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江东》 第1章 一弯新月躲在如烟的云层里，地上也是雾霭沉沉的。一座废弃的古庙里，院子正中的古树上，最粗的一根树枝上蹲着一团黑影。那影子圆乎乎，毛茸茸的，仔细看，还微微的颤动着。 “嗵”的一声闷响，那黑影圆乎乎的顶上轻轻缩了一下，颤动停下来。大团里探出个小团，是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小脑袋慢慢转过来，漆黑一片中，一双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比天上那弯被云雾蒙着的新月还亮。 那影子朝身后屋顶上趴着的独眼男人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黑夜里甚是夺目。也不见她如何动作，独眼只觉得一道劲风直扑面门。 死丫头，跟老爹还使这么大劲头！独眼一抬手，一颗橙黄溜圆的杏子就落在了掌中。在满是尘土的袍子上蹭了蹭，张嘴就是一口，“嗤”的一声，汁水扑了满手。树上的少女回头把食指比在唇边，嘘了一下，略有些粗的眉头轻轻皱着，那表情似乎是嫌后面的独眼吃东西声音太大了。 “吱呀”一声，古庙破旧的木门被人推开。独眼一凛，将咬了一口的杏子塞进腰上的袋子里。仅存的右眼露着凶光，紧紧盯着那木门。树上的少女又回到了蹲踞的姿势，还是圆乎乎毛茸茸的一团，对院外来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人脚步轻盈规整，听得出是有些功夫的，但也不算是高手。少女闭上眼睛，微微转着头。晶莹的小耳微微一动，紧随那人身后的脚步声落在她敏锐的耳朵里。那个人脚步就虚浮了，是个不会武功的。脚步声不加丝毫掩饰的传了来，险些压过了前面开门那人的脚步声。比那虚浮的脚步声更惹人注意的是一股浓郁的香气，那香气华丽丽、黏糊糊的，有些妖娆的韵味。少女只觉得自己置身于繁华的宫室，被一群浓妆艳抹的宫妃秀女缠住了脖子，一点一点的勒紧，让她透不过气来。为了不英年早逝，少女顾不得泄露行藏，赶忙掩住了鼻子，用嘴幽幽透出一口气来。 那人脚步虽虚浮，速度却一点不慢。不过透口气的功夫，他已经进了院子。头前开门那人恭敬的朝他行礼，那团香气抬抬手，红紫相间的宽袍随着他的动作波光闪闪，好像有水波淋在上面。独眼右手扣在腰间箭囊上，两指一拈，夹住了一只弩箭。 树上的少女却对他身上那件波光粼粼的袍子更感兴趣，一双亮如星星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件鲜艳的宽袍。昏黄灯火映照下，那人皮肤白的好像透明，嘴唇红的像是涂了胭脂，一双丹凤眼向上挑着。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束成辫子，发辫上依次坠着六颗东珠，光彩柔和。少女以手托腮，眉头轻轻一皱，心想：这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个不男不女的在院子里原地转了一圈，丹凤眼斜斜向上一扫，看似随意，少女心头却突然一跳，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以免被他察觉到眼珠的反光。那随意的一扫，让她心生警兆。少女暗暗生疑，他真的不会武功？ 屋顶上的独眼不知道少女这边的情况，更对那团香气的性别没有兴趣，容貌、服饰还有那特别的香味都对上了，就是那人没错。独眼右手搭弦、拉弓，灌上内力，压得弓弦只有微微的震动，一般低手根本不会察觉到他的动作。 微不可闻的声音一顿即逝，少女猛地睁开眼睛，只觉一道冰寒劲气迎面而来。院子里头前开门那人功夫很是不弱，竟也察觉到那道劲气，高声喊着：“有刺客！”那不男不女的却还是晕乎乎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似乎是害怕，他的声音颤抖着，可却十分好听，如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在哪儿？哪儿？” 少女顾不上院子里的两人，她察觉道那道冰寒的劲气并不是冲着他们，而是朝着身后的独眼去的。呼吸间，那道劲气就到了面前，眼看就要擦着她的鬓边击中独眼。顾不得彻底暴露，少女右手一劈，“当”的一声脆响，扑向独眼的东西被她打中了。可手中的短刃“嗡嗡”颤动，一股沉绵极寒的内劲顺着短刃侵入右臂。少女只觉胸中气息一滞，不得不向后飞退卸掉那股内劲，这时她才看清，被她劈中的是一根银锥，那银锥被击中后只是微微转向，仍是朝着独眼去了。 银锥被短刃一阻，劲力大减，去势也逊了几分。独眼再顾不上院子里的目标，微挑箭尖，手指一松，弩箭正中银锥，“啷”的一声，两件凶器同时落地。 少女退至北面屋顶，脚尖在屋檐上轻轻一点，借势一蹬，改飞退为前冲，一把短小的弩弓就到了手上。刚刚飞退时，她已经察觉到四周的脚步声，每个步伐都是轻盈迅捷又有规律，应该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前来救驾的护卫。少女不去看独眼那边的情况，银锥被短刃一阻，独眼自保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只有趁此机会拿下目标，否则失了手，回到土堡独眼也免不了责罚。 心念电转间，少女右手叩开弩机，手指轻动，一支银色的小箭已经朝那不男不女的眉间去了。独眼跟她合作默契，明白她心意，又自负她箭术出于他之手，此箭必然一击即中。他收回自己的弩弓，朝北面屋顶掠去，准备先到约定地点等少女得手后会合。 院子里那不男不女的呜呀呀一阵鬼叫，少女听得心中一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当”的一声，白影一闪，她射出的小箭竟被暗处闪出的一道白影一剑削落。 少女压住心中震撼，需知她这一箭满含劲力，速度和角度都十分刁钻，这世间能挡得住的不过寥寥几人。这人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削落她的小箭，带给她的震撼不亚于今天这看似探囊取物实则危机四伏的买卖。 那道白影悠然立于那不男不女的身前，手中一把七尺长剑斜指地下。他白衣如雪，昏黄灯光下表情木僵，是带了人皮面具。少女找到他的眼睛，那里如荒潭一汪，没有情绪没有内容。 顾不得再深究他的身份，那不男不女的身份尊贵，身边自是不乏能人保护。破庙周围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人数不下五十。眼下若是再冒进刺杀那人，恐怕她和独眼都没有好结果。 少女打定主意，左手在古树矮枝上一捞，借势掉转方向准备从东面屋顶逃离。离那白影近了，立时感到那人身上一股寒冷的气息将他和那不男不女的包裹起来，虽然没有向外攻击的趋势，但任何人想要突破必然会受那股气息的反噬。 少女借力向上，还没登上屋顶，只听四周“嗤嗤”绳索声响，抬头一看，四面屋顶被一色黑衣人密密守住。各人手中握着一把银色钢弩，弩箭后连着绳索。弩箭连发，绳索交叉成网，瞬间就在破庙院子正方形的上空架起了一顶天罗地网。 少女反应可也不慢，瞬间就将周围的情况了然于胸。右手在腰间一探，手臂轻抖，“哗啦”一声，一把黑幽幽的长剑已握在掌中。找准右边绳索还没完全绷紧的地方，右手大开大合，绳索应剑立断。长剑本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器，何况是没灌内劲的绳索。 少女阙准机会，左手短刃挡开两个黑衣人，正要从空挡处逃出。突然听见独眼一声闷哼，接着是人摔落地面的撞击声。回头一看，顿时心下一惊。只见独眼的右脚踝被一条钢索缠住，从屋顶拉落在院子里，钢索的另一头握在那面具人手里。独眼拼命挣扎，那钢索缠着他的脚踝处却越挣扎缠的越紧。瞬间就勒入骨肉，伤口流血黑紫，是淬了剧毒！ 独眼毒气入血，四肢乏力，只觉内息阻于丹田运行不出，更是抵不过面具人的力气，蹭着地面不住后退，心中知道今天已是九死难生。抬头正见少女回头望着自己，闪着暗光的右眼闪出一抹不舍，大声喊道：“十三快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长短剑！是土堡的长短剑！我要她！给我活捉！抓活的！”那不男不女的躲在面具人身后又叫又跳，清脆悦耳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黑衣人迅速变阵，交叉翻飞，绳索网越缩越小，罩着冷月兜头直下。 冷月被独眼那凄哀不舍的眼神一望，心倏地紧了紧。从记事开始，她就生活在土堡。老大从训练第一天起就告诉她们，同时接受训练的二十个杀童，五年之后只能留下一个。他们有的可能会因为熬不过严酷的训练体力不济伤病而死，有的会在野外训练中死于天灾猛兽。如果能够坚持到训练结束，那么想要最终活下去就必须杀掉同样挺过训练的同伴。所以从小她就被告知不能相信任何人，不能对任何人留情，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最后的选拔中，当她在密林中躲了三天，然后在堡主和其他十一杀面前杀掉同伴的时候，她的心平静就像身后的雾林。 土堡里那十一个杀手对她却是不同的。一开始的几年，他们较着劲儿的比赛谁对她更狠。她也是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敲碎，再把那里的豆腐脑挖出来踩个稀巴烂。可那时她功夫不行，除了忍没有别的办法。渐渐的，她发现那十一个货和小时候那些同伴是不一样的。他们虽然对她冷口冷面，却拿她当战友、妹妹，甚至是女儿。他们把自己的本事对她倾囊相授，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她，对她绝对的信任。虽然在堡主面前，他们个个装得与其他杀手老死不相往来，可私下里却是兄友弟恭、父女情深。 那对“父女情深”的就是独眼和冷月。独眼在土堡排行十一，但年岁却最大，是唯一一个中年后才加入土堡的杀手。他为了给妻女报仇，想要请土堡的杀手杀掉身为晋国高官的仇人。但因为身无分文，只能凭着一身绝顶的箭术卖身入土堡才得报血仇。大概是因为冷月和他女儿年龄相仿，独眼便把爱女之心全放在了她身上。 虽然冷月嘴上总是嫌弃他生的丑陋，又是个独眼儿，但他待她的好她比谁都清楚。冷月自小被堡主收养，被老大训练，这两人从来都是冷口冷面的，自己也没有亲眷子女，就算心里想疼她，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小小的冷月只有在独眼这里才能感到父亲的关爱，如今见他被困，就是土堡的其他兄弟，冷月也不忍心丢下，何况是待她如亲生女儿的独眼呢？ 黑衣人的绳索网带上了内力，练成至今还从未有人破过。其实主要是他家主子每次要网的都是些美女、会武功的美女、会武功的刚烈的美女，是以真正的高手其实从未遇到过。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其实他们的绳网真的很厉害，能破解的确实没有几个人，只是倒霉遇上了名动江湖的长短剑。 少女眉目间一片冷煞，名动江湖的乌金剑在头顶舞出一波暗光。握着绳索的黑衣人只觉一股雄浑内劲透过绳索传至手臂，功力稍差的都被她震得松开了绳索，臂骨还不断颤动。勉强握住绳索的，手臂震颤不止，内劲传上胸口，胸中滞闷欲呕。 冷月破网而出，乌金剑划出漂亮的弧度，先是掠过缠着独眼的钢索，“砰”的一声，冷月被灌在钢索上内劲震得气血翻腾，死死压下喉头的一股腥甜，钢索却是分毫未损。乌金剑不停，一剑直掠面具人脉门，要逼他松开钢索。只见那人身形不动，全然不理攻向自己脉门的乌金剑，右手平推，正正迎上冷月要转向那不男不女的左手。冷月变抓为掌，实实在在和面具人拼了一掌。那不男不女的被两人迸出的内劲冲的站立不稳，幸亏身边护卫搂住才免受屁股震裂的下场。 冷月发觉对方内劲阴寒刚猛，无奈只能收剑撤步，再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这人武功之高自不必说，对她的招数更是非常了解，竟一眼看穿她本意是想抓住那不男不女要挟。今日遇上强敌，自己一人还可全身而退，但独眼却难以保全。 独眼见冷月受了内伤，心中更是发急。被缠住的整条腿早已没了知觉，麻木的感觉还在慢慢上移，知道今日是有来无回，怎能舍得冷月也陪着他丧命于此。“十三，快走！” 冷月面容冷煞，乌金剑重整旗鼓，这次是直取面具人面门，左手甩出三枚梅花针，直奔那不男不女，不信那面具人能放着不救，她正好趁机再斩那钢索。 梅花针是冷月独门暗器，轻巧刁钻，又被竹辞淬了软骨散，可使中者四肢无力，内力全失，就连土堡排行十二的燕云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避过。那不男不女的似乎没察觉到危险将至，嘴里还对面具人喊着：“你怎么能伤她？这样的美人儿你怎能伤了？真不知怜香惜玉！”那人说着竟不知死活朝冷月扑了过来，他扑的路线古怪，梅花针出手不能改道，竟被他一闪而过。 冷月顾不得细想，面具人抖起手中钢索，想用钢索缠住乌金剑。冷月撤手抽剑，左手短刃平削再斩钢索。这时那团波光粼粼的的绣球已经带着一股华丽丽、甜腻腻的香气扑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那不男不女的嘴里喊着“美人儿，别怕！我来保护你！”张开双臂就朝着冷月扑来。冷月本就受了内伤，气息不畅。被他那华丽丽、甜腻腻的气味一围，胸中滞闷，脑子反应也慢了一线。左手短刃朝着钢索劈落的去势不绝，右手乌金剑撤手却慢了一点。“哗啦啦”，靠近独眼一边的钢索应声而断，面具人手中的那节却缠上了乌金剑。 阴寒内劲顺着乌金剑侵入体内，冷月闷哼一声，唇边溢出血丝。眼前那对丹凤眼却兴奋的向上挑着，琥珀色的眼珠流光奕奕，殷红的嘴唇清脆的嗓音充满欢乐的喊着：“美人儿，我来了！”冷月不退反进，团身冲向那不男不女的，曲肘在他胸口一撞。那人“啊”的一声惨叫，冷月左手一捞，左臂勒住他肩膀，短刃顶着他喉头。“松手，不然我杀了他！” 四周的黑衣人闻声整齐止步，将冷月、面具人等围在正中。破庙里落针可闻，五十余人连呼吸似乎都是一个节奏。“小心！小心！可别划伤了我，我这天鹅颈可不能留疤的！” 冷月眉头一皱，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他竟然还搞不清楚状况？命都快没了，还在担心会毁容、留疤？怪不得这个晋国太子不管在晋国还是蜀国都这么不招人待见！ “闭嘴！再胡说我就划花你的脸，让你到了地下都是最丑的鬼，阎王都嫌弃你！”冷月瞅准他喜好，对症下药。那不男不女的果然闭紧了嘴唇，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众人直到这时才真正看清这名动江湖的少女杀手的模样，只见她一身黑衣，包裹住玲珑纤细的身形。一张鹅蛋脸还带着少女的圆润，莹白娇嫩的皮肤此刻很是苍白，一双眼睛尤其的亮，黑珠子般的眼珠亮的像那草原清透夜空里的星星，粉润饱满的唇边一缕猩红的血迹，更衬得那皮肤莹白如玉。 少女的长相温柔妩媚，和她狠辣的身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刚刚出口威胁自家主子的话更是出人意表，和她冷静果敢的手段格格不入。黑衣人们被少女的话语一震，再看主子那闭紧嘴巴大气不敢出的怂样，想笑又不敢笑，生生要憋出内伤。 冷月顾不上观察黑衣人们的精彩表情，她的威胁本来就只针对面具人。黑衣人虽然瞧着不弱，但看来是擅长团体作战，想要破个出口不是难事，何况还有那不男不女的挡在身前。 面具人还是悄然而立，身周冰寒的气息丝毫不减，钢索上的内劲却撤下了一半，却还是缠着乌金剑。“用一个晋国太子换一条废了的独眼龙，长短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今日能在我这破例，也不枉此一行了。” 面具人身音嘶哑暗涩，像破牛皮刺啦啦的磨着，听得人心里烦躁。冷月听他言外之意，再感觉到他撤下了一半内力，看来是要答应放她和独眼离开。至于这不男不女的，恐怕只有再想办法了。“老头子，过来！” 独眼面色灰败，毒气已深。冷月看的心里一抽，安慰自己只要回了土堡，有竹辞在，什么样的毒都能解得了。 独眼不想冷月担心，强撑着麻了半边的身子挣扎着站起来向她走过来。还没迈开步子，身子就失去平衡，又再摔在地上。冷月心里着急却帮不上忙，忍不住分神看向他。臂上阴寒内劲突然消失，面具人手中钢索如灵蛇般诡异转向，又缠上独眼的右手。钢索瞬间绷直，独眼被他扯得整个后退。面具人左手棘张，朝独眼头顶抓落。 为什么？冷月目眦欲裂，为什么面具人三番四次都要杀独眼，难道不顾晋国太子的安危？今晚这个破庙里发生的一切明显就是一个局，一个专门用来诱杀独眼的局。这个任务本来只是安排独眼一人完成的，冷月出现在这儿完全就是闲来无事凑个热闹。可这设局的人发现了自己这个不在计划中的意外来客，但却似乎很了解她和独眼之间的感情。在晋国太子受制的情况下，他断然向独眼下手，是因为他知道冷月必然会不顾一切先救独眼。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独眼？那个老头子只会隔着八丈远给人放冷箭，他的仇人也早被土堡杀干净了，还有谁要杀他？而这个对土堡、对十三杀如此了解的人到底是谁？ 冷月心思转得飞快，面具人手起爪落，她要想救独眼，就不能再拖着那不男不女的。冷月虽然能猜到对方的心思，却不敢赌，她不敢拿老头子的性命赌。 冷月一个纵身已经放开晋国的太子，乌金剑带着少女纤细的身子向前直冲。剑身微微轻颤，剑尖似实还虚，直冲面具人面门。一声暗涩低笑，面具人左手回护，不动神色的挥手间，两指便拈住了诡异变化的乌金剑。 冷月心中巨震，她的剑招灵动虚渺，就连堡主也不能如此这般轻描淡写的拈在手中，此人武功之高，足可独步天下。虽是如此，但从七岁就开始杀人的冷月实战经验不可谓不丰富，死在她手下的武林高手大有人在。她长剑受制，一个旋身，短刃斜削，硬要他松开钢索。 面具人眼中难得的精光一闪，独眼看得却是心中惊惧。这种打法就是以命换命，冷月武功强横，这面具人武功虽高，但她想要脱身也不是难事。可拖着自己，恐怕两个人都要交待在这里。他试着运行内息，发现周身大穴尽闭，毒气已然攻心。为了报仇，他虽然卖身土堡。但大仇得报后，每次任务他都会想，也许就这样一去不回倒能早日和家人团聚。直到冷月入堡，她年龄和女儿相仿，可却在本该受父母呵护娇惯的时候，要在江湖上出生入死做人命买卖。他没有别的所求，只想疼她爱她，尽自己的能力弥补她的缺憾。虽然她一直抗拒，一直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也甘之如饴。直到今天，他已经没有归路了。但眼看冷月如此待他，也是死而无憾了。 面具人抽起钢索回挡，独眼借力一跃而起，在短刃和钢索相触的前一刻，团身撞向面具人。独眼拼死一撞，面具人想躲也躲不开，被他撞退几步，乌金剑瞬间脱手。 “不要！”冷月嘶声尖叫，乌金剑不退反进，还要拼死前追。面具人伸手一弹，冰寒劲气顺着乌金剑汹涌而来，冷月再抵不住，无奈退步间，面具人手起掌落，轻飘飘拍在独眼后心。“噗”的一口鲜血喷出，独眼回望冷月，眼中是浓浓的不舍和满足，咬紧牙，逼出几个字，“十三，听话......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眼中一片迷蒙，似雨似血。冷月觉得脑中嗡鸣作响，等眼中的红翳退去，瞧见独眼委顿在面具人脚下。唯剩的那只眼睛里一片混沌，唇边却是一抹满足的笑，双手还死死攥着面具人袍角。 “啊......”冷月秀目圆瞪，眼睛里是暗黑无边的波涛。少女周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脚尖一点，长短剑交叉平削攻向面具人。此刻，刺杀晋国太子上官辰昱的任务已经不重要了，那是独眼的任务，是诱杀他的圈套。现在他死了，任务也就不存在了，留给她的就只有仇恨。少女面孔雪白，眼神森冷。乌金剑的暗光和短刃的银光明暗交错，招招凌厉不留后路，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留下面具人的性命。 面具人滞如死水的眼睛精芒大作，仅凭一双肉掌跟长短剑斗在一起。看似行云流水，清淡如尘，可他心里明白在少女如此搏命的剑招下自己已是捉襟见肘。今天主要的目的只是狙杀独眼赚取上官辰昱的信服，冷月的出现全在他意料之外。虽然利用对他们的了解成功的杀了独眼，也预料到冷月绝不会善罢甘休，但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实力，长短剑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为两大高手的过招而震服。七十二隼卫盯着场中少女上下翻飞灵动诡异的剑招，被长短剑幽暗和短刃闪亮的剑光晃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中叹服：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长短剑，刚刚抵挡他们阻截的几招根本就是挠痒痒的小儿科！ 一双丹凤眼挑的就要飞上天了，琉璃般的眼珠随着少女的动作上下翻飞。殷红的嘴唇弯出一道猥琐的弧度，恨不得一时三刻就把少女收为囊中私物。身旁管家最快清醒，高声大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抓住她！”“啪”的一声闷响，管家被自家主子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身体弯出一个对折的弧度。“混账！谁都不许上！打得这么漂亮怎么都不懂得欣赏，再说伤了我的小美人儿可怎么办？”弯折的管家又再折叠了一些，隼卫们早就习惯了他家主子的无厘头，可这是长短剑啊！主子是不是也太弄不清自己斤两了？ 这时和面具人斗得正酣的长短剑，听见那句“小美人儿”，内伤又重了几分。“元先生，小心些！我要活的小美人儿！”长短剑险些脱手...... 面具人心底生出一股烦躁，早知道这太子没正经，没想到竟不正经到这个地步！不免有些怀疑自己为他做的这些到底是不是值得。现下这个境况，想要不让长短剑在自己身上留下口子已经不易，这太子居然还不让伤她分毫，根本是痴人说梦。 冷月听那不男不女的在身后叫嚣，唇边挂起森冷笑意，剑招更是不留余地，她长短剑想留下的命几时能落空！ 短刃在手中打着旋儿削向对方面门，面具人后仰躲过，乌金剑紧随其后向他右肩斜刺。耳边突然想起破空之声，隼卫的绳索网再次兜头像她罩来。乌金剑改向一旋，削断头顶绳索，一阵幽香迎面扑来，冷月忙禁住口鼻，却还是慢了一线。内息一滞，是软骨散！暗自心惊下，扫见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色眯眯望着自己，五只修长手指在她眼前风骚摇动。四肢已开始乏力，冷月心念一转，回身抓起独眼尸身，劈倒两名隼卫，向北面屋顶斜掠而去。 “元先生怎么不抓住她？”上官辰昱气得跳脚，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气急败坏喊道：“截住她，给我截住她！” 冷月轻功何等了得，那元先生没有阻她，隼卫又怎么可能追得上？只能由着自己主子在原地撒泼，侧过脸不看罢了。上官辰昱口中的元先生又恢复了暗淡的眼神，哑涩的声音听得人心里抓挠，“穷寇莫追，长短剑不是易于，她在土堡的地位更不是独眼可比。我们只想对土堡小小警告，这时留下长短剑有害无益，何苦给自己树敌。” “杀了独眼，难道不是树敌？”上官辰昱反问。 元先生涩涩一笑，“独眼只是个卖身客，鬼知心性冷厉，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死活。长短剑就不同了，她自幼长于土堡，又是最得力的杀手。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即便鬼知不计较，他手下剩下那十杀也断不会饶了你。但反过来，即便长短剑恨毒了你，有鬼知压服，她也翻不出浪来，只不过多几次暗杀。有我在你身边，自也不必担忧。” 上官辰昱眉眼斜飞，狠狠剜了那面具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双脚恨不得跺碎脚下的青石板，“没意思，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烛火昏暗，烟气缭绕，冷月把独眼的尸体背回了土堡的芦花厅。老头子头顶着门口，衣衫被冷月细心整理过，显得有些人五人六。他本就没怎么动手，身上也没有血污，这么一弄，还有些村子里土财主的样子。他躺的那副薄棺，是冷月从后山的仓库里拽出来的。惯用的弩箭放在他左侧，右手中攥着的一缕乌发，是冷月的。她平时不戴饰物，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小玩意儿，长短剑是吃饭的家伙，不能给。梅花针是乌金的针体，银质的花瓣，成本太高。竹辞最近很懒，不乐意帮她配毒，自然也不能给。只有这头发，断了还会长，长得还很快，成本低，也算是自己的一部分，陪着老头子正合适。 冷月不知道寻常人家死了老子该怎么处理，虽然她从不承认，但独眼是她老子，全土堡都这么认为。她虽然杀的人多，但从来只管杀不管埋。她一直以为土堡的这些家伙们是不会死的，即使死了也不会轮到她收尸。尤其这个放冷箭的老头子，每次都躲得那么远，怎么死也死不到他头上。可今晚他就死了，死得一点也不轰动，丁点儿都不英雄。死在人家脚下，抱着人家的裤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伺候她的仆妇剪了些黄钱，给冷月找了个泥盆，让她在独眼脑头烧一烧，好叫他上路时不缺钱花。独眼灰黄的老脸被烟火熏的更是灰头土脸，唇边的笑却似乎越来越大。冷月想，这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人都死了哪还会笑。可她又想，或许是老头子要去跟亲老婆亲女儿团聚了，自然是开心得紧的。 土堡那群没人性的家伙成帮结伙的过来“参观”了一番，老二、五、六嫌芦花厅停了死人，他们以后还要在这儿打马吊，太晦气了会输钱。商量着等独眼挪了地儿，一定要在这儿撒些柚子水，冲冲晦气。老九、老十很不高兴，他们还要在这儿喝酒，停过了死人酒菜都要变味儿了。也就老大还有些人性，却也只说了句，“生死有命，早些入土为安！”就飘然而去。老三和老八常年在外面，独眼来了十几年，见他们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完了，根本算不上认识，也没人去给他们报丧。老七留的时间最长，转了一圈，见少女鬓发散乱，脸颊苍白如纸，唇上的血迹早干了，一身的黑衣让人辨不出有没有血迹。他跪在冷月下首，拿出带来的酒，满了杯，高举过头，轻洒于地，“好走！” 冷月手顿了顿，接着捻手里的黄钱。竹辞不多话，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打开瓶盖在冷月鼻子下面晃了晃，一股竹香飘出，软骨散的毒也就解了。他又捉住她的手腕，细细把过脉，叹口气说：“我去给你煎药。” 冷月反手攥住他手腕，话说的很急，连珠炮似的，“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把他当过是自己人？如果今天死的是我，你们是不是也是这样，会给我报仇吗？” 竹辞面色清淡如水，俊秀的面容总是透着一种冷漠，“什么叫自己人？明天如果有人要买你的命，我们不接这活儿就是了。这叫不叫自己人？做了这一行，谁都逃不过。今天是独眼，明天可能就是你我。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找你报仇吗？可又有几个能得的了手？” 冷月的心寸寸冷了下去，慢慢沉回原位。是啊，这条路上，生生死死都该是无怨无忧。独眼的仇她要报，那些她剑下亡魂的仇又要着落在哪儿呢？她不恨上官辰昱，即便他是晋国太子，对她来说，也只是土堡众多买卖里的一桩。她们要杀他，他反击自卫都是无可厚非。她恨的，是那个对她们了如指掌，设下圈套杀死独眼的人。她不需要知道那副冰冷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更不需要知道他姓甚名谁，她只要杀了他。现在也许不能，总有一天可以。 冷月想的出神，突然手背一蛰，松开了抓着竹辞的手。竹辞嫌恶的看看屋顶，“无赖，我酒里有毒。” “我连解药一起拿了，谁让你放那么近。”房梁上的云爷晃着两条长腿，怀里抱了坛酒。方才就是他用酒剑射向底下的冷月，“丫头，别对老七动手动脚的。我会给你报仇的，如果你提前付钱的话。” 竹辞早起身走了，凉清清抛下一句话：“那是半毒。” “......死小子！”房梁上的某人咬着后槽牙恨恨骂了一句，青影一闪，追着竹辞跑了。 冷月烧完手里最后一把黄钱，站起身盖紧棺盖，没有再看那个一只眼的老头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冷月用两只梅花针换老五地鼠帮她给独眼挖了个又宽敞又利落的地穴。土堡的鼠爷是盗洞的祖师爷，平头铲上下翻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大功告成了。冷月看着油光水滑的地穴，觉得今天真是做了亏本的买卖。两支梅花针，能从老三商人那儿换上半座城；能从老八媚奴那儿换三国皇帝头天晚上在哪个妃子的床上战了几个回合。现在换来这个地洞，真是好亏！ 地鼠扛着平头铲甩着螺旋状的小短腿走在前面，冷月压着步子跟在后面。他是天生的侏儒，声音也像幼童般尖亮，“有你给那老头子送终，他可美了。到我的时候，还不知道谁愿意给我收尸。” “如果你不把自己死得太深，我会把你刨出来的。” “......我尽量死浅些。” 一路无话回到堡中，平时散在院子各处的兄弟都不见踪影，门外支应的小厮小跑着来送信儿，“鼠爷，月姑娘，堡主回来了，几位爷都在听风阁了。”冷月和地鼠加紧脚步，朝着听风阁去。 听风阁里，果然人都齐了，或坐或站的都在厅上。鬼知在上首端坐，手里举着一叶素绢认真读着。他穿着素白轻衫，腕口和袍角滚着银边暗纹。乌黑长发用一条同色发带松松系着，清俊儒雅的面容始终带着笑，颌下三寸长须，本是一副中年儒生的形貌。可一条从右眉尾到唇角的疤痕狰狞如蜿蜒的蛇，给那儒雅的面容添了诡异阴狠，而左耳前那一片婴孩巴掌大的暗红烫疤更是狰狞可怖。 冷月和地鼠一前一后进厅，抱拳躬身向堡主鬼知行礼。鬼知仍盯着手中素绢，略微低沉的声音十分好听，很衬得他儒雅的面容，“都下去，十三留下。” 厅中各人齐声应是，鱼贯而出。竹辞经过冷月身边时，坦然嘱咐着：“受过罚来我院子喝药。”冷月更是灰心，对上兄弟们的眼睛明明白白读出他们眼里的同情，暗想自己也是活该。坏了土堡的规矩私自跟着独眼出去干活。又想到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犯过的错，闯过的祸数也数不清。以前次次被罚，也是没人给她求情，可罚过之后总有独眼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给她煮上一碗热乎乎寡淡的只有清水葱花的阳春面。如今，师父的罚领的自然是轻车熟路，可领过之后就没了那碗淡出鸟来的阳春面。她心中酸涩更重，暗暗安慰自己，虽然苦些，但好在还有竹辞那碗药等着。 偌大的听风阁转眼只剩鬼知和冷月两人，鬼知仍在细看手中素绢。冷月垂手立在厅中，虽然惯了受罚，但还是忍不住抬眼瞟上首端坐的堡主。那幅素绢写满了也不过寥寥数十字，冷月纳罕他怎能看上这许久。正犹豫是不是先开口认错主动领罚，上首鬼知淡淡开口，声音虽温润却透着霸道，使人自然生出一股不得不从的态度。“跪下。” 冷月撩袍双膝跪地，仍是垂首不语。鬼知抬眼漫不经心的一扫，坐于高堂之上只能看见少女乌黑的发顶，莹白光洁的额头，柔亮的长发只是简单编个麻花辫垂在肩侧。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早为人母的也比比皆是，而她却还是连稍复杂些的发式也不会梳，当真是土堡耽误了她。近些年江湖传闻越演越烈，把他土堡的月姑娘描绘成五大三粗、三头六臂的大有人在，谁又能想到能使三国闻之丧胆的长短剑竟是如此娇柔妩媚的少女。 冷月跪着默了一会儿，见堡主始终不出声。顿了顿，沉声道：“师父，十三知错了。”头顶传来鬼知一声嗤笑，“错认过千万遍，却总不见改。”冷月一时语塞，鬼知续道：“七十二隼卫果然不俗，上官辰昱有备而来。今日只是折了个独眼，若你也被留下，可想过对我土堡是怎样的损失？”冷月沉默不语，鬼知对她们兄弟向来冷淡，但听他这样说，心里也难免郁郁。 鬼知终于放下手中素绢，定定看着厅中少女。少女紧抿着唇，面色苍白，双颧却是微红的，似乎含着怒气。她是最冷情冷性的，怎么到了独眼这儿，这么放不下。 鬼知起身慢慢走到冷月身前，抬手轻抚她发心。幽幽叹一口气，“教了十几年，始终还是教不好。十三，我知你舍不得。可需谨记，你是杀手，留不得情。如果不能挥剑断情，无异于自戕。” 冷月眼睛一酸，泪水毫无预兆的汹涌而来。从她七岁在鬼知和庄老大面前斩杀一起受训的同伴，成为雾林唯一的幸存者以及土堡的最后一杀，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大哭一场后，就再没掉过一滴眼泪。她以为她的眼睛早就干了，没想到堡主少有的关怀还是让她哭了出来。 冷月越哭越凶，她伤后体虚，情绪又波动，撑不住趴伏在地，挺不起身来。鬼知又叹气，手抚在她背心，温和内力徐徐透入。冷月只觉周身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服。心绪渐渐平稳，听到鬼知在头顶说道：“伤得如此重，罚便不必领了，此后七日柴房的柴由你补足。” 冷月抽噎着嗯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爬起身想向堡主致礼。因与他靠得近，他的滚银袍角正搭在冷月胳膊上。她起身时带动臂上外袍，露出他内里的素白中衣。一股甜香钻进鼻子，那味道好熟悉，明明昨晚才被她吞之入腹。还有独眼，杏子汁液饱满，独眼吃相粗俗，溅了满手满脸。他垂死抱紧面具人，正是这条裤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冷月心内巨震，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直勾勾盯着那片散着杏子甜味儿的布料。温和内力仍源源不断的还在输入，鬼知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冷月却似全听不见，脑子里一片空白。虽然震撼非常，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鬼知并未察觉到冷月的失态，内力循着她的经脉巡行一周，感觉她闭阻的几处大穴已被他打通，才慢慢收回内力，抬手又再轻抚她背心。随着他手抬起，冷月骤然清醒，在他手又再落下前，蓦然爬起猛地后退。黑亮的眼睛惊恐的盯着鬼知，眼中露出杀机。 冷月眼中杀机一闪即逝，瞬间她已意识到：鬼知就是面具人！怪不得那人能对独眼刺杀上官辰昱的行动安排如此了解，对她和独眼之间的感情掌握的如此透彻。她来不及去细想鬼知这样做的目的，她必须冷静下来。刚刚的反应已经是过于激烈了，鬼知心思细腻，刚刚的表现落在他眼中亦难免令他生疑，后面她必须更加小心。只有躲过这一劫，才有可能替独眼报仇。 冷月所料不差，她眼中的惊恐和一闪而逝的杀机完全落入鬼知眼中。但她瞬间又转回的黯然心伤，泫然欲涕又让他觉得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是他的错觉。心中虽然一紧，但仍忍不住暗暗骄傲：果然是他带出来的！ 鬼知盯了冷月那张伤心欲绝，又受宠若惊的脸一瞬，让她觉得那抹幽深的暗光如一把利剑瞬间就要将自己刺穿。她脸色倏然一转，两颧更加艳红，俯身扑到鬼知脚下，紧紧抱住他小腿，哽咽道：“师父，我要给独眼报仇！” 鬼知眼中精光一闪，冷月俯在他脚下，背心要害全露在面前。她这些年的进步已经超乎他的想象，无论是武功还是心机。昨夜的长短剑让他心惊，今日大仇面前的反应又让他不得不佩服。她明明已经知道他就是面具人，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敛心神，更不惜暴露自己的要害向他以示忠诚。他要在此时此刻将她立毙当下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冷月和独眼不同，如果无缘无故死在他手上，土堡其他几杀即便明里不会做什么，但心里必留芥蒂。如果只是重伤，竹辞必定会全力救治，而之后长短剑的反扑他却没有信心可以掌控。冷月一定是留不得的了，但要杀她却要好好谋算。 鬼知心念电转，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温柔托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说了这许多还是无用，我难道是养了头牛犊不成？”冷月羞赧一抽，躬身向鬼知行礼，“十三这样过了半辈子，恐怕是改不了了，多砍几天柴就是了。”鬼知失笑，“你这一辈子未免太短了些，快别在此虚晃时光，速去疗伤。” 冷月退出听风阁，朝竹辞的苍竹馆走去。脚下步子沉稳如常却越行越快，直行至湖边假山处，才一个转身闪到山洞里。以手抚心按住渐渐失了节拍的心跳，她弯下身，额边细汗顺着脸颊滴落地下。洞中土地上溅起了一点点尘花，身后早已汗湿重衣。 苍竹馆。 冷月还是到了苍竹馆，一路上她已经想得很透彻。鬼知是面具人，虽然不知他为何要接近上官辰昱，但很明确的是，他想要利用独眼的死来取得晋国太子的信任，目的无非就是名利权势。鬼知身份成谜，就连与他最亲近的老大庄严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土堡堡主名利自然是不缺，那他想的就是一个权字了。上官辰昱虽然纨绔泼皮，但毕竟是晋国太子。晋帝虽然不把这儿子放在心上，由着他在蜀国为质自生自灭。可他上官家千顷地里就只这一棵独苗，万一他要是能活过他老子，晋国的大好河山自然就是他的，那鬼知想要的，可就大了。有一点冷月几乎可以肯定，这次行动的买主就是鬼知，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竹辞一回头，就见冷月愣愣坐在桌旁。少女的面庞隐在面前汤药袅袅的蒸汽后，是从未有过的温润柔和。竹辞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咳了一声。“吃药。” 冷月回过神儿来，举起碗将汤药一饮而尽，苦中回甘。“七哥，你有别的名字吗？”竹辞把一盏蜜饯推到她手边，“你喜欢叫我什么，我应着就是了，不过是个称呼。” “将来我想给你写信，该署什么名字呢？” 竹辞心头一跳，想她骤然失了独眼，难免会钻牛角尖。心里虽然在意，可他性子一向冷惯了，想要安慰却是无从下手。“你我同在堡中，何必要通信，你那一把鬼画符我看着也是头疼。若是真到了需要书信来往时，你我就还是莫要通信为上策了。” 冷月抬眼盯着竹辞，他淡色的眼珠好像一下就把她看穿了。冷月心里又唏嘘起来，如果有一天当真离了这里，她怎么能不再和这班兄弟互通消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土堡坐落在汨江西岸，晋蜀吴三国交界处。虽然处于吴国境内，但三国中人都清楚，土堡以及辖下的众多产业，均不受任何一国的管制。因土堡十三杀各个身怀绝技，各有所长，江湖中曾有传言：得土堡者得天下。鬼知现在算是投了上官辰昱，但冷月觉得他必定还没有向其泄露自己土堡堡主的身份，这么巨大的力量他怎么舍得与那个纨绔分享？晋国近些年势衰，晋帝上官桀荒淫狂傲，太子上官辰昱又纨绔不务正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晋国的兵力却是三国中顶尖的。晋帝虽然荒淫，但拿捏朝臣却是一把好手。鬼知为什么选择从晋国下手，冷月一时还有些想不通。 鬼知一向深藏不露，但从他这些年让老三大力发展辖下产业，商铺、田庄遍布三国；老八媚奴的梅兰竹菊遍收三国消息，土堡各兄弟也都是心有所觉，堡主的野心绝不是汨江西岸偏安一隅那么简单。 鬼知回到堡中匆匆和几个徒儿见过一面后，就闭关练功了。免了例行的晨昏定省，冷月也小松了口气。她有把握鬼知不会在堡中动手杀她，他一向心思细密，为了免去堡中其他兄弟的猜疑，必会寻个绝妙的机会杀她于不动声色。最好就是有一个非她不可的任务，让她不幸走上独眼的老路，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冷月也想过把这信息透露给堡中兄弟，起码竹辞和燕云是绝对信得过的。但鬼知势力难以估量，光是十三杀都知道的飞羽已是极难对付，何言之他是不是在别处还存有另外的势力。相比之下，独眼确实比其他兄弟的价值稍逊一筹。若是贸然和他们交心，各人想法不同，也许便成了她的催命符。至于竹辞和燕云，鬼知想要一展抱负，离不了这两人。而且以他们的实力，鬼知轻易也奈何不得他们，至于要不要提醒他们，冷月还要仔细考虑。 土堡后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冷月每日天蒙蒙亮时便起身到那里砍柴。土堡上下主仆三百余口，煮饭、烧水，炭火样样都离不开木柴。冷月被罚出经验，自然知道土堡需柴量可观，所以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出工。 土堡的少爷小姐们被罚砍柴，是为了磨炼耐力，庄严明令后山砍柴不得使花俏功夫，只能凭自身臂力和绵长内力拼时间长短。冷月自幼习武，耐力悠长，每日只需三四个时辰就能砍下寻常人两三天的柴量。 这天冷月自上了山就一路低头砍柴，一抬头眼前已是一片空旷，不知不觉间竟穿出了树林。林后就是当年她和同伴被鬼知挑选时进入的雾林。林子背靠雾灵绝壁，挡住了风头。土堡四季的温度都不低，雾林里又多沼泽水塘，是以常年都是薄雾弥漫，故而得名雾林。林中还盛产各种毒物猛兽，当年大部分受选的同伴都是死在林中的毒草、沼泽和猛兽的利齿之下。 从那次选拔后，这片森林就再未开启过。若是冷月离开，不知鬼知会不会再豢养一批杀童，选拔他们补上自己和独眼的位置。不过十三杀里老四的位置就一直空着，冷月从没见过他，前面的哥哥们也从不提他，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只知道是个水性极好的家伙。这些日子，冷月一直在想逃离土堡的方法，偶尔会想到这个未谋过面的四哥。听堡里的闲话，他似乎是还活着的，那他又是怎么从土堡里出去的呢？堡中规矩，没有任务或是堡主和庄老大的同意，没人可以擅自离堡。现在鬼知就在堡中，她不能跳过他去求庄严的同意，而且就是庄老大她也没有想好理由把他说服。 前后山均有飞羽把守，他们虽没有十三杀各自擅长的本事，但功夫也是不弱，其中更不乏高手。飞羽尤其擅长追踪，他们藏身于堡内各个角落，神出鬼没，无声无息，并且只听鬼知一人的号令。明里是卫护土堡，可谁瞧不出来，他们是鬼知监视十三杀的工具。十三杀各个身怀绝技，又从来不会倾巢而出，堡中连服侍的仆妇武功都是中上，哪里需要这众多的飞羽卫护？这些日子冷月用心算计才发现，她身边的飞羽比往常多了一倍。而全堡上下，唯一有可能不被飞羽侵入的地方，也许只有雾林。 冷月手中提着板斧，这些天第一次露出笑容。微微仰头，闭上双眸，正午的骄阳把她照的暖洋洋的，这些天罩在她身上的阴霾仿佛一下就消退了。她突然想起当年她曾经在雾林里发现过一条可以通到汨江东岸的岩洞。当年只是因为年纪太幼，怕离了土堡无所凭依，才没有借此逃亡。不知道十几年过去，有没有人发现这条岩洞，是不是还能通往汨江东岸？她睁开眼睛，喃喃道：“是雾林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冷月没敢多停留，将砍好的柴随意摞在林边。一个纵身，提着板斧就进了林子。今天只是突发奇想，她事先没做准备。长短剑倒是带在身上，但梅花针和弩箭却留在了房里，只能靠这板斧勉强顶一顶了。好在她此行只是想先确定岩洞的存在，真要逃离还需多做些准备。 冷月跃进林子，先定身四下望了望。雾林和十几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林中还是一贯的雾气弥漫，呼吸间都是一股血腥腐臭的味道。 身后林外瑟瑟风声，两道灰色身影落在林边上，朝着林子里张望，面露犹豫之色。雾林易进难出，十三杀里也只有冷月和庄严是真正从林子里劈金沥血杀出来的。两个飞羽自认没有能从雾林全身而退的实力，冷月轻功卓绝，林中又地形复杂。她不需费力就能将他二人甩下，若是陷在林中，恐怕连出来向堡主汇报的机会都没有了。而雾林三面都在土堡范围内，背靠雾灵山万尺绝壁。想来冷月就是轻功天下第一，也难平地穿山而去。两人稍作商议，都认为冷月进雾林不过是一时兴起，早晚还得原路返回。不如就在此守株待兔，再向堡主汇报。 林外两个飞羽的心思早被冷月想得透彻，她不怕他们告密。如果岩洞尚在，她今晚就打算离开土堡。鬼知得到消息，即便是他亲来，她也有信心能把他甩脱在雾林里。至于庄严，如过非要刀剑相向，她也只能一力自保，顾忌不了许多了。 冷月稳住心神，眼观鼻鼻观心，感官提升到最高。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大到林中猛兽的嚎叫，小到食人花花朵的张合都一一落于耳中。冷月凭着儿时的记忆，在林中悠然穿行，儿时那段惨痛的过往不期然在心中重现。 冷月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土堡，先是和二十个杀童生活在一处。从雾林走出之前，她甚至没有名字，有的只是一个编号。她不记得自己生于何处，姓甚名谁。当身边那些编号一个个消失时，她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挺过训练活下去。最后一关进入雾林，面对那些猛兽、毒虫，沼泽、毒草，她无师自通的应变能力以及在丛林中绝佳的潜藏和捕食能力让她大胆猜想，她有可能出自一个猎户家庭，所以才会如此深谙此道。 银光一闪，短刃斜削，冷月已掠出数丈，蛇头落地，这时空气里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泥土气息弥漫，冷月在沼泽前站定。深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穿过这片沼泽就是岩洞的入口了。冷月的心有小小的悸动，担心岩洞不通她不能脱离土堡，也不知道如果真的离开了土堡，后面的路要怎么走下去，但说到底兴奋还是大于恐惧的。 冷月砍了两块扁木绑在脚上，又取了两根长树枝做手杖，一步步滑进沼泽。沼泽的面积没有扩大，能够陷人的泥沼数量却比十几年前多了不少。泥沼中浮着许多动物的白骨，恶臭一阵阵袭来，冲击着冷月灵敏的鼻子。冷月闭了闭气，加紧脚步在沼泽里穿行，途中两次险些陷入泥沼，都凭着她的大脚鞋脱离了险境。好容易走出沼泽，冷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远远看见岩洞入口边那棵好认的歪脖子老树。 苍竹馆。 院子里随意摆着十几只笸箩，晒着竹辞辛苦种植采摘的各样草药。一阵强风刮过，一道青色身影从众笸箩中间穿插而过。笸箩震了震，里面的“枯枝败叶”安然无恙。 青色身影在房中站定，甩手把一只布袋扔在桌上。布袋里的东西不停蠕动，隔着粗布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腥气。端坐桌旁的竹辞放下手里的书，身子微微后仰，微淡的眉头轻轻一皱。“怎么不收拾利落了再拿过来？” 冷月大马金刀在对面一坐，随手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不是说活的才有药效吗？我刀不够快，弄死了就白费我杀进雾林粘得这身臭气了。” “一条不够。”竹辞转身往香炉里又添了一把檀香。“给我扔到院北角的笸箩里，你也快走。” 冷月撇撇嘴，竹辞这洁癖也是天下无敌了。敛了敛眉，想起今晚就要离开土堡，今生怕是难见了，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抹笑。“你先养些时辰，银环喜欢晚上活动，今晚我再多带几条回来。你先跟十六说好，让他磨好了刀等我。” 竹辞心头一跳，银环蛇剧毒无比，只长在沼泽附近。活动地的泥沼越多，毒越烈。很久前他和冷月提过想要银环蛇的蛇胆入药，那丫头一直不愿犯险，他也知道雾林危险重重也不逼她。谁想到今日毫无征兆就进林子带了银环回来，更主动说今晚还要再进去抓蛇！ 面前少女相识十几年，从来都是狡黠灵动的。即便做的是买卖人命的生意，在她身上也总是阳光明媚的，少有杀手特有的阴暗深沉。可自从独眼去世，她依旧明媚的阳光下却好像多了一道阴影。 冷月感到他目光紧罩着自己，抬起头正迎上竹辞那疑惑、探寻的眼神。她突然就有些心虚了，竹辞、燕云和她自幼相伴。如果独眼是她的父亲，那竹辞和燕云就是她的兄长。如今要撇下他们独自逃亡，心里还真是又不舍又愧疚。 冷月挪开眼睛，轻咳一声躲开竹辞的注视。咬了咬唇，食指在杯中的冷茶里蘸了蘸，“晚上一定要十六过来给你杀蛇，别伤到自己。” 竹辞心头一动，低头望向桌面。修长纤细的食指迅速在桌上留下四个字：“小心鬼知。”竹辞蓦的抬头，冷月冲他凄然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桌上水渍逐渐干了，竹辞手中的书卷被他握得变了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冷月陶醉在优昙花海的花浪和芬芳中不能自拔，身后师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岩洞里爬出来。望了望一脸迷醉的冷月，优雅的抚平因为爬行弄皱的长衫。“唉，女人果然是抗拒不了鲜花的，不管她做的是什么买卖。” 冷月仍盯着那一波连着一波的花浪，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冲着那片花浪大声喊道：“我终于自由了！” 身后一声冷哼，“活的下来再说！我愿意放你走，不代表那些家伙也愿意放你。至少老九就不会放过你。”冷月转身望着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在月色下熠熠闪光，亮过九天上的星星。“这个二哥就不必操心了，只需好好谋划谋划有朝一日怎么找到十三就行了。” 少女的眼睛里蕴着强大的自信，师爷心里稍定。独眼死后，冷月一直消沉，现在看来是完全恢复过来了。平日里师爷和冷月的关系不如竹辞、燕云跟她那般亲近，但这小妹妹却也是他格外珍惜的。这几天每每看到她那双含着哀伤，没有神采的眼睛，心里还是难免隐隐作痛。 师爷早就对堡主的野心有所察觉，关于土堡十三杀那些隐秘的身世他也已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独眼的突然被杀，冷月的暗自深沉都被他看在眼里。飞羽是近几年鬼知逐渐培养起来的，就像他们兄弟不了解飞羽一样，飞羽对他们兄妹也知之不多。长短剑是何等的狡诈似狐，怎么会为了区区几条银环深入险境？至此，冷月是彻底和鬼知决裂了，若她能逃得出土堡的天罗地网，他日也必能助他们脱离魔掌。 师爷一抖手，冷月抬手接住，落入掌中的是一幅帛绢，绢上画着一幅精细的地图。“照着这图走，三日后你会遇到吴国的送亲队伍。那吴国的淑惠公主和你长的甚是相像，杀了她嫁到蜀国，师父杀你会更难些。” 冷月皱紧了眉头，咋着小嘴道：“是方便你来找我？为了保命要盲婚哑嫁的，这买卖未免亏本了些。” 汨江东岸气候比起西岸稍温，优昙花海临近江边，空气更是潮湿温润，师爷的羽毛扇扇的也更合时宜了。“你个来历不明、做人命买卖的女屠户，嫁给堂堂蜀国三皇子，这买卖是绝对的稳赚不赔。”见冷月还要还口，羽扇一扬，“啪”的拍在她头顶上。打的冷月一缩脖子，瞥她一眼，摇头晃脑道：“据说那三皇子貌比潘安，形容风流，号称三国第一美男。”瞟到冷月歪着脑袋撇嘴，“啪”的又拍了她头一下，“他是个傻子，但性格十分可爱讨喜，定能和你相处极佳。”细长的眼睛看着冷月渐渐笑开的小嘴，下狠手又拍了她头一下。“屡教不改！教过你多少遍，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人，还是这般不长心眼儿。” 冷月揉着头憨憨笑着，“二哥怎的这般多心，连自己也不相信，土堡师爷教出的徒弟，又岂会那么容易就着了旁人的道儿？”少女笑靥如花，师爷摇头轻笑，想想自己为她担心也是多余的。 师爷拎着袍角，撅着屁股爬回汨江西岸的时候，冷月穿过一片优昙花海，一路向东而行。她没有按照师爷所给的路线走，不是因为不相信他，而是对演好蜀国的三皇子妃还有那三国闻名的荡妇没有信心。至于要去哪里，她倒没有具体的想法，也许是晋国，也许是回纥部落又或是匈奴草原。但迫在眉睫的，是最晚明日正午，鬼知必会散尽土堡剩下的七杀和飞羽追赶她而来。 冷月料得没错，等在雾林边的两只飞羽天还没亮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飞也般的奔回土堡，将闭关之中的堡主挖了出来。刚说到冷月进了雾林一个时辰还没出来，就被他毙命当场。 一盏茶后，听风阁里聚齐了七杀。鬼知首位端坐，一张儒雅的面孔紧紧绷着，大家都瞧得出来，堡主是动了真怒。 “冷月勾结上官辰昱，设下陷阱诛杀独眼谋取晋国太子信任。如今被我戳破阴谋，竟盗取摄魂草叛逃出堡。”细长的眼睛扫视一周，将七杀的表情尽收眼底。顿一顿才说，“放出急杀令，长短剑叛出土堡，不论生死，送回土堡者重赏。通知老八，要她不惜一切代价搜寻十三；老六、老九、老十即刻出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之前又无预兆，阁中各人均是一惊。脸上表情各异，一时竟忘了应是。庄严微微沉吟，躬身拱手，“师父，十三虽然顽劣，但一向以师父马首是瞻。您知道的，她对.......对政事根本一窍不通，又怎么会突然向晋国太子投诚？更何况......”庄严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哼打断。燕云斜靠在雕花门上，唇边挂着一抹讥诮的冷笑，“更何况那个是独眼，十三就算是要拿人买好，用谁也舍不得用他！” “哼，谁不知道老十一最好下手，柿子总要捡软的来捏。” 一声清亮的剑鸣，雪玉剑悠然出鞘，剑身反光晃在刚发表了软柿子论的老九雷电脸上。冰冷剑气笼罩四围，所有人都觉得那剑气是只对自己正面而来，内力稍差的都忍不住瑟瑟颤抖气息不畅。“你们几个在长短剑下，谁不是软柿子？” 雷电努力克制住浑身的颤抖，右手向腰间布囊一探，两枚雷弹子捏在手中，抬手就要往燕云身上甩去。身旁老六风耳和地鼠一个拦臂一个抱腿死死把他拉住。 “住手！”冷肃的声音传来，厅中立刻鸦雀无声，众人忙都转回身朝着鬼知垂手而立。只有燕云神色不动，仍斜斜靠在雕花门上，雪玉剑在手中挽着剑花，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鬼知招招手，一个飞羽捧着托盘进入厅中，身后跟着四个人，分别抬上两具飞羽的尸体。为首的飞羽躬身一礼，托盘举过头顶，盘中赫然是一枚带血的梅花针，“堡主，各位爷，昨日夜间有人闯入香合堂，斩杀两名守卫的飞羽，伤一人，盗走摄魂草。事后属下勘验，死者均为一剑毙命，伤口狭长深可见骨，正是乌金剑的刃口。这枚梅花针是从伤者身上取出的，可以确认是月姑娘所为。” 众人看向两具尸体，伤口果如飞羽所描述。如此快手，不是长短剑就是雪玉剑。但雪玉剑剑刃较宽，如此细长的伤口也只有乌金剑可为了。而那枚梅花针更是结结实实给冷月打上烙印，无从辩解了。 “她既做出这等事，便不再是我土堡的人了。”鬼知声音不大，一锤定音。 “是。”众人垂手应声，急杀令再无回旋余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冷月刚飘身出了苍竹馆，身后就闪出那两个飞羽。“原来是为了给竹爷捕蛇。”“那是否要立刻回报堡主？”为首的飞羽微一沉吟，“堡主正在闭关，月姑娘插翅也飞不过那雾灵绝壁，还是按规矩明日卯时再报。”“是” 月庐。 冷月抬头望了望那块由燕云提名，竹辞手书的匾额，这是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月庐虽然有个秀气的名字，却全没有女儿闺阁的模样。脂粉珠帘一应俱无，刀枪剑戟倒是随处可见。 冷月带了所有的梅花针，这东西以前可以换钱、换消息，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功能了。但至少做暗器还是极好的，只是成本略高。她把绳索挂上肩膀，弩弓也大喇喇的悬在腰间。看着她的飞羽不做他想，只想着月姑娘又要到雾林里捕蛇，自然要装备齐全。 冷月身形灵动，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进了雾林，两个飞羽毫无新意的仍守在林边。冷月轻车熟路的穿过树林、过了沼泽，那棵歪脖子老树就在眼前，心中突生警兆。 冷月只觉背心一紧，一股压力凌空而至。她一个急停，脚尖轻旋，倏然转身。转身的同时，乌金剑已回护胸前。劲力一吐即收，羽毛扇“啪”的一挡，一个精瘦男人被她迫退三步，稳稳站在沼泽边上。 一声轻笑，羽扇轻摇。“还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二哥差点就被甩在这沼泽里了。”乌金剑剑尖指地，没有收回。冷月懊恼，算无遗漏还是忘了师爷。二哥拳脚功夫不济，轻功却是一流。她只算到那两个飞羽跟不上她，却忘了二哥也在堡里。 “二哥，土堡......我是留不得了。我没什么可跟二哥换的，只求二哥念在你我多年兄妹之情放我离开。我保证一世隐姓埋名，绝不再做人命生意，也绝不泄露有关土堡的一切。若是二哥不允，我今日也只能留二哥在此了。” 冷月在看到师爷的第一眼，就决定了向他如实相告。师爷所以称为师爷，就是因为他心细如尘，算无遗策。他既然能跟她到此，她的意图就早被他看穿了。今晚要想离开土堡，要么是和盘托出求他放自己一马；要么就是杀人灭口，才能保全自己。至于他有没有通知鬼知或是更多的飞羽，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他有心放过她，必然不会告诉别人；若是他已经示警，那么除了鱼死网破也无他法可解。想要捉摸师爷的心思，冷月自问没有那个本事。 冷月全身戒备，谨防他出手示警。师爷却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自比诸葛孔明的道具羽扇在胸前摇个不停，在这阴风阵阵的地界他倒也不忘给自己添些作料。“师父为何要杀你？” “他杀了独眼。”冷月答的极快。 师爷细长的眼睛里精光一闪，紧盯冷月，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确定她没有撒谎。“为什么？”冷月轻轻摇头，“我只知道他要上官辰昱。” 师爷窄眸一眯，冷哼道：“我们的命在他眼里本就一文不值。”冷月诧异的看向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如她这般不理堡中俗务的都能阴差阳错知晓鬼知的秘密，师爷总理堡中所接人命生意的谋算布置，以他的城府又怎会看不出蛛丝马迹。 “我会让你离开，也不会通知任何人，但我要知道你的出路。”羽扇摇了摇，“我要你的保证，如果有一天十三杀陷入绝境，你会出手。” 冷月看着他，没有丝毫迟疑的一口答应。她自知权谋不如师爷，之前还在犹豫怎么提醒堡中兄弟，现在有师爷为他们谋算，倒省了自己费心。“只要你找得到我，必然万死不辞。”“成交！” 冷月掀开歪脖子老树下被杂草树枝遮盖的岩洞入口，师爷在身后闲闲的站着，也不伸手帮忙，看着好像替她留意四周动静似的，“十三，想过你怎么成了孤儿的吗？”冷月边等岩洞中空气转换，边慢慢盘着手中绳索。“无所谓，反正他也只能死一次，只是我现在还杀不了他。”“总有那么一天。” 两人顺着绳索一前一后下到洞中，白日里冷月只匆匆查看了入口的存在和空气是否适宜进入，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走到地道那头。这时才进来，发现地道里有些潮湿、气闷，远处有滴答的水声，洞壁却是光滑的。师爷脚下一滑，在洞壁上扶了一把。低头看时，掌上是一层黑色粘稠的液体。举到鼻子下一闻，有股说不上来的淡淡青味。 冷月听身后没有动静，回身凑过来看。“这是什么？”师爷用瓷瓶取了些液体装在袖袋中，“不清楚，回去研究看看。”冷月也不多想，这些东西她是一窍不通，师爷能想得出来将来也许会用得着。 岩洞没有其他分支，两人顺着一路向西。起初还能直立行走，接着便越走越矮，到最后甚至需要爬行才能通过。粘在师爷掌上的那种黑色液体也越来越多，黏糊糊的粘了两人一身，冷月差点就摔碎了挂在身上的风灯。 又爬了两盏茶的功夫，岩洞渐渐向上，空气也越来越清新，隐隐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没想到这边的洞口居然没有遮掩，冷月双臂一撑，攀上地面。入目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优昙花海，花香馥郁。风吹过，盛放的鲜花如大海的波浪一浪盖过一浪，此起彼伏，花朵层层翻滚。冷月被眼前的景色迷住，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那花浪一层高过一层，拍打在心上。深觉眼前这广阔天地，就是付出生命也值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我去杀她！”雪玉剑回鞘，它的主人还是一副闲在在的模样。上首鬼知还未答话，雷电忍不住先发作，“你去？怕是让她逃得更快些！” “就凭你们？恐怕连十三的影子都摸不着？” 雷电又要往上冲，但心里清楚燕云说的绝对是实话。鬼知紧盯着他，燕云说的没错。是他一时疏忽放走了冷月，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即便是有急杀令，也没有万全之策能留下冷月。燕云是最佳的选择，虽然他和冷月感情深厚，但他身份特殊，自己手里也有对他的钳制，不怕他反水。反倒是如果今日不允，恐怕倒会逼他做反。 “十六说的不错，你就和老九一道出堡，定要夺回摄魂草！” “得令！” 蜀国尚城。 冷月深思熟虑了一番，最后用掷铜板的方式选择了向南而行入蜀。当然她也不是全然听天由命，上官辰昱在蜀国为质十余年，先不说他在蜀国是否混得风生水起，眼看他这过了二十，他那老子上官老色魔居然绝口不提向蜀国要求返还质子。恐怕这上官辰昱最大的困境就不是在蜀国为质，而是他那恨不得自己断子绝孙，儿子客死异乡的老子了。这皇亲贵胄的诡秘心思冷月琢磨不清，也不想费力琢磨。以那上官辰昱现在的境况，只能在蜀国境内活动。她倒要看看，这上官辰昱和鬼知到底做的是什么买卖。而且按师爷给她安排的线路，入蜀便有可能遇上吴国淑慧公主的送亲队伍，若是有什么不测，还能有个退路。 正午时分，一身农妇打扮脸抹成灰土色的冷月进了尚城。自半夜从地道里钻出来，冷月便一直未停，除了在乡野农家偷了两身农妇衣服，加工了一下她那白的近似透明的脸外一直没有休息过。她按了按早就开始造反的肚皮，懊恼这些年在土堡做惯了锦衣玉食的月姑娘，刚吃了一顿干粮这肚皮就要造反了。怪不得师爷会给她制定个嫁入豪门的计划，想是一早就看穿了她吃不了这风餐露宿的苦楚。到了这个时辰，鬼知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即便自己现在顶着一张锅灰脸，土堡的那群家伙照样能闻出她的味儿来。如今青天白日的，倒不如投栈休息，入了夜再赶路。 冷月打定主意，选了一家不起眼儿的小客栈，要了几个小菜准备就在大堂里吃完了再回房休息。客栈里的菜品粗糙，比土堡最下等的厨子做的还要差上十万八千里。冷月逼着自己狠扒了几口饭，正要灌口茶压一压，就听隔壁桌几个武人打扮的大汉嚼着牛肉灌着黄汤吹牛：“这土堡的急杀令近三十年只出过两回，两回都是绝杀。想要逃过去，那就是难如登天。”旁边的一个嘴里嚼着牛肉，说话乌里乌涂：“听说这长短剑武功绝顶，天下间能跟她抗衡的只有土堡的雪玉剑和堡主鬼知了。旁的人就算想拿这份彩头，也要先称称自己的斤两。”“急杀令都出了，想必雪玉剑也要出堡了。”“要是能亲眼看看长短剑和雪玉剑对决，那也是人生无憾了。” 冷月埋头在桌上扒饭，暗赞这些人还算有些见识，知道江湖上这些小鱼小虾拿她不住。鬼知居然为她出了急杀令？想她小小年纪混到这份上也算是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了。深感荣幸的某人幽幽叹上口气，师爷这心思也是行一步算十步了。估计这老匹夫早料到鬼知会出急杀令查她的行踪消息，才给她量身打造了一个冒名嫁入蜀国的逃亡计划。想到那三国闻名的**荡妇，冷月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锅灰脸。她和那荡妇真的很像吗？到底有多像？莫不是自己也有当荡妇的潜质。 冷月咽完了糙饭，起身上楼准备回房睡觉。还没转身就觉得背心一寒。这感觉十年如一日，再熟悉不过。