与大海盗搏杀了数十个回合,发现大海盗受伤后会立刻恢复,无法真正的伤到海盗。最后,王子把宝剑狠狠地插在大海盗的心脏上才杀死了大海盗。大海盗的手下看见大海盗死了全部都逃走了,王子轻松的救出了蛊师徒弟的女儿。 蛊师徒弟看到女儿被救了回来十分开心,对王子说:‘蛊师有一条强大的蛊虫叫做离,能带着蛊师遁行。离嗜酒爱桃,你如果用有桃子酿的烈酒就可以接近离,离喝了酒后,你拍拍离的头离就没力气带蛊师逃了。但是蛊师还有蛊虫能保她不死,如果你不能解决那条蛊虫,你就没办法杀死她。’ 王子得了桃酒又向西走,遇到了蛊师的仇人。他向蛊师的仇人询问杀死蛊师的办法,仇人对王子说:‘蛊师的蛊虫众可以把蛊师的性命连接到别人的身上。我有稻可以吸引众。可是我还有别的敌人,如果我把稻给了你,那我的别的敌人就会来取我的性命。你如果帮我解决了我的其他敌人,我就把稻给你。’ 王子听到后,就去寻找蛊师仇人的其他敌人。仇人的其他敌人是兄弟五人,王子失去了宝剑无法杀死他们,于是就想了个办法。他举起真龙走向那五兄弟,大声对他们说:‘我有一条真龙能在天上飞翔,我知道你们五兄弟都是天底下最杰出的豪侠,所以我决定把这条真龙作为礼物送给你们五人,但是我只有一条龙,而你们有五个人,我该把真龙送给你们五位中的哪一位呢?’五兄弟听到后初时很开心,但之后就开始争吵了起来,然后就大打出手。最后五兄弟死了四个只剩下一位还活着,王子放出真龙,真龙轻易地绑住了那最后的一个兄弟,被绑住的兄弟再也没有办法威胁到蛊师的仇人了。 蛊师的仇人知道后很开心,把稻送给了王子,说道:‘你得到了稻后,虽然能杀死蛊师,但是蛊师还有一条蛊虫叫做魂藏在一个地方,能让蛊师复活,你如果不杀死魂,蛊师就能不断的复活。’ 王子得到稻后又向北走遇到了蛊师的朋友。蛊师的朋友知道了王子的来意,十分生气道:‘我是蛊师的朋友,蛊师让我保管魂是信任我,我怎么能背叛她对我的信任呢?’ 王子试图说服蛊师的朋友,但是蛊师的朋友一直不为所动。最后三十天的期限到了最后一天,万分无奈的王子用自己的血作出了一个假魂,他用自己的魂偷偷地换走了蛊师朋友所有的蛊师的魂,然后骑着汗血宝马飞快的奔向蛊师。汗血宝马带着王子跑到了蛊师所在的地方,但是劳累过度死去了。 王子见到蛊师,先拿出桃酒收走了蛊师的离,又用稻引出了蛊师的众。蛊师见自己的两条蛊虫都被王子设计取走,恼羞成怒就和王子打作一团。王子虽然破去了蛊师的三条蛊虫,但是还是不敌蛊师,蛊师轻易的就杀死了王子,但是王子有了自己的魂,又复活了。复活后的王子变得更加强大,又和蛊师战在一起。蛊师一共杀死了王子三次,之后二人打成了平手,谁也杀不死谁。这时,王子拿出了蛊师的魂,当着蛊师的面杀死了蛊师的魂,蛊师又震惊又害怕,落入了下风。最后王子趁机一把抓住了蛊师的心脏,取了出来,逼问蛊师救醒公主的办法。蛊师害怕死亡于是告诉了王子如何救醒公主。原来,一颗陷入沉睡的真心只要用另一颗热烈的真心就能唤醒。王子得到答案后害怕蛊师再次用血肉炼出蛊虫来作乱,捏碎了蛊师的心脏用宝石代替。 回到了皇宫,王子走到公主身前,俯下身子亲吻公主,公主感受到了王子炽热的真心马上就苏醒了过来,她张开双眼,微笑著充满深情地注视著他,王子抱著她一起走出了宫楼。 皇帝看到公主醒来十分高兴,不但饶恕了王子的罪行,还让公主与王子结为夫妻。不久王子和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后来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一直白头到老。 这就是月眠公主的传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7-巧遇师兄妹 路况不是很好。这两日连续大雪,地面被行道者踩踏得都是沟壑,又被冻严实了,马走上去跑不得,只得慢慢行走。一行人绕到了上城南面,遇到了为避开送行官员而在此等候的耶律隆绪的一干亲卫。 绕回南方又走出半日后终于离上城远了。行人少了些,路况稍好,马速这才快了起来。折琼策马狂奔,偏离了驿道,旁人没他精神好,都不去理他,他没有意思,又跑了回来,找人与他赛马,当然还是没人理他。 没人理他他也能自娱自乐。折琼放缓马速,拖到侍卫中,很快就与侍卫们打成一片。他找一位侍卫借了弩,试射了几发,觉得有趣,就和林义州说了一声,带着几个性子活泼的侍卫去林中打猎。 重根儿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就与钟少候商量。钟少候下令停队下马,侍卫们放马喝水,自己也拿出干粮吃饭。 折琼带走的几个侍卫拖着猎物回来,有鹿有羊。耶律隆绪大喜过望,丢下怀中烧饼,挑了一头好的,将剩下的分给侍卫们,拔出匕首开始解肉;何闲几人也跟着帮忙。耶律隆绪让他们去找些树枝来生火。 刀从猎物喉咙处插入,直接划到肛门处,掏干净内脏后就开始剥皮。耶律隆绪从马背上的包袱里取出调料,每从猎物身上割下一条肉就用盐摸上一些,递给重根儿。重根儿则把肉穿在用河水洗干净的细树枝上。 在宫里的时候,重根儿只会做点心,因为公主喜欢吃甜点,想自己做,在厨房待了几日又不想学了,所以是重根儿替公主学的。 此时见耶律隆绪的烤肉作法简单好用,就也跟着学。才烤半只羊,重根儿就能把火候掌控得有模有样了。 耶律隆绪烤的最好吃,吃得最香,其次是钟少候,与重根儿。折琼吃得不亦乐乎,何闲拿着树枝也觉得意犹未尽。只有柴棠刚开始吃不惯这些粗物,偶尔抱怨两句,不过后来也大口撕咬,狼吞虎咽。西秦太子李思怡与几人还不熟,全程不说话。 吃过饭后,众人心情愉快。当折琼再次提出赛马时几人竟然都同意了。几人骑的都是从军中得来的马,只有两位王子的马是访楚时带来的。耶律隆绪人马默契,跑在第一位。李思怡与钟少候你追我赶争夺第二,而折琼则紧跟其后。再后面的是柴棠,稳稳地跟在折琼身后。反倒是何闲与重根儿被落在了后面,而且差距越来越大。重根儿久居宫中,不常骑马,偶尔有要用马时也多半是在上城中走动,速度不快,坠在最末尾。 何闲单骑游历楚南许久,多在山涧行走,从未有幸能在这驿道上走,正在体验官员的风光,没有竞赛。他落在后边,更加放慢步子,与林义洲说话。 “林兄剑法如何,可愿赐教?” 林义州有些害怕,那日他虽然早早就去养病,但也听说了何闲赤手空拳将众多对手全都打飞出台子的事迹。 “呃,何侍卫。下官只会军中刀法,并不会什么剑法?”林义州擦了擦额角的汗。 何闲策马绕到林义州的另一边,从他马鞍边的袋子中抽出了一把宝剑,手指轻弹剑脊,笑道:“既然这样,这宝剑岂不就蒙尘了。” 林义州咬着牙切声道:“下官想起来了,下官祖父曾教导过下官几招乡下把式。” 何闲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把剑放回原处。林义州不顾何闲的调笑,心的把剑换到另一边的皮袋子收好,觉得不安全,干脆与缰绳一同握在手中,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最后又只好放回原位。何闲放声大笑,双腿一夹马腹,跑向远处竞赛的几人。 何闲正追着,看到前边儿,远远的三骑并成一排,正在缓缓前行。跑到边上才发现是折琼正舔着脸在一男一女的身边向那女的搭话。 “姑娘你看,我们已经说了十二句话了,算不得陌生人了。你也能告诉我芳名了吧?” 何闲鄙视的看着折琼说:“你可真不要脸。” 折琼皱着眉头转头看着何闲说:“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姑娘都不介意,你这有些过了。” 那一双男女中的男子适时插话道:“师妹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狡辩,你也好好记着。” 女子点头称好。 折琼又转过头来对男子道:“方师兄,你这几句话都上了三堂课了,要不要这么认真?” 男子不答,身体前倾看向何闲抱拳道:“在下江阴太横门方还。” 何闲拱手回到:“苗人何闲。” 男女同时眼睛一亮。折琼指着何闲自豪道:“这是我大哥,武功超绝,几乎如圣。不过马术还是略输我一筹,刚刚我们赛马,我赢了。赛马可好玩了,姑娘你想赛马吗?” 那姑娘还是不理他,转过身子期翼的看向何闲问道:“可是自成一派的剑仙何闲?” 何闲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问折琼道:“我从来只与人比剑,何曾赛过马?” 女子心中已经确定何闲身份,激动道:“女江阴太横门潘照锦,久闻剑仙大名。” 何闲点点头,随意问道:“我曾听过太横门,说是你们的刀法猛烈,多为以伤换死的杀招,且同辈间气力大于其他门派,想来炼体功夫不俗。” 方还听到何闲说知道自家师门,十分自豪,笑着自谦道:“不及剑仙万一。” 何闲也不谦虚,点着头应了,说道:“不是师门传承不及,确实是我天赋太高,读书一遍等于你们苦练十日。” 方还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倒是潘照锦不觉得尴尬,崇拜道:“剑仙天人出生,我等自然不如。女这些日子行功滞涩,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还请剑仙指点。” 何闲无视折琼、方还二人嫉妒的目光,轻描淡写的揭过道:“我又不修你太横门功法,如何能助你行功?不过我二弟武功几乎不弱于我,见识也非凡,应当能帮上你。” 他停驻马身,转身向重根儿挥手。身旁三人也同样停下,等着重根儿赶来。 重根儿快马行到几人身旁,询问的看向何闲。潘照锦看到重根儿的面相,眼中放光,脸上莫名的染上了一层红晕。这何闲芮然同样容貌俊朗,但名声在外,潘照锦心中只有敬仰,不敢生非念。 何闲抓住折琼所骑之马的鬃毛,不顾他反对,拉他后退几步,对重根儿介绍道:“江阴太横门方还、潘照锦。这位是我二弟。” 重根儿抱拳敬礼,开口道:“我叫冯重···阳。是清光门人。对了,二位少侠行走江湖,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残阳门的门派?” 方还二人听到残阳门时神色大变,声道:“冯少侠可是招惹了残阳妖人?” 重根儿有些奇怪,又有点尴尬的回道:“没有,只是听人提到过。” 方还二人略松了一口气,沉声道:“残阳魔宗乃江湖中最可怕的隐世门派,可魔宗的妖人一但入世就会掀起最可怕的滔天血浪。就在五年前,江南两位莫等空、董两灯两位茶主满门被屠,,就是残阳魔宗的一位弟子所为。” 重根儿想到锦衣卫中办事的一位师兄提过的,江南走私卖过案。有董、莫两位案犯私造兵刃藏于茶山,并且通过海运走私到辽地,武装辽人,不知害死了多少楚国好男儿。直到前些年女真人叛出辽国联络上皇帝时才知道此事,于是下令严查严办。 “再往前几年,同样是残阳妖人,秘密潜入龙崆门,勾连官府,大肆捕杀西北武林中人。” 折家曾上书,说西北三路有贼人呼啸山林,拦路抢劫。于是皇帝下旨允许折家清剿劫匪。自那以后听说秦凤路人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重根儿看了折琼一眼,见他咬牙切齿,好似要生吞了残阳妖人,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而且,差不多是在二十年前,残阳门的当代魔主曾经一人一剑杀上江湖上一等一的名门正派的峨嵋派,掠走了不知多少清白人家的姑娘,不知害得多少江湖儿女家破人亡。”潘照锦颤声道。 重根儿抿嘴点头,心想:那清业观的女官们不是一日三餐吃得可开心了,前几日还有女官找宫里预支奉例,寄给家里急用。我怎么没觉得她们家破人亡啊? 折琼踢马跑前了几步,安慰潘照锦道:“潘姑娘不要害怕,这里有我们几兄弟护着你,若真是残阳妖人来了,我们也能保你周全。” 他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潘照锦的素手,转头看向无语的重根儿、何闲道:“我两位哥哥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残阳妖人伤到姑娘一根寒毛的。” 何闲与重根儿对视一眼,都很无奈。何闲抢了折琼的话头,有些好奇道:“那残阳门这般无耻下作,难道就没有义士愿意召集好手,一同讨伐这不义之门派?” 方还恨恨道:“残阳魔宗虽说行事恶劣,但大多时都是隐世不出的,没人找得到他的宗门。而且魔宗背后有官府为其撑腰,若是我们惹出的动静太大反而不好。加上残阳魔功诡异,同时那残阳妖人个个魔功高深莫测,正派式微,门中弟子个个武功摆烂。惭愧,惭愧。” 何闲有些感兴趣。“残阳魔功诡异?妖人武功高深?” “魔宗隐世不出,妖人们大多数时间都在潜心修炼。我们江湖中人身处世俗之间,武功修行上反倒输了人一等。所以才反衬托出妖人们武功高深。” 重根儿肯定的点头。 “并且魔宗武功路数诡异。听说那二十年前杀上峨嵋的魔主曾经化作一团血云,横锁峨嵋百里地界,血云消散之后鸡犬不留。当真是诡异、可怕无比的妖魔手段。” 重根儿否定的摇头,心中怒吼:“那明明是武当云间步,正宗的道家轻功!赤红色的是师父的蟒袍!” “魔主在峨嵋山上张口吐出一道血色魔气。魔气诡异,从人脑中穿过只留下一个血,且无人能制住。” 重根儿又点头又摇头,心想:那血色魔气明明就是师父的外阳,再中正平和不过的道门内丹,虽然兼用手段却是能化作飞剑如他所述的一样,可用了就要损耗功力、修为。那日师父明明只是用了御赐的宝剑,且并没有杀许多人。不然为何清业观中的女官都待自己如朋友一样。 “那魔主一抬手,就召唤了天外妖魔投下巨石为其杀人。可怜峨嵋仙家洞府、清修圣地,从此再无一点儿好景色。” 重根儿恍然大悟。之前四师兄监军东海绞杀倭寇时,曾用过外阳,回来后功力倒退。那次为了攻陷倭人土城,远射军用过霹雳混元炮。 “这么说来,那残阳门的手段当真是玄妙无比啊!”何闲眼神透露出心中无限向往。 重根儿怕自己身份暴露,被何闲缠上,忙解释说:“这武功其实万变不离其宗。你人是什么样的武功就是什么样的。说不定那些妖人的武功就脱胎于某名门正派。” 潘照锦听他声音也阴柔好听,点头赞同道:“冯哥说的真有道理。师父也说我性子弱,所以招式就软弱无力。” 折琼心痛的念叨着“哥”二字,幽怨的看着重根儿。潘照锦皱起秀眉,大声冰冷道:“这位公子,请你不要挡住我看剑仙与冯哥。” 折琼并没有被打击到,他歪着脑袋看着潘照锦引诱道:“潘姑娘可知我兄弟几人这次南下是何事啊?” 潘照锦故作不悦,调转马头插进重根儿、何闲二人之间。折琼也紧随其后,把何闲挤开。何闲笑笑,转头与方还讨论剑法。 “姑娘,我们几人这次南下其实是出于无奈为朝廷做事。”折琼见自己的话吸引了潘照锦的注意力,笑着继续,“我们青光门出自北辽,这次南下,却是为了北辽的二皇子南下买办而来。” 潘照锦抓住了他画中的漏洞:“剑仙明明是苗人,且一直游历于我楚国南地,怎么会与你辽国人结为兄弟?” 折琼见她终于搭话,故作高深,指着重根儿说:“我大哥、二哥武功不相上下,一见如故,所以结为兄弟。” “哦?”潘照锦将信将疑。 既然搭话了,那就到了折琼的领域。众人到达到颍昌之前,折琼一通鬼话把潘照锦哄得晕头转向,忘了归家路,竟然答应了直到江陵府分开之前可以与重根儿一行同行。 太阳下山,侍卫们在通报颍昌城后扎营住下,重根儿几人也看到早到的耶律隆绪他们,一起住进客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8-不吐真言 一行人在客栈吃饭,几杯酒下肚后话头就都打开了。潘照锦看着这一桌子的同伴都人模人样的,眼神迷离,红晕爬上脸颊,没有喝酒也显得醉了。 李思怡赛马一场后心情大好,和同行的众人亲近了许多,这话儿也加入聊天,对方还敬酒问道:“二位这是回江阴过年对吧,不知你们之前来京西所为何事?” 方还笑道:“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抵近年关,我二人去上京置办年货。” 钟少候疑惑问道:“你说是置办年货,怎么没见你们带着东西呢?” 折琼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替方还答道:“自然是由同门的师兄弟先行带回去了。我猜方师哥独独与师妹落后一截是想与师妹多亲近亲近。” “才不是呢!”潘照锦恼道,“我们两个被师父赶回家,是因为嫌弃我们碍事。” “哦?过年了都不回家,肯定是办的大事。不知道尊师是去做什么去了?”钟少候虚闭双眼,来回在方、潘二人脸上扫动。 “啊!又开始飘雪了!”柴棠得了重根儿的授意,打断了钟少候的追问,“三哥你快去看看我们的马怎么样了。” 钟少候瞟了他一眼,又打算继续追问。折琼大拍桌子,对他道:“少候!我们的马都是朝廷借给我们办事的。若是出了事情还不了马我们就完蛋了。” 钟少候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再确认的问道:“是这样的吗,子珺?” “是啊少候。”折琼笑眯眯的看着潘照锦,从盘子里给她夹了一片肉,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解释道,“这肉好吃,而且对皮肤好。潘姑娘常年行走在外,风霜加于身,若是不好好爱惜皮肤,会老得很快的。” 钟少候看他们互相吹捧、关爱,只觉得虚伪,拍桌起身大喊一声:“不用看了,你们的马都死完了。”说罢离席去了马房。 柴棠则借尿遁离桌。 耶律隆绪见那师兄妹二人聊的正欢,没有注意自己,靠近何闲道:“怎么回事儿?” 何闲瞥了一眼重根儿,喝了口茶道:“锄贼。” 耶律隆绪似懂非懂的看着兄妹俩,端起酒杯放声道:“这一杯,我替辽国武人敬楚国武林。愿两国之间友谊长存,两国武人共同进步。” 一桌人都起身喝酒,何闲依然以茶代酒。众人坐下后,潘照锦还站着,又斟满了一杯,单独敬何闲、重根儿道:“剑仙、冯哥二位武功、见识都不是凡品,此行我可要多多打扰啊。”说罢将酒一口闷下。 何闲、重根儿同样将杯子喝干净。何闲坐下,重根儿还站着,敬方还道:“方还兄,这次旅行你要照顾令师妹一定受了不少苦,我敬你一杯。” 方还站起回敬道:“冯兄言重了,我师妹自然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又聪明伶俐的好女子。能与师妹同行是我这作师兄的荣幸。而且这一路上反倒是我处处受师妹的照顾,何来受苦一说。” 潘照锦脸上笑开了花,含羞道:“我也没有师兄说的那么好。” 重根儿眼中充满了同情,连敬了三杯才坐下。方还却不坐下,转而敬折琼。折琼拿起酒笑着起身道:“怎么,你们还接起龙来了。” 方还敬酒,认真道:“折公子今日帮了我大忙,我自然得敬你一杯。” 在座的几位都哈哈大笑,唯有潘照锦不明所以。耶律隆绪点醒她道:“你师兄嫌你烦。” 这边潘照锦掐方还的大腿不提,折琼笑着说:“我帮你忙,不知你帮不帮我呀?” 方还忍痛扯出笑脸道:“那是自然。” 两人喝过一杯,折琼又敬潘照锦给方还解围。他笑而不语,迟迟不说话。潘照锦问他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折琼故作无奈道:“本想多看潘姑娘一会儿,还是被拆穿了。” 他自罚一杯,又倒满酒说道:“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易。我敬潘姑娘的勇敢。” 潘照锦喝了酒,二人坐下后说道:“其实还好。这皇帝一家虽然对我们武人赶尽杀绝,但是对女子却不是一般的好。” 众人停下说笑,静静的看着她。潘照锦继续说道:“不但允许女子上学、出游,还准许夫妻和离,寡妇改嫁。更是禁止买卖女子給青楼。不知多少女子心头念着皇帝的好呢。” 重根儿放下筷子,双手抱胸压在桌上,身体前倾问道:“我们清光门出身辽国,不了解楚国的江湖。敢问楚皇帝是如何对武林中人赶紧杀绝?” 方还看着重根儿,想也不想说:“从楚国立国起,太祖皇帝就歧视武林中人。他借苗人起事,所以格外重视苗人,为了扶持苗人所以打压武林。首先是立法规定所有武人必须在武馆、镖局注册,否则一旦发现持刃上街一律以流贼论处,流放边疆。” 他直起身子继续道:“之后,又下令武人不得随意出行,除非有官府开具证明允许,或者是随行商队护镖。这趟我们是兄妹出门就是找江阴县开具证明了才得以出州府。” 何闲疑惑道:“为何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钟少候肩上带雪回到位置,愤愤坐下道:“这控械令不是针对个人,而是针对大股团体。凡是十五人以上,抱团运动的才在管辖范围内,持刃上街也是同理。而这注册武官、镖局,则是为了方便朝廷统计、管理,和收税。” 柴棠也落座,接茬道:“我家里行商全楚,对这控械令也有所了解。这控械令其实对械不对人。若是你一行数百人,只有十五把兵刃也不用登记。当然,若是你孤身上街,身怀数十把利刃同样的也许报备官府。不过我倒是知道如何合法的规避此条例。” 几人都很感兴趣,让他速速道来。柴棠抽出何闲的剑,将握柄取下,又取下剑格,只留空空的剑条,笑着说:“若是在运送时把剑拆开,剑条封装好了,与人分离运送,则可以说是剑胚,不需要报备。” 重根儿笑道:“所以楚皇帝此举不过是为了加大对江湖的掌控,毕竟楚人皆为其子民,自然要听其管理。” 折琼也说:“而关于武馆、镖局,则是为了促进武学进步,避免各门派闭门造车,敝帚自珍。” 何闲道:“说来,我最先学的基础拳脚、剑术,还是在广南的一家武馆中学的,这么说我还得谢谢皇帝。” 潘照锦不服气道:“若只是这些就罢了,那为何皇帝要差锦衣卫,大肆捕杀武林中人。而且还派谍子挑起各家纷争,故意引发门派争斗,设局以械斗罪抓起来,逼迫他们成了朝廷的走狗。” 她指着置身事外的耶律隆绪问道:“耶律殿下,你们辽国会这样对待武人吗?” 耶律隆绪讪讪的看着正平静喝酒的重根儿,心答道:“我不知道我父皇是怎么做的,不过楚皇想要掌控武林也是人之常情。” 钟少候不屑道:“辽国··我们辽国也有各种手段掌控武林。皇帝扶持了佛宗与道宗两家,分别掌控辽国江湖的半壁江山,所有的武人都要依附于此二宗方可讨生活。这佛道两宗本来无怨,皇帝说要力其中之一为国教。两家自然而然斗的不可开交,并且从此为朝廷马首是瞻。这样的争斗至今已经七十多年了。” 耶律隆绪若有所悟,转过来问李思怡道:“李兄可知西秦武林之事?” 李思怡想了想说:“西秦以佛教为国教,江湖应该算平静。不过有许多马帮或有武林背景,依附朝中大员并为之效命。” 潘照锦拍桌闷气道:“难道这天下就没有一处净土让我江湖儿女自由生活吗?” “当然有了。”钟少候喝了一杯酒,“楚国定鼎之前,北方五代轮替,南方十七国并立。各国之间相互倾轧,民不聊生。此时无人能欺压武人,掌控江湖。各国的国主反倒是不得不依赖江湖门派维持统治。更有弱主被门派操控,不得不仰以鼻息。” 方还皱眉道:“这么说,武人自由不是什么好事?” “侠以武犯禁,古来皆是如此。”柴棠笑道,“武人多半不通文墨,遇事全凭手中兵刃说话,且心怀利器,杀心自起。我家里行商时遇到不少此类情况,有时明明是鸡毛蒜皮的事,但怒火攻心,最后落得一方身死,另一方入狱。” “若是乱世,朝不保夕、人人自危,自然是武人的天堂。”钟少候看着是兄妹二人,“可若是太平盛世,还是少动刀兵来得好。” 折琼看潘照锦委屈,替她说话道:“你们这说的是武林,还是绿林?我们清光门、太横门都是名门正派、讲道理,怎么会像你们说的这样那样。” 他拍拍潘照锦的后背,安慰道:“潘姑娘不要被他们气到了。他们虽说投入我清光门下,但其实一个个家里都在朝中做官。屁股就不正,所以说的话才歪。” 潘照锦被他逗笑了,不再撅着嘴说:“折公子你吃饭时怎么能说这话?而且,你们几人中,就你的衣服穿的最好,要说家室,也定然是你最高,你怎么好说别人?” 折琼看了看几人的衣服。现在正值冬天,几人都披着毛皮,不过就自己的这件外袍通体雪白,贵气逼人。现在在店中脱了外袍,里边的衣服一个比一个素,就自己还穿着皇帝皇帝刚赏赐的常服,是丝织的,还描着金边。他想了想,说道:“我这衣服是这次出来办事皇帝御赐的,他们每人都有。不过他们家中穿惯了,看不上,就我这巴巴的穿着。” 潘照锦鄙夷道:“就你最喜欢辽皇的赏赐,你怎么不去给辽皇当狗?”说完,忙对耶律隆绪摆手说:“对不起,耶律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耶律隆绪大度的举杯道:“没关系,没关系。不过你们这般讨厌皇帝官家,你们为何又要去那上京城呢?” 方还随意的说:“我师父说这皇帝要逼我们武人上绝路,所以要串联各地武人向皇帝施压。” 桌上的众人眼中精光闪动,心中同时想到了:这是要造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19-合法造反 “串联武人?”几人同时发问。 钟少候与折琼互相对视。折、钟两家戍边西北,逢年过节周围的武林门派都要派人给两家送礼。两家军中大教头多半出自武林,两家子弟也有许多拜入各门各派习武。怎么自己二人没有听说过这事儿? 重根儿陷入回忆。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怎么没有透露出半点儿消息,难道师兄又懈怠了?这半年来乙等以上的急报也只有辽东的几件,国内一片青平,怎么有人造反还不知?有人给锦衣卫里掺沙子! “不知令师是串联哪些地方的武人,何时开始的,又是谁人起的头,可有我辽国武人参与其中?”钟少候表情严肃,抢先发问道。 耶律隆绪面色尴尬,举杯遮掩。方还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是半年前西南来人与我师父密室约谈了许久,之后我师父就一直念叨此事。” 重根儿手指摩挲着嘴唇,想着“难怪被师父赶走了,果然会坏事。” 钟少候又问:“可知道那来人是谁?” “不知道。”方还摇头。倒是潘照锦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人不是一般的武人,应该是有官身的。只是不知道是谁。” 钟少候不方便再问,折琼开口道:“潘姑娘怎么知道他有官身的。莫非令师也与官府纠缠不清?” 潘照锦打了折琼一下,不悦道:“你师父才勾连官府。那人也是义士,想给我等江湖武人一条出路。” “那就要造反吗?”柴棠忍不住问道。 “我们怎么敢造反!”方还与潘照锦惊道,“这可是皇帝留给咱们武人的唯一一条生路。” “皇帝留的生路?”钟少候看向重根儿,询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重根儿边思索,边说道:“楚成祖靖难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说这是楚太祖留给后人,不被奸人蒙蔽视听的路子,这算是条路子。不过不到这个地步的话可以于上京皇宫的天华门外立旗谏君,这也算一条路。还有就是武举人可在殿前直面君上。应该就是这三条吧。” 方还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就如冯兄所述那样吧。” 几人又说了几句,何闲提议在雪中舞剑,众人找了不同的理由不去,最后只有那师兄妹跟着去了。 众人互相看着,同时笑了干杯。折琼第一个说话:“可以啊,哥几个配合不错呀。” 耶律隆绪平静的说:“若是连这样的傻子都糊弄不了,我还怎么活到现在。” 李思怡黯然叹息。柴棠开口道:“这师兄妹二人毫无防人之心,不知怎么行走江湖的。” 折琼眉毛挑起:“还不是爷一片赤子之心打动了潘姑娘的芳心。” 钟少候打了个喷嚏道:“子珺你讨人欢心,却害兄弟我受了凉。” 折琼给他夹了一筷子肉,挤眉弄眼道:“晚上兄弟帮你暖床,保你病情不加重。” 钟少候嫌弃的把肉丢掉,恶心道:“你躺过的床铺狗都不睡。” “所以让给你啊。”折琼挨了钟少候一拳,嘿嘿长笑。 重根儿不理他们,说道:“锦衣卫失职,我得告诉我师父。”说罢出门离去。 折琼等他走远了,才声询问道:“锦衣卫连这地方都设有联络?真是不得了。” 柴棠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锦衣卫设立已有四朝,若是连县城州府都找不到联络的人,那还不如撤了。不过我听说东辑事厂不日将要出京,到时候这大楚不知还要有多少番子呢,不过像我这等奉公守法足额纳税的商人,应该会过得舒坦许多。” 耶律隆绪笑道:“人都走了,你还说什么呢。” 柴棠笑道:“锦衣卫与东厂无孔不入,说不得咱们这桌上就有他们的眼线呢。” 钟少候笑道:“若真有,那一定是子珺。”他看着折琼,“他从就神神秘秘的。说来,我到现在还没有与他认真比过高下呢。” 折琼微笑道:“子正武功高我不知几何,我为何要不知趣的去找你挨打。” 那边酒宴正欢,这边重根儿冒雪走到县城的东门,敲打门墙上的砖块。有一块有些松动,重根儿费劲把它拔出来,里面果然中空,放着一张纸条。重根儿从怀中拿出张空白的纸条,用炭棒写下几行字,又读了里边放着的字条,最后把两张都塞了进去。 他把转块堵在原位,拍拍手正想转身,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动,刀剑无眼。”冷冰冰的女声从她背后响起。 重根儿定住不动,缓缓道:“自己人,我腰牌不在身边,你若不信,可以跟我回去拿。” “你让我如何信你?”女声继续问道。 重根儿想了想,伸手折断了架在脖子边的刀刃,又转身捏住了那女子的脖子道:“你看,我现在可以杀你,但我没有,而且我还带你去看我的腰牌,这样行了吗?” 重根儿抬起了那女子的下巴,只觉得她年纪出奇的是个美人胚子,眼睛也好似在发光,又问道:“你多大了?” 见女孩不言语,重根儿放开了手,又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自尽了吧!” 说着,重根儿想去掰开她的嘴巴。女孩打下他的手,说道:“我才不会死。你快带我去看你的腰牌。” “那走吧。”重根儿就像往回走,却被那女孩拦住了。“怎么了?” 女孩取下转头,把里面的两张纸条都拿了出来,借着火光阅读,读完了两张纸条,对着重根儿瞪眼说道:“你才办事不利。” 重根儿正想分辩,又想到了什么,拦下她道:“等等,你的腰牌呢?让我看看。”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没有腰牌,但是我哥哥有。” “哦,他的也行啊。” “···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这是什么意思?锦衣卫还能擅离职守?······你怎么不说话了?” 重根儿有些奇怪的看着低沉的女孩,发现了不对劲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哦。”重根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地走在前面。女孩也安静的跟在身后。 重根儿带着她到了客栈边上,让她在背风的地方等着,跑进去翻他自己的行囊。底下一桌子的人看他不到招呼的跑来跑去,有些好奇,就把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 “你们说他为什么这么急切?” “若是我嘛,自然是因为漂亮姑娘,不过他,我就不知道了。”折琼摇头晃脑道,“要不我们跟出去看看?” “跟踪锦衣卫犯法吧?”李思怡询问道。 “谁说他是锦衣卫了?你说的吗?他说的吗?我只是出去撒尿,不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也是无意的嘛。”折琼披上白裘,先重根儿一步出门躲着。 他藏在雪中,看到重根儿从大门跑出去,忙跟在他身后。 重根儿找到那女孩,给她看了自己的腰牌,见她点头后就打算走,却被她拉住了袖子。 “我的刀!” 重根儿一拍脑袋就取下身上挂着的剑,发觉不对,又说:“你等一会儿。”便跑回去找刀。等他再拿起刀回来时,惊奇的看到折琼竟然和那女孩同批一条白裘,一起等他。看到他来了,折琼还笑嘻嘻的打招呼。 重根儿皱着眉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你把唐姑娘一个人扔在这里受冻,还好意思问起我来了?”折琼反埋怨道。 “···这是补给你的。”重根儿递出一把长刀给那唐姑娘。他刚刚翻出城墙,从侍卫营中出来的。 “你这刀不过是侍卫们的制式长刀罢了,如何能比得上唐姑娘的贴身之物?”折琼嫌弃道。 唐姑娘接过刀,抽拔了出来,又可怜巴巴的看着重根儿道:“太重了···” “是啊,把唐姑娘累坏了怎么办?”折琼帮腔道。 重根儿拿回刀,舞了几下,心想“不重啊。”又暗道“这把刀比你那脆匕首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开口道:“那我还你把匕首如何?”说罢转身又想走。 “哎呀,你这样跑来跑去的多麻烦。不如让唐姑娘自己来选,如何?”折琼给出了主意,有对唐姑娘道,“他那里有好多神兵利刃,而且还有好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咱们过去吧。” 唐姑娘抬起头,期待的看着重根儿。重根儿点头答应了,无奈的走在前头回客栈。 客栈内的几人换了桌子,正在吃点心。见到重根儿回来,身后跟着的折琼皮裘下还带着一个姑娘都啧啧称奇,询问了缘由后各自惊叹。 “你们锦衣卫行事都这么明目张胆吗?”柴棠吃惊道。 “锦衣卫怎么连半大孩子都收?”这是钟少候在疑惑。 李思怡感慨道:“楚人当真有趣,这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家竟然敢孤身外出。嗯,还有师兄妹二人也不对人设防,就不怕遇到歹人吗?” 耶律隆绪边解下腰刀摆在唐姑娘身前,感慨道:“楚人不是有趣,而是自信。一对初出茅庐的虾米敢于千里独行,一个未成年的姑娘夜中出门上街,这都是自信。” 他看着不解的李思怡,解释道:“楚人自信不会遇到贼人、歹人。因为贼人歹人都被楚皇帝杀干净了,那些有贼心、歹心的,哝,也都有这些明目张胆的锦衣卫监视着。所以楚国境内大多数的地方,都像我们遇到的人一样,从不知什么是怕、防。” 折琼骄傲的拿起他的匕首,递给唐姑娘道:“这是辽国皇子心爱的贴身之物,就连来我们楚国也都带着的。你若喜欢,我就叫他送给你。” “唐姑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耶律隆绪咽下口中的点心道,“只是日后一定要心那些油腔滑调,舌绽莲花之人。若是有这样的人还长得一副白脸的容貌,对你没有来的亲切、和善,那么这人一定不安好心。” “这可是辽国皇子的肺腑之言,唐妹妹一定要记好了。”折琼细心的对唐姑娘嘱咐道,看她似懂非懂的点头称记住了,扬起眉毛挑衅地看向耶律隆绪。耶律隆绪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点心噎死。 柴棠笑眯眯的问道:“不知唐姑娘芳名,家里的大人呢?” 唐姑娘把匕首按在膝上,低头细声道:“我叫唐粥,家里原来有一个哥哥,现在全没了。” 众人沉默。折琼转移话题道:“唐粥,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不知唐妹妹为何叫这个名字啊?” “我自幼丧父,两岁丧母。是哥哥把我抚养大的。那会儿他靠着善堂施舍的白粥养活了我两,所以叫我唐粥。” 折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转头求助般的看向兄弟几人。重根儿沉声问道:“你哥哥是怎么了?” “我哥哥出任务要去西北,所以就把传递消息的办法教给了我。” “他去西北出什么任务?” “他没跟我说,只说是要拜师。” 重根儿低头不语。剿灭龙崆门时派遣的谍子为了隐蔽,确实是从外地调去的。他又问道:“朝廷可有抚恤?” “给了我好多银子。”唐粥眼睛放光。 众人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何闲肩扛着方还,身后跟着潘照锦回来了。众人把目光转过去。何闲皱着眉头看着唐粥,拼了几张长凳把方还放在长凳上,见到众人的目光,开口道:“他脱力昏了,没什么大碍。倒是这位,弟,你这就换了新人了?” 潘照锦看到折琼身旁坐着唐粥,且二人动作亲密,心中莫名生气,跑过去挤开折琼坐在唐粥身边,与她说话。折琼没办法,坐回钟少候身边,含笑看着两位女子。 何闲在重根儿边上坐下,听他讲述来龙去脉,看到唐粥手中的匕首问道:“唐姑娘不如借此机会弃刀转剑。天下顶尖高手无数,所用兵器各不相同,其中却有五成是用剑的。” 耶律隆绪生气道:“什么叫五成是用剑的?十五圣中明明只有七位是用剑的,不到五成。” “哦,可只有三人用刀。”何闲眼角看向耶律隆绪,淡淡的说。 “天涯明月刀为当世第一圣人!”耶律隆绪辩道。 “可笑,三忘剑才是第一圣人。”何闲不屑。 李思怡探头声说道:“天龙佛不是使的棍吗?” 二人含怒看着他,他讪讪一笑,缩回脑袋。 何闲自信道:“再过不出十年,世人就只会记得持剑的不争仙了。” 耶律隆绪怒笑道:“再过十年,世人明明只会记得文殊刀。” 何闲疑惑的问重根儿道:“对不住,二哥。我记性不好,你帮我想想我有没有打飞过这人?” 耶律隆绪指着何闲发誓道:“五年内,孤必定成圣,与你一较高下。” 何闲则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勉强答应道:“好吧,我尽量不成仙。” 围桌的众人哈哈大笑,唐粥没笑,看着何闲认真问道:“那我若是弃刀转剑,你会教我剑法吗?” 何闲无视了耶律隆绪的碎碎念,想了想道;“我看看你的底子。” “哦。”唐粥站起身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折琼的撺掇下,唐粥蹦蹦跳跳的,打了几拳娇呵了几声,又和潘照锦跳了一支舞,还唱了两首儿歌。 何闲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胡闹,最好竟然点头答应了,令潘照锦好一阵羡慕。最后唐粥决意跟在何闲身边好好学剑,所以也会一同南下。众人这才闹腾完了,各自回房休息。重根儿心细,抢先帮着搀扶方还回房。 何闲没有歇下,也没放唐粥去休息,而是就地教导她剑法。唐粥说:“可是我现在没剑啊?” 何闲转目一想,说道:“我倒是知道有一把剑可以给你,只是你还得去求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0-在路上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林义州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女孩,把宝剑紧握在手里。 没想到这群人才离开自己视线一日,就拐来了一大一两位姑娘,外加一个男子。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就跟着他们出来了?”林义州不解的问道,“你家里人不要你了?” “我家里人都不在了。冯哥哥是好人,他本来可以轻易地捏死我,但是他没有,所以他一定是好人。我哥哥说了,这样的人不多了···” 过了一会儿,何闲看到唐粥开心的抱着剑骑马到自己身边,表扬的摸了摸她的头,接过剑道:“这把剑暂时你还用不上,我先替你守着,等等我给你做把木剑。”身后不远处,林义州正难过的看着马鞍上空空荡荡的剑袋。 重根儿看着他指使孩儿骗人东西,觉得不妥,声道:“这样不好吧?” 何闲看了他一眼,对唐粥道:“你林哥哥送了宝剑给你,耶律哥哥送了匕首给你。这冯哥哥什么都没给你,还把你的刀打坏了,是不是不太好?” 重根儿被唐粥期待的眼神看得心慌,看到何闲的笑脸又有些生气,对唐粥道:“我也教你一门剑法怎么样?” 他张口吐出红珠子,红珠子绕着他的脑袋反复转圈。唐粥伸手想要去探那红珠子,红珠子却避开她的手,回到重根儿口中,“想学吗?我教你啊。” 何闲看着他,面露喜色道:“你又近了一步!” “找机会再打过一场就是了。”虽说是借助皇城地宫得来的修为,重根儿也很自得。 二人约定等到江陵府后再战一场。三人前方,李思怡耶律隆绪与柴棠并成一排,在讨论三国通商之事,钟少候一人独行,正在雪中悲天悯人。折琼与潘照锦走马观花,身后还不远不近的坠着一个方还。 重根儿看唐粥骑着马好像有些吃力,伸手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把身披的皮裘垫在马鞍上,又把她放下,动作行云流水。 “你不冷吗?”何闲问道。 “练功就不冷了。” “能专心吗?” “应该可以,没试过,我试一下。” 于是,何闲眼睁睁的看着重根儿屈膝盘坐在马鞍上,把缰绳在手上缠了几圈缠稳了,试着加快马速,发现自己不会掉下来后就闭眼入定,开始运功。看到他这样一心多用,还能沉下性子入定,何闲是又羡慕又嫉妒。唐粥好奇的问他道“冯哥哥在干嘛。” 何闲脸一板,就叫唐粥不要荒废光阴,背诵口诀。 三人继续前行,看到折琼和那方还正在采摘路边的梅花,为潘照锦编花环。 钟少候开心笑道:“瑞雪兆丰年。”策马靠近正在交谈的李思怡几人,好奇他们在聊些什么。 “这么说当真只能用马易茶,不能用钱买吗?”李思怡哀问道。 “实在是我们商人不敢犯天条啊陛下。”柴棠笑着答道。 “可有法子规避这些律法?”耶律隆绪也问道。 “朝廷向来对马匹、铜铁等七样东西只进不出。就连南洋属国的商人出境都不许带大笔铜钱走,只需换成等价货物或者交子。两西两辽向来是皇帝的心头之患,在呢么可能允许我们夹带这些禁品呢。” 柴棠抖动缰绳击打马颈加速。 “不过陛下可以从辽国通商换钱啊。” 耶律隆绪微笑地看着李思怡,无奈道:“我们辽国也缺啊。” 楚太祖打下燕云二州之前对辽国不设关税,不禁商人往来。而在以雷霆之势打下二州后便想方设法的限制辽楚边贸,禁止一切矿物流出。对于西秦也是同理,在打下夏州前同样允许商队、边民自由贸易,而在有长城可守后就撕下脸皮开始打压。 同时楚辽两国互相向对方倾销各自的拳头产品。辽国皮草楚人几乎人手一件,而楚国的漆器瓷器也是辽国家家必备,辽国青盐、牛羊,楚国丝绢纸张,都已深入两国民间。而富家豪门也多佩戴辽国东珠、楚国玉器以显尊贵。不过最近两国皇帝似乎都有意禁此奢靡之风。 “辽东或将易主,以后许多东西可能也不能带到辽国去了。”柴棠抱歉的对耶律隆绪笑笑,可他毫不在意。 “你还笑得出来。”钟少候鄙夷道,“辽人之后日子更苦,你这做皇子的也混不在意?” “辽人畏我若蛇蝎,我为何要把辽人当成子民?”耶律隆绪的反问令钟少候无话可说,“而且我们可以让马匹涨价嘛。” “要是皇帝借兵西秦,替你父王李昊宇除掉了国贼,西秦的边贸管控可能会放宽许多。”钟少候不说话,柴棠安慰李思怡道。 “只是不知我西秦子民又要勒紧裤腰带受苦多久。”李思怡很懂得楚国皇帝的心思。 自从西秦朝楚又叛以后,楚人一直视西秦人如仇寇,借口士兵失踪,攻入西秦国旧都夏州,剑锋直指兴庆府,与西秦签订城下之盟,设立夏州卫,从此拒西秦于龙沟关之外。之后西秦多次试图收复旧都但屡次不得。 “我想,一个西凉府应该不过分吧?”钟少候冷冷道。 “钟兄说笑了。”李思怡脸色十分难看。夏州长城已经易手,若是再失去西凉府,那么兴庆府的左右两翼将完全暴露在楚国面前,再没有辗转腾挪的余地。西秦要么必须与那回纥争夺西域求存,要么就只能给楚国或辽国之一当狗了。 “如果我是陛下,我一定会从秦凤路出兵,取道西凉府,凿穿漠西,扎营贺兰山,断绝没藏亚龙后路。”钟少候看着脸色愈发难看的李思怡,缓缓道,“同时河东路出兵阻断辽国援军,断绝没藏亚龙生路。之后永兴军直取兴庆府,逼他没藏氏出来决战,不出三月定能诛灭此獠。当然这一切需要李昊宇国主的配合,如果不愿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来,就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想到自家能从西秦手中分到的好处,钟少候表情轻松。李思怡却是低头缩肩,身形低矮了几分。 “西秦汉唐旧地,若能借此机会回楚自然是再好不过。”柴棠火上浇油。 “我西秦国寡民,地处偏僻,物产贫瘠,还是不劳您惦记了。” 钟少候不想再欺负他,又转而嘲讽耶律隆绪道:“你辽国逼反女真,以后还有东珠进贡吗?” 耶律隆绪笑着说:“没事,我们可以让马匹涨价。” “我们茶叶涨价!” “我们马匹涨价。” “我们丝帛涨价!” “我们马匹涨价。” “你敢不敢不说马匹涨价的事?” “那你们敢不敢出关与我大辽一战?或者在平原上正正堂堂的骑军对冲?” “你敢入关吗?” “你敢出关吗?” 看着钟少候与耶律隆绪一个将军一位皇子如童稚般幼稚的争论,柴棠与李思怡商量是不是离这二人远一些。 就在这时,折琼与潘照锦手捧着数个花环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个方还。他二人靠近李思怡与柴棠,一人给戴上了一个花环,之后这三骑又跑前了几步,给耶律隆绪与钟少候也戴上了花环,然后又跑远不知道折腾什么去了。等到再次跑到几人身边时又跟多了一个唐粥。 旅行的路上最开心的应该就是这几人吧。嗯,苦着脸跟在潘照锦身后的方还不算。折琼摩挲着下巴,思考着以后要不要开展一项导游的业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1-江陵府 每当人的注意力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走了,就会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早起了才刚刚出城门,下一瞬就到了襄州城。眼睛再一闭一睁,面前就是江陵府的门楼了。 直达两浙的客船每七日才有一班,今日早间刚出发,夜间还有条客船出发说不定能在下个城市赶上,方还和潘照锦就打算告辞。于是重根儿几人与林义州说过后,穿过府城一同去渡口送行。 荆湖北路有两府,分别为江陵、德安。原本是江陵作为主府,但是自从成太宗将其次子封为湘王世袭德安后,这个荆南节度使就成了摆设。不过地处要害的江陵府虽然政治地位低了一些,但经济地位反而拔高了许多。 此时已近亥时,但城中灯火通明,街上人流涌动,折琼笑称“这一路上少遇见的人都在这儿补回来了”。到了渡口码头,到处都是堆积在一起的货物与正在装卸货物的货船、商船。还有提着大包裹的归乡客为了省钱正一家家货船问过去,想蹭着未满载的货船回乡。 李思怡久居西秦风沙地,虽说来楚国已有一段时间,听说过楚国南地多水路船运,可这亲眼看见还是头一回,正好奇的问着柴棠。 柴棠看着正喊着号子,合力吊起货箱上船的工人们,骄傲道:“这些是码头装卸,每日工作就是装卸船上货物,将从船上卸下来的货物按照上面的记号分运到各家商号在这渡口的库房,再把要运走的货物推到码头装商船。 你看那一件,上面印着莲花剑印,那就是我们柴家的货物。” 柴棠从里衣中取出一块玉牌,上面也刻着相同的印记。收好后,他又指着正在靠岸的几条大船说道:“这些大船吃货量大,吃水深,到夏日里有些地方水浅不好通过,是我们楚商年年凑份子自行治理,不过朝廷也有调度各地人力物力。 以前有水帮盘踞各地湖泽边,设卡抽税,甚至直接杀人劫财,把船牵到湖中心凿沉以消除证据。不过太宗下令清剿水帮,所以现在水路安全,楚人出行都爱走水路。” 耶律隆绪问他说:“就是说陆路反没有水路安全咯?” “这要看在哪里了。”钟少候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缓缓道,“楚国宇内清平,唯有边患严重。这贼人入楚抢劫作乱,一但被官兵围堵,就逃出国外以躲避惩罚,再入楚时就化身商队护卫,实在讨厌。” “东部沿海的地方也是如此。”何闲接起话头,“海船走私屡禁不绝,有些胆大的摇身一变就成了海贼,气焰嚣张,走官的不好劫,走私的被抢了也不敢声张,不得不高价请人走私镖,是以各路江湖人士都汇聚于斯,用命换钱。” 师兄妹二人买了船票回来,众人转移话题。这两日唐粥与潘照锦几乎成了至交闺蜜,虽说姑娘不会骑马,被颠得浑身酸痛,但也坚持来送姐姐,二人此刻正抱在一起,唐粥泪眼婆娑。 重根儿几人轮流上前向方还、潘照锦二人告别,李思怡也不例外。可是轮到折琼时他反而什么也不说,向方还昂下巴示意后就只是微笑着看潘照锦。潘照锦本人还没觉得什么,钟少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打断含情脉脉的折琼,不耐道:“行了,赶紧说话,别看了。” 折琼转身对着他一翻白眼,回头又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道貌岸然模样,开口深情道:“妹子,让哥哥再多看你一眼。” 潘照锦扶额低头一会儿,微笑着又抬起头对折琼说:“看够了吗?看够了本姐就要走了。” 折琼语气有些急切:“你这样不对,你要红着脸低头,抬起时眼中带泪才对。” 潘照锦给了他胸口一拳,然后上前拥抱他,拍拍他的背。折琼也不再搞怪,抱着她认真道:“多保重。” 潘照锦一把把他推开,跳到何闲身前,张开手道:“剑仙也让我沾沾仙气。” 何闲大方的张开手,被潘照锦一把抱住。她在何闲怀中蹭了蹭,转头对方还大喊:“师兄快,你也来!我感觉我修为提升了!” 方还笑着摇头,何闲却不故作扭捏,抱着他说:“她是个好姑娘,照顾好她。” 折琼大喊:“这是我的台词!”没人理他。 二人上了船,几人就想离去,然而折琼却说“等船开了再走。”于是几人都散开等他作妖。 果然,等船一开动,折琼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边步敷衍的追赶客船,边高举从怀中掏出的物件,大喊“锦儿!锦儿!” 重根儿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我退的及时。” 船内许多睡下的客人被吵醒,正骂骂咧咧的。潘照锦觉得丢脸,让方还打开窗户问折琼是做啥。折琼将那物件丢给方还,大声喊道:“此去江东,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说罢,就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想了想觉得漏了什么,又起身大喊:“不要等我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等潘照锦开窗咒骂他,折琼就招呼几人快跑。不过还是没人理他。 开玩笑呢,我等都是家世清白的好人家出生,从知书达理,怎么会认识这等腌臜蠢材。 在客栈入住,除了还有功课要做的唐粥与监督的何闲,其余几人都去睡下。 重根儿正在打作运功,听到何闲的敲门声于是收功开门,看到何闲身后跟着唐粥,疑惑问道:“怎么了。” 何闲下巴对唐粥一努,朝重根儿说道:“她一个人不敢睡觉,所以来找你。” 重根儿疑惑地对唐粥发问道:“你以前是怎么睡的?” 唐粥低着头声道:“我以前知道路,可以跑。在这里我不认路,不知道怎么跑。” 何闲肩膀一耸,转身走了,留下唐粥站在重根儿身前,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重根儿让开门,无奈道:“进来睡吧。” 唐粥把行囊放在桌上,乖巧的躺到床上。重根儿随手抄起木剑,手心感觉十分粗糙,还有些许木刺未除去。重根儿想了想,拿起木剑出门,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块布条。他把布条缠在木剑上。缠好后,他又叫醒唐粥,让她把手伸给自己,为她涂药。 上完药后,重根儿让唐粥睡下,自己则继续运功,就这样过了一整夜。 到了早上,几人决意一同去逛街采买货物。重根儿心念着公主,据理力争想要继续南下,但被一句“这趟出来本来就是为两国皇子采买,你这么急切,天家体面不要了?”压了回来,无奈答应跟随。 众人出了客栈,钟少候出城先给侍卫们放了假,带林义州与杨青虹回来,几人一同环游江陵。柴棠先问到了柴家的商铺,拿出玉牌找了一个土生土长的江陵人来当导游。 导游是个能说会道的姑娘,可惜不是折琼的对手,才走了几步就把家里的底细漏光了。姑娘叫莲子,祖上世居川蜀。太祖串联蜀地时楚商入蜀,蜀人也来楚。姑娘的曾祖与正值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与好友一同入楚,各在江陵府置了业,之后她这一房就在江陵住下了。到她这一辈已经分了两次家了。 “那你哥哥齐歌在官府入了职,你们家给谁管?”折琼问她说。 “自然是我啊。”莲子昂首挺胸道。 “女子也能抛头露面?”耶律隆绪不解道。 “怎么不行了?”莲子有些生气被人看不起,“当年池将军中箭昏迷,叶国公替其夫守卫河间抗辽,后又主动出击,断辽人粮道,立不世之功,哪一点输给男子了?我不过就是管理一家商号,又有什么不妥?” 耶律隆绪忙摆手道:“不是不是,齐姑娘误会了。我是说你这么年轻···” “年轻又怎么了?”莲子走到他身前,叉腰道,“钟家祖宗钟守俊,十四岁弃医从军,大同府九失九得,不知杀了多少辽狗,难道他就年纪大了?” 耶律隆绪脸色发苦,声道:“怎么总是说辽人。” 钟少候听到祖先功绩,挺直了腰杆。又听到耶律隆绪抱怨,冷笑道:“因为辽狗该杀。五代之时,中原无险可守,辽狗年年南掳,谓之打草谷。若非太祖英明神武,复我河山,不知楚人又要受多少苦。” 耶律隆绪摆手求饶:“这不都是陈年往事了嘛。现在两国之间关系密切,应当加强合作,互通有无,促进共同繁荣。” “那我说要买马,你说辽人给不给?不要阉割了的老马、病马,要优良的种马,战马。”折琼笑着说。 “看情况吧,毕竟辽国也缺少很多东西···”耶律隆绪认真思考。 “辽人真的会卖马给我们吗?”莲子歪着头问。 “当然啦,辽楚是兄弟之邦嘛。”折琼一把搂住耶律隆绪,做亲密状道。 莲子懵懂,继续带队往前。耶律隆绪放慢脚步,连带着搂着他的折琼也慢了下来。他不满的问耶律隆绪到:“你怎么了?别耽误我认识姑娘。” 耶律隆绪半恳请道:“你们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你们总这样,我很难受啊。” 折琼嬉皮笑脸,“你难受,我开心啊。” “真的有意思吗?”耶律隆绪口中发苦,“你们的皇帝都不介意了。” “陛下不介意,不代表北人不介意。”他把耶律隆绪搂得紧了些,摇晃他道,“珍惜这段时日吧,等你回辽后咱们再见说不得就要你死我活。”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这段时间里,咱们不能对彼此更友善一些呢?” “三哥啊,”折琼表情忽然认真,缓缓道,“我交朋友从来都很认真。要是咱俩成了朋友,我还怎么杀你呢?” 耶律隆绪神色平静道:“若是你我沙场相见,我退避三舍如何?够你想起我们是敌人了吗?” 折琼放开他,盯着他的脸不说话。耶律隆绪神色不变,依然从容。折琼忽然展颜一笑,哈哈道:“反正是子正来寻你的麻烦。我嘛,欺负欺负李思怡就够了。” 他快步向前,挤到莲子姑娘的身旁。耶律隆绪在后边声道:“那我们成交了······” 弘始七年,上谕折琼为宣抚使,督振武军。辽人见其旗则退,众将官疑之。琼领兵万又三千,私出追贼,大败,只余四千残兵得回。琼中十余矢不倒,上闻之封忠勇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2-湘王 江陵城外地势平坦,唯有东边有一个无名坡。莲子姑娘绕开折琼,讨好的走到柴棠身边细声细语道:“东家,那山坡上有亭子,也算是柴家捐的,要不要上去坐坐?” 山坡无名,这凉亭却不能无名。柴家驻荆湖路两界的总管给亭子提字万两亭。说是造这亭子连着凿山阶路等一共花了上万两银子,并年年派人修缮。且不说这是何等招摇,行商之人每每抵达江陵,都要上那万两亭坐一坐,摸一摸那匾额,好沾些喜气。 爬上了万两亭,几人都觉得这亭子做工精致。亭柱上的漆经年风吹雨打,但红艳依旧,不褪色。坐在长凳上,用力的拍了几下,折琼只觉得这材料紧密厚实,不像是偷工减料的。他对柴棠笑道:“这万两亭就是柴家自立的牌坊啊。” “是这个理唉!”莲子姑娘拍着柱子,“这江陵府里各门各家本无高下,但只消来这万两亭坐上半日,回来后任谁心中都会对柴家高看一眼。” 几人正恭维着柴棠,两个壮汉挑着不知什么东西,围在被褥中走了进来。被褥上印着郑十香三字,二人将所挑的物件放在地上后,解开被褥,众人只觉得一股暖风扑面而来,那来源处,正是二人所挑的木箱子。 二人的衣袍上同样绣着郑十香三字,而木箱子上也印着这三字。几人围在木箱子边,打开了一看,里边是一盏炉,正吹出热风。耶律隆绪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把箱子打开,只觉得一阵暖风扑面而来。箱子中是一尊炭炉,上罩着罩子以防火星外溅,炉中火势正旺。炉子的上方,用铁架子温着几个烧饼,现在两个汉子正在询问几人所点的口味,一一将烧饼递出给他们。 将烧饼送到后,两人从重根儿那里接过赏钱,又把被子围好,匆匆离去。耶律隆绪正心翼翼的撕开烫人的烧饼送入口中,含糊不清道:“这送热食的法子不错。” 几人早些时候,跟着莲子姑娘在城中心的郑十香铺子点了各色烧饼,不过他们家才开门,还要先热炉子,所以店家就说等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莲子摇头谢绝了折琼送到她嘴边的红豆烧饼,啃了一口自己的绿豆的,说明道:“城里的熟食铺子都用火炉温热吃食外卖,但只有这家是罩了棉被的,独一份。” 柴棠点头赞道:“这也是一个法子,各家都提着箱子,唯有这家神神秘秘的围着被子,上面还印着自家字号,这就给人记住了。” 莲子想起了什么,“这还得多谢湘王殿下。” “湘王殿下?” “是啊,要不是湘王殿下把棉花制成衣物,我们还得填布絮御寒呢。” 棉花由南洋传入楚境,多种植于浙、闽两地,作为景观来看。湘王喜植,搜罗天下奇花异草,自然也有这棉花。只是这棉花性子初时弄不清楚,死了许多。湘王府的宫女收集了许多棉花,拿来做衣服,竟十分暖和。于是湘王府推广开棉花冬服,供不应求。 “我在北方也曾穿过这棉衣,确实舒适暖和。没想到是湘王传出来的。”耶律隆绪已经吃光了大半个烧饼,此时肚里温饱,满脸幸福道,“湘王当真心系百姓,是民之福啊。” 钟少候才吃了两口,见他这幅模样只觉得倒胃口,恶心他道:“殿下不但心系百姓,还关心将士。湘王曾上本称南方铁甲易锈,三年一换。可改穿纸甲代替,把宝贵的铁甲留给北方军士用,用以抗辽。” 何闲点头赞同道:“纸甲确实不差,而且穿着在水中行动自如,在南方更胜过铁甲一筹。只是虽说不锈,但不耐穿。同样要三年一换。” 柴棠笑道:“这十套纸甲才抵得上一套铁甲,同样三年一换不知为朝廷剩下多少银钱。而且工艺简单,工人熟练后减少了损耗,更加便宜。湘王府每年向东南购纸上万张制作纸甲,从原来的六万张,到现在的四万张,又剩下了不少银钱。朝中有此能臣,是大楚之幸。” 耶律隆绪不置可否,把最后一点饼吃下,拍拍手站了起来。 重根儿想起之前,湘王得知公主喜好后,曾送给清光殿一把碧色宝剑,名之长清剑,甚得公主喜爱。 “殿下是个大善人,设立纸厂,雇佣孤寡老人,供他们生计。而且殿下赏罚分明,驱逐开革了在厂中不做工,只混日子的老油子,在厂里工作的妇人家家都念着湘王殿下的好呢!” 莲子姑娘手中的饼才吃了一半,正口口的咬着。 几人吃光手中的烧饼,继续浏览江陵风光。从东门出来,绕到南门出来,又绕到北门入城。几人在街上看到卖冰糕的,不顾寒冬,每人吃了一根。只有莲子想吃时被折琼抢下了说对女孩儿不好。 吃完了冰已过午时,柴家铺子有人来寻齐莲子管事,几人与她就此别过,在城中一家人最多的饭馆坐下吃饭。已近年关,城中居民不再如往日一般一日两顿,而是与贵人一样一日三餐吗,是以人还不少。 荆湖两界植被茂密,多产瓜果蔬菜。只是现在正值冬日吃不到新鲜的,几人就随便叫了几个菜吃了。倒是藤器还有得卖,正好李思怡肚子疼,找师傅借茅房,几人只好在藤器店生生看师傅编完了一把凳子。实在是忍不住的折琼提议,要不去找点乐子。但是无人应和。重根儿以为大伙儿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忙说不介意,还表示自己十分想去长见识。最后也不知是谁先被说动了,几人竟真的去了青楼。李思怡为表歉意表示自己请了,几人也没有推脱。 可惜的是,到了地方,李思怡的肚子又开始闹腾,不愿在美人面前失仪,所以他本人回客栈休息,只说让几位先垫上,回来再找他。 这大楚除了各地官员因为守制不得回乡,只有三种人不得走。