冷月一声苦笑，来的好快！ 雪亮白光和乌沉暗光在堂中闪烁交错，堂中客人目瞪口呆，一眼不错的紧盯着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离得最近的武人眼都不舍得眨一下，那白光和暗光的来去却还是看不清楚。虽然两人斗得难舍难分，大堂里的杯盘却整齐的丝毫无恙，折腾了这许久，老板也拿不到半分赔偿。 锐利的闪着银光的短刃在白皙修长的掌中飞快旋动，燕云挺身后仰，短刃贴着他高挺的鼻梁划过。“嗤”的一声刺耳的利刃摩擦声，青影和白影乍合又分，各自飞退。 立在楼梯下的燕云白衣飘飘，颀长身影立在堂中，英武倜傥。一张俊俏的脸却蒙着暗沉，黑的比冷月的锅灰脸还暗。“死丫头，本少爷差点被你毁了容！”锅灰脸俏生生立在二楼楼梯顶端，一张灰脸笑得阴险狡诈，“你长得太俊少些阳刚气，姑娘我是为了你好！” “呸！你个狐狸崽子，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话音未落，剑光一闪，白影一错，跃上二楼又和青影斗在一起。 楼下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雪玉剑和长短剑啊.......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这急杀令根本就没意义嘛！”“连人家的衣角都蹭不着啊！” 楼下众人正忙着对千古难遇的比试感叹评论，却没注意楼上两人的运动轨迹十分诡异。两道影子晃着团团剑光沿着二楼过道越行越远，雪光一闪，混做一团的二人冲破过道尽头的木窗窜了出去，只留下楼下一众看官看着那木窗碎裂目瞪口呆竟忘了追出去继续观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我去杀她！”雪玉剑回鞘，它的主人还是一副闲在在的模样。上首鬼知还未答话，雷电忍不住先发作，“你去？怕是让她逃得更快些！” “就凭你们？恐怕连十三的影子都摸不着？” 雷电又要往上冲，但心里清楚燕云说的绝对是实话。鬼知紧盯着他，燕云说的没错。是他一时疏忽放走了冷月，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即便是有急杀令，也没有万全之策能留下冷月。燕云是最佳的选择，虽然他和冷月感情深厚，但他身份特殊，自己手里也有对他的钳制，不怕他反水。反倒是如果今日不允，恐怕倒会逼他做反。 “十六说的不错，你就和老九一道出堡，定要夺回摄魂草！” “得令！” 蜀国尚城。 冷月深思熟虑了一番，最后用掷铜板的方式选择了向南而行入蜀。当然她也不是全然听天由命，上官辰昱在蜀国为质十余年，先不说他在蜀国是否混得风生水起，眼看他这过了二十，他那老子上官老色魔居然绝口不提向蜀国要求返还质子。恐怕这上官辰昱最大的困境就不是在蜀国为质，而是他那恨不得自己断子绝孙，儿子客死异乡的老子了。这皇亲贵胄的诡秘心思冷月琢磨不清，也不想费力琢磨。以那上官辰昱现在的境况，只能在蜀国境内活动。她倒要看看，这上官辰昱和鬼知到底做的是什么买卖。而且按师爷给她安排的线路，入蜀便有可能遇上吴国淑慧公主的送亲队伍，若是有什么不测，还能有个退路。 正午时分，一身农妇打扮脸抹成灰土色的冷月进了尚城。自半夜从地道里钻出来，冷月便一直未停，除了在乡野农家偷了两身农妇衣服，加工了一下她那白的近似透明的脸外一直没有休息过。她按了按早就开始造反的肚皮，懊恼这些年在土堡做惯了锦衣玉食的月姑娘，刚吃了一顿干粮这肚皮就要造反了。怪不得师爷会给她制定个嫁入豪门的计划，想是一早就看穿了她吃不了这风餐露宿的苦楚。到了这个时辰，鬼知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即便自己现在顶着一张锅灰脸，土堡的那群家伙照样能闻出她的味儿来。如今青天白日的，倒不如投栈休息，入了夜再赶路。 冷月打定主意，选了一家不起眼儿的小客栈，要了几个小菜准备就在大堂里吃完了再回房休息。客栈里的菜品粗糙，比土堡最下等的厨子做的还要差上十万八千里。冷月逼着自己狠扒了几口饭，正要灌口茶压一压，就听隔壁桌几个武人打扮的大汉嚼着牛肉灌着黄汤吹牛：“这土堡的急杀令近三十年只出过两回，两回都是绝杀。想要逃过去，那就是难如登天。”旁边的一个嘴里嚼着牛肉，说话乌里乌涂：“听说这长短剑武功绝顶，天下间能跟她抗衡的只有土堡的雪玉剑和堡主鬼知了。旁的人就算想拿这份彩头，也要先称称自己的斤两。”“急杀令都出了，想必雪玉剑也要出堡了。”“要是能亲眼看看长短剑和雪玉剑对决，那也是人生无憾了。” 冷月埋头在桌上扒饭，暗赞这些人还算有些见识，知道江湖上这些小鱼小虾拿她不住。鬼知居然为她出了急杀令？想她小小年纪混到这份上也算是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了。深感荣幸的某人幽幽叹上口气，师爷这心思也是行一步算十步了。估计这老匹夫早料到鬼知会出急杀令查她的行踪消息，才给她量身打造了一个冒名嫁入蜀国的逃亡计划。想到那三国闻名的**荡妇，冷月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锅灰脸。她和那荡妇真的很像吗？到底有多像？莫不是自己也有当荡妇的潜质。 冷月咽完了糙饭，起身上楼准备回房睡觉。还没转身就觉得背心一寒。这感觉十年如一日，再熟悉不过。冷月一声苦笑，来的好快！ 雪亮白光和乌沉暗光在堂中闪烁交错，堂中客人目瞪口呆，一眼不错的紧盯着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离得最近的武人眼都不舍得眨一下，那白光和暗光的来去却还是看不清楚。虽然两人斗得难舍难分，大堂里的杯盘却整齐的丝毫无恙，折腾了这许久，老板也拿不到半分赔偿。 锐利的闪着银光的短刃在白皙修长的掌中飞快旋动，燕云挺身后仰，短刃贴着他高挺的鼻梁划过。“嗤”的一声刺耳的利刃摩擦声，青影和白影乍合又分，各自飞退。 立在楼梯下的燕云白衣飘飘，颀长身影立在堂中，英武倜傥。一张俊俏的脸却蒙着暗沉，黑的比冷月的锅灰脸还暗。“死丫头，本少爷差点被你毁了容！”锅灰脸俏生生立在二楼楼梯顶端，一张灰脸笑得阴险狡诈，“你长得太俊少些阳刚气，姑娘我是为了你好！” “呸！你个狐狸崽子，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话音未落，剑光一闪，白影一错，跃上二楼又和青影斗在一起。 楼下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雪玉剑和长短剑啊.......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这急杀令根本就没意义嘛！”“连人家的衣角都蹭不着啊！” 楼下众人正忙着对千古难遇的比试感叹评论，却没注意楼上两人的运动轨迹十分诡异。两道影子晃着团团剑光沿着二楼过道越行越远，雪光一闪，混做一团的二人冲破过道尽头的木窗窜了出去，只留下楼下一众看官看着那木窗碎裂目瞪口呆竟忘了追出去继续观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客栈二楼某人订下的上房里，刚刚演出了全武行的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桌边。床上的那个伸了个懒腰，“给我倒杯茶。” “嗖”，满满一杯茶划过一道圆滑的曲线稳稳的落在床上那人手里，滴水未洒。 “你放了我，干娘会不会有危险？”冷月坐在桌边转着手中的短刃，土堡没有秘密，大家都清楚燕云是大家世族出身。他之所以会一直留在土堡，是因为他娘在鬼知手里。他们这些杀手，明里对鬼知尊敬有加，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实际上每个人留在土堡的原因都是一言难尽，倒是冷月这样自幼豢养的杀童最是简单。 燕云抬手，修长的手指并拢成刀从自己右肩斜斜划向左肋，“这样......我娘就安全了。”他面容清淡，仿佛这刀要划得是旁人而不是他自己。 冷月一愣，她和燕云自小一起长大，好言好语从来没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倒是从来不断。竹辞、燕云和她从来都是互相照应，彼此掩护。冷月虽觉得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如今事到临头，她却有些下不去手。 “他会相信吗？” 燕云冷笑，“就算你一剑把我杀了，他也未必会真信。我还用得着，他不会把我娘怎样。”他抬头冲她一笑，那笑好像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十七年前，我燕家二百三十六口被蜀帝长街斩首。血流长街整整十日都腥臭难消，我娘和我被家父的老部下救下。我娘从那天后就疯疯癫癫的，要是......或许也是解脱。” 冷月知道燕云乃是世家蒙冤才落到现下的境地，但当年内情究竟如何他从未说起，她和竹辞也不愿深问揭他伤疤。现在他如此云淡风轻的诉说反倒让冷月心胆俱寒，那是怎样的杀戮能使十里长街十日不干？又是怎样的伤痛能让人痴迷癫狂，生不如死？“那你......何必还要挨那一刀呢？” 燕云幽怨的瞪了口不择言的某人一眼，“时机未到。” 冷月说完也有些后悔，干干的咳嗽一声，在包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枚丹药献宝似的捧到燕云面前，“先吃了这个，我会很有分寸的。” 燕云和那药丸互瞪了一会儿，“你偷了多少？” 冷月难得的羞涩一笑，回避他的提问，“这不是怕你回去时竹辞临时抱佛脚会来不及嘛。”燕云嫌弃又无奈，知道这丫头不会跟他和老七客气，可却没想到居然会不客气到这种地步。眼前仿佛浮现出竹辞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块脸气得眉眼抽动的样子，走神之后就看见冷月那张锅灰脸正谄媚的笑着，灰渣都要掉下来了。 曾经那张莹白如玉的娃娃脸，美丽而又稚嫩。以往每当他想要靠近的时候，总想起那可恶的长短剑。每次想对她好一点，都恨的牙根痒痒，想爱也爱不起来。到如今，突然发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时，心里闪过的却只有“后悔”二字。 燕云一口吞了药丸，嫌恶的把锅灰脸推开几寸。悠哉哉站起来，小心细致的抚平衣袍上的皱褶，修长的立在原地等着冷月动手。冷月撇撇嘴，感叹土堡出来的男人都这般精致。“要喊一声啊！”燕云那句“做梦”还没出口，暗光闪亮，乌金剑抬起，一个毫无花俏的斜削眼看就要落下。突然劲气扑面，冷月只觉得半边脸一凉，乌金剑改向下为平挑，“当”，一把雕着鬼面的飞刀应声落地。 燕云和冷月飞快的对视一眼，雪玉剑立时朝着冷月肋下平刺而出。乌金剑回剑挡隔，这时鬼面刀破风而来，短刃堪堪护在颈前。 “十三，跟我回去，我替十六做主饶你不死！”老十刀客稳住刀势，苦口婆心。 冷月冷笑一声，“师父不会放过我的，我宁愿死在你和十六手里，也好过回到堡中受辱。”“那你就休怪十哥无情了！”话音未落，一股凶猛内劲顺着鬼面刀和短刃的相交处传来。冷月半边手臂麻木，脖颈处娇嫩的皮肤被内劲震得渗出血丝。 燕云知道刀客臂力惊人，短刃小巧，撑不住如此大的劲力。雪光一闪，跟乌金剑似实还虚的一个摩擦。乌金剑脱开钳制，自下向上一挑，斜斜冲着刀客肋下攻去。刀客无奈回刀挡隔，冷月借力一个飞退，抖手两枚梅花针射出，分取刀客和燕云面门。冷月不欲伤人，只想借机逃脱。梅花针虽是射向两人面门，但以他们的功夫想躲开也不是难事。却没想到燕云蓦然向前一扑，似要抓住冷月，梅花针正正刺向他胸口。冷月脚步一顿，见那白色外袍上一点猩红，心里轻轻一揪。听见燕云破天荒一声呻吟，“死丫头！我非杀了你.....”高大的身影向后一倒，正歪在刀客怀里。冷月一咬牙，破门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客栈二楼某人订下的上房里，刚刚演出了全武行的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桌边。床上的那个伸了个懒腰，“给我倒杯茶。” “嗖”，满满一杯茶划过一道圆滑的曲线稳稳的落在床上那人手里，滴水未洒。 “你放了我，干娘会不会有危险？”冷月坐在桌边转着手中的短刃，土堡没有秘密，大家都清楚燕云是大家世族出身。他之所以会一直留在土堡，是因为他娘在鬼知手里。他们这些杀手，明里对鬼知尊敬有加，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实际上每个人留在土堡的原因都是一言难尽，倒是冷月这样自幼豢养的杀童最是简单。 燕云抬手，修长的手指并拢成刀从自己右肩斜斜划向左肋，“这样......我娘就安全了。”他面容清淡，仿佛这刀要划得是旁人而不是他自己。 冷月一愣，她和燕云自小一起长大，好言好语从来没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倒是从来不断。竹辞、燕云和她从来都是互相照应，彼此掩护。冷月虽觉得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如今事到临头，她却有些下不去手。 “他会相信吗？” 燕云冷笑，“就算你一剑把我杀了，他也未必会真信。我还用得着，他不会把我娘怎样。”他抬头冲她一笑，那笑好像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十七年前，我燕家二百三十六口被蜀帝长街斩首。血流长街整整十日都腥臭难消，我娘和我被家父的老部下救下。我娘从那天后就疯疯癫癫的，要是......或许也是解脱。” 冷月知道燕云乃是世家蒙冤才落到现下的境地，但当年内情究竟如何他从未说起，她和竹辞也不愿深问揭他伤疤。现在他如此云淡风轻的诉说反倒让冷月心胆俱寒，那是怎样的杀戮能使十里长街十日不干？又是怎样的伤痛能让人痴迷癫狂，生不如死？“那你......何必还要挨那一刀呢？” 燕云幽怨的瞪了口不择言的某人一眼，“时机未到。” 冷月说完也有些后悔，干干的咳嗽一声，在包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枚丹药献宝似的捧到燕云面前，“先吃了这个，我会很有分寸的。” 燕云和那药丸互瞪了一会儿，“你偷了多少？” 冷月难得的羞涩一笑，回避他的提问，“这不是怕你回去时竹辞临时抱佛脚会来不及嘛。”燕云嫌弃又无奈，知道这丫头不会跟他和老七客气，可却没想到居然会不客气到这种地步。眼前仿佛浮现出竹辞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块脸气得眉眼抽动的样子，走神之后就看见冷月那张锅灰脸正谄媚的笑着，灰渣都要掉下来了。 曾经那张莹白如玉的娃娃脸，美丽而又稚嫩。以往每当他想要靠近的时候，总想起那可恶的长短剑。每次想对她好一点，都恨的牙根痒痒，想爱也爱不起来。到如今，突然发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时，心里闪过的却只有“后悔”二字。 燕云一口吞了药丸，嫌恶的把锅灰脸推开几寸。悠哉哉站起来，小心细致的抚平衣袍上的皱褶，修长的立在原地等着冷月动手。冷月撇撇嘴，感叹土堡出来的男人都这般精致。“要喊一声啊！”燕云那句“做梦”还没出口，暗光闪亮，乌金剑抬起，一个毫无花俏的斜削眼看就要落下。突然劲气扑面，冷月只觉得半边脸一凉，乌金剑改向下为平挑，“当”，一把雕着鬼面的飞刀应声落地。 燕云和冷月飞快的对视一眼，雪玉剑立时朝着冷月肋下平刺而出。乌金剑回剑挡隔，这时鬼面刀破风而来，短刃堪堪护在颈前。 “十三，跟我回去，我替十六做主饶你不死！”老十刀客稳住刀势，苦口婆心。 冷月冷笑一声，“师父不会放过我的，我宁愿死在你和十六手里，也好过回到堡中受辱。”“那你就休怪十哥无情了！”话音未落，一股凶猛内劲顺着鬼面刀和短刃的相交处传来。冷月半边手臂麻木，脖颈处娇嫩的皮肤被内劲震得渗出血丝。 燕云知道刀客臂力惊人，短刃小巧，撑不住如此大的劲力。雪光一闪，跟乌金剑似实还虚的一个摩擦。乌金剑脱开钳制，自下向上一挑，斜斜冲着刀客肋下攻去。刀客无奈回刀挡隔，冷月借力一个飞退，抖手两枚梅花针射出，分取刀客和燕云面门。冷月不欲伤人，只想借机逃脱。梅花针虽是射向两人面门，但以他们的功夫想躲开也不是难事。却没想到燕云蓦然向前一扑，似要抓住冷月，梅花针正正刺向他胸口。冷月脚步一顿，见那白色外袍上一点猩红，心里轻轻一揪。听见燕云破天荒一声呻吟，“死丫头！我非杀了你.....”高大的身影向后一倒，正歪在刀客怀里。冷月一咬牙，破门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冷月不眠不休跑了两天，终于在尚城和宣城之间的郊野树林歇下了脚。冷月爬上一棵树，啃了包袱里又干又硬的大饼，用绳索将自己绑在粗壮的枝丫上。喝两口水囊里的溪水，靠在树干上准备睡觉。 意识刚刚有些模糊，朦胧中听到树下有细碎声响。冷月猛地惊醒，低头向下一看，树下站着一胖一瘦两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土堡的风耳和雷电。两人刻意压着声音说话，查看了四野无人，却没想到头顶上正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个人都没拿住这小蹄子，真是废物！”雷电自大的埋怨着不在身边的两个同伴。风耳冷笑一声，声音里透着鄙夷，“哼，说的倒是轻巧，你有本事留得下那小蹄子？”雷电丝毫不觉脸红，“要不是你不肯把消息给我，怎么可能留不下那小混蛋！” 冷月差点儿忍不住要在树上哼出声了，你才是混蛋，你全家都是混蛋！慢着，两天前我也跟他们是一家的，这么说还真是混蛋了！ 冷月在树上腹诽了半天，回过神儿来就听风耳又是讥诮一笑，“我现在就告诉你，十三已经奔宣城去了，很可能就在这片林子里。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把她干掉，可别指望我能帮你！”风耳说完，一个起纵就没了影，留下雷电一个在树下恨得咬牙切齿。 冷月捂着嘴在树上笑的花枝乱颤：死老九！自大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他的雷火是厉害的紧，可没有兄弟几个的配合那就是摆设。如今她就在这树上看着，倒要瞧瞧这火石脑袋准备把他的蛋下在哪儿？ 树下的雷电犹豫了一会儿，转身竟朝着风耳离去的方向跑了。冷月目瞪口呆，嘴上雄心壮志手上就欺软怕硬。不过有鬼知压着，风耳和刀客到最后还是会屈服帮雷电设伏的。要到蜀国都城维阳，宣城是必经之路。她非去维阳不可，思来想去也只有假扮那荡妇一条路了。冷月有些气馁，到最后还是被那老匹夫算个正着，但又不能不佩服他，当真是算无遗漏。 下定决心后，冷月靠上树干准备睡觉。眼前突然闪过燕云那张苍白又俊俏的脸，心尖上又是莫名其妙的一抽。冷月抚了抚胸口，轻轻叹了口气，以前整天在跟前晃来晃去，烦的要命。如今不过是挨了那么小小一针，又提前吃了药，怎么突然还担心起来了？ 冷月趴在通往宣城的官道旁的灌木后，整整三个时辰，生生从薄雾晨晓等到了日上三竿。她像晒蔫的茄子，锅灰脸都泛着紫黑。心里问候了师爷的祖宗八代，昨天还夸老匹夫算得准，今天就把她晾在了这里，臭的赛咸鱼！ 冷月正在犹豫是不是干脆撤走，突然感觉身下微微震动。附耳一听，是马车轱辘碌碌滚动的声音。她心中一喜，老匹夫果然没算错，不过就是没算出淑慧公主殿下要睡懒觉而已。 冷月敛气屏声，不一会儿就见远处烟尘滚滚，一队骑兵当先跑来，一辆披红挂彩的马车紧随其后，马车后又是十辆普通的马车，但也都是挂着红，拉着数不清的嫁妆和愣头愣脑的下人。冷月常在江湖行走，但也不常能见到送亲队伍，也弄不清这排场算大还是小，只是觉得当先那马车金碧辉煌，花哨的很。 “哐当”一声，马车左边轱辘不出意料的陷在预先设好的陷阱里。路边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根圆木正好别在车轱辘里，绊得马车一歪。车内一声尖叫。车架上坐着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利落的跳下来，举手向后面的车队高声喊道：“止步！” 整条队伍缓缓停下，因为本就走的不快，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打头的骑兵跳下马，迅速把马车围在正中保护起来。几个年轻的小厮跑到马车附近，绕着圈的检查车况。 两个骑兵从车前跑到车后完成合围，还没跑到车后，眼前一道灰影闪过。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抬头，瞧见头上树枝随风晃动，遮了一片阴凉。两个骑兵不作他想，笔直的站在车后，警戒四周。冷月早已经攀在车架上，就等着车修好了出发。 不一会儿，圆木被几名小厮从轱辘里抽出来，送亲队伍继续缓慢前行。冷月身量轻盈，把双脚插在车架和车底盘之间，也不觉得费力，打算就这么等送亲队伍投栈时再做打算。 马车的主人发出停车时那声尖叫后，就没了别的声响。冷月合计还是要多观察这皇家贵女几日，虽然这荡妇的做为早就三国闻名，但世人关注的多是这贵女的床帏中事，她平日的性格做派如何却传闻甚少。师爷说她们二人长得相像，但具体像到什么程度也说不清楚。陪嫁的奴婢下人这么多，想要不被人识破，她身边的人也要提前摸清楚。 冷月正在思考下一步行动，头上车里却传出一些古怪的声响。先是车厢底抵着车架咯吱作响，按照某种规律的频率。冷月好奇心起，双臂用力，头贴在车厢底非要听个明白。那响声错落有致，间或几下特别的重。随着那剧烈的晃动，车里传出女人的娇吟和男人的粗喘。那娇吟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没了克制，就那样大大方方的狂呼乱叫起来。 冷月忙缩回头，双颊连着耳根脖子烧的火烫。心里暗骂：这荡妇，都要嫁人了还不闲着。冷月本来还觉得为了自己逃命要害她的性命有点不合适，如今见她这般不守妇道，又替那蜀国三皇子委屈起来，杀了她就也就不觉得冤枉了。 冷月打定主意，再观察两天便动手杀了这**，连同这不要脸的奸夫一起。祁昭逸啊，祁昭逸，算你走运！姑娘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老实人受欺负，更何况你还是个傻子。不管你能不能保我平安，这后院我先帮你清理干净。 车里两个人已经完事了，慢慢喘匀了气儿，奸夫道：“你当真要嫁给那个傻子？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一般的傻，恐怕......呵呵，你去了就要守活寡了！”荡妇幽怨的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皇兄下了圣旨，父王和哥哥们根本不理我，还一堆大道理等着要教训我。嫁给个傻子不是更好？没有父兄们看着我，更方便和你相会啊！”荡妇一阵娇笑，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奸夫却似有些脾气，“哼！公主的好人儿多的数不过来，几时才能轮得到我！” 呵，男人也会争宠？冷月觉得自己在土堡住的久了还真成了土包子，很是没见识。如今也不能联络师爷，不然可以让他搞上一份荡妇面首的名单，日后行事会便利许多。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也只能见步行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冷月不眠不休跑了两天，终于在尚城和宣城之间的郊野树林歇下了脚。冷月爬上一棵树，啃了包袱里又干又硬的大饼，用绳索将自己绑在粗壮的枝丫上。喝两口水囊里的溪水，靠在树干上准备睡觉。 意识刚刚有些模糊，朦胧中听到树下有细碎声响。冷月猛地惊醒，低头向下一看，树下站着一胖一瘦两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土堡的风耳和雷电。两人刻意压着声音说话，查看了四野无人，却没想到头顶上正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个人都没拿住这小蹄子，真是废物！”雷电自大的埋怨着不在身边的两个同伴。风耳冷笑一声，声音里透着鄙夷，“哼，说的倒是轻巧，你有本事留得下那小蹄子？”雷电丝毫不觉脸红，“要不是你不肯把消息给我，怎么可能留不下那小混蛋！” 冷月差点儿忍不住要在树上哼出声了，你才是混蛋，你全家都是混蛋！慢着，两天前我也跟他们是一家的，这么说还真是混蛋了！ 冷月在树上腹诽了半天，回过神儿来就听风耳又是讥诮一笑，“我现在就告诉你，十三已经奔宣城去了，很可能就在这片林子里。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把她干掉，可别指望我能帮你！”风耳说完，一个起纵就没了影，留下雷电一个在树下恨得咬牙切齿。 冷月捂着嘴在树上笑的花枝乱颤：死老九！自大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他的雷火是厉害的紧，可没有兄弟几个的配合那就是摆设。如今她就在这树上看着，倒要瞧瞧这火石脑袋准备把他的蛋下在哪儿？ 树下的雷电犹豫了一会儿，转身竟朝着风耳离去的方向跑了。冷月目瞪口呆，嘴上雄心壮志手上就欺软怕硬。不过有鬼知压着，风耳和刀客到最后还是会屈服帮雷电设伏的。要到蜀国都城维阳，宣城是必经之路。她非去维阳不可，思来想去也只有假扮那荡妇一条路了。冷月有些气馁，到最后还是被那老匹夫算个正着，但又不能不佩服他，当真是算无遗漏。 下定决心后，冷月靠上树干准备睡觉。眼前突然闪过燕云那张苍白又俊俏的脸，心尖上又是莫名其妙的一抽。冷月抚了抚胸口，轻轻叹了口气，以前整天在跟前晃来晃去，烦的要命。如今不过是挨了那么小小一针，又提前吃了药，怎么突然还担心起来了？ 冷月趴在通往宣城的官道旁的灌木后，整整三个时辰，生生从薄雾晨晓等到了日上三竿。她像晒蔫的茄子，锅灰脸都泛着紫黑。心里问候了师爷的祖宗八代，昨天还夸老匹夫算得准，今天就把她晾在了这里，臭的赛咸鱼！ 冷月正在犹豫是不是干脆撤走，突然感觉身下微微震动。附耳一听，是马车轱辘碌碌滚动的声音。她心中一喜，老匹夫果然没算错，不过就是没算出淑慧公主殿下要睡懒觉而已。 冷月敛气屏声，不一会儿就见远处烟尘滚滚，一队骑兵当先跑来，一辆披红挂彩的马车紧随其后，马车后又是十辆普通的马车，但也都是挂着红，拉着数不清的嫁妆和愣头愣脑的下人。冷月常在江湖行走，但也不常能见到送亲队伍，也弄不清这排场算大还是小，只是觉得当先那马车金碧辉煌，花哨的很。 “哐当”一声，马车左边轱辘不出意料的陷在预先设好的陷阱里。路边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根圆木正好别在车轱辘里，绊得马车一歪。车内一声尖叫。车架上坐着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利落的跳下来，举手向后面的车队高声喊道：“止步！” 整条队伍缓缓停下，因为本就走的不快，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打头的骑兵跳下马，迅速把马车围在正中保护起来。几个年轻的小厮跑到马车附近，绕着圈的检查车况。 两个骑兵从车前跑到车后完成合围，还没跑到车后，眼前一道灰影闪过。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抬头，瞧见头上树枝随风晃动，遮了一片阴凉。两个骑兵不作他想，笔直的站在车后，警戒四周。冷月早已经攀在车架上，就等着车修好了出发。 不一会儿，圆木被几名小厮从轱辘里抽出来，送亲队伍继续缓慢前行。冷月身量轻盈，把双脚插在车架和车底盘之间，也不觉得费力，打算就这么等送亲队伍投栈时再做打算。 马车的主人发出停车时那声尖叫后，就没了别的声响。冷月合计还是要多观察这皇家贵女几日，虽然这荡妇的做为早就三国闻名，但世人关注的多是这贵女的床帏中事，她平日的性格做派如何却传闻甚少。师爷说她们二人长得相像，但具体像到什么程度也说不清楚。陪嫁的奴婢下人这么多，想要不被人识破，她身边的人也要提前摸清楚。 冷月正在思考下一步行动，头上车里却传出一些古怪的声响。先是车厢底抵着车架咯吱作响，按照某种规律的频率。冷月好奇心起，双臂用力，头贴在车厢底非要听个明白。那响声错落有致，间或几下特别的重。随着那剧烈的晃动，车里传出女人的娇吟和男人的粗喘。那娇吟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没了克制，就那样大大方方的狂呼乱叫起来。 冷月忙缩回头，双颊连着耳根脖子烧的火烫。心里暗骂：这荡妇，都要嫁人了还不闲着。冷月本来还觉得为了自己逃命要害她的性命有点不合适，如今见她这般不守妇道，又替那蜀国三皇子委屈起来，杀了她就也就不觉得冤枉了。 冷月打定主意，再观察两天便动手杀了这**，连同这不要脸的奸夫一起。祁昭逸啊，祁昭逸，算你走运！姑娘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老实人受欺负，更何况你还是个傻子。不管你能不能保我平安，这后院我先帮你清理干净。 车里两个人已经完事了，慢慢喘匀了气儿，奸夫道：“你当真要嫁给那个傻子？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一般的傻，恐怕......呵呵，你去了就要守活寡了！”荡妇幽怨的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皇兄下了圣旨，父王和哥哥们根本不理我，还一堆大道理等着要教训我。嫁给个傻子不是更好？没有父兄们看着我，更方便和你相会啊！”荡妇一阵娇笑，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奸夫却似有些脾气，“哼！公主的好人儿多的数不过来，几时才能轮得到我！” 呵，男人也会争宠？冷月觉得自己在土堡住的久了还真成了土包子，很是没见识。如今也不能联络师爷，不然可以让他搞上一份荡妇面首的名单，日后行事会便利许多。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也只能见步行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天刚过午，淑惠公主谢嫣就下令打尖休息。车上的奸夫堂而皇之的跟她同出同入，送嫁的随从们似乎对这件事十分的习惯，脸上瞧不出一点异样的表情。谢嫣随身的是一个叫秀儿的丫鬟，她甚至还恭敬的喊那奸夫做公子，只有那个老成持重的管家目不斜视，丝毫不把这位“公子”放在眼里。 谢嫣根本不把自己和亲公主的身份和吴国未嫁女不见外男的风俗放在眼里。冷月摸进驿站的时候，堂堂的淑惠公主殿下竟堂而皇之的坐在正堂里用餐。冷月是一直躲在车厢底直到车夫把马车牵到后院，才趁他牵马去马厩的时候脱身的。她打晕了一个送热水的店小二，提着大铜壶进了正堂，正看见自己的另一张脸摆在正桌主位上。 冷月不得不承认，那公主和她长得确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她肤色略黑，眼角眉梢妩媚的上挑，行动风格似弱柳扶风，别有一番妖冶的气质。冷月低头猫腰钻到柜台后给茶壶添水，幸亏她一身店小二打扮又涂了张锅灰脸，不然这样正面相对就不好收拾了。 谢嫣坐在主位，那奸夫陪在她右手，秀儿一直陪侍在两人身旁。谢嫣似乎很尊重那位管家，入座前一直邀管家同坐，最后还是被那管家以身份原因推拒了。那奸夫生的皮肤白嫩，自有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想到他和谢嫣在车里做的那些事，冷月还是忍不住一阵阵作呕。即便有英俊的奸夫陪在身旁，谢嫣也不见老实。一双媚态横生的眸子满场乱飞，只要是男人都要仔细打量过，明显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冷月看的心如死灰，这公主如此放荡，自己就算是死过番生怕也是学不来的。看来杀了她之后，只能给淑惠公主改改脾气了。 谢嫣和那奸夫你侬我侬的腻歪个没完，周围服侍的下人和护卫的士兵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目不斜视，表情端庄无异，看来是对这位淑惠公主的作风早已习惯了。 饭后谢嫣要和那奸夫出外游玩，只带了一队十人的士兵和秀儿徒步到宣城北的云崖涧游玩。冷月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虽然是光天化日，但以那对野鸳鸯的风格，落单的机会想必不会难找。 冷月料得不差，野鸳鸯矜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留下护卫的士兵，带着秀儿绕到水涧边的矮山石后，不一会儿连秀儿也转了出来。冷月顿时冷汗淋漓，对自己的料事如神汗颜无比。 冷月有些犹豫是否要趁着她们办事解决了自己的大事，可是她对谢嫣的了解还只是浮于表面，杀了奸夫和秀儿虽然容易，但想糊弄过精明的管家怕是不易。都杀了的话，怕会引起蜀吴两国的疑心。谢嫣此来是为了和亲，祁昭逸是傻子，他的父兄却不是，这么大的人员变动必然会引起蜀帝的疑心。动静闹的越大，越容易吸引鬼知的注意，即便是在蜀国皇宫，土堡的势力照样可以渗透进来。 刚刚入秋，街市间还有处暑的余温，云崖涧却已经是一片清凉。水涧边是茂密的树木花草，涧中流淌着沁凉的溪水。水边平阔山石上肢体交缠的两人丝毫感受不到身下浸着的冰凉溪水，依旧你来我往热火朝天。 冷月趴伏在数丈外的矮木里，恨不得把头钻到土里。秋风扫过，没觉到一点清凉。 冷月是见过世面的人，妓院床上翻雨覆雨中被她干掉的至少十个以上。各种形式，各种姿势，都如过眼云烟，迅速解决，从不手软，可让她这么仔细观摩的却是独此一份。她有些忍无可忍，同情祁昭逸，更心疼自己，她要怎么扮演这位公主殿下啊？！ 山石后的三人各有各的注意点，就连一向敏锐的冷月都被这一天之内两次到来的“活色生香”冲击的晕头胀脑，防御力降低，以至于山石前十几人无声倒地都没有察觉到。 石上两人似乎正到紧要关头，**的狂呼乱叫让冷月心慌意乱，更让跃到山石上满面虬髯的男人目呲欲裂。“**！受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天刚过午，淑惠公主谢嫣就下令打尖休息。车上的奸夫堂而皇之的跟她同出同入，送嫁的随从们似乎对这件事十分的习惯，脸上瞧不出一点异样的表情。谢嫣随身的是一个叫秀儿的丫鬟，她甚至还恭敬的喊那奸夫做公子，只有那个老成持重的管家目不斜视，丝毫不把这位“公子”放在眼里。 谢嫣根本不把自己和亲公主的身份和吴国未嫁女不见外男的风俗放在眼里。冷月摸进驿站的时候，堂堂的淑惠公主殿下竟堂而皇之的坐在正堂里用餐。冷月是一直躲在车厢底直到车夫把马车牵到后院，才趁他牵马去马厩的时候脱身的。她打晕了一个送热水的店小二，提着大铜壶进了正堂，正看见自己的另一张脸摆在正桌主位上。 冷月不得不承认，那公主和她长得确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她肤色略黑，眼角眉梢妩媚的上挑，行动风格似弱柳扶风，别有一番妖冶的气质。冷月低头猫腰钻到柜台后给茶壶添水，幸亏她一身店小二打扮又涂了张锅灰脸，不然这样正面相对就不好收拾了。 谢嫣坐在主位，那奸夫陪在她右手，秀儿一直陪侍在两人身旁。谢嫣似乎很尊重那位管家，入座前一直邀管家同坐，最后还是被那管家以身份原因推拒了。那奸夫生的皮肤白嫩，自有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想到他和谢嫣在车里做的那些事，冷月还是忍不住一阵阵作呕。即便有英俊的奸夫陪在身旁，谢嫣也不见老实。一双媚态横生的眸子满场乱飞，只要是男人都要仔细打量过，明显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冷月看的心如死灰，这公主如此放荡，自己就算是死过番生怕也是学不来的。看来杀了她之后，只能给淑惠公主改改脾气了。 谢嫣和那奸夫你侬我侬的腻歪个没完，周围服侍的下人和护卫的士兵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目不斜视，表情端庄无异，看来是对这位淑惠公主的作风早已习惯了。 饭后谢嫣要和那奸夫出外游玩，只带了一队十人的士兵和秀儿徒步到宣城北的云崖涧游玩。冷月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虽然是光天化日，但以那对野鸳鸯的风格，落单的机会想必不会难找。 冷月料得不差，野鸳鸯矜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留下护卫的士兵，带着秀儿绕到水涧边的矮山石后，不一会儿连秀儿也转了出来。冷月顿时冷汗淋漓，对自己的料事如神汗颜无比。 冷月有些犹豫是否要趁着她们办事解决了自己的大事，可是她对谢嫣的了解还只是浮于表面，杀了奸夫和秀儿虽然容易，但想糊弄过精明的管家怕是不易。都杀了的话，怕会引起蜀吴两国的疑心。谢嫣此来是为了和亲，祁昭逸是傻子，他的父兄却不是，这么大的人员变动必然会引起蜀帝的疑心。动静闹的越大，越容易吸引鬼知的注意，即便是在蜀国皇宫，土堡的势力照样可以渗透进来。 刚刚入秋，街市间还有处暑的余温，云崖涧却已经是一片清凉。水涧边是茂密的树木花草，涧中流淌着沁凉的溪水。水边平阔山石上肢体交缠的两人丝毫感受不到身下浸着的冰凉溪水，依旧你来我往热火朝天。 冷月趴伏在数丈外的矮木里，恨不得把头钻到土里。秋风扫过，没觉到一点清凉。 冷月是见过世面的人，妓院床上翻雨覆雨中被她干掉的至少十个以上。各种形式，各种姿势，都如过眼云烟，迅速解决，从不手软，可让她这么仔细观摩的却是独此一份。她有些忍无可忍，同情祁昭逸，更心疼自己，她要怎么扮演这位公主殿下啊？！ 山石后的三人各有各的注意点，就连一向敏锐的冷月都被这一天之内两次到来的“活色生香”冲击的晕头胀脑，防御力降低，以至于山石前十几人无声倒地都没有察觉到。 石上两人似乎正到紧要关头，**的狂呼乱叫让冷月心慌意乱，更让跃到山石上满面虬髯的男人目呲欲裂。“**！受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冷月直到那虬髯客跃下山石才晃过神儿来。那人满脸乌须，根根直立，遮得大半张脸看不清楚。只是那双眼睛极黑极亮的，恶狠狠盯着卧在石上的那对野鸳鸯，手中一柄金环刀迎着日头闪闪发光，朝着谢嫣当头劈下。 谢嫣情动时的狂呼乱叫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尖叫，她不停的喊着“护驾！”冷月这才发现石头后面的十个护卫和秀儿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谢嫣的尖叫自然没人搭理，冷月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她打定主意要做那捕螳螂的黄雀，趴在树丛里静观其变。 谢嫣明显不通拳脚功夫，那奸夫却有些斤两。感觉背后刀锋渐近，他猛地一个扭身，也不顾自己正光溜溜一条，转身时手中已多了三尺青锋。这种时候还有兵器傍身，确实是个练家子。刀剑相交，两人身子都微微一颤。奸夫臂力稍弱，向后退了一步，一只脚踏进水涧里，身子就是一歪。虬髯客反手又一刀，奸夫挥剑横挡，本就臂力不足，再加上根基不稳，三尺青锋竟被生生劈断了。金环刀即刻劈上肩膀，入骨三分。奸夫下半身浸在水里，肩膀处剧痛传来，几欲晕倒。一旁的谢嫣却不理他的死活，匆忙将衣服裹在身上，朝山石后跑去，脚步倒是十分迅捷。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冷月可不想虬髯客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捏起手边一块尖石，小石从虬髯客看不见的角度重重打在奸夫另一边肩膀上。奸夫闷哼一声，身子前扑，金环刀就势狠狠向下，俊秀小公子顿时分成了两半。 浓稠鲜血溅了虬髯客满头满脸，谢嫣回头一看，吓得双腿一软就歪在水里。她爬不起来，瞪着两半的奸夫浑身颤抖发不出一点声音。虬髯客回头紧盯着她，“别着急，我马上送你下去和他见面。你们活着不能做夫妻，死了我定会给你们个名分！” 虬髯客口气阴冷，一双眼睛盯着谢嫣，短粗的手掌轻轻抬起，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脸蛋。眼里的怜惜一闪而逝，大手抓住谢嫣肩膀就要把她拎起来。 谢嫣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马上就从惊吓中回过神儿来。不知她是哪来的力气，猛地从虬髯客掌中挣出，没有逃跑，反是矮身一扑抱住了虬髯客双腿。 “戚郎，你我夫妻一场，你当真如此不念旧情？我发誓......我发誓从此以后只你一人，绝不再犯。你放过我，饶了我！”语声柔媚带娇，一双眸子含水带雾，真是我见犹怜。 冷月津津打个寒战，暗赞这谢嫣还真是各型通吃，小白脸、大胡子，不愧是三国闻名的荡妇。 虬髯客一阵恍惚，看她的眼睛里藏着暗火。冷月手按弓弩。若这虬髯客当真被谢嫣迷惑，她这黄雀就要亲自下场了。 谢嫣抱着虬髯客大腿，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对上虬髯客低头凝着她，暗光浮动的眼睛。伸手抓住男人的腰带，纤纤玉指轻解锦带，眼中妖媚更甚。冷月暗骂**，弩箭入扣。就听那虬髯客哑声道：“只我一人？那蜀国的三皇子呢？”谢嫣手上动作不停，竟探入男人裤内，柔声道：“他不过是个傻子，听说连男女之事都不懂，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你就扮作我的护卫与我同往蜀国，我俩双宿双栖，岂不美哉？” 虬髯客轻轻哼了一声，一手按住谢嫣在他裤子里不停动作的手，一手钳住她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谢嫣！你当我是傻的吗？我被你耍了一次又一次，今日难道还会信你？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跟我走，从此只我一个，我们隐姓埋名，过些逍遥日子；二我杀了你，给你和这小白脸同立一座坟，成全你们这对野鸳鸯。” 谢嫣眼珠滴溜溜一转，带着哭腔说：“戚郎，我也想跟你走。可这两国联姻非同小可，就算你我隐姓埋名，又能藏到哪里？况且我父兄都在吴国，联姻不成我们可以逃，齐王府三百余口又逃到哪里去？他们岂不都受了牵连。”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冷月在一旁听着都要信了三分。 虬髯客却突然清明起来，冷冷哼了一声：“去年吴晋两国边境摩擦，你为了和晋国边境的守将偷情，把吴国的防卫图都当了定情信物。要不是你二哥谢珏提前查知拦下，你齐王府三百余口早就被斩了八回了。当时怎不见你在乎父兄的死活？” 谢嫣被他戳到短处，一时语塞。天下人皆知，吴国淑惠公主淫荡娇奢，恣意妄为。从来只顾自己快活，父兄岂会放在心上。她一向骄纵，这次吴蜀联姻，吴国宗室只有她一人年龄相合。她父亲齐王谢瑾之更是以死相逼，三个兄长也无人护她。谢嫣实在没办法。好在从姘头那里辗转得知祁昭逸是个傻子，想来以她吴国皇室的身份和肩负两国联姻的使命，量他也奈何自己不得。这才听从吴王安排，远赴蜀国联姻。 “我已和土堡订下文书，只要我为堡主效命，你我可托庇土堡，三国之内无人能奈何得了我们。” 谢嫣听他如此说，知道今日这事是没有返还余地了。他效忠了土堡，即便今日就在这儿结果了她，他也有路可退。土堡虽在吴国境内，但父兄根本奈何它不得。更何况，要是他们知道她被杀的缘由，怕是巴不得她悄无声息死的干净。为今之计，只能先跟他走，再做图谋。 谢嫣虽是娇女，却也能屈能伸，冲虬髯客娇媚一笑，“既然这样，便都听夫君的。” 冷月听得又是一颤，看来谢嫣能在三国之中如此吃的开，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虬髯客和土堡联系上了，要是放他们去了土堡，她的行踪就不是秘密，他日必是后患无穷。 “嗖，嗖”两只弩箭电射而出，直取两人要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精钢小箭直取两人面门，虬髯客功夫不俗，左手推开谢嫣，右手金环刀划着半圆，击落弩箭。射向他的弩箭被击落，谢嫣却没那么幸运。因虬髯客一推，弩箭虽避开要害，却也射中她左肩。谢嫣一声痛呼，扑倒在水里。 冷月早知虬髯客武功不弱，土堡看上的人又岂会是脓包？精钢小箭一出，乌金剑已出鞘，冷月团身一跃。小箭落地时，剑锋已到虬髯客面门。他顿时大惊，慌忙抬手相迎。刀剑相交，金环哗啦作响，半边膀子麻木难当。打量眼前之人，身形纤细该是女子。青巾覆面，只有一双眼睛寒光闪烁，看得他身心俱颤。想不到这样纤细的女子，竟有如此臂力。冷月只欲杀人，也就不遮掩了。乌金剑全力出击，迫得虬髯客跃退半步。 虬髯客常在江湖行走，即便没有见过也总有耳闻。眼看女子手中纯黑长剑暗光浮动，心中一动，竟抱拳朗声道：“久闻长短剑大名，今日得见姑娘三生有幸。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姑娘，我不日即入土堡，戚某在此立誓，绝不泄露姑娘行踪。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一条生路。”虬髯客自恃武功强横，但却不是妄自尊大之人。长短剑江湖闻名，今日一交手就知非同小可，自己万难抵挡。虽不知她为何为难他二人，只有先告罪讨饶，或可还有一条生路。 冷月听虬髯客一番话倒是诚心诚意，心下对这男子已是有了几分敬佩。乌金剑点点谢嫣，“我要她，你走。”谢嫣一听顿时急了，捂着伤口强撑着身子拽住虬髯客袍角，惨声道：“戚郎救我，戚郎救我......” 虬髯客盯了谢嫣一瞬，转头看向冷月，眼神坚定。“她既从了我，便是我妻。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抛下妻子独自逃命！姑娘既要她的命，在下也只有拼死相护，大不了我二人死在一处，也是应当。” 冷月又再佩服男人几分，只是觉得这小子太过愚蠢。头前还说被谢嫣耍了不只一遭，现在却还禁不住她几句好话，就被哄得要为她豁出性命。“既然说不通，也就不必废话，就看阁下的本事了。” 话音未落，青影一闪，眨眼间乌金剑已到面门。虬髯客也是了得，躬身后撤，“仓啷啷”火光四溅，虬髯客直退至贴上山石。冷月揉身扑上，全不理趴在地下的谢嫣，和虬髯客斗在一起。 冷月佩服虬髯客为人，不想伤他性命，只想把他重伤无还手之力时再杀谢嫣。如此一来就处处留手，反倒费时费力。地下谢嫣见两人斗得正欢，咬紧银牙，四肢并用向山石后爬去。 虬髯客自顾不暇，分不得神。冷月却瞟见地下那只母王八。一团剑花到处，削掉虬髯客半边胡子。“看你护的好人，你死在我手里，恐怕最得意的就是她了。”冷月不再攻他，反手一剑直刺谢嫣后心。虬髯客愣在当场，一时竟没反应。 长剑未至，剑气已透骨而入。谢嫣回身看去，冰寒剑气透体而入，毫无阻碍。谢嫣只觉周身气息一滞，动弹不得，暗叫：我命休已。 “嗤”，一道银光击上乌金剑，熟悉的阴寒内劲顺着乌金剑直上手臂。剑尖一偏，却划上谢嫣脸颊。一道血痕自眉骨到唇边，深可见骨，鲜血直流。谢嫣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鬼知仍戴着毫无表情的人皮面具，带着一股阴风飘落石上，冷冽的目光罩着冷月。场中三人除了谢嫣昏倒在地都被鬼知强大的内力罩着，冷月周身冰冷，运气抵御还能与之抗衡。虬髯客内力与她差了一阶，此时早已靠在山石上动弹不得，险些倒地不起。 “十三果然聪明，懂得要到蜀国避难。不过看来你我的缘分还未断，既然在此相遇，不如就随我回去。你若不喜欢这**和你长得相像，杀了便是，我绝不阻拦。这男人倒对你有几分尊敬，我向你讨个人情，留他一条性命如何？”鬼知娓娓道来，似乎那名动三国的急杀令并非出自他手。师徒俩情深义重，有商有量。 冷月冷笑一声，仅露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目光清冽如水，“师父要杀我动手便是，何必多费唇舌呢？这**您留下便是，十三自认比她貌美十倍，无需您成全。”冷月脑子飞速旋转，不管鬼知在此出现是专门为她而来，还是和虬髯客约定好了碰巧相遇，想要替代谢嫣的计划恐怕是不能成行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找机会逃走，下次再做打算。 面具下的面孔似是笑了一下，人皮和脸孔间有一种奇怪的游离。“不愧是我土堡的长短剑！不过霸气是有了，就是少了些审时度势。十三，你的计谋胆识是我最看重的。你的功夫可比十六，却又比他多了些圆滑智谋。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他日你我必能成大业，何必要隐姓埋名，亡命天涯呢？”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冷月差点就动了心。但独眼抱着鬼知大腿惨死的模样在脑子里闪过，还有那传遍三国的急杀令，稍稍温暖的心狠狠的扔在冰水里，感染的周身冰冷。“师父当真说话算话，只是那急杀令一出，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那我岂不是......” “十三真会说笑，这普天之下，除了十六和我又有谁奈何得了你？只要你回了土堡，我保证前尘往事概不追究，你还是我鬼知的好徒儿，土堡的十三杀。” 冷月一双闪亮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仿佛被鬼知的一番话感动的不知所措。纤长的手指抓住面巾的一角，似要摘下面巾和师父说话。鬼知轻轻抬手抚了抚腰间所挂玉佩的穗子，只觉眼角处银光一闪，情急之下使个铁板桥，脚跟仿佛黏在石上，整个人仰出一道修长的弧线。梅花针擦着人皮面具而过，一道青影随后而至，越过那道弧线，飞掠过山石。 鬼知猛地弹起，先是听见“扑通”一声，还没来得及转身查看，就听山石后有人齐声喊着“请公主安！”鬼知气的胸口连连起伏，突觉脸上一丝异样。他顿时凝立不动，“嗤”一声轻响，人皮面具两分而裂。鬼知自觉三十年间从未有过的怒火席卷而来，山石后少女嘤嘤哭泣，不发一语。周围脚步踏踏，转眼就要合围上来。鬼知压下怒火，拎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虬髯客，纵身朝顺流滑下的谢嫣追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冷月名动三国的杀手声誉得益于她灵敏的感觉，和鬼知交谈时她已在注意观察四周，身体感官提高到顶点。可以听到水中游鱼吐出的水泡，可以感觉到山石后秀儿被迷晕后略微沉滞的呼吸。很快不远处传来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当她抬手装作要摘掉面巾时，她知道管家已经就在山石之后了。 冷月越过山石时，抬脚将晕在水涧边的谢嫣踢进水里。涧中水流湍急，谢嫣没有知觉又小巧轻盈，自然迅速顺流而下。鬼知虽然强横，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追回谢嫣需时，届时冷月却早已先入为主。扑出时，她又用短刃划破鬼知的面具，面具已毁，他断不会将容貌泄露在众人眼前。而且他向来自大，认定日后除掉冷月的机会数不胜数，绝不肯为这一次暴露自己。鬼知自认对冷月了如指掌，而冷月对他又何尝不是。 冷月以手掩面，在一众侍卫中哭的凄凄惨惨，抽噎中她略比谢嫣清润的声线便不那么明显了，“有个戴面具的男人要把我掳走，公子为了保护我被他......被他杀了.......他还逼我换了这身男装.......非要带我走.......幸亏你们来的及时......呜呜呜......”冷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山石后查看的侍卫抬回来一分为二光溜溜的一具男尸，刚被救醒的秀儿一声尖叫，险些又晕了过去。坐在一旁抽泣的“公主”两眼一翻，干脆的晕了过去。 冷月在蓬松柔软的锦被里躺的浑身酸痛，锦帐垂地隔绝出一方小天地。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睁开眼睛，只是屏气凝神听着帐外的动静。两个时辰前她被一个仆妇抱回了驿站，小心翼翼的抱上床后，管家紧跟着就带了大夫来看公主。冷月细听之下才知原来公主殿下这次出嫁不只带了丫鬟仆妇，连大夫厨子也带了个齐全。暗叹：公主殿下好大的排场！ 那大夫听声音十分年轻，给冷月诊脉时也不见避讳。掀开锦帐捞起她手腕就开始切脉，秀儿也不拦阻。冷月暗暗合计：莫非这也是谢嫣的相好？ 那大夫很是稳重，诊了脉只说公主是受惊过多。开了些安神的汤药就自去了。一时间，房间内众人退去，鸦雀无声，只留冷月在锦帐里独自惆怅。 冷月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艳红的帷帐。冷月觉得那红好像血盆大口，要把她一口吞下去。帷帐轻轻撩开，秀儿一张惨白的脸探了进来。看见“公主”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帐顶发呆，心里发急，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摇她，“公主，你醒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叫瞿大夫？” 秀儿说完转身就要出去叫人，就听床上的“公主”冷声道：“给我倒杯水来，叫人把这帐子换了，要素色的。”秀儿应了声是，转身去给她倒水，心里却无缘无故起了丝狐疑。她能跟着刁钻霸道的谢嫣六年多，除了因为她不多言语不会泄露谢嫣那些艳史之外，她的细心也是能在骄横跋扈的谢嫣身边存活那么久的原因。“公主”刚被救回昏睡在床上时，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总觉得闭着眼睛的“公主”眉眼有些不同，似是少了些东西，又像是多了些什么。刚刚“公主”醒来，那双眼睛一睁开，让人觉得格外的亮，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一点不像公主以前迷蒙魅色的双眼。还有那声音，清透温润不似以往的声音尖亮。而且透着冷，冷的透到她的骨子里。 冷月坐起身，没理会要给她垫靠枕的秀儿直接靠在床柱上。扫了眼她又苍白了几分的脸，接过她手中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她知道瞒不住秀儿，不过这小丫头能这么快就有所察觉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声音也不再压抑，“我和谢嫣不像？” 秀儿本就被那双特别亮的眼睛盯得发毛，现下更觉得一道寒光从那双眼睛里射出来，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实实在在的扎在身上，让她坐立不安。再听到那句轻飘飘的问话“我和谢嫣不像？”吓得浑身脱了力跌坐在地上，三魂七魄都让人抽走了。 冷月凑到她面前，对着她的眼睛左右摆了摆头，像是要让她看清自己和谢嫣到底哪里不像。“谢嫣死了，我要替她去蜀国。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就跟那个送嫁的管家说，是你和谢嫣那个姘头私通，买通了我来杀她。结果我发现公主和我长的像，中途变卦杀了她二人要替谢嫣嫁到蜀国去。到时你我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过我想逃过那些草包侍卫自然是轻而易举的，我是肯定不会带上你的哦！”冷月笑眯眯的把话说完，最后还用食指轻轻点了点秀儿精巧的鼻头，感觉她的身子明显颤了两颤。 秀儿走了的三魂七魄被冷月一番话叫了回来，一张脸更是惨白的没有人色。好在这些年她跟着谢嫣，大小阵仗也是见过不少。谢嫣偷鸡盗狗的事做的不少，被人家的正室夫人捉奸在床也是常事。虽然都有王爷世子帮她摆平，但场面却是见识过的。谢嫣一向喜怒无常，她身边的奴才干的长久的不多。有点手段的就千方百计从她身边调走，没有门路又不长眼睛被她处理掉的也数不胜数。而秀儿这个没有门路的普通丫头能活下来，凭得就是心细如发、审时度势的本事，才慢慢得了谢嫣的信任，在她身边活了这么多年。 眼前的少女和谢嫣有七八分像，秀儿因为这些年和谢嫣朝夕相处，才能分辨出她们截然不同的气质。她相信她定会说到做到，能孤身闯到这送嫁队伍中，自然是身手不凡的。她说的也不是危言耸听，谢嫣那姘头好几次都想占她便宜，有两回都被宋管家看在眼里。若是她真把她供出来，结果可想而知。这些年跟着谢嫣，没有一天不是在刀尖上趟过。如今进是死，退也是死，不如就在她身边提点，能多活一日算一日。 冷月紧盯着秀儿，看她眉头越蹙越深，突然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眉头倏地展开，连带着五官都舒展开来，唇边绽出一抹恭敬的笑，那笑是经过长期训练出来的，看的冷月也是心头一展。 “请公主安，奴婢这就去吩咐人换了这帷帐。公主精神甚好，想来不必再请瞿大夫诊脉了。您可想用些什么点心？奴婢去准备了，再来伺候公主。”冷月唇角上挂，赞许的盯了秀儿一瞬，“就照往常的准备，回来再和我说说瞿大夫。” 当晚淑惠公主的仆妇到街市上急购了几匹素绢，命裁缝连夜赶成绣床帷帐。公主下令第二日辰时启程，直奔吴蜀交界的冀安城与齐王三子谢霖会合后再入蜀。次日辰时，公主在房中用过早膳，一身淡红衣裙，头戴帷帽，登车上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这些日子淑惠公主古怪的很，服色素净，只要出门就带着帷帽。不在开放的厅堂里用餐，很少说话。每日早睡早起，日出上路，日落才投栈休息。最重要的是，公主没找男人！从那姘头被狂徒劈成两半后，公主就没再找过男人！亲随的仆妇侍卫们满腹狐疑，宋管家早就起了疑心。王爷和三位公子都有军务脱不得身，这次他奉命一路送公主远嫁，到冀安城和三公子谢霖会合后再入蜀。他在齐王府三十多年，看着谢嫣长大。她是怎样的脾性他最了解不过。自从行刺事件后，谢嫣性情大变。他和谢嫣仅有的几次接触中，他也有所试探。虽然公主都能对答如流，只是那神态语气，那份气度却是以前的谢嫣没有的。他甚至怀疑是否在那日刺杀时公主被人掉了包，可换回来的这个怎么会和公主长得如此相像？他曾派心腹的丫鬟检查过，公主脸上并没有易容的痕迹，他也只能暂时静观其变，等跟三爷会合后再做打算。不过谢嫣的变化他倒是乐见其成，虽然淑慧公主的品行早就三国皆知，但是让她这么不知避讳的去到蜀都也实在是给齐王府丢人现眼。 宋管家的小心思冷月看在眼里，心里也通透明白。那些丫鬟仆妇刻意的检查她看得出来，也由得她们。她不屑模仿谢嫣的放荡，也着实学不来那做派。秀儿认得出她，宋管家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辨不出，还有她马上要见面的“三哥”谢霖。她被人戳穿是早晚的事，但她觉得这些人不会拿她怎样。师爷说过谢嫣的作为让她父兄很是头痛，但她受吴王和贵妃宠爱，不仅管束不住还要经常给她收拾残局。这次促成谢嫣嫁给蜀国三皇子，齐王府一来是为两国结盟和亲，二来也是想摆脱这个麻烦。所以即便冷月被吴国人看穿，眼下谢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为了两国结盟，他们也会硬把她嫁到蜀国去。她比谢嫣“安分”许多，应该会更和他们心意。只是这中间必有一番波折，冷月只等见招拆招便是了。 让她意外的倒是秀儿，这姑娘年纪不大，却有心眼儿。在她身边不卑不亢，细心给她讲解送嫁队伍中的人员组成，细到谢嫣曾经召过哪个护卫，跟他混过几夜都清清楚楚。宋管家的探问秀儿也很快察觉了，她应对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表面看对她倒是十分的忠心，虽然这其中有她威胁的成分在，但冷月还是暗自庆幸，毕竟天不亡我。 送嫁队伍一路向北，走了两个多月，眼下还有半日就到冀安城了。冷月歪在马车里，这些日子锦衣玉食的伺候让她又找回以前在土堡做月姑娘的感觉，不禁觉得要是下半辈子都能这样，即使是陪着一个傻子，也好过打打杀杀，刀头舔血。 “三爷性子跳脱，自小和公主感情最好。三夫人一直都在都城，三爷常年镇守在冀安城，身边有位姨娘沈氏很是得宠。她是舞姬出身，曾和公主共舞一曲惊鸿，这才被三爷瞧上。还有.......那个.......公主和沈姨娘......还有三爷经常在一起。” “在一起？怎么在一起？”冷月边说边将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太甜了腻在嘴里。冷月把杯子递给秀儿，让她倒茶。秀儿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发觉她虽然平时冷冰冰的，其实性子随和。除了不喜欢那些鲜艳的衣物，吃穿用度都比谢嫣随意许多。日子久了，秀儿反觉得冷月比谢嫣好伺候，对她倒生出了几分真心，甚至觉得就这么跟着冷月过日子倒比跟着谢嫣强。 秀儿就着冷月的手给她斟满了茶，等她咽下嘴里的点心和茶水，才小心说：“不是兄妹姑嫂那种在一起，都是在房中.......”冷月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芙蓉糕囫囵个翻出来。 这谢嫣真是荒唐！竟和自己的亲哥哥搞在一起，还是三个人！谢霖还好意思称德威将军，果然是一个窝里爬出来的，一路货色。“她们是亲兄妹吗？”秀儿的双颊染上一抹红晕，知道冷月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叫，“是亲兄妹。”“呼”冷月撩开车窗的帘子，吐出胸中的浊气，“传令下去，咱们过午投栈，我要好好歇歇，养精蓄锐对付你们吴国这位德威将军。” 秀儿接过冷月手里的茶杯，低眉顺眼道：“公主放心，您如今是待嫁的蜀国三皇子妃。咱们即将入蜀，即便是亲哥哥，也该有所避讳的。”“希望你们家的这位德威将军还能顾及吴国和齐王府的脸面，不然你我就都要难看了。”“......” 冀安城北门，吴国德威将军谢霖率两千士兵候在城外，等着淑慧公主的送嫁队伍驾临。此前两日，谢霖就收到管家宋奇志的传书。信中说明了谢嫣被刺的经过，并且详细描述了那之后谢嫣的变化。谢霖是个精明人，他不像宋奇志还对现在的谢嫣抱有一丝希望，而是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公主”恐怕早就不是他那个亲亲好妹妹了。他已遣人回宣城查证那日的行刺事件，务必要搞清楚这位循规蹈矩的“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今天一早，他收到手下的第一封回信。那日在云崖涧确是有一番打斗，看痕迹，现场至少有五个人到过，涧水下游还发现一双出自吴国宫中绣娘手艺的女人绣鞋。假公主声称是戴面具的狂徒逼她换了男装，可时间如此仓促，那狂徒竟还来得及逼“公主”换下绣鞋，着实是思虑周全。至于谢嫣的下落，谢霖的手下在涧水下失了踪迹，一时查找不到。联想到如今江湖中大肆传扬的急杀令，还有在宣城附近露过行踪的土堡九杀和十杀，让谢霖心中想到一个可能，更加急迫的想要会会自己的“好妹妹”。 送嫁队伍被冷月硬生生耽搁了半日，到冀安城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马车碌碌，冷月和秀儿端坐车中。秀儿心中多少还有些打鼓，但看冷月一副淡定漠然的模样，也就沉稳下来。这些天两人相处的和谐，又因为有共同的秘密在，竟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车外谢霖领着众兵士恭敬问好：“臣谢霖恭迎公主，请公主安。”接着众兵士齐呼“请公主安！”声音嘹亮，震的整个冀安城都要晃几晃。谢嫣本是郡主的位份，因着要嫁入蜀国和亲，便被吴帝谢珦抬了位份封为淑惠公主。如此一来，谢嫣就比几个兄长高了一阶，见到她也要行礼问安。 冷月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温润的声音轻飘飘传进众人耳朵里，“众位将军免礼，三哥辛苦。”谢霖心中似被小猫抓了一下，这声音实在好听，对这假妹妹更加好奇。他抬步走到马车跟前，贴着车门躬身道：“妹妹远来辛苦，府中已备好家宴，给妹妹接风洗尘。”冷月心中冷笑，这妹妹长妹妹短的，还真是亲近。“请哥哥头前引路。” 谢霖就伴在马车旁，跟着送嫁队伍进城。一路上，谢霖询问了齐王和两位兄长的身体及朝中一些事物。冷月早有准备，应答十分得体，还捎带提起远在吴都安义的三夫人托她带给夫君的一些过冬衣物和吴国特产。 谢霖声音洪亮，爽朗的笑声传得整个队伍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三嫂真是无事忙，琪儿在这里什么预备没有？