戍边官兵,狱中囚犯和乐坊娼妓。说来也有趣,这江陵府最大的青楼乐江楼与州府衙门就隔着一条街。乐江楼原来还要再靠着城边一些,叫凌江楼,也有说叫临江楼的。可随说官家不忌讳这个,让一家妓楼凌江实在也太不像话了,于是改名叫乐江楼,为的是个寓意。百姓知道太祖旧事,面上不说,心里都是省得的。 这乐江楼最红的姑娘是个清倌人,唤作曲柳姑娘,精通画道,琴棋书也俱是上好的。不过此刻她正外出,却是不能一睹风情了。几人遗憾的叫了几个姑娘作陪,也同样是精通四艺的“未嫁”之身。 折琼牵着紫荆姑娘的手走到钟少候那儿赖着不走了。钟少候正在听姑娘弹琴,见到折琼来了,就和他搭腔说话。他本不喜欢这些事,来不过是陪折琼他们。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何时又扯到了湘王的身上,正在弹琴的玉兰姑娘想起近日听闻,犹豫道: “听说湘王府邸近日在闹鬼···” 给折琼喂蜜饯的紫荆姑娘也附和道:“是啊,听说湘王府在晚间有厉鬼哭嚎的声音传出呢!” “是吗,”重根儿快步走了进来,“你们怎么知道的?” 重根儿身边坐着的,叫木棉姑娘,是渝州的犯官家眷,还未出生就随母亲入了乐坊。重根儿和她聊了几句,知道她书法极佳,还喜欢唱歌。她不日就要及筓,正想为自己找个好人家,看到重根儿眉眼好看,又觉得这几人家中非富即贵,只想被他带走。重根儿招架不住,偷跑了出来。 “我的姐姐曲柳儿现在正在湘王府中,正是她告诉我们的。” 折琼松开含住紫荆的手指的嘴唇,从她怀中起来坐直了身子,好奇道:“是男鬼还是女鬼?”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厉鬼。” “像湘王这样的大善人,府中怎么会发生这等诡异?”钟少候蹙眉,看得弹琴的玉兰姑娘拨乱了琴弦。 “等到了岳州,咱们上门拜访便知。”折琼反给紫荆姑娘喂食。 重根儿出房去叫另外几人。柴棠正在看姑娘作画,伺立一旁研磨;何闲则在教导姑娘剑法;唯有耶律隆绪是性情中人,情不自禁,让重根儿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衣冠不整的耶律隆绪跟在重根儿身后回到钟少候处,看到众人鄙夷的目光微微一笑,在折琼身旁坐下。折琼抱着紫荆姑娘往边上挪了挪,听到耶律隆绪的调笑声。 “怎么,你也配嫌弃我?” “我折琼一向洁身自好,与女子交往发乎情,止乎礼。你说是吧,紫荆姑娘。” 紫荆姑娘看着折琼,掩嘴轻笑着点头。 耶律隆绪嗤笑一声,不再看他,转而看向钟少候,“叫我们来什么事儿啊,四弟?” 钟少候眼睛半睁着瞥了他一眼,对着众人说:“我们到了岳州是否该拜访湘王?” 柴棠有些不解:“我们这一路上不知经过多少州府,都没有拜会。各府官员也乐得当我们不存在,我以为这是我们这趟的默契了。为何要主动去见那湘王?” 耶律隆绪全然不觉得有问题,理所当然道:“我身为辽国皇子,与他湘王身份相当,远道而来去看他也是理所应当。” 房中的琴声不知何时停了,姑娘们都侧耳细听。 何闲点头同意道:“确实,见王不拜是有些不妥。不过这楚国内事,与你辽国皇子何干?” 钟少候诡异一笑道:“他父皇与陛下兄弟相称,见长辈也是作辈的本分。” 耶律隆绪已经习惯了,本想将手中的蜜饯丢到钟少候身上,但还是自己吃掉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了岳州去见湘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3-夜探湘王府 最终李思怡还是没有请客。他在客栈里躺着让店家帮忙请大夫。大夫还没来,他就出了七八趟。等大夫来时,不光腹泻,还受了寒。第二天腹疼没了,风寒却加重。李思怡拖着抱恙之躯,骑马下岳州不得,买了辆马车。后来折琼佯装生病,找借口也坐进了马车里。 岳州与江陵离的不远。虽然有病人坐着马车拖慢速度,在天色刚暗的时候众人还是来到了岳州城。林义州领着侍卫们入营房,几人进城。 折琼从马车中跳下来,说自己病好了,抢先占了个背风的好位子,招呼几人入座吃饭。 众人入座,耶律隆绪询问拜见湘王的事宜。 “明天就见湘王吗?你们楚人的礼仪,应该要先递拜帖吧。” “对,至少要先确认湘王在不在府上。要是我们去了在门口等着,结果门房来一句湘王出去了,那就尴尬了。” 几人正说着,上酒的二听见了,插话道:“最近殿下的心情不太好,整日都闷在府里。” 重根儿好奇问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二叹道:“几位殿下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天天在街上惹事,前不久打伤了外地的走商,人家说再不来岳州了。现在是年关街上人少还不显,等到开春了就知道岳州冷清了。” 钟少候感同身受的看了折琼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们以前闯祸吗?” 二摇头,把半空的酒壶搭在桌角,“平日里殿下们不是那样的,只是冬日里没地方可去,只得在街上闲逛,才与那商队发生口角。” “往年呢?”柴棠问道。 “往年都在府里。” “那为什么今年···”钟少候思考着原因。 “王爷在修缮宫殿,王爷们嫌吵,所以才出门的····” “听说王府还闹鬼?”折琼转念道。 二想了想,茫然的摇了摇头:“这我真的就不知道了。” 钟少候回忆着那日听到的话:“说是夜里有厉鬼哭嚎之声。” 二又摇头。 何闲给唐粥夹了一筷子肉,语气随意道:“为什么不自己亲眼去看看呢?” 折琼打发二走,开怀道:“何兄好想法,不如就让你去如何?” 耶律隆绪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怎么不去?” 折琼摇摇头,乖巧的捧起碗,“我爱玩,不代表我爱惹事。” 何闲点头同意了,对唐粥说道:“你这几天都没出门,正好这次跟着一起去。” 唐粥摇头,委屈道:“我还没学好。” 何闲摸了摸姑娘的头笑笑,知道她是埋怨自己几日没带她出来。而姑娘口上虽抱怨说不去,最终还是跟着去了。 湘王府是在岳州府尹的衙门旧址上修建的,位于岳州城的西北夹角,背贴着城墙,从长江引水流通全府。 月上枝头,重根儿、何闲带着唐粥来到了王府后门的巷子。巷很宽,没有一个人在此。重根儿来的一路上也没有人看到,是以现在他们还有闲心蹲在后门口说话。 “咱们就这么进去吗?”唐粥死死抓着手中的木剑,紧张道。 “难不成还要敲门吗?”何闲扬起下巴,示意她上墙。 唐粥不情愿的把木剑插回腰间,助跑几步跳上墙,双手十指扒在墙缝上。她探头往墙内望了一下,没人。转念一想,若是有人师父也不会让自己上来了,于是唐粥双手一撑,站上了墙壁,又连跳数下,进了王府后院。 重根儿与何闲连翻数道墙,先后跳进了院墙,环视一圈,只知道自己是在一个花园里。 湘王江承志为太宗少子,封为湘王本是为了制衡先帝。没想到的是,湘王与先帝成了挚交好友,不但能没起到压制先帝的效果,反而处处为先帝遮掩。最终先帝靖难功成,撤了永平朝封的一干王爵,独留湘王一家。 先帝知道湘王喜欢花卉植物,便搜罗天下奇葩赐给湘王,知道湘王府放不下了,便三许湘王府扩建。不但先帝如此,当朝皇帝也对这位皇叔敬爱有佳,特许湘王增带一卫兵马,并分揽岳州军防。 重根儿三人现在就吃了这王府扩建的亏了。恭王府三次扩建,三次都是为这花园子。这些个树木冬日里依然茂盛,三人在树林间行走,不知道身处何处。走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前面有男女笑声传来,何闲让唐粥躲好,自己与重根儿心上前。 那声音来自一处亭台,亭中,一位妃嫔打扮的少妇正半依在宝座上,她身前恭敬的站着的是一位面上无须的男子。 男子往二人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弓着腰对那少妇说了些什么。少妇很快起身离开,男子则大步靠近二人,大声说:“出来吧,湘王府会依法处置的。” 重根儿和何闲四目相对,默契的大喊了一声“跑”,分头逃跑。男子发出奇怪的鸟鸣声,随意选了一个,跟在重根儿后面。 何闲发现身后无人,跑到唐粥身边,一把将她抱起夹在腋下,边跑边说道:“玩脱了。” 唐粥吃力的抬起头看着何闲,费力道:“我们都是官,为什么要跑啊?” 何闲不假思索道:“先跑出去再想为什么。” 二人来到花园的围墙边,发现角楼上站着数十位手持劲弩的护卫,手中弩矢已上紧了弦。 何闲咬牙切齿,“湘王果然跋扈。” 唐粥一句“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还没说完,只觉得自己腰上一阵力量传来,正把自己往上抬,差点害自己咬到舌头。 何闲运功跃起数尺高,定在半空中不动,堪堪避过破空而来的弩箭,唐粥看到两发弩矢从自己的面前和额头上飞过,不敢乱动。 护卫们很快就又上好了第二轮箭。何闲跳到围墙另一面,正好落在一队侍卫的中间。侍卫首领看到贼人手中还带着一个少女,发觉不对,抬手说道:“捉活的,别伤到孩子。” 然后他就被何闲打昏倒在地上。唐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何闲转得头晕眼花。何闲舞剑两周,开辟三尺剑围,然后又一人一脚踢飞两个侍卫。剩下的其中一个侍卫见势不妙,大喊:“攻敌必救!” 何闲转头看了他一眼,脚尖挑起侍卫头领的头盔,颠了一下踢向那侍卫的面门。那侍卫举手阻挡,可何闲含怒一脚不是他能抗住的。 打开了一个空档,何闲从中脱身,又翻到第二堵墙上。角楼的弩手早就在这儿等着他,见到人影上墙,想都不想扣动扳机。何闲扭动身子,将唐粥护在了背后,来回荡剑将弩矢拨开,可还是有漏之鱼。几发弩箭从他的身上擦过,还有一发正中他左肩。万幸的是,他已经逃出了王府。于是,何闲拔出肩头的弩箭,快步消失在了巷中。就在他逃走后,又一队侍卫从门中跑出来,守在了巷两端。 另一边,重根儿看甩不掉身后的男子,想了想,转过身,亮出锦衣卫的牌子道:“我们是锦衣卫。” 那人好像没听见,还紧紧地跟在重根儿身后;但又好像听见了,抽出腰间的玉带握在手中。重根儿背后寒毛竖起,只见那玉带头直朝着他飞撞过来,势不可挡。重根儿身子下沉,脚抓地面减速,拖出了两条深深的沟壑。 被避开后,那玉带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倒转回来再度冲向重根儿。 重根儿避无可避,被玉带击中,胸口,被迫停了下来。二人面对面相隔数丈,男子面带微笑,看着重根儿缓缓开口问道:“宫里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人来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重根儿吐出一口淤血,擦干净嘴唇道:“你知道我是宫中内侍,为何还要阻我?” 二人跑出王府距离不远,后方王府侍卫们举着火把追了上来。男子回头大声呵斥让他们离开,转回头对重根儿笑道:“咱家本想看看当年风光无限的孙急智、冯全有是否后继有人,可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重根儿冷冷道:“太监怎么长毛。” “呵呵,”那王府太监笑道,“你们残阳门不就是能以外阳补缺吗?你没有胡子,一定是学艺不精。” 说着,他欺身上前,大笑道:“咱家这就送你回宫,省的给你师父丢脸了!” 重根儿很冷静,见招拆招挡下王府太监的双爪,张口一吐,红珠子悬在额前缓缓转动,暗暗发光。 王府太监停手后退,惊疑不定,眯着眼睛盯着那红珠子,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他收起架势,冰冷道:“你残阳门真要对我赶尽杀绝?” 重根儿不敢懈怠,依然绷劲身子,牵动气机引而不发。 “我这次是随行辽国皇子采买货物而来,误入湘王府实属意外,并非为前辈而来。” 那太监看着他久久不语,终于沙哑道:“你今年多大了?” 重根儿有些意外,但还是回了:“二十六吧,我也记不太清。” 王府太监长叹一声“后生可畏,”转头走了。留下重根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这就没了?追了我三条街把我留住,结果我刚一回头准备打人就走了? 重根儿缓缓放松肌肉,将红珠子吞回口中,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往客店走回去了。 太监回到王府,在湘王的书房外敲门静候。门内传来了中年男人的浑厚嗓音“进来吧。” 太监走进书房,无所谓道:“不是冲着你来的,可以放心了。” 湘王正在研究地图,听到太监说的话后点了点头道:“有劳安公公了。” 安公公摇头表示没什么,又说道:“不过有个太监是圣人。” 湘王皱眉疑惑道:“圣人?新圣?多大年纪,我怎么不知?” 安公公情绪低落道:“冯全有现在教出来的徒弟,连咱家都不认识了。” 湘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笑道:“冯全有后继有人,安公公可要加紧了。” 安公公被湘王一激,生气的指着他道:“若不是为了你,我那徒儿在我手下多调教几年定然也早早成圣了!” 湘王抬手虚推,安慰他道:“安公公莫急,等咱们的事成了,你那徒弟不就回来了嘛。” 安公公拉开椅子坐下,摊着道:“那个辽国皇子你要怎么处理?” 湘王思索片刻,撇嘴道:“就当他不存在。他不再来招惹我,我也不去找他事。” “今天这还不算招惹?” “···不算···” “呵!”安公公起身离去,“你这也怕,那也怕,还想效仿成祖。” 湘王面无表情,轻轻说道:“江星涅也不是我父皇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4-无事发生过 “你受伤了!” 何闲带着唐粥从窗户翻进客店。房中义兄弟几人都聚在一起等着三人回来,折琼还在吃点心。 钟少候上前接过何闲脱下的衣服,为何闲包扎,“怎么说,别告诉我这是厉鬼刺伤的。” 何闲微笑,从折琼手中抢过作为其夜宵的枣糕,咬在口中,正要咽下忽然被卡住喉咙噎住了。他忙推开钟少候,从桌上抓过酒壶,蒙灌了一大口,感觉活过来了,这才幽幽道:“这王公府邸,都备着弩手的吗,还是说,只有湘王府才有?” 钟少候把布条缠好,坐在桌旁道:“湘王靖难有功,是以能多掌一府兵马。此外,燕王分封要地,掌三卫兵马,其他的藩王都只有刀盾手护卫,没有弩手。” 折琼又拆开一包枣糕,掰下一块吃下后缓缓道:“不过几位经略家里都是成军的,你何家应该也有。” 何闲活动手臂,觉得并无大碍后想起了重根儿,就问他们说:“你们二哥呢?” 众人摇头,耶律隆绪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去给湘王递拜帖看看?” 折琼摇头否决道:“没用,人不会让你进去的。” 柴棠反问何闲:“你们一起去的,怎么问我们。” 何闲认真回道:“有个高手追我们,所以就分头走了。” “高手?有多高?”折琼把枣糕递给唐粥,唐粥摇头拒绝。 何闲回忆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大概和我五五开,可能比我还强一点。” “比你强!”折琼放下枣糕,吃惊道,“那不就是圣人了!哪个圣人会在湘王府?” 钟少候有些生气,“所以你为什么要唐粥也去?” 何闲有些尴尬的看着他,“我师父也是这么历练我的。” 柴棠低头,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十五圣里,天涯子、明月子在阴山闭关许久了,不会外出。花赏菩萨在辽皇身边。疯魔枪圣从不来楚。 西辽狼巫神要镇守军中。吐蕃两位首领毗尸上人、龙山活佛都要守卫部族。越西国等觉僧也在闭关求突破。瀛洲双刀剑豪败给三忘剑后再也不敢上岸。南洋鱼王在陆地上不过尔尔,所以也不可能是他···”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道:“就剩咱们楚国的圣人有可能了。三忘剑圣在两浙,所以不是他;钟国公从不离前线边关,也不可能是他。所以就剩下香剑圣、残阳魔圣和守墓人有可能了。” 何闲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我师父就是香剑圣。” 折琼有些意外,对何闲套近乎道:“大哥是香圣高徒!正好帮弟介绍介绍呗。说实话,弟对穿花留香的香圣神往以久了···” 一阵敲门声传来,耶律隆绪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正是有些失神的重根儿。 “你没事儿吧?”众人关切的问道。 重根儿摇头表示没事,顺手从何闲手中接过酒壶到嘴边。 何闲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疑惑道:“他们对我可是下了死手了,你怎么没事儿?” 重根儿倒干净最后一滴酒,舔着嘴唇问:“你们在说啥?” “在问那个高手的底细,”折琼把枣糕拿给重根儿,重根儿也没客气一口吞下。 “他追着你跑了,你们打起来了吗?” “没···”重根儿摇头,“他是个太监,而且与我师父有旧怨。” “圣品太监应该只有那守墓人吧···” 重根儿点头,“我确定湘王勾搭上了祖陵守备太监——安幕纯。” 大楚开国至今不过五十一年,万寿山祖陵里,包括被太祖追封的第六代国主,太上高祖皇帝在内,也不过埋了四代皇帝,可祖陵经历的盗墓贼拎在一起少说也能编一个满员的盗陵卫了。 原因无他。楚自五代起,就以富著称。一个普通伙兵的月钱就是五百钱,还不算伙食兵甲,都赶得上其他国家的战兵了。太祖自诩仁孝无双,对待那高祖的陪葬自然不能气,之后的皇帝更是一个胜过一个。 不过若要如此也就罢了,但那祖陵不光只葬皇帝,还葬着楚国早先的五代国王。 唐末群雄并起,中原分裂。楚地偏安一隅,虽自立一国,但几代国主胸无大志,代代朝贡北朝,表示恭顺。同时楚蜀结盟,互为依靠,并广开商路,交好周围数国。是以,楚国经五代十国百年乱世,聚中原半数财富而不散。到太祖为止传了七代。不知道那前五代国主的墓里埋了多少好东西。 太祖恐先人受辱,特设祖陵卫,分统于祖陵守备太监。而当今的祖陵守备,是先帝靖难后,以罪人之身追随太宗而去的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安幕纯。先帝让他守陵,终生不得下山,不过现在他好像破戒了。 天明,湘王府前久违的有人在拍大门。 门房缩着脖子不耐烦地打开了侧门,探出头去大声道:“别拍了!把帖子给我。” 重根儿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正门,又回头看看聊得正欢的众人,走到那门房面前,递上拜帖说:“辽国皇子耶律隆绪前来拜见湘王。” 门房愣了一下,想不通辽国的皇子怎么会在这楚国的深处,但还是接过了拜帖。 重根儿看他接了帖子不走,有些奇怪。那门房看他不晓事,整个人依在门上提点他道:“你这衣着···是随行太监吧?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 说着,他向重根儿摊开了手。 重根儿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故作恍然大悟状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他手中。 门房感觉手中一沉,心中一喜,觉得这份量十足,可低头一看却把他的魂都吓丢了。这太监放在他手中的不是门包碎银子,而是锦衣卫的牙牌!他只觉得双腿一软就跪在了门槛上,低头求饶,又觉得不妥,磕头如捣蒜道:“官爷爷饶了的吧!官爷爷饶了的吧!” 重根儿扶他起来,看他头都磕红了,有些不忍,擦拭他头上的冰渣子安慰道:“我没别的意思,把牙牌和拜帖一起教给你们殿下去吧。” 门房确认重根儿没有骗他,正要离去,重根儿大喊一声“等等”把他留了下来。他弓着腰谄笑着从重根儿手中接过一角银子,这才如蒙大赦的离去。 门外,何闲越过众人,走到重根儿边上,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多此一举的吓唬他?” 重根儿没有看他,眼睛似乎看穿了门板。“下人是要守主家的规矩的,不然还要下人干什么。” “你就那么爱当下人吗?” 重根儿转头用眼角看他,平静道:“我有选择吗?” 二人沉默,直到门后有拆门栓的声音传来。这一次却是正门。那门房和管家模样的老头正低着头跟在一位身着官服的人的身后。看他袍子甲胄,该是六品往上的武官,不过从那管家对他的称呼——“杨教授”来看,这人更像是王府家将。 理论上讲,王府不设实官,唯名义上有傅、长史、司马、参军等各部官员从属,但那只限于上城内,各地分封的藩王们都没有这个权利设府官的。原因就在于先帝成祖身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先帝靖难后,各地王府再没有设府官的权利,就连领有公职的实权藩王也不得传唤官员入府,只有逢年过节时可以登门拜访。 不过为教导皇族子弟,各地王府设有学教授、讲员等职位,可以宿于王府中。让实权官员兼任教授已经成为各王府的潜规则,但如这杨教授一般如此明目张胆,身着甲胄的还真没有。 重根儿看着那杨教授从他面前走过,那杨教授也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是个普通太监,没有多看,走了。重根儿心中回想起那日在颍昌看到的锦衣卫通报“十六日,湘王见周莫格于府中,此外无事。” 送走了那杨教授,管家恭敬地对着门外人群中唯一契丹人打扮的耶律隆绪说道:“见过辽国皇子殿下,湘王殿下已命人备宴招待,还请入内稍等。” 耶律隆绪首先踏进门槛,李思怡、钟少候跟在其后,重根儿与何闲最后进入王府。折琼与柴棠并无官位在身,所以带着同样白身的唐粥游览岳州,而不是一同来王府。 重根儿与何闲落在最后面,正四处张望,欣赏这湘王府的风景。 湘王府仿旧都皇宫建造,同样有三宫六院,文武宫殿,只是削减了尺寸而已。重根儿踩在瓷砖地上,只觉得这里的景致十分熟悉,却又不一样。 何闲蹲在地上,手掌轻抚地面,感叹道:“湘王府真是有钱啊,连上城里都只铺了青砖,这儿都是瓷的。” 重根儿低头看向青色的地面。瓷砖造型规整,每块间的误差极,瓷砖与瓷砖间几乎看不见缝隙。 他又抬头细瞧别处。挂灯笼的高杆刷着红漆,颜色鲜艳,手指敲几下传来沉闷的响声,显然木材极好。 前方,耶律隆绪指着长廊外的一片黄花道:“这花真亮啊。” 管事夸耀道:“这花名为大盏菊,冬日里开花,可以开到春末。我家殿下喜爱花卉,自然不能忍受冬日无花可赏这一情形。的们四处收集奇花异草,官老爷们知道了也都送花过来。还有船商从南洋运来了植被,也被我家殿下高价买下。皇子殿下若是在这里就看迷了眼,等到花园暖房里,可要看呆了。” 耶律隆绪微微一笑,照着早就商量好的继续套话道:“湘王殿下搜罗天下奇株,到也并非是为了独赏,还与万民同乐。” 他指着管家身上的棉袍道:“这棉花好像就是我家殿下发现能填充衣袍的。” 管家抖了抖衣服,点头称赞道:“我家殿下心系百姓。这棉花的功用就是殿下传出去的。而且殿下还筹措银钱,建了制衣坊,又在东南建了棉花作坊,供万人衣食。” 钟少候适时插话道:“我听说王府最近夜里闹鬼。湘王殿下有大功德在身,为何还会招惹秽物?” 管家意味深长的看了钟少候一眼,恭敬道:“不知这位将军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的自父亲辈起就在湘王府上干事,可从未见到、听到这等事情。那些传播谣言的家伙估计是嫉妒我家殿下,所以才这般污蔑。” 耶律隆绪笑着岔开了话题。 “这么说来,孤也听说了一些有关王府的传闻···” 他靠近管家,挤眉弄眼道:“曲柳姑娘近日里似乎一直住在贵府,不知是真是假?若为真,孤能否一睹芳颜?” 管家笑着接过话头,同样声道:“皇子殿下这消息倒是准确,曲柳姑娘还真就在府上,前前后后已经住了一月有余了。” 耶律隆绪开怀,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感慨道:“这曲柳姑娘艳名远扬。孤从上京南下,在京西就听说了姑娘的芳名,据说可在四榜争元,可惜未能在江陵一见。” 管家显然也是风月高手,他一脸高深莫测的对耶律隆绪说:“没想到陛下也有雅趣。江陵柳已中了一元,登为漱玉魁元。” “那更是要见上一面了。”耶律隆绪好像把摸底的目的忘记了,一心只想着看姑娘。 李思怡偷偷用手指捅了他一下。耶律隆绪把手放到背后上下一晃,让他放心。 湘王正在一座六角亭中读书,身上只着一单衣,赤脚踩在毛毯上,好似完全不怕冷。这奥秘全在亭子的架构上。 亭子底下挖通了,铺设有地暖。亭子六边,罩着数层帷幕、帘子,底部挖有深槽,用来放炭。同样的,还有六个铁炭箱,悬挂于亭边,与人额头齐高。亭子正中还放置有被炉枕头,供人憩。这番布置,就算是亭外飞雪正浓,亭子里的人也不觉得冷。 湘王透过帷幔看到管家人来了,放下书,从挂钩上取下大氅、披风,穿披在身上,踩上绒靴子撩起帷幔,走出来。 “高伯,这几位是?” 湘王好像从来没看过自己刚刚递上的拜帖,重根儿撇嘴。 “殿下,这位是辽国的二皇子殿下,耶律隆绪。” 湘王微笑着看向耶律隆绪,温润道:“不知殿下光临寒舍,是所为何事?” “殿下,”耶律隆绪一愣,与湘王同时发笑,摇头驱散了笑意,才又好好说话道,“侄子只是觉得应该来给长辈拜年,所以匆匆前来。侄子备了点薄礼,还请王叔笑纳。”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礼单,递给湘王。 重根儿看着这一大一两人的表演心中冷笑连连。一个家中的暖亭每日耗炭少说上百斤,造价更不知几何,还自称寒舍;一个礼单长达百条,不得不单独作一帖,礼物价值数十万贯,几乎掏空了义兄弟几人的私库,还说是薄礼。真是虚伪!太虚伪! 一个楚国王叔,一个辽国皇侄,两人相见恨晚,把臂言欢,似乎真的只是在拜年。昨夜里的事儿,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李思怡怕自己攒下的银子浪费了,又像早先那般提醒耶律隆绪。耶律隆绪很自然的回头对他眨眼表示理解。 李思怡正要放下心来,耶律隆绪下一句话就把他气得喘不过气。 “听闻江陵曲柳儿正在府上,不知王叔可否为侄子引见?” 一旁的钟少候满脸狐疑,仔细的盯着耶律隆绪,心想:难道折琼那厮与耶律隆绪换了面皮? 几人跟在湘王身后,往王府深处走去,渐渐地有琴声间杂女子欢笑声传来,应该是王府中的女眷。 钟少候与何闲都觉得有些不妥。耶律隆绪生长于北方,北人女子多豪迈,不在意男女之防,所以他浑不在意。重根儿是太监阉人,身正不怕影子歪,也毫不在意,反倒走到了钟少候前头,与耶律隆绪一前一后进入了琴声之所在。 钟少候与何闲四目相对,在门前踌躇不前。直到管家高伯带着两个厮从他二人身旁经过,端着茶点走了进去,才不再犹豫。 进门后是一道门帘,琴声在这里更盛,隐隐约约还有回声。二人穿过门帘,均是眼前一亮。 这屋内别有洞天,和原野无异,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花园宫殿。屋顶远比寻常的宫殿要高,地面还往下挖了半人深,更加凸显这一点。植物随着琴声摆动,琴声在这宫殿中与百草共鸣,更加悦耳。整个宫殿是一座大暖房,且屋顶透光,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都是二人从未见过的,想来都是珍品。其中有的竟还在开花、还在结果,在冬日里更弥足珍贵。 钟少候与何闲心的从植物丛间的径走过,怕碰坏了这些娇嫩的植物。穿过遮挡视线的植物,二人看到眼前竟然有一片湖泊,琴声正是从湖对岸的人影处传来,湘王带着重根儿他们也在湖对面。 此地无风,而湖水却在波动,这湖水定是从屋外引来的活水。何闲试探着的把手伸入水中,湖水随凉,但不像郊外的湖泊一般冰冷刺骨,许是不知道在哪儿加热过后才引入这大殿中的。 二人感叹了一番湘王的奢靡,绕着湖边向湘王等人走去。 弹琴的是一位美丽的湘王的妃嫔。一旁,一位同样美丽的姑娘正在执笔记录。二人四周还有许多莺莺燕燕正在玩闹。 楚虽承唐制,但也有区别。太祖后宫设有皇后、三夫人、六仪、九嫔,再往下还有美人、才人等。后宫妃嫔虽然封号诸多,但楚国立国五十一年,四朝皇帝都只有皇后外加皇妃二三人,连皇仪都没有。原因是几代皇帝除了太宗都曾亲征北国。当朝皇帝与他的“皇弟”续约时,也不痛不痒的打了几仗,据说公主的生母明贵妃当时也在军中,手捧铁戟护卫皇帝。 皇帝们虽然克己,藩王们可不这么想。除了几位封国在边疆的掌兵藩王,身处内地的几位藩王都有着极为庞大的后宫。他们不但后宫妃嫔众多,生活上也十分奢侈。太宗在治理民生的时候发现了这迹象,这才决意削藩。 说回湘王。湘王为太宗幼子。是先帝成祖钦定的唯一保留封号的太宗子嗣。太宗在时就深受宠爱,先帝靖难时多次受他帮助,与湘王兄弟相称,于是先帝登基后湘王圣恩更盛。各国进贡的美人在先帝面前过眼后多半都进了湘王府这不说,当朝皇帝在幼时深受湘王、湘王妃照拂,虽然年纪相仿,但言之必称皇叔、皇叔母,在登基后加封湘王正妃为太母后王妃。 之后,皇帝就不再给湘王府上送美女了,而是开始送壮汉。 延和二年、五年、十三年,皇帝分别授予湘王两卫兵马与江陵府守备之责,连同岳州府湘王卫共掌三卫。这份恩宠就连皇帝的亲兄弟,在边疆直面辽国的燕王都比不上。 截止到延和二年位置,湘王府共收皇帝赏赐各国美女一百三十四人,其中还不包括出身尊贵的湘王正侧妃与三夫人。 钟少候二人走到湘王近前,正好那位妃嫔一曲结束。一旁记录的姑娘放下笔,严肃的执师礼拜谢道:“谢贵人赐曲,今日真是抱歉了。” “曲柳姑娘哪里的话,是云儿自己失态了。” 这记录曲谱的姑娘正是耶律隆绪一直念叨着的曲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5-楚宫春 曲柳儿的确当得起漱玉榜魁元这一称号。钟少候欣赏着她的一举手一抬头,心中暗道。这曲柳儿的脸蛋自然不用多说,只是简单坐在那儿就展露出万种风情。 “真不愧是魁元,折琼一定后悔没来。”钟少候扭头对何闲打趣道,可是何闲心不在焉。他顺着何闲的目光竟停留在那弹琴的王妃身上。 “你在看哪里?”钟少候抬手在他眼前晃动。何闲转头声对他说:“那个女人长有剑骨,和我一样。若是学剑的话她不比我差。” 钟少候将信将疑的看向弹琴的妃嫔,不觉得何闲与她有半分相像。何闲十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一个用刀的莽夫当然看不出来。” 钟少候压低了声音,对何闲低吼道:“开玩笑,我钟家世世代代都是将军,用的分明是剑。” “就你们钟家的剑法,和刀法有差吗?”何闲说完,嫌弃的离钟少候远了一些,靠到了重根儿身边。 那弹琴的妃嫔双手握在一起,低着头情绪低落道:“可惜川桑再也听不到了。” 湘王看她皱眉,对耶律隆绪示意失陪,走到那妃嫔身前握住她的手。那妃嫔抬头见是湘王,委屈抽泣道:“爷!” 这一声喊得就连重根儿都起了鸡皮疙瘩。耶律隆绪趁湘王安慰妃嫔的时机,走到正手足无措的曲柳儿身边搭讪道:“曲柳姑娘好厉害,一句话就惹哭了王府贵人。” 曲柳儿听这话带刺,知道这是王府,不敢说重话,带着几分不悦抬头,正要反驳,却被这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抹消了火气,“樱贵人不是被我惹哭的。” 她仔细的对耶律隆绪解释。 这位弹琴后哭泣的妃嫔是湘王府上正受宠的樱美人。 樱美人是瀛洲人,原名源光云姬。十四岁的她就同她的哥哥源光川一起被作为礼物献给湘王,用来接她那年老色衰的姑妈的班。 当今瀛洲天皇源氏本是旧奈良天皇的家臣。在推翻奈良天皇后,源氏自立为新天皇,并且马上把宗室女子送往楚、辽两国以表忠心,同时希望自己的身份得到中原的承认。于是樱美人的姑妈就被送到了先帝的面前,之后又被先帝送给了湘王。 可惜湘王没有那癖好,辜负了瀛洲天皇的美意。但他又不愿让樱美人兄妹分离,于是阉了源光川,把他留在了樱美人的身边。 这位源光川就是樱美人口中的“川桑”。而他不幸在几日前染了风寒病逝了。樱美人昨日弹奏故乡的歌祭奠亡兄时被曲柳儿听见了,所以今日才有之前的事。 曲柳儿眼眶含泪,看着哭泣在湘王怀中的樱美人道:“真可怜,还好她还有湘王殿下。” 耶律隆绪有些好笑,双手抱胸问道:“你流落风尘,不比她还可怜?她有湘王殿下,你又有谁?” 她站来平视耶律隆绪,认真道:“女子虽说不幸没身青楼,但遇到的客人都是知书达理的,不会随意揭人伤疤的好人,何来的不幸?而且,女子也不是没有依靠。” 她拱手拜天,憧憬道:“太祖皇帝定下律法说男女平等,允许女子读书当官。叶公领军抗辽,为天下女子表率。这二位都是女子的依靠。” 耶律隆绪很快掩饰好自己的尴尬。他转到曲柳儿的身后,细瞧那份曲谱。 “刚才听的时候就觉得这曲子新奇没听过。现在看你这谱子,果然是新曲,不知道这曲是什么词牌。” 一旁的樱美人擦干眼泪,从湘王怀中脱开,听到曲柳儿和耶律隆绪的对话,低头屈膝对耶律隆绪解释道。 “这位殿下。这首歌是我家乡的儿歌,没有名字,自然也没有词牌。” 耶律隆绪对樱美人点头,又看向曲柳儿,提议道:“既然这是贵人家乡的曲子,不如请贵人为此曲提名。” 樱美人有些期待的抬头看向湘。湘王鼓励地笑着看着她,半开玩笑的说道:“这位是辽国皇子殿下。一首曲子被他听到了,等于全辽国人都听到了。云儿还不快道谢。” 得到湘王允许的樱美人十分高兴。她正要对耶律隆绪说话,看到一旁的曲柳儿,转念对她道:“我不会写谱,若不是曲柳儿妹妹记下曲子,又怎会被皇子殿下记住又另眼相待?所以这曲牌名还是由妹妹来提好一些。” 曲柳儿正要推辞,耶律隆绪拍手叫好打断道:“正好,一人作曲,一人提名。再由王叔填词就完美了。” 湘王笑出了声来,指着耶律隆绪摇头无奈。“你呀···听了曲去还要骗孤的词。哈,也罢,既然皇侄难得来楚,王叔就依了你的。” 钟少候靠近重根儿何闲,看着耶律隆绪沉浸在扮演侄子的乐趣中,冷冷道:“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我们是来这儿干嘛来的了。你们还记得吗?” 何闲闭眼微笑,边听樱美人重新弹琴,边开口道:“那个川桑怎么会突然病死。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 重根儿不通音律,背过身子欣赏这春意盎然的冬日奇景,答道:“川桑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这瀛洲女人肯定不一般。” “那我们怎么办?”钟少候皱着眉头看向正击掌和弦的耶律隆绪,无奈道:“这辽狗折琼上身,已经靠不住了。” “我去试一试。”重根儿说完,走到一位侍女身前,请教道:“这位姐姐,我有些不方便。请问府上恭房在哪儿。” 侍女听到重根儿对她的称呼,开心的转过身来,在看到重根儿身着的宦官常服后,又十分的恐惧,畏缩不前道:“大官。婢子只知道下人们的溷厕在西边···” “无妨。” 重根儿跟在侍女身后往来路走去,走之前,他还对何闲使了个眼色。 何闲重重点头,让他放心去。一旁的钟少候看这二人的哑剧按奈不住心中疑惑,在重根儿走远后问他道:“他是什么意思?” 何闲耸肩偏头道:“我不知道。” 钟少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道:“我怎么没发现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不靠谱?我们是来干嘛的?王府探秘!你们在干嘛?狎妓观花!哦,还有一个出恭去了。合着身中数矢被徒弟扶回来的不是你,是我对吧!” 何闲拍拍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放松心神:“我们此番南下只是帮皇帝旧公主,其他的湘王也好、帮派也罢,都是顺手而为之。就算真的查出点了什么,和你定塞军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这个正主都不在意,你急什么。” 钟少候满脸肃穆,认真道:“私设弩手家军违背的可是军制,这一个不好就是成祖第二···” 何闲急忙捂住他的嘴,又怕他再说些杀头话,想了想,拉着他走到湘王身边。 湘王看到二人靠近,用疑惑地眼神望向耶律隆绪。耶律隆绪心领神会,对湘王解释道:“这二位是我的护卫统领。王叔您别看他二人只是武人,却也都酷爱唱词。王叔要为这新曲填词,他们怎么会错过。” 钟少候不敢暴露,忙挤出笑脸,作出倾听状,何闲也不例外。 湘王,瞥了钟少候二人一眼,微笑凝神,口中斟酌再三,和着拍子开口;先是一字一句,而后妙语连珠。 “轻盈绛雪。乍团聚同心,千点珠结。花馆绣幄低飞,融融香彻。笑里精神放纵,断未许、年华偷歇。信任芳春都不管,淅淅南熏,别是一家风月。 川离人孤,回望处、娃宫凄凉凝咽。身似断云零落,深心难说。不与雕栏寸地,忍观著、漂流离缺。尽日厌厌总无语,不及高唐梦里,相逢时节。” 湘王语毕,耶律隆绪击掌叫好。樱美人凝视着湘王,双眸湿润。何闲不学有术,也为词中意境所慑神。只有钟少候,先入为主,听着不舒服。 湘王手指轻点樱美人鼻尖,眼神不动,却对曲柳儿说道:“不知拙作能否入得曲柳姑娘的耳?” 曲柳儿脸颊微微发烫,却也不好抱怨湘王的词失礼,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回敬道:“殿下对贵人情深义重,真是羡煞了女子。” 湘王乘势道:“姑娘又何必羡慕他人呢。孤对你的情义不亦深乎?” “殿下···”曲柳儿不知该如何婉拒湘王,有些为难。 耶律隆绪适时插嘴,为曲柳儿解围道:“那曲柳姑娘可想好了词牌?” 曲柳儿感激的看了耶律隆绪一眼,心中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湘王也不生气,对耶律隆绪先是露出一个“我懂的”的表情,而后又露出一个“只能帮你到这儿的”表情,开口道:“如同耶律皇侄所说,孤也很想听曲柳姑娘为此曲命名。” 樱美人正双眼迷离,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捏了一下。她回过神来看到湘王的脸色,恍然大悟,对曲柳儿笑道:“是啊,妹妹。这名字若是不好听,我可不依哦。” 曲柳儿拱手对湘王道:“次曲既然是由贵人弹出,词又是由湘王殿下所作,词牌名自然要与贵人、殿下有关。此时随值隆冬,湘王府中却如同春天,不如就命名为湘宫春慢。” 湘王思索片刻,对着耶律隆绪到:“既然这词是要传到辽国去的,叫这名字就有些气了。不如就叫楚宫春慢吧。” 曲柳儿连连称善,耶律隆绪更是把湘王夸到天上去了。何闲心中还在比较着湘、楚之别,钟少候的脸色却是更加的漆黑了。 他抹去了脸上的一切情绪,在心中却咬牙切齿道:“湘王要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6-另一个楚宫 秀气的侍女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的想回头偷看身后的人。这哥身穿的确实是宦官的衣袍,说话声也细细的,还有点好听,该是太监无疑了,可他却颔上带须。之前锄草时刚被大官叫起来的时候只匆匆看了一眼,可眼神不自觉的往上瞟,只顾着看他的眼睛了,这会儿才觉得不对,只是若要回头的话就太明显了··· 重根儿眉头轻蹙。刚进来时只顾着瞧稀奇,比较湘王府与上京皇宫的区别了。之后的一路上也都要么在关注府上种植的花草树木,要么在听人说话。现在自己真正观察地形才发觉这相王府的格局莫名的有些熟悉。 “姐姐请等等!” 侍女回过身子,十分开心的问道:“大官,怎么了?” 说着,她死死地盯着重根儿的下巴,生怕自己的眼神再跑偏。 “这道门···”重根儿觉得这女侍有些奇怪,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看她回过神来红了脸,重根儿没有在意她,继续说道:“这照壁后头是什么地方?” 侍女底下头不敢再看他,听到“照壁”才又快速的抬起头来瞟了一眼,低头声道:“好叫大官知道,那墙后是殿下建的库房。这原来是个偏殿,后来送花送草的人多了,前院摆不下了,就在这一处废弃的偏殿外开了个门,临时把花草存在这殿里。” “我能进去看看吗?” “啊!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大官您不是要出恭···” 侍女话还没说完,重根儿已经闪身绕到了照壁后头。她“哎”的叫了一声,可已在墙那头的重根儿如何听得见,只好踩着碎步追了上去。她绕过照壁,看到重根儿正愣愣的站在原地。侍女走上到他近前,看到他正望着远处的城墙,面上阴晴不定。 “大官,您不会是···漏在袴子里了吧?”宫女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两步。 重根儿没有看她,依然望着那高大的门楼。他指着那门楼问侍女道:“那瓮城是怎么回事?” 侍女理所当然道:“那么多草木送来,总不能一股脑都接进府里来,总得先清点一番。可送礼的也都是贵人总不能把他们都拒之门外,所以我们殿下就起了这瓮城···哎!大官!您怎么又走了。” 重根儿已经确定了。湘王府与皇宫的建筑布局一模一样,至少是他看到的地方都一样。 他走到瓮城下,伸手摸了摸瓮城城墙上的墙砖。砖都是好砖,每一块上面都刻有出砖砖窑的字号,敲上去感觉十分结实。砖与砖之间的缝隙处,手指抚摸过去感觉十分顺滑,这门楼必定是用细密好材料粘合的,就算是挨上几发霹雳混元炮都无碍。 重根儿在心中比较着这湘王府瓮城与自己参与督造的皇宫瓮城,但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这湘王府瓮城都比皇宫瓮城要结实得多了。 不情不愿的得出了这个结论,重根儿有些不耐烦的看向一直在他耳边聒噪的侍女,正要说话,忽然门楼上下来了一队侍卫。 重根儿拉着侍女往后退了几步,才想起来这儿不是皇宫,这侍女也不是宫中女官,就又放开她。不过这么一拉,侍女倒是不再喋喋不休了,也算是无心插柳。 侍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脸上飞霞,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重根儿十分冷静,他看着那队侍卫拆下门栓和挡门。门的另一边的另一队侍卫推开大门。两道高瘦的人影先走了进来,二人身后是一丛丛形态各异的植物,被不知谁家的仆从们搬了进来。 重根儿看着先走进来的二人中的长者,而那两人中的年长者也发现了身后躲着一个侍女的重根儿。 二人四目相接,在长者身旁的年轻人有些奇怪的顺着年长者的视线找到了重根儿。他有些奇怪的把视线在这一老一两个太监身上扫了扫,询问身旁的长者道:“安公公,这位大官有些面生,能否给子能介绍一番?” 这安公公正是那理应终身不下万寿山,老死在守备太监一职上的安幕纯。他看着重根儿,有些意外的对年轻人道:“说实话,咱家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介绍。你想认识人,这正主不就在你眼前?” 年轻人听后笑了。他走到重根儿身前,行庶民大礼鞠躬到与地面齐平,大声道:“草民宋书博,见过大官。” 他直起身子,继续道:“大官年轻有为,不知在这府上领的是什么差遣?” 后周旧制,官差有官职、差遣。官职是一位官员的官位品级与所领俸禄的多寡,而差遣才是官员的实际管理事物。本朝初立时遵循了这一制度,不过之后太祖嫌麻烦便取消了这一制度,一切从简。不过宫中的宦官倒是保留了差遣这一制度。 原因很简单,太宗削藩减负时曾下令,只有皇宫中才可任用宦官太监作为内侍。先帝靖难只是为了清君侧,是以在位登大宝后依然保留了太宗设立的各项制度,不过在暗地里还是对自己的几位兄弟,和将来也要分封的自己的孩子开了些后门。比如允许宦官代替皇帝监督皇家子弟学习,把宦官重新送回了各地王府。先帝通过这样种种委婉的办法,给予了藩王们一些不痛不痒的权利,反而得到了更多。 这样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却惹恼了文人。原因无他,文人被王府聘为教员后就不得不与王府中的所有宦官成为同僚。文人们最讨厌的一个群体太监要是自认第二,就连武人、勋贵们都不敢称第一。王府教员们通常由德高望重的名士担任,而这些名士的同窗老师、门生故吏又多如牛毛。皇帝不知为了这事和这些文官们扯了多少嘴皮子,就这样还看不到头。 重根儿看向宋书博,给了他一个回礼,缓缓道:“你若想从我手里赚个方便就找错人了。我并不是王府内侍。” 宋书博从容不迫,见招拆招:“大官说笑了。湘王殿下治下严明,王府的职官、下人们都秉公守法,两袖清风。草民真是做梦都想有哪位大人能通融通融,草民家也能多吃饱一顿了。呵呵···” 重根儿把视线拉远,附在安幕纯身上,看着他越走越近,开口讥讽道:“听见了吗,安公公。这位宋书博夸你秉公守法呢。” 重根儿身后,那个侍女听见宋书博竟然夸赞王府的下人两袖清风,不由得从重根儿背后探出头来,想看看这么不要脸的人长的什么样。 宋书博看到清秀的侍女眼神发亮,正好安幕纯走到他身边,于是宋书博往边上让了让,乘机调整站位,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以窥得全貌。 安幕纯听重根儿话语中夹枪带棒,有些不解,皱眉问他道:“昨晚你不是这样说的,怎么了?” 重根儿冷哼一声,目光越过安幕纯的肩膀,看向坚固高耸的瓮城。“昨晚我可没看到这个。” 安幕纯扭头向后看去,大概猜到了重根儿的想法,同样发出一阵冷笑,警告他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这与你无关。” 宋书博本不在乎这两个太监之间的哑谜,不过他眼看着那清秀可人的侍女误解了这二人的话,看向自己的原本迷离的目光渐渐变得厌恶,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后退,想要躲开这不清不楚的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道:“草民虽然不知道大官与安公公在说些什么,但这显然不是草民该听的。不如你二位继续聊,由这位妹妹来帮我登记礼物如何?” “随你。”安幕纯大袖一挥。 “那妹妹愿意帮我吗?”宋书博得到了允许,走到侍女身旁,向她伸出手来。 侍女听到他的解释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又看到他向自己伸手,莫名的把手放在了宋书博掌心,声应了一声“嗯”。 重根儿看着宋书博就这样牵走了侍女,忍不住叫住他道:“唉,等等!你认识一个叫折琼的人吗?····行吧,你走吧。” 此时,在岳州城中心的布锦铺子,正在帮唐粥挑衣料的折琼突然后背一亮,鼻子发痒。他连忙用袖子掩在面上,打了一个喷嚏。打完喷嚏,折琼看了眼前的布料,见料子没有被弄脏咧嘴一笑,没想到鼻子又忽然发痒,结结实实的一个喷嚏全喷在这一块流苏上了。他有些心疼的抹了抹,无奈大喊道:“店家,这一块也帮我包了。单独包,别忘了!” 目光回到湘王府。 “折琼吗···”安幕纯细细品味着这个姓氏所蕴含的意义,嘴角翘起,对重根儿道:“你们人还不少啊。” 重根儿没有和他废话,见闲杂人等都走远了,单刀直入道:“湘王把王府建成这皇宫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他仔细的看着安幕纯的表情,再施加了一点压力,“怎么了,前辈?别告诉我,你没到过皇宫,没见过皇帝。” 安幕纯微微一笑,回他道:“皇宫咱家当然去过。皇帝嘛,咱家也见过两位,说不定还要再见两位呢。” 重根儿眼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他已经不管不顾了,指着安幕纯的鼻子道:“你要助湘王造反!” “嘘!”安幕纯手指虚按嘴唇,笑道:“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怎么,你去找锦衣卫吗?” 重根儿正想绕过他跑出王府,把消息传给皇帝,忽然背后一阵奇妙而又诡异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僵在了原地。 安幕纯不紧不慢地走到重根儿面前,摸了摸他的头,亲切道:“昨天就觉得你有些面善。我就想该到了,二十一年前,王府给皇帝送了几个内侍的好苗子,这可都是咱家的心头肉啊。其中有一个侥幸被那冯全有收为关门弟子···那个幸运的家伙就是你对吧,我的好徒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7-岳州的冬天 城外已是一片雪白。空气都比往年冷一些。 黄河以北冬日河面冻结,黄河之南长江之北河道不冻但寒冬腊月地面都被冰雪所覆盖。唯有长江以南的地界,冬日里虽冷,但还保留着大地原来的颜色。不过这这江南之地也有降雪的,分割处就在荆湖南路。 荆南以东,无论多冷,天上都不会飘雪;至多,也就是在夜里偷偷结霜,日头一上来也就化成水散了。而自荆南开始往西,冰雪就逐渐的多了。 唐粥扫干净垛墙缺口上的积雪,趴在其上往城中看,行人稀少,就三三两两的一点点。远远的看去比米粒还。有一粒米粒向唐粥挥手,那应是随行的斥候骑骑士,只有他们的眼神才足够好,能看到城楼。 冷风凌冽,唐粥的发丝从毡帽的缝隙中被风吹出,打在她被吹得有些发红的脸上。她把头发捋好,眯着眼看着,忽然感觉有硬物砸在她的屁股上。唐粥跳起来回身,那是折琼哥哥的剑柄。 “下去了。这儿风大,我们去喝点热的。” “哦。” 林义州谢过守卫的军士,带着折琼众人一同下城墙。 宽阔的长街,缓缓地走来一骑。骑马者身上的斗篷覆盖了全身,隐约能瞧见里面穿的是官服。柴棠细细地打量着那骑士,骑士也看着他。二人相视一笑,错过彼此。 “怎么了,你们认识?”折琼拍了拍柴棠的肩,扫掉他肩上的雪,随意问道。 “认识斗篷。” 楚国的衣坊南北划分,南方种桑养蚕,衣中贵品主要是格式丝绸,北方主营皮草,占了辽国的利。柴家之基业大体处于黄河以南,骑士的斗篷内里粘的是柔软的狼毫,这正是柴家所缺少的。 “你们家的?” “不是,是桓家的。他们家才有这狼毫。” 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渐渐走远,柴棠抓紧了束在腰间的钱袋。 折琼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柴炀帝失德禅让后,带走了宫中的所有仆役,搬空了皇城内的各个衙门,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宫殿给太祖。这些仆役在宫中侍奉皇帝多年,操持的行当囊括衣食住行在内,是现在富甲天下的柴家之根基。 迫于新朝权贵们的压力,柴显州割舍了许多柴家原有的资源,交给了现在的门阀,以求生存,这一直是每一个柴家子弟心中的痛。 折家与钟家同样参与了这场对柴家的瓜分,分别继承了西夏青盐与辽朝石盐的商路。 但即使这样,凭借着家族深厚的积累,柴家依然是楚国,乃至天下最富有的家族。 “你们家够有钱了。指尖沙,漏就漏吧。总要给人条活路吧。”折琼半是安慰,半是提醒柴棠道。 柴棠抿嘴一笑,点头道:“嗯,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几人继续在街上晃荡,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合眼缘的茶档。街上的人不多,偶尔走过的脸上都带着笑。今年本就是丰年,再加上湘王府推行改种棉花,农户们手中都有了充足的银子置办年货,城中的商户们也都厚了身家,工坊的工人们也都得了额外的赏钱,每个人都能过一个好年。 折琼满意的扶着下巴,看着路人对自己略带拘谨又有些感激的行礼,一一微笑回应。估计这些人是把自己几人当成湘王府中的殿下了。 岳州人对几位王子的映像不差嘛,湘王也算教子有方。这样想着,折琼跟在柴棠与林义州身后,走进了一家卖相不差的茶店。 掀开帘子,折琼侧过身子让唐粥进来,帮她扫掉头肩的积雪,柴棠略带歉意的对正对门前的那桌人笑了笑。那是个大桌,为首的似乎是个年轻人。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柴棠一眼,又移开了视线,继续与同桌人说话。 这一楼还坐了一桌军汉,是跟着一路南下的护卫中人,杨青虹也在其中。他们看到林义州进来都站起来对上官敬礼。林义州让他们随意,折琼也凑上前调笑了几句。 柴棠和二说了几句,回头招呼几人跟上,于是折琼、林义州与军汉们别过跟在柴棠身后往楼上走去。怕唐粥摔着,折琼本想牵着她的手走,但是唐粥没让。 众人在楼上落座,柴棠叫了几样点心,想了想询问众人道:“今天咱们不急,茶就我们自己点?” 无人说不可,柴棠就当他们答应了,就让二记下离去。见二走远,柴棠回头笑着说道:“不知道他们见到曲柳儿了没有,若是见到了,你岂不是要悔断肠子?” 折琼毫不在意的摇头道:“见到了曲柳儿也就见到了湘王。不好不好。” 林义州有些好奇,他脱下斗篷放在身旁,问折琼道:“你为什么那么怕湘王?” 折琼嘿嘿一笑,声道:“我不是怕湘王殿下,我是怕我爹。” 湘王府与折家交好,这是众所皆知的。儿子怕老子也是人之常情。林义州了然的点头,不再说话。 “为什么你会怕你爹呢?”唐粥有些迷惑的看向折琼。 折琼面对向唐粥,正要说话,忽然想到了唐粥的身世,脸上表情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唐姑娘有点过茶吗?”柴棠开口为折琼解围,略带深意的看着折琼。 唐粥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等会儿盘来了,我教你。” 二托来了一个大方盘,上面有整片的茶叶和磨好的茶粉,一套水壶杯子和一个一尊巧的石臼,还有一盆炭火,正冒出微不可见的细烟。盘边摆着几个茶筅。 “这灰竹炭可是好东西,无烟无味,又火力持久,是两浙特产。用来吃茶是最好不过的了。” 柴棠先把水壶放在火盆上,再把杯子分给各位,又拿起一个茶筅,示意唐粥照着自己的动作学。 唐粥有样学样的抓起一撮茶粉倒在自己的杯子里,把沸水注入杯中,再用茶筅搅拌至起沫。 “我这么做省去了不少步骤,有些失礼。不过咱们是自己喝,没有关系。”柴棠说着,把茶筅递给折琼,折琼接过,用沸水冲洗干净后也开始炮制自己的茶汤。 唐粥总算把茶汤拂至起泡,本想给林义州,但是被他笑着拒绝了。 林义州抓起整片的茶叶丢在杯中直接冲水泡茶。唐粥有些好奇的看他操作着,同时听着林义州说话。 “军中的厮杀汉没那么多讲究,有幸得了茶叶都是这么泡着喝的,就是图个省事。有时候没水还可以把茶叶放在嘴中干嚼。” 折琼听他说话来了兴致,为唐粥讲解道:“最早时,西北马帮走私茶叶时没有太多茶具,就是这么因地制宜的。后来他们被我西北军收编,这干嚼、冲泡法就在军中流传。只是没想到京畿之地也有人这么做。” 唐粥学新奇地拿了一片茶叶放在口中咀嚼,只感觉到这茶叶又苦又涩,连忙吐了出来。 三人看到她的举动各自一笑。折琼带着笑意道:“这干嚼茶叶十分苦涩,我尝过多次都接受不了,你又怎么能习惯。” 这时,正好二又端来了几碟点心,折琼把一碟糖豆推到唐粥面前,唐粥抓了一大把塞在嘴里这才冲淡了口中的味道。 几人在二楼正在谈天,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楼下又有几人掀开了门帘进了这楼里。来人高高瘦瘦,若是重根儿在这定认得出这就是那在王府中见过一面的宋书博。 他只有一人,看了看一楼的两桌人,一桌军汉、一桌闲帮,于是往二楼去。到了二楼,他一眼就看到了唐粥正在吐舌头。宋书博微微一笑,坐在了一个能看见她的位子上。 点心上齐就该付账了。两套茶,加上几碟点心,正好一钱半。柴棠拿出一钱的碎银,又解开一吊钱,取出五十文,一起放到二手中,挥手让他走了,这才转过来感叹道:“亏了。” 他拿起杯子,吹了吹,喝下一大口,悠悠道:“西面三路皆在蜀地少铜银贵铜贱,荆南铜钱倒灌入蜀,也是银贱铜贵。这些茶点就算在上城也不过一钱,在这儿反倒贵上五分。” 折琼听他说完,也附和着,吞茶眯眼说道:“楚钱精妙足份,各国皆贪其利。虽然朝廷三令五申铜不出楚,但是还是改变不了楚钱流通出境这一事实。” 林义州回忆着京营中的听闻,声道:“我听人说,这边军虽然查铜,但同时也在贩铜。监守自盗如何能挡得住啊!” 柴棠折琼都无奈摇头,柴棠又道:“建国时银一两可抵铜九百文,现在只抵得上八百。而在这少铜的西南,只值铜七百。各家还都在收铜铸器,以后怕不是五十文钱也要用交子了。” 折琼对林义州一扬下巴,调侃道:“听说青转寺里藏有佛祖十丈金身。不如你带我们去把它挖出来融了作钱吧。” 林义州摇头,认真道:“都是谣言。我在寺中修行多年,从没见过。我倒是在道门的武当山上见过银身铜座黄金披的三清法身。” “和尚道士都有钱啊!”柴棠摇头叹息。 折琼发笑道:“哈,要说有钱,谁能比你家有钱?” 柴棠很认真的说道:“柴家的钱是整个柴家上千口人的。佛道敛财,却只为供奉三清佛祖这四位。所以要说有钱,还是佛道有钱。” 林义州自幼在青转寺中,日子清苦,他正要反驳,身后一道声音抢先发了话。 “施主谬矣!” 四人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那之前上来后便一直安静倾听的宋书博。 “佛从未让世人信仰他。佛只是指点众生脱离苦海。”宋书博双手合十,作慈悲状道,“这些人借佛祖之名敛财,不过是满足自己的色欲而已。” 佛祖认为世界由色、受、想、行、识这五蕴组成。除了第一样色代表着物质,其它四种都代表着精神。因此佛口中的色欲代表了一切对物质的需求。 “你信佛?那你为什么还吃荤腥?”折琼伸长了脖子看到宋书博桌上摆着肉食,质问道。 “在家人可食三净肉,出家人可食五净肉。我这牛肉出自老死的黄牛,属于五净肉。我只让店家抹盐干炒,不沾荤辛,为什么吃不得?”宋书博夹起一筷子牛肉在嘴里嚼着,嘀咕了一声“炒老了”又想起了折琼问的第一个问题,抬头道,“还有,我不信佛。我只信菩萨。” “不知是哪位大士?”林义州问他道。 “观世音菩萨。”宋书博咽下口中食物,双手再度合十,眼中充满了憧憬。 唐粥靠向林义州,声问他道:“将军哥儿,你不是佛家的弟子吗,为什么你也什么都吃?” 林义州大义凌然道:“我拜入青转寺,是为了学他经义明心见信,习他武艺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到什么彼岸的。所以我只尊我师父,不尊佛祖,不守戒律。” 唐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继续听他们说话。 二又端来了一道菜放到宋书博的桌上,恭敬道:“菜齐了,共二百又九文,零头给您抹了,算是二钱。公子是现钱还是方张?” 方张即交子。每一张交子上都要有盖有户部,交子务,交子发行地的地方父母和各地交子铺这些机构的各级负责人的方印,所以民间称其为方张。又按照交子面额和交子上方印的多寡分别有十六方、十二方、十方等不同的俗称。 宋书博从身上摸出一张等值为五百文钱的十方拍在桌上,二拿钱后又问了一声:“您是要回钱还是回方?” 宋书博思索片刻,要二找现钱给自己,又继续对林义州说到:“巧了,我也只尊我师父。” 折琼呵呵一笑,为林义州介绍道:“这位上城林家的仲子林义州,那边那位是柴显州的后人柴棠,在下西北人折琼,这是我们妹唐粥。认识一下?” 宋书博仔细的打量着对面桌上的四人。之前看那漂亮姑娘时就觉得这一桌人衣着贵气,现在才知他们果真各个家世显赫。他语气中多了一分敬畏,缓缓道:“天竺人宋书博。” 既然认识了就拼作一桌。折琼帮宋书博把碗碟什么的挪到一桌上,笑道:“刚刚就馋你这牛肉了,现在总算是得逞了。” 宋书博知道他是说笑,试探他道:“西北折怎么还会馋牛肉,吐蕃的牛不都到了你家去了。” “家里管得严,不说了。”折琼夹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确实有些老了,而且盐也淡了些。他不动声色,问宋书博道:“你是天竺人?