要她巴巴的使你这么远的送来。”冷月轻笑，“三嫂不过是借着这些衣物吃食提醒三哥，莫要只想着美妾忘了家中的娇妻。” 谢霖眉梢一挑，“琪儿很是想念妹妹，今日我们兄妹你们姑嫂定要好好续续。”谢霖想不到这假妹妹对齐王府了解至斯，想来应是收服了秀儿给她一路提点说明。既如此，不如直奔主题，索性借机挑明了为上。眼下谢嫣下落不明，宗室中无女可嫁。要是杀了此女，向两国通报淑惠公主被刺下落不明，蜀国王室会做何想，吴蜀联盟是否还能继续都未可知。倒不如将错就错，虽然这位嫁过去恐怕也不好控制，但他那亲妹妹又能好多少？ 车内传出冷月一声冷笑，“你我兄妹自当好续，只是我那三嫂远在安义，这里哪来的嫂嫂？这姑嫂之情从何而来？”谢霖暗赞这女子好生厉害，恐怕早就料到自己已被看穿，只想单刀直入跟他谈判，不愿扯出那些桃色艳事。若真是他心中猜想的那人，只能赞一句果然名不虚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车帘被秀儿撩起，一只纤纤玉手伸出车厢，谢霖上前稳稳托住。觉到抚在手背上的那只小手纤白如玉，掌心温热，掌指间有薄薄的皮茧，应该是常年用剑所致。谢霖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素色。少女一身淡蓝衣裙，帷帽覆面，只能看见柔润的轮廓。她要比谢嫣高半个头，身量纤纤。虽然衣袍略显宽大，但仍能感觉到衣裙下少女未脱稚气的体态。尤其那腰肢似乎格外纤细柔韧，看得谢霖难免意动。 “远行辛苦，妹妹纤瘦了不少。”谢霖语气亲昵，外人听来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冷月先入为主，直往那龌龊的地方想，旋即周身不适，搭在谢霖腕上的手就想抽回来。冷月刚刚意动，谢霖就似有所察觉。手掌一翻，便将她的小手握进掌中。“妹妹即将入蜀，应该好好了解一下我们吴国和蜀国皇室的规矩。哥哥心疼妹妹，自然会替妹妹好生善后。可一旦入蜀，就要全凭妹妹自己的本事了。父兄就算有心，也是鞭长莫及了。” 男人的掌心干燥温热，握住她的手力度拿捏的刚刚好，力气不大，却也不容她抽出。话已经说的很白了，这齐王三子人虽荒唐，倒也还有几分手段。看来他不只看穿她不是谢嫣，恐怕她的身份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冷月索性不再骄矜，头轻轻一偏，凑到谢霖耳边。在别人眼中便是兄妹俩久别重逢，在喁喁私语。“多谢三哥成全！妹妹做生意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三哥是自家人，自然更不能吃亏。不如三哥讲定条件，妹妹自当竭心尽力，不辱使命。”谢霖抿唇一笑，对冷月的身份确信无疑。 兄妹俩一路伴行进了谢霖在冀安城里的将军府，正堂上，一妙龄女郎一身粉蓝衣裙俏生生立在厅中。相貌只是中上，可身段婀娜，纤肢柔软，尤其那双眼睛好似窝着一汪春水，莹莹的甚是招人。冷月猜想这就是沈琪了，果然是位妖娆。怪不得谢霖舍下家中娇妻，独宠这房美妾。突然想起秀儿说的三人房中之事，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 正堂里早已备下一桌酒席，冷月看出都是谢嫣平时喜欢的吃食。沈琪扭着纤腰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要行大礼，“妾身见过公主，请公主安！”口中称呼尊敬非常，只是那膝盖一看便知只是作势，根本没有真要下跪的意思。 冷月傲立厅中，双手交叠搭在腹前。沈琪呼过请安，膝盖微微一蹲，却不见“公主”出口免礼或扶自己起身。忍不住抬头查看，入目只是一顶雪白帷帽。突然一道寒光穿过轻纱朝她射来，忍不住浑身一颤，膝下一软便跪了下去。 冷月于帷帽中微微一笑，给秀儿使了个眼色。秀儿机警，蹲身扶起沈琪。沈琪身子还是发软，不敢抬头再看冷月，只是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只听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劳沈姨娘了，本宫和三哥还有事要商议，就不劳姨娘在此伺候了。” 沈琪心里憋了一股火，虽然她和谢嫣身份相距甚远，但因着两人同好舞艺，之后又有谢霖这层关系，一直是以姐妹相称。从来在床上都是昏天暗地，不知姓甚名谁的。想不到他如今封了公主要嫁入蜀国，就在此装腔作势。莫不是见她和谢霖恩爱，心生嫉妒要故意给她难堪？即便如此，沈琪却不敢公然发难。她求助的抬眼偷看谢霖，一汪剪水默默含情，如泣如诉。不料谢霖却一脸严肃，肃声道：“下去，这里不用你伺候。”沈琪这股气顶在胸口，险些背过去。转念一想，也许她兄妹果真有要事不能被她知晓。见他二人均是疾言厉色，也不敢放肆，忍气退了出去。 谢霖遣退了下人，只留宋奇志和秀儿在一旁伺候。满满一桌菜，只有冷月和谢霖两人在座。秀儿伺候冷月摘下帷帽，谢霖这才看清她容貌。只见她未施粉黛，一张素面清透温润的似和田美玉。眉似远山含黛，目似寒星璀璨，眉眼间有一股难掩的英气。鼻珠晶莹，唇未染脂而红。少女的面庞还带着微微的绒毛，稚嫩的如刚吐蕊的芙蓉，干净的如未染纤尘的白雪。谢霖不禁眼前一亮，盯着眼前美景一时竟呆了，直到下首的宋奇志小声提醒才回过神来。 谢霖轻轻咳了一声，直奔主题，“嫣儿在哪儿？”冷月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腹稿早就准备的周密。她坦然承认想要杀了谢嫣取而代之，但却将她的死赖在了虬髯客和面具人的身上。而她自己只扮演了坐享其成的角色，并且绝口不提面具人是鬼知的事实。谢嫣的放荡天下皆知，死于简单的桃色事件比把土堡牵扯进来更容易让人接受。 一番话有真有假，谢霖自始至终眉头就没有解开过。但眼中却没有怀疑，对她说的话应该是信了大半。身后的宋奇志和秀儿听的一身冷汗，想不到被土堡追杀，江湖闻名的长短剑竟跟他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 谢霖的确是信了冷月，急杀令如今在三国间传的沸沸扬扬，她能在他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自是艺高人胆大。长短剑手上人命数之不尽，关乎生死的身份都能承认，又岂会在乎认下谢嫣这条小命？“姑娘的本事谢某也是有所耳闻，你若想走，即便是动用我这一城的人恐怕也留不下你。事已至此，你我都在困局。姑娘或可帮我解困，我却不见得能保姑娘周全。土堡势力之大，姑娘比我更清楚。若有一日......姑娘可有对策？” 冷月将珐琅酒盅拿在手中把玩，杯中果酒清甜柔和。但她喝惯了竹辞酿的烈酒，这果酒太甜，喝的嗓子里黏糊糊的不舒服。冷月清了清嗓子，一双水亮亮的眼睛坦荡荡看着谢霖，手中酒盅平举向前，“这个不劳将军费心，您能将令妹这个身份借我，在下已是感激不尽。至于急杀令，将军帮不上忙，我也没有实打实的胜算。但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都与吴国和齐王府无干。我定会尽力而为，务求你我两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当”，两只珐琅酒盅轻轻碰在一起，“好个你我两安！就凭姑娘这句话，在下自当倾力配合姑娘。如今吴国势微，陛下不思国事，蜀晋两国觊觎我国久已。晋帝霸道，目中无人。父王也是别无选择，只能先联蜀国再图后计。眼下嫣儿下落不明，姑娘既肯为我解困，我也自当竭尽所能，务求你我两安！” 谢霖安排冷月在将军府的内进院里住下，按照原来的打算，送亲队伍只在冀安城停留一天。但事有突变，细心的谢霖特意给冷月安排了一些需要恶补的内容，也只能让她多在冀安城留上两日。 谢霖专门安排了吴国皇宫的教养嬷嬷教导冷月吴国皇室礼节规矩，并转瞬间就送来一本画册，上面全是跟谢嫣打过交道的人，相貌来历无一不全，事无巨细。冷月将看画册当解闷儿，每天翻上两篇儿，至于规矩则是嗤之以鼻。谢嫣那德行，几时守过吴国的规矩？吴国不像蜀晋有外族血统，都是正统汉人，遵古礼。普通人家的闺女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凡出门必得轻纱覆面。哪像谢嫣，顶着那张跟自己有七八分像的脸，招摇过市，毫不避讳。那些规矩在她那儿都是放屁，现在谢霖倒要她学起来了。但是为着以防万一，冷月还是认真看了看那些教养嬷嬷走规矩，混个大概就算了。 冷月本以为沈琪会来找麻烦，她、谢嫣还有谢霖之间那些荒唐事儿实在是把她恶心坏了。谢霖她是有求于之，不能得罪，沈琪就不一样了，看着都觉得恶心，连虚与委蛇都免了。冷月还以为这沈琪必受不得委屈要来寻她晦气，却不料谢霖早有先见之明，明令禁止沈琪去找她。以至于冷月再见沈琪时，已是在蜀都维阳，还惹了不大不小一场风波。 谢霖也想过让冷月扮成谢嫣的做派，但每当想起她那张纯净的脸就觉得即便只是要她模仿谢嫣的做派似乎都是对她的玷污。好在谢嫣从未去过蜀国，嫁人之后修身养性也说得过去，索性也不让她扮了。不过冷月有一点倒是和谢嫣很像，那就是一样的任性霸道，不为他人左右。就好比这次代谢嫣嫁入蜀国这件事，主动权始终都掌握在冷月手里。她虽然想借谢嫣的身份躲避土堡的追杀，但她始终都是自由的，要留便留，要走也没人能拦得住她。 在这件事上，谢家一直陷于被动。因为即便有他们的庇护，冷月也不见得能躲得过土堡的追杀。反过来他们若是没了冷月，这吴蜀间的联盟恐怕瞬间就会土崩瓦解，那得利的不用明言自然就是晋国了。谢霖自作主张把这个秘密限制在了当日接风宴在场的四人中，他仍在寻找谢嫣的下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假妹妹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他掌控不住，只是需要时间理清思路想好下一步的策略。 蜀建德二十一年冬，吴国德威将军暨御赐送嫁将军谢霖自吴蜀交界的冀安城一路向北护送吴国宗室女淑惠公主谢嫣入蜀都维阳，蜀帝幼弟襄王祁渭携王妃相迎至北城门。蜀国风俗，迎亲须得儿女双全的夫妇相迎。襄王夫妻虽然情深，但成婚多年，王妃却一直未有所出。整个迎亲队伍也不过区区礼部二十个知事，文官武将更是半个也未见。谢霖高居马上，低头俯视面前寒酸的迎亲队伍，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吴国这边却是格外正式，冷月的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她眼花缭乱，她就像个木偶，全凭秀儿和陪嫁的嬷嬷摆弄。冷月一向知道自己长得不丑，但当铜镜中映出她的影子，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震。镜中少女身量纤纤，虽然体态尚有不足，但却有着少女特有的柔韧。一身大红嫁衣衬得她明眸皓齿，玉面芙蓉。冷月觉得镜中少女很美，可还有点不干活确定。直到看见秀儿和陪嫁嬷嬷眼中的惊艳，还有谢霖那只目瞪口呆的呆头鹅，冷月才想，她应该的确是很美。 冷月从车厢门的缝隙中看到外面的排场，还有谢霖那张黑成锅底的脸，忍不住一声嗤笑。谢嫣的名声实在太臭，再加上现在是吴国有求于蜀国，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情有可原。想来蜀国若不是有个傻子祁昭逸，他们也许根本不会接收谢嫣这个烫手山芋。不过冲着吴国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丰富物产，蜀国也许怎么都会给她找个宗室子弟做挂名夫君。这样一想这祁昭逸在蜀国就连宗室子弟都比不上了，堂堂蜀国三皇子，又是正经嫡出，就算谢嫣的名声再臭，也应该摆摆排场，顾及一下他的面子。看来传闻不假，这蜀国继后晋国的长公主上官瑜在蜀帝祁愈心里当真是没有一点分量。 前头谢霖摆着一张臭脸应付着襄王夫妇的寒暄，两方人明显都是敷衍的态度，很快马车便继续往前走。冷月被先行迎入襄王府，择日再从襄王府出嫁入祁昭逸的昭仁宫。 蜀帝另外两个儿子都已经出宫自立开府，只有祁昭逸已经年过二十，还未成家立妃，甚至连个封号都没有。谢嫣嫁过去，就只能是三皇子妃。谢霖对这件事明显是很在意的，他堂堂吴国的公主嫁到蜀国，居然只是聘给了一个未封王的皇子，还是个傻子！要知道祁昭逸的两个哥哥，太子昭远虽早已立妃，但以谢嫣的身份，封个侧妃也不算冤枉。次子昭庆更是自正妃难产早逝后，府中只有一个侧妃主事，谢嫣做他续弦也算匹配。如今虽是做了正妃，却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连个封号都没有，怎能不让谢霖气闷？ 一行人进了襄王府，襄王将其让进一早为他们准备的跨院后，便告退去准备招待他们的饭食。襄王夫妇前脚刚走，冷月凳子还未坐稳，谢霖就将桌上的一只茶盏狠狠摔在地上，一片溅起的碎片擦着冷月的脸堪堪划过。 “这祁愈当真欺人太甚！把嫣儿配给个傻子就算了，迎亲的队伍还这般寒酸，欺我吴国无人吗？” 谢霖站在厅中大声咆哮，声音大的至少能传出两个跨院。宋管家从来镇定自若的脸少有的露出惊色，规劝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坐在一旁早已扔掉盖头慢条斯理喝茶的冷月凉凉开口：“三哥慎言！如此发作，于事无补。怪只怪嫣儿幼时品行不端，再者说……我吴国确是无人。” 一番话冷冰冰噎得谢霖一股火窝在胸口发不出来，偏她说的句句在理，辩无可辩。“啪”，桌上明透的白玉茶盏又再碎了一只。 厅中再无人言语，一时寂静一片。片刻后，门外回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谢霖转身坐回上首，冷月放下茶盏，低头不语。进来的是襄王妃一早分派给谢霖谢嫣兄妹使唤的十几个奴婢中领头的执事姑姑。那姑姑叫月英，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眉目清秀，梳着妇人发式，低眉顺眼，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月英入得厅中，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只草草一扫，面上毫无惊讶，向谢霖和冷月见礼后，缓缓说道：“皇太后有旨，请将军和公主入宫一续。” 冷月不懂宫中礼仪，没觉出有何不妥。谢霖却面露疑色，“敢问姑姑，不知太后召见在下所为何事？公主在何处见驾？”须知蜀国男女大防虽不如吴国严苛，但皇族女眷无故也不轻见外男。太后召见谢家兄妹，谢霖就得进后宫。即便太后已是老妇不必在乎，可也难免会冲撞了宫中的妃嫔女眷，故而谢霖由此一问。 月英不卑不亢坦然相告，“太后与皇上、皇后及众位皇子在武英殿议事，听闻公主美貌，皇上、太后急于相见，故而请公主、将军入朝一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岂有此理！”谢霖再难抑制的怒吼伴着又一只茶盏摔在地上粉碎的声音。这次就连冷月也听出了门道，武英殿是朝中大臣议事的地方，月英虽未提及殿中有无大臣，只这“皇上和众皇子”在场，还要召见谢嫣就是大大的不妥。谢嫣虽是名声不济，但毕竟是未嫁女的身份。无论是吴国还是蜀国的风俗，都不该在此时抛头露面。一句“久闻公主美貌”就是定死了不能遮掩面容，冷月心中冷笑。这怕不是要下吴国的面子，而是有人要将祁昭逸和皇后上官瑜狠狠踩在脚底下。 谢霖胸口剧烈起伏着，这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三十六拜都拜了，若是一朝得罪了蜀国，让两国联盟就此瓦解，岂不功亏一篑？睨一眼一旁端坐的冷月，只见她唇边带笑，透着一抹讥诮。想是已经明白过来，只不知她愿不愿意代谢嫣受此屈辱。 冷月倒没觉得有何屈辱，土堡虽在吴国境内，但她从小长在一群男人之中，自来无甚男女戒防。即便是去买人性命，因知其人必死，也少有遮掩面目。既然蜀帝一家上下都想看看这三国**，那又何必遮遮掩掩？上官瑜都不在乎儿子颜面扫地，她顶着谢嫣的名号，又何必在乎这些虚礼？ “劳烦姑姑回禀襄王殿下，本宫与三哥稍作整理即刻入宫，劳烦王爷王妃稍等片刻。” 月英应是后退出屋外，谢霖盯着那一地的碎片兀自气恼不休。冷月站起身，将手中茶盏递到谢霖面前，“事已至此，三哥也不必生气。我看这副茶盏价值不菲，你若是还不解气，这里还有一只。”谢霖：“.......” 冷月让秀儿打散了高高堆起的云髻，只将一头长发编成一条又黑又粗的辫子。整头不配一件装饰，只在辫稍处坠了一颗龙眼大的东珠。她换下大红的嫁衣，卸了浓妆。本来打算换上一身素衣，但想到毕竟是即将要嫁做人妇，这种喜庆的时候，穿的太过素净实在不妥。便让秀儿挑了一件湖水绿色的轻纱长裙，腰间系一条粉蓝色绦带，却还是周身不见一件配饰。最后将乌金剑暗缠带中。乌金剑其实只是一条锋利的乌金铁片，剑柄是能正好握在掌中的方木。冷月在剑柄处悬了一枚大红璎珞，珞心里缠着一块红透的猫眼石。璎珞穿过绦带悬在腰侧，显得喜庆又不俗艳。 冷月握紧腰间璎珞，这枚猫眼还是她第一次出门，做完买卖顺手从人家宝阁里顺来的。璎珞是八姐媚奴亲手打的，为了庆祝她第一次生意成功。当时她本来想选素净些的颜色，八姐却说她平时穿的太素净，姑娘家应该多些明丽，才有了这枚大红的璎珞。这些年八姐一直在外面打理梅兰竹菊，姐妹俩一年也见不上两三次。这次冷月出土堡，八姐也是未归，只不知再相见时这份姐妹情会不会还在。 冷月未戴面纱，就这样素净净出现在众人面前。谢霖这些日子早见惯了冷月素面冷然的模样，虽然还是陶醉，但已没了初见时的那份惊艳。襄王夫妻及陪同的仆妇就不是这个感觉了，早闻吴国淑惠公主美貌冠绝天下，因她一向放荡，众人便觉得她相貌必是走艳丽一路。今日一见想不到竟是如此出尘脱俗，纯净明丽。众人忍不住替她可惜：如此佳人，怎落得配给个傻子？ 冷月自幼长在土堡，日子过的单纯，对大家子弟中的争权夺利知之不多。但上面几个兄长为了讨堡主的欢心掌握更多的权利，也时常暗斗，对于一些功利手段冷月也有些了解。她虽从未见过祁昭逸，但这一路行来，所听所见，让她觉得这傻子实在可怜的紧。母亲出身尊贵，又正位中宫，母子俩却不受待见至此。被迫配给个**不说，即便落到如此田地，上面的两个哥哥也还要继续对他羞辱。冷月向来不喜欺软怕硬的人，虽然只是借着谢嫣的身份替嫁，但想到和祁昭逸拜堂成亲的毕竟是她本人，怎也不能看着他受辱。冷月步履坚定，眉目冷然。心中暗自决定：祁昭逸，我冷月既要嫁你为妇，就定不能让你受这份屈辱！ 一路过关过卡，一行人终于行到西华门外。谢霖卸剑，冷月和襄王妃只带随身一名侍女换了宫中的马车进入蜀国皇宫。 襄王妃其人三十岁上，面如满月，是个有福相的女人，可惜和襄王成亲多年却始终未有所出。襄王也是情深之人，成亲十余年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足见夫妇二人情深。 两人同车，冷月端坐车内一语不发，却是感觉襄王妃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她实在耐不住，抬头对上襄王妃的眼神微微一笑。襄王妃见她微笑，马上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口说道：“早闻公主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冷月低头羞涩一笑，“王妃谬赞了。” 襄王妃又端详了冷月一阵，当她以为话题就此结束时，又听王妃说：“三皇子秉性纯良，甚是好相处。皇后也不是事多的，只是......”襄王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只是太子和贇王始终忌惮皇后母子，太后虽有心相护，却不敢做的太明。宫中虽是莲妃主事，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稍后上殿无论莲妃如何挑衅，公主只需紧守规矩，太后自会替您解围。” 冷月一双大眼睛打量着襄王妃，心中纳罕：之前并未听说谢嫣和这位襄王妃有所交往，她们二人今日才刚刚相见，这襄王妃话里话外对她的维护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莫非她是受了太后所托，特来提点照顾于她？想来谢嫣虽是名声不佳，但要嫁的毕竟是太后疼爱的嫡孙。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如何总是保住祁昭逸面子要紧。 襄王妃只觉眼前淑惠公主的眼神如有实质，盯得她周身冰冷。看她脸色，定是对自己出言提点有所怀疑。谢嫣一向以浪荡著称，从未听说过她还有这份城府。不过想她久居吴国皇宫，若真是心无城府又怎能独得吴帝贵妃的宠信，能如此跋扈骄横？ “当年我只是一介婢女，和还是晋国长公主的皇后娘娘一同赴蜀，本应是当今皇上的媵妾。可后来我和王爷因机缘巧合相识，长公主看出我俩有情，替我向太后求情。因我身份卑微，皇后娘娘更是认我为义妹，成全我与王爷。太后和皇后于我夫妻有大恩，只可惜我夫妻力薄，昭逸......三皇子人又......单纯。咱们夫妻在大事上虽使不上劲，但公主远嫁而来，你我一见如故。我必当竭尽全力，让三皇子与公主免受羞辱。” 襄王妃坦诚相告，冷月对她所言确信无疑。上官瑜母子在蜀国历来无宠，吴国势弱，谢嫣又是那么一块料。哄骗于她，对襄王夫妻没有半点好处。听襄王妃直呼祁昭逸其名，提到他时又是一副母爱泛滥的样子，想来她对上官瑜母子尤其是祁昭逸的感情绝对真实无虚。还有她和襄王十几年如初的深情厚谊，当真应了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让冷月欣羡不已却也有一丝伤感。想到自己要嫁的那个傻子，恐怕这一世是不能懂得情为何物了。 冷月眼神转柔，“王妃恩德，嫣儿没齿不忘。既是自家人，王妃唤我嫣儿即可，不必外道。”襄王妃面露喜色，忍不住握住冷月的手，轻抚她手背道：“嫣儿有这个心，我已是心满意足。只是朝中事多，无谓再多树敌，你我以礼相待就是了。”冷月轻轻颌首，看来襄王妃的这片心全是落在祁昭逸身上，就不知道当她知道自己心爱的侄子竟要娶个那样的女人时是作何感想？ 襄王妃看着面前这个“谢嫣”真是越看越喜欢。蜀帝下旨赐婚时，她和襄王也曾想方设法的替祁昭逸周旋过。只是无奈人微言轻，根本帮不上忙。为此襄王妃更是好几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可今日一见，这“谢嫣”身上全没有世人所传的风尘浪荡之气，虽然人冷了点，但却是知情守礼。襄王提醒她说他们与她才相识半日，说不定“谢嫣”是刻意收敛。但王妃却有种感觉，眼前这个“谢嫣”绝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定有些误会。冷月不知王妃早对她生出如此一片“深情”，只是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提起祁昭逸时的母爱深深，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了。 过了玄门，众人下马落车，由执事太监领着一路步行穿过广场入武英殿。因为一路都有襄王夫妇提点，一行人很快步入正殿。武英殿是蜀国历代帝王临朝议事的处所，殿内钟鼎错落，香气缭然。冷月跟在谢霖身后，襄王妃陪侍在旁。她敛了周身气息，提升五觉，虽未抬头，已知殿内不过十人。想那蜀帝老儿还算有些良心，没让文武大臣同来观赏，总算还给他的傻儿子留了些颜面。 殿上执事太监高声唱喏：“吴国淑惠公主，德威将军觐见！襄王殿下、王妃觐见！”谢霖、祁渭撩袍矮身下跪，祁渭双膝落地行的是文官的全礼，谢霖却只是单膝跪地抱拳行武将礼。 一声嗤笑大大方方落入冷月耳中，身旁襄王妃似是看到谢霖表现受了惊，微微抽了口气，忙也双膝跪地埋头行礼。冷月嘴角上翘，谢霖这人虽然有些龌龊恶心事儿，但还是瑕不掩瑜，在如此大敌环伺，孤立无援的情境下竟还能有这份傲骨。哥哥既然已经搭好了台面，妹妹也不能怯场，好应该大大方方唱好这出威武不能屈的大戏。 冷月高举双臂，先环于胸前，双手相交，左手覆于右手之上，再高举过额，双膝半蹲，按照谢霖请的教养嬷嬷所教的规矩给蜀国皇帝行了个吴国宗室的家礼。 “哼！吴国一向自诩礼仪之邦，谢家这兄妹俩来我朝面见陛下竟不行大礼，真真是打了谢瑾之那老顽固的脸。”声音从上位传来，柔媚入骨，语意却是尖酸刻薄。冷月感到斜前方谢霖身子微微发抖，他虽是一身傲骨，却连累父亲乃至吴国受辱。虽有七窍玲珑心，熊熊怒火烧灼下也使不出一丝神通。 虽然没有抬头，冷月也猜出说话的大概就是执掌蜀国后宫大权，二皇子贇王的母妃柳氏。这女人当真是跋扈到了极点，上有皇帝皇后以及太后，下有三位皇子，她居然也敢如此当堂大放厥词，真是连燕云的家教都不如。 “嫣儿虽还未与三皇子成婚，但我二人早有婚约。嫣儿一介女流，无功无名。今日面见蜀帝陛下，自当该行家礼。三哥身为武将，依我吴国礼仪，此已为大礼。我吴国自来崇尚礼仪章法，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家宴，也绝没有嫔妃先于太后以及帝后之前出言的道理。嫣儿初入贵境，于蜀国礼仪不甚知晓。日后还望贵妃多多提点，嫣儿自当入乡随俗从头学起。”少女声音温润悦耳，如珠落银盘。尤其“贵妃”二字咬的格外重，莲妃一张脸随着她说话阵红阵白。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一双手握得指节发白，尖锐护甲要戳的掌心滴血。 “哈哈哈！一向只闻淑惠公主美貌冠绝三国，却从不知公主词锋竟也如此厉害！”男人声音醇厚低沉，尾音透着一丝沙哑。笑起来气脉悠长，一听便知武艺高强。 冷月听声辩位，一下便知这次出声的就是蜀帝祁愈。“陛下谬赞，嫣儿兄妹远来不通礼仪，还望皇上、太后及皇后娘娘海涵。” “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皇帝，嫣儿和三公子一路风尘，还未休息就入宫见驾实在辛苦。渭儿身体又不好，不该让他们一直跪着。”果然如襄王妃所说，太后对皇后、昭逸一派当真是维护。莲妃一派刚刚小试牛刀，太后就出言相护。也许正是因此，这对不受宠的母子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蜀国后宫存活。 “母后说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了。”蜀帝向太后微微颔首，语气恭敬。转而又对阶下行礼的几人说道：“三公子和嫣儿路途辛苦，快快请起。地上阴凉，皇弟和弟妹也快免礼。” 阶下四人起身，虽然蜀帝态度亲昵，谢霖却明显还沉浸在刚刚所受的屈辱里，预先准备的两国联盟，结秦晋之好的祝词他是一句也不想说。大殿中立刻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突然从蜀帝右下首传来一句声音成熟语气幼稚的说话。 “皇祖母，妹妹站的远还总低着头，儿臣看不清楚！”此话一出，殿上立刻冒出声声嗤笑。冷月琢磨了一阵才明白那人嘴里说的妹妹正是自己，不由得耳根有些发烫。 “是是是，老三不说哀家还没发现。嫣儿快过来，抬起头让皇祖母好好看看。”阶上太后笑着开口。底下一众声音附和，落到冷月耳里分明就是起哄。心里暗暗咒骂：这祁昭逸真是活该被人欺负，别人还没提，自己倒送上门去。 斜前方的谢霖转身大大方方的和冷月对视了一眼，早就知道有此一招，索性不必忸怩。谢霖眼中闪过的神情透着自信和骄傲，似乎对冷月的相貌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借此扳回一城。 冷月在心里嘲笑男人的幼稚，她长得再漂亮又怎样，还不是要巴巴的上赶着送到别人手上？虽是这样想，冷月也知此事避无可避，即便是羞辱也只能迎头而上。 冷月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谢霖稍前方，双手交于腹前，轻抬臻首。日已过午，殿中阶下逆光昏暗。入殿以来冷月一直站在阴影里，如今越众而出，正站在殿中最明亮辉煌处。 少女未施粉黛，白嫩的肌肤透着一抹稚嫩，清透温润的赛过暖玉。粉红湿润的嘴唇微微向上翘着，带着一抹少女特有的娇憨。又粗又黑的发辫称着那发着柔润白光的东珠，让她散发出一派柔和温雅的气质。只那双眉，青如黛，飞入鬓，带着些许的凌厉。让人忍不住好奇垂着的那双眼睛，想象不出这样如玉的少女会拥有怎样的一双眼睛？终于，少女抬眸，坦然目视前方。殿上每人只觉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明亮璀璨，如深蓝夜空中点点坠着的星星，离你那样近，却又那样远。除了眼前少女没人能配的上这双眼睛，也只有这双眼睛才配的上眼前的少女。 殿中寂静，只余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殿中少女身上，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还是贇王最先反应过来，“老三好福气啊！弟妹生得如此娇俏，三弟果然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 混蛋！冷月在心里砍了祁昭庆一百零八剑，若是搁在以前，肯定二话不说一剑封喉。只是现在.......冷月看看上官瑜和太后，两人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祁昭逸站在侧面下首，冷月不好四处踅摸，不过想那傻子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身边谢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力反驳。妹妹的确长得娇俏，妹夫又确实是个傻子。冷月终于看出她这“三哥”的弱点，那就是口条不够灵活。尤其被怒火一击，说话的本事就不如个傻子了。 “二哥说的是，皇祖母说二哥序齿在我之上，二嫂也去了这么多年，理当先是二哥续弦。是二哥谦让，才有我今日的福气。我与嫣儿在此谢过二哥。”一番话说的虽然生硬却有礼，一副兄友弟恭的态度。听得殿上蜀帝频频点头，却无形中点出这庄天作之合是出自“谦让”的兄长之手。 祁昭逸边说边走入殿中，走向冷月。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慢慢自阴暗角落走入光明中心。浓黑的眉毛，清隽的眼睛，看不出一丝痴态，却有着未经世事的纯净。高挺的鼻梁，薄而刚毅的唇角透着一种别样的坚韧。冷月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一股看不透的韧性，就如他那些生硬的话语，好像是死记硬背，实则力道十足。 祁昭逸走到冷月身边，看进那双星星般的眼睛。男人温厚的手掌握住冷月的右手，牵着她躬身向祁昭庆行礼。 冷月觉得祁昭逸的话说的太是轻巧，对祁昭庆那混蛋没有丝毫的威慑。现在还要向他行礼，当真是不情不愿。祁昭逸牵她躬身时，难免就有些挣扎，却又不敢使出真力伤到那傻子，两人一牵一挣，姿势就有些尴尬。 “逸儿说的有理，是该好生谢过庆儿。”上官瑜的声音很温柔，就如她的气质，惠心雅致。只可惜她的典雅秀丽比不过莲妃的妖冶诱人，几十年的宫廷生活，虽为蜀帝生儿育女，到最后却也还是败下阵来。 既然祁昭逸母子都愿意在这份屈辱里粉饰太平，冷月也不是拘泥小节的人。含羞答答的随着祁昭逸给祁昭庆行礼，站起身后，冷月若无其事的想抽回被他握着的手。一抬眼正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闪着调皮的神气，唬得冷月一愣。等她反应过来，那双眼睛却又转走，右手却扔被他握着。 “皇祖母，父皇母后，妹妹见过了礼，儿臣带妹妹到儿臣的昭仁宫逛逛！”冷月：“.......”刚还觉得他的傻是装的，现在看还是真傻！哪有把还没过门的媳妇直接往自己院子里领的道理？男人的手掌温厚，毫不避嫌的把少女纤细的小手笼在掌中。边说傻话边用拇指轻轻蹭她的手背，一下一下，很有规律的，挠得冷月的心微微的痒。 身边的谢霖今日一连几怒，祁昭庆的嘲讽虽被傻妹夫搪塞过去，但现在眼瞅着自己的宝贝“妹妹”被人占便宜，即便是未婚夫，那也是不能容忍。怒发冲冠的谢霖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出口，一把夺过妹妹的手，将冷月护在身后，“成何体统！” 祁昭逸被谢霖唬得一愣，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只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的，显得格外的纯良无害。 太后对谢霖的突然爆发明显是不满意了，原本挂满笑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看就要出口训斥。上官瑜却抢先出声：“逸儿退下，不得无礼！三公子不要见怪，本宫替逸儿给嫣儿赔礼。”上官瑜说着就走下阶来，先是牵过儿子，又再蹲身要向谢家兄妹行礼。 谢霖慌忙后撤半步，因她是女眷，他不便触碰。伸手捏了捏冷月小臂，冷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托住上官瑜手臂不让她行礼。“皇后不必如此，是小将......”谢霖一时语塞，明明是自己妹妹被人占了便宜，偏偏那人他得罪不得，偏偏又有人诚心诚意不惜自降身份替那人善后。责怪，于心于礼不合；不怪，如此奇耻大辱当真又是难以咽下。只能叹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霖跺一跺脚，冲着阶上蜀帝抱拳，“陛下，依我吴国风俗新妇未嫁之前是不能见夫婿的。今日陛下、太后盛情难却，我兄妹二人也不免入乡随俗。陛下若无其他吩咐，我兄妹希望尽快返回别院，以免大婚不吉！” 谢霖话说的生硬，蜀帝却无力反驳。今日接二连三的令谢家兄妹受辱，虽是莲妃一党存心设计，若没有他默许，祁昭庆也翻不出花来。现下吴国乃至谢瑾之一家的面子已落得差不多，再要纠缠就过分了。蜀吴这个联盟，虽说是吴国一直上赶着促成，蜀国也是有利可图，自然要给彼此都留些脸面。 “蜀国诚意求娶公主，自当依足吴国习俗。今日天色已晚，朕和皇后便不留霖儿和嫣儿饮宴了，还请弟妹替朕夫妻周旋。”一番话既给足了吴国面子又全了皇后的情谊。众人行礼后正要告退，蜀帝突然叫住冷月，“嫣儿。”冷月停下后退的脚步，躬身称在。就听阶上蜀帝笑道：“老三就要成家立室，到如今还没有个封号，实在不成体统。只是朕一时词穷，竟想不出个好封号给他。不如嫣儿替朕想一个，今日朕就赐给老三作封号。” 冷月暗叫“糟糕”，她在土堡十八班武艺样样都学过，上天入地没有难得住她的。唯独这做学问，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一呼一吸间，冷月额上就冒出一层细汗。身边谢霖也是暗自着恼，百密一疏，竟忘了问问这江湖闻名的长短剑肚里到底有没有墨水。 冷月低着头咬着唇，暗自发急，后悔没跟师爷好好多读几年书。也不怪她，都怪十六，整天就是带着她斗鸡走狗，不务正业！ “妹妹，父皇等你给我取封号呢！” 冷不防一个大头顶到鼻子尖，浓密的睫毛扑棱棱的在水亮亮的大眼睛上忽忽扇扇，忽闪的冷月心里更是起燥。“福王！”冷月简直想打自己的嘴，就算是胡说八道怎么就蒙到这个字了，这可真是正中祁昭庆的下怀了。 众人都被这个“福王”唬得一愣，就连始作俑者祁昭庆都对这突如其来的神助攻一时难以接受。只有祁昭逸还歪着个大脑袋，大眼睛对着冷月眼里的星星转来转去。冷月尴尬的冲他笑笑，突然圆圆就变成了弯弯。冷月忙收起了嘴角，大头已经转走了，“父皇，这个封号好，儿臣就要这个封号！”冷月“......”殿上顿时一片哄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襄王妃特意备的一桌接风酒席，座上却只有襄王夫妇和冷月三人。按理合该男女分席，只是襄王夫妻没有子女，谢家三哥又闹脾气借了病遁。冷月感念襄王夫妻的照顾，不好也推拒了。她本就没什么男女大防，又实心实意将襄王夫妻视作长辈，自然不将这些俗礼放在心上。再说这襄王府本就只两个半主子，再要分席，还真是笑话了。 襄王夫妻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对冷月很是亲昵，竟让她觉得仿佛是要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至于原因冷月不想深究。她记忆里从没有过父母之爱，如今襄王夫妻如此待她，不管是单纯为了疼惜祁昭逸还是为了以后的生存大计考虑，冷月都是乐享其成。 没了谢霖那只倨傲鬼，冷月心绪放松下来，行动做派也随意了许多。襄王本就是随性风流的品格，襄王妃一双眼睛一会儿是丈夫一会儿又是冷月，忙的似是看不过来。一顿饭三人吃的其乐融融，竟吃出从未有过的小户小家平凡和乐的感觉。 夜深人静，冷月在席上多喝了几杯襄王收藏多年的花雕。酒香浓郁，喝的却仿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这时只觉得酒意微醺，却没有想睡的意思。打发了秀儿回去睡觉，一个人倚在窗边，抬头就望见一弯新月。月意朦胧，又黑又沉的天幕中坠着一两颗星星，被云雾蒙着，光色暗哑。“错付了好时光啊！”冷月对月叹了一句，想起席上那和乐融融的氛围，只觉得这月色真是有些遗憾。 冷月不喜欢束缚，这么多年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得多了，更是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所以自从她替了谢嫣的名头，便免了丫头守夜的规矩。秀儿却只肯妥协一步，不在她卧房的外间守夜，但也常有丫头在门口或是隔临的房间值夜以备不时之需。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就算是醉死也辨得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凤尾花淡淡的香味儿，冷月自幼闻惯了又从小饮竹辞酿的五谷酒，自然不怕这凤尾花的迷香。直到隔壁房间守夜丫头的呼吸沉重了，冷月才一个轻身，直接从窗子穿出上了屋顶。 白衣男子一腿屈膝一腿打直斜斜靠在屋脊上，修长白皙的手中握着棕黄酒壶，身边大大小小竟堆了十几只酒壶。对月饮酒，衣袂飘飞，酒香四溢，仿佛那月中桂树落入凡间，迷人心魄。 冷月学他靠在屋脊，随手拾起一壶酒，烈酒入喉，清冽甘醇。“不是从不出堡吗？看来还是我面子够大。”竹辞不理她，又喝了口酒，才幽幽道：“你要嫁人，身边怎能没有自家人？兄弟们准备的嫁妆，总要有人给你送来。” 冬夜风冷，冷月却觉得内腑融热一片，不知是因那烈酒还是那几句哥哥的暖心话儿。“你们不怨我？不怕师父责怪？”“自然有人怨你怪你，也不是人人都给你添妆的。至于师父......亏得你还叫的出口，一时一世，兄弟们也不过是各自筹谋罢了。” 冷月听出些门道，想当初师爷提起鬼知时面上深恨的表情，还有答应替她隐瞒时谈下的筹码，想他已是将个中隐情挖出，兄弟中也有与鬼知离心的。如今不过是表面顺从，虚与委蛇罢了。 冷月没有细问，想着师爷那样的愤恨，兄弟们和鬼知的恩怨绝不会轻如鸿毛，那样的过往不提也罢。只是希望自己能在蜀国站稳脚跟，他日生变也好有个照应。 “堡主沉隐，你们还要多加小心！” “你放心，如今我们还不想与他反目。毕竟数十年养育之恩......” 竹辞没有说下去，也许在他心里，是真的还没想好该要如何处理这段师徒恩仇。冷月理解竹辞，她也是自小长在土堡，即便是师爷告诉她，她的父母被鬼知所害。可毫无记忆的父母之爱，怎比得过十几年朝夕相对，悉心教导的父女之情。 竹辞递给冷月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皮是大红的锦缎，缎面用五色彩线绣着戏水的鸳鸯和金线绣做的喜字。冷月心中感动却抱着包袱撇嘴，“就这么点儿，还好意思说是嫁妆！” 竹辞嫌恶的睨她一眼，不理会继续喝酒。冷月喜滋滋打开包袱，内物简单。百枚新打造的梅花针，针尖泛着蓝光都是淬好了毒的；四色梅兰竹菊的香囊；一枚银质玉珠的算盘；一把袖珍羽扇；十只足金的小巧人耳；还有各色丹药十几瓶。 冷月对着一堆宝贝笑得见牙不见眼，嘴里还不饶人，“十六呢？人不来礼怎么也不到？”竹辞嘴角向上挂了挂，“亏得你还没把他忘了，他说他这不是嫁妹妹，没道理陪送什么嫁妆！”见冷月只是笑眯眯不理会，从怀里掏出折着的一方帕子，塞在她手里，又再续道：“他让我把这个给你，先给你订下，以后再来讨。” 冷月听不懂，却迫不及待打开帕子，只见一只翠绿翠绿的镯子卧在纯白的帕子中间，昏蒙月光下闪着翠色的光芒，是难得的珍品。冷月不客气，一把套在腕上，正合适。举在月下细看，皓白玉臂称着翠绿玉镯，晃得人眼都花了。“给了我就是我的，哪有往回讨的道理？让他死了这条心。”竹辞直直望了她一眼，苦笑道：“都是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第二天冷月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整院子的人全都睡过了头，直到襄王妃派人送信说太子昭远和昭华公主来王府拜访谢家兄妹，秀儿才迷迷糊糊把还在做梦的冷月拽起来，匆匆收拾了，带了面纱出来迎客。 前一晚竹辞来给冷月送嫁妆，只在这边跨院用了凤尾花，谢霖住在前进，虽然也嗅了些香，但毕竟离的远，早起便没受什么影响。只是冷月屋里的下人闻了香，个个睡得香甜，日头大亮了也不见醒。至于冷月，则是喝多了酒宿醉难醒。偏这太子和公主是急脾气，天一亮便出宫来见，正赶上这一屋子迷迷瞪瞪的主仆。 冷月到时，谢霖已陪着太子、公主喝了一轮茶。面纱遮面，正掩了她一脸迷糊，草草给太子行了礼，便坐在谢霖下首继续迷糊。 昨日觐见，太子和昭华公主未在宫中，所以没得见。冷月听得明白，原来是蜀帝觉得昨日觐见落谢家兄妹的面子落得狠了些。正好太子昨日未见二人，今日便遣他来慰问，替谢霖找些面子回来。昭华公主是祁昭逸胞妹，对“谢嫣”这未来嫂嫂是好奇万分，听见长兄要来襄王府“赔礼”，便巴巴的跟了来，也要见见。 太子生的温厚敦儒，相貌虽没有祁昭逸出众，却比祁昭庆那妖冶阴狠的样子生的平易，给人很好相处的感觉。昭华跟昭逸生的有五分相象，更多的是肖似蜀帝，但却别有一番娇俏灵动的感觉。冷月虽还是迷糊，也能察觉到太子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便离开了，而祁昭华的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 终于，“嫂嫂喜欢什么？可有习武？家中几位嫂嫂都是闺秀，一个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点意思都没有。若是嫂嫂会两手，你我姐妹闲来无事，也可以切磋切磋。” 一旁谢霖嗤之以鼻，切磋切磋？看来上官瑜这对子女脑子都不大灵光。哪有跑来要和没过门的嫂嫂切磋武艺的道理？再想到冷月的身份，更觉得祁昭华傻的可爱，忍不住唇边就露了笑意。 祁昭华一无所觉，只忽闪着眼睛期待的望着冷月。祁昭远拿这最小的妹妹没辙，虽是教训，声音里却透着宠溺，“昭华不许胡闹，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只会比你那些嫂嫂们更尊贵守礼，哪会像你这般跳脱随意！” 祁昭华听长兄教训，眼里闪过失望，却也不多纠缠。一旁谢霖却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说：“太子过谦了，我吴国虽是讲究礼仪，却也没太过拘着嫣儿。嫣儿虽不会拳脚功夫，但自小是跟着师傅学过几日轻身功夫的。一来是强健体魄，二来也是若有一时不测也有个护身的屏障。” 原来谢嫣是会轻功的？怪不得当日脚底抹油动作那么快！不过大概就是些装点门面的花拳绣腿，临阵对敌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提轻功，祁昭华立马来了兴趣。跑过来拉住冷月的手在她面前雀跃道：“原来嫂嫂也会轻功？不过可惜，昭华师承峨嵋，论轻功可是天下第一的。嫂嫂如此金贵，怕是没机会切磋了。”祁昭华说的一脸傲气，脸上还有不能跟冷月以武会友的遗憾。 冷月隔着面纱哼出两声干笑，这蜀国娇女还真是天真的可爱。轻功天下第一这种话也能如此大喇喇的说出来，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转眼一瞥谢霖，只见那人憋的好不辛苦，应是在嘲笑祁昭华班门弄斧了。 “华儿可要留心了，若是你在这儿吹大气的话传到久梅师太那里，当心师太罚你跑山。” 冷月这才明白这位娇女怎敢这般夸口，原来她竟是峨嵋久梅的徒弟，那这轻功即便没有天下第一，也可当得上是当世独步了。她故意露出疑惑的眼神，好奇的看看祁昭华，又看看谢霖，“不知这久梅师太是？”谢霖暗骂冷月会装，双手抱拳站起身来向祁昭华致意，“想不到公主竟是峨嵋久梅师太高足，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三公子谬赞了，大哥说的是，若是师父知道华儿又在此卖弄，定要罚华儿跑山的。”祁昭华语带含羞，提起太子时话里带着亲昵，想来兄妹感情应是极好的。大概是因为太子敦厚，昭逸痴傻，贇王昭庆才如此嚣张。只不知上官瑜对这太子存的是什么心思，若是为着这一双儿女，合该好好拉拢太子，才能保着昭逸昭华做个富贵闲人。 “原来公主是师出名门，嫣儿这点微末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祁昭华天真单纯，又有这层关系，冷月打定主意要好好拉拢。她的轻功暂时是不能试的，但至少应是拿得出手的。风耳擅长追踪，轻功独步天下。昨晚竹辞送来的嫁妆里有他送的十枚小金耳。他日兄妹几个周旋联络全靠风耳。要是不巧两人在这维阳城里遇见，以祁昭华的性子难免不会生事。冷月身无长物，觉得应当给这未来的小姑备份礼物。吴国陪嫁的那些寻常物件她觉得没有意思，拿不出手。灵机一动便从袖囊中摸出一只香囊，囊中装的正是昨夜分装好随身带着的一枚金耳。冷月把香囊递给祁昭华，“初次见面，我准备不周，区区薄礼，公主莫见怪。” “华儿真是糊涂，跑来看嫂嫂竟没有带礼物。如今看着反倒像是跟嫂嫂讨礼了，这怎么好意思。”祁昭华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动作却不慢。三下五除二解开了锦囊，掏出里面精巧的金耳。金耳不过指甲般大，足金打造。耳中的纹路却一清二楚，活像真的一般。祁昭华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摆弄，好奇的问冷月：“嫂嫂，这耳朵真精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冷月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要送她这个，只是觉得风耳和昭华两人都以轻功见长，他日若是有机会相见，自当惺惺相惜，不要生出事端才好。“这个......这是我吴国大昭寺求来的灵耳，可保......保公主出入平安，耳明眼亮。”谢霖：“.......” 冷月抬眼就见谢霖在一边一脸的揶揄，嘲笑她肚里墨水太少。冷月不理会。看祁昭华忙不迭的向她道谢，又忍不住嘱咐：“公主定要随身带着才能灵验。”“嫂嫂放心，华儿一定随身带着，睡觉也不离身。”冷月“......那倒也不用。” 送走了太子兄妹，冷月跟秀儿回自己的跨院，宿醉未醒，她还想再睡个回笼觉。没留神谢霖竟随着她一路而行，追到她身侧，腆着脸问：“妹妹那金耳甚是精致，不如也送三哥一个？” 冷月扭头看进他那双狡黠的眼睛，风耳行踪诡秘，这金耳是特意为冷月所制。谢霖应该不会猜到这是风耳的代表，只是以他的狡猾，肯定能猜到这是与土堡有关的。“这个三哥用不着，若是拿着说不定还会招来祸患。” 冷月的话似乎不出谢霖所料，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如此坦诚。“蜀国皇嗣间明争暗斗的厉害，祁昭逸虽然是个傻子，但也有他的好处。能远离这斗争的漩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嫣儿的事我已报于父王，由你代嫁虽是权宜之计，却也是雪中送炭。祁昭逸虽然封王，但蜀帝却没提出宫立府的事。你入宫后也不必束手束脚，我吴国虽然羸弱，但蜀国对我们也是有利可图，无论如何，齐王府都会给你撑腰。” 后日便是大婚，行礼后谢霖便要返回冀安城。这些日子和冷月相处，没了之前跟谢嫣那些龌龊的念头，倒生出几分寻常的兄妹之情。虽是互相利用，却也想要照应周全。 冷月心中感动，当日的你我两安不过是互相筹谋的手段，如今却是赖以生存的倚仗。她留在蜀国，一来可以查出鬼知和上官辰昱勾结的目的，二来也是为兄弟几个铺路。有了齐王府这个后盾，确是有利无害。“多谢三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蜀建义二十一年十一月十六，蜀帝三子福王昭逸聘吴国淑惠公主。福王昭逸亲赴襄王府迎娶公主，长街十里飘红，彩灯高悬。 花轿行过长街，冷月撩开盖头通过轿窗向外望去。目之所及，大红无处不在。不禁想到当年燕云一家二百三十六口血染长街，街面血腥竟十日不干，想那颜色应该也是如此的艳红。就像现在，那满眼的红色就像血盆大口，汹涌扑来。没来由的，冷月生出一丝怯懦。话本里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蜀国皇宫又岂是寻常侯门可比。可是想到环伺身旁虎视眈眈的鬼知，还有土堡里那班前途未知的兄弟，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只能迎头而上。 前头祁昭逸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腰背挺直，显得格外的精神。冷月一直披着盖头，没有看见祁昭逸的模样，想来以他的长相，只要不说话应该当得上是玉树临风，俊秀飘逸几个字的。前路渺茫，不知她和祁昭逸这对组合是否也能你我两安。 花轿从敏和门进宫，在昭仁宫行礼。冷月蒙着盖头，一路听着嬷嬷指引，按着规矩行礼。身边祁昭逸也是规规矩矩闭紧了嘴巴，整个流程走的非常顺利。蜀帝和蜀后难得的扮演了一回夫妻情深，太后更是喜得合不拢嘴。前来观礼的皇亲国戚众多，室内嘈杂，冷月一时也辨不出谁是谁。扭转间，又嗅到那熟悉的香气，这个好猜，自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没错。想不到这晋国的质子竟也能如此随意的进出蜀国皇宫，只不知那日自己的容貌他看清了多少，他日相见少不得好有一番折腾。 冷月被祁昭逸用大红绸带拉着，被一群姑嫂命妇们簇拥着进了新房。祁昭逸用秤杆子挑开了盖头，室内灯火通明，冷月被明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等适应了灯火睁开眼时就见祁昭逸定定望着她，眼里有一丝不加掩饰的痴迷。只是一瞬，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就眯成了一弯月牙，“妹妹长得真好看！” 冷月闹了个大红脸，匆匆低下头不看他。就听身边一位命妇说道：“福王殿下看的眼睛都直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给王爷细看，快把这交杯酒喝了，别误了吉时。” 两人在嬷嬷的伺候下饮了交杯酒，吃了子孙饽饽，只是冷月吃下那生面饺子后半晌没有说出那个字。急得一群人又是诱导又是提醒，最后还是祁昭逸在一边说：“妹妹，要说生的！”树月：“......你懂的真多。” 小插曲过后，祁昭逸被人拥着出去饮宴敬酒。冷月这边规矩走完，竟觉得比跟十数人大战还累。催着秀儿给她卸了妆，解了发髻，洗漱干净歪在床上打盹。 正迷糊着，秀儿推了推冷月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公主，驸马宫里的平嬷嬷来拜见公主。”冷月睁开眼，眉头皱在一起。“怎么这时候拜见？嬷嬷不是说明早拜见的吗？” “咱们这边的嬷嬷是这么说的，只是平嬷嬷是王爷的奶娘，这么多年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现在正等在屋外，想要见一见公主。”冷月撇撇嘴，这么急着要见，说的好听是拜见，恐怕是来敲打的居多。“请进来。” 秀儿开门将人请进来，冷月也不起身就歪靠在床头上。平嬷嬷四十多岁，发髻梳得齐整，油光可鉴的。面盘圆润，虽看着慈祥，眉梢眼角却透着精明。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服饰与寻常宫女不同，应该是有些身份的大宫女。 平嬷嬷低着头进来，扫了一眼歪在床上的冷月便跪下行礼，面上看不出情绪。“奴婢拜见王妃，王妃吉祥！”拜过天地，冷月便是祁昭逸明媒正娶的正妻，这昭仁宫唯一的女主人福王妃。秀儿是陪嫁过来的没有改口，平嬷嬷等是昭仁宫的人，自然改口称她为王妃。 冷月给秀儿使个眼色，让她把平嬷嬷扶起来，“嬷嬷不必多礼，嬷嬷是王爷的奶娘，便也是嫣儿的长辈，以后朝夕相对的，嬷嬷千万不要如此。” 秀儿搬来竹凳，扶平嬷嬷坐下。平嬷嬷也不谦让，先将两名宫女介绍给冷月，才在竹凳上坐下。这两个宫女，叫作雨杏和雨竹。雨杏是冷月所居的辽云殿的掌事姑姑，雨竹则是祁昭逸融辉堂的掌事。两人一看就是有功夫的，而且犹自不弱。 冷月打量两个姑娘时，平嬷嬷也在打量她。眼前少女清淡秀丽，脸上看不出半点风尘气。但想起那三国**的种种传闻，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恶心。即便这相貌有些不符，但古语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保不准就是靠着这副清纯模样，才勾引得男人无数。 冷月让秀儿给三人送上荷包，“我初来乍到，蜀国的规矩知之不多，以后还望嬷嬷多多提点。”平嬷嬷也不做作，大方接过荷包，“王妃言重了，蜀国虽不比吴国号称礼仪之邦，但宫中却是门禁森严。宫中妃嫔、命妇无事不可出内宫。内宫服侍的都是太监宫女，外男不得入内。” 这是在给她敲警钟了，冷月不生气，她早明白平嬷嬷赶着在这洞房花烛夜来拜见，实则是来给下马威来了。也不怪老嬷嬷如此这般，以谢嫣那些臭不可闻的历史，也难怪人家的奶娘要百般提防。不过若今日嫁过来的真是谢嫣，恐怕也难防得住。 冷月只看着平嬷嬷笑而不语，耐心等老嬷嬷调教完。平嬷嬷边说边看她脸色，见她面上毫无怒色，只是笑盈盈望着自己。心中难免又添了疑惑，便很难再疾言厉色。“王爷心智单纯，王妃聪慧大度，日后还望王妃多多照顾包涵。” 冷月明白平嬷嬷心中的担忧，路上曾听谢嫣和那奸夫说过，祁昭逸痴傻，恐怕是不懂人事，谢嫣嫁过来很可能就是守一世的活寡。别说是那荡妇，就是寻常女子恐怕也难坚守。太后皇后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思，才会让平嬷嬷过来提醒敲打她。冷月对男女间事还是懵懵懂懂的，她嫁给祁昭逸只是权宜之计，根本没想过会跟那傻子发生什么。她是巴不得就这么哄着这个小傻子，若是他对她不错，她自当护他周全。若是不怎么样，那就一拍两散再寻出路好了。 “我已经嫁做人妇，自会谨守规矩。我与王爷夫妻一体，自会共同进退，以他为先。还请嬷嬷替我回禀母后，请母后放心。”冷月答得坦然，平嬷嬷反倒不好再多说，又嘱咐了秀儿几句小心伺候的话便告退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平嬷嬷一行三人走了，秀儿捧了一碗燕窝粥给冷月，嘴里开始不停叨咕：“这平嬷嬷真是不知上下，哪有这洞房花烛夜跑来立规矩的道理，真真是不把咱们吴国放在眼里。” 冷月舀上一口粥，斜斜瞪了秀儿一眼。这些日子跟着她，小丫头也变的野了，说话也不知分寸了。“谁叫你家主子名声不好，也难怪人家说道。后天三哥就走了，咱们在这蜀国也算的上是孤立无援了。”冷月腾出一只手，伸指在秀儿唇上点了点，“你这嘴上可要安个把门儿的，若是真惹出什么事来，我可是要走便走，不会管你的！” 秀儿虽常被她恐吓，却早就了解冷月的性子。知道她嘴上虽说的厉害，若真有起事来，是断不会舍下她不管的。“公主放心，秀儿醒的事，绝不会给公主添麻烦的。”冷月掐掐她的小脸儿，分了半碗燕窝粥给她。主仆俩说笑了一会儿，不多时就听屋外一阵纷乱，福王回来了。 两个丫头打开帘子，祁昭逸被两个小厮架着进了房。冷月起身迎了过去，其中一个长相清俊的小厮架着祁昭逸向她弯身行礼，“王妃，爷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冷月冲他点点头，只见祁昭逸满脸通红，连着脖颈子都红了，星眸紧闭，被人晃来晃去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哪是有些醉了，根本是要醉死了。 两个小厮把祁昭逸扶到床上，帮他褪了外袍，安置妥当了便要告退。冷月喊住刚刚说话的那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厮躬身又是一礼，“小的雨墨，是爷的常随。”冷月见他眉清目秀，不卑不亢应对得体。一身气魄也是武艺不俗，瞧着不是内监，应该是肩负保护祁昭逸之责的。 冷月点点头，让秀儿去端醒酒汤，转头又问雨墨：“今儿个谁陪爷喝的最多啊？”雨墨先是一愣，像是没有预备冷月会问这个。但他反应机敏，很快便答道：“晋国质子爷喝的最多，贇王劝得最厉害。”“知道了，下去。”冷月打发了雨墨，秀儿已经把醒酒汤端了来。只是祁昭逸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自顾自打着小呼噜睡得死沉，嘴是撬不开了，冷月也懒得费那个劲。醒酒汤放在一边，打发秀儿也去睡了。 冷月不惯有人守夜，昭仁宫她却是做不了主，外间的软塌上睡着个值夜的丫头，以备两人有什么需要。 冷月趴在床边，用手拍了拍祁昭逸脸蛋。那厮睡的死沉，叭叭着嘴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冷月见他没有反应，刚好省了麻烦，自己褪了外袍。本想吹熄了烛火，又想起执事嬷嬷说过红烛要一宿不灭的。便蹑手蹑脚翻到祁昭逸里侧，钻到被窝里。一时睡不着，扭头看着祁昭逸熟睡的侧脸，觉得这男人生的确实是好，棱角分明的，让人感觉不到是个傻子。她就这样嫁了，以前觉得永远不会有这一日的，却原来就这么简单。抬手看腕上玉镯，玉镯翠绿，纤臂莹白。想到那卓然而立的男子，不知此时此刻是否也在想着她...... 竹林深处，青衣少年立于清溪的端头，林中雾霭沉沉，抬头夜黑如墨，只有一轮明月挂在中天。笛音轻轻，如泣如诉，婉转悠长，犹如少女怯怯的倾诉，幽幽婵婵，萦绕心间...... 翠竹摇曳，青衣少女在竹枝间穿梭，白衣男子紧随其后。辗转腾挪间，两人始终差着一个身位。少女清脆的笑声在林中回荡，男子脸上也是带着笑意紧随其后。悠忽间，男子突然拔剑，雪色剑光在少女背后一闪，豁开一片鲜红...... 冷月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不定，里衣透湿。惊魂未定间，一张俊脸突然闪到眼前。因为距离太近，那脸显得格外的大，就像粉扑扑一块面团。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哥哥保护你。”那人说着，就整个人趴下来，头卡在冷月脖颈间蹭来蹭去。两条长臂圈住她的肩膀，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晃来晃去。 冷月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摸不着头脑，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反应。直到两人因为贴得太紧，以至于某些部位挨得过于紧密，还随着祁昭逸的动作不停地磨蹭。冷月的脸才瞬间爆红，一抬脚就把咱们福王殿下踹下了大红的婚床。 “哎呦！”祁昭逸的一声惨叫立刻招来了值夜的丫头，冷月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脸上红晕未消更添妩媚。只是还未从刚才的“刺激”里缓过来，连屋里多了个人都没察觉。还是地上惨遭“虐待”的福王殿下先反应过来，“没事，没事，妹妹跟我闹着玩呢，下去。” 值夜的丫头抬头看了看床上地下的两人，见王妃还是愣愣的坐在床上没个动静，忙上前把她家倒霉王爷扶起来，扶到床边王妃身边坐好。就见王妃好像让蛇咬了一样，一下子就弹到了床角。小丫头虽是心里疑惑，却因为从小就受到良好的训练，对主子的一切泰然处置，矮身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房间。 冷月抱膝坐在床角，一双水亮的眼睛警惕的盯着祁昭逸，掌心扣了一枚梅花针，如果他有什么异动，下一刻就是鱼死网破。 祁昭逸紧紧盯了她一瞬，正当冷月以为他要扑过来时，他却只是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天还没亮呢，天亮了还要去给父皇母后还有皇祖母敬茶，还要拜祖，还要......总之会很忙的，咱们再睡会儿。”祁昭逸说着就要伸手来按冷月的肩膀，冷月一个闪身蹭到床里。三两下用被子裹住自己，“你就在那儿，我在这儿，井水不犯河水。”一边说一边伸手虚空画下一道分界线。 祁昭逸眨眨眼，显得无害又纯良，“可是皇祖母说咱们拜了堂就是夫妻了，就要睡在一起。”“咱们......咱们是睡在一起啊，这不是一张床吗？”冷月哄他。“可是......可是雨墨给我看的书，上面画的，我们是要摞在一起睡的！”祁昭逸边说还边把两只手叠在一起，看得冷月脸上又是一阵烧热：混蛋！这蜀国皇宫也好不到哪儿去，还说什么规矩森严，居然给小孩子看春宫！ 见他家王妃脸红，祁昭逸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四脚并用的爬上来，凑到冷月眼前，伸指在那红扑扑的脸蛋上戳了戳。“妹妹的脸又红了，真好看！”冷月望进那双纯真的大眼睛，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不忍再把他踢下床去。只能叹一口气，抓住他手指，耐着性子哄道：“他们给你看的那些......那些都不是好书，以后不要再看了。咱们是夫妻，就这样.....这样躺在一起就行了。”冷月边说，边把他按着躺倒在床上，自己和他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是这样吗？”祁昭逸疑惑的眨眨眼睛，冷月按住他用力点点头，“就是这样！”祁昭逸转了转眼睛，认真的想了想，眨眨眼“嗯”了一声，终于还是信了冷月的话。冷月长长出了口气，松开按住他肩膀的手，翻身仰面躺在床上，挥挥手道：“行了，睡！”只觉刚才发梦出的汗现在才开始要干。 冷不防祁昭逸的大头又凑上来，冷月已经靠在墙边，实在避无可避。正要动用武力，就见祁昭逸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圆形的玉佩。玉色清透，玉中蜿蜒着丝丝血红，鲜红饱满，一看就是上好的血玉。冷月见过的珍品不少，能达到这种级数的美玉却还是头回见。一时竟忘了躲闪，忍不住伸手摸那玉佩。 祁昭逸冲她憨憨一笑，两手握住玉佩，轻轻一掰，那玉佩就在冷月惊异的眼神里分作了两半。祁昭逸拎着两块半月形的玉佩在冷月眼前晃了晃，“这叫鸳鸯佩，母后说咱们成了夫妻，就要分给你一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两块玉中的血纹合则相对，分则自成一路，浑然天成。这玉佩是难得的珍品，冷月心痒难耐，伸手就夺过一半玉。美玉触手生温，冷月没发觉自己还被祁昭逸圈在怀里，只顾着端详那血玉。 “妹妹喜欢吗？”祁昭逸冲她憨憨的笑。冷月贪心，劈手要夺祁昭逸的那半玉佩。想不到这厮反应倒快，握住血玉藏在身后，“这半块是我的，母后说一定要一人一半。”冷月一时失手，也不着恼。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怕弄不到手。见祁昭逸还凑在近前，双手按住他肩膀将他推得躺到一边，哄他道：“你快再睡会儿，天亮了还有的忙。”祁昭逸眨眨眼睛，乖乖的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呼吸细细睡了过去。冷月睡不着，手里翻来覆去的揉着那半块玉佩，脑中晃过梦里燕云向她高高抬起的雪玉剑，背后又沁出一层冷汗，不禁哀叹：难道你我终有一日会是陌路？ 祁昭逸睡得死沉，再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冷月想着早起还要拜见蜀国帝后和太后，心里有事也没睡实。早早就爬起来梳洗更衣，祁昭逸睁眼的时候，冷月都已经收拾妥当在一旁等着了。 祁昭逸迷迷瞪瞪的任由丫鬟摆弄，主仆三个一副不着慌的样子。冷月已经吞了两块点心，等的实在发急。看雨杏还在那儿轻手轻脚的摆弄祁昭逸的头发，雨竹则在一旁一勺一勺的喂他五谷粥。冷月忍无可忍，打了打手心里的点心渣子，走到祁昭逸身后，夺过雨杏手中的梳子，给他束发。 