怎么来了楚?” “天筑王信奉婆罗门,杀佛灭僧。我们不得已投奔楚国求生存。” “你信佛···菩萨。那你有法号吗?”这是唐粥在问。 “我的法号梵语读作密他危,解作明贤。” “那我们该叫你明贤法师?” “什么都可以,我都能接受。” 几人聊着又叫二过来点菜,就在这儿吃了午饭,林义州在饭桌上与宋书博就结为知己。 饭后,折琼不知道相王府中的那几人还要等多久,问宋书博道:“你知道岳州府有什么好玩的吗?” 宋书博道了数声“罪过”,声道:“冬天这城里玩的不多,主要是许多店家都关门回乡里过年去了。不过有一处地方适合你们去。” “哦?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赌坊。” “赌坊!”折琼四人异口同声惊讶道。林义州一脸被欺骗了的悲愤道:“你不是信菩萨吗!怎么能赌?” 宋书博摇着头笑道:“不不不。我怎么说也算半个沙门中人,自然是不赌的。不过我们寺在赌场放贷。” 他笑着,脸上的表情憨厚老实,但却令桌上的四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就是佛门吗···”唐粥口中念念有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8-岳州的赌场 赌坊在城的东南角,按宋书博的说法,赌坊主人寻人算过,东南生财有利。折琼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不过是为了避开在西面与背面的王府与衙门而已。 岳州的东南角是居民区,走在路上不时能看到吃完午饭的孩子或跳出院门,他们或拿着玩具与玩伴们追逐,或与同伴们交换着吃。老人们跟在孩子身后,把屋子让给就别胜新婚的夫妻。要是一个生人在此,怎么也不会想到,岳州唯一,也是荆南一界最大赌坊的入口就藏在这一处民居所在。 宋书博先行一步去民居找人打点,折琼几人则在门外吹冷风。柴棠十分严肃的告诫唐粥说:“你师父不在,我得替他看着你。先说好了,因为你是第一次赌钱,我只许你用本钱十两,如果输光了就不许再赌了,知道吗?” 唐粥乖巧的点头称好。柴棠取出一整锭银子放到唐粥手中,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善道:“赌钱是不好的。输了钱倾家荡产自是不用说,赢了的也都是坏钱。很容易钱来的太快就败光了。只有一分一毫挣来的钱,才是好钱。” 唐粥觉得柴棠哥哥话中有话,但看他似乎陷入了回忆并没有让他讲故事。一旁的折琼听柴棠教育唐粥也对她嘱咐了几句。正说着,宋书博带着一个高大的汉子过来,几人可以进去了。 进了院落,景致似乎与外面并无不同。众人跟在高大汉子身后从偏门进了后院,再从假山凹处下路地道,七拐八拐的,从另一处大宅院中出来,才真正进了赌坊。一路上,宋书博都在向众人介绍这里。 “以前大楚是不让赌钱的。被抓了不但没收赌资,庄家还要刺面充军,客家们也要按所赌之数额服劳役。所以这赌坊的入口修成了这样。元封修律的时候把这一条去掉了,所有赌坊收归官家所有,各地衙门自行择人经营,进账三七分成。” 林义州仔细辨识了四周方位,这赌坊巧妙的藏在了好几处宅院的中间,而入口则是在数条街外的另一处民居,心中不由赞叹这赌坊主人心思缜密。 赌坊正楼从外面看是两层楼,进去后向下走了一段台阶才知道,赌坊主人挖出了一层地下室,用来扩展空间。这赌坊的空间十分之大,光这底层支撑用的画柱就有数根。难得的是这楼外正在下雪,楼里却一点儿也不冷,还没有一丝烟味。唐粥十分新奇的看着赌场中的一切。这赌坊中的人比她一整个冬天里看到的都多。折琼也打量着周围的赌客们。他们每个人都十分亢奋,发出吵闹的声音。 底层都是些衣着普通的人在赌,各台下注的底钱也只要一文。到了二楼则不一样,底钱是五十文。而楚国工坊里的工每日的工钱也不过百文,在这二楼也就刚够下两注。三楼则专门供富人赌博还有仆役服侍各赌客。三楼按照底钱多寡分为三处,分别底钱为一钱、一两、十两。进前两处,分别需要身价达万两和十万两。而这最后一处的十两底钱的隔间则只有寥寥数人可入。这三楼的三处隔间也各有名号,分别为恭喜发财,招财进宝与和气生财。 “这处赌坊原来是岳州几家富户合伙开的,被查封了后现在的新主人重新修建了一番才有这气象。你们猜这主人是谁?” 众人听宋书博发问,把目光汇集到了柴棠的脸上。柴棠笑着答道:“应该是湘王殿下。” “正是!”宋书博拍手昝坦刀:“湘王殿下找了高人遵风水设计,又定规矩不致人破家。现在这场子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就算大头交给了皇帝的衙门,每年也可给殿下带来万两现银。” 几人走到赌坊的钱庄处,一个学徒过来询问是否要换散钱。宋书博把他赶走他也不恼,笑笑就走了。众人看向宋书博,他微笑着答道:“我们寺也换散钱,比赌坊便宜一分。” 听罢,折琼嗤笑出声,柴棠也微笑着,摇头不语。 几人从几个番僧那儿换了些散钱,就各自分散玩耍。折琼与柴棠保证后,细声问唐粥道:“你想玩什么,我带你。” 楚人赌钱有许多玩法。棋牌,彩选,骰子,斗戏,种类繁多。光这岳州赌坊就有数十种,这还不算冬日里有许多玩法不能玩。唐粥从未赌过钱,想了想说:“我要玩最有意思的。” 折琼想了想,带着唐粥朝一处人堆走去。 “赌钱的有意思就在于来钱快,来钱快的赌法就是猜大了。” 与此同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站在三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死死握住手中钱袋的唐粥。他看到唐粥在一处桌子前停下,推了下身旁的侍从。仆从眯眼瞧了瞧少年所视之处,很熟练的下楼从到后厨端出了几杯水,然后一一发给各赌台作庄的荷官。 唐粥所在的那桌荷官领到了水,喝了一口,不着痕迹的看了唐粥与折琼一眼,清嗓子说道:“各位,买定离手。” 这是一桌猜大的骰子台。规则很简单,摇三个骰子看大,如果三个骰子数字一样则是豹子。赌客们可以分别买大、、豹子,豹子赔双倍,三个一的金钱豹则翻四倍。 唐粥听折琼讲了规则,又问道:“若是我同时大都买,不就不输不赢?” 折琼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回答道:“赢的钱要给庄家抽水作台费,不然赌坊就没饭吃了。” 唐粥“哦!”的点头,拿出一百文压在了‘大’上。荷官看着台上的每一位都压了注,开始摇骰子。他放下骰盅,开开了来,是大。在赌客们的欢呼与咒骂声中,唐粥拿到了一百九十五文。她想了想又压了一百文在‘大’上。 一位赌客输光了离去,折琼乘机占了位子,压了一百文在‘’上面。庄家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摇出了一个‘大’,然后把他的一百文收走了。 折琼有些挂不住面子,又压了一百文在‘大’上。唐粥连赢两把,看着多出来的百八十枚钱,她有些开心,这一把直接压了五百文在‘’上。果不其然,骰子开出来是。 折琼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跟在唐粥身后买了几把,总算是把输掉的赢了回来。唐粥看着已经装满了的钱袋十分开心,直接压了一百文在豹子上。同桌的几个赌客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折琼有些犹豫,在被荷官反复催促后一咬牙也压了一百文在豹子上。荷官开始摇骰子,这一次他明显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骰盅,看到里面是豹子松了口气。 唐粥高兴的叫出了声:“太好了!” 折琼则故作高深道:“这就是赌博的快乐。” 同桌的赌客看到唐粥运势正旺,纷纷跟在她身后下注。而荷官不负众望的输了这一局,从身前钱盒中拿出了大把的铜钱。 连输两局,荷官看着身前空荡荡的钱盒,笑着致歉说:“对不起,人要换班了。请各位客官换一桌玩。” 说完,荷官把钱盒取出,直接走了。 唐粥与折琼收起钱袋,换到了另一桌有空位的赌台。同桌的赌客都想跟姑娘同桌,有些来迟了位子都被占光了,只好骂骂咧咧的另寻它桌。 唐粥今日运势果然旺盛,才在这一桌没压几局,就赢了近二两银子,不得不再次换桌。折琼与唐粥商量了一下,两人把赢来的钱于本钱都拿到和尚处,换成了一钱一钱的银子,准备去三楼试试水。 三楼招财进宝的桌子与二楼一般大,但赌位却少了许多,那空出来的桌位都是用来放置吃饮品的。唐粥选买了许多的糕点,又要了杯最贵的牛奶,随便找了一桌坐下,继续猜大。 富人们依然没有分薄唐粥的气运,新的本钱四十两竟然翻了数番变成了五百两。 同桌的几人都啧啧称奇。虽然这几百两银子只是钱可能只够人输一把的,但从没见过姑娘这一路赢没输过的鸿运。林义州看到唐粥的运气本想过去看热闹,柴棠把他拦了下来,在他耳边声说了几句话。林义州听后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却是没有再想去唐粥身边了。 三楼荷官不多,换了三轮就没法换。这是唐粥手中已经赢下了两千两银子。装满银子的钱袋也变成了用来包交子的包布,里面是好多大额银票。而唐粥也从每次一两一两的下注,改为每次豪迈的全压。 早就等在一旁的少年脸上带笑,走近唐粥,轻声道:“客官可愿随我去和气生财单独开一桌?” 周围围观的赌客听到和气生财都发出了感叹。上一次赌坊这么邀请客人去和气生财,受邀的可是已故的先帝!这赌坊也在那之后被官府抄没被湘王接手。 而在湘王接手赌坊后再进和气生财赌过钱的,不算湘王本人只有三人,分别是如今东南方无名王何家的老家主,夔州、梓州荆南三路之巨氏齐家经营荆湖南路的头人,和还未登基的当今圣上。 唐粥看了一眼折琼,折琼看着她只是笑。唐粥对那少年摇头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玩挺好的。” 少年表情有些僵硬,他试着扯出更大的一个笑容,有些急切道:“您可以以一抵十。玩法也随您挑。” “我玩好了,不想玩了。”唐粥好像懂了少年的意思。总算她还知道赌场已经盯上她。 唐粥收好银票,拉起折琼的衣袖就要离开。她转身没走出几步,忽然身形一顿,回转过来端起牛奶,又想拿糕点可手不够用了,只好求助折琼。折琼无奈的走到少年身边,搂着少年的肩,从人群中穿出,声问他道:“你是湘王殿下的第几子,怎么不认识我?” 少年十分警惕的看着他,没有出声。 折琼看他的样子笑道:“我叫折琼,家中行末,家父是西北折奉楚。” 少年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依然不做声。 折琼又道:“你两位王兄,大兄江有凤,二兄江乾用都认识我。” 少年回忆了许久,有些迟疑的问折琼道:“你姓折····你就是···折烧屁股?” 少年的大兄确实给他讲过一个姓折的人。 折琼脸色忽然变黑,勉强回他道:“是···我就是折···烧屁股。” 少年还是不太信,又问他确认道:“你为什么叫烧屁股?” 折琼咬牙切齿:“因为我玩火时烧了房子,所以我爹用燃着的柴火教训我。” 见少年终于信服,折琼忙问他:“是谁给你说的?” “我大哥江有凤。” “他时候爬墙摔断过腿,我们叫他外号江瘸子。” 少年两眼发光:“我二哥也告诉我过折烧···” “你二哥时候看过你大姐洗澡,外号江禽兽!” 少年满足的点头,终于确认了折琼的身份道:“折琼大哥!” 折琼舒了口气,缓缓说:“两千两银子买这个不亏吧?” 少年点头称是,二人勾肩搭背的回到人群中央。折琼对唐粥一偏头,示意她跟上,于是三人在少年的带领下去到赌坊的账房中玩。 少年打法一位侍从送来三杯热茶,推向折琼与唐粥,语气轻快道:“折琼大哥与我二位兄长这么要好,怎么没再来过王府?” 唐粥没有动茶,专心致志的数着自己的银票。折琼喝了一口茶,满意道:“茶不错。家严调我入伍当兵攒军工,起码当上百户才能走。” 少年有些羡慕的问道:“那大哥现在是什么品级?” 折琼微微一笑,说道:“我转投了锦衣卫,不才只是个千户。” 少年身形滞涩,脸上有些不自然。 锦衣卫检查天下百官,各地赌场收归官有后也在其职责之中。少年这番表现,这赌坊一定有问题。 折琼表情慢慢变冷,眼看着气氛渐渐不对,他忽然展颜一笑道:“兄弟,我开玩笑的。我家世代从军,弟子必须在军中锻炼,不可退出,同时家组最恨这类特务。我又怎么敢逃了军务,转投锦衣卫呢。我还未当然千户,只是个镇抚而已。” 眼看少年面色好转,这房中温度回升,折琼转移话题,询问他道:“说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慢慢的说:“我在家中行末,叫江乾昌,字幼安。” 折琼作恍然大悟状,指着自己笑着说:“子珺。” 江乾昌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喝了一口茶,随意说道:“子珺大哥可知道前日夜里我府中糟了贼了?不知道子珺大哥来岳州有几日了。” 折琼拿起茶杯,一口饮尽后,回味了许久,才似刚刚听到少年的提问:“哦?湘王府遭了贼吗?” 江乾昌认真的点头:“这贼人之中还有一女子身形瘦,大概就这位姑娘这般高。哦,刚刚忘记问了。敢问姑娘芳名?” 唐粥手指弹起,想要摸剑,但想起什么都没带,转头望向折琼。 折琼笑着刚想作答,江乾昌摆了摆手抢先道:“没事,姑娘不愿透露也是应该的。弟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起身向门口走去,打开门迈步正走出一半,回头对折琼一笑:“子珺大哥别忘了有空来王府见见我两位兄长,别生分了情谊。” 门关上了,折琼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身子整个人摊在了椅子上。唐粥有些迷茫的看着折琼,希望他能解释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久,折琼的口中才吐出一个短而有力的字眼。 “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29-湘王的岳州 时间倒退到晌午。 湘王殿下的几位后妃弹琴到累了,一起也到了室内花房来寻湘王。几位妃子似乎感情很好,并没有如何闲想象中的那样不睦。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 何闲靠近一直低头不语的钟少候,语气羡慕地说道:“你看那个妇人,与樱美人长得一模一样,同样身负剑骨。说不定是母女嘞!我若是湘王就好了,与这二人一同钻研,一定能创出新的剑阵!” 把位子让给湘王众妃子,退到何闲二人身边的耶律隆绪嗤笑一声,贴近何闲问他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剑?你就不想点别的?” 李思怡今日一直跟在耶律隆绪身旁当影子,此时见他退走,也想跟上,却被湘王叫住问话,不得不留下来应付湘王。 何闲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啊!脑中招式太多,可时间却又太少。不时刻回忆的话就要忘光了。我也十分烦恼。” 耶律隆绪鄙视着何闲,不想再和他说话。钟少候这时一把抓住了何闲的手臂,慌张急切道:“我们死定了。你武功最高,快出去。一定要把消息传回上都!” “怎么了?”耶律隆绪二人疑惑。 “湘王要反!” “湖南湖北本就是楚地,说一声楚宫春也不算僭越吧。”何闲在一旁认同的点头。 “可笑,我是那种只凭文字给人定罪的人吗?是人不对。”钟少候面色愈发焦急。 “人?”何闲与耶律隆绪对视一眼,有些迷惑。 “我们来时在王府前遇到的那个武官。那人甲胄下的衣袍紫衣金边,至少是三品以上的武官。” “所以呢?”耶律隆绪与何闲都不太了解律法。 “依楚律,非奉御宝圣旨不得擅离信地,违者革职断发,徒两千里,五品以上者罪同谋反,夷三族。” “岳州军就驻扎在城外四十里,而且也归湘王统御。这交代军务,不算擅离吧?”何闲询问道。 “公侯统领军务的,每月初一,十五两报,军官不得入府。今日是初一、十五吗?还有,我们来的时候他正要走。军营在城外四十里,若要赶在我们之前入府的话,起码要在门禁开前一个时辰就从军营出发,还得是快马加鞭。现在又不是战时,哪儿有那么紧急的军务要报?”钟少候冷笑道。“再加上私设弩手,几乎可以肯定了。” “说不定只是那武将巴结上司,所以安排军士守卫王府?”耶律隆绪皱起眉头。 钟少候摇着头,否定道:“陛下重律法,这里又不比边路军事第一,武人若要向上爬,更要谨遵律法。除非那人是秘密安插在军士中用来掌控军心的,可湘王不过挂名而已,为何要用这一套。况且,就算是要用,也不可能用身穿金紫的线人。” 何闲还是有些不解:“可湘王···深得前后两代圣心,与陛下又是挚交,没理由要反啊?” 钟少候纠正他道:“我们只需要知道湘王犯多条楚律,罪同谋反,知情不报者同罪之。我们这一行人有天子内臣,有锦衣卫,有军队,有公侯门阀,还有异族人···” 耶律隆绪两手一摊,没有说话。 “就算是出于避嫌,我们也得这么报上去,且不能再和王府来往。更何况湘王真有问题。” 何闲点头算是同意了钟少候的说法,而后又突然展眉问道:“那如果湘王真的要反,我们这样,不是在找死吗?” 钟少候郑重的点头,紧紧抓着何闲的肩膀道:“所以你要先走,把这件事告诉折子珺,让他去找锦衣卫。我等等也会告诉冯二哥。” 何闲听完直接离去。远处李思怡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何闲越走越远。湘王和一众妃嫔也有些好奇这人怎么先行离去。 耶律隆绪很快的迎上去与湘王搭话,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钟少候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向湘王走去。才刚走了两步,他就被一只手按住肩拦了下来。 “唉,怎么少了一个?何闲呢?”那手的主人正是刚刚借故离去的重根儿。 钟少候没有在意重根儿语气上的差异,声急切道:“湘王估计是真的要谋反。” “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殿下勤政爱民,怎么会逆民心行反事?” 于是钟少候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分析。听完后,重根儿依然不信。 “咱家在宫中多年,这样媚上的官员我见得多了去了,总不能个个都要造反吧,” “就算不是,我们身份敏感,也不能知情不报。大哥已经去通知锦衣卫了。” 钟少候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的地方。自从那日在上城结拜过后,虽有些不情愿,但自己等人出于义气,都互相以兄弟称呼,而刚才重根儿说的分明是何闲而不是大哥或何大哥。 他上下打量着重根儿,他这一来一回,面容一下子柔和了许多,举手投足多出了一份雍容,身上的气质也大变阴柔了许多,似乎更像太监,不,更像女人了。 冯重根不对劲,必须提醒其他人! 钟少候想要甩开重根儿先提醒耶律隆绪,但肩上柔软的手传来的力道却让他不得不心中苦笑的立在原地。 “你说,何闲已经去找锦衣卫去了?”重根儿贴近了钟少候的脸,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发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已经同他说了,但还没告诉人家的?” 钟少候心中焦急,却又感到十分古怪。重根儿细声细气的,让他抓心挠肺,那双剪水双眸也令他不舒服,但脸上又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重根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已经暴露了,我还有机会! “没,都和你说了。”钟少候扭头错过重根儿的目光,看向耶律隆绪,希望他能发现自己的求助。重根儿的喝出的气息吐在钟少候的脖颈上,热热的,令他毛发竖立。钟少候似乎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希望是湘王妃子们的脂粉香味吧。 “嘻嘻,三哥好俊呢。” 钟少候紧握双拳以制止双手的颤抖。他的思绪完全被打乱了,只得不断的在心中默念,“这是个阉人,杀我如杀鸡。这是个阉人,杀我如杀鸡。” “冯大官,钟兄。殿下请我们一同去用午膳,我们走吧。” 耶律隆绪及时过来,救了钟少候一命。他不说话,感激的看了耶律隆绪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湘王。 “他怎么了?”耶律隆绪下巴一努,问重根儿道。 重根儿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望向耶律隆绪,温柔道:“平日里看不真切,四哥也有一副好皮囊呢。” 辽人草原的豪迈与楚人水乡的温润在耶律隆绪的身上融合的如此之好。耶律隆绪哈哈大笑,故作愁苦道:“我也不想鹤立鸡群呀!仅仅往那一站就高出我兄弟许多,不然他们也不至于那么想我死。” “四哥脸皮厚,不谦虚。”重根儿掩嘴轻笑,眉眼弯折,竟有些妩媚。 耶律隆绪拍拍他的肩,笑着道一声“走了,”走在了重根儿的前头。 重根儿乖巧的跟在其身后一步一摇,却错过了耶律隆绪眼中的思索。 午宴上主客尽欢。随后耶律隆绪便告辞离去。许是酒喝多了,走到大门口时他竟被门槛绊倒在了钟少候的地上,之后更是吐了一地。 李思怡与钟少候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一路走一路抱怨。 “辽人喝酒当喝水,怎么你酒量这么差。” “···” “不但酒量差,酒品也差。” “···哈哈,殿下海量!” “湘王殿下刚请你吃了饭,你就全部还给了他,等会儿可没有这么好的吃食与你了。” “呜···我不能再喝了····” “冯二哥替我一下,这人酒味太重了。” 重根儿停下步子,轻笑着,替过了李思怡,继续搀着耶律隆绪。 四人又走了一段,李思怡又替过了钟少候。四人一路走着一路轮流搀扶耶律隆绪。 终于到了住店自己等人的院子。钟少候推开门,四人看到何闲正一个人在院中舞剑。 钟少候见没有其他人碍事,心中一喜,大喝一声:“动手!” 醉死过去的耶律隆绪手臂一勾,勒住了重根儿的脖子,李思怡趁机退开数丈。耶律隆绪空出手来一掌就要拍在重根儿胸口。原来他这一路上都在装醉,趁机与另两人沟通对付重根儿。 钟少候同时运气一拳砸向重根儿后心。 重根儿“嘻嘻”如银铃般轻笑,并指点在耶律隆绪穴道上,缩身逃开,将将躲过那一掌,顺势将耶律隆绪往后丢去。 钟少候急忙收力,接住了耶律隆绪。耶律隆绪脸色涨红,运气一整个周天才重开穴道,脸色慢慢恢复。 何闲停下剑,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些人。 “四哥不要脸,装醉,占人家的便宜。三哥也好坏,有心事也不告诉人家。” “他们在干什么?”何闲察觉到气氛不对,走到唯一没有动手的李思怡身边问他道。 “你这阉···妖人!快把我二哥还来!”钟少候指着重根儿大声骂道。 “冯二哥有问题,大哥帮我们先制服他。”耶律隆绪脱下碍手碍脚的皮袄,活动着手脚道。 何闲眉头微蹙,询问似的看向重根儿。 重根儿眯着眼睛看向何闲,咧嘴笑道:“大哥仙人气派,师承乡剑圣,不知要牵走多少女儿家的心呢。” 何闲想了想,说了一句“你们等我一下。”走进了房中。 重根儿立在院中,轻呵一声,拔下头顶的发钗,随手一扔,扎在了院边的一棵树上,没入一半深。耶律隆绪与李思怡三人丝毫不敢动弹,愣是看着重根儿解下外罩斗篷上的系带,把头发重新绑好。 何闲手里又拿了一把剑出来,丢到了重根儿手里。这时候耶律隆绪才敢说话。 “这位朋友怎么称呼,不知能否现身一叙,把我们的兄弟还来呢?” 重根儿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把脱下的斗篷丢给他,拔剑轻弹剑身道:“几位哥哥可以叫人家丝儿。” 他原地转了一圈,除了何闲外,三人都退了几步,避开锋芒。 重根儿双臂舒展,剑尖垂到了地上,“人家就在你们面前好看吗?” “至于冯重根那块木头···” 何闲眼神一凝,剑锋指向重根儿。 “等你们死了,人家再让他出来。嘻嘻。” 说完,重根儿,不,丝儿提剑冲向何闲。 剑光一闪! 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丝儿单手撑地一个漂亮的后翻站在了地上。“大哥力气真大,也不知道让着点人家。” 何闲歪着脑袋看着手中的剑,眼睛一亮,后撤半步,不丁不八,手中的剑身轻颤,依然指向丝儿。 “你竟然有两种内力!”何闲羡慕地感叹道。 他与重根儿对练无数次,对他精纯的刚猛阳属内力自然是熟悉无比。而眼前这人明明气息不曾改变,确实是冯重根无疑,但他不但武功招式完全不同,连内力也变成了一股连绵不绝的阴冷内力,功力还深厚了许多。 “我们再来!”何闲哈哈一笑,主动推剑上前。 “我们怎么办?”旁观的三人聚在一个远远的角落,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耶律隆绪把斗篷丢给李思怡。李思怡折好斗篷,搭在手臂上开口问那两人。 “我们必须先把湘王的消息传出去。”钟少候想都没想说。 一颗石头飞来,正打在钟少候面门上,直接把他打昏。耶律隆绪与李思怡讪笑着退后,耶律隆绪说道:“说笑呢,说笑呢。你们先忙,不用管我们。我们不动。” 丝儿素面冷笑一声,险之又险的避过何闲一剑,袖子被割开一截,不敢再分心关注旁人。自己虽说得师父灌顶,功力大进,但境界上始终矮了何闲一筹,纯以功力压人,短时间分不出胜负。若是等其他几人回来了,把自己包围住,那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想到这里,他银牙一咬,贴身上前硬吃了何闲一掌,借这个空档拉开了距离。 何闲自知这一掌打得结实,也不继续上前,任他施为,转而边关心钟少候的情况,边放声道:“你虽然功力胜过我,但境界我胜过你。而且你剑法我已熟稔,越往后你胜算越,你终究是赢不了的,还是束手就擒吧。” 丝儿冷笑一声,闭眼掐诀。只见他气息张洛起伏数回,身上气质再变,似乎与往日的重根儿有些相近。 “我们再来。”丝儿冷冷开口,声音不阴不阳。他的嘴角有点点猩红渗出。 何闲感觉到了威胁,让耶律隆绪二人护住钟少候。他正要前走。只见丝儿的身形模糊忽然爆涨变大,数十丈的距离瞬息便至,手中剑锋直指何闲眉心。 何闲心中警钟大作,死亡的阴影就在眼前,他坠住身子后仰,拖出时间,手腕一抖,手中的宝剑炸开成十数片散射向丝儿。 丝儿偏过头衣袖舞动,用内力尽数挡下碎片,只是被何闲这么一阻,手中剑没能刺穿何闲的眉心,而是沿着眉心向上划出了一条两寸红线。 何闲握住丝儿持剑的手腕,另一手残剑直直差向他腰腹。丝儿“嘁”了一声,躬身一脚踢开残剑,点在何闲腹部将其蹬开,同时借力后跳,回到院子正中。 何闲被踢飞撞到墙上。他双手扶墙靠着,站在墙边,脸色一红,强行屏息,身体如波浪般前后扭动数下,低头一口鲜血喷在数尺外,脸色苍白,但声音兴奋道:“竟然有人能同时运转两门相克的内功心法,同时使用两种相克的内力!冯兄果真是武学奇才。” 丝儿看似云淡风轻,但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同时运转两门相克的功法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负担。 看来只能杀了这四人,剩下的几个就要交给师父他们了。丝儿最后又调息了片刻,眯起双眼,杀意渐弄。 “等一下,冯兄。我拿把剑。” “你必死!” 噹! 一声巨响。丝儿想象中穿透人体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她反而被一股巨力振飞了。 只见一柄纯金的剑悬在何闲身前一尺。何闲有些羞愧的想要收回那金色剑,声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我其实不想用它,但是它不听我的话。” 丝儿紧咬牙关,将用到舌根的鲜血强行吞咽了下去。她狠狠地看着何闲,看着他惭愧地走回房间,听他一阵翻找,又看他有些尴尬地走出来说:“我去四哥房间里找找。” 他现在已经不想着怎么全身而退了,他只想与何闲同归于尽。 “开始吧。”何闲拔剑。 丝儿仰天长啸,口中飞射出一团赤红色的光球。光球回落在他额前三寸,将他苍白的脸庞映出些许血色。他一手握剑,一手并作剑指,牵引那光芒远胜往昔的红珠子,灰色的衣袍模糊,消失,整个人化作一团灰云,只留下那一点耀眼的红光和时隐时现的剑锋在灰云中流动。 另一边何闲双瞳变成了金色,身上气息爆涨,散乱的头发与衣摆袖子像是没有重力般的漂浮在空中。何闲压下一切人的情感,天人合一。 灰云撞向何闲,红珠子飞快的弹射,与剑锋不断碰撞。一旁的李思怡只看到一片红光夹在灰云中环绕着何闲,何闲则像个陀螺一样飞快的旋转着,而耶律隆绪则看到一团快速移动的灰影中,一条条红线包裹着何闲,何闲跳着诡异的舞蹈。 现在的何闲可以看穿红珠子与丝儿的剑的一切运动,但自身实在无法跟上其速度,只好凭借着天人合一的境界靠身体的本能去抵挡,去躲避丝儿的攻击。二人这次交手才不过数息,何闲已中了七八招,虽然都避开了要害不至于毙命,但鲜血淋漓的样子实在令人害怕。 “你杀不了我的。而你内力耗尽之后就护不住脏腑了。停手吧。”何闲扭腰提肩,被红珠子挖走一大片皮肉,但避开了经骨。他的声音没有感情,冷冰冰的,但他的意识依然清醒。 又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脚踢得吐血,何闲嘴角上扬。这一脚比起数息前的一掌又又弱了不少,胜利依然倒向自己。他闭上眼睛感应着重根儿的气息,开始试着反击。只见他扭动着身体,忽然大喝一声,一腿踢出,被剑刃切开了一大条口子,却是踢了个空。 “抓到你了!” 何闲一拳打出,手臂被剑拉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同时身体停顿收腹,被红珠子打穿了右腹,却巧妙地避开了脏器。而这一拳打在了丝儿喉头,阻断了他的气息。丝儿身体定在原地,像是中了咒。何闲哈哈大笑,气势如潮水般褪去,这一战他打得是畅快淋漓。最后一腿一拳看似是轻松无比像走了狗屎运,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时的他内力几乎耗尽,若是那一拳没有打中,自己光凭肉身的力量最多只能再支撑一瞬便要身首异处。那一脚,他只有半成把握,而那一脚踢出之后,丝儿的攻式就乱了他没想到自己竟还有余力攻击,这一乱,便让自己的那一拳多了三分把握打中。 他强撑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将红珠子包裹住吞入自己腹中封印,转头对墙角二人道:“上来帮忙!”还没说完就栽倒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30-逃跑计划 “那公子似乎无意与我们作对。”柴棠心情略微放松。 方才折琼面色铁青的过来,直接将他与林二公子从台桌上拉走,也不说话,径直出门,害他担惊受怕许久,还以为湘王暴怒要抓他们下狱。回住店的路上听折琼解释才知道不过是因为连胜被湘王幼子敲打了一番。 “唐姑娘气运昌盛,便是赌坊的东台也招架不住啊。” “反正我们不能再见任何与湘王有关的人了。”折琼拉住了欲言又止的唐粥,斩钉截铁道。 林义州看出了点什么,笑而不语。 几人回到住店。店家的几位二哥今日的感觉有些不同,似乎有些畏惧自己等人。柴棠本想让二准备些点心饮品,却被人逃开了。过来一会儿,住店的老掌柜走了过来,向他们作揖恳请道:“几位贵人。店在这岳州经营多年也明白规矩。只是几位贵人神仙般的人物,动静实在太大。若是官府问起来,店真的难办呀···不知贵人们能否···?当然,老儿和几位伙计保证你们走后两日内绝不透露贵人们的半点儿消息。” 柴棠几人摸不着头脑,反复保证自己等人绝非歹人,安慰应付了店家一番,才步入后院。当折琼推开院门时,几人才惊讶的发现,早上出门时还颇有诗情画意的院子被糟蹋的一塌糊涂。 遍地都是血迹,充满着兵刃劈砍过的痕迹,墙上、树上还有兵刃的碎片深深钉入。唐粥见那碎片的形状眼熟,想拔出来瞧瞧,一试之下竟然拔不出来。 “这不是何统领的剑吗?”林义州两指捏住一块碎片,摆弄了一会儿,靠近双眼细看。 “子珺!”钟少候端着一盆冒着还热气的水从何闲屋内走出,随意倒在一旁的植物上。柴棠注意到,那水是红的。 “湘王要反,冯二哥是湘王的人。”他抛起水盆,水盆在空中旋转,甩尽了其中的血水。随后几人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入屋内。在昏迷的何闲与重根儿身旁,钟少候与耶律隆绪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折琼几人。 听完,林义州站起身,大声道:“必须通报上城,奏与陛下!” 说完,见众人没有一个应和的,他有些失望,急切道:“我们现在不走,等着被灭口吗?” 折琼双肘撑在膝上,抵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锁道:“湘王如果要灭我们的口就不会只让冯二哥一个人来。他更想我们活着。” 唐粥肚子有些饿了,在重根儿与何闲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抽出握住何闲的那只手,从怀中拿出了从赌坊里顺来的糕点。 “陛下将出渤海至百济。现在湘王的意图还没有暴露,他应该是在等陛下离开。”折琼继续分析。 “而且,我们这一行人牵扯的势力太多了。湘王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得罪边镇武人与柴家。”钟少候瞥了一眼两个高高挂起的异族人,对憋不住笑的耶律隆绪冷笑一声,“还有西、北的友邦们。” “至少说明湘王想要的不是一个四分五裂,孱弱的楚国。”柴棠总结。 “呵。湘王连自己的亲爹都能出卖,这种不钟不孝之人,还想当皇帝。也就是先帝仁慈,留了他一命。”林义州双手抱胸坐下,恨恨道。 “湘王头上兄弟无数,轮也轮不到他。若他想当皇帝,现在造反的机会还真是要多一些。”折琼讽刺道。 “等一下,那湘王为什么还要让冯二哥杀我们呢?”李思怡开口发问道,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众人抬头望去,林义州正想开门,门被那门外的人直接推开了。 “哈,各位贵人都在呐。”来人虽然一副伙计打扮,却并不是之前来过的几位伙计中的一个。 “贵人想必也看到了,这院子里遭了贼人。原来的掌柜与伙计已经被官差给拿了,殿下发话了,连夜审问,必不能放走了贼人。”伙计嬉皮笑脸的把手中托着的食盘放在桌上。“这里暂时归有我们木然所打理。这是我们木然所的掌柜赔给各位贵人的晚食。贵人们还请在此多住几日,等官府问清了贼人的去路,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折琼握住了唐粥微微发颤的手,有些凉,转头对那伙计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二哥了。只是我们有要事必须出城,不知道官府能否通融。” “哈,贵人说笑了。既然要你们多住几日,自然是因为这几日官府要封锁城门,抓捕贼人。等到贼人被抓住,或者确认了贼人已经出城,自然会让各位走好的。”伙计最后“走好”二字咬了重音。 “多谢二哥知会我们。”柴棠拦下了怒目的林义州,给伙计的手里塞了些铜钱,抬手请他出门。 伙计掂了掂手中的份量,有些惋惜的还到了柴棠的手里,对他笑了笑就走了。柴棠一脸严肃的把门关上插紧,重新落座看向其他人。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湘王确实不想杀我们灭口。”折琼眉头不再纠缠,一副云淡风轻的说。 “只是暂时的。”柴棠摇头,“等到湘王确认了陛下的所在之后,或者等我们的父辈拒绝了与湘王的合作后,我们就危险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折琼展颜一笑,手上一个花招把唐粥的糕点偷到自己的手上,再一口吞掉,“咳咳,咳咳。以我阿爹的性子,一定会答复得模棱两可。各位兄弟们自求多福吧。” 柴棠的手暗自摸上了自己藏在胸口的锦衣卫牙牌。东厂的势力都在上京,各路州县里靠得住的只有锦衣卫。只是,该如何联系上锦衣卫呢?他的目光从昏迷的冯重根上移到了唐粥的面上。 “唐姑娘有办法联系到锦衣卫吗?”折琼直起腰,伸手从桌上取了一块热乎乎的方糕,心的剥下包裹的油纸,拿给唐粥,同时问她道。 唐粥摇头,声回答道:“锦衣卫会在每一府州的城门处设一死信箱。每一城的具体位置都不一样,里面会用不同的暗语写下联络的方式,只有当地的锦衣卫才知道具体的位置和暗语。” “正好,我可以试着联络千里营。”林义州眼睛一亮,“里应外合之下,咱们说不定能逃出去。” “这样正好。我们只要找到信箱,把明文信息放进去,说湘王要反。剩下的就靠他们锦衣卫了。”钟少候拍桌站起,走到门边取下披风披在身上。“我们分头走。林兄与五哥去西门,我和耶律隆绪去东门,子珺你带李思怡去南门。唐姑娘留下来照顾你两个师父。最后咱们再到北门汇和,看看能不能联络到将士们。” “不知道贵人们是要去哪儿啊?” 几人写好字条,刚绕到大门处,就被那店伙计拦下了。林义州手按在剑上,冷冷道:“客人去哪里还要向住店汇报吗?” “哪里哪里。”伙计摇头笑道:“只是不知贼人是否还在城中,若是不幸,贵人们遇到了贼人,丢了性命可不好。” 几人不再理会,分头出门。 钟少候与耶律隆绪去的是东门,二人一路无语。 岳州城东门上画有黑白两条蛇,俗称双龙门。与连通水路的北门与南门不同,双龙门下走的多是本乡人。是以门口的检查也宽松一些。 “湘王并没有阻止乡人出入岳州,”耶律隆绪看着双龙门下稀稀拉拉的行人和懒散的军士,随口问钟少候道,“我们不可以假扮成百姓出城吗?” “外松内紧。”钟少候扬起下巴示意他抬头看,“门楼上的旗子不对,这里起码守了两旗的人。” 他又偏了偏头示意耶律隆绪注意后边,“还有一什的人跟着我们。看来湘王并不想扰乱城中的秩序。” 耶律隆绪吐出一口白雾,看着雾气缓缓飘散,有气无力的问钟少候道:“那我们怎么把消息放到信箱去?难道用强的?” 钟少候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说了一句“先找到信箱再说。”二人就向城门走去。 果然,跟在二人身后的人中出来了一个,与守城的将士交谈了一番便把二人拦下。二人只好装作懊恼的靠在城门边徘徊。 “没有。”耶律隆绪摇了摇头。钟少候点头道:“看来在他们那边。” “也可能是我们不是锦衣卫。” “···” 二人又寻了一遍,最终无奈的离去,期待着其他人的好消息。 —————————— 话说众人离开院后,唐粥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沿上,看着昏睡中的二人。只听见重根儿咳嗽了两声,沙哑地说着要喝水。 唐粥手忙脚乱的从食盒底下翻出杯子,倒了杯温水,又吃力的扶起重根儿,把水喂到他嘴边。重根儿喝了水,迷迷糊糊的道了声谢又睡了一会儿,才真正醒了过来。 “真是个美人胚子。再长个两年,都要赶上人家了。”重根儿吃力的转过头,对着唐粥微笑道。 “你···你不要乱动,几位哥哥就在门外,我一叫他们就会进来把你杀了。”唐粥听他的语气不像师父知道他是那个坏师父,身体微微发颤有些害怕。但看到重根儿把目光转到何闲的身上时,咬牙开口道:“如果你乖乖的,我就不叫他们。” “呵呵,真是个可爱的丫头。”丝儿转头看向一旁的何闲,目光迷离。平日里隔着重根儿,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之前与他相斗,生死之间也没功夫欣赏。此时他才有时间细细品味何闲的睡容。 嘻,冯重根这一路上空有宝山而不识,从未仔细看过这同行的兄弟。现在看来,这一行人个个风姿绰绰,真是白瞎了他们的脸了。 他用力扭动着身体,与何闲贴近了些,慵懒道:“何大哥把人家的宝贝儿吃了。人家现在浑身软软的,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你可以放心了。” “哦···” “你要吃东西吗?” 丝儿本就嘴角带笑,听到这里,眼睛睁开看向唐粥,笑意更浓了。 “呵,你要喂人家吃吗?” 唐粥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坏师父也是师父。” “人家是安幕纯师父,和湘王殿下的人,叫细丝儿,可不是冯重根那块臭石头。。” “那也是师父。” “哈哈哈···”细丝儿笑了一会儿,似乎来了兴致,对唐粥认真的说:“你扶我起来。” 唐粥走上前,抱住他。细丝儿比着眼,把下巴搁在唐粥的肩上,感受着她的温暖和心翼翼。等唐粥把软枕头立起来,靠在床架上,让他倚好后,细丝儿正经道:“我被师父赐姓安,蒙湘王殿下照顾,得名丝繁。你要叫我安师父。” 唐粥恭敬地磕头三次,喊了一声师父,又敬酒给安丝繁喝。安丝繁皱着眉头嘴唇挨了一下酒杯,就让她拿走,开口教导道:“冯重根的功法名叫残阳决。这功法需要凝浑身气血于外丹之中,日夜吐纳祭炼,使其为外阳。你为女子,他不教给你是怕你练了后走火入魔,变得不男不女。” “哼,他不教你,我教你。我门名为半月派,武功路数与内力都显阴柔。你练了我门的功夫,再学残阳决,走内炼的路子,绝不会走火入魔。” 于是,安丝繁传给唐粥一套入门的功夫,又把自己与师父安幕纯修炼多年的佐月功的口诀教给唐粥背好。 等到唐粥背熟后,安丝繁有警醒唐粥道:“此功法本是帝王家的双修功法,用来给采补鼎炉修炼的。师祖奶奶大智慧,改功法逆行周天,采阳补阴。所以等你入了门,练出内力后,一定要同修一门阳刚的功法。阴阳互济,修行速度远超单独修炼。” 不过安丝繁并没有说同时修炼两门功法会给身体带来怎样的负担与痛苦,也没有说这样再修炼香剑圣的武功后会发生什么。 “等你大成之后,便可随意吸取他人内力为己用,或是传功与他人。” 唐粥幻想着未来的自己。 “现在,我再传你残阳决···” 若是屋外的伙计知道此时屋里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会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守在门外偷听。 —————————— 岳州城北门,门楼上依然插满了旗帜,这说明至少有超过三百的军士守在此处。钟少候与耶律隆绪来到这时,其他的四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找到了吗?”柴棠期盼的问道。 “没,不是锦衣卫,根本不知道机关在哪儿。”钟少候看着折琼,折琼只是微笑。 “完了。我们没一个找到信箱了的。”柴棠叹气道。 林义州的手一路上都没离开过剑柄,而此时,他却轻叹一声,放开了手。 “你们都没找到吗?”钟少候瞪着折琼,折琼打了个哈欠。 “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吗?”柴棠抬头看向天空。 高处天空呈深蓝色,远处却依然有橘黄色的阳光。点点星光闪烁,月亮不知躲到了何处。风吹起了他的衣袍,有些凉。此刻的柴棠无比怀念温暖的夏宫。为什么自己要逞强进入上城。柴家远离了政治得以苟全,而自己又要踏足政治而陷家族于漩涡之中吗? 身旁的人,和远处的事都已不再重要,他举起手,握住了寒风,满脸苦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31-等一个东风 柴家作为帝族,与其他王公,门阀都不一样。南明的皇帝被楚君赐死,南唐的皇帝不堪欺辱吞金自尽。北齐拼死抵抗换来的是九族尽诛。唯有北周的柴家,作为楚国名义上的宗主国,早早就虚位以待,使家族得以保全。 楚太祖与柴家约法三章,说是要世代善待柴家,可若是柴家与谋反二字扯上了联系,这可就不一样了。当柴棠思考着是否该先毁容再自尽时,事情有了转机。 一帮嘻嘻哈哈的壮汉们从远处走来,看样子是想要出城。林义州眯眼细看,认出了那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副官,千里营百户杨青虹。他正要喊他们,被钟少候拦住了。 “别暴露了!他们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钟少候盯着正越来越近的将士们,正疯狂思考着办法。柴棠心神晃荡。是啊,还有机会。 几人围成一圈,挡住了盯梢的人的视线,也避免因为被千里营军士认出来而暴露。 钟少候拿出字条,咬破指头在“湘王要反,速报上城”八字背后又加上了“伺机接应,助我出城”八字。 几人商量片刻,或戴上斗篷,或拉高披风,然后缓缓向出城的关口靠近。身后湘王的人以为他们要冲城门,大部分都移动到了城门附近。 “跑!”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忽然一行人就向城门冲去。湘王府的人与守门军士连忙抬起武器列阵。然而几人向城门冲了几步之后又忽然分散开来朝城内四散逃去。湘王府的人发现上当了,又开始追赶。 看见前面有人闹事,杨青虹正要带领手下帮忙捉拿,惊讶的发现闹事者中的一人正直直的向他冲来。他心中嘲笑这歹人不知死活,刚摆开架势,却发现这歹人的眼睛莫名的熟悉。 钟少候直直的撞在了杨青虹的身上,两人一同栽倒在地上,他快速的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杨青虹,又低语了几句。然后就被和他同行的几个军汉给摁在地上一通胖揍。 杨青虹让他们停下,勒住钟少候的脖子,笑眯眯的等着相王府的人前来接手,然后带着手下的人出城了。到了城外,刚刚动手的几个汉子的群头都还在抖。 “乖乖,我刚刚揍的可是钟公家的大少爷。” “什么大少爷。人家可是皇帝册封的武德将军,正五品的大官!” “行了,都闭嘴!”杨青虹展开手中的字条,脸色凝重。 ———————————————— 城内,被抓住的钟少候马上就被带回到了住店的院子里,被丢到了地上。那个令人厌烦的店伙计依然嬉皮笑脸的。 “将军怎么这么狼狈啊。” “呵,爷想趴着就趴着,”钟少候站起来好,拍了拍身上的灰,“想站着就站着。” “贵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想些有的没的就行。”伙计话里有话。 “二。”钟少候语气生硬,“去给爷打盆洗澡水来。” 店伙计没有拒绝,转身离去了,笑声嘲讽。 钟少候想着去看看何闲与重根儿的情况,又走进他们的房中。房内,安丝繁早已睡去,而唐粥正在按其所学的功法运转气血,试图凝练出内力来。 “他们俩怎么样?”钟少候连喝三杯凉水。 “何师父一直睡着,安师父醒来过一次。” “安师父?是那个丝儿吗”钟少候放下水壶,问道。 “嗯。安师父叫安丝繁,也叫细丝儿。” “嗯,这才对嘛。”钟少候想起重根儿自称丝儿时的语气,感到一阵恶寒。 其他的几人也都陆续回来,除了李思怡也是被抓回来的,其他的都是自己走回来的。钟少候看着李思怡欣慰的笑了笑,面对众人询问的眼光,他有几分自傲的点了点头。 “好,消息已经穿出去了。现在我们要怎么出城呢?”柴棠的语气有些兴奋。 “放火。”钟少候认真道。 “放火!?” 耶律隆绪觉得英雄所见略同。柴棠有些惊讶,折琼与林义州同时皱起了眉头,心中不断计算取舍。而唐粥则和李思怡一样愣愣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眼。躺在榻上的重根儿眼皮一条,喉头动了动。 “后半夜我们在城西放火,然后假装向北跑,把敌人都引到西北处。实际上我们从东南边走。出城后再绕到北边与千里营汇合。” “不好,”耶律隆绪摇头,“西北靠河,火势很容易就被控制住,东南多是民居,用料多为木头,容易起火。要点火,在东南处点火更好。并且这样在东边点火,守城的军官就近支援,我们会有更多的空档出城。” “但是这样会烧死多少人!”钟少候出言反对,“西北多是商家的仓库,若是起火了,会有多少人起来救火?这么多人跑动,正好适合我们出城。” 耶律隆绪嘴角牵动,不屑道:“百姓全都向火去,就我们逆向而行。明眼人一眼就能找到不对。而且,若是湘王起事,会死多少人?若是湘王登基了,又要杀多少人?成大事者不拘节。你若要假仁假义,不如事后把罪责归咎在我身上。” “闭嘴!”钟少候指着耶律隆绪大喊,让众人一惊。折琼把手搭在唐粥的肩头,对她一笑,示意她不用害怕。 “不如我们就假装救火,走西门出去。”柴棠建议道。 “我还是认为东南两门的防御最为松散,走这两处最为稳妥。”钟少候依然坚持己见。 “干脆我们分头出城吧?”折琼摸了摸唐粥的脑袋。 “那这两个怎么办?” 众人看向床榻上的二人。 “先把安丝繁绑起来。”钟少候见大家不太明白,指着重根儿道:“安幕纯的弟子安丝繁。这么说来,想杀我们的是安幕纯,而不是湘王。” “这样就说的通了。湘王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意图,而安幕纯等不及了。”柴棠拍掌,恍然大悟道。 “如果安幕纯真想杀我们的话,我们还能逃出城吗?”林义州有些丧气道。 “咱家答应过湘王,不会在城里取你们的性命。无论是放火,还是别的,你们尽管施为,咱家绝不干涉。不过出了城之后,就全看咱家的心情了。”尖锐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让屋内的众人一阵慌乱。 很快他们就又冷静了下来。柴棠心翼翼的从自己房间拿来了一卷纸,展开来摊在桌上,提笔草书。 这样总不会被听到了吧。 钟少候马上接过笔。 我们几个加在一起都敌不过安幕纯,只能分头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在哪里碰头? 往北走不通,只有往南,出到了苗人的地界才算安全。 那就在兴安汇合。 众人又画了张图,研究了一会儿路线,把纸撕碎了丢在火盆里烧尽,才分头睡去。 “刚刚我算了一下,跟踪我们的一共有五十人正好一旗。”到了房中,钟少候平复了一下心情,声继续道,“这客栈里湘王的人不多,不会超过十个。” “湘王这么安排我怎么感觉不太对。”折琼迟疑着开口。 “别想那么多,先睡吧。出城要紧。”钟少候不再说话。 等院子中的声音沉寂之后,唐粥偷偷地爬了起来,心翼翼的摸进师父们的睡房。进去之后,她扶起装睡的安丝繁,按照他的吩咐,暂时封住了昏睡中的何闲的气脉,又运用残阳决的法门,吃力的推着红珠子从何闲腹中滚上至喉头。 从他口中取出了颜色暗淡的红珠子,唐粥有些期望的看向含笑的安丝繁。 “放心吧,好徒儿。我与你石头师父约定好了的,一定助你们出城。”他很像捏一捏唐粥的脸颊,但实在抬不起手。“给我吧。” 唐粥不放心的又拉起安丝繁的手与他拉钩按印,这才把红珠子擦了擦,喂进他口中。 “好了,我运功恢复一会儿。你去睡吧。”安丝繁舒缓的缩倒下身子,吞清吐浊,对唐粥缓缓道,“熬夜可是我们女人最大的敌人。” 唐粥也有些乏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回去睡了。房中只剩下何闲平稳的呼吸声。 —————————————— 到了后半夜,整个岳州城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客栈只有湘王安排来盯梢的家奴们,轮流换班,还有一人醒着。 只听窗外一声轻响,不知什么东西就吹灭了窗里的灯烛。窗内的家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另一边的一条黑影撞开门近身,被打昏了过去。 屋里睡着的几个家奴听到响动,刚睡眼朦胧的起身,就被一剑划破喉咙再也起不来了。 钟少候再度点燃灯火,看着地上店伙计打扮的敌人,冷哼一声,一剑刺入其后心,确认了没有活口后,擦了擦血,吹灭灯出去后又把门关紧。 “这里五个全解决了。” “我这里也是。” “我这也。” “湘王真是瞧了我们了。真把边镇武人当作儿戏了。” 众人去马房牵出马匹,把穿着衣服的草料在马背上简单捆好,又把马儿分成两拨系在一起。 钟少候看着折琼与耶律隆绪架起何闲,又等柴棠与李思怡背好重根儿,才安排众人道:“按之前说好的,等我们的信号。唐姑娘千万别跟散了。” 两拨人先后架着伤者离去,钟少候与林义州又等了半刻,把火折子吹亮了藏在草人怀中。最后在二人不舍的目光里,马匹们静静的向着两个方向离去。 二人最后检查了身上的装备,把一个火折子丢在散落的干草上,向着西北的货仓出发。 二人背后,一个身影默默地站在客店的院子中央,盯着缓缓燃烧的火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直到火星点着了干草,火苗变成了火焰后,他才大笑一声,向着王府的方向腾空而起。 城北的树林里,千里营的侍卫们已经准备妥当。杨青虹回营后就一边派遣一伍骑士沿着官路往上城去禀报,一边让队伍化整为零的离开岳州左卫的驻地,在这离城不到一里的树林里埋伏了起来。 此时此刻,虽然每个人都潜伏在林中不动如山,但作为主将的杨青虹心中却远不如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沉稳。 远处的城里,似乎有点点橘光在扩散,照亮。杨青虹眼神凝重,对传令官声但坚定的说了两个字。 “攻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32-万事俱备?就有鬼了 事情一步步的似乎很顺利。清干净了傍晚跟踪的尾巴和客店的明哨暗哨,又赶走了马匹另其四处乱走捣乱,最后再赶来这西北的库房,打昏了看守后,一口气点燃了十间货栈。一切都按着计划在发展,但钟少候的右眼皮还是不断的在跳动。 看来安老魔定是跟在自己的身后。 他这么想着,打昏了路过的更夫,藏到了巷子的转角后边。一旁的林义州也换上了岳州军的装束,并牵来了两匹马。 二人之一牵着马,另一人把换上了自己衣服的两名守卫推到马背上,再把守卫的双手绑在了马鞍上。一切准备就绪后,二人就在这巷子里等待,等待火势旺盛,等待人潮涌现,好浑水摸鱼。 过了许久,久到钟少候背完了两遍家训,终于火光大量,引起了城门处守卫们的注意。 “走水了!” “调车过来!” “起来灭火!” 人们从屋内走出,提着水桶水瓢,朝着城门处跑去。 成祖下令,凡诸州县,设潜火军一百人,归于夜巡警治下,城中每三百步建水缸一口;居民两万户以上者,设潜火军两百人。 按律,潜火军给饷略高于一般民壮,低于巡警司军士,每月得银二两,布一匹,粮四斗。不过看此刻救火的潜火军们兴奋的模样,似乎湘王给他们有额外的加响。 钟少候轻轻的抽打了一下马屁股,让两匹马驮着那昏睡中的军士朝着反向前进,等一队急着救火的军士匆匆走过后,偷摸着拿了两个过路的百姓的水瓢,混在救火的队伍里朝着城门处走去。 二人很顺利的就走到了城外,挤人群边缘,躲在了树林里。 “怎么不走?”林义州回头看着钟少候。 钟少候趴在树下,眯眼远望,“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让我再想想。” “别等了,要是安幕纯追来了就走不了了。” 二人说了几句,发觉背后有人正从林子中靠近自己。 “什么人?” “是林将军吗?杨百户让我们来接应将军的。” 二人与之交谈了片刻才知道杨青虹分了三伍人,各领了十匹马守在东、西、南三门接应。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钟少候灵机一动,问他道。 “我刚刚看见人群里有两个官兵没有救火,而是朝林子走过来,我就知道应该是将军。” 钟少候恍然大悟,“我们穿着军服,一路走来竟然没有被拦下,一定是其他门出了问题。你快报给杨百户,让他增援令两门。” 那军士不为所动,低头道:“杨百户让兄弟们砍树造车,现在应该在攻城了。” “什么!”钟少候与林义州如遭雷劈。 “···我们去北门,让他停下来···” “不!我们去南门。”林义州打断了钟少候,“一共不到一百人,还都是斥候。我们现在去也就不来几个了。” 林义州咬牙切齿,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心跳得飞快,血烫得要烧起来了,“我们去南门和东门,冲门,看看能不能救下几个。”他走到接应的军士身边,跨步上马,眼神无比的坚定。 —————————————————— 湘王府,落石书房。 此前有天外陨石落在岳州城外,外貌好似一方砚台,湘王买下了陨石,并令人磨制成砚,置于书房中。此后书房就成了落石书房。 窗外人影绰绰,湘王停下公事,皱眉走到门边,问门外守卫道:“怎么回事,现在几更天了,外面怎么这么吵?” “城里走水了,潜火军的人正在赶去灭火。” 湘王“哦”了一声,正要继续办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从远处传来。声音的主人推开了书房的门,是一位甲胄全身的校尉。他抱拳躬身,对着屋内大声道:“殿下!城北门有贼人举火攻门,城里还有贼人的内应在到处放火。” 湘王取来虎符信令,分别在两张纸上按下签字,拿给那报信的校尉道:“我已知道此事。你找人去向岳州卫与岳州左卫求援。”湘王扶直那校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告诉岳州卫指挥使张段和岳州左卫的杨再勇,让他们出骑兵,不许走脱了一个攻城的贼人。若是逃了一个,就拿他一个儿子来补。” 那校尉浑身僵硬,步履阑珊的离去后,湘王瞪了眼之前胡乱说话的那个仆役,又吩咐他道:“我还能让你办事吗?” 仆役嬉皮笑脸的跪地求饶:“奴一定办事妥帖,绝不胡言乱语。” 湘王踢了他一脚,回到书房里继续办公:“让安公公回来,放过家伙们吧。孤必让他如愿。” 仆役恭敬地关门离去,只留下湘王一个人在书房中长吁短叹。 “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啊。” ———————————— 传说有人在岳州城外发现了黑白两只鼠王。鼠王毁坏耕地百姓一连数年颗粒无收苦不堪言。有道士请来了黑白二气,化成两条大蛇吃掉了鼠王,岳州这才丰收。为震慑鼠类,道士把双蛇画在了东门的门板上。于是到今天为止,每年春夏两种之时,全岳州的农户们都要赶来此地,在东门外设祭坛大肆祭拜二蛇。而平日里这黑白二蛇也香火不断。 此时,城西火光一片,人来人往呼喊声不绝;东门边,夜间祭祀的农户们岿然不动,神态自若的跪在门前。 “不是说东门人少的吗?”折琼对着耶律隆绪抱怨道。 “我也不知道啊,白日里来的时候,没有这些人的,”耶律隆绪也十分苦恼。 二人不再等待,把里衣外穿,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确定看不出破绽后,有对昏睡着的何闲同样操作了一番。等到平日里那张无论何时都一派自信满满的白脸变得黑不溜秋了之后,折琼才满意的点头,才把耶律隆绪从不离身的酒壶拧开,洒了几滴在各自的脸上,和他一人一边架起何闲来,装作迟到的信徒,跪在人群的末尾。 “你们几个是谁家的?”有管事的祭祀看了过来。 “啊··哈哈,我们三兄弟是投奔叔父来的。他有伤病,这几日来不了,我们替他来的。”折琼露出他标志性的温暖笑容,手死死地把耶律隆绪的脑袋按在地上。耶律隆绪怕暴露不敢反抗,只得把气撒在不知情的何闲身上。 “哦,一定要心诚。”管事告诫了几句就走了。岳州城里外的有上万农户,他才记不住那么多人呢。 三人跪了许久,祭拜者们才慢慢散去。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三人偷偷溜到墙角,把何闲绑在耶律隆绪的背上,开始爬墙。三人的衣服里外都是灰黑,在地上打了滚后更是如此。远远的从地面上望去,根本发现不了还有人在爬墙。 门楼上的守卫大都被调到了别处,剩下的猫两三只根本不是二人的对手。