祁昭逸的头发乌黑油亮，滑的就像缎子一般。雨竹雨杏被她的粗鲁弄得不知所措，可毕竟是严格训练出来的宫婢，看见冷月娴熟的手法，便不多言，一个安静守在一边给冷月递束发的缎带和玉冠，一个则继续给祁昭逸喂食。冷月不会梳女子的发式，男子束发却是手到擒来。以前在土堡，她嫌女子发式繁复，便常束男子发式，熟能生巧，久而久之男子发式她便束得格外顺手、妥帖。竹辞和燕云见她束得好，便也常让她束发，时间长了，更是又快又好。 三两下冷月便给祁昭逸束好了发，一抬头，正撞上清醒过来的王爷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只见镜中少年玉冠高束，长眉入鬓，目光如炬，不经意间竟有一种难言的霸气隐在一袭儒雅之气中，偏偏还有一分与生俱来的呆气，几种矛盾的气质搅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冷月一时竟看得呆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根源所在。 “妹妹梳的真好，以后你都给我梳头！”祁昭逸看着镜中的自己，对他的新发式很满意。冷月定了定神，呆子就是呆子。虽是遗传了蜀帝和上官瑜的好皮相，可一开口就还是呆气占了上风。 蜀帝蜀后对祁昭逸很宽容，出门时就已经晚了，拜见时就更晚了。都说祁昭逸母子不受宠，可却不见蜀帝对他们母子有什么刁难。两人足足迟了一顿饭的功夫，蜀帝却还是笑眯眯的等着，还赏赐了冷月不少首饰器物。冷月却没敢放松，只觉得那张笑眯眯的俊脸之后是藏着的黑心，行事更加小心。太后对祁昭逸更没什么可说的，祖孙俩相处的完全没有皇家的拘谨，就如寻常人家的祖孙一般。冷月只在一旁察言观色，暗用心记。 太子昭远和太子妃也在太后宫中请安，太子妃是朝中右相祝尤的幺女，闺名青莲。婚礼时她一直陪在冷月身边，冷月虽然看不见她长相，但她略显冰冷的声音，还有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她一辨就清清楚楚。 祁昭远对她是一贯的热情，对祁昭逸的兄弟情也不像是作假。太子妃则显得有些克制，事事点到即止。根据师爷所给的信息，太子妃的父亲祝尤经历蜀国三朝，从最底层的郎官一步步做到当朝右相。朝中太子贇王明争暗斗，祝尤始终是两方争取的对象。可祝家却一贯保持中立的态度，一边把嫡出的幺女嫁给了太子做正妃，另一边贇王府如今掌事的侧妃就是祝府的庶长女。如此这般的不偏不向，左右逢源，也难怪连师爷都要佩服祝尤的心机成算，真是滴水不漏。 冷月不知这被亲父握在掌心里摆弄的闺秀跟太子的感情有几分真假，明里是相敬如宾，暗地里的就不是外人可以揣摩了。只看祁昭远对昭逸和她热情关照，而太子妃却是点到即止，两夫妻便不见得是一心。也许是冷月想多了，谢嫣一贯声名狼藉，大家闺秀难免有几分不耻也未可知。 其实冷月从一入这蜀国皇宫，就知道谢嫣的历史对她有多大的影响了。宫中上到妃嫔帝姬，下到丫鬟太监，看她的眼神都是一分怀疑，一分好奇，却有八分的鄙视。如今太后看她的眼神便是如此，全没有那日武英殿上的温柔袒护。打发了祁昭远夫妇带昭逸到外间用点心，便一脸森严，居高临下的瞧着殿中正立的冷月。 冷月站了许久，也不见上首的太后开口说话，殿上一片寂然，落针可闻。没来由冷月竟也紧张起来，见惯了大场面，没想到在这老妪面前竟有些胆怯起来。 茶杯一声轻响，冷月心道：来了！果然，“公主是聪明人，哀家也不拐弯抹角。老三天生不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秀丽聪慧，凭心而论，与老三并不是良配。”冷月心中纳罕，以太后之前对祁昭逸的袒护，怎么会如此贬低？冷月不言语，只等后话。 “哀家虽然足不出户，但公主以往所作所为也略有耳闻。若单论公主声名，嫁给我家老三却是高攀无疑。”冷月：.......果然如此！“蜀吴联盟势在必行，皇父有命，老三不能不从。哀家和皇后虽然不愿，却也不能阻拦。事已至此，公主的旧事哀家也不会计较。你既已嫁入我祁家，便要守我家的规矩。往事不究，来日却不能再犯。公主即便有整个吴国撑腰，哀家要整治个不守妇道的媳妇，想那满口仁义道德的谢瑾之也不敢插手！” 不愧是当年力挽狂澜，于宫中设宴，诱杀意欲篡位的献王，辅助当今登位的完颜皇后。虽已退在后宫不理朝中事，但今日一露，方知霸气仍在。只不知太后如此老当益壮，又偏袒皇后母子，怎么会容忍莲妃在宫中独大，压制的皇后全无还手之力？ 冷月一连两日被人教训，还一个比一个直白，心中憋了口闷气，却无处可发。只能在心中不停咒骂谢嫣，咒她不得好死。又想到恐怕她早就香消玉殒，不知香魂何处了，便也只能认命，乖乖听老祖母教化。 阶下少女低眉顺眼，一脸的温顺乖巧，不但没有反驳的意思，脸上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情。太后自认历经三朝，阅人无数，一时竟也看不透她。她过往如何放荡淫乱，今日表现的却又如此纯净无暇，甚至让她有些怀疑那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难不成都是故意的抹黑？难道是有人存了别样心思要整治齐王府，破坏蜀吴联盟，才出此恶招？可是吴国淑惠公主那些浪荡事早在蜀吴联盟之前便已三国闻名，难不成竟有人先知到如此地步，提前许多年筹谋此事？ 冷月静听教诲，太后又说了些三贞九烈，安守妇道的话。冷月只当是听曲儿，左耳进右耳出了。反正谢嫣做的那些事，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是做不出来的。 太后训完了话，取过茶盏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接着续道：“让太子妃带你和老三到莲妃处请安，莫在她宫中留饭，回哀家宫中用午膳。”冷月：......还有一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莲妃住在皇帝居所清宁殿西侧的宸和宫，比皇后住的凤翔宫离清宁殿要近许多。亭台楼阁，雕梁画柱，不管是装潢布置，还是一应器物无不比凤翔宮精致华贵许多，处处彰显蜀国后宫第一人的地位。 太子没有同往，仍留在太后的慈仁宫陪着老祖母说话。一路上祁昭逸不停给冷月指点各处景致，说的兴致勃勃，口沫横飞。太子妃则是默默不语，只顾头前带路。冷月暗暗留心宫中小路，把各处守卫一一记在心里。祁昭逸对宫中各处都很熟悉，似乎平日里也常到处闲逛，以后还要多找机会拉他出来溜溜，以便能更熟悉宫里的情况。 三人在宸和宫的正殿足足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眼看着祁昭逸已经坐不住一个劲儿的要往外蹦，冷月不懂该怎么安抚他，只能钳住他手腕，不让他乱动。“哎呦，好疼！”祁昭逸被冷月抓的哇哇乱叫，正在这时，环佩叮咚，一身华贵宫装的莲妃婷婷袅袅步入正殿。 冷月拉起祁昭逸跟在太子妃身后给莲妃行礼，祁昭逸本就不情不愿，莲妃还一直不叫起，他一直弓着身子越来越烦躁。冷月只能抓着他手揉他的掌心安抚。半晌，才听上面莲妃幽幽开口：“这个时辰才来请安，看来福王殿下是来本宫这里领饭的？” 好大的排场，冷月歪头查看祝青莲的脸色。不愧是右相家的嫡女，果然好涵养，让个妾室这般数落还能坦然处之，能在这蜀宫存活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莲妃点的是祁昭逸的名号，祝青莲便不肯多说一句。冷月说：“莲妃娘娘恕罪，今日儿臣和王爷在母后宫中请安，正赶上父皇与母后在一处用早膳。王爷见父皇用的豆腐皮包子便生了馋虫，赖着非要吃完了才肯往太后宫中去。这一来二往的便迟了，莲妃娘娘要留饭本不该推辞，只是皇祖母嘱咐了要在慈仁宫用午膳，这会儿给娘娘请过安，还要和王爷、大嫂一同回慈仁宫去。” 莲妃入宫二十多年，生育了三位公主两位皇子，却只长成了贇王昭庆和大公主昭敏两个。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容颜上留下什么痕迹，但莲妃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早已过了可以专房独宠的年纪。后宫新人如大浪淘沙，此起彼伏，但能跟她抗衡的始终只有一个上官瑜。所以这些年，莲妃不惜分宠培植自己的势力，目的就是压制住上官瑜。 综合多方的消息，莲妃和祁昭庆都认为那谢嫣不过是个没有脑子，只图享乐的**荡妇。当初一力将她塞给祁昭逸也是笃定她除了麻烦绝不会给上官瑜母子带来什么别的好处。蜀帝年纪一天大过一天了，虽仍是身强体健，但皇子们也都大了，大位之争已是迫在眉睫。祁昭逸自然没有任何希望，太子是先皇后谢凤仪所出。先皇后早逝，祁昭逸先天不足，太子便和上官瑜一拍即合，各取所需，隐隐竟有压过贇王一派的趋势。 皇帝和先皇后年少结发，感情甚笃。这些年莲妃母子苦心经营，皇帝对她们宠幸有佳，不只一次提起“贇王肖朕”的话。虽然贇王掌握江北大营和神机营两处军权，太子之位却一直稳固。如今又来个谢嫣，她和太子是嫡亲的表兄妹，有了这层关系上官瑜母子和太子关系更加密不可分。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谢嫣”似乎全不是她们所知的那般性格，几句话连消带打的就把她的排场挡了回去。皇帝昨日没有传后宫，难不成竟是宿在皇后宫中了？莲妃立刻按下心里这苗头，暗道这“谢嫣”果然厉害，三言两语便乱了她心神，上官瑜已经多年无宠了，皇帝在她宫中用早膳无非就是全吴国的面子。 “太子妃快快请起，本宫只顾着同福王妃说话，竟忘了太子妃。”莲妃堆起满脸的假笑，命陪侍的宫女将太子妃扶起，祝青莲答了句“谢莲妃娘娘”便优雅的坐到一边不再理会还在行礼的福王夫妻。莲妃没提福王夫妻，宫女们也不敢动作，摆明了是要落尽祁昭逸的面子。冷月屏气凝神，只等莲妃把排场做尽。心里却暗恨祝青莲，搞不懂她到底是做什么打算，竟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祁昭逸却早坚持不住了，甩开冷月的手，竟矮身跪在了地上。这个举动吓了众人一跳，连一路面无表情的太子妃都面露差异，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弟这是怎么了？” “儿臣一直弯着腰，实在受不了了。母后教导儿臣要守规矩，娘娘不叫起，儿臣不敢起身，这样跪着还舒服些。”祁昭逸忽闪着大眼睛答得十分诚恳，转头又冲冷月说：“妹妹也跪下，这样舒服些。”冷月狠忍着笑，这傻子戳起人肺管子来还真是厉害。若是让人知道吴国淑惠公主新婚头一遭来请安就被人罚了跪，别说是谢霖，就是蜀帝也饶不了莲妃。冷月就着祁昭逸的手跪在地上，唇边挂着笑只看着莲妃不说话。 莲妃被这二人摆到台面上下不来，只觉这“谢嫣”就是自己的克星处处跟她作对，恨不得立时将她剥皮拆骨。此时高贵冷漠的太子妃终于也坐不住了，人是她带出来的，出了差池也不好交代。“时辰也不早了，儿臣们也不便再叨扰娘娘，三弟和弟妹快快给娘娘行礼，莫要让皇祖母等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莲妃没占到便宜，只能顺着祝青莲搭好的台阶落地。冷月两个恭恭敬敬给莲妃磕了头，这后宫第一人办事倒不小气，赐了一对玉如意给他们夫妻二人。玉色纯净温厚，打眼就知道是上等的货色。 回慈仁宫的路上，高冷的太子妃终于开口了：“弟妹别往心里去，莲妃娘娘奉旨协理六宫，自然是比旁人多讲究些规矩。今日也是不知三弟弟妹被父皇母后留住了才会有责怪。弟妹以后知情守礼，莲妃娘娘也不会多为难的。” 冷月听的心中更是冒火，她是祁昭逸的大嫂，更是谢嫣嫡亲的表嫂。这样亲戚套着亲戚，太子即便不是公开与皇后结盟，至少和贇王也是水火不容的。她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句句都是维护莲妃！冷月不明白祝青莲到底是何用意，只微微笑着不答话。祁昭逸倒是很能屈能伸，冲着祝青莲拱手道：“大嫂说的是，今日是我起晚了，连累了妹妹和大嫂，还请大嫂见谅，多谢大嫂维护。”冷月：......刚说了是被父皇母后留住了，这会儿就被这傻子戳穿了，真是实诚的好孩子。 在太子夫妻还有祁昭逸面前太后对冷月就和颜悦色了许多，不只是和颜悦色，更可说得上是非常热情了。冷月对太后的意图心知肚明，太子夫妻毕竟是外人，祁昭逸又懵懵懂懂，不能让冷月在他们面前让下不来台，都是粉饰太平罢了。 一上午的排场走下来，冷月累的去了半条命。王妃的服制复杂，光下身的裙子就是一层布三层纱的套着。冷月早就不胜其烦，好不容易进了昭仁宫的地界，拎着裙子大跨步的就往辽云殿里钻。走的太快，就连祁昭逸也要迈开了腿才跟得上，一帮子宫女嬷嬷更是跑起来才勉强跟上。 冷月没觉出不妥，进了屋转身就往床上躺，还不忘吩咐秀儿：“中午没吃饱，去给我下碗面来。”等在床上摆正了“大”字，才猛地惊醒。“腾”的坐起身，就见祁昭逸站在床边，张着嘴傻呆呆望着她，竟是吓傻了。愣了一瞬，糟糕！一时竟忘了公主的仪态，可不把这只见过大家闺秀的傻王爷吓着了。 冷月忙坐正了，自己抻平了裙子，也不知怎么圆场，只能“呵呵”干笑两声。祁昭逸眨眨眼，闭上了嘴蹭过来，蹲在冷月跟前，“妹妹会骑马吗？下回我带你出去骑马。” 冷月就坡下驴，捏着嗓子说：“以前常跟着哥哥们四处玩儿，父王也不多管束，在家里随便惯了，一时就改不过来。骑马吗？不知道母后和皇祖母会不会不高兴？”祁昭逸眯起好看的丹凤眼儿，拍着胸脯跟冷月保证：“嫂嫂们和姐姐们都是迈不动步的，都不能陪我玩儿没意思。只要是我喜欢的，母后和皇祖母不会不同意的，到时我去跟皇祖母说。”冷月才不信他说的，祁昭逸是实心实意，只怕他那疼他的皇祖母不会轻易许她这**出皇宫的。不过祁昭逸有这份心就够了，想这蜀国皇宫之中，恐怕也只有这个傻子才可能对她诚心相待了。 秀儿端上煮好的面和几样小菜，祁昭逸在祖母那里自然能吃饱，可见冷月吃的香，也忍不住又吃了小半碗面，边吃边絮絮叨叨和她说宫中的人事。冷月发现这傻子其实也不算是个傻子，他只是心智单纯，不懂权谋，但对宫中的人事关系，他却还分的清楚，只是有时把握不清罢了。就好比冷月问起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如何时，祁昭逸就说：“大嫂对大哥一往情深，对我和昭华也很维护。”冷月撇撇嘴，真不知这维护是从何而来。又问起上官辰昱是否常入宫，提到他，祁昭逸便来了精神，把上官辰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直说他是最好的朋友。从他言谈话语间，这上官辰昱确实是对祁昭逸多有维护，但却不知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不过他常会入宫这事，恐怕还是个不小的麻烦。 三朝回门，太后命平嬷嬷陪着，冷月和祁昭逸两个一同回了襄王府。王妃自是热情款待，祁昭逸是王府的常客，熟悉的就好似到了自家的后院。谢霖见冷月入宫两日还算妥帖，只那老嬷嬷是一直死盯着她，想来也是怕她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来。这倒不妨事，就是那傻子最讨厌，总是死皮赖脸缠着冷月不放，“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叫得他心烦意乱。冷月看谢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倒有些哭笑不得。这三将军跟亲妹妹混闹惯了，竟还吃起祁昭逸的干醋来。 这顿酒席既是冷月的回门宴，也是谢霖的送别酒。用过午膳，冷月要送他出城，平嬷嬷自然是要跟着。祁昭逸吃了饭犯困，本想把他留在王府歇午觉，可他一听冷月要出城，便立马来了精神，缠住了非要跟着去。谢霖无法，又有平嬷嬷在一旁推波助澜，只能拧着鼻子带他出城。 冷月坐马车，祁昭逸就也赖在马车里。马车晃晃悠悠，他就像只狗熊一样趴在冷月腿上，睡的倒是香甜的很。冷月被他压着大腿，起初还有些脸热，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还很妥帖的拿了披风盖在他身上。 谢霖压住马头，紧贴着马车一路慢行。察觉车里祁昭逸渐渐睡熟了，才开口道：“宋奇志我给你留下，这人老成持重，又知人情懂事故。你恣意散漫惯了，不爱拘礼，有他在你身边提点，我跟父王也能放心些。” 提点是一方面，吴国给谢嫣在维阳置办了公主府，谢嫣的陪嫁奴仆和财物全在里头。有宋奇志在，一方面能帮冷月，另一方面也算是吴国留在维阳城的消息站。谢家父子算盘打的很精，谢嫣如今生死未卜，他们急需冷月替他们稳住吴蜀之间的联盟。冷月没有谢嫣的荒唐品行，即便是难掌握些，却绝不会做出令吴蜀两国难堪的事。看如今这样子，谢家父子竟是巴不得谢嫣就此一去不回的好。 冷月低头查看祁昭逸，几日相处，冷月知道他睡觉一向安静，只有细细的呼吸声。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点他的昏睡穴。“三哥放心，为了自己，我也万不会惹出事来。”忽的唇边一挂冷笑，“若是真有什么事，一个宋奇志也保不住我。” 谢霖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明白土堡的势力不容小觑，在吴国境内多年，他们却始终不能掌握土堡堡主的底细，只知道此人野心巨大。势力盘根错节，轻易不可撼动。如今冷月虽深入蜀国皇宫，假借谢嫣的身份托庇于吴蜀两国的势力，但前途吉凶实在是难测万一。“多个膀臂总好过你一人孤立无援。我看这傻子待你不错，他虽呆却也有呆的好处。蜀国内斗太甚，还是做个富贵闲人轻松自在。若真有祸患，只望这傻子能护上你一二了。” 冷月捋了捋祁昭逸垂在腮边的头发，语气中难得有淡淡的忧伤，“你不用担心，我会循规蹈矩，自保从来都不是问题。只是你留的那些累赘我是不会管的，你自己端量好了，以后出了什么事可不要后悔。” 谢霖坐在马上，先是低头轻笑，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竟趴在马鞍上放声大笑起来。冷月撇撇嘴，伸手按住祁昭逸露在外面的耳朵，就当是掩耳盗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身边动辄是一群丫鬟仆妇跟着，还有个黏黏糊糊迷迷瞪瞪的祁昭逸缠着，冷月和谢霖草草打了几个哑谜，便在北门外的幸子坡分别。秀儿的父母是齐王府的家奴，她爹跟着谢瑾之出征一去不回，她娘一病不起，熬不到半年也便撒手人寰了。秀儿自小就在齐王府，从十岁起就跟着谢嫣。如今谢嫣生死未卜，她在吴国也是无亲无故，自然是死心塌地跟着冷月，没有旁的心思。难得宋奇志也是一派淡然，谢霖肯定是交代过了的。只是这老管家天生就是一张死人脸，除了知道冷月是土堡的长短剑时脸上稍稍露出过一点讶异外，其他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冷月很欣赏他如此表现，此人心思缜密，深藏不露，若是能收为己用，日后在蜀国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冷月盯着宋奇志在心里打自己的小九九，突然感觉背后气息流动，险些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把要从背后“偷袭”的祁昭逸一脚毙命。冷月克制住自然反应，任由祁昭逸从背后把她搂在怀里，用披风将两个人整个裹住。祁昭逸只觉得怀里的小人儿又香又软，忍不住一句喟叹：“好软乎。” 冷月：“.......”果然傻男人也是男人，色这个东西始终都是本能。 冷月掐掐祁昭逸环在她胸前的小臂，她留了力只想让他赶快放手。那人却不管不顾，把她本就不高的小山丘按的更扁了。“妹妹，你看，好漂亮！”冷月顺着他所指方向抬头看去，幸子坡下是一洼连着一洼的芦苇塘。苇塘大圆套着小圆，苇穗茂密，一望无际，远远的延伸开去，接天连日。 冷月一时忘了箍在胸前的双臂，她先入为主的把祁昭逸当孩子，所以也不多计较。土堡多山多林，气候潮湿多泥多沼，像这样的北地风光从未见过。这些年虽是大江南北去过不少地方，可真能停下来细看这大好河山的机会却从来没有。看着那接天连日的芦苇，半空中忽悠飘荡的苇絮，十几年头一遭开了窍体会出些许生命的美好。 冷月默默的不出声，身后祁昭逸竟也是难得的安静。这两天的相处，冷月知道他心智就似六七岁的小孩子，而且是话很多的那种小孩子。一时这样安安静静趴在她肩膀上不说话，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冷月耸耸肩膀，“你以前来过？”祁昭逸闷闷的“嗯”了一声，“大哥带我来过，还有花花。我还想带母后来，可她出不来......”花花应该就是昭华了，祁昭逸虽然心智不熟，但上官瑜和祁昭华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是没想到祁昭远也能和她们并列，长兄如父，就是没有了祁愈的位置。 “父皇不喜欢我出宫，莲妃娘娘说我会给父皇丢脸，二哥也不喜欢带我玩，只有大哥。他总是偷偷带我出来，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大哥对我很好，从来都不怕我给他丢脸。大哥还说，你是她的表妹，咱们是亲上加亲。他还说让我不要听那些坏人胡说八道，你是好人，让我一定对你好......”冷月面无表情，心底深处却有一点点感动。她知道蜀国内斗颇剧，祁昭远对祁昭逸究竟有几分真心她拿不准。如今看来也许当真是兄弟情深，也许是因为祁昭逸毫无威胁，反倒能真心相待。 冷月默不作声，听祁昭逸在耳边絮叨个没完，那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祁昭逸记的格外清楚的，全部都是美好的回忆。外间的传闻狰狞，冷月相信；祁昭逸的故事温情，冷月也相信。是因为体会的人不同，还是他被保护的太好，才看不见那些阴暗和丑恶。 坡高风冷，站得时间久了再厚的斗篷也被吹得透透的。平嬷嬷上前劝两人回城，祁昭逸一向听话，转身牵起冷月的手往坡下走。突然一阵强风吹过，众人衣袂猎猎作响，祁昭逸似是被风迷了眼，抬手用衣袖捂住了脸，还不忘护住身旁的冷月。冷月心中警兆突现，来人武功中上，只是胜在人数不少。呼吸间一人已到背后，目标却不是自己而是那傻子。前面雨墨武功最高，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保护王爷！”抽出佩剑当先奔来。 雨墨功力不弱却晚了一步，冷月心念电转间，装作被雨墨喊声惊醒，转身正对上那人剑锋。那人蒙头盖脸，只露两只眼睛，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同样打扮的灰衣人。那些灰衣人明显功力稍弱，身法慢了一线，如今已被祁昭逸的侍卫两面围住，一时赶不过来。冷月伸臂挡在祁昭逸背后，右臂一弹，将他推的前扑两步，离剑锋更远。挺身一送，剑尖入右肩两分，娇呼一声向前扑倒，正落在转过身的祁昭逸怀里。 祁昭逸吓了一跳，也不顾面前大敌，只顾抱着她大喊“妹妹”不停。冷月一声不吭，蹙着眉对上那灰衣人仅露的两只眼睛。那眼睛露着诧异，但却因为围上来的雨墨和护卫不得不转头迎敌，下一瞬冷月已闭紧了眼，偎在祁昭逸怀里装晕。 耳边杀声不断，但一击不成刺客就生了退意，无心恋战下在雨墨带领的护卫手下折了好几人。冷月倒不担心自己的伤势，被刺一刻她运了三分内力抵御剑气。再加上分寸掌握得当，剑尖只是刺破皮肉，血出的虽多却不伤筋动骨，只是难免被那刺客察觉出她是有功夫的。好在谢霖曾在蜀国提起谢嫣会些轻功，有些内力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他为什么要杀祁昭逸？究竟是谁要对这个毫无威胁的傻子下杀手？贇王莲妃虽是忌惮上官瑜母子和太子亲近，但若今日祁昭逸命丧当场，上官瑜必会更加依赖太子，这对嫡子、嫡后更会密不可分。贇王狡诈，不该做出此等不智的事，可除了他还有谁？师爷提醒她蜀国内斗凶恶时，她还不能理解，难道会比杀人夺命更凶险？今日亲身体会，才知其中错综复杂，险恶阴暗。 周围打斗渐止，刺客一行二十人，被雨墨等留下七个，为首偷袭祁昭逸的那个当先带着众人逃脱。雨竹、雨杏早在冷月装晕的时候便已护在两人左近，平嬷嬷和秀儿也跑到跟前。祁昭逸看见冷月肩头汩汩的鲜血，惊得手足无措，只拉着平嬷嬷喊“救妹妹”。平嬷嬷一边软语安慰祁昭逸，一边指点秀儿撕下里衣的内衬给冷月止血。 秀儿没处理过外伤，见到鲜血难免手抖。一直都听三公子和宋管家说冷月如何厉害，如何闻名江湖，但她究竟有多少本事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这才刚遇刺客就见了血，三公子和宋管家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啊？秀儿心里没底，手更是抖得厉害。平嬷嬷低骂了声“废物”，夺过秀儿手里的碎布，手脚利索的替冷月包扎伤口。 “王爷，属下无能，被刺客逃了，留下的无一活口。”雨墨躬身朗声道。祁昭逸难得的简洁明了：“回宫！”宋奇志提着半截断刀奔到跟前，“公主如何？”伸臂就要抱起冷月。祁昭逸动作却更快，先一步抱起她当先上了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毕竟流了不少血，冷月多少有些昏沉，在马车上晃荡了一会儿便迷糊了。直到祁昭逸抱她下马车，她才清醒。这傻子对她还真是上心，身旁的仆妇几次想要接手，他都不给，只一路将她抱回了辽云殿。 殿里一时热闹非常，丫鬟仆妇进进出出，上官瑜也赶了来，还带了两名太医院的老大夫。翟寅虽也被谢霖留下来，只是外男入不得宫，只能和宋奇志一道住在谢嫣的外府里。 冷月受的只是皮外伤，太医命医女给她重新包扎，又请了脉开了方子下去煎药。祁昭逸陪在床边，凭谁劝也不走。上官瑜见他两颧潮红，额头上都是细汗，伸手一摸竟有些发热。命太医过来一看，说是受了惊吓，内热遇上外寒，这才连哄带吓的拥着他回融辉堂换衣服吃药。 待殿里的人都走净了，只剩秀儿一人的气息时，冷月睁眼，翻身坐到床边。秀儿正端着太医煎的汤药，见她起身，忙放下药碗跑到她跟前，“噗通”一声就跪在床下，倒把冷月吓了一跳。 “公主，您可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话没说两句，跪在那儿就嘤嘤的哭起来。冷月最怕就是女人哭，也不懂得该怎么劝，拽了床边的帷帐就往秀儿脸上抹。“哭什么？我什么事也没有，一直醒着呢。” “公主.......” 冷月无奈，拉她起来坐在身边，“跟着我可不能这样大惊小怪的，自己先乱了方寸可不是好事。”秀儿止了哭声，却还是抽抽噎噎，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冷月。冷月看的好笑，少不得还得安慰她：“这世上想取我命的人虽多，能取的到的却没几个。你可有办法跟宋管家联络？能带东西出去吗？” 秀儿吸吸鼻子，声音还有些颤抖，“可以的，公主陪嫁的厨子都在外头，公主只要说想家里厨子做的吃食，咱们传话出去。东西送进来时是要换宫里的食盒的，奴婢把东西夹在食盒里，自然送的出去。”“能逃过检查吗？”“公主放心，这些事奴婢不是第一次做，自然有分寸的。”冷月点点头，想来秀儿给谢嫣做的私相授受的事不少，如今又有宋管家接应，自然是十拿九稳的。“你把那药的药渣和外用药一并带出去让翟寅查看，若是无事就让他再配些伤药过来，要那种拖延伤愈的。” 翟寅的底细冷月早在嫁到蜀国的路上就已经问清楚了，他原是吴都安义城里杏林馆的坐堂大夫。因为偶遇了谢嫣，被她看上了，便千方百计陷害他签了卖身契弄到齐王府做家养大夫。只是这翟寅生在杏林世家，一身正气。谢嫣明里暗里，要挟恐吓的耍了不少手段，可翟寅就是不肯就范。这次远嫁，她自然不会放过这吃不到嘴的肥肉，便以他家中的老娘和妹妹做要挟，强逼着他跟了来蜀国。 翟寅对谢嫣深恶痛绝，可自从那次遇袭之后，公主就再没找过他麻烦。翟寅难免心中诧异，但也算松了口气。又听家中妹妹传信来说已经放了她们回家，翟寅更是放心。虽是身在异乡，但也总算是无后顾之忧了。要是谢嫣再来逼迫，大不了以死明志就是了。 冷月心中也是可怜翟寅的，她虽让人放了翟家母女，却没打算放了翟寅。翟寅医术高明，留在身边总有用的上的时候，只要她不去“骚扰”，那翟寅自然可以为己所用。 秀儿很是通透，也不多问便把桌上那碗药倒在桌旁摆着的一盆蔷薇里。“公主，太医说驸马受了惊吓，有些发热，您要不要去看看？”秀儿的反应这么快，冷月很满意。翻身又躺回床上，“我伤的这样重，怎么还能去看他？我饿了，吩咐小厨房给我煮碗面来。” 秀儿俏皮一笑，端着空碗退出了房间。 冷月盯着帐顶一时也睡不着，若然今天这事当真是出自那人之手，上官瑜是否知晓呢？那为首的杀手是没有留手的，当真是要杀了那傻子？这傻子在这蜀宫确实多余，也难怪有人要他物尽其用。 福王夫妻在幸子坡被刺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太子昭远亲自主持一查到底，发现死去的七名刺客身上的兵器都是出自贇王昭庆的江北大营。蜀帝大怒，将贇王禁足王府。贇王坚称冤枉，母舅左相柳澄联合门生上书求情。蜀帝更是震怒，当朝将奏本掷于柳澄头面，斥他勾结皇子，图谋不轨。莲妃跪于清宁殿前脱簪待罪，蜀帝不予理睬。 淑惠公主久伤不愈，吴王谢珦亲自修书问询，并送来齐王府疗伤圣药升肌丹助她疗伤。齐王府圣药药到病除，不出七日淑惠公主大好，这便是后话了。 冷月坐在湖边的山石上喂鱼，祁昭逸捧着一大把叫不出名字的紫色小花跑到她跟前。蹲在地上，举着花束，冲着冷月狂眨眼睛。祁昭逸底子好，遇袭第二天就退了热，下午便活蹦乱跳了。 冷月赖着装病，他就一直陪着。陪吃陪喝陪睡。翟寅传话进来说药是上好的伤药，绝没有问题。但也依着冷月吩咐，送了去腐肉的伤药进来。冷月每日用了自然是久伤不愈。自己媳妇儿伤总也不好，祁昭逸还真是着急。三天两头的找太医麻烦，冷月也由得他折腾。正是如此，才能把火烧得更旺些。太子妃隔两日便来探望，虽是探望却看不出一点热情。倒更像是太子爷布下的任务，她只是按时完成而已。 “妹妹伤好了，云袖要请我们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冷月嗅了嗅祁昭逸手里的花，觉得堂堂王爷像哈巴狗一样蹲在自己脚边实在有些不雅，拉他起来坐到对面的山石上。“谁是云袖？” “云袖就是上官，晋国的太子辰昱，云袖是他的字。” 原来是他，那不男不女的穿的女气就算了，连字也取得这般女气。这晋国太子是见过冷月的，不知道他对鬼知的身份知道多少。以她对鬼知的了解，应该不会跟那个疯子推心置腹。但她目前还不知道鬼知的具体打算，他会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那疯子换取信任也不一定。冷月倒不担心会被上官辰昱认出来，她和谢嫣容貌酷似，非是亲近的人辨认不出。何况如今留在蜀国的吴国人都被宋奇志管着，只要他一口咬定冷月就是淑惠公主，蜀国人就算起了疑心也没有证据。反倒是她可以趁此机会摸摸那疯子的底，倒要看看鬼知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你和云袖走的很近吗？”冷月状似无意的帮祁昭逸抚了抚领口。“云袖很有意思，他常有好玩儿的带给我。他的父皇也不喜欢他，我的父皇也不喜欢我.....”祁昭逸越说声音越小，他虽然心智不全，但亲生父亲的冷待他却能感受的真切。 冷月虽没见过生身父母，但自小鬼知待她也是不差，独眼和庄老大更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似祁昭逸这样自幼的受冷待却是从来没尝过。“他是堂堂晋国的太子，他那老子听说也就他这一棵独苗儿，怎么会不喜欢他？”冷月这些日子在昭仁宫混得熟了，也懒得再装大家闺秀。反正谢嫣本身名声就不好，能迷翻三国内各色男人，也不在乎说话再粗俗些。 “我也不懂，云袖说他父皇只听他那两个爱妃的。他娘没了，他就没人疼没人爱，被扔在我们家里自生自灭。” 冷月微微沉吟，听说晋国的庆、丽二妃是同宗的姐妹，两人同是相貌妍丽，据师爷推测两人应该都是擅媚术的。所以才把晋帝上官桀迷得五迷三道，言听计从。二妃服侍他多年，却因为修习媚术体质有异，虽多次受孕，却不是胎死腹中，就是生下来养不过百日。后宫被她二人把控着，上官桀在位多年，后宫中竟是一无所出，只有先皇后遗下的上官辰昱一个。最近宋奇志传来消息，庆妃贴身的宫女已然有孕，庆丽二妃将全副心神都放这一胎上，上官辰昱的日子倒是又难过了几分。 “云袖可有意思了，他总有好多好玩意儿。他的手下特别厉害，专门给云袖抓漂亮姑娘。可我每次问他抓回来做什么，他却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妹妹，你知道吗？”冷月：“......我不知道！”“他还有一个没有脸的手下，说话的声音就像癞蛤蟆......” 冷月心里突的一跳，一把抓住祁昭逸胳膊，“你见过那人？”冷月一时忘形，攥的祁昭逸呲牙咧嘴，“哎呦、疼啊”的喊个不停。她忙松了手，温言哄道：“好王爷，快告诉我，你怎么见的那个人？在哪儿见的？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祁昭逸揉着被冷月捏疼的胳膊，倒是不慌不忙。抬头眨着干净的大眼睛问：“妹妹认识那个丑八怪吗？不会是喜欢那个丑八怪？”冷月一时心急，竟露了痕迹。好在祁昭逸心思单纯，不会多想，只是这想的方向就有些......冷月皱着眉头，“谁教你的？多问两句就是喜欢了？” 祁昭逸有些委屈，觉得他的王妃妹妹不喜欢他，还凶他。眼睛眨巴眨巴竟是要哭的样子，“云袖说的，女孩子关心谁就是喜欢谁。他说我的王妃长的漂亮，以后要是王妃经常问起谁，就是喜欢谁，就要告诉他。”原来是上官辰昱拐弯抹角儿的提醒祁昭逸要小心谢嫣出墙呢，不用问也知道告诉他要做什么了。不过这么看，上官晨昱对祁昭逸还真是不错，连防备老婆捉奸这种事都愿意帮他做呢。 看着祁昭逸泫然欲涕的样子，冷月心里软下来。她是操之过急了，要不是祁昭逸单纯，险些就闯了大祸。“爷放心，我心里只有爷。我只是觉得你说那人没有脸就特别好奇，特别想看看没有脸是什么样子。”冷月腻着嗓子哄祁昭逸，倒把自己腻歪的浑身直打冷战。祁昭逸却破涕为笑，笑起来左边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我就知道妹妹只喜欢我！我也可好奇来着，可那人我就只见了一回，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就跑了，后来就再没见过。” 是了，祁昭逸肯定是偶然撞见鬼知和上官辰昱会面的。以鬼知的谨慎，怎么可能让他再碰见第二次？ 隔了两日，上官辰昱果然差人送了帖子邀福王夫妻过府饮宴。祁昭逸特意到太后的慈仁宫请了旨，携了冷月，带着雨墨、雨杏、秀儿到城东的晋南府赴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晋南府本来叫做质子府，府邸坐落在维阳城中偏东，被太子的羽林军和贇王的神机营夹在当中。能被送到异国为质的，身份必然尊贵，最差也得是母国的宗室子弟。虽是质子府，府邸修建却不马虎，一切规制循的都是亲王的例。占地的面积更是不亚于祁渭的襄王府，亭台楼阁，富丽堂皇，俨然是一副微缩皇宫的模样。至于这晋南府的名头，是上官辰昱住进来后改的。晋国在蜀国之南，而他长居蜀国为质，故而府邸取了“晋南”二字。 冷月陪着祁昭逸和上官辰昱坐在晋南府前院与后院间相连的湖心水榭中，上官辰昱一声艳紫长袍，袍带未系，露出里面粉红绸缎制成的里衣。一头顺滑的黑发只用发簪在头顶松松挽个小髻，剩余大部分跟衣袍缠在一起随风飘荡。他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正摇头晃脑的在水榭边给冷月讲解他这晋南府的来历。 今日初见，上官辰昱便真如初见冷月一般，围着她整整绕了两圈。正当冷月以为他要当场揭穿她身份时，那双妩媚的丹凤眼斜斜一挑，转身对祁昭逸说：“啧啧啧，你这傻子命可真是好！你说说这三国第一的美人儿怎么就落到你手里了？真是羡煞小生啊！” 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坐在水榭里并不觉得很冷。一阵风吹过，一团檀香、玫瑰花香混在一起的浓郁香气随风撞了过来，冷月一阵心烦意乱，差点就要顺风倒了。湖边那人兀自迎风飘扬、高谈阔论，冷月眼中闪过的却是独眼望着她死在鬼知脚下的场面。乌金剑就缠在腰间，出剑，封喉，血溅出来的时候，她就能到东北屋角，那里的防卫最薄弱。只是秀儿就顾不上了，冷月心里谋划着可能，却始终未有行动。独眼是因他而死，鬼知却是始作俑者，他的性命不过是送给这晋国太子的一份厚礼。杀了他轻而易举，要逃出这维阳也不是难事。只是上官辰昱一死，她就不能在维阳城里待下去了。那答应师爷的事，还有想要彻底离开土堡的兄弟们，他们还都要仰仗她，她不能只想着自己报仇。 冷月坐着一时出神，不防上官辰昱凑到近前。那浓烈的香味一头撞过来，让人呼吸一滞。“听说三嫂当年甚好周游，想必去过不少地方，只不知有没有到过汨江之西的土堡？” 冷月心头一跳，果然由此一招。黑亮的眼睛望进上官辰昱那双含情脉脉的丹凤眼，那汪秋水蒙雾里的内容让人瞧不明白。冷月唇角微微上挂，她唇色粉润，不笑时嘴角天生有些上翘，微微一笑便是格外的甜美。上官辰昱一副色与魂授的模样，连傻子祁昭逸都看的不住的咬牙。 “本宫因家中父兄骄纵确是去过不少地方，这土堡的大名自幼便常听说。可这汨江西岸，雾灵绝壁以西自来便是三国的禁地，难道太子没听说过吗？” 丹凤眼斜斜一挑，细长纤白的手掌在脑门上一拍，“看我这记性，怎么连买命不得入土堡的规矩都忘了。常年被困在这大国都城里，江湖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三嫂还是莫要再唤云袖太子，随着三哥唤我一声云袖。这大蜀境内只能有一个太子，云袖不过是一介质奴，在这里摇尾乞怜，苟延性命罢了。”上官辰昱微微叹气，眉梢眼角染上一抹惆怅。若不是冷月早知他心有所图，恐怕真会信了他的郁郁寡欢了。 祁昭逸长上官辰昱两岁，此时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感同身受的轻拍着他后背安抚。冷月不吃他这一套，接着逗他道：“太子不过是一时龙行浅滩，他日必有一跃龙门的时候。只到那时，太子莫要忘了与咱们王爷的患难之情，也莫信了妖人的蛊惑，替人做了嫁衣裳。” 上官辰昱那日是真真切切把冷月看的清清楚楚了，不管他不戳穿此事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两人之间都是心知肚明的。不管鬼知接近他是何目的，他又是否知晓鬼知的真实身份，只要能令他们生出嫌隙，即便是微不足道，冷月也不会放过。 上官辰昱反手揽住祁昭逸肩膀，收起调笑正色道：“我与三哥患难相交，决不相负。只望三嫂还要事事以三哥为重，莫要伤了他。” 上官辰昱虽是一脸严肃，冷月却不会多信两分。不管是哪家的皇亲贵胄，只要跟这皇位沾上了边，又能有几分真心出来？左不过是时下两人境遇相同，有那么几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祁昭逸不理会两人的词锋，问上官辰昱：“土堡是什么地方？”上官辰昱一愣，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冷月却不扭捏，捻起席前的酒盅，美酒粘唇，唇色晶莹，“那是做人命买卖的地方，爷日后若是看谁不顺眼，只要花得起银子，管他是天皇老子，都能买回他的命来。”少女声音剔透，唇角上翘，一脸的娇憨之气。话里话外却视人命如草芥，透着一股沁人心肺的寒意。 两个男人被冷月冰的似冻住了一般，偏她还不以为意，自顾自吃菜喝酒。也不再顾忌公主的风范，反正是穿帮了的，也不必再装腔作势。从小到大，乔装易容这一项一直都是她的弱项。不是她易容的本事差，而是她不会装。 “哈哈哈，三嫂真会说笑，可别吓坏了我的好三哥。”上官辰昱打着哈哈，推着祁昭逸到一边喂鱼去了。 从晋南府回来，已将近晚饭的时候。冷月被上官辰昱的姬妾拉着转了大半个晋南府，累得两条腿又酸又胀。回到宫中又到太后和皇后处请晚安，好在两宫娘娘都没有留饭，秀儿先一步回了昭仁宫准备晚饭。冷月一回辽云殿就吃上了合口的饭菜，心情顿时就好了。美中不足的就是屁股后头还跟了条福王尾巴。 冷月的饭食简单，两荤一素，一道羹汤，两碗白饭就是最合胃口的了。祁昭逸平日里却是奢华惯了的，二十几道山珍海味摆上满满的一桌子，再爱吃的菜也不敢吃过三口。祁昭逸是很听话的孩子，也许是在这尔虞我诈的宫中磨炼的久了，再纯真的孩子也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 起初冷月还是和祁昭逸一起吃饭的，时间久了她吃的别扭。本性暴露，也懒的再遮掩，便不愿意陪他一起受罪。平嬷嬷为这事着实给冷月上了好几堂课，但无奈拗不过她的性子，她耍起横来是丝毫不输真正的淑惠公主的，一副任你八方来去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平嬷嬷拿她无法，长时间相处又觉得她并不像外间传闻的那般浪荡。虽然任性，为人却很正派。此举虽是不守规矩了些，但也不过是些饭食小事，久而久之平嬷嬷便也不计较了。祁昭逸却十分不乐意，缠了冷月两天没用，便化身狗皮膏药，粘死了她。 冷月打趣他说这么吃有违规制，福王爷这时却很机敏，只说父皇提倡节俭，他自当克己遵从。秀儿倒是乐见，自作主张每顿都加上王爷爱吃的菜，千方百计的讨傻王爷喜欢。冷月明白秀儿的小心思，秀儿不明白她的江湖，她的世界里只有小儿女的平淡日子。冷月也想过这样的日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背负的太多，手上沾满了血，那些人或者该死或者无辜。冷月从没有后悔，这是杀手存在的意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是那浓稠的血，却是一世也洗不净的。这样的她，连平淡的日子也不配拥有，何况是在祁昭逸身边的日子...... 淮水两岸灯火通明，丝竹管弦错落相间。梅兰竹菊坐落在淮水北岸的尽头，独占一隅，相较那些灯红柳绿庸脂俗粉显得清幽高雅。在一片浮华中，透着些高洁的气质。 今日是梅兰竹菊的头牌锦霞一月一次的以琴会友。锦霞善琴，是雅妓。每月十五，她必做一场古琴表演。无论何人，无论用何种乐器，只要能与她的古琴相和，便可和美女饮酒畅谈，若能得佳人青睐，一亲芳泽也无不可。 梅兰竹菊里座无虚席，大部分席位都是高价才能得来。十五个二层雅间的位置却是千金难得，常年被这维阳城内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们包下来，为的就是这每月一次的绕梁佳音。城中的公子哥们都以能入梅兰竹菊听这琴音为荣，并不当此处是风月之所。 云幔挑起，只见一宫装丽人安坐于台前，眉目如画，粉面含春。桌前一张七弦琴，古朴雅致。琴身古旧，纹路清浅，正是锦霞常用的诉情。 锦霞一亮相，四野寂静，熟悉她琴艺的人都知道。锦霞有两张古琴，一张名流水，五弦，锦霞用之奏喜乐之曲；一张便是这诉情，专诉离别之意。痴迷此道的人都知道，流水已经三年没有响起过了，今晚也没有例外。 琴音铮铮，一起便是伤情。座下之人，即便有人来时是为一睹美色，如今却只有这令人感怀的琴音，惹起满怀的伤情。 笛音突起，悠扬婉转，如少女低诉，道尽离别之意，泣血之心。琴弦倏转，瞬间金戈铁马，奔腾万里。使人如入浴血沙场，满眼支离破碎，鲜血流离。笛音高扬清越，直击心肺，现场众人好似看到少女不远千里，远赴沙场，只为心中至爱。 一曲终了，场中久久无声。良久，锦霞悠然起身，素手相击，掌声不大却响彻整个大厅。接着便是满场掌声雷动，一个身形精瘦的男人慢慢踱上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男人身材瘦小，相貌猥琐，只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见之便觉不凡。他登上台来，立于锦霞右侧。两厢比较之下，更添几分猥琐之意，看得台下宾客不禁摇头叹气，暗叹可惜。 环佩叮咚，媚奴也走上台来，她身形娇小，相貌只是中上，却有一股难言的媚态。容貌虽比不上锦霞，行走动作间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诸位贵客，今日锦霞得遇知音，实属难得。需知我家锦霞已经两年未遇知音，今日得见也是仰赖各位捧场。”媚奴转身对上那个男人，如花笑靥恍得人心智迷离。“这位贵客不知是否愿意再与锦霞同奏一曲，也为台下诸位贵客添些兴致。”媚奴此举深得台下众人心意，锦霞的规矩，历来不管是否能遇知音，只得一曲。如今想要与美女一晤已是不能，若能再得一曲，自然是求之不得。 男人桀然一笑，转身对锦霞躬身一礼，“悉听小姐尊便。”锦霞欠身还礼，微微一笑，“公子若喜欢，奴愿为公子单独奏上一曲。还请公子移步，劳烦姑姑为我准备，奴要与公子一叙。” 叹息声四起，有遗憾，有嫉妒，还有着几分恨意。媚奴对锦霞的行事作风很是了解，对她轻轻点头，由着两人一前一后登楼而去。早有小先生下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另有丫鬟当先为二人引路开门。媚奴笑意不减，对台下众人道歉：“我家锦霞就是这性子，还请诸位贵客海涵。贵客若不弃，奴家便令小婢留门，虽是独奏也可绕梁。” 台下轰然叫好，媚奴退下台去，迎合的笑意化为一抹冷笑。人便是如此下贱，越是求而不得越是珍贵；若是轻松到手，反倒不懂得珍惜。 琴音低沉幽转，如泣如诉，虽是得遇知音，却仍难改悲情。风耳坐在桌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如市井泼皮一样趴在桌上大嚼大咽，全没了刚刚吹笛时的风流雅致。 媚奴转过屏风，就看见这副景致，眉头蹙了蹙，吩咐一旁抚琴的锦霞道：“弹的高昂些，不然他唧嘴的声音都要传到楼下去了。”锦霞微微一笑，顿时琴声大作。 琴音起了，风耳更没顾忌，整个人都蹲在了凳子上。嘴里嚼着鸡腿，说话的声音丝毫不压抑：“十三出入有人跟着，外头那宅子我探过了，那管家是个精明的，只不知可不可信。还要找机会跟十三联络上，才能确定能不能用。” 锦霞听见“十三”二字，琴音一滞，她反应迅速，一个滑音便带过了。风耳眉梢轻跳，只做不闻继续吃喝。媚奴微叹口气，拿起一旁的酒壶，给风耳斟了一杯。“她出入有人跟着，想要近身必没那么容易。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别把你自己露了才是。”眼睛在锦霞身上一转，“下个月尾是太子的生辰，提早了半年就来请锦霞过府助兴。锦霞本不想应的，如今只怕硬着头皮也得应了。”锦霞但笑不语，琴音幽转，鹿鹿情深。 风耳斜斜瞟了锦霞一眼，“飞羽根系太深，我和老二还摸不透。现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已进了蜀国，若是如此，十三危险。”媚奴嗤笑一声，“我倒不为那丫头操心，飞羽再有本事，皇宫大内也要有所收敛。以那蹄子的本事，除非他亲来，千军万马也留不住她。如今我最担心的还是堡里那几个，一旦撕破了脸，那就是团团围住，想要逃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风耳也是一声叹息，鬼知心思细密，虽然表面上对他们还十分信任，但从他多年前便开始培植飞羽就知道，他对他们早就起了弃心。冷月的出逃更是把两边的关系逼到了悬崖边，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虽然他们各个身负绝技，手中也或多或少握着些鬼知的命脉，但是他深不可测，如今的后手都露在外面了，各人的生死还真是未知。 风耳不是个悲观的人，冷月逃了，表面上是把脓口揭了出来，却也给了他们机会。他和师爷是最早知晓自己身世的，这段波折，未尝不是他们重获自由的机会。他们早已不求可以得报血仇，只望能不再为仇人利用，枉自为仇敌效命。 “公子，锦霞姑娘正在陪客......锦霞姑娘有规矩......公子你不能擅闯！”门外仆妇的声音洪亮，风耳立刻规规矩矩的坐在凳上，在桌布上蹭掉手上的油渍。媚奴站起来，整了整裙裾，转身间脸上堆满笑容。 穿着锦蓝长袍，披着纯黑斗篷的少年直直冲进房来，嘴里喊着：“锦霞姑娘既然是以琴会友，就该各人机会均等，爷还没试过，怎么就定了知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少年转过屏风，还没看见锦霞先被媚奴赌个正着。要不是他脚步收的快，差点就要扑在媚奴柔软的酥胸上。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媚奴却是面不改色。微微退了半步，正好把风耳挡住。欠身行礼后，赔笑道：“这位公子似是新客，可能不知道锦霞的规矩。锦霞只是每月十五酉时抚琴一曲，有能合的就可一会，过时不候。” 那少年生的修眉长目，相貌很是俊秀，跟他嚣张的气焰并不相符。“既然是以琴会友，当知知音难求。锦霞姑娘若是诚心求友，又何必拘泥于时间。若是为这些狗屁规矩错过了知音，岂不可惜？”少年虽是面对媚奴，眼睛却始终不离锦霞，目光轻浮大胆。 媚奴刚要还口，锦霞却先一步站起来走到少年跟前，“锦霞不过一介伶人，谈什么得觅知音？不过是为着在这浮世求活一条贱命罢了。公子若诚心眷顾锦霞，下月十五再会便是，今日就只能如此，绝不破例！”锦霞语气冷然，道尽了无依女子在这俗世中的飘零无奈。 媚奴盯了她一瞬，却不斥责她对客人无礼。对着锦衣少年又是一礼，“锦霞就是这个脾气，公子千万不要怪罪。媚奴替她给公子致歉了，媚奴这就吩咐厨下为公子备上一桌酒席，再让我家锦绣给公子奏上一曲琵琶，定让公子不需此行。” 少年被锦霞一顿抢白，脸皮又迅速红了一阵，媚奴赔礼的话是半句也没听进去。待面色转白才重重哼了一声，伸手越过媚奴便要来拉锦霞，“不识抬举！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既然你不是为遇知音，那便不必矫情，直接伺候爷就是了。” “啊......”的一声惨叫，伸出的手还没碰到衣裙，便被人钳在半空。少年疼的面孔扭曲，整个人也像扭股糖似的弯弯绕的佝偻着。 “西坡，你刚回来不明白这儿的规矩。既然媚奴已经细心解释了，就该仔细听好了。本王和你姐夫都要守的规矩，难不成要在你这里破了？” 媚奴和锦霞看清来的正是当朝的太子祁昭远，忙矮身行礼。一旁坐着一直没起身的风耳也迅速跪下，后背瑟瑟发抖，显是被吓的不轻。祁昭远抬手让三人免礼，转身对仍攥着锦衣少年手的男子说道：“子玉放开，西坡知错就行了。都是亲戚，莫要伤了和气。” 锦衣少年正是左相柳澄的次子西坡，因自幼顽劣，十四岁上被送到西北边陲阜阳郡外祖家由母舅殷渠教养。却不想阜阳郡与回纥交界，民风旷达狂野，没管住他不说，反倒养得他的性子更加无法无天。这不刚一回京就听说梅兰竹菊锦霞的美名，嚣张跋扈的就要来一亲芳泽。不想今日太子也带着近卫秦冲过来听曲，他在二楼正位有专订的雅间。媚奴识得世故，一向替太子保密行踪。今日却赶上柳西坡闹事，太子感念媚奴体贴，又珍惜锦霞技艺，便免不了要管上一管。 秦冲听命松开手，柳西坡立刻就瘫在地上，抱着腕子直出冷汗，跟他来的小厮忙上前把他扶起来退到一边。柳西坡虽然被惯坏了，但还分的出大小尊卑。如今贇王和莲妃双双禁足，老父柳澄更被蜀帝训斥，在家中闭门思过。他是没了依仗的，不敢再放肆，只站在一边低头不语。 “西坡刚从塞外回来，京城的规矩还不明白。本王替他给锦霞姑娘赔个不是。”祁昭远躬身就是一揖，唬得媚奴和锦霞忙侧身避开，趴在地上的风耳抖的更厉害了。祁昭远起身瞥了媚奴身后发抖的男人一眼，端详了一瞬。转身对现下低眉顺眼的柳西坡说：“给媚奴和锦霞姑娘赔个礼，也谢她赠席。” 柳西坡心里虽然不愿意，却也不敢不遵太子命令，上前对着二位姑娘也是躬身一礼。媚奴两个避开了，赶忙让小先生带柳西坡去雅间饮酒，仍是招呼周全。 祁昭远转身对上锦霞，“锦霞姑娘今日这一曲当真是空绝古今，绕梁三日。下月东宫宴请，不知姑娘可愿赏脸一会。”锦霞一脸淡然，媚奴忙转身说和：“太子爷言重了，爷都这般说了，姑娘自然是要去的。” 锦霞却不买账，秀丽的面容沉静无波，气质冷然的让在场众人以为她马上就要开口拒绝了，却听她轻轻道：“奴家听说东宫有一柄千年黑玉制成的如意，太子爷若愿意割爱，奴家自然前往。” 这柄千年黑玉如意是太子前年出兵阜阳助柳西坡的外祖西伯侯殷平沧平回纥之乱时，从回纥部落里缴获来的。如意本是一对，他将其一并献给蜀帝，蜀帝奖赏他功绩，将其中一柄赐予了他，另一柄献给了太后。 锦霞爱财是维阳城人尽皆知的事，可她居然敢如此大胆的索要皇帝御赐的器物却也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太子身后的秦冲低声嘟囔：“好大的口气！”媚奴也觉得锦霞此举有些过分，恐怕太子不会轻易应下。若是没了台阶如何下台才好，忙打圆场道：“这如意是御赐之物，太子爷自不可擅自做主赐给锦霞。不如这样，往年太子寿辰陛下必会赐宴。若是锦霞琴音能令陛下心悦，还请太子爷替锦霞向陛下讨下这柄如意。若是陛下不允，太子赐锦霞万金即可。” 万金虽不是小数，但比起千年的黑玉如意对大蜀的太子殿下来说就不算的什么了。寿辰那日不过是替她向父皇求一句赏，若是父皇龙心大悦，赏了锦霞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允，父皇必另有赏赐，自己再送上万金即可。太子暗赞媚奴通透，说道：“媚奴果然是玲珑剔透的可人儿，替本王筹谋，只不知锦霞姑娘意下如何？” 锦霞性格果绝，对所谓的王权贵阶从不在意。也正是她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却令得贵家公子们趋之若鹜。太子如此低声下气，他身后的幕僚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道：“锦霞姑娘快应下！这世上能让殿下如此低声下气的，姑娘可是第一人了！” 如此这般，锦霞再傲气也难不低头，“如此锦霞定要携流水前去，必要带回殿下的如意。”众人一听锦霞要奏流水，心中更是期待，祁昭远更是大喜。 太子得偿所愿，带着幕僚们鱼贯退出，秦冲跟在太子身后往他们的雅间走。媚奴跟在众人身后送出屋外，低头看见秦冲袖口不知怎的撕了一条掌许长的口子。媚奴上前一步，抓住秦冲袖口，“将军......”话未说完，秦冲停住脚步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冷的像冰一样。媚奴像被蝎子蛰了一般匆忙松手，低声怯懦道：“将军的袍子破了，媚奴多谢将军搭救锦霞，想为将军补好袍子。” 媚奴泼辣干练，少有这样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样子。秦冲却不领情，拎起袖口看了看，肃然道：“姑娘多礼了，回去自有家人打点，不劳姑娘费心。”说完看也不看她，紧走几步追上太子一行回了雅间。 媚奴吁出一口气，扮完筛糠的风耳不声不响的凑上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小子面目可憎，嫌贫爱富，莫要过多亲近。”媚奴剜了他一眼，还未出口反驳，已经坐回桌前的锦霞幽幽道：“我藏了些药，或许你用的上。”媚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十三，只要你重回土堡，你还是我手下最得力的长短剑。若是不然，你收尸的本事已是驾轻就熟，也不在乎再多上一两条了。”竹辞满脸鲜血被鬼知踩在脚下，目光呆滞，只是望着她，嘴里不停冒着血沫。 冷月远远看着，想要救他，却似被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嗓子里像是塞住了棉布，干干涩涩，想喊也喊不出来。鬼知冷冷看着他，唇角笑意森然。一柄雪亮长刀高高举起，轻轻落在竹辞背心。“十三果然心狠。老七，到了地下莫要怪我，只怪你心心念念的幺妹，舍不得荣华富贵，却舍得下你。”长刀慢慢没入竹辞身体，滋滋入肉的声音，鲜血从伤口里汩汩而出，竹辞的眼睛渐渐灰蒙，口中也不再喷出血沫。冷月心肺剧痛，呼吸气滞。她闷闷低哼，挣扎许久终于大喊出声：“不要！” 冷月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胸口不住起伏，一双眼睛直瞪着帐顶，直到祁昭逸的大头挡住了视线。 祁昭逸满脸的关切，也顾不上找帕子，直接用手在冷月脸上乱抹。“妹妹做噩梦了？别怕，我陪着你呢。”冷月冲他扯扯嘴角，梦里的鲜血又涌到眼前，狠狠闭了眼想把那些场景挤出脑子。她不说话，祁昭逸也不恼，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把被子掖紧了，拍着她后背哄道：“妹妹不怕，不怕，我给你守夜，打小鬼。” 祁昭逸的怀抱温暖，身上有干爽的男子气息。他虽是痴傻，对她却是极尽呵护，除了行事有些孩子气，不懂世故外，却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好丈夫。冷月与他相处越久，心里越是平静。谢霖说的没错，若只想风平浪静的过一世，祁昭逸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她生活的越是安逸，心中就越是愧疚。为独眼，也为堡里那些各自挣扎的兄弟。刚刚那梦更是让她心里生出一股颓然之气，只觉得无论如何挣扎她们始终都逃不出鬼知的掌控。她入蜀宫已经半年了，却始终不能和堡里的兄弟取得联系，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无所适从。 祁昭逸搂着她絮絮叨叨，他总有讲不完的故事。脑子那么不好使，难为他还能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件件都说的周全。冷月自问就没这个本事，以前出去办事回来，独眼总喜欢缠着她问东问西，她每次都不愿意说。不是独眼以为的嫌他烦不想说，而是她根本说不明白。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冷月总觉得祁昭逸对她的好有些莫名其妙，他们就在武英殿上匆匆见了一面，就算她这皮相比一般人生的强些，可对于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来说那皮相有那么重要吗？ “因为妹妹漂亮，干净。”祁昭逸说的认真，冷月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现在可是谢嫣啊！高贵、大方、美丽、端庄，什么样的词儿形容谢嫣都使得，只这干净二字，是真真的不敢当。 “母后和嬷嬷以前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没有，母后和皇祖母提起你只是叹气。莲妃娘娘常说，说你不干净。” 冷月糊涂了，抬头望着他，“为什么不信她的？” 祁昭逸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和自己靠得更近些，两对眼睛深深的互相望着，只看得见彼此眼中的自己。“一开始是信的，见了妹妹就不信了，因为这里干净。”祁昭逸边说，边抬手轻轻抚上冷月的眼睛，“这里又美又干净......” 他的手温暖干燥，指尖有微微的凉意。冷月被他拂过，轻轻的闭上眼睛。觉得胸口痒痒的，酥酥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少女香甜的气息热热的喷在脸上，星眸微闭，粉红的唇上裹着晶莹的水汽。祁昭逸觉得心头发燥，有股火怎么也压不住，只有她唇上的水泽才能灭得了这把火。 冷月闭着眼，突然感到唇上温热，是那熟悉的清爽干燥的气息，温润的触感在她唇上轻轻的磨蹭。冷月起初还是懵的，傻子却有无师自通的本事，微微张嘴就开始咬她的下唇。冷月猛地睁开眼，双掌在他胸口一推，却不敢用内力。祁昭逸没防备，被她推开了。睁着水蒙蒙的眼睛看着她，一脸的不乐意。冷月羞得满脸通红，好在天还没亮，房里灯烛昏暗，她也好遮丑。祁昭逸见她不说话，眨了眨眼，低头又朝她的嘴唇凑过来。冷月捂住他嘴，转了转眼睛才说：“这样不好，以后不许这样。” 祁昭逸扒开她的手，攥在手里，“为什么？云袖就这样亲那些姑娘们，她们还......还很高兴！” 冷月在心里暗骂那不男不女的，好好的孩子都让他带坏了。“你没听外边的人都说云袖只图玩乐，不懂得上进。若他不是这样，说不定他父皇早接他回去了。你如果不想父皇不喜欢你，就不能学他，还要多劝他不要胡闹。” 祁昭逸眨眨眼睛，很认真的想了想冷月的话，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只停了一瞬就腆着脸凑到跟前紧搂着她不放，“可是妹妹好香，我不亲别的姑娘，只亲妹妹好不好？” 冷月头大，恨不得一掌拍晕了他，但终究还是不敢，只得低下头，闭了眼哼哼道：“我困了，我要睡觉。”头顶上祁昭逸又拱了拱，冷月不理他。他自己没趣儿，折腾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天蒙蒙亮时冷月才睡着，很快又被屋外的喧闹吵醒了。起身一看，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过了巳时了。祁昭逸似乎也是因为昨晚闹得太晚，冷月喊秀儿来问话时才迷迷瞪瞪的睁眼。 冷月叫的只是秀儿，平嬷嬷却带着雨杏和秀儿都进来了。冷月披上外袍，边弯下身子给坐在床边的祁昭逸穿鞋边问：“外面闹哄哄的是怎么了？” 雨杏忙上前帮祁昭逸穿衣，平嬷嬷黑沉着一张脸，立在一旁回道：“皇上早朝后宣了贇王殿下入清宁殿，赐了贇王早膳。席还没撤，殿下便突然发病。太医看了说是中了毒，陛下震怒，如今正满宫的搜查毒物呢。” 祁昭逸心智不全从不参政，每日都是皇帝辰时早朝后才去请安的。他不讨蜀帝喜欢，偶尔少了一日请安蜀帝倒不计较。早晨两人睡过了，醒来时外边已是闹了起来。 “贇王如今怎样了？”冷月只穿着简单的素裙，对着镜子让秀儿梳头。 之前在幸子坡冷月舍命替福王挡剑，平嬷嬷是万分感念。这半年相处又见她行事虽不拘小节，偶尔有些粗犷任性，但为人正派，临事果决大胆，没有大家闺秀的忸怩之气，心里对她已是越来越信服。福王愚钝，平嬷嬷认定日后定要靠这位王妃才能保她王爷周全，所以对冷月愈加信任。朝中大事小情全不避讳，宫中事宜也都细细禀告冷月知晓后由她定夺，是以当下也不隐瞒，回禀道：“太医诊治过，贇王殿下是中了葵蟞的毒，所幸他食的不多，又体格强健，已暂时用药压住了毒性。” 冷月冷笑，“葵蟞？太医可也有说，这葵蟞是吴国境内潮湿沼泽独有的？蜀国这种北地干燥之处不能生长？” 平嬷嬷倒抽一口凉气，她只知贇王是中了葵蟞之毒，却不知利剑全指向了昭仁宫，指向了出身吴国的福王妃。平嬷嬷心中虽乱，脸上却还沉静，忙叫来门外的雨墨、雨竹，“雨竹快查看王妃的辽云殿，小心葵蟞。雨墨，出去拖延侍卫，就说爷和王妃还未起身，让他们候着不许近前。” “不必！”冷月叫住训练有素已经准备各司其职的雨墨、雨竹，淡淡的冷笑挂在少女明媚的面庞上，让人不禁怀疑，那娇憨面容里笼罩的难道是瑟瑟的杀气？“这里不会有葵蟞，因为这里有它的克星，雀笼草。” 房内几声细细的抽气声，冷月不理众人错愕的表情，附在秀儿耳边低语几句。秀儿转身出去，冷月起身打开轩窗。院内的吵闹声骤然传了进来，搜查的侍卫已经过了前后进间的回廊。 “雀笼草和葵蟞都生在沼泽阴湿之地，相生相克，有草则无虫。他们要搜尽管搜便是，我敢保这昭仁宫绝不会见到一只葵蟞。”平嬷嬷心思缜密，低声问道：“若是将制好的毒物藏于宫中，岂不开脱不得？” 冷血微微一笑，“葵蟞活虫带毒，取一两只活着扔到羹汤里，无色无味，不敢说是剧毒，却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但这虫子若是死了或是制成了药再入食物，也就没毒力了。况且嬷嬷在宫中多年，自然比我了解陛下的脾性。若是昭仁宫里轻易便搜出毒物，父皇又会作何想法？”冷月语气冷然，若刚刚感到的杀气只是恍惚，此时就是切入肌肤，森冷逼人了。“我倒要看看，父皇究竟要由着他的小儿子被利用到何种地步？” 众人神色收入冷月眼中，太子和赟王的争斗日剧，祁昭逸无心朝政，本该远离争斗，可他这两个哥哥却三番四次的把傻弟弟牵扯其中。祁昭逸对冷月体贴呵护，又是她在此的庇护，她定不能让昭仁宫有一丝闪失。事到如今已是生死关头，她也不必再忸怩于性情暴露，赟王既要陷昭仁宫于窘境，她也不能让他全身而退，也好要让他见识一下长短剑的手段。 说话间，秀儿已回来，手中捏着一只竹瓶。冷月回身接瓶时，正对上祁昭逸的眼睛。福王殿下泰然坐在椅上，自然而然的贵胄之气，一对墨黑瞳仁深不见底，眼神里有玩味一时难明。冷月一阵恍惚，只是事到临头，也没时间再细究。 冷月唤过雨墨，从竹瓶中倒出一粒丹药，盛在秀儿递上的竹盒里。“你将这药呈给陛下，一定要他亲自接收。旁的不必说，只说王爷听说赟王殿下中毒，五内焦急。王妃陪嫁的药石中正有雀笼草提炼的丹丸，可解葵蟞之毒，遂央了王妃冒着被疑的风险献上此药。福王和王妃愿意禁足昭仁宫，以求陛下明鉴。”唇角突然扬起的笑意森然，“只一样记得提醒陛下，听闻赟王殿下喜吸食水烟，这丹药中有一味中和药性的竹花，和殿下吸食的水烟相冲。用后必然周身瘙痒，还请殿下不必担心，此于身体无害，一月可解。” 雨墨抬手接过竹盒，深深望了冷月一眼，肃然道：“奴才领命。” 冷月转身吩咐平嬷嬷道：“嬷嬷请到太后和皇后处告罪，只说福王和本宫自愿禁足，不能到太后和皇后宫中请安，还请两位娘娘恕罪。” 此时平嬷嬷已对冷月心悦诚服，她在宫中沉浮多年，自然知道她如此都是为保昭仁宫周全。心中对外间的传闻虽仍纳罕，却只当冷月是嫁人后心定，再加上昭仁宫兴衰与她休戚相关，才会出手相助，只是没想到这吴国的娇女竟还有这等胸襟气度。 待二人退出，冷月吩咐雨杏大开中门，放侍卫入内搜查。又让雨竹下去准备早膳，自己则和秀儿一起给祁昭逸束发。 自成亲第二日冷月给祁昭逸束发后，这梳头的活儿就落在她身上。每日必得她给祁昭逸束发，绝不容他人动手。 冷月从镜中看祁昭逸，他脸上早已没了刚刚的神色，低着头只顾玩弄手里她的珠花。冷月心中起疑，难不成是她看错了?可凭她多年混迹江湖，这点眼力却还是有的。 “爷怕不怕?” “怕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我今天自作主张要禁足，爷怕不怕父皇真的信了奸人所言以为我要毒害赟王甚至是父皇，连累了爷或是母后?”冷月梳着祁昭逸黑亮的长发，目光沉沉的望着镜中少年。少年明眸皓齿，黑亮的眼睛熠熠生辉，干净的不染纤尘。“不会的，父皇不会这样想的，二哥也不会这样想。皇祖母说只要行的正做的直就不怕被人冤枉，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他转回身抬头望着冷月，大手握住冷月抚在他头上的小手，“妹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沉黑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笃定，冷月深深望着。也许他是真的相信，又或者他只是想让别人相信…… 卯时末，赟王府传来消息，赟王服过福王妃陪嫁的雀笼草解药后，余毒褪尽。只是遗下瘙痒之症，宫中太医尽不能解。月余后症状虽解，但此后每逢换季便周身瘙痒难耐，这就是后话了。 昭仁宫各殿均未发现葵蟞，制成的毒物也未发现。昭仁宫主仆自发禁足不到两个时辰，蜀帝命贴身大监余福前来安抚并赏赐福王妃合和锁一对，赞其不忌猜疑，救护赟王有功。更赐皇城南蜀帝潜邸于福王，重新拨款修缮后准其出府自立。 此举一出，朝野皆惊。历来当今的潜邸多改做园林、寺庙或宗学，少有再下赐给皇子的。即便是下赐皇子，也多是赐给当朝储君。如今赐给一个无功无名的傻王爷，朝中大臣纷纷猜测皇帝意图。储位之争更加扑朔迷离，朝中一时人心惶惶。 朝野风暴的中心昭仁宫却是一派平静淡然，宠辱不惊。蜀帝的心思冷月明白，太子赟王之争多次牵连福王，皇帝对这个傻儿子虽谈不上多么喜爱，但毕竟是亲生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子息并不繁盛的蜀帝。他就是要用此举向争权的二子表明，他对这先天不足的幼子不仅不是全无庇护，而且是信任有加，日后二人争斗绝不能再牵连福王。 皇帝和赟王的饮食被人下毒事发后，皇帝命在家中思过的左相柳澄彻查此事。左相公正严明，将皇宫大内翻了个底朝天。一时间人人自危，鸡犬不宁。赟王毒解三日后，侍卫于御膳房后山石潮湿处发现了葵蟞。周围有自御膳房拖食的食物残渣。御膳房当日当值各人俱受大刑，最后也只得出葵蟞偷食时误入沸水，故而成毒。皇帝开恩，御膳房当值总管被革职，发配北境给守军为奴。余者庭仗、罚奉，此事不了了之。 事情虽然不了了之，赟王却借此免了禁足，左相也重获重用。整个事件中，东宫始终不发一语，配合搜查，却未被发现任何瑕疵。此事过后，太子虽未受牵连，但赟王和左相的复起却是太子无形中的失利。而此事中另有一位得益者，就是傻福王祁昭逸。 蜀帝对两个儿子的争斗似乎早已司空见惯，由着左相去大作文章。自己并不多过问此事，期间却多次来往昭仁宫关怀安慰祁昭逸。对外只说喜欢福王妃外府陪嫁厨子所做的吃食，才会如此频繁造访。冷月才不相信皇帝来昭仁宫只是为了那口吃食，若是喜欢大可传了她外府的厨子进宫专门给皇帝做菜，何必如此麻烦的来来往往。可能老皇帝对两个儿子的争斗早已身心俱疲，在这傻儿子身边反倒觉得轻松自在。毕竟再傻那也是自己的种，他被两个哥哥多次陷害，做爹的也该要做出个姿态，不容那两个再害他。 冷月照旧到太后皇后宫中晨昏定省，太后的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以前是请过安后就遣她回去，现在则要问上许多有关她和祁昭逸的事。最让冷月头疼的是老祖母虽然逐渐认可了她，关注点却挪到了两人是否圆房这件事上。她们当然不会认为谢嫣还是完璧，落红这种事自然是无从验证。但胜在有一群尽职尽责的老嬷嬷，以至于很长时间冷月请安后的议题都是如何给傻王爷开窍。 上官瑜始终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时常来往昭仁宫，每次都会嘱咐她好好照顾祁昭逸。这也许就是这大蜀皇后所能给予的最大信任了。上官瑜在昭仁宫遇见过蜀帝两次，帝后和儿子儿媳一同用膳后又一同回了皇后的凤翔宫。皇帝连续两日留宿皇后宫中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后的地位骤然上升。然而几日后，宫中又传来皇帝留宿莲妃宸和宫的消息，还多次派内监到赟王府询问赟王的病况。如此后妃势力均等，倒显得太子有些形单影只。 昭仁宫则是一派祥和，冷月只是一心照顾祁昭逸。自那日后她一再留意祁昭逸不经意间的神情，却始终一无所获。也许是他隐藏的太好，又也许根本是她多心。冷月安慰自己，她们本就是彼此利用，若他能更高招些，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日常行事却越加小心，反倒更难和土堡的兄弟取得联系，心中始终惴惴难安。 不到半个月，内务府的款拨下来，蜀帝传了福王夫妻商议王府修缮事宜。祁昭逸没有意见，只说全听王妃的。蜀帝虽是无奈，却也知道儿子有几斤几两，直问冷月的意思。冷月回禀皇帝：“这些年战事不休，国库空虚。潜邸又是一直有专人维护修缮的，不必再多费周折重新装潢。请钦天监挑个吉日，儿臣收拾妥当，和王爷搬府便是了。” 蜀帝听的龙心大悦，直对身旁上官瑜说她是有福气的，得了个好儿媳。蜀帝亲手书写了匾额，又赐给福王许多金银宝物。冷月对金银宝物从来是来者不拒的，虽然她不擅长管理钱财庶务，但光是看着就已经喜笑颜开了。可是蜀帝却不知从何处听说谢嫣善舞，赠了她一条穿云绫，另冷月很是嫌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月中十六是吉日，宜迁居，安床。满宫里一连三天的兵荒马乱，终于将昭仁宫打点妥当，祁昭逸和冷月这两个闲散主子迁入了御赐的当今潜邸，如今的福王府。 如今的蜀帝登基前是蜀国六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和襄王并称闲散二王。可却一鸣惊人，在先帝弥留之际以雷霆之势剪除、圈禁除襄王外的其余四王，一跃成为蜀国的第四代帝王。蜀帝做皇子时为了韬光养晦，隐藏实力，潜邸一直以简陋著称，甚至及不上一般郡王的规制。虽是如此，亲王府终究还是亲王府，亭台楼阁虽不华丽却也精巧细致。园中更是满目的翠绿，别有一番悠然的田园之意。师爷教过冷月风水之术，她虽不算精通，却也能看出些门道。这潜邸虽是陋室，却隐隐透着一股龙域之气，给祁昭逸着实有些可惜了。 祁昭逸憨厚随和，对吃穿住行没有太多在意。府中的事，全交给冷月做主。好在内院里的事有平嬷嬷掌着，外院里有位张管家，把府里一应事宜都打理的妥妥当当的。不然只靠冷月，怕是要天下大乱了。可她最近还是很忙，除了要虚应一些王府事宜，还要分心应付祁昭逸。罪魁祸首是那晋国质子最近又教了他些把戏，不能帮她分担家事就算了，还要每日里缠着冷月磨来蹭去的，让她烦不胜烦。 十六这日忙了一整天，冷月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只想在床上放平了会周公。原来做人当家主母也不是件轻省活儿，比买十数人的性命不轻松。 蜀帝登基前一直住在隆和堂，为表对当今圣上的尊敬，冷月便让隆和堂还是空着，令给祁昭逸辟了间书房，其实他也用不上，干脆连取名字都省了。隆和堂就叫一家子仔仔细细的供起来，以示避忌。 冷月选了隆和堂下首的东边一座小院儿还叫做融辉堂给祁昭逸居住，可傻王爷这些日子对冷月正在兴头上，死活不能离了她，只能由着他和自己住在内院的有凤来仪。冷月觉得这名字起的太招摇，便也学融辉堂一样还用辽云斋的老名字。 冷月在古旧的木床上摊平了休息，还没得见周公，独自一人用过了晚膳的祁昭逸便摸了上来。二话不说先是堵住她的嘴，一双手也不规不矩的乱摸。冷月闭紧了嘴，双手钳住祁昭逸作乱的手，心想如今开府自立进出方便，定要找个机会出去杀了那不男不女的，谁让他教坏了他家的小白王爷。 冷月一个翻身把祁昭逸压在身下，抬起头离了他的嘴巴，坐在他肚子上，深喘了两口气，恶狠狠道：“以后不许你再跟云袖来往，否则……否则我就不许你进辽云斋！” 祁昭逸一脸的委屈，“妹妹不喜欢吗?云袖说姑娘们都喜欢的，脸红了就是特别喜欢的意思。”他伸手想摸冷月的红脸蛋，无奈被她治住动弹不得，脸上更是写满了懊丧，委屈的要哭出来。 冷月被他堵的无话可说，只想立刻杀了上官辰昱。“她们喜欢，我不喜欢！以后不许这样！”“可是……可是……”祁昭逸还想反驳，又仿佛在这事上还是不太懂，半天也说不出个道理来。他不耐的动动身子，冷月便觉有个物事硬硬的戳着她，脸瞬间胀得紫红。慌忙从祁昭逸身上跳下来，用被子将自己卷个团子滚到床里不理他了。 冷月缩在被卷里被祁昭逸磨得周身发热，一张脸更是火烫的可以煮熟鸡蛋。今晚她刻意放纵祁昭逸为所欲为，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她们不是说他是傻子，不懂人事吗？难道全凭上官晨昱一张嘴就让他开了窍？还是他是绝顶的高招，早料到自己会试探便趁火打劫……冷月想到后者顿时备觉压力，刚刚的窘迫立刻一扫而空。 半晌，只听被褥锦缎摩擦的细碎声音，冷月不自觉又紧了紧被子。祁昭逸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后怯懦道：“妹妹，我错了。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冷月一时又有些不忍，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正头夫妻了，不管祁昭逸是真傻还是假傻，有这些需求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冷月不知怎么接他的话，只好岔开道：“二十六就是大哥生辰，不知道大哥喜欢什么，我也好备份礼。” 祁昭逸见冷月肯跟他说话，又高兴起来。爬过来攀在她肩膀上，“大哥喜欢听曲儿，可以送他……送他唱曲儿的姑娘！” 冷月锁着眉头扭头看他，就见他一脸的天真无邪，说的却是这种浪荡话儿，准又是那不男不女的教的。“唱曲儿的姑娘哪能随便送到东宫去，到时不只父皇要生气，大嫂也绝饶不了你！” “大嫂为何不饶我?” “你这傻子，女子嫁夫自然是希望丈夫只爱自己一个。虽然身在皇家不能非要如此，但至少不能当着她的面往人家丈夫身边送人，你让她怎么好受?”说到这儿，冷月忍不住想，若有一日祁昭逸也要再纳新人，她又该如何。 祁昭逸眨眨眼睛，似是认真思索冷月的话。眼中波光闪烁，看的冷月一时竟呆了。猛然将她连着被子搂在怀里，郑重道：“我只有妹妹一个。” ...... 东宫寿宴那日，宫中四处张灯结彩，丝毫看不出太子前些时日失利的态势。朝中大臣起初还有揣测是否经过前日的事故，皇帝不会再到东宫饮宴。却不想太子寿辰当日，太子到清宁殿的西暖阁请安谢恩后，皇帝便与太子同往奉先殿祭奠先皇后谢凤仪。大监余福早早便吩咐东宫首领太监按照皇帝御宴的规制安排东宫寿宴坐次，朝中各人落下心思，赟王掀的风浪再高，始终还是难敌先皇后与皇帝的一段患难夫妻之情。 冷月和祁昭逸晨起便入宫，在太后宫中用了午膳，跟皇祖母说了会儿话便回昭仁宫休息。寿宴酉时正开始，申时未过上官辰昱便刮着一股妖风卷过，把还昏昏欲睡的祁昭逸硬是扒醒了，要先到东宫找乐子去。 冷月对那不男不女的没有好脸色，那厮却看不出眉眼高低，贴上来三嫂长三嫂短的央她同去。冷月在他面前不拿捏，反手扣了绣花绷子上插着的一枚绣花针，一个翻腕狠狠按在上官辰昱肩膀上。 上官辰昱呲牙咧嘴的大叫“三哥，救我！”冷月恨他夸张，非要试试他身上到底有没有功夫。纤手一翻又换了个地方，上官辰昱闪了闪，却还是躲不过，只是哇哇大叫个不停。 祁昭逸在他挨第二下时才反应过来，跑过来抱住冷月伸手就拉她的手，笨笨的却被针扎了一下，也吱吱哇哇的喊疼。冷月被这对好戏的兄弟气得咬牙切齿，抬手还要再刺，却被祁昭逸无意识的两手同时握住了手腕。 雨竹进来时正看见三人缠在一起，王妃一手攥着晋国质子爷松垮的衣襟，一手被王爷双手攥住手腕。王妃半偎在质子爷怀里，王爷又拼命把王妃往自己怀里揽。那晋国质子爷虽哇哇的喊疼，衣襟被拉的露出半个胸脯，脸上却是一副享受的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雨竹一个未嫁的黄花大闺女，这些年又在昭仁宫这样的纯净地界长大，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被三人样子一唬，立马满脸通红，立在门口进退不得。 冷月早就察觉雨竹进了房间，当先就松了手。问道：“怎么了？”那两个听冷月开口询问，才察觉屋内多了个人。可一个不知羞耻，一个又觉得自家老婆兄弟不必避讳，虽是冷月松了手，可一个还贴身站着，一个又抱着不撒手，三个人样子暧昧非常。 雨竹到底是大家子教养出来的，压了压跳到嗓子眼儿的惊魂，轻轻嗓子道，“王妃，太子妃传话来说，冀安城的沈姨娘入宫了，请您到东宫一续。” 冷月眼睛眯了眯，贴她站着的两个男人顿时感到一股冷意，是从怀中少女身上散出来的。“沈姨娘？我三哥没来她一个姨娘过来做什么？” 雨竹也觉出王妃的不悦，肃然道：“回王妃，奴婢不知。” “三嫂想知道可以问我啊！”上官辰昱拢起衣襟，姿态风流倜傥，就算冷月恨他入骨，也不能不承认他确是秀色可餐。“这沈姨娘闺名一个琪字，模样虽不出众，却尤善舞艺，与绿娥姑娘并称媚舞双姝。两人都善舞，却难得惺惺相惜，互引为知己。这几日三嫂的三哥哥回京述职，这沈姨娘闲来无事，又得好姐妹相邀，自然赶着来凑热闹。” 谢霖回京述职，宋奇志是回禀过的。只是谢霖前脚刚走，沈琪就出来闹腾。山长水远的跑到维阳来凑热闹，不用问也知道是干嘛来的。“不用问，这绿娥姑娘定是云袖请来给太子助兴的了。” 上官辰昱退了两步，两手摆的似两把蒲扇，急急撇清道：“这可不干我的事。我是一心思慕绿娥姑娘，可她一早就被昭敏公主请到府里，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冷月紧盯着那张漂亮的赛过女子的脸，确定他没有说谎。她的身份上官辰昱是一早便知的，相处日久，想要揭穿有的是机会，犯不着要把沈琪弄了来费这二道手。好在沈琪知道的不过是谢嫣以往跟她一起做下的龌龊事，于她的身份则是一无所知，那这次过来祝寿为的又是什么？ “听说三嫂善舞，以前在吴国还和沈琪共舞过。陛下又赐了三嫂穿云绫......” 当初冀安城里冷月落了沈琪的面子，那女人小肚鸡肠，自然是要报复。昭敏公主是贇王一脉，当然是向着自家兄弟。贇王被冷月摆了一道，这是姐姐要替弟弟报仇来了。 福王夫妻和上官辰昱这队新鲜组合踏入东宫时，昭敏公主携沈琪、绿娥两女已端坐殿中，大病初愈的贇王也带着侧妃前来。三人还没入殿，听到太监唱喏的昭华公主就像小鸟一般飞了出来。 祁昭华越过祁昭逸和上官辰昱两个，捞住冷月胳膊，欢快道：“三嫂搬了家我都未曾去做客，今日就先订下，明日我就要去三哥的新府看看。”祁昭逸是不得宠的王爷，搬府时又赶上朝中多事，所以谁也没有惊动，只默默的搬家了事。虽然两个哥哥也都象征性的送了些温居、暖房的礼来，但真正过府做客的也就只有上官辰昱那不男不女的货一只。 冷月冲她暖暖一笑，点头应下。祁昭华突然附在她耳边道：“三嫂小心，你家那姨娘说了你不少坏话。”连一向单纯的祁昭华都能听出是坏话，想来那话说的是很白了。冷月微微一笑，轻轻拍拍祁昭华挽着她胳膊的手，迈步进了正殿。 各人见过了礼，还未坐定就听一阵爽利的笑声传来。冷月一抬头，祁昭敏已如一只大花蝴蝶般飞了过来。她穿着大红的衣裙，轻纱曼妙，只是体态略显丰腴，面盘也圆润，穿不出那衣裙本来的飘逸。妆容也是艳丽的繁复，满头的珠翠叮当乱响，看的冷月眼晕。 “呦呦呦，没想到我这傻兄弟竟讨上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都怪我那死鬼去的不是时候，不然也能赶上三弟的大婚。” 昭敏公主聘给了镇北侯的长子曲同泽，其父曲阳当年是蜀帝潜邸的护卫统领，后来爬升到禁军统领的位置，在关键时刻控制了大内禁宫皇帝嫔妃的动向，为当今夺位铺好了路。蜀帝登位后，曲阳深知自己知晓帝王太多秘密，又掌握了禁军军权以及皇帝的暗卫血种，隐隐有功高震主之势。遂选择急流勇退，不仅交出了军权和血种，更自请到匈奴为祸最重的北境镇守，一守就是十余载。蜀帝感念曲阳的功绩和忠心，不仅将北境十万重兵交由曲阳统领，册封镇北侯，世袭罔替，更将长女崮山公主祁昭敏下嫁其长子同泽。 曲同泽不如其父骁勇，自幼体弱多病不能习武，但却胜在智计多端。镇北侯年迈，近些年匈奴多次犯境，都是曲同泽带着幼弟抵挡，从无失手。 因为要远嫁北境，昭敏公主一度非常抵触。“自尽”了不下十次，但无奈父皇打定主意，她再舍不得都城的花花世界，最后也只能从了。成婚后两人倒是琴瑟和鸣了一段时间，但婚后三年公主一直无所出又不许曲同泽纳妾，夫妻关系越来越差，一年中公主倒有大半年逗留都城。年初突然传来曲同泽病重的消息，公主匆忙返回北境，却连丈夫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之后便一直在北境守孝，以至于错过了祁昭逸大婚。 昭敏话虽说的漂亮，那笑却是浮于表面，眼里的鄙夷是丝毫不加掩藏。冷月看在眼里，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微笑道：“长姐过奖了，嫣儿蒲柳之姿，实在是高攀了王爷。” 祁昭敏皮笑肉不笑，连说冷月谦虚，眼珠一转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身子一侧，对身后站着的沈琪招手道：“瞧瞧本宫光顾着和你说话，竟忘了让你们姑嫂好好续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沈琪听到祁昭敏召唤，乖巧的走上前来，对着冷月欠身一礼，柔顺道：“琪儿见过公主。”沈琪见了她只行平辈之礼，自称闺名却不称奴婢，嘴里叫的虽是公主，却半点没给她这公主面子。 冷月唇角一勾，暗道：果然是触霉头来的！她目不斜视，眼神从沈琪头顶越过，直接对上祁昭敏，“长姐说笑了，我的嫂嫂们都在吴都安义，怎么会独自来咱们大蜀，不知长姐说的是哪个？” 冷月一脸的无知，摆明了要装傻充愣。祁昭敏本想借沈琪贬低冷月身份，不想她却来个六亲不认，让她一时也没了应对。沈琪蹲在一旁，冷月却不叫起身，两腿蹲的酸麻，心里更是恨得不行。 “长姐久居北境，对中原的风土怕是不甚了解。妾身听说吴国乃是礼仪之邦，对嫡庶尊卑看的极重，姨娘可是不能称嫂的。”女子生的端庄大气，语音却是温婉柔弱。 冷月寻声望去，只见女子坠后昭敏半步。身着淡紫宫装，看服制不是王府正妃。现下殿中全是自家兄妹妯娌，寻常侧室绝无资格陪侍在侧。想来这女子应该就是贇王府的掌事侧妃，右相祝尤的庶长女祝青梅。说话间祝青梅眼角觑着一旁的沈琪，说到嫡庶之分时，脸上挂着一丝自嘲的意味，透着浓浓的无奈。 冷月想起大婚时似曾见过祝青梅一面，只是那时她上面有太子妃挡着，她是贇王府的侧妃，是以大婚时没得露脸。冷月只远远照了一面，看的并不十分真切，今日才算是头一次见。 明明是圆场的话，落在人耳朵里倒成了贇王侧妃在挑冷月的刺了。福王妃看中嫡庶之分，瞧不上娘家哥哥房里的姨娘，那婆家庶出的公主和王府的侧妃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了。 右相之女果然是不同凡响，一个是冰山美人，让人拿不准看不透。一个则是左右逢源，词锋犀利好不厉害。冷月不惯宫中女眷夹枪带棒的对话，既然已被人套在圈里，也只好自认倒霉。多说多错，不如闭口不言。 一旁祁昭敏却抓住了把柄，越发的不依不饶，“三弟妹尊贵，嫡庶不可乱。需知咱们都是庶出的，比不得王妃是嫡出嫡妻的尊贵。只不知这嫡出的淑惠公主当不当的起淑惠二字，恐怕就是见仁见智了。” “长姐多心了，三弟妹不是这个意思。长姐和姐姐是有朝廷封号的，怎么能和冀安城里一个姨娘相提并论。”这次开口的是太子妃祝青莲。她还是那副清冷的面貌，虽是出言相护，却不肯多看冷月一眼，更让冷月觉得此女非同寻常。 女人们机锋打个不停，男人们不好插口。那贇王爷忍着身上不时的瘙痒，看冷月受憋觉得心头畅快不少。太子妃此言一出，上官辰昱忙过来捡漏，先是伸手扶起了一直保持行礼姿势的沈琪，接着岔开话题道：“姐姐们别只顾着自己嘴上痛快，好歹照顾照顾我们爷们儿。古语有云，夫为妻纲，这才是尊卑体统，万不能马虎了。” 太子一身大红四爪金龙的袍服，显得格外的喜庆，“云袖说的是，父皇就快到了，咱们也该早些准备迎接了。”太子出来说和，贇王也忙下场拆解。只有祁昭逸一个傻呵呵的站在一旁，也不知替自家老婆拆解一二。 众人刚出了正厅，就听太监通传皇帝皇后驾到。各人忙急急出来相迎，只见帝后一双玄色袍服联袂而来，身后跟着一身酱紫曲裾的莲妃。皇后端庄，莲妃恭顺，这样的组合比福王夫妻和晋国质子的组合更夺人眼球。如此太子的寿宴真可称得上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了。只是蜀帝看到昭敏公主一身大红曲裾时，眼中明显的怒意却是任谁都看的出来的。 东宫太子寿宴，不管是明里暗里身归何派都是必要来走个过场的，除非你级别不够，否则绝不能免俗。更何况皇帝还会亲自驾临，百官们自然更不可能逃脱。 蜀国因靠近回纥匈奴，民风开放，男女戒备不严。故而席间多是男女同席，只有未出嫁的姑娘才单出来分席而坐。祁昭逸毕竟是蜀帝继后所出的嫡子，故而占了他左首的次席，而贇王和祝青梅却只能坐在右首太子坐席的下方。 蜀帝在场，各人自然都收起自己的爪牙，安享此时的平安喜乐。冷月和祁昭逸一席，昭华和上官辰昱就在左近，三人不时查看她的脸色，怕她被祁昭敏和祝青梅一番挑衅又无力反击，会气出个好歹来。却不料冷月全不在乎，只顾喝酒吃菜。因为她从见到沈琪那刻起就有了准备，真正的戏肉正准备拉开帷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祁昭敏果然跳出来说一早就请来了媚舞双姝要给太子祝寿。众人自然称佳，舞还未起，便有太监禀报，梅兰竹菊的锦霞姑娘到了。太子忙命人请进来，蜀帝也起了兴致。旧年太后千秋，想要请锦霞入宫奏一曲祝寿也被这小妮子拒了，如今却不知儿子使了什么法宝竟能请出这艳姝。 太子恭顺回禀道：“儿臣造次父皇莫怪，锦霞姑娘是看上了父皇赐给儿臣的黑玉如意。今日锦霞姑娘若能讨父皇欢心，儿臣便斗胆替她请旨将如意下赐。”蜀帝也是风流人物，丝毫不觉儿子此举荒唐，笑问道：“若是朕心不悦呢？”“那儿臣便赠姑娘万金，父皇要赐什么全由父皇定夺。”皇帝和太子大方说笑，关系融洽。别人尚可，贇王脸上就有些难看了。 说话间，锦霞已在宫女的引领下聘婷而来。冷月执着酒杯的手微不可见的一动，就听贇王说：“今日难得大哥能请来锦霞姑娘，正好沈琪、绿娥两位姑娘要为父皇献舞，不如就请锦霞姑娘伴奏可好？” “启禀陛下，锦霞历来只和同好者共奏。这两位姑娘想必定是舞艺超群，只不过恐怕不合锦霞的脾性。如此即便勉强为之，也无相得益彰之效。何不各自分治，倒不浪费这好时光。”锦霞果然倨傲，席上各位贵人还未开口，她便先将贇王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丝毫不管他是不是皇帝最宠爱的二子。 蜀帝微微颔首，命锦霞入席，算是允了她的回禀。似乎早就习惯了锦霞的脾性，贇王殿下不急不躁，摇摇头就退了开去不多纠缠。 冷月唇角微勾，只盯着手中的酒杯把玩。要论嚣张倨傲，她长短剑恐怕也只有给咱们的锦霞姑娘提鞋的份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乐起，双姝翩翩起舞。一个清淡，一个艳丽，处处透着妩媚。只是媚的不同，各有千秋，却偏偏能搔到各人的痒处，令在场的男人一个个色授魂与，不知身在何处。 冷月轻轻召过秀儿，在她耳边吩咐：“记得提醒我，定要给三哥修书一封，以正我谢家门风。” ...... 舞毕，三声击节声响，寻声望去，不是别人竟是晋国质子上官辰昱。“哎呀呀，陛下恕罪。质奴看了这妙艺，一时忘形，是质奴放肆了。”上官辰昱似刚反应过来自己造次，忙起身下跪请罪。跪在当地瑟瑟发抖，看得冷月忍俊不禁，不得不赞他当真好戏。 蜀帝哈哈一笑，忙叫起身归坐并安抚道：“云袖不必拘谨，朕看了这妙舞也是陶醉，何况云袖是偏好这个的。今日设宴，为的就是喜庆玩乐，不必拘礼。”上官辰昱谢恩归座，更是毫无顾忌，摇头晃脑的定要敬双姝一杯。看得阶下重臣连连摇头，嘲笑他沉迷酒色，不思进取。 蜀帝授意太监看赏，双姝也不拘泥，大大方方饮了上官辰昱的敬酒。底下各位大人见蜀帝心悦，也纷纷凑兴，嘴里都是溢美之词。祁昭敏更是面有得色，越性坐到蜀帝身边，搂着他胳膊撒娇，“父皇，这对姐妹花可是儿臣请来的，让父皇如此高兴，赏了她们怎的却不赏儿臣。”蜀帝气她热孝中穿大红，但毕竟是长女，当着满朝文武不忍苛责。今日又是太子的好日子，更不想添了麻烦，只打定主意过后再召来好好教导。此刻便暂时把事情抛下，伸手捏捏她脸蛋，“赏赏赏，自然是要赏的。” 祁昭敏这时反倒守起礼来，下了台阶，跪在双姝前带头谢恩。谢毕，就听绿娥突然启奏：“启禀陛下，绿娥自幼好舞。听闻福王妃也是舞艺高手，未嫁时曾和琪儿有一曲共舞，享誉吴国。绿娥很早便听琪儿说起，只是无缘得见。今日能和琪儿重逢，又能得见福王妃，不知有没有这个机缘可得见这惊世一舞。”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冷月身上，祁昭逸更是歪着脑袋恨不得把她钉在眼里。 “绿娥姐姐千万不可如此！”沈琪虽是低声呵斥绿娥，那声音却是在场众人都听得见的。沈琪对着蜀帝叩首，恭敬回禀：“禀陛下，奴家不过一介伶人，得谢三公子爱护才得托庇于冀安城。公主身份贵重，万不可和奴家共舞，实在有损皇家尊严。” “这有何损皇家尊严的？旧年皇祖母的千秋，太子还曾吹箫为太后助兴。兴起处，父皇也曾拨琴相和，照你如此说，这岂不更损了天家威严？”祁昭敏笑意盈然，眼睛看向冷月，“三弟妹觉得我说的可有理？” 冷月薄凉一笑，果然来了！说到这个份上，她哪还找的出理由拒绝？蜀帝早知谢嫣善舞，若还是以身份为由拒绝，就是冒犯了皇帝太子。谢嫣和沈琪这曲共舞，私下里冷月也让秀儿给她演练过。只是难得精髓，始终做不来那旖旎媚态。舞虽跳得，只是跟沈琪一起却实在难为。 祁昭敏开口，贇王必然相助。也凑上前说什么久慕谢嫣的舞姿，今日的机会千载难逢。大蜀崇尚技艺，不必拘泥那些虚礼。冷月察言观色，看蜀帝的表情已是一片神往，即使还顾念一些儿媳的面子，到头来也不过是安抚几句，这一出是再难躲过的了。 蜀帝兴致极高，看向冷月，语气和善：“常说以武会友，此舞虽非彼武，却也是项技艺。嫣儿是我大蜀的王妃，也不必拘泥吴礼，就为为父和你长兄舞上一曲如何？”此话虽是询问，却是不容拒绝。冷月起身出席要行礼，袍角却被祁昭逸抓住。冷月回头，就见他满脸的担心，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冷月平日的行走做派祁昭逸都是看在眼里，自幼习舞的女子腰肢柔软，体态风流，哪像冷月总是一副大马金刀的款儿？祁昭逸眼里的担心不是作假，让冷月心里突生暖意，一时竟怔住了。 这边稍一耽搁，祁昭敏阙准了苗头就要发作，却被一道清冷孤寂的声音截住：“奴家也听闻吴国的淑惠公主舞艺超群，心中早盼能有一会。今日因缘际会是再难得不过，又听闻陛下曾赐王妃穿云绫。奴家愿以流水相和，不知福王妃可否不弃玉成？” 此言一出，场中只闻抽气声。需知流水已三年未现世，穿云绫也是五年前波斯进贡时在武英殿展开让朝中百官匆匆看过一眼，便再未见过。能将这两个物件凑在一起，再加上善琴的锦霞和善舞的谢嫣，谁还会在意和沈琪的那支双人舞呢？ 冷月早已出席跪在阶下，“儿臣也久闻锦霞姑娘琴艺，今日蒙姑娘相惜，还请父皇玉成。” ...... 琴音叮咚，如淙淙溪水；琴音奔放，如万马奔腾。绸绫婉转反复，一时柔软似少女的纤肢，一时刚强又似出鞘的利剑。穿着淡蓝轻纱的少女在缠绕翻腾的红绫中旋转腾挪，腰肢虽纤细却蕴着无可比拟的韧劲，腾转间别有一番倜傥的意气风流。 红绫起落错入琴音铮铮，一起一落间无不配合默契，竟不似第一次相遇。仿佛相交多年的挚友，呼吸间都知道彼此的脉络，辗转间都能抓住彼此的分寸。一弹一舞间早已忘了身在庙堂，仿佛置身在那茂密的竹林，苍绿中一抹艳红，浓墨重彩里偏有一道淡青，翩然似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少女臂挽红绫盈盈立于阶下，一双眼睛灿若寒星。虽是轻纱红绫，却是英气满身，潇洒倜傥。满场寂静，良久，蜀帝当先鼓掌，继而掌声雷动，皆是赞叹溢美之词。冷月却在一堆或欣羡、或崇拜、或嫉妒的眼神里又捕捉到那双眼睛。墨黑深沉，读不出情绪却在她停步时泛着淡淡的涟漪...... 东宫寿宴在一派祥和喜乐中落下帷幕，当然莲妃母子是肯定不会这样想的了。昭敏公主更是气的七窍生烟，回府后竟大病了一场，对外却说是驸马新丧，思念成疾。可参加过太子寿宴的大臣们都知道，公主那日一身血红，又怎么会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思念成疾，大病不起了？ 酉时初，梅兰竹菊的小先生刚开门，就见一蓝衫公子挺拔的立于门前。男子相貌儒雅，周身浓浓的书卷气，一点不似是如此急色的会在妓院门口等开门的主儿。似乎察觉到小先生露出的狐疑，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潮红。慌忙从袖中摸出一只锦囊，磕巴道：“在下想求见媚姑娘，还请代为通传。” 梅兰竹菊的小先生都是媚奴的亲信，看见他手中信物，自然明白这位不是寻花问柳的主儿。忙将他请了进来，在大厅一角落座，自己则拿了那锦囊去找媚奴。 媚奴来时身后还跟了两位俏丽的姑娘，翟寅刚喝了口茶，抬头看见三人，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咳得撕心裂肺。媚奴身后的一位姑娘很有眼色的上前给他抚胸顺气，又惊得他跳起来急急躲避。 媚奴眉头微微一皱，暗骂十三怎么派了这么个主儿来？这般的酸腐，哪像是常逛窑子的？幸好梅兰竹菊刚刚开门，客人还没上来，要不然这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躲着她家姑娘怎能不引人注目？ 媚奴优雅落座，两位姑娘静静坐在翟寅两边，却不再动手动脚，只给两人斟茶添酒。翟寅抹一抹额上的汗，说话还都在颤抖，“我是公主外府的大夫，还请姑娘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此处就是方便的地方，公子头回来，我便请公子进房，岂不更是扎眼？”锦囊里装的是风耳送给冷月的金耳，说明此人可以完全信任。这人虽木讷了点，但越是老实憨厚，越可扮作对她专情的样子，反倒不会引人遐想。 ...... 冷月一看翟寅提起梅兰竹菊时那满脸通红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又知道他素来是一顶一的酸腐守礼的，也不敢笑的太过忘形，怕一时惹恼了他便不肯再替她传消息了。 现在虽然开府自立，不比在宫中出入都要回禀，只是上官辰昱来福王府却也更容易了。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并未在他身上发现有关鬼知的蛛丝马迹，自己反倒似乎是被那货看死了，轻易动弹不得。还有那双眼睛，在未弄清是敌是友前，她绝不可轻举妄动。能在这禁宫中隐藏近二十年，他到底有着多么强大的灵魂。 翟寅带来的消息很简单，兄弟们各自安好，照旧做生意。两方暂时都未有大的动作，只是飞羽已然入了维阳，目标应该就是冷月。这些冷月早有准备，倒不觉得有什么惊讶。只是翟寅竟将锦霞的流水带了回来，着实吓了她一跳。 “你还见了锦霞？” “不曾见，是媚姑娘给我的。” 冷月正奇怪媚奴怎么如此大胆不加阻拦，就听翟寅继续回道：“媚姑娘说，凡事总要有个了结。公主自己种的因，也只能由自己来结果。” 冷月瞬间垮了下来，最后也只能叹口气，“翟大夫再帮我个忙，把这琴送回梅兰竹菊，旁的不必多说。”翟寅恭敬称是，抱着流水要退出房间，冷月喊住他，声音却突然明丽了几分，“翟大夫再去时可要放松些，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倒显得装模作样，道貌岸然了。” 翟寅一口老血卡在胸口，回家灌了好几丸清心才缓过劲儿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不等冷月动手，宋奇志早早就将沈琪的所作所为化作文字传信给了远在安义的谢霖。寿宴后第三日，宋奇志接到谢霖的飞鸽传书，只有四个字：“不必返冀”。 消息传进福王府时，冷月正跟雨杏学着给祁昭逸编玉穗子。听到这四个字，冷月想：这四个字简单，却是生生断了沈琪的后路。不必返冀，那就相当于是休妻了。只不过沈琪不是妻，连纸休书都得不到，只有区区四个字而已。 用过午膳，冷月想接着编完手里的玉穗子，摒退了丫头们，只靠在床边陪着祁昭逸歇中觉。祁昭逸睡觉素来安静，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冬日的阳光倒还明媚，透过清透的窗纸洒进屋里，一室静谧。 冷月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心境也是难得的安宁。睡着的祁昭逸脸上没有一贯的呆钝模样，浓密的睫毛在修长的凤目下映出一片暗影。挺拔的鼻梁，刚毅的薄唇，这样的容貌哪里像个痴儿？想来若不是天妒英才，就是刻意收敛。 门扉轻响，秀儿匆匆进来。因为知道祁昭逸一向睡得沉，声音便也没压的太低，“沈琪在外求见。” 沈琪跟着仆妇进到辽云斋正房，冷月早已高坐上首。沈琪恭恭敬敬跪地见礼，冷月抬手叫起，也不看坐，就让那么站在房中。沈琪一张脸毫无血色，一双眼睛肿的像熟透的桃子。冷月知道她定是收到了谢霖的命令，只是不知她来找她是做的什么心思。 冷月知道她有话说，便让下人们都退出去。苍白带雨的沈琪格外的柔媚，下人们一走，刚刚的恭敬便一扫而空了，盯着冷月的眼神也变的尖刻。“公主想必已经知道了，将军不许奴婢回冀安城。太子寿宴的事是奴婢糊涂，还请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原谅则个。望公主念在奴婢伺候将军、公主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奴婢跟将军求求情。奴婢只求一方容身之处，日后绝不再犯。” 冷月低头抿了口茶，笑着说：“本宫是怎样的人，姨娘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寿宴那日姨娘如此羞辱本宫，还要本宫为你求情，真当本宫嫁个人就换了脾性不成？” 沈琪似乎早料到冷月会一口回绝她，如今亲耳听到，便也不再矫情。换过一张自信的脸，声音也壮实了几分，“原来的淑惠公主自然不是这个脾性，如今这位就不一定了。” “哦？”冷月放下茶盅，秀眉一挑，眼神如寒光电射。“沈姑娘好说。” 沈琪被她看的心里发毛，稳了稳心神才道：“奴婢和公主相交多年，公主的一颦一笑都在心中。你.....”沈琪咽了口吐沫，肃然道：“你不是谢嫣！” 冷月轻笑，眉眼含春，仿佛沈琪说的人不是她，更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哦？所以呢？” 沈琪被她的表现弄得愣住，来之前她在脑中曾经无数次演练过跟冷月的交涉。谢嫣虽然善舞，但太子寿宴上福王妃的惊世一舞绝不是谢嫣那种养在皇家里的闺秀可以跳的出来的。她当晚就已经辨出她不是谢嫣，只是她始终还念着谢霖，怕给他惹来麻烦，所以才忍住了没有告诉旁人。可没想到冷月竟指使宋管家给谢霖送信，气的他要休她。谢霖虽是她的依傍，可这些年她对他也算的上是情真意切。沈琪觉得谢霖如此做，定是被冷月添油加醋。一时气不过，若是冷月能替她求情，或许夫妻之情还能有所转圜，所以硬是打消了要立刻将她身份吵嚷出来的念头，过福王府来找冷月。在她的计划里，这个假谢嫣被她揭穿后，应该立刻会手忙脚乱，上赶着要替她向谢霖求情。至于要不要替她保守秘密，全要看她沈大小姐的心情。可现下她这个表现，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冷月见她整个人呆住，更是笑得灿烂。起身下阶三两步走到沈琪跟前，她比沈琪高，看她时低着头。沈琪一抬头就对上那双寒星般的眼睛，那里面满是鄙夷。 沈琪被她盯得脚软，忍不住退了小半步。冷月伸出一指挑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看得沈琪心神不宁时，才慢慢道：“姨娘长了副聪明面孔，怎的偏生了一副笨肚肠？你想要挟我之前，怎不先问问你的好夫君，看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沈琪更是心惊，一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腿一软就要往后坐倒。冷月伸手抓住她胳膊不让她跌倒，“还是你想告到皇帝面前？不过你猜我会不会杀人灭口？”冷月一松手，沈琪“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满脸的绝望。 冀安城的沈姨娘完好无损的出了福王府，掉头就进了城北的昭敏公主府。之后一直住在公主府中，不曾外出。十日后，京兆府尹的衙差在绿娥所居的翠云楼外的窄巷里发现两男一女三具尸体，其中的女尸正是冀安城的弃妇沈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沈琪的死起初并没有引起蜀帝的注意，经过仵作验尸，衙差调查，第二天下午京兆府就有了结论。这十几日沈琪一直客居在公主府，当日到翠竹楼与绿娥相会后，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离开时沈琪带走了之前一直由绿娥代为保管一些金银细软。而沈琪和两个护卫就死在翠竹楼外偏僻的窄巷里，三人均是一刀割喉，金银细软也都不见了。仵作验尸后断定三人封喉的刀口，跟如今江湖上异常活跃的江洋大盗齐孟怀如出一辙。因为齐孟怀是三国共同悬赏年余的大盗，他素以快刀著称，行踪诡秘，这件公案也就如此不了了之了。 京兆府已下了论断，朝中大臣也不会在意一个弃妇的死活，只是纷纷加强了府邸护卫，生怕齐孟怀打自家的主意。可没想到昭敏公主对自己召回的伶人会如此上心，一天两次的指派下人到京兆府督促查办此案。案结后更是大为不满，亲自上门大闹京兆府。府尹萧怀无奈，慌忙传信给祁昭庆，贇王殿下驾临京兆府，才将盛怒的祁昭敏劝回。 “长姐糊涂，沈琪活着时，我们也只得她一面之词毫无证据。如今她死了，更是死无对证。好在萧怀会做人，先通知了我。若是此事传到父皇耳中，后宫不得干政，你这可是犯了父皇的大忌。”贇王府中，祁昭庆两姐弟遣退了下人，在书房内叙话。祁昭庆看着长姐，满脸的怒意，忍不住就训斥了几句。 祁昭敏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莽撞了。十日前沈琪跑到她府里，带来这个消息，让她在太子寿宴那天福王妃给的闷气顿时畅快了不少。她立刻将消息通知了祁昭庆，毕竟沈琪所谓的凭证，只是根据长久和谢嫣相处后的感觉，并不算什么真凭实据。而据沈琪转述假谢嫣的话分析，吴国齐王府对此事并不是全不知晓，至少可以确定谢霖是知道的。姐弟俩商议后决定，祁昭庆派人暗查这个“谢嫣”的身份，祁昭敏则将沈琪养在府里，护她周全。祁昭逸那个傻子从来都不是问题，近来又得蜀帝宠爱，没必要出手惹眼。他们只需将沈琪攥在手里，日后需要时放出来便是。可不知为何，入府后一直闭门不出的沈琪不知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跑到翠竹楼找绿娥的麻烦，这一去就是一去不回了。祁昭敏以为定是那个“谢嫣”动了手脚，存心要咬她出来，可是京兆府却不随她的的心。她跋扈惯了，短短几日连着两次所求不得，当即便炸了营。好在她还有些理智，没有将有关“谢嫣”身份的事在京兆府吵嚷出来，不然如此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更是被动。 祁昭敏已然知错，说话也柔软了许多，“我也是气晕了头了，幸好没有多说话。沈琪绝对是被老三院里那个灭口了，当日沈琪就说她曾威胁过她。”祁昭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指节泛白，恨不得那帕子就是“谢嫣”，扯断了才解恨。 祁昭庆点点头，安抚道：“长姐也不必太挂心，此事我已经按下了。这案子就让萧怀如此结了，父皇不会知道。不过我们以后行事要格外小心，老三院里那个恐怕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能做的这么干净利落，不是容易对付的。不过好在老三是不中用的，那女人不过也就是为了自保而已。我们只细细查访，按兵不动就是了。” 梅兰竹菊老板娘的闺房，媚奴慵懒的靠在软塌上，纤纤玉手搭在脉枕上，已然成为老板娘“入幕之宾”的吴国淑惠公主外府的陪嫁大夫翟寅，正把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细细的诊脉。 “这个死丫头，亏我为她费了这许多辛苦，到头来只得漂亮两字。怎的不把皇帝老儿赏她的古器珍玩弄两件来给我摆摆，说这些官话有什么意思！” 翟寅干干的哼了两哼，虽是做了媚奴的“入幕之宾”，始终还是不太习惯，日日哀叹斯文扫地。他虽不知这个“谢嫣”的真实身份，但这些日子帮她与梅兰竹菊暗通消息，也能猜到她应是江湖中人。只看她处理沈琪时的雷霆手段，便知她的身份在江湖中定然非比寻常。 “姑娘是忧思成结，肝郁不畅以致气滞血瘀。我给姑娘开个方子可缓缓用之。只是医者医身难医心，姑娘心里的郁结还要姑娘自解才是。” 媚奴苦笑，“这结若是我自己能解，早便不会结了，翟大夫只管开药便是。” 翟寅点点头，坐到一旁桌前开方子。方子刚写了一半，就听外面“哐啷”一响，紧跟着便是各种物件碎地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丫鬟仆妇的大呼小叫。 门外脚步急促，小丫头在门外急急说：“姑姑快去看看，霞姑娘发火砸了流水！”翟寅闻言手一顿，流水是他上次送信来时送还，如今隔了半月有余，怎的突然就被砸了？ 软塌上媚奴无奈叹了口气，回了一句知道。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办事素来狠辣，真真是毫不留情。” 锦霞房门紧闭，一众丫鬟仆妇都拥在外头，不敢敲门，只能呆呆守着，手足无措。媚奴行到门口看到的便是这副光景，只没想到太子和福王带着秦冲和雨墨也在门外。 媚奴一脸的焦急，先给两位贵人行礼，“都是奴家的管教不严，惊了太子和王爷。”转头厉声训斥小先生，“你是怎么办事的！太子和王爷驾临也不通传？来人！给我拖出去打！” 太子忙止住媚奴，“媚奴不必生气，我和三弟也是一时兴起，来的早了些。小先生本是要通传的，只是听到锦霞姑娘这里......一时着急才造次了。还是先看看锦霞要紧。” 媚奴又再告罪，可这两位守在这里，纵有些话却不好劝了。而且冷月如此做，无非就是要断了锦霞的念想，劝与不劝又能如何？“太子放心，锦霞只是发发小姐脾气，不必理她，让她静静自然就好了。” “流水都砸了还只是发脾气？”祁昭逸问道。流水曾在御前给冷月伴奏早已传遍京城，如今轻易砸了，连傻王爷都觉出不妥了。祁昭逸替太子说出心中所想，担心大于责怪。 “媚奴放心，今日的事本王和三弟绝不会泄露半分。不知锦霞姑娘是为何......如今还是先要劝解锦霞姑娘才是。” 媚奴苦笑，幽幽叹道：“不过是一个情字而已，流水无情，不如毁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太子脸上是明显的沮丧，惹得祁昭逸歪着脑袋细细端详。媚奴从遐思中惊醒，将太子的表情收在眼里，微一沉默道：“太子殿下的关心媚奴自会带到，锦霞的脾气殿下是清楚的......不如先行回雅间，锦绣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祁昭远点点头，当先回了雅间。祁昭逸紧跟着他回去。雨墨落在最后，转身间瞥见媚奴房门口闪出一个苍青身影，心头一动，在拐角处转了个弯。 等众人退去，媚奴从袖囊中拿出匕首，轻轻一拨就将门栓拨开，推门便进了房来。房内一片狼藉，杯盘茶盏，花瓶屏风碎了一地。锦霞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半天才抽动一下。 媚奴未语先叹，“你这又是何苦？明知是不可能的，何苦还要如此？”锦霞抽了口气，转头看向媚奴，满脸的泪痕，“我知道......可我本没有奢望，只是想彼此留个念想，谁想她......她竟这么狠心！” 媚奴气她糊涂，语气便冷下来，“她素来是个冷心冷肺的，难道你竟不知道？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早断了你的妄心。她自来心狠，你非要纠缠也只能自己受着罢了。”说完也不理她，转身就往外走，行到门口，脚步一顿，“若真没有奢望，何苦还要送流水过去？”媚奴出去时顺手关上了房门，半晌听见房里锦霞越来越大的哭声。 “哐当，呼啦啦，房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烂。那大姑娘哭的嗷嗷的，跟......跟狼似的！”祁昭逸连比带画学的口沫横飞，冷月淡笑着只对着手里的绣花绷子用功。锦霞的脾气她是知道的，砸烂了房里的东西倒是可信，哭的鬼哭狼嚎般就不可信了。那样骄傲的女子，怎么会如此吵嚷出来给人笑话的？ 祁昭逸见冷月只笑笑也不说话，凑过来蹲在她跟前，抬头望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晃花了她的眼，“大哥做寿时她还高高兴兴的拿那琴给你伴奏，怎么突然就砸了？妹妹说是因为什么？”冷月愣了一下，“......这些姑娘家伤春悲秋的，谁知道是怎么想的！你没问问大哥知不知道？” “大哥说是为情，是不是她家的哥哥不要她了？”祁昭逸一脸的天真无知状，头一歪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雨墨说在梅兰竹菊里看见了翟大夫，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冷月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狡黠，“你去做什么他便是去做什么的。”眼神突然转厉，双手抓住他衣领，“明儿我就让翟寅去梅兰竹菊时多长眼寻着你些，你去听听曲儿也就罢了，要是做些勾三窝四的事儿，你就永远别想进我的辽云斋！” 两人靠得鼻尖都要贴到鼻尖，呼吸缠绕在一起。冷月一时不防，被他叼了一口。冷月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掐他，却被他状似无意的躲开了。再凑上来时，一双眼墨黑清澈透着戏谑，“妹妹原来竟是妒妇！”伸手钳住冷月又再攻上来的小手，正色道：“不过妹妹放心，本王只有一个王妃，绝不会添什么小三小四！” 冷月抽开手，转头不理他。祁昭逸最近聪明的有些离谱，说的虽是傻话却全能戳在点儿上，看来离开诚布公的日子已然不远了。只是她不确定祁昭逸到底知道多少，若他已全然知晓，到现在还未揭穿自然是觉得她有用。又或者他还只是一知半解，想要再仔细观察明白之后再做打算。冷月更倾向于前者，他能在强敌环伺下隐藏这许多年，心思必然深沉。恐怕从谢霖将她送入维阳城时早就已经调查清楚，比起浪荡荒唐的谢嫣，她这个半路闯来的替身似乎更加老实可控。现下他唯一不知的，可能就是她到底是谁。半年多的朝夕相处，就算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祁昭逸应该也能明白她对他绝无恶意。所以才一直未出手料理她，全凭她折腾。只是这份纵容里，是否带了几分真情，就不得而知了。 祁昭逸惯了装傻充愣，平日里几次三番的表白又有几分可信？想到这儿，冷月生出几分心凉。媚奴常说她心冷，做事不留余地太过狠辣。除了自幼长大的几个兄弟，几番人事全不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如今有关祁昭逸的一切却样样放在心上，纠结非常。 冷月想得出神，绣花绷子里的绣花针穿来走去全没了章法，却不知那双眼睛只静静的望着她，幽黑深沉。见她叹息时眉宇间淡淡的惆怅，沉黑的眸中又泛起淡淡的涟漪...... 夜交二更，街市上行人已少了许多，摊贩们也早已收摊。白日里热闹的街市安静下来，沉沉的黑夜将街道笼罩，深沉而又压抑。一道黑影如轻巧的猫儿一般从房顶上穿街过巷，所过之处连一丝灰尘都不曾带起。 冷月一身黑衣，蒙头罩脸直奔晋南府。越近城东，灯火却越是明亮。晋南府被羽林军和神机营夹在当中，军营里十二个时辰均有士兵巡逻，自然不比寻常百姓家天黑便吹灯睡觉。 冷月提了十二分的小心，今晚上官辰昱邀祁昭逸过府饮宴。以往常的惯例，不交四更是不会放他回来的，有时晚了更会留宿。蜀国的皇子宗亲、勋贵大臣都对上官辰昱十分避忌，唯独祁昭逸对他却很亲近。也许因为祁昭逸先天不足，蜀帝也不加管束。遇有言官进言时，蜀帝只说：“你们都不待见的人，还不许人家互相关照，当真是狗拿耗子！” 鬼知素来谨慎，被祁昭逸碰过一次，绝不会再让他撞上第二次。冷月也不想如此便对上“老板”，反倒漏了先机。冷月此来，只是想摸摸上官辰昱的底细。独眼死时，围堵她们的黑衣人，一看就知是经过严格训练，擅长协同作战的高手。可平日里见上官辰昱出入，却从未察觉他身边有那些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她只来过一次晋南府，府周虽然有高手环伺，却不确定是不是那些黑衣人。要想摸清鬼知的底牌，首先要先搞清上官辰昱的牌面。连祁昭逸都可以装傻装得十几年如一日，她才不信这堂堂晋国太子真的贪恋富贵安逸，愿意永远留在这晋国之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晋南府中一片歌舞升平，原来今日赴宴的不只祁昭逸一个闲人。因有了蜀帝当年的一句狗拿耗子，各世家大族不得宠的庶子、纨绔便大大方方的跟晋国质子打起了交道。上官辰昱又是一等一的会玩，自然和这些纨绔们一拍即合。冷月匆匆从设宴的逍遥阁飘过，扫见右相庶出的三子祝合德和京兆府尹萧怀的幼子萧铭翎正打得火热。黑影划过，萧铭翎吐沫横飞喷了祝合德一脸，“大鸟！京城里竟还有这么大的鸟！”众人骂他喝醉了喷粪，他索性起身围着逍遥阁绕了一圈，四周灯火通明哪里有什么鸟影子？ 冷月穿房过脊，晋南府果然是重兵把守，外松内紧。绕了两圈，确定全无那些黑衣人的气息。冷月心中纳罕，突然从旁里闪出一个侍卫，冷月闪身一躲，闪进一个一片漆黑的小院。 院内没有灯火，上次跟着上官辰昱的姬妾逛府时并没到过这个地方，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冷月用匕首拨开正屋的门栓，闪身而入。房内布置简单，两架书架一张长桌，笔墨纸砚倒是俱全，看样子似乎是上官辰昱的书房。冷月拿起架上的书籍随便翻翻，诗词歌赋、杂文戏本一应俱全。冷月拂过书架、笔砚，并没发现什么机关隔间。暗笑自己蠢笨，若真有密室，又怎会连个守卫都没有？虽这样想，冷月还是细细检查房内摆设。长桌后的太师椅上，挂着两条艳色的绸布。冷月摸了摸，质地顺滑，是上等的绸缎；抻了抻，极有韧劲，比穿云绫犹有过之。这物件瞧着像女子的配饰，但稍嫌长了些，颜色也单一，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冷月一时想不明白，看时辰已快交三更了，她还想顺路去一趟梅兰竹菊。便放下绸带，关上房门，一个轻身又上了屋顶。 逍遥阁里还闹的欢腾，冷月想取东北角穿出晋南府，不再过那是非之地。心中突生警兆，一个鹞子翻身，人就挂在逍遥阁北角厢房的屋檐下。刚贴上屋檐，耳边风起，从阁屋四角窜出十几个黑衣人来。来人动作迅捷，在屋顶上跳跃奔跑，轻身功夫不亚于土堡的三等飞羽。 十几人呼吸间已降落逍遥阁，底下一片呼爹喊娘。杯盘碗盏碎了一地，下人们比舞姬跳得更远，丫鬟们比纨绔跑得更快。黑衣人一路砍杀，直冲着上首上官辰昱杀去。纨绔之所以是纨绔，自然是四体不勤的。他们又都是些不得宠的，陪在身边的小厮也是拿不出手，根本毫无抵挡之力。晋南府的侍卫却没有丫头仆妇跑得快，眼看阁里撂倒了一片，却还不见侍卫的踪影。一时间血腥气压过了脂粉香，满地狼藉惨不忍睹。 冷月歪头看看，祁昭逸和上官辰昱两个难兄难弟正团团抱住，活靶子一般坐在上首。雨墨倒还警醒，挡在两人身前。上官辰昱的两个护卫正在前面死命拼杀，看功夫却是不及雨墨。 晋南府的守卫们爬的像蜗牛一般，周围始终没有那群黑衣人的声息。冷月挂在房檐上按兵不动，她倒要看看，上官辰昱到底能对自己多狠，他的那群铁卫当真要看着自己的主子身首异处？ 那个萧铭翎在这时就显得一枝独秀了，别的纨绔正抱头哆嗦时，他已喊了两个小厮摸上来拉着祁昭逸两个往旁边的回廊里跑。不想那群黑衣人手脚快，砍瓜切菜般冲过来立时封住了几个窝囊废的去路。几个人慌忙后退，雨墨连同萧铭翎的两个小厮和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两个小厮还算有些手脚，扛了一阵，已有守卫晃晃悠悠往这边跑来。冷月刚松了口气，突然听见弓弦声响，墨黑箭羽划破夜空朝上官辰昱和祁昭逸方向射来。 箭尖不停旋转，带着劲风，朝上官辰昱二人面门而来。上官辰昱只觉脸颊被羽箭带起的劲风割的有些疼，一边还在担心细嫩的皮肤被割伤，下一瞬箭尖已到面前。大声哀叹一句：“我命休矣！” 银色长索如灵蛇般直射而来，好似长了眼睛般一个兜转将已近在眼前的箭统统卷起。猛一掉头，灌着内劲的箭矢原路返回，只听几声闷响，对面阁楼上的几个黑衣人应声落地。 紧要关头冷月还是狠不下心，上官辰昱拿自己的小命儿不当回事，她可不敢拿祁昭逸冒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冷月跳落两人身前。手中银索上下翻飞，将上官辰昱和祁昭逸守的严严实实。此时萧铭翎的小厮已经一伤一死，雨墨也为了护祁昭逸肩膀上挨了一剑。 冷月下场，形势立转，围攻的四五个刺客被她三两下料理了。雨墨护着三人往回廊退，上官辰昱坠在最后。冷月错身避开劈来的一刀，银索灵蛇般一捣，黑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倒地。寒芒一闪，长剑带着银光刺向上官辰昱后心。剑锋迅捷，剑气凌人，以冷月的身手也来不及收回银索回护，只得抽出短刃闪身横削。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震得周围众人心中烦闷，银索却已夹着劲风向来人卷去。 来人一出手已是非比寻常，冷月不敢小觑。长短剑太过招摇，短刃已出，她不敢再用乌金剑。银索却不便近身缠斗，两人一时竟难分高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晋南府的守卫有问题，却不敢做的太明显。冷月一耽搁，那些守卫爬的再慢，也总有爬到的时候。正在这时，一群身穿甲胄的士兵冲入院内，雨墨那边的压力顿减。正是太子的羽林营到了，守卫头领暗暗得意，幸亏自己时辰拿捏得宜，不然要是比太子爷的羽林营到的还晚，他的乌纱帽当真就要保不住了。 晋南府的守卫出工不出力，太子爷的羽林营却不是吃素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外围清扫干净，只剩冷月和为首的黑衣人被团团围在逍遥阁正中。 冷月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早知道秦冲来的这么早，她就不会一时心软下来救那几个窝囊废。如今被人团团围在场中，被一群纨绔子弟看猴戏般定要辨出她来路几何，真真是丢尽了长短剑的脸面。秦冲不是易于，羽林营更不能小觑，冲出去不难，只是恐怕她这长短剑就要在维阳城扬名立万了。 周围一众看官有了撑腰的人马，讨论起来格外的欢快，“准是个女的，看那身条儿！”“这么舍命，别是咱们质子爷的相好！”“质子爷啥时候有这么厉害的相好，一索子下去还敢往淮水去吗？”“哈哈哈.....”秦冲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打定了心思只围不攻。那混蛋上官辰昱一点不念救命之情，扯着嗓子在外圈喊：“那女的我要活的！” 又是这句话！冷月杀性渐起，右手银索一抖往黑衣人手腕缠去。那人也是了得，一个剑花长剑一点便躲开了杀招。一个后跃跳出战圈，朗声笑道：“哈哈哈，想不到我盛全草莽一生，今日有幸能与姑娘一战。生逢良敌，酣畅一搏，死而无憾！不知姑娘能否赐名，也让盛全死的明白。” 原来是独行快剑盛全。冷月久闻其名，对这同道中人早就格外的敬重。何况面对如此困境，他还这般坦然潇洒，这份豁达也足令她心折。 话说到这个份上，冷月若在遮遮掩掩难免就落了下乘。不过她可不像他这样悲观，场中熟人太多，哪能就这么草草露了马脚？阁中寂静，盛全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在等着黑衣女子的答复。生命安全得到了保证，心中八卦之火立刻熊熊燃起。 “哗啦”随着乌金剑展开的轻响，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就连太子近臣一向以冷静著称的秦冲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佩剑。 “哈哈哈，盛某当真有幸，竟能与长短剑一战。能死在姑娘剑下，虽死犹荣。”盛全起手剑势，朗声道：“姑娘请！” 面罩下仅露出的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微微一眯间，场中众人均是如遇实质，感同身受。少女周身杀气愈浓，定力差些的都要忍不住后退。怔忡间，乌金剑与短刃猛然相击，刺耳剑鸣，白光耀目。秦冲最先反应过来，凌冽剑气已扑面而来。运劲欲挡，却觉胸口闷滞，气逆欲呕。转瞬间压制的劲力却突然消失，给人空空荡荡无处着力的感觉。“砰”的一声闷响，阁中立时浓烟滚滚。烟气清甜，秦冲发觉有异，立刻封住口鼻。其余人却没那么精明，纷纷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冷月借着浓烟，脚尖一点飞身向屋顶而去。斜刺里刺来一剑，无声无息，察觉时暗青剑尖已抵到左臂。冷月身子一重，只能往右倒去，堪堪躲过此剑。饶是如此，左臂上还是留了一道血痕。 想不到逍遥阁中还有此等高手。冷月不敢冒进，手掌在地上一撑，借力弹起。长剑却如影随形，将她去路封死，却招招留情不肯下杀手，明显是要将她活捉。乌金剑和短刃左右开弓，明暗剑光在浓烟里昏黄交错。那人剑法高明，却输在想要将她活捉，处处小心。冷月却招招狠辣，不留余地。眼看着浓烟渐退，乌金剑一挑，直取那人胸口檀中大穴。剑气先至，那人闷哼一声，回剑挡隔。冷月阙准机会，左手梅花针朝他面门直去。那人侧身一避，冷月已上了屋顶。 底下盛全慌乱中还知闭气，劈翻了两个慌不择路的兵士。正辨不清南北时，银索飞来，缠住他右腕，盛全半点不迟疑，借势腾空，飞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两人一口气跑到淮水北岸，才在小巷里停下脚步。盛全一把扯下面罩，大口喘着粗气。他没想到长短剑的轻功如此了得，又不想失了脸面，咬紧牙关死命紧跟，一停下便露了颓势。 冷月靠在墙边看他，男人做派粗豪，长相却还俊秀，同江湖上传闻的粗狂汉子天差地别。盛全喘匀了气，冲冷月抱拳道：“多谢姑娘搭救，日后姑娘若有驱策，盛某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了半天，却不见对面女人回话。盛全以为她是要隐藏身份，不愿露了声音，试探道：“姑娘若无其他吩咐，盛某就先走了。”他也不拘谨，转身就要走。听到背后那人凉凉道：“你出去让人捉了杀了，还怎么供我驱策？” 盛全被她问的一愣，这次的买家很是隐秘，想要晋国太子的命，背后定有更大的后台。讲明了是一锤子买卖，不论成败，都不能给买家添麻烦。质子府遭袭，惊动了羽林营，如今外面定然是大张旗鼓的封城拿人。能不能全身而退，还真是个问题。可是这长短剑今晚却是救了上官辰昱的，此时怎么又会好心救他？ 少女抱着双臂，闲闲靠在墙上，一双眼睛带着笑意，比逍遥阁中柔和了许多。“你放心，我混了这许多年，规矩自然是懂的。我不会逼你说出你的买家，恐怕你也不见得就全然知道。今日费了这些功夫，我自然不能白白救了你。”抬手扔给盛全一个锦囊，“拿着这个到梅兰竹菊去找媚奴，她自然会给你安排。躲过了这阵风头，你愿意接什么买卖我不管，只要我有用时能找到你便可。” 夜交五更，福王府自府门到辽云斋一路明光大亮，福王祁昭逸一路狂奔跑回去。丫鬟仆妇们被自家王爷惊醒，还来不及叫醒早早睡下的王妃，福王爷已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蹿进了辽云斋，蹿进了自家老婆的被窝里。 内室未掌灯，只有外间两只夜明珠散着莹白的暖光。祁昭逸把冷月按在怀里，身子还在瑟瑟发抖，半晌也不见言语。跟着跑进来的雨竹看见两人如此光景，也不好再留，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冷月一路狂奔回王府，只来得及脱了夜行衣，就听外面一阵鸡飞狗跳。慌忙在左臂伤口上缠了几层棉布，便钻进了被窝。祁昭逸的胳膊紧紧箍着她肩膀，正好勒在伤口上。口子虽不大，但被剑气所伤，一路飞奔来不及处理，本就火辣辣的疼着。被他一勒，更是疼得她浑身冒汗。 冷月喘一口气，柔声问道：“怎么了？跟云袖生气了？”祁昭逸沉默了一阵，颤抖着说：“云袖府里来了刺客，我......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冷月咬牙撑起身子，拉他起来上下胡噜，“你怎么样？可伤着了？”“没有，有个黑衣服的姑娘救了我们。”祁昭逸按住她的手，“幸亏你没去，要是伤了，我后悔都来不及。”祁昭逸眸光闪闪，暗沉里闪着锐气，一点儿不似刚刚的痴傻模样。 逍遥阁里跟那人交手时浓烟四起，短兵相接来不及细看他的容貌，冷月只能肯定不是上官辰昱和雨墨。雨墨受了伤，即便是好时功夫也和那人差了一大截。上官辰昱习惯用香，今晚那个光景他断不会不用，即便有凤尾草的香气掩盖，以她的嗅觉也不会半点都闻不出。更何况他早知道她的底细，有想法早就下手了，何苦等到现在？剩下的就是秦冲、萧铭翎可能性最大。至于祁昭逸，也不是全没有可能。 冷月直望进他的眼睛，祁昭逸噙着笑，深沉墨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冷月眨眨眼睛，娇俏一笑道：“那些人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去给你那好兄弟挡刀，肯定早早就躲起来藏得好好的，保管谁都找不着。” 祁昭逸唇边笑意扩大，“嗯是！妹妹藏时可要拽着我，我也不要给云袖挡刀！” ...... 融辉堂。 祁昭逸一身月白常服，长发松松綰着，发尖还在滴水，似是刚刚沐浴过后。清隽的眉眼带着水汽，专注的盯着桌上棋局。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着一枚白字，透着一股温润俊雅的气质。对面的中年男子做文士打扮，美须髯，别有一股风流气息。门扉轻响，雨墨轻声进来，立在棋盘前躬身道：“昨夜羽林营搜了一宿，没发现长短剑和盛全的踪影。今日早朝陛下震怒，命羽林营和神机营配合京兆府捉拿长短剑和盛全。只是二人行踪诡秘，又没有确切的画像，恐怕也就不了了之。” 祁昭逸终于落下一子，围了林烨一片黑子。林烨点点头，“不用问，剩下的是不见活口了？”雨墨对他是十二分的恭敬，“老师说的是，羽林营活捉了两个，还未审问就自尽了。” 林烨冷哼一声，“那两个媚宠当真肯下血本!这批死士和幸子坡那批似是一个来路。只是要查清楚还非得要盛全这个人......”“属下会安排暗卫仔细查探。” 祁昭逸转头看他，眉目清淡柔和，“你昨夜受了伤，还是先把伤养好。盛全的事不必着急，自有人比我们更急。” 林烨捋一把须髯，斟酌道：“爷也不可过于乐观，现在全京城都知道长短剑救走了盛全。长短剑藏起来的人，想寻出来是难比登天。那人自然是知道的，恐怕也就不急了。” 雨墨脸上闪过沮丧，“属下无能，没能留下长短剑，还害爷险些受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一枚棋子在祁昭逸修长的指尖滑动，唇边的笑意慢慢爬上眼角，柔润的似雨后的新蕊，“真能被你留下，就不是长短剑了。”随手将一旁的淡青长袍扔到雨墨面前。 长袍带着灰土，本是清爽的青草色，现在堆在那里就像一堆灰土。长袍的手臂处却有一点猩红，格外的醒目。两人异口同声急道：“爷受伤了？” 祁昭逸摆摆手，伸手又落一子。雨墨脑子灵活，抢先问道：“当真是王妃？”林烨恍然大悟，见祁昭逸眉眼带笑，仿佛心情极好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长短剑闻名江湖多年，想不到竟是如此年轻的姑娘！