一位守门的军士发现了已经爬上墙的三人,正要呼喊,就被耶律隆绪一个健步拉近了距离,再抬手那么一劈,再也发不出声音。 折琼看着满地的鲜血升腾出雾气,有些不满的看向耶律隆绪。耶律隆绪对他露齿一笑,从另一面跳下城墙,单手挂在半空中。折琼半个身子挂在墙外,只剩一双手扒在墙沿,他双脚蹬强看准了位置,深吸一口气松手落下,正踩在耶律隆绪的肩上。 他吐出浊气,双手紧紧扣住墙缝,让耶律隆绪继续。 感谢岳州扩建,感谢湘王慈悲。岳州城的外墙并没有像边镇城墙一般凝成一体,使他还有缝隙可抓。 二人又反复了两次才落地。正当二人有说有笑准备进入远处的森林时,一道令二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技术活,当赏。” 一阵破风声传来,折琼跪倒在地上往边上一滚动,他之前所在的位置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入土声。耶律隆绪心的摸过去,那砸出的洞口似乎正好一铜钱大。他挖出了那物件,正是一枚铜钱,只是铜钱上的阳文给他陌生的触感,似乎不是现下楚国流通的任何之一。 “二位杂耍够了就走吧。西北折家和辽国王子对殿下···呵,咱家都糊涂了。今夜之后,就是陛下了。东南何家的弃子还请二位留下,此人与陛下和咱家都有大用,二位莫要自误。” 折琼解下身上的系带,把何闲推到耶律隆绪怀中道:“四哥,你虽为辽人,但你我兄弟情义深厚。你快带着大哥逃吧,这里就交给弟我吧。” 耶律隆绪哈哈笑着,握住折琼的胳膊,不让他逃了,“四哥我怎么能丢下你走呢,要走也是你带着大哥走,我留下。” 二人就这么边推让,边往林中退去。而安幕纯则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二人演习,没有被拉开半点距离。 “跑!” 眼见拖延无果,二人一人一半架起何闲掉头就跑,安幕纯故作无奈,轻叹道:“何苦呢。二位日后必定是我大楚的栋梁,就不能与咱家和和气气的吗。” 他双手甩出,数不清的暗器向不远处的三人射去。耶律隆绪接过何闲,与折琼对上一掌一脚,推开彼此,避开了这一击。耶律隆绪暗暗叫苦,为什么自己就慢了半拍,没有把何闲先推给对方呢,此时也不容他多想,活命最要紧。 安幕纯摇头,啧啧称奇,也不多想,朝着耶律隆绪飘去。 在他背后,折琼解开腰包,对安幕纯大声道:“安老公守湘王门户,想来是要门包的。不知五两银子够不够。”他取出一把碎银子,运功一一射向安幕纯。 安幕纯停身回头,袖子一荡就接下折琼射来的银子,下意识的掂量了一下,确实在五两左右。 他用力将碎银子压成一锭,丢向折琼。继续朝耶律隆绪追去。 折琼避开银锭暗器,但不敢靠近安幕纯,只得继续取向安幕纯投掷碎银。而安幕纯则是不断的回首抹掉折琼的攻击。 大概过了四十两的功夫,折琼的荷包已然见底,于是不得不想办法正面面敌。另一边的耶律隆绪已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无奈之下只好回身对敌,希望安幕纯能说到做到,不会杀了自己。 安幕纯一掌拍出,耶律隆绪伸掌与他相对。安幕纯脸上带笑,眉眼讥讽,双脚正立着,云淡风轻。而另一边耶律隆绪心中凄苦,他已用上了全力抵抗,但依然感觉如渊如海的磅礴内力从安幕纯手中不断的传过来。耶律隆绪脸色发白,只觉得安幕纯的内力似游蛇般在钻透了自己的防御,在自己的经脉中游走。 折琼从安幕纯背后赶来,一掌就要打在他脊柱中段。安幕纯冷笑一声,回身一指点在折琼掌心。折琼转瞬间化不开内力,左臂肌肉炸裂,鲜血源源不断的渗出表皮。 折琼面目狰狞,右手取出一块泛着银光的金属,正是被安幕纯捏作一团的银锭。他用力抬手挥去,银锭锋利的边缘正插向安幕纯关节处。 安幕纯面色一变,正收手,却被折琼抓住了指头。他表情阴冷,忽然背后又有抽刀声传来。 耶律隆绪拔出腰刀,正向安幕纯挥来。他另一手无力的垂在地上,同样受了不轻的内伤。 安幕纯躲闪不及,被那一刀正正砍在肩头,划开了半边衣袖,还在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看着肩上逐渐涌出的血迹,发出阵阵冷笑,令折琼和耶律隆绪不寒而栗,靠向彼此。 “我本不想杀你们。” 安幕纯脱掉破损的袖子,把它系在腰上,又缓缓地把另一边的袖子用布条缠紧。折琼与耶律隆绪趁机向林中逃去。 “不过,陛下会原谅我的。” 安幕纯从怀中抽出一条细长的银白丝带,怀念的摩挲着,而不是把目光看向远处的逃跑的两人。 “希望你们的血不会太难洗。” 抬手放出,银白的丝带闪电般的向折琼等人飞去,丝带在空中灵活的摆动,就像一条银蛇,在月光下亮出了它尖锐的毒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33-逃出生天,目标广南西路! 银白丝带薄可透光,边缘锋韧如刀剑,从树的枝丫中穿过,不带一丝声响,枝叶便已被切断落地。 安幕纯手腕一抖,丝带束成绳状,缠住了树干;他再一施力就将自己拉向了逃跑的三人。脸上露出了残忍的表情,安幕纯双手扯下丝带,直接将树干扭断成两节。他抖干净树的碎片,又抬手将丝带打出,这一次,白丝带却是瞄准了折琼的后脑勺。 折琼心生感应,低头把腰弓成了钩状,依然被安幕纯变招后的丝带重重一击抽在了脑袋上,把他厚厚的毡帽打落在了地上。再抬头,折琼已然口鼻流血,双目泛红。他五感混乱,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偶有星光闪烁,四周嗡嗡作响,只得抓紧了耶律隆绪。 安幕纯一击得手,又扯断了一棵树拉近了几人间的距离再度出手。 耶律隆绪支撑着折琼与何闲二人的重量,脚下步伐一慢,整个人几乎就要趴倒在了地上。他听见身后安幕纯的脚步停下,知道他定是又射出了那银白丝带,一咬牙使力,双臂撑起三人,一脚将折琼踢开。只是他一脚踢出再也来不及踢出第二脚,以为自己必死。 噹! 一声清脆的金铁声从身后传来,清晰地传到了耶律隆绪的耳中。他惊疑自己还没死,又觉得这声音耳熟,自暴自弃的转过身躺在地上,抬头朝那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把眼熟的金色剑悬在半空中,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把落在地上的银白丝带染成金黄色。 耶律隆绪看到这金色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哈哈大笑对安幕纯道:“安老公想与我大哥一叙,烦请先问过香剑圣。” 不理会耶律隆绪的嘲讽,安幕纯心中隐约猜到这大概是剑圣留给弟子的保命手段,轻轻一拉收回银白丝带在手心心疼的查看。 这银白丝带被安幕纯起名叫银蛟,是用宫中秘法在极寒之地培育了数十代的食铁蚕所吐的丝制成的,又反复涂抹瀛洲银蟾之血晾晒数十次,是天然的法宝。内力灌输之下银蛟的边缘锋利远胜凡间兵刃,又可毫无损耗的将内力的性质完美保留传导,深得安幕纯的喜爱,示意被他作为贴身兵器。 与那金色剑相撞后,银蛟的一头竟然散了线!不过那金色剑散发的光芒也黯淡了一分。 “看来这香剑圣不是只会勾搭女子的空皮囊嘛。”安幕纯阴冷道。 说来有趣。在江湖中流传的天圣榜十五圣中,香剑圣的战绩不过平平,只有出世一战为世人知晓,原本排名仅在南洋的鱼王之上。只是香剑圣生擅长吟诗作对,又得一副好皮囊,且常常流连于欢场之中,是以在女子间“艳名远扬”,得无数女子追捧,甚至其中有不少是官宦人家。迫于多方压力,天圣榜才不得不把香剑圣的排名提了一位。 安幕纯把内力灌输入银蛟,握住银蛟窄头的两角,双手同时上下一抖,卷成一束,内力流转其中,银蛟便从一尺宽的丝带变成了一根长鞭。他挽鞭在空中抽打出两个响亮的鞭花,舞动手臂,抽腕挥鞭抓向那金色剑。 金色剑灵动的躲过了银蛟鞭,反而剑尖朝那银蛟的脖颈处咬去。 安幕纯手腕拉转一圈,银蛟也同样灵活的躲过了剑锋。安幕纯左手按在鞭子上回收,就要捆住金色剑,也被金色剑机警的避开。 看着安幕纯与何闲的保命金剑正你来我往斗法得不亦乐乎,耶律隆绪神经舒缓了下来。他放慢动作,心的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折琼。折琼对他扯了扯嘴角,眨眼三下。耶律隆绪略微放心,二人如蛆虫一般在地上扭动,慢吞吞的拖着何闲向深林处爬去。 安幕纯看见二人的动作,也不出声,在又一次的避开了金色剑的攻击之后,银蛟咬住了折琼的脚踝,把三人拖回到自己的近前。 三人听话的躺在地上撞死,任凭金剑与银蛟在自己的头上撕打。折琼悄悄靠近耶律隆绪的耳朵,对他声说道:“这剑应该只保何闲的性命,不管受伤或者旁人。” 耶律隆绪的脸埋在土里瓮声瓮气道:“我下午看这剑时,它还光亮无比,现在已经大不如前,如果我们再拖下去,这金剑必然撑不住。” 二人商量了几句,想到了一个反击的办法。 于是,在安幕纯狐疑的目光中,他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把昏迷中的何闲绑在受伤的手臂上,当作盾牌顶在了前面。 安幕纯皱起了眉头,随手向三人处投出几枚铜钱,逼迫三人躺下。出乎意料的是,三人不但不闪躲,反而推着何闲上前。 金色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痕迹,从银蛟口中脱出,转瞬间闪到何闲身前,接下了安幕纯射来的暗器,发出叮叮叮的几声脆响。 折琼与耶律隆绪心中俱是一喜,二人合力撑起何闲这一块大盾牌,抽出各自的刀剑,口中呼喊着发出奇怪的笑声,向安幕纯冲去。 安幕纯看着眼前这略显诡异的一幕,手中银蛟凌空劈下,直指武功较弱的折琼。 折琼立定在原地,撑起马步,看也不看头顶的威胁,在耶律隆绪的配合下,用尽浑身力气,把何闲扭到了身前。 金色剑感应到何闲身处险地,腾起丈许高,狠狠撞向银蛟的七寸,二者在半空中交击,同时失力。 耶律隆绪顺势站在了三人最前方,不管不顾的,粗略一瞄,一刀劈向了安幕纯。 安幕纯怒极反笑,也不收回银蛟鞭,抬手捏住刀身,侧身一脚就要踢向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拽着何闲扭身,二人瞬间转了个位,另一边的折琼正正好一剑刺向安幕纯,安幕纯避无可避。 安幕纯眯起眼,后仰身子一个金鸡独立,那剑刃将将刺破他胸口,顺着力道一路上行,划开了一道口子。那一边,他一脚踢在何闲身前半寸,被金色剑挡住泄了力,轻轻点在了何闲侧肋上。安幕纯单脚跳起,身子在半空中旋转,脑袋避开了继续上行的剑尖,当空中又是一脚踢在了折琼手肘处,几乎将他手臂踢折。 安幕纯丢下耶律隆绪那佩刀,单手撑在地面回身一个侧翻,立在了数尺开外。他抖掉了手上的泥土,又吹了吹,才低头检查伤势。折琼那一剑刺入他胸口寸许深,然后一路浅浅的划开了三寸长的口子。他尽力平复心中的怒火,看着耶律隆绪架着何闲上前,心翼翼的拿回自己的武器,这才幽幽开口。 “咱家当真觑了天下人。” 从岳州城的方向传来了马蹄声。 “安老公公,殿下要你回府,放过家伙们,殿下答应你了。” 骑马的骑士对着昏暗的树林大喊。 听了后方骑士的话,安幕纯缓缓停下心法,凝聚的真气重新散为内力。他瞥了身前三人一眼,不屑一笑,转身向岳州城方向走去。他运功鼓动肌肉,连点了数个穴道将血制住,然后扭了扭肩确认了活动能力。 看着恐怖的安幕纯走远,折琼紧张的状态终于放松,他正想将几乎扭曲了的手臂从何闲肩上解放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抬不起来了。折琼不忍的看向自己垂在腰间的手臂,痛苦的喊出了声,马上又被耶律隆绪捂住了嘴巴。 折琼那手臂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黑色,关节处反向弯曲着,肿起了一大个包。折琼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两条手臂,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耶律隆绪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幕纯并不是在诈唬自己而是真的离去了之后,才松开手,嫌弃的把手上的口水眼泪在何闲的衣服上蹭干净。他解开系在手上的衣带,又把折琼的手也解开,任由何闲脸朝下倒在地上,自己也感觉浑身脱力,坐倒在地上。 折琼活动了一下手掌,咬牙忍痛,想用伤手把关节脱臼的左手掰正。但自己一人无法完成,声音颤抖的向耶律隆绪求助:“别摊着了···来帮个忙。” “你过来。”耶律隆绪实在懒得起身,坐直了身子招呼折琼过来。他握住折琼的臂,让折琼按稳自己的上臂,抬脚一蹬,用力一拉。只听折琼痛苦的“唔”了一声,就抱着自己的断手倒在了地上,痛苦的扭来扭去。 痛感渐,变得可以忍受了之后,折琼勉强坐起身子,喘气休息了一会儿,抬起下巴示意着漂浮在何闲身上的金色剑问道:“这玩意儿怎么收?” 耶律隆绪歪着脑袋,双眼无神的看着那金色剑不断沉浮,有气无力道:“不知道,等会儿试试看吧,不行就要大哥自己来收了。” 二人语毕,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杨青虹派到东门接应的骑士们牵着马跑着靠近了三人。 把三人扶上马后,一个骑士想要用手去收那金色剑,反被那剑伤了手。于是众人不再理睬它,任由那金色剑漂浮在何闲的马后。向着南门行去。 ———————————————————— “你们没死啊!” “我看老五他们没有遇到安老魔,还一位老魔去杀你们了,正想着怎么给你们收尸呢。” 折琼几人在南门外碰见其他人的时候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钟少候见折琼来了勉强笑了笑,调侃了几句试图活跃气氛。不过折琼现在没力气耍宝,没有接话,只是对着一旁关切的唐粥笑了笑。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不对,折琼正吃力的转动脑筋,想要说些什么,林义州冷冷的发话了。 “城门上的守卫都回来了。湘王之前不但调动了各门守军去北门,还派了岳州左卫的骑军包抄后路。现在,守卫们都回来了。” “至少消息一定是发出去了的。陛下知道了消息,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折琼斟酌再三,声安慰他道。 “我们现在去哪儿,还要南下吗?”耶律隆绪在千里营骑士的帮助下下了马,环视四周道。 杨青虹在三门处各安置了五位骑士和十五匹马,在此聚集后有四十五匹马和十五位斥候骑。他只留下了十匹马背负冲车攻城,其他的也都交给送信的斥候骑沿着官道往上城去了。 众人心情十分沉重。 钟少候清了清喉咙,用略显干涩的声音说道:“我们还是要南下。” 进入了分析状态后的钟少候精神稍微振作。 “湘王之前不杀我们,是想用我们做筹码换取我们各自的家族的援助。若是遭到了拒绝我们对湘王就没用了,还会成为他手里的人质,所以才要逃出来。湘王掌控三卫军马,若要追捕我们十分容易。” “湘王造反,这三卫不知还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 “他可以说我们是匪。调用三军剿匪总不会有人反对吧。”答了柴棠所问,钟少候继续思索。 “我们先把消息传给苗人,再传给东边的吴王。就算陛下一时难以调动军力包夹湘王,也可让吴王提前作调动,保东南诸路不失。” 众人不敢在原地久留,稍作休整后就骑上马连夜向南方离去。 路上,唐粥策马靠近折琼,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沾满鲜血的手臂。折琼对她笑了笑,绷紧了脸上的笑容对她挥了挥手,表示并无大碍。 钟少候靠近过来,询问似的看向折琼。折琼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湘王让他放过我们。” 这边,钟少候正在皱眉思索,另一边,躺倒在两匹马拼就的吊床上的重根儿,幽幽的醒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34-在路上 山谷间的溪流平缓处,一架木桥横跨两岸,连接着村庄的两头。桥的西边是大块大块的水田,水从溪流中引出,正适合种植水稻。水田的正中央搭着一块凉棚,有几头牛和他们的主人正一起在凉棚下休息,更多的则在齐膝深的水田中劳作。桥的另一边,与男人们同样身着粗布短打的农妇指导着孩子们爬上树梢,摘采鲜嫩的桑叶。 在木桥上,一个身着蚕丝官袍的清秀青年坐在桥栏上,双手撑在两旁,专注的望着天空,头戴金摇冠,脚踏紫云靴,与这周围粗放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顺着他的目光往天上望去,天空中漂浮着数个人影,于黑夜中在城墙上攀爬。这个视角似乎是在其中一人的肩后。青年都认得爬墙者的名字,这几人都是他的伙伴。 天空中的人翻过了城墙与另一伙人在树林中相遇,桥上的青年长舒一口气,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躺在了桥的栏杆上,让牵着牛的农夫从桥上通过。 农夫与牛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这个官宦人。他的手穿过了青年的身体,像是穿过云雾一般,搭在了青年身下的栏杆上,走了过去。 青年叹了口气,对着天空轻声问道:“还有多久?”他的声音有些轻细,有几分偏向女子。 “呵,就快了。” 一个同样不男不女的声音的妖异声音语调慵懒在青年耳边响起。青年抿起嘴,起身跳下桥,浮在了溪流上,顺着水流往下。漂了一会儿,青年又经过了一座一模一样的矮木桥,木桥两边是同样的村庄,一个农夫正抱起他的孩子骑在水牛的脖子上,回家中吃饭。 青年在心中默数着通过木桥的次数,直到自己因为睡着而忘记数字后,才搭住桥沿,一把将自己拉到空中,另一手在栏杆上借力,又回到了桥上,此时村庄已是夜晚,村民们都回家休息了。青年抬头看一眼天空,天上的人又多了一些,正一起骑马顺着水流奔行。 “行了!” 妖异声音再次出现。青年的双眼睁开,跳下栏杆,再次问道:“我怎么出去?” 与青年面貌九分相似的美貌女子如波纹般的从青年面前一点扩散出现。她伸懒腰舒展身姿,身上松垮的霓裳宫装散开,露出细致的雪白锁骨。 青年皱眉退后,离远了一些。 女子撇撇嘴,嘀咕了一声“死太监”,把身上的衣服拉好,坐在另一边的栏杆上,无趣的眺望着远方村庄的烟火,幽幽的说:“你从梦里怎么醒的?” “哈啊?”青年双眼迷茫,“我不知道。” “哦,那还是让人家继续···” 女子还没说完,就见青年神色一冷。她愣了一下,又撇了撇嘴,无奈道:“人家只是说说而已。” 她提起裙边,抬脚让青年靠近,又轻点青年的胸口使他坐下。然后整个人纵身一跃,跳在青年的身上。青年以为女子要反悔,冷哼一声,催动心法就要自爆外阳。 夜幕逐渐从黑变红,像是烧热了烧红的铁幕,村庄周围燃起了大火。女子丝毫不惧微微一笑,按住青年的下颚,张嘴咬住了青年的嘴唇,狠狠一用力。 ———————————————— 重根儿艰难的坐起身,他的嘴唇上似乎还有撕裂的痛传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确认了嘴唇完好无损后,才想起要闭目运功,于是按下恶心的情绪,停下红珠子的转动。 “我怎么用你的内功?” 重根儿心中默默念道。 没有答复。倒是骑马的骑士发现了身后的病人醒了。 “哟!冯大官醒了!” 侍卫扶着他坐正到马上,解开吊床。钟少候一夹马腹,靠近重根儿,拔剑指着他的喉咙问道:“你是哪位?” 重根儿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喉间的剑,而是反问道:“何闲醒了吗?” 声音虽然软糯分不出男女,但并没有让人起鸡皮疙瘩。钟少候的剑放低了一分。二人马后,柴棠几人的马渐渐围了上来。折琼举起马鞭,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唐粥,对她摇头示意稍等。 “还没。你···们是怎么回事?” 重根儿有些纠结的看着他,扭扭捏捏的说道:“其实···安丝繁才是这身体主人。” 钟少候的剑又低了一分。 “怎么说?” “我是她观想创造的一分身,是专门掩盖她的内心想法,用来躲过宫内检查的。” 重根儿莫名笑了下,“说起来,她还是我阿姐。” “姐姐?!”钟少候脊骨发凉。 “完了!那我们岂不是也要叫安丝繁阿姐!”折琼惊慌失措。 钟少候瞪了他一眼,要他闭嘴,继续提问,“躲检查?安丝繁要干嘛?” “她是安幕纯的假子。当然,她自认是女儿。湘王早在十数年前就心思诡异,安丝繁是他安排进皇宫的一枚暗子,用来探查宫内消息的。”重根儿苦笑,“估计湘王也没有想到这枚暗子会如此成功。” “二哥武学奇才,自然不会埋没深宫。”钟少候安慰一句,继续问他,“你是分身?” 重根儿神色诡异道:“是的。照安丝繁所说,我是她入宫前分神所出的分神。我童年的身份与经历是她与安幕纯共同定下的,有些就是她的经历,被安排在我身上,有些则纯粹是编造出来的虚假经历。” 重根儿咳嗽一声,吐出积郁的浊气,继续道:“不过在我进宫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是我自己的经历了。她只在我睡着后出来,通过其他暗子给湘王传递消息。” 折琼捏着下巴认真思索:“所以说二哥并不是太监,只有安丝繁那妖人···妖女才是太监咯?” “哈,我就说冯二哥气贯长虹不弱天下英豪,怎么会是腌臜阉人。”耶律隆绪哈哈大笑,击拳说道。 重根儿勉强扯出个笑脸,没有理会关注点在奇怪事物上的二人。 钟少候咳嗽一声,打断道:“那你和安丝繁怎么决定这个,呃,身体的控制权呢?” 重根儿神情认真道:“按道理是她主我次,不过我残阳门锻神法门独到,她精神残缺,所以我俩是五五开。谁先醒来谁控制身体,而后来的那个只有等先前的那个休息,或是昏迷后,才能接替。” “那你岂不是不能睡觉了?”钟少候吃惊道。 “还行吧。她虽说是湘王的棋子,但私下里只听命于安幕纯。而安幕纯他只想证明半月不弱于残阳,与湘王合作不过是为了有一个机会再与我师父一较高下。现在她既已暴露,自然是无法再回到宫中当谍子。再加上我以自爆外阳相威胁,她和我约法三章,不干扰我们的行动。只是之后我白天出来,她晚上出来。”重根儿扭头看向唐粥,“哦对了。她还收了唐粥当徒弟。” 众人看向唐粥。唐粥低着头放慢了马速,红着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折琼拉住了马勒,表示没关系,不让她藏回暗中。 “现在好像是夜里吧?”柴棠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被云雾遮住,隐隐约约。 “嗯,等到明日夜里就是她出来了。” 钟少候确认了重根儿安全后不再发文。众人也回归沉默。折琼轻声的询问唐粥一些细节,与钟少候互相确认。千里营的骑士们轮流散开在马群的前后侦查。众人就这么走了一夜。 等到东方暨白,众人离开官路驿道,转走山间路。又到了晚上,马儿撑不住了,骑士们放马吃草。众人等到天黑透了后才挖了土坑生火取暖。所有人都神色诡异的看着重根儿。重根儿知道他们的想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上眼站在原地。 一次深呼吸过后,重根儿再次睁眼。他双眸湿润,目光所及,所有人都避开视线;仪态柔美,一步一摇,让人心颤,笑声似清脆银铃,令周围的人不寒而栗。唐粥双眼一亮,明白这是安师父来了。 “走吧,好徒儿。咱们的秘密别让这些臭男人偷听了。” 两位“女士”离去后,火坑旁围坐的众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一个正值休息的军士扶正了头盔,吁嘘吐气道:“怎么冯大官一下变得这么恐怖。” 另一个军士搭茬回道:“好像,还有点恶心。” 一个神色迷离的军士轻轻道:“她好美···” 折琼屁股着地,倒转头脚,踢了那军士一脚:“那是冯大官!是宦官!” 被踢倒在地上的军士痴笑道:“那我也可以。” 折琼使了个眼色,让几个正常的军士便拖走了那痴汉,再好生教育他一番。 等军士的打骂声了,折琼再转回身子。耶律隆绪笑他道:“你这么转着,不怕磨破了腚?” 二人骂了一会儿,都觉得无趣,才又安静了下来。众人从恐怖中脱离开来,各自睡去了。 另一边,安丝繁正在检查他教给唐粥的功课。 唐粥跟着何闲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在得到了安丝繁传授的功法口诀后,才半日就已经隐约能感觉到内力了。 安丝繁心中欢喜,脸上故作冰冷,说唐粥没有用心,罚她后半夜只能被绳子倒吊在树上睡觉。说罢便抓起唐粥 唐粥委屈的眼泪从眼角流下至额头,又顺着发尖滴在地上。安丝繁等到唐粥脸色涨红,气血灌入脑中之际,连点她数个穴道。唐粥肠胃蠕动,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安丝繁听着抽泣声,看着一地秽物,叹了口气,手按唐粥天门,拉起绳子,又略微放松绳子,正好二人头顶百会穴相对。 安丝繁把手中绳子绑在树干上,空出手来掐诀念咒。慢慢的,安丝繁浑身冒出纯白的蒸汽,他的脑门也渐渐汇聚出汗珠。 无名村落外,睡梦中的重根儿莫名发觉自己功力衰减。他翻跳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抬头向天上望去。 “安丝繁!你为什么散功?” 安丝繁没有理会他,于是重根儿咬牙运转心法,心神联系红珠子。 “冯重根你别作死,好好看看!”安丝繁紧张的声音从虚空中传出,“我在帮唐粥灌顶。” 重根儿依然保持着红珠子的运转,冷静的看着天上,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反馈。过了一会儿,等到安丝繁的内力在唐粥体内转完了一个周天,回到自己体内之后,重根儿才停下运功,解析丹田传来的反馈。 “为什么要灌顶?唐粥练出内力了吗,你就灌顶?你知道这样对她不好吗?” “我半月派自有秘法精纯内力,不用你担心。而且我若是不灌顶,她自己要练到何年何月才能入流?你们这一行南下,不知路上会遇到多少敌人,难道不应该让粥儿有自保之力吗?” 重根儿听到“粥儿”三个字时略微蹙眉,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感觉到红珠子稳定了下来,安丝繁语气舒缓,对重根儿说:“借我用一下你的外阳。” 重根儿眉头更重,感觉到体内阴柔的内力忽然转成自己熟悉的残阳决路线。红珠子转动,被内力在丹田中带着膨胀收缩了三次,终于吐出了一股精纯的赤阳内力,从自己头顶传出,再也没有回来。 “你是要除去唐粥内力中的杂质吗?这应该要她自己来的吧?”重根儿问道。 “与你无关。接下来我要传授我半月派秘法。我会封闭五感,你别捣乱。” 重根儿瞧着天空中的人影消失,只剩下一轮新月压在云上。他决定相信安丝繁一次,先不自爆。 在这无名村落里,一昼一夜不过外界一个时辰。重根儿煎熬着过了内里半日,实在无聊,于是开始练功,推演功法。 等又过了半日,天空中的人影再次出现,重根儿这才停下,抬头望去。 刚刚这段时间里,安丝繁轮流运转佐月功与残阳决,令得唐粥体内一阵冷一阵热,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好不难受。最后,等到唐粥的两套运功路线都通透了之后,她才放下已经无力哭泣的唐粥,并封上她丹田的穴位,锁住那缕精纯的残阳决内力。 “好了,好了,不哭了哦。”安丝繁怜惜的抱住唐粥,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哄她道:“师父也是为你好。这一夜里你武功已经入流及品,越过了一大步。” 唐粥低头缩起肚子,只觉得丹田胀痛,似乎要裂开了。安丝繁知道她所想,手按在她肚子上,细声细语道:“我传给你三年功力,让你的武功从不入流连跳三级,达到了中下品,已经是你现在丹田的极限了。我又封印了你冯师父的一缕绝品内力在你丹田里,你自然会觉得丹田气满难受。等你用内劲锤炼丹田,你的武功就能达到中品。寻常宵都奈何你不得。” 安丝繁帮唐粥揉了会儿肚子,唐粥感觉好了一些,抬起头看着安丝繁。她看着唐粥的一双杏眼笑了笑,手指拨撩的长睫毛,轻捏着她的鼻翼说道:“等师父找到了与你匹配的外阳材料,你就能同时修炼两门绝世内功,武功一日千里,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会疼吗?” “什么?” “会像刚才那样疼吗?” 看着唐粥无辜又委屈的大眼睛,安丝繁咬着嘴唇颤声说:“唐粥一定不会怕的,对吗?” “那就是会疼吗?” 安丝繁揽着唐粥的头轻按在自己胸膛,“练武之人,终究是要疼的。” 过了许久,久到唐粥擤鼻子有些凉了,安丝繁才解开心中的封印,让重根儿重见天日。 日头已经从山的东边微微升起,发出了温暖的橘红色光芒。一大一二人手牵着手走到营地。在那里,何闲已经醒来了。 何闲看到重根儿,不,是安丝繁牵着唐粥回来,脸上一喜,对安丝繁说道:“冯兄,呃···安兄···不对,这个···” 安丝繁看着何闲纠结,冷笑一声,松手闭眼,一下就要栽倒在地上。众人一愣,正要上前搀扶,又见他自己揉着脸爬了起来。这一倒一起,就切回了重根儿。 “太好了冯兄,快告诉我该怎么称呼安丝繁。” “啊?”重根儿揉着脸,变扭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唐粥的脑袋,他刚刚还在与安丝繁交谈,然后就载了一跤,现在自己的脑袋还没有转回过弯来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35-三百里苗岭 会议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进行。会议成员充分的交换了意见,在拒绝“丝儿”这个称呼上达成了一致。 随后,秦凤路折家少公子提出了“二姐”的称呼惨遭全票否决,何闲统领的“安兄”被安丝繁本人否决。有道消息称,安丝繁本人曾在私下里表达了对何闲的偏见“眼里只有剑人,没有女人,”同时她本人想被叫作“安娘”、“安姑娘”不过无人附和,钟少候更是想叫她作“安魔”。 最终,冯内侍的提议被临时实行,鉴于安丝繁暂时非敌非友,之后一段时间众人还是各叫各的。不过令安丝繁略感欣喜的,是众人不知不觉之间接受了她对自己的性别认同,不再在见到她时脊背发凉了。 “安兄,明日不知是否可以切磋?”何闲屡遭拒绝却依然不气馁,双眼充满期翼的望着安丝繁。安丝繁黛眉轻挑,翻了个白眼算是拒绝,放开唐粥的手让她歇息。这个人的脑袋里装的应该不是脑子,是剑。 离开岳州城时,一行人有近五十匹马,但是到了今天,众人到了全州边上时,马匹已经伤病了三分之一的。有一部分是因为不擅长山路而崴了脚,更多的是食物不够。 脱离了军营和驿站的补给,就靠着冬日里的野草根本喂不饱这么一大群马,往往吃光了附近的两三个山头也只才喂了个半饱。没有足够的食物,军士们不得不轮流把自己的外袍披在马上助马匹御寒。而林义州则不得不忍痛下令,把伤了腿脚的马儿宰杀后分肉给军士们食用,再把马骨埋在冰冷的土地里。他又把剩下的马匹分成三群,从不同的地方往桂州去。 现在众人走出了全州,到了广南西路的边境。这儿离桂州只剩两百里,散开的斥候已与另一路人马的斥候相遇,只要再走上一整天就到了。林义州眯起眼往远处的山林中眺望。他似乎看见了披着兽皮蓑衣的苗民在林间穿行,隐约听见苗女的歌声。只是湘王呢? 这六日以来,散出的斥候没有遇见任何岳州卫的骑士,哪怕一骑也没有。这完全不像是湘王应该做的。林义州开始幻想,说不定湘王根本就没有要造反,说不定那八十袍泽还在岳州左卫的营地里,副官杨青虹还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打坐结束的重根儿起身,休息结束了,他唤醒沉睡中的众人,翻身上马,继续默默地向南方行去。 斥候们引导着另外两路马队汇合。还好,还保全了三十六匹马。折琼与钟少候同样松了一口气。出身边地的他们明白战马对楚国楚军的重要性。这样的损耗自然是越少越好。 就这样走着,何闲忽然从运功中停下,目光审视着前方的密林。重根儿旋即也把手按在了剑柄上,他眯着眼,另一手解下马背上的束绳。 折琼、钟少候、耶律隆绪他们同样察觉到了不对。本该一个时辰汇报一次的斥候队有一队三人并没有回来。林义州让众人停下并约束马匹,独自一人驱马上前。重根儿扶正冠上金翅,举起圣旨一同上前道:“咱家为大楚钦差御使,奉圣人手书谕旨,敕宣慰使姜辞月接旨。尔众苗兵还不放下兵器,带我们去见姜土司。”说道姜土司三字时,重根儿的呼吸重了一分。 林中一阵混乱的声响传来,隐约似乎能听见有人低声呵斥手下。重根儿举着圣旨缓缓向前。忽然听见一声弓响,两支响箭同时飞向空中,发出不同的呼啸声。未等到两箭落地,又听见一声凄厉的啸声从远处传来。林中一阵沙沙声,走出了一个精壮的黑脸汉子。 那汉子头戴斗笠,外批蓑衣,仔细瞧能看见他里面穿的是细致的兽皮罩在布衣里衫外。 他打量着着众人的衣服,开口嚷道:“这几天暖和,有些虫儿转醒了,你们进林子要给马涂药。” 口音纯正的官话,与楚人并无分别。 汉子取下绑在腰上的一个泥罐,走上前把药膏抹在重根儿的马腿上。 重根儿跳下马,似乎吓了那汉子一跳。重根儿抹了一点药膏在指尖,捏了捏在鼻前一闻。都是草药的味道。他抬头看向那汉子,汉子发现了马匹的数量远超自己的泥罐所能保护的,于是对着林中吼了几声,用的竟然是官话。 “我叫冯重根,你叫什么名字?你们苗人平日里用的也是官话吗?” 汉子看了重根儿一眼,笑了一下,继续在马身上涂抹药膏。林中又走出了几个手持长矛背着弓箭的苗人战士,一起给马匹抹药。而马儿没有反抗,任他们在自己身上乱摸。众人下了马,有些好奇的看着苗人。 “我们白社的苗民都会说官话。我叫姜阿日,是社里的护头。” 苗人古歌,开天理歌里唱道“天是白色泥”,“地是黑色泥”,白社与黑社是最古老的两个苗人部族。 见重根儿有些惊讶,姜阿日解释道:“你我汉家苗裔俱是炎黄子孙。要不是有祖训不让下山,我们与中原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众人牵着马心的跟在姜阿日的身后往林中去。 走近了之后重根儿才发现,之前沙沙香动的都是苗兵身上的蓑衣。这里起码有上百的苗兵隐藏在林间。他询问姜阿日为什么会在此处埋伏了这么多苗兵,但姜阿日只说是武头要求的,自己不知道。 又翻过了一座山,众人总算是看见了桂州城的影子。桂州依山傍水,城内灯影绰绰。 桂州城门似乎与别的州府并无甚区别。姜阿日在城门外脱下蓑衣斗笠,挂在架子上,底下有火烤烟熏。等众人进了城,姜阿日又穿上一件熏来了许久的披上,才领着众人到客栈住下。此时商人都离去了,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桂州府作为广西第一大城,是楚人商会与苗人唯一发生交集的地方是以修有客栈货栈。这也是这三百里苗岭中,唯一设有楚人衙门的地方,而其他的乡县都由宗族或苗社自治。 “安兄应该没想到桂州是这番景象吧?”何闲盘起一只脚坐在床上对重根儿说道。他母亲是苗人,祖上也是苗人,自然是来过桂州的。 “她还没起。”重根儿瞟了何闲一眼,放下行李,出门找唐粥去了。反正安丝繁也要找她的,不如先出去游览一番。 同样对这桂州城好奇的还有不少。重根儿下楼后就看到折琼正在和唐粥,与耶律隆绪、折琼、李思怡共五人一桌,一起询问店二的店中的菜品。而后院钟少候与林义州正在教导客栈的店员怎么照顾马匹。军士们也都下来了,这些天这一行人吃的除了干饼就剩下猎回来的各种肉食,肠胃实在是需要些清淡的饭菜来刮油了。 重根儿走到店外,姜阿日正向着他走来。 “理老已经歇下了,明天才会见你们。” 重根儿点头表示知道了,与他闲聊道:“你说你们的祖先不让你们下山,那太祖、成祖的苗兵是怎么来的?” 姜阿日笑了笑,示意重根儿进了屋子再说。 “我们白社里姓姜的全是仡欢部的宗家。仡欢部是盘瓠祖神定下的护林人,所以按理来说姜姓是不能出山的。” “那为何你们家姜土司能到上京述职、贺礼?”一提到此人重根儿就心情沉重。 “所以说是按理来说啊。老土司是族长是纯血,不与外姓通婚的。他们做什么事情,祖先都会原谅。” 姜阿日无奈叹气,把蓑衣挂在店门口的靠架上,与重根儿一同和折琼等人打了个招呼,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对着店二用苗语说了两句,才转过头为重根儿解惑。折琼等北人从未听过这些南方秘辛,纷纷侧耳倾听。姜阿日平日里也没机会卖弄,此刻正是技痒难耐。 “虽然南人都被你们中原人称呼为苗蛮,但我们苗人自己不这么认为。三苗出从九黎,是炎帝与蚩尤后人,只有八十一部,而我们盘瓠六支属东苗,算是贵族,自古司职祭祀日月山海。至于其他的生苗,根本不是苗人,而是属于其他的部族。” “盘瓠神的后裔有六姓六支,分散在不同的社里,所以统一穿红衣带以确认彼此。” 店二端来酸汤,重根儿看了看他的腰,腰带果然是红色的。 “你们盘瓠六支里,就不许你们仡欢部的下山吗?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公平。”耶律隆绪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碗酸汤,胃口大开,精神稍加振作的问道。 “仡欢部负责祭山林,所以不得离山,仡芈部负责祭河泽,所以世居海滨。就我们两部有要求,其他四部有祭日月星宿的,有祭风雷云雨的,还有专门祀火的,倒是没有对驻地的要求。” “何家的老族公请封广东,这么说他们是仡芈部的咯。”柴棠谢过二哥,尝了一口蒸腊,满意的点头。 “大师父不系红带。”唐粥摇头反驳,认真道。 何闲正好从楼上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腰上,赤色云纹秀在藏青的底色上,实在难以界定。 “你们都看我作甚?”何闲诧异,旋即坐在重根儿身旁,身子前倾声的问了一句,“冯兄?” “是我。”重根儿略微点头,“你这腰带算红色吧。” “哈?”何闲低头看着自己的腰带,有些莫名其妙。 “何大,你们何家是仡芈部的吗?”折琼不喜欢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他。 “何家确是出自苗人无疑,迷不迷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也要了一碗一样的酸汤,双手轻敲桌面,“不过这些年何家对外一直自称是汉人的···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位同属盘瓠六部的店员吃力的端来了一个大大的陶盘,陶盘上是整只整只的烤鸡,有四只,四溢的香气令另一桌的众人口水直流。 “给我们也来一个那个。”折琼蒸腊也不吃了,拉住二哥。 “卖完了。” “什么!怎么会!这店里就只有我们几桌客,怎么会卖完了?” “你们的侍卫每人都要了一只烤鸡,自然就卖完了。” 何闲对着唐粥招了招手,唐粥马上背叛了心情低落的折琼,坐到了同样心情低落的重根儿边上。 钟少候与林义州从后门进来,林义州与军士同坐,钟少候则选择了两桌间人少的那一边。 “不知姜土司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或厌恶的东西吗?”钟少候清楚地记着自己等人的使命。 “理老喜欢的东西有许多,她讨厌的东西就只一样,”姜阿日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就是玩弄女子的负心汉。” 听到这里,重根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陷入了沉思。折琼则在众人玩味的目光中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杆,举止都斯文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36-土司姜牙花 除去师父对他说的故事之外,重根儿对新任的女土司,从三品宣慰使姜牙花的了解只有一件事,准确的说从学士那儿听来的一连串奏折。奏折通篇只讲了一件事情,就是修律。 楚律大体遵从唐律,但或有增减。姜牙花的奏折只针对了一条。 “楚律云:诸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杖六十。男家自悔者,不坐,不追娉财。虽无许婚之书,但受聘财,亦是。” 女土司希望将这“男家自悔者,不坐,”改为“男家许约三年以上而悔者,同坐,”并且还在之后加上“五年以上,罪加一等,”“十年以上,罪加三等,”“十五年以上者,绞,”等等。 奏折每年都来,重根儿见过的也有三四封,学士阁老们自己关起门来讨论时热火朝天,自己路过时就一脸讳莫如深,着实让他好奇了许久。他直到数十日前才算是弄明白了缘由,却不想明日就要与那“嫉恶如仇”的女土司见面了。此时此刻,他有些想喝酒。 这可是能越过武圣,当着武圣的面给人下蛊,还全身而退了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重根儿提前与安丝繁换班,久违的做梦了。 第二日,众人换上了常服,而重根儿作为使节则穿着更正式的朝服。林义州与唐粥留下未去,其他等人都囫囵吃些点心,天还未亮就候在了土司府的偏堂里。 众人等了许久。姜土司的工作并不轻松。作为一族族长,她要为自己部的大苗寨的一切事物负责;作为一社之理老,她要平衡各族势力,避免各寨之间的冲突;而作为天子亲册的宣慰使,苗人的大土司,她更要处理好苗人与中原汉人之间的各种摩擦,同时压制住生苗的头人,另一个土司周莫格。冬天无法耕种,苗人多归于寨中,正好用来解决这一年来大大的事物,对于长久的等待,众人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大致在晌午时刻,一个身着苗人服饰的侍女从堂后的屏风处绕了出来,随后走出来了一个同样身着苗女彩衣,围着雪白围巾的美妇人,众人瞬间恢复正襟危坐的作态。 美妇人头包白帕,白帕顶上则是巨大的牛角银冠头饰。她环视众人,微微颔首,银冠上坠着的银片轻撞,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她就是新任的女土司,姜牙花。 折琼对女土司笑着做了个鬼脸。女土司见了马上抬手,可手举到半空中听闻头上“哗啦啦”一阵响动,浑身一僵,手又放下了,对折琼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 侍女扯撑了主座上的白狐皮,又扶着女土司坐下,才心翼翼的捧起土司头顶的银冠,收纳在别处。折琼立马跳起来,口中谄媚着“花儿姐!”上前为女土司揉肩。 “公务缠身,实在是脱不开。天使们久等了。”女土司姜牙花享受着按摩,随意与众人客套了一番。 “还算孝顺,没白疼你。”长舒一口气,姜牙花扭了扭腰,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脊背,佯怒瞪了折琼一眼,让他滚回去坐下,又关切的询问了几句钟少候姐姐的近况,才切入正题,“星哥儿让你们来,是想找我做什么?” 大楚正当朝的延和帝本命江星涅。 众人看着重根儿,作为此行的传旨太监,理应由他先开口。只是此刻的气氛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关系有这么好呢? 重根儿面带微笑,略微弓身,缓缓地打着官腔:“姜大使,这次陛下遣我等前来,是为了日前,公主江月眠一事而来。” 重根儿出京的这段日子里,皇帝已经封江月眠为祥梦公主了,不过多日以来一行人避开官道,示意还不知此事。 “噢?月儿怎么了?”姜牙花收起面上笑意,板着脸道。 “阿姐!”钟少候打断了二人,先说重点,“湘王要造反。” “就江承志那老怂货怎么可能造反,他可是···”姜牙花不信,摆了摆手,被折琼疯狂的用眼神暗示。她眯起眼,看向正目不斜视盯着自己脚尖的耶律隆绪与李思怡,瞧了许久才看出这竟然是两个外国人。 西秦与辽国只有祭服与朝服都是国服,只有常服是汉服,制形大体与楚国无异,但细节样式不同,头上冠带也不一样。姜牙花只当这两人是随行的官员,没想到竟是友邦人士。 “咳,那湘王是如何要造反的呀?”仔细想来自己也没说什么,姜牙花从跑着过来的侍女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饮料一口喝下,再递回杯子,把狐皮裹在身上,缩在一团,毫无坐相的问钟少候。 趁着钟少候解释来龙去脉的时候,李思怡见主人这么放肆也塌下肩,稍微放宽了腿脚。 似乎觉得又有些热,姜牙花解下围巾。眼神好的几个都看到了她脖颈上的刺青。何闲似乎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神游天外。 “好吧四郎。所以星哥儿是要我召集苗兵,一起夹击老··湘王是吗?”姜牙花对钟少候与重根儿张开手,向他俩索要符节与调令。 “呃,这个···”钟少候有些尴尬的转向重根儿。重根儿接过话头:“大使,实际上陛下并不知道此事···” “哈,我就说···啊,大官请继续。” “殿下差遣我等南来,是因为公主身中蛊毒,或要睡上十数年不醒。陛下认为大使有办法化解蛊毒,让公主复醒来。” “那星哥儿是怎么说的?”姜牙花有些兴奋,期待着道。 重根儿稍加思索,不打算复述皇帝的话,直接将谕旨交给了女土司。 姜牙花伸手抢过谕旨展开细读,肩上皮搭子滑落,重根儿匆匆一眼扫过,那脖颈上的刺青似是什么虫子,于是态度更显谦卑。 姜牙花看过之后微微一叹,卷好皇帝谕旨,按在桌几上,情绪有些低落,郁郁道:“情蛊嘛,他既不愿让我到上京,又不想损耗功力,那就把宿主的心上人杀了,放一碗心头热血给情蛊宿主吃自然就解了。” “等等,”耶律隆绪大吃一惊,“不是成亲吗,怎么还要杀人?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钟少候眉头窜成一团,还不忘嘲讽耶律隆绪:“放心。大楚天女,不可能看上你们辽人的。” “耶律三哥安心去吧,”折琼在一旁添油加醋,“我们会永远记住你的。” “哼,要说心上人,就你嫌疑最大。不说别的,这一路上你就不知拨撩了几个。”钟少候同时打击折琼。 “苍天可鉴,我只把她们当作是亲妹子。” 一旁的李思怡面色苍白,嘴唇哆嗦说不出话,而同样面白无血色的柴棠则悔青了肠子,“我就不该自负入上城···” 何闲坐在一旁悠闲地看着热闹的场景,向侍在角落的苗女多要了杯炒米茶。喝多了中原的点茶,他开始怀念那独特的焦涩风味了。 清除的听见了女土司口中声的鄙视“呵,男人。”重根儿清了清嗓子停下了众人的丑态,严肃的看着每一个人的脸半是宽慰半是告诫道:“别丢了身份。各位都是国之翘楚,且各位的背后都站着国家栋梁。陛下自然不会随意让各位丢了性命。我等此行只是为了确认公主殿下心中所属,不是非要取各位的性命。况且,陛下统领佛道,还有各方异人奇士,说不定就有其他法子能救醒公主。” 等到气氛沉静了,姜牙花才冷冷的说:“我会差人在枯血州准备药池。你们中若有谁真是月儿心中所属,自会显出来的。其他的没事了我先走了。” 说罢她起身就要离去,折琼打招呼说再见,被姜牙花啐了一口。 “你若是苗人,按族规必要遭万虫噬心之刑的。” 折琼尴尬的微笑,对着远去的背影和面色古怪的同伴无力的解释:“我还是童子呢···喂,你们信我啊,我真的是啊!” 同伴们一个个的从大门出去,折琼有些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看着正拉着门偷笑的苗女笑了笑,自信的风度重现,缓慢踱步出门,边与她交流。“花儿姐是怎么了,心情好像不太好。” “红苗头人的周统领又来了,阿姐的心情自然不好啦。而且你们一群大男人一个有担当的都没有,好气人哩。” “谁说的,我就有担当。你不信要不要试一试?” “那可不行,你还是童子哩。嘻嘻。” ———————————————— 从偏殿出去,姜牙花停下身上蛊虫的警报,回到自己房中,在贴身丫鬟的帮助下迅速脱下苗人衣饰,换上了楚国官员的公服。生苗的头人土司周莫格也不知是发了什么风,突然想撮合姜牙花与自己的大儿子周哥蒙,频频以公务的名义带着儿子求见她,可又从不点破。姜牙花不愿坏了长辈的交情,只得用繁复的楚律作借口以划清界限。 “牙牙花啊。” “周同知。不知你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不要这么生分嘛,叫伯伯就好了。” “同知大人,还请公私分明。” “好好,公事,咱们谈公事。大朗你来给你花儿姐说。” 笑眯眯的老人拍了拍身旁粗壮汉子的肩膀,不再说话。汉子正是周莫格的大儿子周蒙哥。这些日子,他来了几次了,但对于父亲的安排还是感到有些不自在,不过谈到公事之后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大土司。今年冬天更冷了,生人不断找我们要炭柴,要铁器,要食物,还有皮货。威胁不给就要投到越西国去,还要开展大规模冬狩。” 姜牙花认真思考着周哥蒙的话。 对于林中生活的苗人来说,过冬自古便是难题。苗人身处温暖的南方与繁华北方之间,需要与两边的人争夺,与中原连通后苗人的日子好了许多,但往西去,往南去的那些民族就不一样了。 往年还好,气候温暖,再加上苗人势大,那些土人生人都要守苗人的规矩,把最好的皮毛留给苗人。自从三苗分裂之后事情就起了变化,先是各族山寨自结成社,与苗社分割,而后冬天变得越来越冷,各族过冬所需的物资越来越多,动物们都往南边迁徙,越来越难以控制,连苗人沟通中原的商道都遭到他人觊觎。姜牙花的阿爷留在上京城之后,甚至发生了商队在官道上被劫的事情,现在更是有生人土社威胁要转投外国。越西国想东进已经想了很久了,自己掌权以后不知杀了多少探子,若是此刻湘王再反··· 星哥儿,我好想回江陵,回上城啊。 “大土司,我们是不是要教训一下这些生人?” “不,不行。汉人皇帝正准备打仗,帮不了我们。还有北边江承志也不对劲,我们不能在此时开战。铁器绝不能给,暂时放他们在浔江以南打猎,还有云开山以东,把问题丢给何家,让他们去烦吧。” “会不会显得我们太软弱了?” “等皇帝打完仗,解决了江承志,我们后顾无忧了再慢慢炮制那些家伙。” “哦···湘王那边,是怎么了?” “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江承志有意谋反。如果此事是真,我们就要心了。” “牙牙花,”周老土司又开口了,“咱们苗人从中原汉人手下活了这么多年,就是知道要跟对人。” 他嘬了一大口酸甜的果汁,认真的问姜牙花道:“江星涅与江承志你怎么看?” 姜牙花略微偏过头看向品饮中的老人,心念一动,没有急着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眠公主传》正文 037-十蝎子洞 冬天里岭南的午后阳光正艳,晒在众人身上把毡子烤的暖暖的。然而一进山洞里转瞬间就凉了下来。 一行人跟在那两位苗人女侍的身后出了城,到了一处河湾中的山包下。山路通往一个岩洞,洞口有人烤火放烟。重根儿问过那苗女这是很么地方,得了个“十蝎子洞”。 折琼习惯性的就要解下披风与从偏堂起就在的可爱苗女同穿,然而被她防备的躲了过去。他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顺势把披风叠起,搭在手臂上。 “为什么这洞叫十蝎子洞啊?”柴棠有些在意的问。 “想来是洞里有许多蝎子咯。”钟少候暗笑折琼折戟,听到柴棠发问不假思索道,“怎么,你怕毒虫?” “怕倒是不怕,”柴棠心中闪过无数的文字,“只是我家中从未在西南地买过蝎子。” “哦?蝎子酒在两广可是很有明呢。”何闲意外道。 楚国开国已近百年,从未发生过大的旱涝灾祸,有时一两地的歉收也能在一路之内调运粮食赈灾。江东江南年年丰收,甚至在许多地方出现了一年两熟有时三熟的“天佑”。粮食充足,朝廷对酒的管控就松了些。每年仅福建一路产的各类酒水就够全部楚人畅饮一月。 柴家在西南的贸易多是输出中原玩赏物件,买入大量玉石皮货和象牙等。 柴棠在心中记下蝎子酒,不再言语,静静细听苗女的介绍。 “高辛帝时戎人作乱,盘王乘十尾蝎王率领部众击败了戎人。之后十尾蝎王在此洞归灵,所以就叫十蝎子洞。” “才不是哩···” 折琼听到身旁的侍女轻轻的哼声,探头过去问她原委。 “我们白社祖书里不是这么说的,十蝎子洞是盘瓠祖神手下的十位大将投军的地方。朵娘不是我们白社的,她是花苗!” “姜池你胡说!明明就是十尾蝎子王!”朵娘听见了,回头气急道。 “明明不是!花苗就会骗人!”姜池赌气回道。 “明明就是!” “穿短裙,不知羞!” ··· 折琼脸上露出了沉醉的笑容,略微活动身子,噼里啪啦的拉伸了脊骨,走到两位苗女中间熟练的开始劝架。 柴棠仔细分辨两位苗女衣饰上的不同。那花苗的朵娘姑娘在靛色绔子外面还罩着花边的短裙,而系着红腰带的姜池双腿全藏在了长裙下。 也许可以让家里试制一些这样的稀奇服饰。柴棠又记下了一笔。祸福相依,古人诚不欺我。 钟少候靠向一旁的何闲与重根儿问道:“大哥家中是怎么说的呢?” 何闲知他是指十蝎子洞的由来,摇头道:“我潜心研习剑法,不记得这样的事。不过这里有许多蝎子倒是没错。” 钟少候扭头看向洞的深处。洞口烧火出的烟在此处几乎已经闻不见了,若那烟是用来驱毒虫的,那么再往前应该就看得见了。 一旁的李思怡同样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发白。耶律隆绪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安慰道:“没事的。苗人既然敢放我们进来,肯定有把握我们死不了。” 只是这安慰的效果不太好,李思怡的脸色更差了。 先是不停地夸奖二人打断思绪,再提出一个新问题转移了注意力,等双方冷静了就就是一通和稀泥。折琼轻松的解决的两个姑娘之间的争执,还趁机牵住了二人的手。他得意地对钟少候扬起下巴,得到的只有一个无声的死字。 在前头三人的带领下,众人到了一处池子前。池子表面漆黑如墨,看不见里头有什么,偶尔翻腾起一阵阵的气泡,露出了底下血红的液体。 池子旁,堆着数个半人高的坛子。几个赤着上身的壮汉见人来了,把坛子盖一揭,倾进池子里。坛子里装的是各种不同颜色的泥糊糊,似乎还有许多虫蛇。看得一众北人人头皮发麻。唯有何闲与重根儿镇定自若。重根儿还有闲心观察壮汉下身的装束—一应的红腰带。 倒空了坛子之后,黑池似乎沸腾了,不停地有红色的气泡冒出。 “好了,都醒过来了。你们谁先进去?”一个背后纹着交颈双蛇的壮汉把手探进黑池,拿出来时整条臂都变成了黑色。他观察片刻满意点头,站起身对重根儿一行道。 “等一等,这池子里是什么东西?”折琼站在最前,本想后退但双臂被两个苗女缠住了,脱身不得。 “蝎子啊。你们来时应该看到了,十蝎子洞,洞口有写的。”壮汉憨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 “我忽然想到,我好像与公主不是很熟。”折琼脸上冒汗,他拼命想后退但双腿发软,被两位笑意正浓的苗女推着往前走,“是不是,那个,该从冯大官开始。” 重根儿面无表情的把正在偷偷后退的李思怡停住,冷冷道:“我是阉人。” “啊,那,那个,不如我们按照排行来吧,长幼有序,对吧?”折琼用力的转过半边身子,恳求的看向何闲。只是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矮,身上越来越凉,然后就是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他就被两个苗女扒到只剩里衣,推到了黑池里。 “救命啊!我被蜇了!”池子似乎很深,折琼露出半张脸在池面上,扑腾着,“钟子正!告诉我爹,就说孩儿不能尽孝了。” 除了偷笑中的苗人与何闲,还有面无表情的重根儿和脸色莫名发黑的钟少候,其他几个雏儿都是呼吸急促,面容急切。 折琼沉入水中,又冒出头来。 “告诉晴儿,不要想我了。” 一阵气泡冒出。 “还有幼娘,让她嫁人吧。还有三妹妹···还有慧慧····” 折琼仰面躺在池中开始一一唱名。李思怡的脸色随着一个一个的名字被吐出缓缓由白转黑。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想不出别的名字了,他转正身子游到池边扒在石沿上看着钟少候道:“都记下来了吗?此番我在生死之间真情流露,可算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了。你一定替我把话带到了,若是我亲自来说这效果可就差了许多了···” 钟少候忍无可忍,从口袋中捻起一角碎银子砸在折琼的面门上。 折琼潜水避过暗器,过了一会儿才有浮起来说:“你别乱扔银子,太铺张了。” 他举起右手把一只蝎子丢在钟少候脚下。众人随之一愣,被这蝎子惊到了。折琼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抓的是蝎子,他吓了一跳,就要爬出来上岸。 姜池一脚把他重新踢回了黑池里,说:“这药池要泡上半个时辰才起效。” 蝎子抖了抖身子,翻面爬回到了池中。折琼看着它从身边经过浑身僵硬,战战兢兢道:“怎么是活的!池姑娘,朵姑娘,我不会被吃掉吧?” “放心吧,”姜池蹲在折琼面前两步,捧着脸调笑道:“我会帮你给那些娇娘们带话的。” “好了三娘,你该给理老复命去了。”憨厚老实的壮汉赶走了两个姑娘,转过来对众人道,“你们可以一起进去的。等毒药散光了就没效果了。”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的脱衣入池。 重根儿习惯性的把散乱的衣服都叠好分排在坛子上,却被何闲发问:“你不下来吗?这池药毒会推动你的气血与内力,对你武学有很大助益的。” 水池中的众人虽然战战兢兢,但都好奇的看向了重根儿。毕竟他们谁也没见过阉人··· 重根儿听完也就顺势脱衣下水。众人很自觉地不刻意去看他。或许是记事以来就是阉人,重根儿本人似乎不是很在意,像是已经习惯了,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学着何闲的样子仰面躺在水中,重根儿感觉到似乎有无数细的蝎尾针正在蜇咬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随之而来的就是浑身气血的涌动,虽然十分微弱,但自己最基础最根本的力量被这池药毒撼动了,不断在体内摇摆。 “苗人是这么练功的吗?” “对,不过他们叫这作炼蛊。” “这位郎君说的不错。这池药是炼情蛊用的。你们泡了这池药,身体被改造也勉强有了饲养情蛊的资格了。若是你们之中有身怀情蛊之人的意中人,那情蛊到你身上产下的子蛊自然苏醒过来,也就知道是谁了。” 听到这话李思怡心中泛起一阵恶心的感觉。 “兄台怎么称呼?”钟少候抱拳向那壮汉问道。 “我叫幺蛇。他们都叫我蛇子哥。”姜幺蛇含笑道。 “蛇哥,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拔除情蛊之毒吗?” 姜幺蛇抬头思索了一会儿,回道:“一般来说,把情蛊所寄的另一人杀了最简单。” 钟少候有些尴尬道:“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别的就很麻烦。但只要能想办法把放毒的蛊勾出来都能解。” 众人各自陷入沉思不语。姜幺蛇看池中人不再说话,带着一众苗人汉子离去,只留下一个在远处防备意外,只等办个时辰过了再来。 在这昏暗的洞中不知多久,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面色焦急的姜池带着严肃的林义州与有些不知所措的唐粥闯了进来。 “生人打过来了,是来找你们的。快走了!” “可我们···” “来不及了,周老汉早就投了湘王,花儿姐都被他拦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