爷若是能将她收为己用，日后行事自然是如虎添翼。只是她能凭一己之力叛出土堡，在吴蜀两国间隐藏身份游刃有余，恐怕不是那么好控。爷与她相处时还要多加小心，江湖杀手不可尽信。” 祁昭逸抬首，眉眼间笑意尽消，盯着林烨的眼睛一片冷肃，“她是本王的正妻，何谈收为己用？”林烨知道祁昭逸动了怒，忙起身离坐，躬身道：“爷恕罪，属下逾越了。”祁昭逸扶起林烨，扶他坐回原位，“我知道老师是关心则乱，您大可放心，王妃对我绝没有异心，不过是托庇于此而已。” 林烨见祁昭逸如此回护，心中忧虑，却不再多说。雨墨自幼和祁昭逸相伴，反不拘谨，“爷，王妃既是长短剑，何不请她带我们去找盛全，到时证据确凿......” “不可！”祁昭逸和林烨同时打断雨墨，祁昭逸淡淡瞥林烨一眼，林烨已不肯再说。祁昭逸正色道：“王妃的身份绝不能泄露分毫，我们行事也不可牵扯到她。”雨墨微微一凛，躬身称喏。沉默许久，林烨还是忍不住开口：“爷，长短剑终是江湖女子......”“老师，在本王心中，她只是个女子！” 秀儿一边给自家主子包扎伤口，一边叨叨：“公主不是闻名江湖吗？怎么还被人伤成这样？你们行走江湖的连伤口都不会处理吗？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揉搓成这样？”这丫头被她惯坏了，冷月折腾了一宿，哪有气力再去管教她。她懒懒靠在软塌上，由着秀儿一通数落，等她说够了，才问：“爷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说是去看雨墨了，肯定又在那儿聊上了。” 福王爷爱说话是满府都知道的事，不管走到哪儿，只要有人愿意陪他聊，他就能在那儿耗上个把时辰。冷月嗯了一声，现在她有九成的把握昨夜伤她的人就是祁昭逸。昨夜他说的话，他的举动无一不是试探。夜里房中没有掌灯，早上起身她才发现伤口渗出的血早就透过棉布渗到了里衣上，现在想来他昨晚抱得那么紧应该也是故意的。他为什么没有立刻揭穿她？究竟做的是什么打算？他隐藏的这样深，也是为了皇城里那把椅子？这些问题萦绕在心头，千头万绪。冷月现在真是十分想念师爷，想让他帮她想想，理出个头绪，可又觉得不该这样轻易将祁昭逸的秘密泄露给旁人。突然发现自己竟这样护着他，脸上就起了一阵热辣，心里懊恼的要命。 一只凉津津的小手突然贴在她热辣的脸上，激得她打了个寒战。秀儿关心的摸她额头，“怎么这么烫？不是伤口感染发烧了？”冷月瞪一眼越来越专业越来越咋呼的秀儿，“我还没那么娇弱，就是被子让你裹得太严了些。” 秀儿帮她把被子揭开些，像个老大姐一样跟冷月絮叨：“唉，功夫再好，本事再大你也始终是个女人。女人嘛，始终是要找个男人，生堆孩子的。我看爷待你不错，人是傻了点儿，但只要他对你好，没有那些歪心思，你就别再掺和外面那些打打杀杀，好好跟他过日子！” 冷月越听火越大，真想拎着死丫头的脖领子直接扔出福王府。到底还是舍不得，咬着牙红着脸恨道：“死丫头，明儿我把你给了雨墨，让你先给他生一堆孩子，看你还有时间在我这儿磨牙！” 秀儿的脸倏地红透，端着家伙就要往外跑，跑到一半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冷月说：“平嬷嬷传话来说，下月初围场春猎，陛下有恩旨，准各位公主、各府的王妃和大臣的贵女们一同参加。你可别再四处蹦跶了，养好了伤要紧。”说完一溜烟儿跑出了房，冷月两眼一翻，四仰八叉躺在软塌上。她这长短剑真是越来越窝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长短剑和盛全现世引起的反响远没有沈琪死时江洋大盗齐孟怀引起的热烈。冷月养伤时仔细反省，大概京中的贵胄们在意自家的金银远比在意蜀晋两国的关系要多几分。 一连十几天，羽林营和神机营斗气般的将维阳城翻了个底朝天，却是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寻着。晋国质子在皇城内遭袭，若不是半路杀出个长短剑，恐怕他的小命就被阎王爷收了去了。蜀帝面子上过不去，只能拿两个儿子出气，太子和贇王见天的往清宁殿里召，爷儿几个也只能比着对儿的瞪眼想不出辙来。好在上官辰昱一向不讨自己老子喜欢，遭了这样的大难，连句问候都没有。蜀帝松了口气，晋国没有通函诘问倒免了尴尬。如今虽然和吴国联姻，昭逸夫妻感情也和睦，但吴国处在内陆，百姓久事农商，早就不惯征战，不比晋国与漠北相临，兵强马壮。若是动起真家伙来，吴国是一点用也顶不上的。而当事的晋国质子上官辰昱也不知是被刺客吓破了胆还是对自己老子寒了心，不但一句怨言都无，更是关起门来修身养性起来。 京城中闹得纷纷乱乱，福王府却安静和谐。祁昭逸似乎真如冷月所料，知道她身上有伤也不烦她，带着雨墨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平嬷嬷担心傻王爷有失，好几次提醒冷月要她看紧了祁昭逸。冷月却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祁昭逸绝不会只隐了他的聪明才智，私下里总会有些打算的。他们之间如今只剩这一层窗户纸，该点破时自然点破，她又何必冲上去要过问他的行径呢。 辽云斋里刚摆上晚膳，祁昭逸便带着雨墨一溜烟的卷了进来。不等冷月开口问，坐下开饭的福王爷就交待了自己一日的行程。先是到晋南府看望了上官辰昱，又到维阳城里有名的绸缎庄取了件衣裳回来。 冷月打开雨墨捧着的盒子，里面是一套火红的骑装。她少有这样艳丽颜色的衣裳，明白祁昭逸的意思后眉头就皱了起来。捧着盒子的雨墨正好将王妃的表情收在眼底，抬头给坐着扒饭的祁昭逸递了个眼色。秀儿凑过来，见冷月皱着眉盯着衣服不动弹。觉得自家主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给王爷面子，提醒她道：“奴婢伺候公主试一试这衣裳，若是不合适，让府里的裁缝改也还来得及。” 晋南府一役后，冷月已经彻底懒得再去拿捏身份，她和祁昭逸两个心照不宣，也不必再装模作样。两手掐住衣裳的肩膀处，拎起来在身上比了比，不耐烦的甩回盒子，“不用试，能穿。”雨墨和秀儿两个被她弄的有些尴尬，秀儿正搜肠刮肚的想办法替主子圆场。祁昭逸走到冷月身边，问道：“不喜欢？” 冷月微怔，祁昭逸的声音淡然柔和，嗓音里有种成年男子的磁性。她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声音说话，转回身呆呆看着他不做声。祁昭逸噙着笑，眉眼温和，墨黑的眸子坦然与她对视，直看到她心里，温暖又熨帖。 雨墨和秀儿都是有眼色的，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冷月有些耳热，怯懦道：“这颜色太扎眼了，我穿不惯。”她低着头，听见头顶祁昭逸闷闷的笑声，“妹妹喜欢穿黑的，我知道。” 冷月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祁昭逸眼里却满是笑，一点傻样都没有。“爷聪明睿智，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这些日子不过是拿我当猴儿耍罢了。”看着祁昭逸欠揍的笑脸，冷月眼珠儿滴溜溜一转，脸上瞬间挂满了笑，“嫣儿不求别的，不过三餐温饱，有瓦遮头。日后爷如有驱策，嫣儿必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祁昭逸望着冷月谄媚的狐狸似的笑脸，忍住想要掐一掐她脸蛋的欲望，正色道：“既如此，围场狩猎你就穿这身骑装。”冷月一怔，转瞬又摆上笑脸，欠身行礼道：“妾身遵命。” 祁昭逸无奈笑笑，抬脚就往内室走，冷月忙踩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吭哧了半天才道：“爷不回融辉堂？”祁昭逸扭回身，一脸的坦荡，“你我成亲后，我几时回过融辉堂？”“可......可你不是不傻了吗？”祁昭逸笑得顺心顺意，“我一向聪明睿智，几时傻过？”冷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冷月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除了师爷，她从来都是下套的那个，几时被人如此算计过。虽然老早就感觉到祁昭逸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傻的，但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揭破自己的底牌，冷月还是有种被大大愚弄的感觉。本以为他还会千方百计隐瞒她，然后在某一天某一个突然的场合聪慧睿智的揭破她的真相，可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冷月绞尽脑汁想象的各种手段完全用不上，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她的情绪跌到了底点。 “妹妹，我困了，要睡觉！”祁昭逸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白痴样，忽闪着清凌凌的大眼睛看着冷月。他站在床前，双臂张开，是每晚等着冷月给宽衣解带的姿势。冷月被他喊得一个激灵，抬头看见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就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挥上去，把它打成烂茄子。可是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冷月如今全靠咱们福王爷庇护着，就算知道他要扮猪吃老虎，她也得笑眯眯把自己送到人家嘴边。 冷月堆起满脸的笑，殷勤的走到祁昭逸面前。蜀国皇室祖上有匈奴血统，身材比吴晋两国人高大。吴国地处内陆，国人在三国中最为矮小纤细。尤其吴女，尤以小巧玲珑著称。冷月不知自己身世几何，但师爷常说，以她及得上吴国男子的身高可以推测，她不是吴国本地人。即便如此，以祁昭逸的身高冷月还是要抬着头才能对着他施展谄媚的笑脸。 冷月抬头笑的见牙不见眼，那笑容里是真挚的虚假。冷月笑完立刻就想低头去给王爷宽衣，不料祁昭逸的动作却比她快。双臂一收，两手捧住她的脑袋迫她跟自己对视。冷月瞬间被制，不退反进。她张臂环住祁昭逸的腰，右手迅速攀上，拇指正点在祁昭逸颈后的大椎穴上。只消内劲轻轻一吐，便能将他立毙当下。 祁昭逸眉目疏淡，唇角带笑。背后空门大开，根本不管身后大穴被她治着，似是算准了冷月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他只是低着头，像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认真的看着。从眉毛到眼睛，接着是鼻子，最后是嘴唇。冷月一阵慌乱，压了压心头的悸动后才笑着说：“爷不是困了吗？” 祁昭逸笑容灿烂，感到颈后大穴上的劲力不减反增。可怀中人儿的脸蛋却像熟透的苹果，热度更是灼人掌心。祁昭逸用拇指轻轻滑过她的嘴唇，少女的嘴唇丰润，摸上去不禁令人心驰神往。祁昭逸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暗哑，冷月心底生出一股酥痒的感觉。她再不敢将祁昭逸看做什么都不懂的傻王爷，忙将身体移开稍许，右手拇指仍不离他颈后穴位。“爷怎么糊涂了？我是嫣儿啊！” 祁昭逸看着怀中少女如花的笑脸，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我如今休戚相关，你还不愿跟我推心置腹吗？”冷月说：“晋南府一役后，以爷睿智早该猜到我的身份，又何须我自行揭露。我如今托庇于王府，只要爷一时不喜，随时可将我休弃。一朝身份败露，就算对爷有何不利言论，又有谁会相信一个江湖女子的妄言？既如此，我与爷又何来休戚相关？爷希望我对您知无不言，爷的宏图大志又愿否对我和盘托出？若不想说，如何又算的上是推心置腹？” 冷月所言一针见血，祁昭逸深知无力反驳，只得苦笑道：“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你我终究还是夫妻，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冷月想起那火红喜庆的十里长街，想起男子一身大红吉服，与自己三跪九叩得天地为证结为夫妻。可帝皇为媒、天地为证又如何？江湖险恶，朝堂风波不断，祁昭逸是否能够自保尚不可知，这大蜀皇宫真的就能护她一世周全吗？就算她可以，那竹辞、十六又如何?自己虽然和祁昭逸拜过天地，可蜀国的福王妃乃是吴国的淑慧公主，她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她不可能一辈子做谢嫣，祁昭逸也不会要一个江湖杀手做他的王妃，甚至是…… 冷月洒然一笑，“夫妻本是同林鸟，何况我和爷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她放下手臂，不再制着祁昭逸穴位。她退后半步，矮身福下一礼。“我托庇于王爷，王爷若有驱策，自当竭尽所能为王爷效力。我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忝图蜀国王妃之位。他日王爷大业得成，我只盼能功成身退，断不敢存贪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冷月保持着屈膝微蹲的姿势许久，高高在上的祁昭逸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蹲的膝盖微酸，头顶上的有些粗重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你手中有王妃的金宝玉牒，这一世都是我大蜀名正言顺的福王妃。”冷月抬起头，眼睛里是极淡漠的情绪。“玉牒上的福王妃是吴国的淑惠公主……”祁昭逸突然觉得眼前少女虽然近在咫尺，却遥远的似天上的星星。他猛地抓住冷月肩膀，硬是把她提起拉到面前。“本王的妻由本王说了算！” 冷月认真的看着祁昭逸，手臂被他攥的生疼。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修长浓黑的眉，清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而锋利的唇角。这张脸本就不应该是愚钝的，它更符合现在这个男人，是运筹帷幄的霸道。 冷月凉凉道：“爷也忒小瞧人了，你剑法虽然厉害，但我想走，你却未必就能留得下。”祁昭逸本就高出冷月一个头，又是站在床基上。冷月被他提到面前，双脚自然就离了地面。他盯着少女的眼睛看了一瞬，唇角突然斜斜翘起。冷月正纳闷他怎么突然笑了，祁昭逸突然放开钳住她双臂的手。冷月没有防备，顿时失重，一声娇呼后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至少现在你哪儿都去不了……” 跟祁昭逸说开之后，冷月觉得自在了许多。虽然她早就不替谢嫣保持淑惠公主的端庄了，但还是需要小心谨慎防范身体条件反射露出的身手。虽然没有点透，她和祁昭逸已经确认对方就晋南府迷烟中的对手。彼此的身手都大致了解，也就不必再惺惺作态。冷月觉得祁昭逸应该也是松了口气的，虽然他装傻装了二十年早已驾轻就熟，但做自己总比装别人要舒服的多。只是福王爷似乎这些年装傻已经装成了习惯，对着冷月时还经常会装疯卖傻讨些便宜。之前两人没有说破冷月对他还会妥协，如今则是半点情面都不留了。祁昭逸也不急不恼，跟冷月打打闹闹反倒乐在其中。 祁昭逸大半时间还是宿在辽云斋，偶尔回融辉堂也都有交代。两人每晚同榻而卧也互不相扰，不再像以前那般互相试探。他们没再讨论冷月未来的去留问题，眼前的荆棘还没扫平，那对他们来说都还是很遥远的未来。时光如潺潺的流水缓缓而过，眼看就到了春猎的日子。 围猎分春秋两场，历来是皇家的盛会。是王孙贵胄，君臣贵介交流沟通的好场所。一望无际的草原，树木茂密的森林到处都是切磋斡旋的好地方。三两匹马齐头并进，追捕猎物，闲话家常也不用避讳，事后也不必担心会被人捏住把柄。 同时围猎又是王孙公子们显山露水的好机会，尤其是各位大臣家的子女们。蜀帝子嗣不多，得用的也只有两个。只要你心意坚定，又有傍身的绝技或老子，就可在围猎时向自己心仪的皇子表现，若是你的绝技或老子得到赏识，自然就能一飞冲天。 围猎也是贵族男女相识相知，接着相爱相合的绝佳机会。冷月闲时听平嬷嬷磕牙，几乎每次围猎都会成就几对眷属。当今的莲妃，以及如今赟王府掌中馈的侧妃祝青梅便都是成功的典型案例，至于其他大臣家小儿女的情事就更是不胜枚举了。 冷月翘着腿边嗑瓜子边听平嬷嬷讲故事，“咱们大蜀为了给高门公子小姐配对子还真是舍得下血本，这么多人路远迢迢的到草原去，吃喝住行要花上多少银子不说，各家小姐为了得心仪的王孙公子青睐，花的置装费就要数不清了。” 感受到旁边站着的雨墨投来的鄙夷目光，冷月看了看脚下散落的瓜子皮，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她放下翘着的脚，在盛瓜子皮的竹钵上拍了拍手，然后把手放在膝上坐直了几分。对面祁昭逸低头翻着一册话本，嘴角在这时候弯弯翘起，话本却已有半盏茶没有翻页了。 平嬷嬷早就习惯了冷月的无拘无束，一开始对她的要求就不高，只要本本分分不给祁昭逸戴绿帽子就行了。如今不只规规矩矩的做福王妃，还处处为王府筹谋。因为最初的起点就不高，现在有了更好的收获也就忽略了那些无伤大雅的小节。好在冷月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懂得收敛的，平嬷嬷对她便特别宽容，不像雨墨那样对她处处看不上眼。“咱们大蜀虽说是民风开放，但也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绝不可随意私定终身。” 冷月讥笑道：“能去围猎的自然都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家室能差了多少？做不得正妻做妾室不就得了。只要王八看上了绿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不就是走个过场。” 听到这话，雨墨蹙紧了眉头，狠狠瞪了冷月一眼。冷月无辜的冲他眨眨眼，这小子是祁昭逸的亲信，肯定已经知道她是假的了。冷月也不在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让雨墨生气。祁昭逸的话本子一直没有翻页，脸上的笑却越来越灿烂。冷月忍得下雨墨刀子般的目光，却受不了祁昭逸在一边看热闹。她堆起笑容对祁昭逸说：“爷还是带雨墨去书房，我们女人家聊天别要吵着爷用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祁昭逸抬起头，露出他标志性的灿烂笑容无辜脸，“用功？父皇说我识的字能看懂话本就可以了。妹妹还要我用功，是嫌我识的字不够多吗？”冷月气的牙痒痒，当着平嬷嬷、秀儿等下人也不好揭穿他，只能笑着说：“我哪敢嫌弃爷，我识的字还看不懂这话本子呢！”祁昭逸挤过来，把话本摊开放在小几上，对冷月说：“没关系，我讲给妹妹听。”转头又对平嬷嬷们说：“你们先下去，晚饭好了再来。”众人行礼后，慢慢退了出去。雨墨落在最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祁昭逸看都不看他，冷月笑着冲他眨眨眼睛，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雨墨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你这小常随也忒小心了，不知道自家爷身怀绝技吗？整天就会担心我杀了你，也不来考教考教我有没有那个本事！”房里只有祁昭逸冷月两人，她便不再装腔作势，直接说出对雨墨的不满。 祁昭逸说：“雨墨自然了解我的身手，只是妹妹在江湖上名头太响，雨墨是拿不准你的身手。何况........”祁昭逸低头自嘲的笑笑，然后重新抬头看着她，眼睛里窝着一汪春水，温暖柔和的一塌糊涂，“他正是知道无论我身手有多厉害，都不会对你下杀手，所以就特别担心。”冷月的心被他眼里的温暖揉搓的一塌糊涂，她眼神瑟缩的躲开了，咬紧牙关道：“没试过怎么能做论断？正好可以借着这次围猎咱们也比划比划，至少让雨墨摸摸我的底细。” 祁昭逸听她这么说，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正要提醒你这件事，二哥已经对你起了疑心，这次围猎你定要加倍小心。尤其是长姐，她这个人睚眦必报，应该会比二哥更热心抓你的把柄。” 冷月心中震惊于祁昭逸的城府和手段，沈琪的事媚奴做的很干净，她有自信不会被人找出纰漏。祁昭逸这样说应该是对昭庆、昭敏一直有所监视、防备，才会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冷月脸上还是稀松平常，漫不经心道：“那我躲在帐里扮弱女子就是了，皇祖母和母后应该也不会希望我出去招蜂引蝶。”祁昭逸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谢嫣出身武将之家，骑马打猎自然不在话下。你想在帐子里躲清静，怕是昭华那关你就过不了！” 春末夏初，草原白日里应该已经晒得非常厉害了。冷月对追鸟赶兔本就没什么兴趣，只想在帐篷里睡大头觉。可听祁昭逸这么说，她是免不了要出去溜溜了。冷月有些气馁，埋怨祁昭逸道：“祁昭敏就算了，昭华是你的亲妹妹，你就不能说说她！” 祁昭逸瞪着她的眼神更加愤愤，有种叫怒火的东西化作旋涡要把她吸进去。冷月自知语失，瑟缩的眨眨眼，“母后和昭华知道你是装傻吗？”祁昭逸不再瞪她，低头冷冷道：“昭华那个性子，告诉她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了。至于母后......应该是不知道的。”冷月看他提到上官瑜时神色犹疑，也不再深问，默默打自己的小九九。祁昭逸也不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能听见刻漏中滴答的水声。直到门外响起雨墨的声音，才打破这一份安静。 “爷，王妃外府的宋管事亲自过来给王妃送东西了。” 冷月抬起头，发现祁昭逸也正看着自己。他不挪开眼睛，对门外的雨墨说：“请宋管事进来。”雨墨应了，脚步声规律的走远了。 沈琪死后，冷月一直没有再和媚奴联系，只是让翟寅保持着五日去一次梅兰竹菊的频率，好做出沉迷于媚奴美色的样子，其实并未给冷月带过消息。因为淑惠公主不惯蜀国饮食，当今的蜀帝又对福王妃外府厨子做的几样小食情有独钟，所以隔三差五都会有各种吃食从外府送到福王府。如果翟寅近期不便频繁来往王府，便会将信息夹带在食盒中传入府中。但即便如此，也从未惊动过宋管家亲自过府来送。 冷月心中纳罕，却没想要避讳祁昭逸。两人的目标并不冲突，为了保全自己冷月并不介意被祁昭逸利用。十三杀的关系网如果就被祁昭逸这样一次旁观会面就看破的，她们兄弟也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门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祁昭逸收回罩在冷月身上的目光，低头继续研究膝上的话本。雨墨开门，宋奇志手上捧着个红棕色长方形木盒进来。先恭恭敬敬的给福王爷见礼，然后才转身对一旁偏坐的冷月说：“公主，这是今早有人送到咱们府里来的。来人自称是守安当的伙计，要奴才务必亲手交到公主手中。” 守安当，土堡安字头的当铺，一直掌握在商人手中。名为当铺，实际上是土堡与外界接洽生意的场所之一。跟着二人一起进来的秀儿接过宋管家手中的木盒，转身递给冷月。 冷月接过木盒，心中暗暗疑惑。当初竹辞送来的嫁妆里有一把金质的算盘，可见三哥应该是可以信得过的。可这班兄弟除了竹辞曾来送过一次嫁妆，其他消息都是通过媚奴传递，即便是轻功绝顶的风耳也因为怕引起怀疑而从未潜入过王府或是外府。如今堂而皇之的经宋奇志之手送东西进王府，绝不会是老三的安排。 发觉冷月神色有异，祁昭逸从坐榻这头挪到冷月旁边，探头看放在她膝上的木盒，右手伸出就要去摸那盒子。冷月动作更快，“啪”的打在祁昭逸的手背上。祁昭逸哎呦一声，捂着右手缩在一旁，眸光闪闪委屈的要命。冷月无奈低下头，福王爷爱看话本，做戏的本事可比那些戏台上唱念做打的戏子要强百倍了。 木盒没有上锁，开口处有一块蜡封，图案是一支羽箭。冷月用头上的素钗划开蜡封打开木盒，盒里躺着一支琉璃瓶并一页素绢。琉璃透明，触手冰凉，一枚柔弱的青紫色小草盘绕在瓶中。冷月认得这瓶子，当然也认得这草。琉璃珍贵，何况是透明到毫无绒影的琉璃。这草的价值却不知能抵过多少只琉璃瓶，因为它就是摄魂。 摄魂草名为摄魂，从字面意思意为摄人魂魄。冷月听堡内的老人说，此草与人血做药给人服下，那人便会认血的主人为自己的主人，为其命是从，直到一方死去才能罢休。只是从冷月听到这个故事起，土堡中便没人用过这草，是以这摄魂草是否真如传说灵验也未有机会验证过。但摄魂草的大名却早已名扬三国，以至于鬼知追杀冷月的急杀令中最重的一条罪状便是偷取摄魂草。 冷月确认没有其他异状后便将琉璃瓶丢给祁昭逸把玩，自己则展开盒中的素绢，果然不出所料是鬼知的手笔。 “十三爱徒，你我师徒一别一年有余，不知徒儿境况如何？为师从他处获悉，徒儿与贤婿鹣鲽情深，甚是合拍，不知为师是否不日便可与孙儿相见？如今你兄妹十一人均已长成，各有所长，不日必可独当一面。为师虽垂垂老矣，但为膝下徒儿前程也尚有一拼之力。徒儿和贤婿在蜀国甚是得宠，为师老怀为安。他日若为师有所行差踏错，必可得徒儿伉俪倾力相助。徒儿成婚已近一年，为师还未有所表示。这枚摄魂赠与徒儿，祝我十三夫妻和乐，美满安康！” 冷月把素绢丢进香炉中，丝绸做的绢布受热蜷缩成一团，发出嘶嘶的声音，鬼知苍劲有力的字迹也随之慢慢湮灭。冷月盯着那些逐渐湮灭的字迹，心好像一寸寸的沉入冰水之中。他早知道自己已经替代谢嫣嫁入蜀国，这一年多来却从未发作。现在如此，怕是不日即有行动。他在信中提及师兄弟十一人，是在暗示自己他已经知道了师爷等人的心思，只是现在大家还有利用价值，他还不想撕破脸皮。同样兄弟几人的安全无疑是挟制冷月最好的手段，只一个燕云冷月就必得就范。 冷月对宋奇志说：“多谢宋管家，以后再有守安当的人来送东西，还烦劳宋管家亲自送来。”宋奇志低头称是。祁昭逸抬抬手，示意三人出去。等走在最后的秀儿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后，祁昭逸才收起满脸的委屈问冷月：“是土堡的手笔？”冷月从他手中拿过琉璃瓶，放入木盒内收好。将划开两半的蜡封在手心中拼好，摊开手掌给祁昭逸看，“爷可曾见过这个标记？”冷月的手掌并不细嫩，指根和虎口处都有硬硬的老茧，掌心更看不出白嫩细致。“从未见过。” 冷月直望进他的眼睛，他眸色深黑，目光炯炯，看不出半点隐瞒欺骗。冷月低下头，盯着掌心的蜡封。“确是土堡送来的摄魂草，爷以后见到这个标记还要多加小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四月的漠北草原，澄碧的天空只有几片薄薄的云彩。在目光的尽头，碧色的天空和深绿的草原接在一起。风吹过，齐腰的绿草像翻滚的浪潮一波一波的涌动、翻滚。冷月趴在马车的车窗边，看着这美丽的北地风光，竟有些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吴国地处东南，潮湿多密林。冷月活了十七年，从未见过如此一望无际的草原。看着在草浪里穿行的洁白绵羊，冷月羡慕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跳下马车也在草地里打几个滚。 秀儿左手托着盛着各式糕点的盘子，右手端着茶杯送到冷月面前。“公主合上帘子！都看了一路了，仔细吹了风头疼。”冷月转身拿起一块芙蓉糕填进嘴里，接过茶杯瞪了秀儿一眼，“我又不是美人儿灯，哪能风一吹就破了！”秀儿撅撅小嘴，“您不是美人儿灯，就怕旁人拿您当灯看了。”秀儿边说边把脑袋伸到窗边，朝侧后方骑着马的一群年轻男子努了努嘴。冷月看过去，一行十余人均是窄袖、长靴的胡服打扮，暗黑、深红、墨绿的风氅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从他们的服饰材质可以看得出都是蜀国的世家子弟。 冷月当然一直都知道有这样一群人跟在马车附近，官道不是她一家所有，人家要走她也不能拦。况且谢嫣一向以浪荡风流闻名，有这样一群年少儿郎相随欣赏，以谢嫣的性子自然是不该气恼拒绝的。 冷月用手在额前搭个凉棚，远远的望过去，最前面一匹雪白大马上坐着个身穿豆绿色胡服的男子。那男人的脸也带着青色，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他发现闻名三国的绝色朝这边看过来时，赶忙挺胸抬头，聚起涣散的眼神，轻挥马鞭，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风流倜傥。 马车窗外探出的那张脸细白如玉，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清透，红润的嘴唇微微的一翘，就在柳西坡色授魂与的就要打马追上去的时候，那张脸突然缩回了车厢里。 柳西坡赞道：“美人如玉啊！”一名紫衣少年从柳西坡身后赶上来与他并驾齐驱，“那可是福王妃！”柳西坡还是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我只知道她是谢嫣！” “谢嫣已经是福王的人了。” 柳西坡嘴里爆出一声嗤笑，“哼，谢嫣就是谢嫣，哪会只有一个男人？”他说完拍马当先去了。紫衣少年悠闲的趴在马鞍上，用胳膊支着下巴，看着前面那人倨傲的背影，嘴角不可遏制的高高翘起。 冷月站在大帐中央，指挥雨竹、雨杏把各项用物摆在帐内各处。这次出猎祁昭逸自然要跟着父皇皇兄骑马，早起出发就比冷月她们提早了一个时辰，跑了一天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帐帘挑起，秀儿提着一只食盒走进来停在冷月身后半步的位置，“左相家的二公子使人给公主送来的，说是家中厨子拿手的点心，怕公主吃不惯北方的粗面大饼，特送些精致的点心给您换换口味。” 闻听此言，雨杏、雨竹动作一顿，可是很快就又恢复继续之前的动作。冷月看也不看那只食盒，闲话家常起来，“柳相精明干练，怎么偏生养出这么一位公子？柳西坡是二公子，那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柳家的大公子？” 雨竹说：“大公子年少英雄，文采武功在各家世子中都是拔尖儿的。听说八岁就能做诗，十二岁就随殷老侯爷出征回纥。可惜天妒英才，那年也是春猎，大公子随侍贇王爷狩猎的时候遇上狼群，大公子为了救贇王爷，全尸都没留下。大公子去世后，柳相就剩下二公子这根独苗，所以格外爱惜，才养成如今这副性子。” 冷月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点。她曾在冀安城谢霖的府中吃过，看的出是出自吴国贵族厨子的手艺。“柳相也算是对贇王爷鞠躬尽瘁了，只是二公子这般上不得台面，恐怕难堪贇王爷的大任啊！”冷月不清楚雨杏雨竹对祁昭逸的秘密知道多少，她的行事做派却不在两个丫头和平嬷嬷跟前装样儿。她时常问起蜀宫中的一些秘辛，两个丫头和平嬷嬷也都不避讳，均是照实以告。 “贇王爷不过是看在相爷的面子上给二公子几分面子，内里不知多厌烦他。听说贇王爷曾私下里说，‘西坡偏生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儿，本王便把她娶了放在家里好好管束，免得他整日里上蹿下跳、惹是生非！’”雨杏性子跳脱，讲笑话般说出来，边说边咯咯笑个不停。“只是左相家中就要绝了后，想来莲妃娘娘也是不会乐意的！” “雨杏！休得胡言！”雨竹性子稳重，听雨杏话说的不象，赶忙出言制止。雨杏自知失言，赶忙跪下，恭敬道：“王妃恕罪，是奴婢造次了。”冷月唇边挂着笑，右手在食盒里挑挑拣拣，左手轻抬，示意雨杏起身。“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拘束。只是以后还要谨防隔墙有耳。”雨杏叩头谢恩，扬起笑脸道：“谢王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冷月虽饶了雨杏，雨竹却不肯放过她。见冷月不再多说，拎着雨杏到一边教训，罚她连续三日值夜。这次出来平嬷嬷年纪大了没有随行，王爷和王妃的一切事宜均交由她处理，此时自要好好管束雨杏。冷月饶有兴致的听着雨竹絮叨，低头仍是研究那盒点心。 主仆几个正闹得开心，祁昭逸一阵风似的卷进来，阳光透过风窗照进来的地方，空气里是密密的烟尘。 祁昭逸穿着淡青滚暗纹的胡服，窄袖束腰，腰间配着七尺长剑，长袍下黑色的马靴，当得是公子如玉，世上无双。祁昭逸一进帐就解开大氅甩给身后的雨墨，走到冷月身边伸手到食盒里，拿起一块糕直接填在嘴里，说话时碎渣喷了冷月一脸。“妹妹聊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冷月不闪不躲，先用帕子抹了抹自己的脸，又抬手擦掉粘在祁昭逸脸上的渣子。“爷这几天辛苦了，营帐里热水已经准备妥当了，爷先去洗洗风尘，稍后再用膳。”祁昭逸眼睛一眯，瞬间又完成一弯月牙，“我不要和妹妹分开。”回头吩咐雨墨道：“让他们把热水提到这里来，我和妹妹一起洗风尘！”冷月紧咬着唇，硬撑道：“就依爷。” 雨杏雨竹毕竟还是大姑娘，听主子这样吩咐，难免有些脸热。秀儿虽然年纪最小反倒是见过世面的，矮身行礼还不忘把食盒里的点心一样样取出来摆在条案上。 下人们鱼贯而出，冷月懒得再装腔作势，兀自走到条案后拣了点心吃。祁昭逸却仍站在大帐中央，张着手臂等她来伺候。见身后的王妃娘娘已经舒坦的吃起了点心，祁昭逸等了半天才回头说：“妹妹不过来帮忙吗？一会儿热水来了本王都还没脱衣服呢。”冷月眯起眼睛朝他假笑，“爷不是小孩子了，也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日后若是雨墨不在身边，爷连衣服也脱不了岂不麻烦？” 祁昭逸拿她没有办法，只得自己解开腰带，脱掉外袍，只穿纯白的内袍坐到冷月身边。一枚杏花糕在冷月手指间滑动却不见她送到嘴里，祁昭逸又拣起一块白糖糕，想也不想扔进嘴里。冷月嫌恶的看着他说：“跟父皇行了一日军难道是不给饭吃的吗？怎么饿成这样？”虽如此说，冷月还是倒了杯温茶递给他，自然的仿佛老夫老妻。 祁昭逸接过茶，急急喝了一口，所答非所问道：“早听说柳相家里的吴国厨子比吴王宫里的都好，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冷月眉梢微挑，“爷的脾气可真是好，都被人欺负到门口了，还吃的下人家送来的点心，小心吃人嘴短。”祁昭逸笑着说：“有我家王妃在，何须本王出马！” 一眼望不到边的深黑草场，暗黑无星的低矮夜空，像巨兽张开的大嘴，要把瘦骨伶仃的柳西坡吞进肚里。柳西坡咽了口吐沫，朝着巨兽大嘴的深处走去。 晚饭前，谢嫣身边那个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的丫头过来送回礼。丫头拎来的食盒空空如也，正中摆着一方粉蓝色的手帕，正是下午官道上相遇时谢嫣手里握着的那方。柳西坡没想到她竟然大胆至此，自己刚送些小礼投石问路，不出半天她就给了回信。不过朝中早有传言，福王痴傻不能人事。想那谢嫣风流放荡，入蜀一年余一直未有风流事传出，怕不是嫁人后修身养性而是凑不齐地利人和。如今他刚一送上门，谢嫣便按捺不住。柳西坡想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觉得一股清火就要按压不住。别说独自一人深入无人草原，就是刀山火海为了一亲芳泽也是值得。 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柳西坡已经气喘吁吁，两腿发软。远远看见约定的敖包近在眼前，他抹一把额上的凉汗，加紧脚步朝那里走去。 柳西坡终于走到敖包前，四下还未见到谢嫣的影子。他知道是自己心急早出发了半个时辰，正好可以正正衣冠，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夜风吹拂下，柳西坡紧了紧大氅，站在敖包前静等着谢嫣的到来。 突然远处草丛里一阵扑楞楞的响声，柳西坡惊得一个打颤，紧接着密草深处两只灰影朝暗黑天空中飞去。柳西坡自嘲一笑，考虑是不是该找京城圣手开几副补肾定惊的汤药。灰影还没消失在远方的夜空，四下里就起了一阵脚步乱响，还有利刃沧啷出鞘的声音。柳西坡再回头时，已经被身着神机营服制的士兵围在当中，雪亮利刃指着他的鼻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一阵乱哄哄的兵荒马乱之后，那个瘦骨伶仃，面色青白的年轻男子被神机营的副将萧铭启带走。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敖包后半人多高的野草中穿出，脚步轻盈的围着敖包转了一圈。几声“咕咕”叫声后，敖包前多了一道苗条的身影。 “不怕这小子把你供出来？” “他供与不供祁昭庆都必会到我帐中去查看，一方素帕，无凭无据，能奈我何？”冷月望向深黑的天空，都说草原上的星星亮，可这天空怎么是如此黑糊糊的一片，分不出草和天。“堡主已将摄魂草送到我手里，他对你们应该是起了疑心。飞羽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万事还要早作打算。” 风耳轻轻颔首，“我们为他奔波一世，半生染血。即便不计杀父之仇，也不能就此空手离去。他眼下尚未有把握将我们全部替换一网成擒，还可以互相观望，各取所需，到最后不过就是拼个手脚快慢罢了。” 冷月皱眉道：“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不易，老二还想要什么？”风耳蹲在地上，一阵翻捡挑出一根甜草根咬在嘴里，“良禽择木而栖，我们这班人，除了杀人还有什么本事？自然要找个安稳所在。他可以打上官辰昱的主意，咱们也不要做那乡野村夫。” 冷月没有反驳，风耳说的对。她现在如果不是依附祁昭逸，恐怕早就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了。兄弟们想找能人依附，也没错。“我总觉得上官辰昱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无能，他也是个做戏的高手，我现在还抓不住把柄。”风耳心思细腻，听出她话里的破绽，紧跟着问道：“除了他会做戏，还有谁？”冷月一怔，“不就是堡主吗？演了几十年的师徒情深，不过是哄咱们罢了。”风耳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准备应付那个贇王爷了。” 冷月抬腿要走，风耳突然想起什么，在身后叫住她，“十六接了笔生意，已经往这里来了，按他的脚程应该这两日就到了。”冷月猛地转身看他，寒星般的眼睛成了暗黑夜空里唯一的点缀。 帐中灯火通明，祁昭庆稳居高坐，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神情。可随着萧铭启不无恭敬的将柳西坡引入大帐，祁昭庆的脸色一丝丝的灰暗下去。 同样失望的还有祁昭敏，从沈琪被杀她便一直留心谢嫣的举动。无奈她除了每日进宫向太后、皇后晨昏定省外，都是在福王府深居简出循规蹈矩，祁昭敏是半点把柄都抓不到。这次出外狩猎，祁昭敏对“谢嫣”自然是不会放松的。她的人明明亲眼看到“谢嫣”从她的大帐出来，一路跟随，怎么到了会面地点却变成了柳西坡？ 柳西坡瑟缩着站在大帐中央，方才十几把钢刀顶在鼻尖的时候，他险些尿在裤子里。上好的丝质长衫像被水捞过，草原春季的夜风寒凉浸骨，好不容易挨到大帐，本想赶紧凑近炭盆暖和暖和，可看着昭庆、昭敏两姐弟黑沉的两张脸，柳西坡只能站在帐中继续发抖。 到底是母舅家的独子，日后用得上柳相的地方还有许多，祁昭庆不能对柳西坡太过分。见他缩做一团浑身哆嗦的样子，也担心他受不得惊吓丢了小命。赶忙命下人端了驱寒定惊的汤水，搬了凳子给他坐。祁昭敏对这个不成器的表弟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大声斥责柳西坡道：“你不好好在帐里睡觉，跑到那里做什么？” 虽然是表哥表姐，柳家又一向和贇王亲近，但柳西坡还不至于傻到要把自己私会福王妃的事情告诉他们姐弟。祁昭敏跟这位福王妃不睦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柳西坡不确定“谢嫣”是不是在耍弄他，可他却不想帮这位专横跋扈的表姐。“漫漫长夜，我睡不着出去转转。刚有些诗兴，就被表兄的神机营给围了，吓的我险些尿了裤子。” 祁昭敏更加生气，“傻子才信你的鬼话！你是什么德行本宫和昭庆会不知道？你会走那么远去发诗兴？” 柳西坡早不怕了，低头喝着茶，一脸的玩世不恭，“我就是这副德行，想去哪里发诗兴就去哪里发诗兴，自来是没什么定性的了。”祁昭敏还想再说却被祁昭庆按住手臂，“时辰也不早了，西坡受了惊，赶快回帐休息。” 柳西坡也不客气，草草见礼退出帐外。祁昭敏说：“你明知他不会独自一人去那里，怎么这么简单就放他走了？”祁昭庆说：“长姐何必如此心急，就算西坡认了是去夜会那女子，也不过是应了她的荡妇之名，于你我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早打发他去了，我们姐弟也好早去三弟的帐中串串门子。”祁昭敏转怒为笑，起身整理衣冠，当先出帐去了。 圣诞快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贇王和昭敏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福王妃的帐子行来，守在帐外的雨墨老远看见了，上前几步见礼道：“给贇王爷、崮山公主请安。不知王爷有何要事？容属下回禀我家王爷。”祁昭敏抢先一步说：“这才什么时辰？本宫看这帐里灯火通明的，弟妹想来还没睡，我们进去说几句话就出来。”祁昭敏边说边往里闯，祁昭庆虽没帮腔，脚步跟在亲姐身后却并不慢。 雨墨抢先拦住，“我家王爷和王妃正在沐浴，还是等奴才回禀......”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宫的路！”祁昭敏踢开挡在身前的雨墨，抬手掀开帐帘，当先闯进帐内。 “长姐你做什么？”祁昭逸惊叫到破音，慌忙用外袍裹住赤裸的上身，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肩膀上，洗澡水顺着外袍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满脸的惊恐，一双眼睛含着水汽，委屈又可怜。 祁昭敏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傻弟弟生的确实是一副好皮囊，那双蕴满了水雾的眼睛恼怒的盯着她时，祁昭敏还真有些心跳加速。祁昭敏僵了一瞬，侧头避开和祁昭逸的对视。对雨墨大声斥责道：“雨墨你好大的胆子！王爷沐浴你不在帐内伺候却在帐外偷懒。万一三弟有什么闪失，本宫看你怎么跟父皇母后交待！” 雨墨恭敬的跪在地上听祁昭敏训斥，祁昭逸自己动手将湿发挽住拧了拧，地上铺着的毡毯落下一片圆圆的水渍。“长姐，昭逸已经是大人了，洗澡这种小事我自己料理的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祁昭庆终于开口说：“三弟已经是父皇御封的福王，该自称本王的。三弟如此不分上下，也难怪底下的奴才服侍的不够尽心。” “也难怪，都这么晚了，弟妹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这主子其身不正，也怪不得奴才少调教！” “是奴才疏忽，奴才愿意受罚。”雨墨重重叩头道。祁昭逸赶忙挡在雨墨身前，“这事不怪雨墨，是......是我和妹妹在......在沐浴......是我不准雨墨在帐内伺候的！” 祁昭逸满脸通红，吞吞吐吐，说话时眼睛不敢看昭敏和昭庆，分明是害羞的样子。祁昭敏两姐弟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怀疑。祁昭逸这个样子也很有可能是有些人教的谎话没有记全，紧张的满脸通红。 大帐的西北角被屏风挡的严实，几人说了这一会子话，那边没有一点响动。别说是水声，就是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半声。祁昭敏装模作样的歪着脑袋听了听，一边咯咯笑一边往屏风那角转去，“三弟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别是在澡盆里晕倒了？” 祁昭敏一闪身，倏地转过屏风，祁昭逸只来得及喊一声“长姐”，笨拙的跟在她身后转过屏风。 祁昭敏的笑声戛然而止，笑得弯如月牙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里面先是不能置信，接着是满满的愤怒。 “长姐造次了！长姐虽贵为崮山公主，但本宫也是父皇御封的福王妃，更是吴国和亲的淑惠公主。本宫敬公主为我夫君长姐，平日对公主也算礼敬守礼。爷虽先天不足，但毕竟是父皇嫡子。公主一再欺我夫妻，是藐视当今皇威还是欺我吴国无人？”女子虽是身无寸缕的蹲踞在不甚宽大的木桶中，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丝毫不因自身的处境减少一丝的威压。 祁昭敏目瞪口呆，全无招架之力。谢嫣言之凿凿，今日之事若是被她一状告上武英殿，众目睽睽之下祁昭敏根本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蜀帝本就因她不肯返回北境替亡夫在曲阳膝下尽孝而不喜，若不是莲妃一再求情，蜀帝心里又实在不舍才对她逗留京城视而不见。若在此时被谢嫣告上一状，恐怕蜀帝就真要下旨斥还了。 祁昭庆虽离的远，但营帐就那一方地方，谢嫣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不自禁就出了一身冷汗。“弟妹莫要见怪，长姐也是一时担心三弟。怕他无人伺候会跌倒受伤，关心则乱。长姐绝没有冒犯弟妹的意思，只是情急之下思虑不周而已，还请弟妹担待一二。” 隔着薄纱屏风，冷月看见祁昭庆对着这边躬身行礼。转头再看祁昭敏，她脸颊潮红，虽仍是紧咬着唇硬挺，却已经没了刚刚闯进来时的气势逼人。冷月一声冷笑，“二哥不必如此，我们夫妻当不得您如此相待。二哥大可放心，谢嫣未嫁时虽声名不济，但如今本宫与王爷夫妻一体。为了夫君的声誉，本宫也不会将此事闹上武英殿去。但本宫也请贇王和崮山公主谨记，本宫与王爷虽然人微言轻，但也是父皇的嫡子嫡妇。王爷和公主即便深受父皇、莲妃娘娘宠爱，但嫡庶有别，莫要忘了尊卑，不知上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谢嫣”的话像一记重拳打在祁昭庆的胸口上。今晚以前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和昭敏的处境，今晚之后，“谢嫣”的几句话却如当头棒喝，彻底把他从自大中打醒。原来他和长姐都没有注意到，从昭逸和“谢嫣”成婚被蜀帝封为福王获赐帝王潜邸之后，他与武英殿上那张宝座的距离就不只是隔着一个祁昭远了。 祁昭逸受封之前，即便他是皇后嫡子，但没有爵位又不受宠，到底还是矮他和长姐一头。如今他受封福王，已经与自己比肩，又有吴国和亲公主的加持，地位已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他还是嫡出，昭庆和昭敏姐弟再得宠，也终究逃不开庶出的身份。想起蜀帝自谢嫣归蜀后对昭逸日渐增加的宠信和厚待，上官皇后和父皇关系的缓和。即便他是个傻子，不能参与朝政，但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却早已不是他能够随意拿捏欺侮的了。 想到这层，祁昭庆不禁冒出一层冷汗。一直以来他都把祁昭远视为最大且唯一的敌人，祁昭逸只是他攻击祁昭远的一个突破口。可走到这一步，他才发现低估了祁昭逸的作用。眼下形势调转，他不仅不是攻击祁昭远的突破口反而成为了他最大的后盾。 祁昭敏虽然跋扈，但到底出自深宫，对眼前环境的领悟虽没有亲弟弟透彻，却也知道此时必须向“谢嫣”低头。她堆起笑容，低头对澡盆里的“谢嫣”说：“今日是姐姐冒失了，还望弟妹见谅。咱们一家人何必要说两家话，弟妹这样说倒显得咱们兄妹生分了。” 冷月明白有些话点透就行了，闹大了谁也落不到好处。他们和祁昭庆姐弟还有的是时间折腾，无谓争眼下一时之气。“长姐和二哥说的是，爷一向羸弱，小妹身处异乡，父兄远在江东鞭长莫及。小妹难免多些防备，还望长姐和二哥见谅。” 祁昭敏哪会不明白谢嫣的意思，立刻掩嘴笑道：“是了是了，本宫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三弟和弟妹休息了，我们也该早些回去，明日还要早起赶路。”祁昭敏边说边退到屏风外，祁昭庆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直接转身跟着昭敏离开了大帐。 祁昭逸一直送长姐和二哥出了大帐，在帐门口躬身送二人离去，看到两人头前领路的灯笼渐渐被黑夜吞没才转身回到帐中。帐帘挑起的一刻，冷月的身影从屏风后闪出，边走边将外袍在身上裹紧，垂在肩膀和腰间的发梢不停的滴着水。她系紧腰带，用棉布擦拭披散的湿发。她的表情太过平常，完全不像曾经和自己赤裸相见的样子。祁昭逸突然感到有些受伤，心里涩涩的很不舒服。“你究竟是谁？” 冷月抬起头，透过桌上的妆镜看身后的少年，“爷对我的身份不是早就了如指掌了吗？怎么现在还要明知故问呢？”镜中的少女歪着脑袋，亮晶晶的眼睛不停眨着，很俏皮的样子。 “你我也算是一起经过些风雨了，你却还是以王爷相称，更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要跟我如此生分？”祁昭逸的面容映在铜镜里，并不十分清楚，冷月却看的出那双乌沉眼睛里的伤心。 冷月低下头，只盯着裹在棉布里的发梢，“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爷何必如此执着？爷既然要坦诚相待，那我就问爷一句，您做戏这许多年，为的是明哲保身还是为了武英殿上那张椅子？” 祁昭逸抓住她肩膀，“韬光养晦二十年，若只是为了明哲保身，未免太对不起这二十年受过的许多屈辱。那张椅子我想要，为我二十年屈辱，更为母后二十年辛苦忍耐。” 他抓着她肩膀的力量很大，冷月却没有本该出现的身体反应，任由他抓住要害，这是杀手的大忌。意识到这一点时，冷月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可祁昭逸的话她却全信了，把师爷教她的见人不可全抛一片心的话全忘了。 冷月不愿承认自己心软，盯着镜中的少年，想要从那些模糊的镜像里找出一些有关欺骗的蛛丝马迹。可在模糊铜镜里却有一双明亮真挚的眼睛，干净的如帐外高远的夜空。 “我想要的坦诚不是土堡，不是十三杀，更不是你见过的人做过的事。我在乎的是你，我知道我们之间现在没有心有灵犀，但我希望有一天我们会有，我会成为你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两人在镜中对视着，努力在彼此眼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情绪。片刻后，冷月垂下眼，“王爷他日大愿得偿，必能觅得灵犀与你琴瑟和鸣。谢嫣臭名昭著，于王爷将来无益。到王爷无需再沉隐时，就当立时断腕。我受王爷的恩惠，自当鼎力相助。” 落在肩头的手慢慢滑落，祁昭逸默默退出大帐。映在镜中的背影有些落寞的意味，却比不过少女眼中浓浓的萧索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之后的第三日过了晌午，大队终于抵达漠北草原的最南端。营地三面草原，北面就是专供皇家狩猎的木城森林，传说柳家的大公子西东就是葬身在这片皇家猎场里。 那天晚上之后，祁昭逸就再没进过冷月的大帐。白天跟着蜀帝和两位兄长在前边骑马，晚上就在他自己的帐里休息，连冷月的马车都没有上过。两间大帐比邻而处却没有来往，若不是营地旷大祁昭逸又不引人注目，估计早就会有好事之人去禀报蜀帝和皇后了。 雨竹雨杏心里诧异，前晚两位主子还亲亲热热的一起沐浴，贇王和公主来找了一回茬儿也没翻起什么浪来，他们走后也没见两位主子争吵怎么就突然冷战起来了？成亲快一年了，王爷一直都是像蜜蜂缠花朵一样缠着王妃的。怎么突然就对王妃冷淡起来了？倒是王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王爷。每日都招雨墨来询问王爷的饮食起居，叮嘱他小心伺候，一应衣物饮食都是细心准备好了由她们送过去。王爷却安静的很，全没了往日活泼的态度，整日里除了赶路就是在帐中休息，看话本子。 两位主子这样冷着不是办法，雨杏雨竹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她们的这位王妃，雨杏雨竹相处下来也是有些了解的，她虽然每日里笑脸迎人的，可内里性子其实冷的很，并不是会讨好撒娇的人。时间长了，若是再传到好事之人的耳朵里，就怕又会闹出什么事端来。可王爷偏偏又对她们都不理不睬的，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缓和眼下的局面。 在马车上憋屈了好几天，冷月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颠散架了。好不容易着了地，只想立刻马上就到放平了挺尸。中午在马车上凑合着吃了些干粮，秀儿担心她吃的不舒服，一安顿下来就立刻用炭炉给冷月煮粥。冷月一觉醒来，满帐里都是粳米燕窝粥醇甜的味道。 “公主醒了？快尝尝奴婢炖的燕窝粥。这些天风吹日晒的，皮都吹皱了，应该好好滋润滋润。”秀儿捧着一碗粥送到冷月嘴边。雨杏在一边整理箱笼一边笑道：“炖这么一大锅，你是借着给王妃滋润也给自己滋润？” 秀儿这些年跟着冷月，嘴皮子越发利落，“我滋润难道会落下你们吗？我跟公主又不是饭桶，这么大一锅，自然也有你们的好处。” 送到嘴边的粥在听到那句“饭桶”之后突然就变了味道，冷月撇撇嘴，“我看你们一个个嘴皮子利落，皮光水滑的也不用滋润了。我也没什么胃口，剩下的都给爷送过去。他跟雨墨骑马更是风吹日晒的很，该给他们滋润滋润。” 秀儿听了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过去收拾锅灶。雨竹寻思了一阵，想要抓住机会说和王爷和王妃。可还没开口，祁昭华却一阵风刮了进来。“三嫂！你怎么刚来就在床上窝着，外面日头正好，我们出去溜溜马，明日进林子狩猎才不会生疏。” 祁昭华一身枣红色的骑装，脸蛋红红的，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细长的眼睛高兴的飞着。马鞭在左右手间不停的换着，那股兴奋就快要压抑不住了。 冷月懒洋洋的喝着粥，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咱们这些女眷不过是应个景儿的，难不成你还真想赢过大哥和二哥？” 祁昭华根本坐不下来，盯着冷月的眼睛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动物，“我当然不是要赢大哥和二哥，他们这些爷们自然也不会和咱们比较。但女眷们也不是摆设，咱们就算不能赢过大嫂，可也不能跟那些世家女眷差的太多。” 冷月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原来在这场皇家狩猎中，皇室女眷和世家贵女并不只是打扮漂亮像花瓶一样站在场边加油助威，然后被某位皇子或世家子弟挑中自此一鸣惊人，甚或全家显达的。而是还需要上场比武，甚至还要分出个状元榜眼探花来的。 冷月干笑着问：“我和你三哥这个情况，我看我是不必去出这个风头的。”祁昭华终于坐到她身边，压着她宽大的裙摆，“三哥是不必去争强好胜的，我明白三嫂是不想引人注目，但难免有那些想出风头的小人会找上你，咱们就算不想露脸也不能平白给人做嫁衣裳。”冷月细想也觉得有理，只是恐怕......“呃，可是我不会骑马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祁昭华张着小嘴，更加把冷月看成怪物，“三嫂，听闻你父兄都是疆场英雄，怎么你竟不会骑马吗？”冷月尴尬的笑笑，初初听秀儿讲时，她也是这副表情。想当年谢嫣私出边城夜会情郎，又长居冀安与谢霖双宿双栖，怎么能不会骑马？ “小时候身体不好，父兄又溺爱，所以一直没有让我学骑马。”祁昭华软在榻上，哀嚎道：“这下可好了，咱们福王府就准备做别人的垫脚石就成了。” 雨竹终于找到机会，端来一碗燕窝粥送到祁昭华手上，细声细气道：“公主不必忧心，咱们爷骑术了得，眼下还有时间，奴婢去请爷来陪王妃和公主骑马。王妃这么聪慧，肯定一学就会。明日即便不能一鸣惊人，那些人想拿咱们来做垫脚石应该也没那么容易的。” 昭华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也不接雨竹捧着的粥碗，抓住冷月的胳膊兴奋说：“我怎么把这现成的师傅给忘了！别看三哥平时傻乎乎的，说起骑马来可毫不逊色两位皇兄呢！三哥也真是，明知道要来狩猎，怎么也不提前给三嫂补习补习！”冷月嘴角抽了抽，在这大蜀皇宫了，恐怕只有祁昭华敢直说祁昭逸是傻的了。 雨竹端着碗站在一旁，小妮子一脸促狭，有种得逞的小得意。冷月睨了她一眼，心里当然明白她的小心思。可冷月什么也做不了，她可以对祁昭逸尽心尽力的照顾，竭尽所能的帮助。可最重要的却是要让他明白，当他真正拥有武英殿时，身后站着的不能是谢嫣更不能是长短剑！ 雨竹偷偷抬眼看冷月脸色，见她低头吃粥没有反应。将手中的燕窝粥放在榻旁小几上，一定要敲定此事，“王妃正使唤奴婢去给爷送燕窝粥呢，若是公主有懿旨，奴婢这就去请爷。” “慢着！”冷月叫住雨竹，日常慵懒的眼睛难得生出几分厉色，“爷这几天赶路辛苦，不必去麻烦。我不过是去撑撑场面，让马夫挑上匹温顺的矮马，有昭华教我就足够了。”冷月不想在如今这个情形下让祁昭逸多想，眼下这个状况就很好，太近了反倒更容易刺伤彼此。 冷月的话让雨竹彻底泄了气，低头呐呐的不再说话。祁昭华却还是不明就里的兴奋，拉着冷月的胳膊就往起拽，“三嫂说的是，从来就只有别人教我，我还没教过别人呢，三嫂就做我第一个小徒弟。”冷月被她扯得歪着半边身子，无奈的哄她道：“小祖宗别着急，好歹让我换身衣服！” 昭华带冷月到马厩选马，唠叨着要老成持重，温顺听话的，一招一式很有些教头的架势。冷月做出一副外行的样子跟在她身后，不停赞着：“哦，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我说父王怎么会这么选，原来是因为这个。”...... 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昭华终于给冷月挑出一匹枣红色三岁的母马。冷月连连称赞它长的漂亮，心里也暗赞昭华选的好，果然挑出这马厩里最最老实温吞的一匹。 存放在祁昭逸帐中的随行物品不多，主要是他的各类藏书，平时的衣物用具仍是放在冷月的大帐里。每日用时要么是雨竹送过来，要么是雨墨过去取。好在两间大帐彼此相连，但如此繁琐麻烦还是让雨墨很是发愁。自家王爷心情不好雨墨当然看得出，但平时王爷一向心思缜密从不肯在外露了痕迹，眼下却手捧着一本棋谱仔细研究。需知以咱们福王爷鲁钝的资质，几时还能看懂如此高深的棋谱了？ 王爷行事从不避讳雨墨，在他看来王妃如此行事不仅没错还很是体谅他的处境。只是他身在局中，倒是枉费了王妃的一番好意。雨墨走到祁昭逸近前，发现他手中的棋谱从进帐坐定便没有翻过一页。“爷，午膳您进的不多，现在可觉得饿？雨竹说秀儿熬了燕窝粥，不如到王妃那里去坐坐？” 祁昭逸端坐不动，欲盖弥彰的翻过一页棋谱，“不必，我还不觉得饿。”雨墨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前几天忙着赶路，陛下和娘娘免了晨昏定省。如今扎营安排妥当了，晚上爷和王妃必然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请安的，爷也该到王妃那里去用晚膳。” 雨墨提醒的有理，祁昭逸觉得这场气闹到现在也是该收场的时候了。其实他早就明白，这位土堡的长短剑如果没有些硬挺的脾气，怎么可能在江湖中站住脚跟、盛名无双的！只不过心里存了些侥幸，希望她对待自己时能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祁昭逸认命的叹了口气，合上棋谱刚要对雨墨吩咐些什么，一阵香风呼的刮进了大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上官辰昱一阵风儿似的卷进大帐，身后带起一阵尘土。祁昭逸用手中的棋谱古本在口鼻前扇了扇，不着痕迹的把它甩在身后。上官辰昱还是他大红大紫的风格，不过绛紫色的胡服骑装就显得他身材修长，利落倜傥，添了不少男儿气。“今儿天气不错，铭翎、合德都在外面遛马呢。咱们也出去趟趟路，明日开锣别要走丢了才好。” 雨墨说：“质子爷说的是，爷和质子爷先行一步，奴才去给王妃传话，请王妃等爷用晚膳，奴才随后就到。”祁昭逸哼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雨墨知道这算是准了，躬身退出大帐往冷月的帐中去了。 上官辰昱打开折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媚丝丝的眼睛，促狭的盯着祁昭逸，“三哥和三嫂还真是蜜里调油啊！这几日分开赶路定是相思难耐啊？”祁昭逸又哼了一声，他难得的没就这个问题唠嗑，在上官辰昱诧异的眼神中头前开路走了。 上官辰昱摇着扇子，在祁昭逸身边不停唠叨着这几日世家子弟和大家小姐间发生的风流韵事。从维阳城出来不过五天，这场皇家狩猎营地里发生的故事就已经超过了祁昭逸最爱的话本子。他却是难得的安静，从他自己的大帐走到马厩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他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回应过质子爷。 上官辰昱只顾自说自话，没在意祁昭逸的沉默。两人走进马厩，伺候的马夫立刻殷勤的上前伺候，早有小厮先一步去准备两人的坐骑。上官辰昱四下里望望，一眼就看见一身火红骑装的昭华在马厩前走来走去，很认真的在挑选马匹。昭华对着的那排马栏尽头背对他们站着一个青衫少年，天青色的武士服，高扎英雄髻，两条同色的发带垂在脖颈间，露出的那节颈子说不出的雪白滑腻。 上官辰昱阅女无数的名号不是虚的，怎么会辨不出眼前雌雄。质子爷“啪”的一声把折扇收在掌中，撇下安静等小厮牵马的祁昭逸，迈步朝“青衫少年”的方向走来。 祁昭华在马栏前走来走去，想要给三嫂挑一匹更老实的马。冷月乐得她多挑一会儿，最好挑到天黑风起，她也不必再装不会骑马的白痴。马头子殷勤的招呼祁昭逸和上官辰昱的时候，冷月就已经警醒。知道那货准备要在她背后“偷袭”，先一步转过身来。“见过质子爷！”冷月穿的男装，矮身行礼难免不伦不类，索性抱拳行武士礼。 上官辰昱一怔，顿时眼前一亮。眼前女子娇媚甜美，偏又有股挺然英气。一身武士服勾勒出少女玲珑的体态，纤细腰肢里的韧性却蕴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冷月没有穿出发前祁昭逸给她的骑马装，那件衣服颜色太过艳丽，火红火红的扎人眼睛。她一向不喜欢太鲜艳的颜色，现在也只是随意的跟昭华出来遛马，无谓穿的那么正式惹眼。何况她本就穿惯了男装，以前在土堡时为了练功和出入方便，她们这群自幼豢养的孩子从小就是男装打扮。后来她正式成为土堡的十三杀，虽然有嬷嬷和小婢照料她起居，但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冷月还是极少穿女装。成为谢嫣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她已经把之前十几年没穿过的女装统统补回来了。今天昭华来约她骑马，冷月总算找到机会，可以穿一穿久违的男装了。 祁昭逸站在上官辰昱身后，手里牵着马缰，身后的黑马不耐烦的用脑袋蹭他的肩膀，他却似浑然不觉。冷月上前两步，没有行礼只轻轻唤道：“见过王爷。” 两人对视了一瞬，祁昭逸笑道：“原来妹妹是这样的！” 折扇一打，横在两人中间。被冷月这身打扮搞得有些头晕的上官辰昱终于清醒过来，夹在两人中间，嬉皮笑脸的说：“三嫂这身打扮真真是别有风情啊！只是小弟觉得三嫂有些眼熟，咱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冷月自然知道他们是在哪儿见过，“我生的普通，人有相似也是正常。”上官辰昱哈哈大笑，“三嫂真是爱开玩笑，你生的这个样子要还只是普通，那她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可真是没有活路了！” 上官辰昱说着，用折扇指着昭华的方向。昭华公主哪能吞下这口气，立刻跳过来，抓着祁昭逸的胳膊，“三哥，你听他怎么说我的！我要你给我罚他！”祁昭逸憨厚的挠挠后脑勺，“云袖说的也没错......”“......三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四个人足足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祁昭逸和上官辰昱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赔了半天罪，才算勉强把祁昭华哄好。等马夫牵来祁昭华给冷月选的那匹马，上官辰昱那张招人嫌的嘴又开始了，“这马也太憨了？明日被大嫂那匹赤兔一吓还不拉稀！别说挤进前十了，能不能跑进林子都是问题。” 昭华难得的没有生气，一脸懊丧的说：“我当然知道，可是三嫂她不会骑马，拉稀总比摔伤要好？”祁昭逸和上官辰昱同时惊讶的看向冷月，冷月不好意思的笑笑。祁昭逸先说：“妹妹不用怕，我一定能把你教会的！”上官辰昱也凑上来，一脸的意味不明，“不只三哥，还有我和昭华呢。咱们三个臭皮匠总能教出一个诸葛亮来！”冷月看着他那不停挑动的眉毛，恨不得一掌打碎他的天灵盖。 冷月四肢并用的爬上那匹又矮又憨的小马，祁昭逸很配合的在她身后托了一下她的屁股，闹得她满脸通红。马夫尽职尽责的在前面牵着小马，虽然它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冷月坐在马上，顶着一张红透的脸，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上马的姿势太难看她觉得丢人，还是因为祁昭逸放在她屁股上的那只手。冷月红透的脸让祁昭逸神采飞扬，他和冷月并辔而行，小憨马的马缰被他攥在手里，好像生怕她会跑了似的。 冷月对装不会骑马本没什么头绪，小马如此老实憨厚，祁昭逸又如此尽职尽责。她想自己也没必要非要装的东倒西歪的，安安分分坐在马上就行了。 上官辰昱和昭华没耐性陪着他俩小步溜达，远远的已经快要飞奔到木城森林的边缘了。祁昭逸搭了个凉棚朝他们的方向望了望，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冷月，“其实你不必如此，在这大蜀皇宫里并没有许多人注意有关你我的小细节。”冷月握住缰绳，轻夹马腹，小憨马却完全没有反应，还是四蹄轻颠慢慢溜达。“贇王和昭敏公主可不这么想。爷是谨慎的人，我不能做爷的软肋。” “......你早就是我的软肋了。”冷月转头看他，祁昭逸仍是看着远方，仿佛那句话并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你说我太执着，你又何尝不是？将来的事谁都不能预知，长兄受父皇宠爱，名正言顺时日已久；二哥雄心壮志，外家助力不能小阙。我的胜算实在太小，若有一日我粉身碎骨，你又会如何？” “不会如何，我虽无能成大业，但要保住这条性命也不是什么登天事。”静了许久，祁昭逸说：“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冷月想起当年在冀安城时和谢霖的那个你我两安的约定。听起来似乎都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可如今这个如此甚好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杀手无情，媚奴说她最是冷情。独眼的死，她只伤心了不到一天；意识到继续留在土堡会面临的危险后，她没有一丝犹豫就选择离开。就是对一起长大，外人以为和她感情最是要好的燕云和竹辞都没有一丝的留恋。还有锦霞，她是冷月觉得最该对之冷情的一个，只是做法太过狠辣，不留余地。如今又加上一个祁昭逸，冷月不想对他虚与委蛇，他既然有成大事的野心就该有成大事的心胸和城府。他看的出她的敷衍，她又何必作茧自缚。两人都沉默着，冷月觉得这样做才是对他最大的坦诚。 草原和木城森林的相接处传来一阵喧闹，冷月和祁昭逸的目光同时被吸引到那个方向，十几匹马挤在一起，包括上官辰昱和昭华在内的十几个年轻男女也挤在那儿，面红耳赤的好像在争什么。 冷月和祁昭逸对视一眼，后者俯身拽起小憨马的笼头，仍以漫步蹓跶的速度朝那边跑去。 走的越近，争吵的声音越大。虽然昭华这边只有一个人，气势却不比另一边差，至少是势均力敌。陪在昭华身边的上官辰昱此时却像戏台子底下坐着的公子哥，只顾摇着折扇看热闹，一句帮腔的话都没有。跟上官辰昱一样在旁边看热闹的还有柳西坡，几个女孩吵的越激烈他们看的越开心。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冷月的小憨马和祁昭逸有西域血统的大黑马并骑悠闲的走到人群外围。大黑马似乎对小憨马很有好感，始终不急不躁的等着它，两匹马一双人竟是意外的和谐。 “福王府如今正得宠，皇上和太后可是拿咱们福王爷当心头肉，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子弟可是不敢拿福王爷做局的。谁不知道咱们福王爷身娇肉贵，提不起剑拉不开弓的，若是有个闪失我们可担待不起” 一个身着酱紫胡服的女子坐在纯白的马上，那声音就像老鸹被卡了嗓子，说的话又尖酸刻薄真是十分的惹人讨厌。冷月远远听着心里已经觉的厌恶，待看到那人的模样却又觉得和声音十分贴切。 那女子生了一副三角眼，眉毛很短，像两条毛毛虫顶在三角眼上。嘴巴生的也不大，偏还涂了大红的口脂。说话时一张一合像极了枯树上蹲着的乌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你不必在这里激我。我三哥从来是不参加狩猎比赛的，又何谈什么做不做局的？你们放心，我三嫂这次是必然要下场的，不过堂堂福王妃自然是不必和那些小门小户着急出阁的闺女争风头的！”祁昭华晃着手里的马鞭，满脸骄傲的说。 对面的几个姑娘立刻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你一言我一语的抗议起来，丝毫没有因为昭华的公主身份而有所忌惮。可见昭逸昭华在蜀国的地位并没比掌权的世家子弟高多少，或许还隐隐落在下风。即便如今昭逸封王得宠，世人也不过将这看成蜀帝的一时兴起，用来整治另外两个儿子的工具，做到极致也不过就是个闲散富贵王爷，又何须忌惮。 冷月和祁昭逸悄无声息的来到上官辰昱身边，后者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却顾不得跟他们打个招呼，一双桃花眼只顾着看姑娘们争风吃醋。 那些姑娘们虽然不忌惮昭华，可她的话有理有据，实在找不到什么硬的起来的理由反驳。谁不知道这场春猎对世家小姐们来说就是找夫婿、出风头，吸引世家公子的机会，只不过是没有人会真的把它宣之于口罢了。太子妃和贇王侧妃这种皇室女眷是各家争取的对象，福王府本就不在政治漩涡之中，谢嫣更是两边不靠，自然不用跟这些姑娘们争强斗胜。冷月一直以为昭华并不擅钻营权谋，自幼长在江湖是这个皇宫里的异类。原来她并不是不擅长，只是不屑为之。 柳西坡的眼神从他们停在上官辰昱身边起就一直落在冷月身上，那眼神里有惊艳，还有些别的东西。冷月琢磨不透，但见他完好无损，知道祁昭庆看在亲娘舅的面子上没有把他怎么样，也难道他能如此有恃无恐。 冷月同时注意到另外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眼珠又黑又亮格外有神，现在正冷冰冰的盯着冷月。区别于其他姑娘的羞愤难当，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是格外冷静的。 这时对方几个姑娘发现祁昭逸和冷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跟前，虽然心里不甚在意，该讲的礼数却不能错漏。一行人纷纷作势下马行礼，大概觉得福王爷绵软好欺，不会真的要他们下马行礼。蹬在马镫上的右脚微微用力，屁股和马鞍似沾未沾就等着他开口免礼。 可不巧今日咱们这位绵软可欺的福王爷心情却不大好，坐在马上冷冷的看着她们，那样子就像在说，“你不下马我就不喊停。”冷月看得心里发笑，虽然惹到王爷的罪魁祸首是她，但活该这些人嚣张，咱们傻王爷也是时候该立个威。 在马上蹬腿撅屁股的姿势并不好拿，不知是谁第一个先坚持不住翻身下马落地行礼，于是便一个接一个纷纷下马，或矮身或抱拳道：“请福王爷、王妃安！” 祁昭逸仍旧板着脸，高坐马上低头看着脚下蹲伏弯腰的众人，眼睛里竟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俾睨态度。冷月恍惚了一阵，发觉他并没有收敛锐气的意思，赶忙开口说：“免礼。” 众人起身，除了那个有漂亮眼睛的女子。她抬起头，墨黑的眼珠精灵灵的盯着祁昭逸。他已经在冷月开口的一刻收起了眼里的锐利，只是表情还是冷肃着，不似以往笑呵呵好脾气的样子。 “王爷恕罪，方才是臣女们造次了，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女计较。” 刚刚这个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大部分是那只老鸹冲在前头哇哇叫。如今祁昭逸到了她却冒出头来，答话时也不避讳低头，一双眼睛只围着他打转，这个意图实在是有些露骨了。 祁昭逸冷着张脸，“世妹不必多礼，荀姑娘话说的有礼，本王确实是提不起剑拉不开弓。”祁昭逸的话带着刺儿，那位姓荀的老鸹就是再狂妄也不敢明着得罪如今正得宠的福王爷。何况连曲同颜都向他低头了，她还能硬气到哪儿呢？ “噗通”一声，荀姑娘跪在地上，好在草地松软，声音虽大但膝盖应该并不会很疼。“王爷恕罪，小女只是一时性急，慌不择言，请王爷恕罪！”荀姑娘的头磕在地上，只能听见脑门和草地的摩擦声音。 “王爷恕罪，玉儿只为逞口舌之快，绝没有冒犯王爷的意思。请王爷念她年少无知，听信了外面的传言，千万饶她这次。”漂亮的大眼睛顿时红了一圈，墨黑的眼珠蒙上一层晶莹的水雾，似落非落的煞是动人。明明是替那位荀姑娘求情，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哀叹己身的样子，端的是惹人怜爱。跪在她身旁的荀姑娘闻言不停叩首，嘴里不停说着“王爷饶命”。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滑落，温柔甜美的声音说：“王爷恕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们福王府人微言轻，怎么敢恕安国郡主的罪？”祁昭华说。 原来她就是镇北侯唯一的女儿曲同颜。镇北侯曲阳又被民间称为北境王，十几年镇守北境抵御匈奴从未有失。同时他和长子曲同泽对北境两边的民众一视同仁，从未因为是敌对一方的百姓就对边境的匈奴牧民有歧视欺侮。所以深得两边百姓的爱戴，尊称其为北境王。当今圣上多疑，曲阳父子掌北境十万重兵又深得百姓爱戴。蜀帝为拉拢曲阳，先是将长女昭敏远嫁，配于曲同泽。曲阳为表忠心，将唯一的女儿曲同颜送入维阳城抚养，被蜀帝封为安国郡主。去年曲同泽在北境病逝，曲同颜回家奔丧，一年热孝后又立刻返回都城。 听说这位曲大小姐从六岁起就被养在维阳，因祁昭敏和曲同泽自幼定亲，她便一直养在莲妃处，直到长兄和昭敏公主成亲才出宫在镇北侯府自立。这位郡主乃是将门之后，本该一身英气，可如今看来却是学了一身深宫妇人的本事。 冷月转头看祁昭逸，他脸色仍然不善，看着曲同颜时也不似上官辰昱和柳西坡看到楚楚可怜的美人儿时那副色授魂与的样子，但态度却明显已经松动了。昭华又再嘲讽对方时，祁昭逸抬手制止她，“不过是小姑娘家的争执，本王不会放在心上，世妹和荀姑娘起来。” 那荀姑娘听见这话，一条腿已经撑了起来。曲同颜却仍蹲伏不动，害得她只能还跪回原地。“谢王爷公主不罚之恩。臣女听闻公主不擅骑术，明日狩猎时草场森林中必然混乱。届时王爷要陪在陛下身边，公主也要入林狩猎。未免公主有失，臣女愿将功补过陪伴公主，护公主周全。” 她不称冷月为王妃而称公主，话里虽是谦让却让人闻着一股酸味儿。“呵”身边的上官辰昱突兀的笑出声来，冷月瞪向他，后者回给她一记妖魅的桃花眼。 “世妹说的有理，明天昭华肯定会冲在最前头。妹妹......”祁昭逸又换回那张傻子脸，很担心的转头看着冷月。 上官辰昱又“呵”了一声。冷月摇摇手里的马鞭，上半身趴伏在小憨马的脖子上，睁大眼睛看着曲同颜，“不劳郡主费心，本宫不过是个摆设，”她伸手捋捋小憨马脖子上的鬃毛，笑着接着说，“况且本宫这匹马也不是很喜欢奔跑，还是不要耽误安国郡主觅得佳婿了！” 曲同颜顿时满脸通红，刚刚祁昭华的话虽指的是她们一众人，但正面受敌的是荀玉。她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她参加这次围猎也并不是为了引人注目觅得佳婿。可现在这句话从福王妃口中说出来，明确的指向她，而且正中她那些隐秘的心思。曲同颜不得不承认，那个三国闻名的荡妇确实长的很美。曲同颜知道他对她很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她黏在一起，将整个王府交给她打理，对她言听计从。曲同颜甚至打探到她娇媚艳丽，一曲穿云舞冠绝天下。可眼前趴在马背上，说话尖刻的女子跟她想象的那个应该说话细声细气，行动如弱柳扶风的样子完全不同。她以为他喜欢楚楚可怜的女子，没想到她却是这个样子的。 少女虽然满脸通红，羞愤交加，可那双明丽的眼睛却大胆的跟她对视着，没有丝毫的惧意。冷月终于在她身上找到一些将门气，她抬抬手里的马鞭，“世妹该记着自己的身份，北境王地位虽然尊贵，但这里不是武英殿，难道还要王爷亲自下马扶世妹起身吗？” 曲同颜大惊，赶忙从草甸子上站起来，再不敢和冷月对视，让到一边低着头只觉额上有汗珠滑落。北境王这个名号是曲家的大忌，以当今蜀帝的手段自然早知道镇北侯的这个花名。蜀帝不提是还对曲家信任，挑开来君臣之间反生嫌隙。蜀帝现在的态度很明白，曲家自然要收敛气焰，平日里恭谨有加，唯皇命适从。暗地里严禁北境王的名号流出北境，万不可授人以柄令蜀帝难堪。曲家铁腕严守秘密，这个名号只限于北境军民，朝臣们虽然知道，但现下曲家荣宠不断，他们绝不敢妄自传言。以蜀帝的心性在想要动曲家之前也绝不会把让这个有辱他的称号泄露给后宫女眷。曲同颜曾经私下试探过莲妃娘娘，以她的得宠都从未听过此事。眼前这个养在江东深宫里，每日只关心淫乱男人的异国公主怎么会知道北境王？ 冷月说话的声音不大，能听得到的不过周围五六人。上官辰昱躲在折扇后偷笑，昭逸昭华一脸懵懂，冷月却知道昭逸那张痴汉脸是装出来。那位荀姑娘起身低头站在曲同颜身后，显然也是明白她话的。可出乎冷月意料的是，柳西坡却没有昭华脸上懵懂无措的表情，眼睛里的锋锐一闪而过，正被冷月看到。 “本宫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今日的事世妹不必放在心上，本宫也是听信流言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冷月不搭理祁昭逸，当先骑着小憨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无奈小憨马实在难当大任，派头还没耍起来就被祁昭逸的黑马追上了。福王爷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好了许多，唇角带笑满面春风，俊秀的脸上开满了桃花，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花瓣乱飞。 昭华追上来，好奇的问：“三嫂，北境王是谁？”上官辰昱抢着说：“能和安国郡主拉上关系的还会有谁？昭华早就明白，何必还要宣之于口呢？”昭华肯定了心中想法，不再多说。四人一路无话，上官辰昱觉得无聊，刚到营区就拐道自去寻乐子了。 三人把马送回马厩，皇后传话要查昭华的女红，昭华哭丧着一张脸走了，临走时还嘱咐三哥和三嫂快些来请安，好助她脱困。 午后起风，雨墨和秀儿早就等在马厩外，贴心的给他家王爷披上大氅。冷月自己拿过秀儿手里的披风，不等祁昭逸，当先大步流星朝自己的大帐走去。祁昭逸急了，自己动手系上大氅，小跑着跟在自家王妃屁股后面。 冷月将披风甩在榻上，取了桌上的冷茶狠灌了两口。昭逸跑过来，在她把茶壶墩在桌上前抢先握在手里。冷月被他连壶带手的攥着，用力抽了抽没有抽出。昭逸倒就着她的手，仰头喝了两口。他个子高，冷月被他拉的整个人贴上去。她恼了，左手起掌拍向他胸口。没想到他竟不闪不避，手掌贴在他胸口时感觉没有半分内力抵御。冷月没想到他会这样，慌忙收回内力，饶是如此，祁昭逸仍被她打的坐到在榻上，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好在帐里只有秀儿和雨墨两个，冷月不用顾忌露出马脚。雨墨一个纵身跃到两人中间，腰间佩剑早已出鞘直指着冷月。冷月也是意外，没想到祁昭逸会如此结实的受她一掌。她撤后半步，不想和雨墨动手。 祁昭逸狠咳了一阵，气息稍稍平复就立刻喝止雨墨：“雨墨退下！”雨墨不甘心，“爷，江湖女子不可轻信.......”“本王说退下！”祁昭逸语气严肃，雨墨不敢不从，悻悻的收起佩剑却不肯退出大帐。 秀儿无奈的看了冷月一眼，眼睛里是一种见惯风雨的淡定。她矮身福了福，默默退出大帐。祁昭逸又瞪了雨墨一眼，他跺跺脚无奈也退了出去。 大帐内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两人一坐一站不动也不说话。突然祁昭逸嘶哑的咳嗽打破了沉默，冷月捡起摔在地毯上的茶壶，将里面还未洒尽的冷茶倒出一杯端到祁昭逸面前。他半握着拳抵在唇边，闷闷的不停低声咳嗽。冷月不忍心，抬手轻拍他的后背，“为什么不躲？” 祁昭逸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压下一阵咳嗽，脸上却还是神采飞扬的笑，“王妃心里有气本王自然该哄王妃高兴了。”冷月抽出手，耳根有些发热，左手却还放在他背上。祁昭逸感到一股暖融融的内力从背心传来，胸口的憋闷顿时舒畅了许多。他微微侧身，拉下她的手臂，“曲同泽身死，曲阳断了臂膀，镇北侯必然倍加小心收敛。曲同颜要陪在你身边，也是想避过锋芒，你不要多想。” 冷月捉住他手腕，查看他的脉息，虽然她已经及时收回了内力但始终还是震伤了经脉。好在刚刚已经帮他打通了封闭的脉穴，休息几日应该就会无碍了。“如果真要避锋芒的话就不会避到我这里了，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祁昭逸笑的更开心了，“不管意在何处，都不会是在此处。” 祁昭逸顺理成章搬回冷月的大帐，雨墨虽然心里不愿可也拦不住自家主子。到底还是秀儿的话让雨墨听了进去，“我家公主要是真对王爷有恶意，就凭你？哼，开玩笑吗？”秀儿说的有道理，雨墨深觉无力，只能倍加小心伺候王爷。好在这位王妃对王爷还算尽心，为王爷推功过血，他的伤势晚饭时就好了大半，想来那日也不过是一时意气。 黄昏时祁昭逸带着冷月到皇后帐中请安，蜀帝不出所料还是在莲妃帐中用膳。皇后留昭逸夫妻和昭华一起用晚膳，听昭逸有几声咳嗽，只随意嘱咐他明日要多添衣物，注意保暖。反倒反复叮嘱冷月明日狩猎要注意安全，不可冒进。母子几人饭毕正说话间，太子妃祝青莲过来请安，饮过一盏茶后，笑意盈然的对上官瑜说：“弟妹明日就与我同队，母后和三弟放心绝不会让她有丁点闪失。”冷月低头喝茶，暗道：就怕不是一丁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祁昭逸毕竟受了伤，聊了一阵就有些乏力。他连打了几个哈欠，皇后心疼儿子这几天赶路辛苦，早早便放他们回去休息了。刚进帐门，祁昭逸又是一阵咳嗽，脸色也苍白起来。雨墨着急要请太医被他喝止了，急得满帐乱转。冷月捉住他手腕，绵密的内力顺着脉门流便全身。祁昭逸想躲，却被她捏住脉门动弹不得，也就没有再挣扎，闭目调息。 祁昭逸不过是一时气逆，调息了一阵就好了。雨墨不用雨竹和雨杏伺候，只和秀儿两个留在帐中。秀儿贴心的准备了参汤和燕窝粥，冷月不客气的取了参汤来喝，嘴里嘟囔着：“受了我那么多内力，喝些燕窝粥滋润滋润就可以了。”雨墨心里虽然不愿意，但见王爷脸色好了许多便也忍了。 第二天冷月起了个大早，帐篷外还是一片昏暗，祁昭逸伤后体虚还睡得深沉。雨杏伺候冷月梳妆，雨竹掀开帐门带进一股寒气。“回王妃，已经打探清楚了，太子妃今日穿玄色，贇王侧妃穿的是淡蓝。”冷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玄色？”她的这位皇嫂平日里确实不喜鲜艳颜色，整日里都是一件白衫，比她还要素净。玄色虽显尊贵，但皇室女眷除了皇后上位或祭天几乎不穿，今天这个日子太子妃怎么会穿玄色？ 祁昭逸醒来时，冷月已经穿上那件火红的胡服骑装。纤细柔韧的腰肢，修长的双腿，他醒来见到这样一幅美景，瞬间就清醒了。两人用过早膳，准备分头行事。祁昭逸不用参加春猎比试，只需陪在蜀帝身边。冷月却早早被太子妃编入自己的阵营，不管她骑术如何都要下场比试了。祁昭逸将一把精钢打制的弓递到冷月手上，“不必逞强，平安就好。”这话说得冷月忍不住发笑，再看看腰间挂着的那把比她的小弩大不了多少的弓，心里没有一分安宁。 冷月哪敢让太子妃等她，收拾妥当就带着秀儿和雨竹赶到马厩。刚把小憨马牵出来，祝青莲就到了，跟在身边的除了常伴的侍女还有曲同颜。 雨竹的消息打探的很准确，远远看来太子妃果然是一身玄色。可待走到近处，冷月才发现那身衣服根本就是纯黑色的。祝青莲发髻高束，露出秀美白腻的脖颈。斜飞的长眉，大红的嘴唇，纯黑色的深衣，这一身打扮没有一样是适合今日的围猎的。 冷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却说不出来，心里诧异也不能问祝青莲。她迎上前去，矮身向太子妃行礼。祝青莲回了平礼，她身后的曲同颜走上前向冷月行礼，态度恭谨没有半分昨日的嚣张气焰。 祝青莲面容严肃，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她扫了一眼冷月身后呆笨的小马，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转身对身后的曲同颜说：“世妹出身将门，对马匹自然了解，烦请世妹去马厩里再给弟妹挑上一匹好马。”曲同颜低头称是，冷月说：“不劳世妹费心了，这匹马是昨日昭华替我选的，我骑术不佳，还是老实憨厚些的比较适合。”祝青莲微微沉吟，见冷月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说，吩咐马夫将自己的坐骑红鬃马牵出马厩。 曲同颜抬起头，一身火红骑装的女子笑看着她，笑容诚恳温煦就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祝青莲这时才想起给两人介绍，“弟妹，这位是镇北侯的长女同颜。刚刚从北境回来，你还没见过。”冷月笑着说：“大嫂有心了，昨日昭华带我练习骑术时已经跟着爷见过世妹了。”祝青莲微微颔首，马夫已经将红鬃马准备妥当。祝青莲向身后两人点点头，当先上马。冷月等太子妃上马后，才笨拙的爬上小憨马。看都没看仍站在原地恭敬等二人上马安坐的曲同颜，轻甩马鞭跟在祝青莲马后。 曲同颜盯着那个火红的背影，她知道这位淑惠公主不简单，但却和她已知的信息完全不同。吴国的淑惠公主艳色冠绝三国，妖媚迷尽天下男子。可眼前这个谢嫣不着艳帜，不施浓妆，莫说人尽可夫，入蜀后连她外府的一些老相好都已经先后被遣散或归吴。蜀帝和上官皇后自然乐意见到谢嫣修身养性，但曲同颜直觉这些转变并不简单。谢嫣长在吴国皇宫对宫中女眷争风吃醋的伎俩了解并不出奇，但她成竹在胸的那种锐利却不是深宫女子能有的。 “郡主，太子妃和福王妃已经走远了，我们得快些赶上。”曲同颜的贴身侍婢翠烟在身后小声提醒。曲同颜接过马鞭，飞身上马绝尘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即使祝青莲和曲同颜一直刻意等着冷月，小憨马还是追不上二人西域宝马的速度。起初冷月劝二人不要等她先行到集合地时祝青莲还百般客套，说什么答应了母后和三弟要好好照顾弟妹。可眼看着各家公子小姐一个个绝尘而去将她们狠狠甩在后面，祝青莲终于忍无可忍，留下秀儿和雨竹陪伴冷月，带着曲同颜主仆和侍女们追赶大部队去了。 谢嫣不会骑马，秀儿却是马术高手。自己从马厩里挑了匹最野的蒙古马，奔跑爬坡如履平地，冷月想肯定是因为常给谢嫣的情郎们送信练出的功夫。雨竹的骑术自不必说，当初在幸子坡遇刺时雨杏雨竹的身手冷月是见识过的，祁昭逸身边这些人应该都是经过严格而且全面的训练的，在广阔草原上骑骑马射射箭自然不在话下。 碧蓝的天空下，旌旗飘扬，万马齐喑。蜀帝祁愈高坐在一匹汗血宝马上，左右伴着贇王昭庆和福王昭逸。皇后和莲妃的凤驾设在木城森林和草原的交界处，远远望着这边旌旗蔽日，万马奔腾。 蜀帝一身明黄袍服高踞马上，看着山丘下已经分队等候的世家子弟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们争妍斗丽，胸中涌起一股豪气。叹大蜀如此人才济济，问鼎中原指日可待。 草原上飘来另外一朵明黄色的云，太子昭远一人一骑奔上山丘，在蜀帝下方勒马站定，“启禀父皇，时辰到了，不知是否现在开锣？”蜀帝心情很好，打趣儿子道：“你又不是第一次主持围猎，时辰到了开不开锣怎么倒来问朕？” 父子俩感情深厚，祁昭远自然听得出父皇是在打趣他而不是责怪。他先是玩味的看着祁昭逸笑了笑，然后才笑着对蜀帝说：“禀父皇，各世家的子弟小姐都已经到齐了，只是三弟妹还未到。”祁昭逸听了，忙在马上向蜀帝躬身说道：“父皇恕罪，妹妹不善骑马，应该是路上耽搁了。妹妹本来也不善长狩猎，不过是凑热闹罢了。还请皇兄开锣，莫要为了她一人耽搁了吉时。” 谢嫣骑术不佳的事早在昨天昭华在马厩里挑马时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狩猎队伍，皇后为免自己的儿媳妇在围猎时受人刁难，也早早便将此事当笑话讲给蜀帝听。如今祁昭远玩笑似的在父子四人间讲出来，蜀帝不只没有对谢嫣有责备的意思，反倒哈哈笑着捋着颌下长须问祁昭逸，“嫣儿入蜀也有一年多了，老三你骑术尚佳怎么也不教教你媳妇儿？” 祁昭逸见父亲没有生气，挠着脑袋笑着回道：“是儿臣疏忽了，没想到这一节，等儿臣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妹妹学的很快的，如今已经不用旁人帮忙牵着马缰就能自己跑了！”蜀帝当即大笑起来，祁昭远和祁昭庆也在一旁陪笑。他指着昭逸，“你这痴儿，那是骑马狩猎哪是在马上坐的稳就行的？也不怕伤着你媳妇？”他转身对祁昭远说，“不必再等，按时辰开锣。”然后又对身后的余福吩咐，“找人沿路去寻王妃，让她不必着急赶上狩猎队伍，一切以安全为上。至于比赛，让她不必担心，父皇的猎物就是她的猎物！” 祁昭逸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跳下马来谢恩。昭远和昭庆齐声恭喜三弟，昭远是发自真心的笑容，昭庆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阴郁。 没有祝青莲和曲同颜在身边监视催促，冷月自在了许多，甩着马鞭骑着小憨马在草甸子上跑的欢乐的不得了。小憨马虽然速度不快，但据她观察它臀部和后腿的肌肉都很结实，力量也不差。当初昭华挑它时冷月就觉得小憨马不是跑不快而是性子憨厚磨蹭，不愿意争先罢了。 想到昭华，冷月不觉好笑。昨日她兴奋的什么似的给自己挑马，晚膳时却被皇后娘娘告知禁止她参加今日的狩猎比赛。冷月甚至能想象出她现在坐在皇后身边憋屈扭捏的样子，真真是要笑死人了！ 秀儿的心情也是很好，一路哼着冷月不知名的小曲儿，郎啊、妹啊甜腻腻的。雨竹没听过吴国的乡野小曲儿，听着很是新奇，打趣儿秀儿道：“王妃，您快给秀儿寻个好婆家，您看她都想郎了！” 秀儿听了立刻满脸通红，一夹马腹冲过去伸手去撕雨竹的嘴。雨竹躲闪着，嘴里还不饶人，“奴婢看翟大夫就很好，又是同乡人。不过奴婢看雨墨最近也常蹭过来找秀儿磨牙，想来也是有些心思的。”秀儿拿不住会功夫的雨竹，急的啐道：“你个小蹄子净会混说的，雨墨明明是来找你磨牙的，怎么算到我身上？翟大夫是顶顶守礼的，你再混说要把他气出好歹来怎生了得！”“秀儿姐姐这般心疼翟大夫，看来我家雨墨是没想头了！”冷月也不劝阻，笑眯眯听得热闹。 主仆三人正闹的高兴，远远一骑翻过草甸子跑过来。冷月提醒两个丫头，待雨竹和秀儿抻平了衣襟，整理好散乱的鬓发，来人已经奔到跟前。 原来是大监余福遣来传旨的小太监，冷月得了旨意更是不着急。雨竹递给小太监一枚荷包，冷月温言道谢。看着小太监渐渐跑远了，伸了个懒腰，“哎呀，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咣…”锣音响起，草场上等候多时的世家子弟千金们松开缰绳，早已急的不停用蹄子刨地的马儿立刻冲了出去，朝着木城森林的深处跑去，溅起一地的草泥。 待烟尘散去，高丘上皇旗下就只剩下蜀帝父子四人和贴身的几个常随。蜀帝对昭远和昭庆说：“你们兄弟还不下场？莫非是要跟朕抢猎物？”祁昭远笑着说：“父皇老当益壮，儿臣是有心无力啊！” 蜀帝哈哈大笑，右手提紧缰绳，“既然你有这个心，朕就和你比一场，咱们父子也学学那些小子们，分出个头等二等来。”祁昭远说：“那就请父皇手下留情，莫让儿臣输的太难看了。”祁昭庆这时插口说：“儿臣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愿附父皇骥尾，请父皇允准。”蜀帝似乎早料到昭庆会如此打算，点点头转身问昭逸：“你是跟着大哥还是跟着父皇啊？” 蜀帝对昭逸的语气很亲切，这次连祁昭远都开始惊讶了。上官瑜入宫二十几年，从来就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入宫五年才生下祁昭逸，嫡子的诞生曾经给包括祁昭远在内的很多人带来过焦虑和恐惧。可三岁不会走路，五岁还不会说话的祁昭逸却让这些人一点点放下了警惕。待到七岁开蒙时太傅的判断，再加上太医们的诊断，他们彻底放下心来。即便后来上官瑜又有了昭华，即便蜀帝对昭华还算喜欢，但究竟还是没有压过昭敏昭庆的势头。 一直以来，蜀帝对这个天生残缺的嫡子采取的都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可以说上官瑜母子是靠着蜀帝对昭华的那一丁点怜惜还有多年来依附于太子才得以在险恶的蜀宫中生存的。祁昭远幼年丧母，虽然被蜀帝疼爱，但内宫中的妇人手段却防不胜防。上官瑜嫁到蜀国后，虽然不受祁愈宠爱，但却温良守礼，对继子昭远几乎是倾尽全力的保护。蜀帝看在眼里，对上官瑜也算尊重。祁昭逸又是这种情况，昭远对她们母子便更加信任。 可自从给祁昭逸订下谢嫣这门亲事，蜀帝对皇后母子的态度就慢慢开始起了变化。谢嫣入蜀之后，幸子坡遇袭，太子寿宴上惊世一舞，为贇王解毒，赐当今潜邸。她一步步带着祁昭逸重新走进蜀帝的视线，而蜀帝对她特别的喜爱连带着皇后也得到了深宫二十年从未有过的宠幸和尊荣。祁昭远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昭逸天生不足，即便蜀帝再宠爱对大位都是无望，他仍是皇后和他的指望。可不知怎的，看到父皇对昭逸如此亲切的对待，此时祁昭远的心里突然就有种莫名的慌张。 祁昭逸似乎很犹豫，左右为难的看看父皇又看看皇兄，半天才挠着脑袋说：“儿臣还是跟着父皇，父皇答应了要把猎物给妹妹的，我得跟着父皇。”蜀帝哈哈大笑，用马鞭轻轻打了打小儿子的后脑勺，“谁说我儿傻了，朕看我儿精明的很！”祁昭逸不好意思的笑着，祁昭远和祁昭庆就笑得有些难看。 木城森林西面有一片居高又平坦的草甸，围猎的大本营就设在这里。高搭的凉棚下坐着不参加围猎的各府女眷，围着干鲜果品远远眺望森林中狩猎的如火如荼也别有一番滋味。 昭华公主可不这样想，她不明白为什么母后不准她参加狩猎，连只会坐在马上小跑的三嫂都跟大嫂编做一组去参加比赛了，而她这位骑射高手却要在这里坐冷板凳。 莲妃抿了一口杯中的香茗，“这旧年的雨前究竟还是太厚味了些，嫔妾那里还有些今年徽州新敬来的雨前，等回帐就着人给皇后娘娘送来。” 皇后摆弄着手里的一串蜜蜡手珠，笑着说：“不劳妹妹费心了，本宫用惯了醇厚味道的茶品，太寡淡的味道本宫不喜欢。”莲妃嘴角不屑的上扬，展开右手摆弄手上的护甲，“嫔妾倒是觉得娘娘该多试试这种味道，清淡的味道能使人清心寡欲。” 莲妃嚣张的态度惹火了本就十分烦躁的祁昭华，“莲妃娘娘还是省省心，就算父皇准娘娘暂摄六宫事，母后的饮食起居也轮不到娘娘过问。” “昭华，不得对莲妃娘娘无礼！”皇后制止祁昭华继续说下去。莲妃面色不变并不动怒，继续摆弄着右手的护甲，“娘娘放心，嫔妾知道公主今日心情不好。公主一向跳脱，又是狩猎的好手，被娘娘拘在身边不说还要看着太子妃和福王妃一无所获输的彻底，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祁昭华恨不得从圈椅上跳起来扯掉那女人的护甲，然后狠狠划在她脸上。可她的左手被母后紧紧攥着，她不敢伤了母后无法挣脱，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莲妃。祁昭敏手下有一班狩猎的好手，贇王侧妃就是个中翘楚，还有宣威将军的女儿，骠骑将军的妹妹，几乎每年的头筹都是她的队伍，那些世家小姐也为能参加她的队伍而感到自豪。反观太子妃这边力量就薄弱了许多，祝青莲自己并不擅长骑射，手下除了祁昭华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好猎手。今年又加上谢嫣这个累赘，偏偏皇后却不准她下场。祁昭华就算心里再不服，但莲妃说的没错，今年她们还是会输，而且会输的更加难看。 远远跑来一个太监，是大监余福的徒弟小鹿子。小鹿子跪在皇后跟前禀告：“给皇后娘娘和几位娘娘请安，给襄王妃请安。”皇后点头说：“起来，前面可开锣了？” 小鹿子说：“回娘娘，皇上和几位爷已经进林子了，襄王爷在后方压阵。”莲妃问：“皇上也进林子了？前面战况怎么样？现下可有消息回来？”莲妃满脸的骄傲，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小鹿子恭敬的说：“回娘娘，刚开锣前面还没有消息回来。皇上今日兴致极高，和贇王爷、福王爷组了一队，还和太子爷赌了要争头名回来。”他微转身子又对皇后笑着说：“开锣时福王妃还未到，皇上让王妃不必着急，还许了诺将今日的猎物都算给王妃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襄王妃立刻说：“恭喜皇后娘娘！咱们王爷还真是应了皇上的赐号，真是有福气！”对面坐着的莲妃早已面色铁青，右手的护甲紧紧陷进掌心里。听到襄王妃如此说，忍不住冷哼道：“哼，这才刚刚开锣，鹿死谁手还是未定！”“哦？怎么娘娘觉得父皇和二哥会输给大哥吗？”祁昭华看着面孔紫涨的莲妃，得意的拈起一片桃干，扔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茂密的树冠，肥厚的阔叶遮住了大部分草原上明媚的阳光，只有一些细碎的光线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进林里，光线斑驳昏暗。蜀帝父子三人缓步在树林间，马蹄踏在林地草甸上咯吱作响。远处不时传来弓弦拉紧又松开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动物们奔跑躲避，翅膀拍打的声音。 蜀帝兴致悠然，转身对儿子们说：“听起来各家都有斩获啊！看来咱们也得抓紧时间，可不能让嫣儿输的太难看了！”祁昭逸只懂呵呵傻笑，祁昭庆恭维父皇道：“父皇英明神武，三弟妹定能拔得头筹。只是可怜长姐要输的难看了……” 蜀帝嗔怪道：“好个贪心鬼！你和敏儿这些年赢了朕多少好东西去，今年就让给你弟妹又如何？”祁昭庆说：“父皇的宠爱儿臣怎么会嫌多呢！”蜀帝看着他捋须微笑，扫到小儿子的表情还是憨笑着，心里突然又觉得很舒坦。 越往树林深处走光线越差，随行的侍从们徒步在前面，用粗棍击打树下较矮的灌木。随着噗噗的击打声，躲在灌木丛中如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都慌张的从草丛里跑了出来。一头看着像是二三年龄的梅花鹿跟在两只灰兔后面跑出灌木，边跑边回头朝众人这边张望。蜀帝坐在马上不动如山，用慈爱的眼神望着祁昭逸，示意他用这头小鹿试试身手。 祁昭逸稳坐马上，拉开手中的弓，但似乎有些臂力不足，锋利的羽箭指着那头鹿的方向微微颤抖。祁昭庆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手伸进箭筒里拈着一只箭的箭羽，只等那头鹿被祁昭逸惊醒时他好抓住机会出手。 “嗡”，弓弦轻响，红色羽箭脱弦而出，去势虽急但明显后劲不足。蜀帝早就看出小儿子这一箭定然无功，捋着胡须微笑着说：“嗯，这劲力已胜旧年，老三有进步。”祁昭逸却无所觉，期待的盯着离小鹿还有丈许眼看就要落地的羽箭，好像觉得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嗡”，又一声弓弦声响，一只羽箭越过祁昭逸的，径直穿入回头张望的小鹿脖颈。“噗通”一声，小鹿歪倒在地，祁昭逸的羽箭这时才落在草丛里。 “中了！”随行的太监高声唱着，早有前哨跑到灌木丛中搬猎物去了。 “二哥好箭法！三弟真是拍马也追不上啊！”祁昭逸挠着脑袋对祁昭庆说。祁昭庆脸上很得意，朝他自豪的笑笑，转身抱拳恭敬的对蜀帝说：“儿臣觉得这鹿惊走了可惜，让三弟错失了练习的机会。”蜀帝面带微笑：“你三弟本也射不中的，何苦白白浪费了机会给他。”祁昭庆抬眼偷看蜀帝的神色，虽无欣喜但也未见怒气，这才放下心来，却不敢再多言只退到一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自从祁昭逸幸子坡遇袭，柳澄公开在朝堂上为自己开脱，再加上祁昭敏不肯回北境为曲同泽守孝，又在京城里搅风搅雨处处针对谢嫣，祁昭庆就隐隐觉得蜀帝对母妃和他们姐弟的宠爱有减。虽然借中毒一事演了出苦肉计，蜀帝对他恢复了器重，可对祁昭逸却日渐宠爱，连带着皇后在内宫中的地位都有所提升，渐渐能与母妃分庭抗礼。祁昭华天真烂漫不问世事，较之他那个爱出风头着迷权势的姐姐似乎更讨蜀帝的喜爱。还有那个谢嫣.......祁昭庆好生后悔，方才不该为逞一时英雄射杀那头鹿。狩猎才刚刚开始，由着祁昭逸那个傻子失了手，自己有的是机会猎取猎物。 祁昭庆在那儿思绪纷乱懊悔不已，蜀帝昭逸父子却已经开始其乐融融的讨论起弓马箭术，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蜀帝谈兴极高，对着两个儿子讲起年少时每逢围猎必得魁首的经历。兄弟俩虽已听了不知多少回，但也只能恭敬听着父皇吹嘘。 祁昭逸听着父亲的英雄往事，心中突现警兆。他们父子身处密林深处，林茂叶密，环境幽暗。身旁的随从或去搬抬猎物，或击打草丛驱赶猎物出来。父子三人虽被围在众人之中，但一丈内并无随侍的护卫。 祁昭庆心不在焉的听蜀帝说话，间或给些反应。正恍惚间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只冰寒的袖箭已到面门，强大的内劲压制着他，连喘气都觉得费力遑论运劲抵挡或是躲避。 “二哥小心！”祁昭逸发一声喊。祁昭庆只觉被人扯住胳膊硬是拽下了马。接着祁昭逸一声惨叫也跌落下马。 四周响起“护驾”的喊声，蜀帝翻身下马抱起昭逸。只见他右臂被袖箭刺中，闭着眼狠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额头上的汗珠却不停滑落，显然极是痛苦。待要再查看昭庆的时候，来人已攻到近前，正跟赶来救驾的萧铭启缠斗在一起。 祁昭庆被昭逸拽下马来并无外伤，转身拔出佩刀挡在蜀帝身前。蜀帝果断撕开内袍替祁昭逸拔出袖箭包扎伤口，好在出血鲜红并无中毒的迹象。等一切收拾妥当，他才抬起眼仔细看那刺客。 那人一身青衣，未戴面纱斗笠等遮掩面目的物事。清俊的面容配上那飘逸潇洒的身手就如谪仙下凡一般。即便知道是来取己方性命的，也难免为之心折。 萧铭启是神机营副将，武功自是不弱，可在对方那柄好似玉制的宝剑下却也只能左支右绌勉强应对。只见他堪堪避过当胸刺来的一剑，玉剑一挑却是虚招，直直刺向挡在蜀帝身前的祁昭庆。劲气压胸，祁昭庆也是了得，后仰躲避的同时宝刀在胸前劈挡。锋刃相接，巨大的劲力传过来，祁昭庆抵挡不住硬是被震的坐在地上。 此时蜀帝和昭逸身前没有抵挡，祁昭逸挣扎着爬起来挡在父皇身前，蜀帝举起佩剑要刺向来人。那人却不理他们父子二人，反身一剑继续攻向坐倒一边的祁昭庆。 祁昭庆大惊，眼看着的玉剑已到面门来不及躲闪，立时呆在当场。眼看贇王危在旦夕，斜刺里冲出个红袍小将，手中的青钢剑与玉剑在祁昭庆面前相击。青钢剑的尖峰立时被玉剑削断，打着旋钉在远处乔木上。两人同时被震退两步，红袍小将看了看手中断剑，眼中精芒骤现：“雪玉剑？” “哈哈哈，小兄好功夫！可否留下姓名?不才今日占了宝剑的便宜，他日定要为小兄寻一柄宝剑赠与英雄。”众人这才明白，眼前的乃是土堡的雪玉剑。怪不得他在这团团包围之中，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与人论知己。还有信心定能闯出这乱阵，寻得宝剑赠英雄。 那红袍小将也是了得，抛下手中断剑抱拳道：“在下秦冲，今日能与雪玉剑一战何其有幸。”他从身旁侍卫手中接过佩剑，亮势道：“但望兄长不吝赐教。” “哈哈哈，小兄弟好义气，这声兄长不才忝受了。”冷冽的目光扫过包围的众人，“土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燕云今日来，只为祁昭庆。绝不杀无关之人，挡我者死亦莫怨！” 萧铭启举剑指向燕云，“大胆小贼，如今你深陷重围，还够胆说刺杀贇王。”燕云不理萧铭启，笑着问秦冲：“冲弟，待会儿打起来你要参加吗？” 一句冲弟叫得秦冲抖了抖，用力握紧手中长剑，肃声道：“兄长见谅，小弟职责所在，还望兄长成全。” “好！为兄就爱你如此这般的！”语音未落，雪玉剑精光一闪，直取萧铭启面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冷月主仆三人沿着林道深入木城森林，虽一行只有三人，但并不觉得孤单。四处都有各组狩猎队伍，热热闹闹的打草惊蛇，只是要小心那些不长眼的箭矢。好在因为得了蜀帝的许诺，冷月便不打算再辛苦装样儿打只不长眼的兔子什么的，是以她们一直走在外围林道，除非有哪个箭术不精的走了歪路，不然还是很安全的。 冷月不好这意思等在林外吃现成的显得太嘚瑟，想着怎么也要到林子里蜀帝跟前去露个脸谢个恩再矫情一番。三人走向密林深处，中途已经有支应的太监在道边给她们指路，带她们去跟太子妃会合。远处突然一阵骚乱，一队神机营的士兵骑马从狭窄的林道上冲过。冷月几个人慌忙躲到一边，骑兵带起的尘土呛得秀儿不停地咳嗽。 冷月直觉可能发生了什么，指使那名太监到前面去打探。太监还没出发，从远处又跑来一个支应太监，看见冷月边跪下回禀道：“王妃，皇上和两位爷在前面遇刺。局面已经被羽林营控制住了，太子爷命各位王妃和各家小姐不可靠近......” 冷月厉声问道：“皇上和王爷可有损伤？”那太监说：“皇上和贇王爷安好，福王爷好像受了伤。” “好像？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跟主子回话的吗？” 那个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以前曾远远见过这位王妃几次。只觉得她生的漂亮，待人随性温和没有主子架子。可如今她这副疾言厉色的样子，周身散发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浑身都发起抖来。“回王妃，前面秦将军和萧将军已将刺客围住......奴才......奴才们不能近前，知道的不够详细。只知道王爷为救贇王爷受了伤，其他的便不知了。” “可知刺客是什么人？” “回王妃，是.......是玉剑......” “雪玉剑！” “正......正是。” 冷月心急如焚，她知道燕云会来，可没想到会是今天会是在这样青天白日之下。冷月一鞭抽在小憨马的屁股上，一夹马腹，小憨马仰头嘶叫了一声，甩甩脑袋很烦恼的样子，只迈开前腿蹦了一下就又恢复了磨磨唧唧的样子。冷月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猛地的刺在马臀上。这回小憨马是真的吃痛了，一声狂嘶，前蹄跃起猛的一阵踢腾，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入密林。 小憨马果然是深藏不露，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前面的神机营。这里虽然重兵把守，但以燕云的本事漏液潜入营中刺杀一个祁昭庆也还不是什么难事。可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会做这种不智的事？ 为什么是祁昭庆？ 冷月心念电转间，已经跟着神机营奔到近前。只见一袭青影被神机、羽林两营数百将士围在正中。青影腾挪翻飞，虽然包围者众多，能近身与之缠斗的却只有秦冲和萧铭启。冷月在场中寻找，蜀帝和祁昭逸被太子护在场中一角。祁昭逸右臂染血，面色苍白。虽靠在雨墨身上，但神志还清楚，双眼盯着场中情势。反观祁昭庆就没那么幸运了，燕云虽被秦冲和萧铭启牵制，但招招攻向祁昭庆，令他避无可避。其他人级数相差太多，不敢贸然下场，唯恐误伤皇子。四人缠斗在一起，祁昭庆发髻散乱，外袍被雪玉剑划得如褴褛的乞丐。冷月看出燕云并未尽全力，只是眼下被重重围住，恐怕稍后不是那么容易脱身。 燕云一掌震开秦冲，雪玉剑飘逸一划，足尖一点向后飘退。“嗤”，祁昭庆的袍服自左肩到右胁被划开，露出胸口的皮肉，上面一道粉红剑痕却并未见血。饶是如此，祁昭庆仍被剑气震得的向后倒去，若不是萧铭启接着必然四仰八叉摔的难看。 “今日就此作罢，冲弟后会有期！”燕云在空中转身向密林中退去，身后却有十几柄长枪向他刺来，一时间也难以脱身。 冷月瞅准了机会，突然发一声喊：“昭逸！”簪子在马臀上再一猛刺。小憨马吃痛发疯般跃至场中，正落入燕云的掌控范围。只见他淡然一笑，足尖在枪尖上一点，扭身分腿落在冷月身后。冷月面色惶然，甩下缰绳想要跳下马去，却被身后的“刺客”单手勒住肩膀，雪玉剑施施然落在颈间，轻笑道：“要留下本贼恐怕没什么好结果。” “嫣儿！”祁昭逸冲出来，眼中的着急不似作假。冷月却在心中暗赞他好演技，脸上摆出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王爷救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王爷救我！”冷月喊得凄惨，感觉身后燕云身子抖了两抖。 放在颈子上的雪玉剑散发着寒冷的气息，已然划破了脖颈上的皮肤。祁昭逸急得朝小憨马冲过来，要不是雨墨和祁昭远拉着，早已经冲到马前。 福王妃被刺客挟持，蜀帝立刻下令所有人收起兵器。越众而出气定神闲的对燕云说：“放了王妃，朕饶你不死！”燕云冷笑一声并不答话。蜀帝继续说：“朕仰慕先生已久，若先生愿意归附，朕定当倒履相迎。”燕云哈哈大笑，“陛下高义，不才不过一买人性命的生意人，实难领陛下厚谊。今日事败，我不愿滥杀无辜。但借王妃一用，脱困后必当完璧奉还。” 冷月坐在燕云身前，听他咬文嚼字跟蜀帝讨价还价，这时蜀帝说：“我大蜀的王妃任你予取予夺，先生让朕颜面何存啊？不知小儿得罪了哪位高人，要买他的性命？” 燕云还未答蜀帝的问话，冷月心中警兆忽现，感到人群中一道杀意紧锁着自己。这时燕云说：“陛下久居庙堂，恐怕不懂江湖规矩。”燕云语音微顿，显然也是感觉到那股杀意。他揽着冷月的手臂轻扭，雪玉剑离开颈间一寸，显是要帮她避开那道冷箭。“干我们这行的，不管事成事败都不能出卖买家。陛下能留我在这重围之中，却不会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燕云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从人群中破风而出，看似向着燕云射出，两人却知道这支箭是冲着冷月来的。燕云的手臂猛地一摆，雪玉剑已经扬起。他们已然知道此箭的来意，想要避开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可冷月知道她不能避，一避之下必然泄露她身负武功。雪玉剑也不能挡，一挡之下，就会给祁昭敏和贇王指正她是土堡十三杀增加证据。雪玉剑哪有这么好心，会救一个毫无相干的异国王妃？心念电转间，冷月用个暗劲在燕云怀中摆正姿势，故意大声惨叫，锋利的箭矢钉入右肩，箭头完全没入骨肉。 祁昭逸大惊失色，他料到冷月定会对燕云施以援手，可没想到她竟对这暗箭也不闪不避。情急下竟忘了防备，推开雨墨要冲出护卫人群。雨墨大惊，无奈下用劲按在他伤臂上。祁昭逸吃痛倒清醒过来，只是眼巴巴盯着冷月无计可施。 同样没想到的还有燕云，以他对冷月的了解，区区暗箭还伤不了她性命。只听他嘲弄一笑，雪玉剑不再压在她脖颈上，转而遥指蜀帝，“陛下口口声声维护大蜀的颜面，如今为了留下我却要朝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暗下杀手，大蜀的颜面从何谈起？” 蜀帝大怒，厉声斥责身旁护卫，“何人放箭？” 对面顿时一阵骚乱，燕云一指点在马臀上，小憨马这时已经习惯了冲锋陷阵，一个高跃朝着蜀帝方向冲去。此时没人想到燕云会往保护最严密的皇帝皇子这边冲来，一时慌了手脚。护皇帝的护皇帝，扯皇子的扯皇子。雪玉剑左右开弓，砍翻了两个神机营的士兵夺路而逃。 辽云斋的卧房内，祁昭逸缓缓睁开眼睛。素淡的帷帐，淡淡的幽香都是熟悉的环境。“爷醒了？”一个素衣女子正对镜梳妆，镜中的女子容颜秀丽，眉目如画。看见他醒来，起身坐到床边，微凉的手抚在他脸上，爱怜道：“爷昏睡了许久，总算醒了，可担心死我了。”女子声音娇媚，面目却甚是熟悉。祁昭逸懵懵懂懂问：“你是谁？”那女子温婉一笑，“爷不认得我了？我是嫣儿啊！” “嫣儿......嫣儿.......嫣儿！” 祁昭逸猛地惊醒，一阵剧痛从右臂上传来。身边传来是上官瑜关切的声音，“逸儿，别乱动！莫要再挣裂了伤口！” 祁昭逸忍过一阵疼，看清帐内只有上官瑜和雨墨、雨竹伺候，他一把抓住母后的手，“母后，嫣儿呢？嫣儿可救出来了？”上官瑜脸上闪过哀痛，强打精神安慰儿子道：“逸儿放心，陛下已经命太子和贇王带领羽林神机两营入林寻找了。本宫听说那燕云很是坦荡，想来他若能脱困定不会伤了嫣儿的。” 祁昭逸眼神忧惧，“可嫣儿已经伤了，他们为了杀那刺客已经伤了她。太子还好说，神机营去追捕，怎能保嫣儿安全？” 祁昭逸说的又急又快，上官瑜面露惊讶，看着儿子的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祁昭逸自知失态，可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母子俩对视着，默了一会儿，上官瑜面色恢复如常，温言道：“皇上已经下旨，只要嫣儿安全归来便可放那燕云离开。事到如今，咱们母子也只能希望嫣儿福大命大，莫要落在贇王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燕云费了半天劲才燃起火堆，脱下外袍撑在枯枝上，转身走到冷月身前要拔她右肩下的箭。冷月按住他的手，“这箭拔出来，我的血就流的更快了，你是真要杀我灭口吗？”燕云说：“你不信我也该信竹辞的手段，这点小伤还不在话下。”冷月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土堡的雪玉剑绝不滥杀无辜，可应该也不会费心给人质疗伤？”燕云皱起眉头，“你还要回去？” 他们冲出战阵不久，木城森林就降下大雨，更方便冷月两个逃生。他们一路跑到树林最南，燕云查看了没有追兵赶来便决定先在这山洞里避过大雨。此时洞外大雨倾盆，洞里满是潮气。冷月挪了挪身子，在洞壁上找了块稍干燥的地方靠着，肩膀上的伤口牵动，又有鲜血涌出来。“眼下这个情形，我不回去还能去哪儿？堡主知道我在蜀宫，对我自己的安全对你们的安全都是个钳制。”“你我联手，就算是鬼知又能奈我们何？”冷月说：“那干娘呢？竹辞呢？还有师爷、媚奴、风耳？咱们顾虑太多，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轻动。还有老大，忘情弃义，你真的做的到吗？” 燕云沉默不语，眼睛里是不舍和哀痛。他靠在冷月身边，不顾她衣衫尽湿把她拥在怀里，往她嘴里塞了一枚丹药。“别让那傻子占了便宜。”冷月哭笑不得，抬头推推他说：“去给我取些水来。”燕云不愿放开怀里人，“反正你要回去，还是惨点儿的好！” 冷月拿云爷没办法，想要抓紧时间多问他些细节，“你这次来不是真的要杀祁昭庆？”燕云自大的笑了笑，“我要他的命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是堡主，他还不想让祁昭庆死的这么早。”冷月点点头，鬼知这招的确是搅乱蜀国朝局的好办法。土堡并不是寻常人请的出山的，这一役必然在蜀帝心中埋下疑团，贇王心中自然也有人选，两位皇子的争斗恐怕会更加激烈。“那此次是并无买主了？” “那倒也不是，买主也是你的熟人。”燕云对瞪着好奇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他的冷月邪邪一笑，“正是大蜀的太子妃，祝青莲。” 祝青莲还是那一袭黑衣，端坐在大帐中，望着帐外如帘的暴雨，心情也如帐外的天气，大雨倾盆。帐帘掀开，祁昭远带着一身水汽走进帐来，脱下身上的蓑衣扔给永定。内里的长袍已经湿透了，帐内伺候的婢女举着干净的长袍送到祁昭远跟前。永定要替他解开领口的盘扣，被他挥退了，“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伺候。”帐内的奴婢们鱼贯而出，祝青莲却始终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祁昭远浑身湿透，鬓发散乱，显然是一直在树林中寻找谢嫣的下落。要不是雨越下越大，他现在还应该在南面寻找而不是回帐休息。祁昭远自己倒了桌上的冷茶牛饮了一大杯，祝青莲仍坐在桌后眼睛盯着帐外呆若木偶。 祁昭远又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看着杯中漂浮的几点茶叶碎末，苦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他......”祝青莲说：“你放心，土堡的规矩，不会泄露雇主的身份。就算事情败露，我自会到父皇那里去坦诚，绝不会连累你。” 祁昭远勃然大怒，猛的站起来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只是帐内铺着厚厚的毛毡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茶水泼洒出来溅在祝青莲的脸上，玉质的茶杯在地上滚了两滚安静的卧在桌角旁。祁昭远早已一个箭步冲到桌前，用两只手钳住祝青莲的肩膀将她抬离座位举到面前。看着她苍白呆滞的脸，祁昭远的胸口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闷疼的透不过气来。 祝青莲平静的看着他，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就那么看着他，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听着他说：“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会不知你心中所想？当年我早知父皇有意赐婚，还曾想过许多法子要成全你们。可无奈天不佑他，你和他只能生死永别。十年了，我敬你爱你，恨不得捧出一颗心来给你！可每年的今天你都是这副打扮！我知道哀莫大于心死，从不忍苛责你。可你我十年夫妻，我有什么错？一片真心却换你如此待我！如今朝局纷乱，你可知那雪玉剑根本未尽全力，明显是为了......” 祁昭远看着始终面无表情的祝青莲，颓然放下双手，祝青莲无处着力跌坐回椅上。“算了，多说亦是无益，你根本就不在乎。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从未担心你会连累我，若我真的在意，你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土堡……” 祁昭逸捡起地上的蓑衣，掀开帐门重新走入一片风雨之中。祝青莲抹了抹脸上被祁昭远溅到的茶水，可不知为何却总也抹不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下过雨的草原上湿气很重，祁昭庆烦躁的松了松潮湿天气下更显紧逼的衣领，勒马站在木城森林边考虑下一步寻找的方向。萧铭启驱马走到他身边，“爷，木城光是作为皇家围场的面积就有方圆上百里，这还不算地形险峻不能涉足的地方。这么大片林子要找两个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何况方才一阵大雨，难道那雪玉剑会等着咱们来抓？说不定他嫌王妃累赘，早杀了扔在荒野，独自逃命去了。” 祁昭庆冷哼道：“你说的本王会不知？如今散在林子各处的兵将又有几个搜不明白的？可父皇明言定要救她，即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总是死要见尸的。”他又烦躁的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个羽林兵将，压低声音对萧铭启说：“那只暗箭父皇已经起了疑心，只是现在谢嫣生死不明还顾不上。一旦此事有了定论，父皇必然追究。现下咱们也别无他法，只能卖力寻找那贱妇，总要做个样子给父皇看。”萧铭启点点头，心里暗骂祁昭敏糊涂。但主子毕竟是主子，轮不到他来指摘。 祁昭庆也怪姐姐鲁莽，虽然荀玉是躲在人群中下的手。但那女人不简单，难保她看不出那箭的来路。她如果被那雪玉剑杀了就算万幸，若她能活着回来，以她和姐姐的宿怨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祁昭庆不是没动过心思先一步找到谢嫣杀了灭口，父皇即便要查，乱军之中死无对证轻易也查不到他们头上。可他还是低估了蜀帝的城府，他向来多疑，在拿不准是哪方下手之前便命神机和羽林混在一起搜查互为掣肘。祁昭庆被绑住了手脚，只能力求好好表现，事情败露时还能谎称是荀玉一时失手。 编在祁昭庆这一组的羽林营副将看着前面低声与萧铭启交谈而驻足不前的贇王殿下，心里很是焦急。其他小队早就已经进了林子，副将知道太子一派和贇王一派势同水火，跟着他是不要想能先一步找到王妃夺得头功的，但好歹不要落在最后被皇上治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副将想了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策马行到贇王身后半步，恭敬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往林子里走一走，落在这里太显眼了。” 祁昭庆明知那副将说的有理，态度也算恭敬。可回头看到他那身大红的羽林将袍心里就是不舒服，险些就要一鞭挥出抽在他脸上。祁昭庆暗自压抑了，冷冷道：“本王的行动几时还要你辖制了？难道你主子派你过来是要监视本王的吗？” 副将的一片好心给扣上如此大一顶帽子，冷汗瞬时从鬓发间滑落下来。他虽然身在羽林，但只是一名小小的参将并不得太子器重。想来若是受宠也不会被安排跟在贇王身边。副将忙跳下马来，跪地叩首道：“王爷息怒，小的只是担心落在最后会被皇上怪罪。王爷细想，崮山公主与福王妃不睦是满朝皆知之事。福王妃被暗箭所伤，几乎所有人都会把矛头指向公主。王爷此时若还对寻找王妃之事懈怠，等皇上追究此事时王爷怕是要百口莫辩了。” 祁昭庆低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名参将，“那将军以为福王妃是否为公主所伤呢？”参将抬起头，脸上的惶恐换成自信，“世人皆知公主与王妃不睦，公主怎会如此不智，做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祁昭庆干笑两声，暗道：祁昭敏就是这么蠢。“那将军以为本王该如何做？” “即刻入林，而且王爷定要最先找到王妃！” 树林中本就少见阳光，一阵大雨之后更是潮湿，地上的叶子被雨水沤的湿烂，马匹踩上去陷过马蹄十分费力。林中气息闷滞，祁昭庆只觉呼吸费力，若不是为了替长姐开脱早就回帐睡大觉了。 他们选择了一条偏北的路线，周围同路的分队并不多，但远远仍能听到寻找的兵将们呼喊王妃的声音。一道战马踢踏林地烂叶淤泥的声音传来，祁昭庆和耳力较好的萧铭启先听见了，暗暗纳罕难道是有兵将过来传信？蹄声越来越大，慢慢一行众人都听见了。那名羽林参将越众而出，指着远处一匹孤马高声喊道：“是王妃！” 祁昭庆右手搭在前额上朝那处眺望，一匹矮马慢悠悠朝他们走来。远看时不显，走近了才发现一人趴伏在马鞍上，大红的裙衫遍是污泥，正是福王妃谢嫣。 祁昭庆心道侥幸，暗暗祈祷矮马驼来的是具尸体。早有士兵跑过去牵住小憨马，拉着它走到三位主将跟前。萧铭启有心想去验一验谢嫣的死活，可又担心僭越，犹豫着不敢近前。 那名参将想了想跳下马来，停在小憨马头前，躬身抱拳道：“属下羽林参将何砚池参见福王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一阵夜风吹来，马背上那袭红衣随风轻扬，垂在两侧的四肢如断了线的木偶没有一点生气。祁昭庆放下心来，吩咐何砚池道：“将王妃的遗体好生送回，禀告父皇王妃找到了。” 何砚池低声称是，派传令兵当先回去禀告蜀帝，他则亲自步行牵着小憨马。一行人正准备打道回营时，马上那具“尸体”突然动了动。“王爷不再验一验吗？难道对荀小姐的箭法如此放心吗？” 低沉沙哑的女声好似从地狱传来，祁昭庆顿时冷汗淋漓，本就潮湿的袍服好像要滴下水来。 何砚池吓了一跳，转身看时，少女已经在马上坐直了。右肩上还插着那支暗箭，伤口处有暗黑的血痂，随着她的动作仍有浓稠的鲜血流出。她的脸格外苍白，淡白的嘴唇微微挑起，是一抹森然的笑。红衣在夜风中飘扬，艳若地狱的暗火，她周身散发的寒意却让它变成冰山下的火种，爆发时必是燎原之势。 “臣何砚池给福王妃请安！”何砚池的高声请安把祁昭庆从慌乱中拉了回来，迎面对上少**冷的笑脸装傻道：“弟妹说什么？” 少女佝偻着身子，左手捂住右肩的伤口，“多谢二哥相救，嫣儿…嫣儿…”话未说完她便软趴在马上。何砚池这回不再扭捏，上前探了探，回禀道：“王爷，王妃晕过去了。”祁昭庆暗自咬牙，凭她刚刚那两句话怎么可能会晕过去？“王妃伤重，胡言乱语，速速送回营地救治。” 燕云担心贇王会狗急跳墙杀冷月灭口，但冷月却对她那位挂名公公很有信心。蜀帝本性多疑，不管那支箭是故意还是疏忽，都已经在他心中埋下疑团，祁昭庆绝不会在一天之内犯两次错误。说到蜀帝的多疑，燕云也是深有体会。当年若不是他听信柳澄谗言，他燕家二百余口也不会死于非命。 冷月和燕云在山洞口作别，骑着小憨马由北向南往林外营帐走，没想到遇见的第一队搜寻她的兵将就是祁昭庆带队。她料得果然不错，跟随祁昭庆的不只有他的嫡系神机营还有太子的羽林营。即使身中暗箭，冷月也有信心从这片皇家猎场里全身而退，顺利的的话还能帮土堡拿下祁昭庆这颗人头。但一旦如此，她也就不能再回蜀国，再回到祁昭逸身边做他的福王妃了。 冷月装晕趴伏在马背上，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直到感觉环境越来越明亮并不时传来伺候嬷嬷大惊小怪的尖叫声。冷月这才放松下来，脑子也渐渐昏沉起来。 东方的天空慢慢露出鱼肚白，祁昭逸整夜未眠。他坐在桌前，盯着烛台上摇摆不定的烛火。他想去找他的妻子，可他不能去。他是提不起剑拉不开弓的傻王爷，如果出去只会给他的太子哥哥还有寻找的兵将们添乱。还有他的贇王二哥，他竟救了一个要杀掉他妻子的人。燕云不会伤她，可她会不会跟着他一去不回....... 想到这儿，祁昭逸多一刻也不愿意再等，站起来向帐门冲去。 雨墨立刻跪在地上，双手抓住他的袍角，“爷三思，您现在出去除非不再掩饰否则对寻找王妃没有一点帮助。爷二十年筹谋，怎能为一个江湖女子毁于一旦？” 祁昭逸大怒，抬脚狠狠踹在雨墨肩上，“本王说过她是本王的正妻，如果本王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二十年筹谋又有何意义？”雨墨以头叩地，“王爷恕罪，奴才失言。可王爷细想，王妃武艺高强世间难有敌手。那燕云与王妃又有同门之谊，断不会伤她。王爷若然一时冲动，二十年辛苦付之一炬不说，稍后王妃归来，王爷自保都是艰难又如何保护王妃呢？” 祁昭逸虽然心内焦急，但也深知雨墨说的有理。除非他自揭老底，否则只会被兵将们保护在林外，跟现在留在大帐里等消息没有任何分别。祁昭逸轻叹一声，弯腰扶起雨墨。“你说的有理，是我乱了阵脚。”雨墨说：“爷放心，皇上有严令，二爷不敢造次。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 “公主！” 祁昭逸听出账外是秀儿的声音，惊喜之下冲出大帐，雨墨紧随其后。 虽然羽箭并未伤在要害，之前又服了燕云的伤药。但箭头一直留在体内，出血始终未停。进了营地之后，冷月已经放下心了，因为失血神志渐渐昏蒙。现在听到秀儿的声音，知道自己已然安全无恙便彻底放松下来。仅存的清明再坚持不出，小憨马过坡一颠，冷月就滑下马来。 一副坚实的臂膀稳稳的把她接在怀里，冷月感到温暖又安全。“老头子......不要丢下月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温暖湿润的空气，软乎的被褥，淡淡的幽香。冷月知道自己该醒了，可陷在这片温柔乡里她却有些力不从心。“月儿”，有人在耳边轻轻的唤着她，是很少有人这样叫她的名字。他们总是叫她十三，因为竹辞说：“天上的月儿清丽温柔，哪似你这般残忍冷血。”只有独眼喜欢这样叫她，他期待着每次这样叫她的时候她能回叫他一声老爹，可当她想要一遍遍叫他老爹时，他已经听不见了。 祁昭逸遣退了伺候的奴婢，自己一个人陪在冷月的床边。随行的太医来看过了，说是箭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加上淋了大雨受了寒气，所以有些血虚发热，才一直昏睡不醒。服几副驱寒的方子发热便会退了，至于外伤和失血就要花些时日调养了，所幸都无大碍。皇后一直等太医煎了药来，祁昭逸亲自喂她服下才回自己的大帐休息。期间蜀帝和太子都遣人来问候，祁昭敏也送了许多补血养气的人参当归来，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一直折腾到日上三竿，人潮才渐渐退去。祁昭逸遣退了奴婢们独自陪着冷月。 祁昭逸用手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她很能忍痛，拔箭时也只是微微皱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苍白的脸还是毫无血色，以前红润的嘴唇也是惨白。祁昭逸低下头轻轻沾了沾，冰凉的感觉顺着相接的唇瓣蔓延过来，让他好想深深的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她。原来她叫“月儿”，冷月，冰冷清丽的月儿。祁昭逸笑了，在她耳边喃喃说：“我不会丢下你的，我的月儿。” 冷月睁开眼，明亮的光线刺的眼睛有些疼。她抬手想要挡一挡那刺眼的光，肩膀上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禁咧了咧嘴。一张圆圆的肉肉的脸挡住了光线，兴奋的喊声震得冷月的耳朵嗡嗡作响：“公主！你总算醒了！奴婢以为你要去见老夫人了呢？”冷月用没伤的左手把秀儿推远了些，凉凉道：“我就是去见也不是见你家老夫人，她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她！” 秀儿高兴的傻笑着，转身去暖炉上鼓捣着什么，嘴里还不忘唠叨：“公主，你快睡了一天了。你不是武林高手吗？怎么也这么虚弱？”这丫头的嘴真是越来越没把门的了，刚认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都是被她自己惯坏的。 秀儿端了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过来，拿了软枕塞在冷月背后，端了药碗就要往她嘴里填。冷月皱着眉头躲得老远，“我多久水米没沾牙了，你先弄点吃的过来。”秀儿说的条条是道，“这是补血的汤药，太医嘱咐了要饭前喝。”冷月锁着眉头，秀儿端着药碗毫无退缩的跟她对视着。主仆两个顶了一阵，冷月败下阵来，端起药碗一口干了，苦得眉眼嘴巴全都皱在了一起。 秀儿完成了任务，高兴的去盛煨在暖炉上的燕窝粥。冷月含了一颗梅子，问秀儿：“爷又去狩猎了？”秀儿的声音里透着大惊小怪，“怎么可能？爷不知多担心你！一直折腾着要出去找你，被皇后娘娘拦住了才没出去。你一回来，他就贴身照顾着，寸步不离的。连喂药、翻身这些活都是亲力亲为，好像我们都不会伺候似的！这会儿要不是皇上宣，恐怕还不肯走呢！” 冷月恍惚记得昏睡时有人一直陪在她身边，温言软语的也不知在唠叨些什么，不禁就有些脸热。忙接过秀儿手里的粥碗，低着头稀里呼噜的吃着。又听秀儿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你自有你的天地，困在这蜀国皇宫里是有些委屈的。可你毕竟是个女人，刀头上舔血的日子终究不能过一辈子。我觉得爷对你是真的好，你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 冷月低头吃粥，半天才说：“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担心我。你放心，我的打算里也有你，只是不知道翟寅和雨墨你打算的是哪个？”秀儿臊得满脸通红，夺过她手里的空碗，埋怨着“人家跟你说正事，你就没个正经。”边说边跑到桌边去倒茶了。 冷月看着她温软的背影微笑，“好，那我问你个正经的。皇上做什么宣爷去？”秀儿端来一杯温茶，递到冷月手里，“说是昭敏公主领了误伤您的人到御前去请罪，听说是荀大将军家的小姐。皇上特宣了太子爷、贇王爷和咱们爷过去问话，说要分辨一二。”冷月抿了口茶水，噗嗤笑了，“误伤？她可真敢说，真当我是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话虽这样说，但冷月也明白，用误伤定案就是这件事最好的结局了。荀况在蜀国南疆握有重兵，是抵御晋国和南疆蛮夷的第一道防线。荀玉是荀况幺女，虽然长的不怎么样，但那也是封疆大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常年半客半质的留在京中，就算没有祁昭敏两姐弟做保，蜀帝也不能轻易动她。冷月虽然有福王妃的名分，但到底昭逸只是个闲散王爷，这次她又是有惊无险。即便咬死了那箭是朝她当胸射来，可燕云当时就在她身后怎么可能说的明白？这荀玉昨天看起来是以曲同颜马首是瞻的，今天明显又是在祁昭敏的庇护之下，这荀家和曲家的方向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冷月低头喝茶，问秀儿：“我昏睡的时候，太子妃可来探问过？”秀儿在她床边坐下，答道：“不曾来过，也不曾打发下人来问过。不过太子爷每隔两个时辰就派人来问，还送了上好的金创药来。” 冷月点点头，暗道：这个祝青莲还真是耿介，有胆有识也算是女中豪杰了。只不知她和祁昭庆有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如此不顾太子跟土堡做这笔买卖。可惜土堡杀人从不问缘由，祝青莲这一笔恐怕不好查起。 大营正中的皇帐里，蜀帝坐在书案后。荀玉跪在地上，凄凄哀哀的哭个不停，细长的眼睛红肿的就只剩一条缝了。“皇上，臣女只是太过自负自己的箭术。本想能将刺客一箭毙命救出福王妃，可不想.......不想臣女一时竟失手误伤了王妃。臣女罪该万死，求皇上念在臣女也是一片好心，一时紧张失了手，饶过臣女这次！”荀玉边说边不停磕头，额头上的皮肤已经淤青了，再磕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见血了。 祁昭敏站在荀玉旁边，眼下这个情况她早就料到了。荀玉是荀将军的掌上明珠，只要荀玉咬死了是为了救人而误伤，蜀帝顶多治她个冲动冒进的罪过，申斥两句，遣回府里让荀况严加管教也就了结了。只可惜谢嫣既没有按她和祁昭庆希望的被燕云杀死，更没有因为荀玉的一箭而命丧黄泉。如今好好的回来了，荀玉这回的罪怕是要白受了。“父皇，您也知道，玉儿的箭术在世家子弟里是拔尖儿的。这回只是心急救人，失了准头。本心里也是一片好意，还请父皇看在她一片赤诚的份上，饶过她这回！” 包藏的祸心被说成是一片赤诚，蜀帝冷冷看着站在荀玉身边满脸感念的长女，心中生出一股厌烦，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冰冷。 祁昭敏用手绢沾了沾眼角，微微抬头正对上父亲寒冰般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慌忙低下头，乌黑的眼珠垂下来盯着自己的鞋尖，再不敢抬头跟蜀帝对视。 “荀况之女贪功冒进，行事冲动，即刻遣返回府交其兄长严加管教，禁足府中思过。” 荀玉听蜀帝这样说，如蒙大赦，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谢皇上，谢皇上饶命！” 荀玉被侍从带了下去，祁昭庆和祁昭敏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放松。蜀帝却突然说：“敏儿下去，朕和你兄弟们有话说。”兄弟二字咬得格外重，祁昭庆心里打了个突，抬眼去看祁昭远。只见他垂首盯着地面，目光呆滞的比他们那傻三弟还愣。 祁昭敏小心翼翼的退出大帐，蜀帝的眼睛在兄弟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最后停在小儿子身上。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发髻微乱显得很是憔悴。右臂青色的衣袖上染着一点猩红，伤口似乎还在渗血。 蜀帝缓缓叹了口气，“老大、老二，这件事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祁昭庆立刻跪倒在地，“父皇明鉴，儿臣实不知得罪了何人，才惹来此等杀身大祸。昨日要不是三弟相救，儿臣恐怕早就死在那刺客手上了。只恨不知是何人这样歹毒神通，竟能买通土堡来刺杀儿臣！”祁昭庆满脸的委屈，俨然一副受害者申诉的态度。蜀帝等他说完，转头看着祁昭远。祁昭远感觉到父亲的眼神，躬身回禀道：“父皇不必忧心，江湖传闻，土堡杀人从无失手。儿臣看当日的情形，燕云要取二弟的性命虽然艰难却并非不能办到，恐怕奸人是另有所图。以儿臣看，二弟此时还该是安全的。儿臣也必会加紧巡查，确保父皇和二弟的安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话虽这样说，但冷月也明白，用误伤定案就是这件事最好的结局了。荀况在蜀国南疆握有重兵，是抵御晋国和南疆蛮夷的第一道防线。荀玉是荀况幺女，虽然长的不怎么样，但那也是封疆大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常年半客半质的留在京中，就算没有祁昭敏两姐弟做保，蜀帝也不能轻易动她。冷月虽然有福王妃的名分，但到底昭逸只是个闲散王爷，这次她又是有惊无险。即便咬死了那箭是朝她当胸射来，可燕云当时就在她身后怎么可能说的明白？这荀玉昨天看起来是以曲同颜马首是瞻的，今天明显又是在祁昭敏的庇护之下，这荀家和曲家的方向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冷月低头喝茶，问秀儿：“我昏睡的时候，太子妃可来探问过？”秀儿在她床边坐下，答道：“不曾来过，也不曾打发下人来问过。不过太子爷每隔两个时辰就派人来问，还送了上好的金创药来。” 冷月点点头，暗道：这个祝青莲还真是耿介，有胆有识也算是女中豪杰了。只不知她和祁昭庆有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如此不顾太子跟土堡做这笔买卖。可惜土堡杀人从不问缘由，祝青莲这一笔恐怕不好查起。 大营正中的皇帐里，蜀帝坐在书案后。荀玉跪在地上，凄凄哀哀的哭个不停，细长的眼睛红肿的就只剩一条缝了。“皇上，臣女只是太过自负自己的箭术。本想能将刺客一箭毙命救出福王妃，可不想.......不想臣女一时竟失手误伤了王妃。臣女罪该万死，求皇上念在臣女也是一片好心，一时紧张失了手，饶过臣女这次！”荀玉边说边不停磕头，额头上的皮肤已经淤青了，再磕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见血了。 祁昭敏站在荀玉旁边，眼下这个情况她早就料到了。荀玉是荀将军的掌上明珠，只要荀玉咬死了是为了救人而误伤，蜀帝顶多治她个冲动冒进的罪过，申斥两句，遣回府里让荀况严加管教也就了结了。只可惜谢嫣既没有按她和祁昭庆希望的被燕云杀死，更没有因为荀玉的一箭而命丧黄泉。如今好好的回来了，荀玉这回的罪怕是要白受了。“父皇，您也知道，玉儿的箭术在世家子弟里是拔尖儿的。这回只是心急救人，失了准头。本心里也是一片好意，还请父皇看在她一片赤诚的份上，饶过她这回！” 包藏的祸心被说成是一片赤诚，蜀帝冷冷看着站在荀玉身边满脸感念的长女，心中生出一股厌烦，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冰冷。 祁昭敏用手绢沾了沾眼角，微微抬头正对上父亲寒冰般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慌忙低下头，乌黑的眼珠垂下来盯着自己的鞋尖，再不敢抬头跟蜀帝对视。 “荀况之女贪功冒进，行事冲动，即刻遣返回府交其兄长严加管教，禁足府中思过。” 荀玉听蜀帝这样说，如蒙大赦，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谢皇上，谢皇上饶命！” 荀玉被侍从带了下去，祁昭庆和祁昭敏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放松。蜀帝却突然说：“敏儿下去，朕和你兄弟们有话说。”兄弟二字咬得格外重，祁昭庆心里打了个突，抬眼去看祁昭远。只见他垂首盯着地面，目光呆滞的比他们那傻三弟还愣。 祁昭敏小心翼翼的退出大帐，蜀帝的眼睛在兄弟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最后停在小儿子身上。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发髻微乱显得很是憔悴。右臂青色的衣袖上染着一点猩红，伤口似乎还在渗血。 蜀帝缓缓叹了口气，“老大、老二，这件事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祁昭庆立刻跪倒在地，“父皇明鉴，儿臣实不知得罪了何人，才惹来此等杀身大祸。昨日要不是三弟相救，儿臣恐怕早就死在那刺客手上了。只恨不知是何人这样歹毒神通，竟能买通土堡来刺杀儿臣！”祁昭庆满脸的委屈，俨然一副受害者申诉的态度。蜀帝等他说完，转头看着祁昭远。祁昭远感觉到父亲的眼神，躬身回禀道：“父皇不必忧心，江湖传闻，土堡杀人从无失手。儿臣看当日的情形，燕云要取二弟的性命虽然艰难却并非不能办到，恐怕奸人是另有所图。以儿臣看，二弟此时还该是安全的。儿臣也必会加紧巡查，确保父皇和二弟的安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2章 “多谢大哥关怀！这奸人确是高招，成则可杀了儿臣一了百了；不成还可挑拨父皇与儿臣的关系，让咱们父子生了嫌隙，比杀了儿臣更加高明！”祁昭庆跪在地上，冷冷的说。 “够了！”蜀帝一声断喝。兄弟三人赶忙跪在地上，齐声呼道：“父皇息怒！”蜀帝叹气道：“罢了，你们也辛苦了一夜，都回去休息。明日赫合部来朝，还有的忙。” 三人告退，蜀帝叫住祁昭逸，“老三，你媳妇儿伤势如何？可清醒了？”祁昭逸回禀道：“禀父皇，妹妹还睡着。不过太医来看过，说没有大碍了，多睡觉也有好处，父皇放心。”蜀帝点点头，指着祁昭逸的右臂，“你自己也要注意，别只顾着照顾媳妇儿，误了自己的伤势。” 三人从皇帐鱼贯而出，祁昭远当先走在前面，昭庆和昭逸并排跟在后面。祁昭庆说：“二哥真是羡慕三弟，有父皇的宠爱也没人在背后算计。”祁昭逸只会看着他呵呵傻笑，没有半点反应。祁昭远脚步不停，沉声道：“善算者人亦算之，何故怨天尤人。” 冷月自幼习武，身体向来强健。经过一夜的休养，虽然右肩上的伤口一动还是会作痛渗血，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吃过药用过了饭，现在已经开始靠在床上钻研祁昭逸的话本子了。 祁昭逸猛地掀开帐帘，带进一阵清新的青草气息。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床边，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满是关切和欣喜。“什么时候醒的？可传太医来看过了？药吃了没有？” 冷月看着他憔悴的脸，心底有些抽痛。她警惕的看向他身后，好在除了黑着一张脸的雨墨并没有外人跟着进来。祁昭逸抓着她的手，眼睛里只有同样苍白的她。他右臂上有一点猩红，冷月捧起他的胳膊，“伤口又渗血了，你别只顾着照顾我也要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祁昭逸的大手包住她两只小手，“我的伤没有大碍，不带点血父皇又怎么会心疼呢？”冷月说：“隔墙有耳，怎么突然这么不小心了？”她的语气亲近，不再像之前那样生分。祁昭逸非常高兴，灿烂的笑容差点要晃花冷月的眼，“父皇雷霆震怒，任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搞什么事情出来。” 冷月点点头，对秀儿说：“去把咱们的金疮药取来。”接着又对祁昭逸说：“你要是不嫌弃，就试试我们土堡的金疮药，不比你大蜀皇宫的御药差。”祁昭逸说：“你用的药我自然信得过。” “爷!”雨墨一脸焦急，看着冷月的眼神很是防备。 祁昭逸呵斥道：“放肆！难道王妃还会害我不成？” 雨墨欲言又止，只是黑着脸瞪着冷月喘粗气。冷月对他说：“雨墨你放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如今我伤害你家王爷不是自掘坟墓吗？”雨墨无话可说，他确实担心王爷，但冷月说的有理，眼下的形势她没有理由伤害祁昭逸。江湖传闻，土堡两支剑出无人能敌。一是燕云的雪玉剑，另一就是长短剑。雨墨想起当日燕云的身手就不禁直冒冷汗，那长短剑该是怎样的厉害？她和王爷整日形影不离，若是生了歹念，他就是尽起死士，恐怕也奈何不得她。 冷月看出他的心思，缓缓道：“土堡有土堡行事的规矩，我虽然叛出土堡，但该守的规矩我也不能破。我的确知道燕云这趟买卖幕后的买主是谁，可我只能说这位买主也是遭人算计。爷应该看得出来，十六并没有真的想要贇王的命。我们自然更不会有伤害爷的心思。” “我们?”祁昭逸挑起剑眉，眼睛里突然没了笑意，冷冰冰的盯着冷月，唇角却还挂着笑，冷月却分辨得出那笑意未达心底，“你和他是我们，那你和我是什么？”冷月愣了愣，抬头对雨墨说：“雨墨，去传太医，看看爷是不是伤到脑袋了。”...... 蜀帝建义二十三年春猎，蒙古赫合部族长赫合景德携长子赫合合度，次子赫合章度，十女莫丽都尔在木城围场朝见蜀帝祁愈。蜀帝亲迎二十里。赫合景德代表旗下十三个部落向蜀国递上敬表，自此臣服于蜀国。蜀帝赐封赫合景德为守义王，享亲王制，世袭罔替。赫合部每年向蜀国上马匹牛羊岁供，蜀国每年则会向赫合部供应粮食和部民所需的日常用品。当晚蜀国皇族和世家子弟与蒙古武士饮酒联欢，一时的欢歌笑语扫尽了前日刺杀事件带来的阴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2章 “多谢大哥关怀！这奸人确是高招，成则可杀了儿臣一了百了；不成还可挑拨父皇与儿臣的关系，让咱们父子生了嫌隙，比杀了儿臣更加高明！”祁昭庆跪在地上，冷冷的说。 “够了！”蜀帝一声断喝。兄弟三人赶忙跪在地上，齐声呼道：“父皇息怒！”蜀帝叹气道：“罢了，你们也辛苦了一夜，都回去休息。明日赫合部来朝，还有的忙。” 三人告退，蜀帝叫住祁昭逸，“老三，你媳妇儿伤势如何？可清醒了？”祁昭逸回禀道：“禀父皇，妹妹还睡着。不过太医来看过，说没有大碍了，多睡觉也有好处，父皇放心。”蜀帝点点头，指着祁昭逸的右臂，“你自己也要注意，别只顾着照顾媳妇儿，误了自己的伤势。” 三人从皇帐鱼贯而出，祁昭远当先走在前面，昭庆和昭逸并排跟在后面。祁昭庆说：“二哥真是羡慕三弟，有父皇的宠爱也没人在背后算计。”祁昭逸只会看着他呵呵傻笑，没有半点反应。祁昭远脚步不停，沉声道：“善算者人亦算之，何故怨天尤人。” 冷月自幼习武，身体向来强健。经过一夜的休养，虽然右肩上的伤口一动还是会作痛渗血，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吃过药用过了饭，现在已经开始靠在床上钻研祁昭逸的话本子了。 祁昭逸猛地掀开帐帘，带进一阵清新的青草气息。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床边，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满是关切和欣喜。“什么时候醒的？可传太医来看过了？药吃了没有？” 冷月看着他憔悴的脸，心底有些抽痛。她警惕的看向他身后，好在除了黑着一张脸的雨墨并没有外人跟着进来。祁昭逸抓着她的手，眼睛里只有同样苍白的她。他右臂上有一点猩红，冷月捧起他的胳膊，“伤口又渗血了，你别只顾着照顾我也要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祁昭逸的大手包住她两只小手，“我的伤没有大碍，不带点血父皇又怎么会心疼呢？”冷月说：“隔墙有耳，怎么突然这么不小心了？”她的语气亲近，不再像之前那样生分。祁昭逸非常高兴，灿烂的笑容差点要晃花冷月的眼，“父皇雷霆震怒，任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搞什么事情出来。” 冷月点点头，对秀儿说：“去把咱们的金疮药取来。”接着又对祁昭逸说：“你要是不嫌弃，就试试我们土堡的金疮药，不比你大蜀皇宫的御药差。”祁昭逸说：“你用的药我自然信得过。” “爷!”雨墨一脸焦急，看着冷月的眼神很是防备。 祁昭逸呵斥道：“放肆！难道王妃还会害我不成？” 雨墨欲言又止，只是黑着脸瞪着冷月喘粗气。冷月对他说：“雨墨你放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如今我伤害你家王爷不是自掘坟墓吗？”雨墨无话可说，他确实担心王爷，但冷月说的有理，眼下的形势她没有理由伤害祁昭逸。江湖传闻，土堡两支剑出无人能敌。一是燕云的雪玉剑，另一就是长短剑。雨墨想起当日燕云的身手就不禁直冒冷汗，那长短剑该是怎样的厉害？她和王爷整日形影不离，若是生了歹念，他就是尽起死士，恐怕也奈何不得她。 冷月看出他的心思，缓缓道：“土堡有土堡行事的规矩，我虽然叛出土堡，但该守的规矩我也不能破。我的确知道燕云这趟买卖幕后的买主是谁，可我只能说这位买主也是遭人算计。爷应该看得出来，十六并没有真的想要贇王的命。我们自然更不会有伤害爷的心思。” “我们?”祁昭逸挑起剑眉，眼睛里突然没了笑意，冷冰冰的盯着冷月，唇角却还挂着笑，冷月却分辨得出那笑意未达心底，“你和他是我们，那你和我是什么？”冷月愣了愣，抬头对雨墨说：“雨墨，去传太医，看看爷是不是伤到脑袋了。”...... 蜀帝建义二十三年春猎，蒙古赫合部族长赫合景德携长子赫合合度，次子赫合章度，十女莫丽都尔在木城围场朝见蜀帝祁愈。蜀帝亲迎二十里。赫合景德代表旗下十三个部落向蜀国递上敬表，自此臣服于蜀国。蜀帝赐封赫合景德为守义王，享亲王制，世袭罔替。赫合部每年向蜀国上马匹牛羊岁供，蜀国每年则会向赫合部供应粮食和部民所需的日常用品。当晚蜀国皇族和世家子弟与蒙古武士饮酒联欢，一时的欢歌笑语扫尽了前日刺杀事件带来的阴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福王妃的大帐温暖如春，草原上昼夜温差大，白日里日光灼人，夜里就是冷风阵阵。尤其是前日里那场大雨，倒来一场春寒，这几个晚上竟有些寒冷刺骨了。 冷月和祁昭逸身上都有伤，蜀帝和皇后都多次亲自嘱咐侍从给福王妃的大帐多添炭火，注意保暖。福王夫妻也因为身上有伤而没有参加今晚的宴会，得以在温暖的大帐内享受难得的宁静。 帐外锣鼓喧天，篝火映得草原如白日一样明亮。帐内却只有冷月和祁昭逸两人各坐一处，一个看着话本子，一个则靠在软枕摆弄着一副九连环，穿来套去弄得哗啦乱响。今天外面有篝火会，烤全羊，还听说赫合景德的十女莫丽都尔特别擅舞，专门带来了一队训练有素的舞团专门来为这次盟会献艺。冷月恢复的很快，祁昭逸伤的不重行动本就无大碍。两人用过了晚饭，早早就打发一众侍从出去看热闹，只有雨墨还是不放心，偏祁昭逸又不让他进帐，只能在帐门口来回晃悠。 冷月解了一会儿九连环，发觉自己为了解一个环反倒把上一个解开的环给套了回去，心里有些气馁。她本就没什么耐心做这种手工，这两日心里始终有个疑惑，勾得她更静不下心来。 以前也曾经问过祁昭逸，只是那时他还在装傻，回答的既正面又模棱两可。现下他们俩都已经说开了，索性就问问他好解了心中困惑。 祁昭逸只穿着家常的内衫，肩膀上搭着淡青色的长衫。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只在发梢松松的用发带系着。他正专注的看着手里的棋谱，右手下是傻福王最爱看的话本。这个时候不用担心有人会突然进来撞破，何况还有雨墨在外头守着。可他却还是这样小心谨慎的，可见心思细密非常人。 冷月斜靠在软枕上，看着祁昭逸不禁呆了。她不得不承认，祁昭逸生的十分出色，比十六俊秀，比竹辞英武，不装傻时还真是清隽非凡。 薄薄的嘴唇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可是有些远？需不需要我坐近些给王妃赏鉴？”冷月挪开眼，以拳抵唇尴尬的咳了两声。祁昭逸索性扔下棋谱，端了桌上的温茶坐到她旁边，脸上是揶揄的笑，“快喝口茶压一压，小心震裂了伤口。” 冷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祁昭逸弯着一双桃花眼低头看着她，兴趣盎然的研究着她的表情。冷月抿了口温茶，低着头不敢看他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这几天也不见太子妃过来看我。” 她顾左右而言他，祁昭逸也不迫她，答道：“大嫂一向爱静，这几天咱们这里人进人出的，她不爱凑这个热闹你也别放在心上，大哥不是一日三遍的过来问你的情况吗？”冷月说：“大哥和大嫂似乎不是很融洽？”祁昭逸拿过她手里杯子，自己喝了一口，“拐弯抹角！你想探我的消息总要先给我些好处，至少也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大哥大嫂的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福王妃的大帐温暖如春，草原上昼夜温差大，白日里日光灼人，夜里就是冷风阵阵。尤其是前日里那场大雨，倒来一场春寒，这几个晚上竟有些寒冷刺骨了。 冷月和祁昭逸身上都有伤，蜀帝和皇后都多次亲自嘱咐侍从给福王妃的大帐多添炭火，注意保暖。福王夫妻也因为身上有伤而没有参加今晚的宴会，得以在温暖的大帐内享受难得的宁静。 帐外锣鼓喧天，篝火映得草原如白日一样明亮。帐内却只有冷月和祁昭逸两人各坐一处，一个看着话本子，一个则靠在软枕摆弄着一副九连环，穿来套去弄得哗啦乱响。今天外面有篝火会，烤全羊，还听说赫合景德的十女莫丽都尔特别擅舞，专门带来了一队训练有素的舞团专门来为这次盟会献艺。冷月恢复的很快，祁昭逸伤的不重行动本就无大碍。两人用过了晚饭，早早就打发一众侍从出去看热闹，只有雨墨还是不放心，偏祁昭逸又不让他进帐，只能在帐门口来回晃悠。 冷月解了一会儿九连环，发觉自己为了解一个环反倒把上一个解开的环给套了回去，心里有些气馁。她本就没什么耐心做这种手工，这两日心里始终有个疑惑，勾得她更静不下心来。 以前也曾经问过祁昭逸，只是那时他还在装傻，回答的既正面又模棱两可。现下他们俩都已经说开了，索性就问问他好解了心中困惑。 祁昭逸只穿着家常的内衫，肩膀上搭着淡青色的长衫。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只在发梢松松的用发带系着。他正专注的看着手里的棋谱，右手下是傻福王最爱看的话本。这个时候不用担心有人会突然进来撞破，何况还有雨墨在外头守着。可他却还是这样小心谨慎的，可见心思细密非常人。 冷月斜靠在软枕上，看着祁昭逸不禁呆了。她不得不承认，祁昭逸生的十分出色，比十六俊秀，比竹辞英武，不装傻时还真是清隽非凡。 薄薄的嘴唇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可是有些远？需不需要我坐近些给王妃赏鉴？”冷月挪开眼，以拳抵唇尴尬的咳了两声。祁昭逸索性扔下棋谱，端了桌上的温茶坐到她旁边，脸上是揶揄的笑，“快喝口茶压一压，小心震裂了伤口。” 冷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祁昭逸弯着一双桃花眼低头看着她，兴趣盎然的研究着她的表情。冷月抿了口温茶，低着头不敢看他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这几天也不见太子妃过来看我。” 她顾左右而言他，祁昭逸也不迫她，答道：“大嫂一向爱静，这几天咱们这里人进人出的，她不爱凑这个热闹你也别放在心上，大哥不是一日三遍的过来问你的情况吗？”冷月说：“大哥和大嫂似乎不是很融洽？”祁昭逸拿过她手里杯子，自己喝了一口，“拐弯抹角！你想探我的消息总要先给我些好处，至少也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大哥大嫂的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做杀手的规矩，就是任何生意不问缘由，不管从何处得知买家的消息也不能泄露给第三张嘴。冷月是个很有原则的杀手，但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原则什么的，就不见了。“那我问你，祝青莲和祁昭庆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买他的命？” 祁昭逸乌黑的眼珠紧盯着她，心念电转间已经明白了冷月的意思，隐隐间似乎抓住了此事的要害。“当初你曾问过我大哥大嫂的事，可是那时就已经知道有今天？”冷月摇摇头，“土堡接了生意怎么会拖这么长时间？那时就是觉得大嫂为人十分冷淡，对大哥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一时好奇才问了你。现下却不同，大嫂父母双全，兄弟姐妹俱在，我实在想不出她为何理由要杀贇王。看她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会为了太子争权夺利的，何况眼下也没到时候。思前想后，恐怕就只剩一个情字了。” 祁昭逸点点头，沉吟了片刻，“长短剑的眼光确实独到。你可知柳西坡还有一位长兄？”心中零零散散的碎片因为祁昭逸的一句话 瞬间拼凑在一起，变成一幅完整的画面。“难道柳家大公子不是死于意外？” 祁昭逸说：“意外还是意外，柳西东和二哥在林中遇狼是侍卫们亲眼所见。只是狼群凶猛，数量又多，侍卫们被狼群冲散，最后被侍卫们看到的就是二哥和柳家大哥在一起。而最后浑身是伤逃出树林的就只有二哥，柳家大哥却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寻到。”祁昭逸脸上的表情很沉痛，看得出对柳西东的死很是惋惜。也许在他费尽心力隐藏自己的日子里，这位柳家大哥也曾给过他些许关怀。 “柳大哥和大哥大嫂年龄相仿一起长大，自幼就是大哥的伴读。其实当年维阳城中的世家子弟都知道青莲姐姐和柳大哥要好，父皇和祝相却有意撮合她和大哥。记得那时大哥还曾求母后向父皇求情，成全他们两个。可你知道，当时母后和我在宫中自保都十分艰难，怎么还能替大哥去向父皇说项。即便冒着大不韪直言冒上，父皇又怎么会听母后的？” 祁昭逸抿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继续说：“还记得那段日子父皇和大哥僵持了很久，二哥则借机上位，江北大营也是那时落在了二哥手里。但赐婚的旨意却一直没有下，看得出父皇还是十分尊重大哥的。只是不久后的春猎，柳大哥就出了事。青莲姐姐伤心难过至极，几番寻死。大哥却亲自到父皇跟前求亲，请求父皇将青莲姐姐赐婚于他。赐婚旨意到了祝府，青莲姐姐便不能再寻短见了，抗旨不尊必定祸及家人，于是青莲姐姐便嫁给了大哥。” 冷月听完，不禁感叹道：“太子爷对太子妃还真是情深义重......”祁昭逸说：“连你也看得出大哥对大嫂情真一片，可柳大哥去了也快十年了，大嫂却始终不肯忘情。对大哥是以礼相待，对母后和我也是关怀备至，只是夫妻之间怎么可能总是以礼待之？”他墨黑的眼睛灼灼注视着冷月，看的她浑身不自在。“大哥为了不伤大嫂的根基，十年来虽也纳姬妾，但始终未有产子，一心盼着能先和她生下嫡子。二哥虽未立正妃，青梅嫂嫂却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了，二哥还另有一位庶子，这也是大哥太子地位危殆的关键。” 冷月打断他说：“当年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柳西东的死和贇王有关？”祁昭逸摇摇头，“柳相的长子遇袭身亡在朝中是大事，当年也是耗费人力物力多番查证。可跟随二人的侍卫要么是躲避狼群没能陪在他们身边，要么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力战狼群而死。所谓的人证就只有二哥一个，他一口咬定柳大哥为了救他引开狼群而死，别人又怎么会有证据反驳？” 冷月说：“既然恨之入骨，又何必在乎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况且你那位二哥，如果有人告诉我是他把柳西东推进狼群的，我肯定是会相信的。你还替他挡箭？你那父皇可有给你个江南大营带带？” 祁昭逸拿她没办法，无奈的解释道：“我大蜀从未有过江南大营，不过若有一日，本王愿为王妃设下此营。”冷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祁昭逸却咬牙切齿的说：“土堡堡主果然城府甚深，将我大蜀皇族玩弄于鼓掌之间。总有一日，我必十倍奉还！”冷月看着他冷厉的眉眼，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做杀手的规矩，就是任何生意不问缘由，不管从何处得知买家的消息也不能泄露给第三张嘴。冷月是个很有原则的杀手，但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原则什么的，就不见了。“那我问你，祝青莲和祁昭庆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买他的命？” 祁昭逸乌黑的眼珠紧盯着她，心念电转间已经明白了冷月的意思，隐隐间似乎抓住了此事的要害。“当初你曾问过我大哥大嫂的事，可是那时就已经知道有今天？”冷月摇摇头，“土堡接了生意怎么会拖这么长时间？那时就是觉得大嫂为人十分冷淡，对大哥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一时好奇才问了你。现下却不同，大嫂父母双全，兄弟姐妹俱在，我实在想不出她为何理由要杀贇王。看她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会为了太子争权夺利的，何况眼下也没到时候。思前想后，恐怕就只剩一个情字了。” 祁昭逸点点头，沉吟了片刻，“长短剑的眼光确实独到。你可知柳西坡还有一位长兄？”心中零零散散的碎片因为祁昭逸的一句话 瞬间拼凑在一起，变成一幅完整的画面。“难道柳家大公子不是死于意外？” 祁昭逸说：“意外还是意外，柳西东和二哥在林中遇狼是侍卫们亲眼所见。只是狼群凶猛，数量又多，侍卫们被狼群冲散，最后被侍卫们看到的就是二哥和柳家大哥在一起。而最后浑身是伤逃出树林的就只有二哥，柳家大哥却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寻到。”祁昭逸脸上的表情很沉痛，看得出对柳西东的死很是惋惜。也许在他费尽心力隐藏自己的日子里，这位柳家大哥也曾给过他些许关怀。 “柳大哥和大哥大嫂年龄相仿一起长大，自幼就是大哥的伴读。其实当年维阳城中的世家子弟都知道青莲姐姐和柳大哥要好，父皇和祝相却有意撮合她和大哥。记得那时大哥还曾求母后向父皇求情，成全他们两个。可你知道，当时母后和我在宫中自保都十分艰难，怎么还能替大哥去向父皇说项。即便冒着大不韪直言冒上，父皇又怎么会听母后的？” 祁昭逸抿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继续说：“还记得那段日子父皇和大哥僵持了很久，二哥则借机上位，江北大营也是那时落在了二哥手里。但赐婚的旨意却一直没有下，看得出父皇还是十分尊重大哥的。只是不久后的春猎，柳大哥就出了事。青莲姐姐伤心难过至极，几番寻死。大哥却亲自到父皇跟前求亲，请求父皇将青莲姐姐赐婚于他。赐婚旨意到了祝府，青莲姐姐便不能再寻短见了，抗旨不尊必定祸及家人，于是青莲姐姐便嫁给了大哥。” 冷月听完，不禁感叹道：“太子爷对太子妃还真是情深义重......”祁昭逸说：“连你也看得出大哥对大嫂情真一片，可柳大哥去了也快十年了，大嫂却始终不肯忘情。对大哥是以礼相待，对母后和我也是关怀备至，只是夫妻之间怎么可能总是以礼待之？”他墨黑的眼睛灼灼注视着冷月，看的她浑身不自在。“大哥为了不伤大嫂的根基，十年来虽也纳姬妾，但始终未有产子，一心盼着能先和她生下嫡子。二哥虽未立正妃，青梅嫂嫂却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了，二哥还另有一位庶子，这也是大哥太子地位危殆的关键。” 冷月打断他说：“当年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柳西东的死和贇王有关？”祁昭逸摇摇头，“柳相的长子遇袭身亡在朝中是大事，当年也是耗费人力物力多番查证。可跟随二人的侍卫要么是躲避狼群没能陪在他们身边，要么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力战狼群而死。所谓的人证就只有二哥一个，他一口咬定柳大哥为了救他引开狼群而死，别人又怎么会有证据反驳？” 冷月说：“既然恨之入骨，又何必在乎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况且你那位二哥，如果有人告诉我是他把柳西东推进狼群的，我肯定是会相信的。你还替他挡箭？你那父皇可有给你个江南大营带带？” 祁昭逸拿她没办法，无奈的解释道：“我大蜀从未有过江南大营，不过若有一日，本王愿为王妃设下此营。”冷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祁昭逸却咬牙切齿的说：“土堡堡主果然城府甚深，将我大蜀皇族玩弄于鼓掌之间。总有一日，我必十倍奉还！”冷月看着他冷厉的眉眼，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一辆马车孤单的行走在草原上，雨后的道路上泥土松软，黑色的草泥被车轮卷起，再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甩在马车两边侍卫的身上和他们的马上。 荀玉拥着棉被窝在马车的角落里，侍女在狭小的马车里艰难的转身，给她递上茶水。荀玉接过茶杯，只在唇边抿了一口。皇帝下旨将她遣回京城，她不敢耽搁，收拾妥当后立刻上路。草原雨后格外湿冷，配给她的马车简陋狭小，车上的炭火没有烧透，燃起来烟大又热少。这两天倒春寒，荀玉只能整天窝在棉被里，温在炭盆边的茶水也早就凉了，还没有捂在被子里的手热。 侍女自小就跟在荀玉身边，对她的脾性十分了解。私下相处也很随便，并不在意上下尊卑。“姑娘也太任性了些，老爷和少爷几番提点姑娘，让您少与几位王爷和公主来往。可您不只不听，还要替昭敏公主做这么危险的事。朝中的大人们都说，福王爷虽然是个傻子，但皇上最看重的就是他的赤子之心，如今的势头都要盖过太子了。您还要在太岁头上动土，给那昭敏公主当枪使。如今皇上震怒，让咱们回府闭门思过，却也没说个首尾。回到府里还不知老爷会怎么责罚呢，奴婢还得跟着吃挂落！” 荀玉被自己的侍女训斥了也不生气，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大大的脑袋，“你懂什么？爹和哥哥们只会带兵打仗，朝中的大事知之甚少。如今朝中风起云涌，想要保持中立谈何容易？我也不是一味的听从她的摆布，这件事看似危险，实则保险。一来难有人证，二来有爹爹的军功保着，没有实证，皇上再震怒也奈何我不得。可经此一役，我在昭敏公主身边的地位就不同旁人了。” 侍女不以为然，“姑娘你糊涂啊！您知道如今朝中风起云涌，将来的事谁都难说。老爷和少爷正是因为看出这点，才不愿意和任何一位王爷来往过密。您看那曲家郡主，与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保持距离，这样将来有了定论才不会动了家里的根基。” 荀玉冷笑一声，“哼，说什么独善其身，眼下还不是跟太子妃走的近了。我正是瞧准了这个机会，昭敏公主和曲家的关系如今已是冷到了冰点。就算她穿着孝服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的跪到北境去，曲家也不会再站在贇王身后了。所以她们才会更看重我荀家，将来荀家在朝中才不用再仰曲家的鼻息。” “可是姑娘.......”小侍女还要继续反驳自家姑娘，只听马车外扑通声连连发作，是肉体跌入草地的声音。几匹战马嘶叫着，蹄声骤乱。小侍女有些慌张，掀开车窗上的棉帘，伸出脑袋去看外面的动静。跟在车右侧和前面的侍卫已经趴在车后几丈外，纹丝不动，车旁只有两匹棕色的战马还在跟着。 小侍女大惊失色，缩回车里高声叫着“姑娘”。转身的刹那，只觉一道寒意划过脸颊。她跟着那寒意看向车厢角落，荀玉怕冷只露出一个脑袋。那颗本就大的超出比例的脑袋被一只小指粗的钢钎钉在车厢壁上，细长的眼睛直瞪着，是有生以来的最大。小侍女大声尖叫起来，可那尖叫声持续了不过一瞬便戛然而止，因为另一只钢钎钉在了她那细长白腻的颈子上。 秀儿兴奋的像只小鸟，带着一阵尘土飞进冷月的大帐。雨墨嫌弃的瞪着她，责怪道：“你能不能稳重些，王爷和王妃正在用膳，这尘土都落进菜里了。”秀儿根本不理他，三步两步蹦到冷月身边，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公主，你可听说了？那位守义王要把他的第十女莫丽都尔嫁到他们大蜀，皇上已经同意了，只是还没定下是哪位王爷。”秀儿边说边用眼睛瞟坐在一边的祁昭逸，“那位莫丽都尔舞跳的很好，长的也漂亮，听说也不必非要正妃，侧妃也是愿意的。” 冷月低头扒饭，凉凉道：“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不会做你家王爷的侧妃就是了。”祁昭逸用碗遮住自己的脸，嘴角不停的往上翘。旁边站着的雨墨却不高兴了，嘟囔道：“怎么不会是我家王爷？王妃不生养，早该给爷纳妾广荫子嗣的。” 冷月听的不真切，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话，说什么都是一样。秀儿却听得真真的，不肯让主子受一点委屈，立刻大声反驳雨墨，“谁说我家公主不生养，是你家王爷不会才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6章 “怎么是我家公主不生养？我还说是你家王爷不会呢？” 饶是祁昭逸再善隐忍，秀儿这句关乎男性尊严的话也让他难以接受。嘴里含着的一口饭全数喷在了桌上，就像胸口受了一记重击喷出的一口淤血。 祁昭逸呛得说不出话来，忠仆雨墨看不下去了，瞪着牛眼睛斥责道：“大胆奴才！放肆！”秀儿自知失言，赶忙跪在地上，嘴里喊着“王爷恕罪”，脸上却一点也不害怕，只用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冷月。 冷月一手扶着祁昭逸的胳膊，一手给他拍背，脸上却是不以为意。男女之事她本就是一知半解，不太明白怎么秀儿一句话就把两个男人惹成这样？现在还能看到最会演戏的祁昭逸也被秀儿呛得失了仪态，看热闹还来不及，哪会舍得真责罚秀儿。“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爷跟前说话也这么没大没小的！爷还小，眼下不会日后自然就会了。” 祁昭逸一张脸涨得更紫了，可他是个傻子，总不能为这事跟冷月和秀儿争辩。祁昭逸知道冷月就是抓住了这点故意气他，无奈他只能继续装下去，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丽都尔即将和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狩猎队伍，赫合景德不为女儿求正妃之位，却以女儿自己的意愿为先。他恳请蜀帝专门为莫丽都尔举办一场狩猎比赛，赫合部落的明珠也是善骑善射的好手，自然也要参加这场比赛。赫合景德要让他的女儿亲自挑选夫婿，只要是赫合部落明珠心中所爱的，就是侧妃妾侍也无所谓。 蜀国皇室人丁不旺，蜀帝的三个儿子虽是上上之选，但各大宗族世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但眼下的形势，赫合部落下十三个小部落，兵强马壮，铁骑曾荡平整个草原。若不是这些年匈奴被曲家压制不断南侵，草原资源有限难以支撑部民不断增多的赫合部落，赫合景德也不会臣服蜀国以求庇护。赫合铁骑闻名草原，以蜀帝的心机城府，怎么会放心把赫合景德的掌上明珠和五万铁骑交到掌权世家的手上？倒是攀附在皇子身边的小氏族们似乎还希望大些。 “莫丽都尔是守义王的第十女，母亲是赫合部下最大的部落昭和台部的首领。她自幼在赫合部王帐和昭和台部长大，十分得宠，听说性子跳脱，尤其擅长骑射，自小最仰慕骑射俱佳的英雄。” 祝青梅弯腰低头，整张脸隐在玫瑰露加热蒸腾的热气里。“昭和台部的首领是女人？”一旁回话的是她的大宫女春露，“草原部落上没有咱们中原的男女之别，女子只要能骑射打猎，管束部民抵御其他的部落，就能做部落的头领。听说昭和台部是母系部落，历代族长都是女子。现在这位女主尤其善战，有狼主之称。曾为守义王收服了五个部落，和他是平起平坐的。莫丽都尔生的漂亮，十岁起就有赫合明珠的美誉，是以她们母女在赫合部有非常的地位，既受守义王宠爱又受部民爱戴。” 祝青梅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轻轻在脸上按压。“哼，漂亮？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就是个草原蛮子。”春露走到祝青梅身后，轻轻的揉捏她的肩膀，“王妃说的是。听说这些蛮子虽然脾气火爆但脑子直的很，喜怒都摆在脸上，极容易看透又好拿捏。只是王妃也不能掉以轻心，咱们爷相貌武功都是一流的。光是这场春猎都不知招了多少家的姑娘，难保这草原蛮子不会瞧上咱们爷。说句冒犯您的话，咱们王府至今都没有正妃，守义王说的好听，不在乎名分地位，只要女儿喜欢，可谁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是愿意给人做小的？” 祝青梅蒙在丝帕后的脸抽搐了一下，春露跟在她身边十几年怎么会不了解主子的脾性？她的最后一句话戳到了主子的心窝，可祝青梅却知道她说的没错。她们主仆入王府九年，当年愿意屈居侧妃，一来是因为祝青梅庶女的身份，配皇子确是不足；二来也是笃定了有朝一日能正位贇王妃。可贇王妃过身也有六七年了，祁昭庆没有提过一句扶正的话。祝青梅安慰自己，眼下时机未到，再则侧妃扶正没有前例，可侧妃入宫直接抬后却是有据可查。贇王对她信任有加，王府事宜都交由她执掌。这些年想入贇王府做继妃的也大有人在，祁昭庆都未动心。祝青梅以为终有一日她必能正位，可这位赫合明珠的到来却成为她最大的隐患。即使她丑陋无比，蠢笨如猪，只要她身后有赫合部，就难保祁昭庆不动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一辆马车孤单的行走在草原上，雨后的道路上泥土松软，黑色的草泥被车轮卷起，再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甩在马车两边侍卫的身上和他们的马上。 荀玉拥着棉被窝在马车的角落里，侍女在狭小的马车里艰难的转身，给她递上茶水。荀玉接过茶杯，只在唇边抿了一口。皇帝下旨将她遣回京城，她不敢耽搁，收拾妥当后立刻上路。草原雨后格外湿冷，配给她的马车简陋狭小，车上的炭火没有烧透，燃起来烟大又热少。这两天倒春寒，荀玉只能整天窝在棉被里，温在炭盆边的茶水也早就凉了，还没有捂在被子里的手热。 侍女自小就跟在荀玉身边，对她的脾性十分了解。私下相处也很随便，并不在意上下尊卑。“姑娘也太任性了些，老爷和少爷几番提点姑娘，让您少与几位王爷和公主来往。可您不只不听，还要替昭敏公主做这么危险的事。朝中的大人们都说，福王爷虽然是个傻子，但皇上最看重的就是他的赤子之心，如今的势头都要盖过太子了。您还要在太岁头上动土，给那昭敏公主当枪使。如今皇上震怒，让咱们回府闭门思过，却也没说个首尾。回到府里还不知老爷会怎么责罚呢，奴婢还得跟着吃挂落！” 荀玉被自己的侍女训斥了也不生气，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大大的脑袋，“你懂什么？爹和哥哥们只会带兵打仗，朝中的大事知之甚少。如今朝中风起云涌，想要保持中立谈何容易？我也不是一味的听从她的摆布，这件事看似危险，实则保险。一来难有人证，二来有爹爹的军功保着，没有实证，皇上再震怒也奈何我不得。可经此一役，我在昭敏公主身边的地位就不同旁人了。” 侍女不以为然，“姑娘你糊涂啊！您知道如今朝中风起云涌，将来的事谁都难说。老爷和少爷正是因为看出这点，才不愿意和任何一位王爷来往过密。您看那曲家郡主，与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保持距离，这样将来有了定论才不会动了家里的根基。” 荀玉冷笑一声，“哼，说什么独善其身，眼下还不是跟太子妃走的近了。我正是瞧准了这个机会，昭敏公主和曲家的关系如今已是冷到了冰点。就算她穿着孝服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的跪到北境去，曲家也不会再站在贇王身后了。所以她们才会更看重我荀家，将来荀家在朝中才不用再仰曲家的鼻息。” “可是姑娘.......”小侍女还要继续反驳自家姑娘，只听马车外扑通声连连发作，是肉体跌入草地的声音。几匹战马嘶叫着，蹄声骤乱。小侍女有些慌张，掀开车窗上的棉帘，伸出脑袋去看外面的动静。跟在车右侧和前面的侍卫已经趴在车后几丈外，纹丝不动，车旁只有两匹棕色的战马还在跟着。 小侍女大惊失色，缩回车里高声叫着“姑娘”。转身的刹那，只觉一道寒意划过脸颊。她跟着那寒意看向车厢角落，荀玉怕冷只露出一个脑袋。那颗本就大的超出比例的脑袋被一只小指粗的钢钎钉在车厢壁上，细长的眼睛直瞪着，是有生以来的最大。小侍女大声尖叫起来，可那尖叫声持续了不过一瞬便戛然而止，因为另一只钢钎钉在了她那细长白腻的颈子上。 秀儿兴奋的像只小鸟，带着一阵尘土飞进冷月的大帐。雨墨嫌弃的瞪着她，责怪道：“你能不能稳重些，王爷和王妃正在用膳，这尘土都落进菜里了。”秀儿根本不理他，三步两步蹦到冷月身边，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公主，你可听说了？那位守义王要把他的第十女莫丽都尔嫁到他们大蜀，皇上已经同意了，只是还没定下是哪位王爷。”秀儿边说边用眼睛瞟坐在一边的祁昭逸，“那位莫丽都尔舞跳的很好，长的也漂亮，听说也不必非要正妃，侧妃也是愿意的。” 冷月低头扒饭，凉凉道：“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不会做你家王爷的侧妃就是了。”祁昭逸用碗遮住自己的脸，嘴角不停的往上翘。旁边站着的雨墨却不高兴了，嘟囔道：“怎么不会是我家王爷？王妃不生养，早该给爷纳妾广荫子嗣的。” 冷月听的不真切，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话，说什么都是一样。秀儿却听得真真的，不肯让主子受一点委屈，立刻大声反驳雨墨，“谁说我家公主不生养，是你家王爷不会才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6章 “怎么是我家公主不生养？我还说是你家王爷不会呢？” 饶是祁昭逸再善隐忍，秀儿这句关乎男性尊严的话也让他难以接受。嘴里含着的一口饭全数喷在了桌上，就像胸口受了一记重击喷出的一口淤血。 祁昭逸呛得说不出话来，忠仆雨墨看不下去了，瞪着牛眼睛斥责道：“大胆奴才！放肆！”秀儿自知失言，赶忙跪在地上，嘴里喊着“王爷恕罪”，脸上却一点也不害怕，只用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冷月。 冷月一手扶着祁昭逸的胳膊，一手给他拍背，脸上却是不以为意。男女之事她本就是一知半解，不太明白怎么秀儿一句话就把两个男人惹成这样？现在还能看到最会演戏的祁昭逸也被秀儿呛得失了仪态，看热闹还来不及，哪会舍得真责罚秀儿。“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爷跟前说话也这么没大没小的！爷还小，眼下不会日后自然就会了。” 祁昭逸一张脸涨得更紫了，可他是个傻子，总不能为这事跟冷月和秀儿争辩。祁昭逸知道冷月就是抓住了这点故意气他，无奈他只能继续装下去，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丽都尔即将和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狩猎队伍，赫合景德不为女儿求正妃之位，却以女儿自己的意愿为先。他恳请蜀帝专门为莫丽都尔举办一场狩猎比赛，赫合部落的明珠也是善骑善射的好手，自然也要参加这场比赛。赫合景德要让他的女儿亲自挑选夫婿，只要是赫合部落明珠心中所爱的，就是侧妃妾侍也无所谓。 蜀国皇室人丁不旺，蜀帝的三个儿子虽是上上之选，但各大宗族世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但眼下的形势，赫合部落下十三个小部落，兵强马壮，铁骑曾荡平整个草原。若不是这些年匈奴被曲家压制不断南侵，草原资源有限难以支撑部民不断增多的赫合部落，赫合景德也不会臣服蜀国以求庇护。赫合铁骑闻名草原，以蜀帝的心机城府，怎么会放心把赫合景德的掌上明珠和五万铁骑交到掌权世家的手上？倒是攀附在皇子身边的小氏族们似乎还希望大些。 “莫丽都尔是守义王的第十女，母亲是赫合部下最大的部落昭和台部的首领。她自幼在赫合部王帐和昭和台部长大，十分得宠，听说性子跳脱，尤其擅长骑射，自小最仰慕骑射俱佳的英雄。” 祝青梅弯腰低头，整张脸隐在玫瑰露加热蒸腾的热气里。“昭和台部的首领是女人？”一旁回话的是她的大宫女春露，“草原部落上没有咱们中原的男女之别，女子只要能骑射打猎，管束部民抵御其他的部落，就能做部落的头领。听说昭和台部是母系部落，历代族长都是女子。现在这位女主尤其善战，有狼主之称。曾为守义王收服了五个部落，和他是平起平坐的。莫丽都尔生的漂亮，十岁起就有赫合明珠的美誉，是以她们母女在赫合部有非常的地位，既受守义王宠爱又受部民爱戴。” 祝青梅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轻轻在脸上按压。“哼，漂亮？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就是个草原蛮子。”春露走到祝青梅身后，轻轻的揉捏她的肩膀，“王妃说的是。听说这些蛮子虽然脾气火爆但脑子直的很，喜怒都摆在脸上，极容易看透又好拿捏。只是王妃也不能掉以轻心，咱们爷相貌武功都是一流的。光是这场春猎都不知招了多少家的姑娘，难保这草原蛮子不会瞧上咱们爷。说句冒犯您的话，咱们王府至今都没有正妃，守义王说的好听，不在乎名分地位，只要女儿喜欢，可谁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是愿意给人做小的？” 祝青梅蒙在丝帕后的脸抽搐了一下，春露跟在她身边十几年怎么会不了解主子的脾性？她的最后一句话戳到了主子的心窝，可祝青梅却知道她说的没错。她们主仆入王府九年，当年愿意屈居侧妃，一来是因为祝青梅庶女的身份，配皇子确是不足；二来也是笃定了有朝一日能正位贇王妃。可贇王妃过身也有六七年了，祁昭庆没有提过一句扶正的话。祝青梅安慰自己，眼下时机未到，再则侧妃扶正没有前例，可侧妃入宫直接抬后却是有据可查。贇王对她信任有加，王府事宜都交由她执掌。这些年想入贇王府做继妃的也大有人在，祁昭庆都未动心。祝青梅以为终有一日她必能正位，可这位赫合明珠的到来却成为她最大的隐患。即使她丑陋无比，蠢笨如猪，只要她身后有赫合部，就难保祁昭庆不动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7章 大雨之后，草原上接连阴沉了几天，每过午后还会刮起大风。名为蜀国世家子弟与赫合部勇士联络感情，实则是为赫合明珠选婿的狩猎比赛因故推迟了几天。因为大风的关系，这些天营地里的人们除了必要的当值都不愿出来溜达。尤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家公子小姐们，更是躲在大帐里不肯出来了。 这日午后，早起时天空的阴霾被午饭前的一阵大风吹散，天空放晴。午饭后连大风也停了，蔚蓝的天空墨绿的草原看得人心旷神怡。被鬼天气憋了好几天的各位公子小姐们立刻就坐不住了，纷纷趁着天气好出来逛游。祁昭逸和冷月午饭还没用完，上官辰昱和祝合德就已经闯进福王妃的大帐，要拉着“大伤”初愈的福王爷出去闲逛。 燕云的刺杀本就没打算要祁昭庆的性命，射向他的那只弩箭并没有灌注内力，只是想让他受伤好挑拨蜀国父子君臣之间的关系。祁昭逸警觉灵敏，再稍加内力抵御，本就伤的不重。这几天借着养伤不用四处周旋耗费心力，恢复的更加快。见天气晴好，上官辰昱二人又亲自来请，便有些意动想要出去逛逛。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眼巴巴瞅着冷月，好像她不准他就不出去了似的。 冷月嗔怪的瞪他一眼，“爷想去就去好了，做什么这样看着我？让两位公子见了，好像我管得爷连门都不让出了！”祁昭逸憨憨挠着脑袋傻笑，上官辰昱却凑过来，腆着脸说：“三嫂最是大度的了，哪里是你管着三哥？明明是三哥爱妻如命，时时要听三嫂调遣。我们就是到马厩去挑几匹好马，过几日开了猎好拔得头筹。他日赫合明珠进了门，不是又多了一个听三嫂调遣的？” 冷月用筷子虚点上官辰昱的鼻子，明亮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你这猴头少来探我的口风，你想为质子府找一位女主人就尽管放手去做。你三嫂我虽然大度，爷和你们出去逛逛自是没有问题。但你若是找事，要给我添人进口，我福王府的庙小可养不起赫合部这尊大佛！”祁昭逸很狗腿的蹭过来攀住她的胳膊，“妹妹放心，咱们就是有余粮也不养那赫合部的母狼！”...... 上官辰昱被冷月一顿抢白，拿扇子遮脸不敢再出声。跟着一起来的祝合德就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冷月。这位祝相的庶子生的白白净净，地阔方圆瞧着甚是敦厚，冷月却从他眼里瞧出些狡猾。他和两个姐姐都生的不甚相像，冷月尚未见过祝相，不知他是不是更像乃父。 祁昭逸换上天青色的胡服，跟着上官辰昱和祝合德来到马厩。柳西坡和萧铭翎已经在那儿了，两人正对着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讨论他的齿龄，看来这几日天气不好在帐篷里憋得确实是有些无聊。 两伙人聚到一处，萧铭翎用手掐住马嘴两边，对着他的门牙说：“看着齿坎磨损的程度，应该是五六岁的样子。”柳西坡不同意，“犬齿长的这么大了，至少也有七岁了！” “五六岁和七八岁有什么区别？” 两人争论不休，上官辰昱已经拉着祝合德去对面的勾栏挑马，只有祁昭逸还傻呵呵的站在两人中间看热闹。 “中原男人就是无知，一匹马的齿龄都分辨不出！”清脆的声音从马厩门口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满头花辫，头顶六角小帽，身穿火红大襟袍服的少女正朝他们走过来。少女明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马厩里的几个男人，顾盼生姿毫无胆怯之意。双颧的高原红上有几点雀斑，微厚的嘴唇微微翘起，六角小帽上的白色羽毛随着她的走动一跳一跳，显得娇俏可爱。 被萧铭翎抓着嘴巴的蒙古马早就忍不住了，趁他分神，奋力一甩脑袋偏过头啃向萧铭翎的手。虽然被他猛地抽手躲开了，带着青草味道的口水却也喷了站的近的萧铭翎和柳西坡一脸。 除了祁昭逸，剩下四个男人都在赫合部欢迎宴会上见识过莫丽都尔的舞姿。上官辰昱曾到福王妃的大帐里好生为赫合明珠吹嘘了一番，说连皇上都说她这一舞可与“谢嫣”在太子寿宴上的惊世一舞相媲美。若不是谢嫣受了伤，定要请她出来和莫丽都尔切磋舞艺。冷月当时听了暗叫侥幸，却也看出这位赫合明珠已经征服了蜀国大半的世家子弟。 柳西坡又是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从袖袋里掏出丝帕擦拭脸上的马口水。眼睛却直直盯着莫丽都尔，一步步朝她走去，“在下柳西坡，见过赫合郡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8章 莫丽都尔的眼睛从几个男人身上飘过，先是在上官辰昱身上打了个转儿，接着停在祁昭逸身上。只见她根本不理睬径直朝她走来，躬身抱拳的柳西坡，直接走到祁昭逸跟前。眼神大胆的上下打量，半点没有中原女子的矜持娇羞。她用手里的小马鞭指着祁昭逸问：“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雨墨跳出来说：“大胆！这位是我蜀国三皇子福王殿下，还不下跪行礼！” 那草原娇女却丝毫不把雨墨的话放在眼里，瞪着大眼睛围着祁昭逸转了两圈，小嘴啧啧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傻子啊？啧啧，真是看不出来，白费了这副好皮囊！” 起初不知祁昭逸身份，这女子说话不尊重还可以谅解，可雨墨已经替他亮明了身份，她却直接道出蜀国三皇子是个傻子的事实就当真造次了。就算你是草原儿女生性洒脱不羁，但既然臣服蜀国，就应该有起码的尊重。大蜀皇室的辛秘又岂是能随意宣之于口的？ 下一瞬雨墨已经要冲上去将莫丽都尔就地正法了，却被祁昭逸脚步微变巧妙的截在身后。萧铭翎甩着手上蒙古马喷的口水晃到几人之间，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看着莫丽都尔，眼神里有挑衅也有警告，“赫合姑娘既然受了我大蜀的郡主衔，就该明白我中原大国的礼仪规矩。以下犯上也许在草原不算什么大罪，但至少该等你们回到赫合部！” 莫丽都尔被他抢白，非但没有生气反倒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他来。粗而黑的眉毛直直的飞入鬓角，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显得很是英武，乌黑的眼珠紧盯着她，闪着危险的光。 “你是哪个？也是蜀国的王爷？”莫丽都尔一点儿不在乎萧铭翎的警告。 萧铭翎不禁气结，对着这草原的娇女讲再多礼仪规矩也是白费精神。“在下萧铭翎，见过赫合郡主。” 莫丽都尔甩着小马鞭，转向萧铭翎身后的祁昭逸，笨拙的朝他蹲了蹲，笑眯眯道：“莫丽都尔给福王爷请安，请福王爷恕罪。”说完，她竟自顾自笑了起来，捂着肚子不住喘气。几个男人被她的天真烂漫弄得没有办法，呆在原地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上官辰昱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狐狸眼，对祁昭逸说：“这个，比你也聪明不了多少！”祁昭逸：“......” 祁昭逸被上官辰昱和祝合德带出去放风，冷月吃过午饭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醒来正歪在榻上解九连环，雨竹当先打起帐帘，向帐内说：“王妃，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冷月赶忙起身，走到帐中向上官瑜行礼，却被她抢先一步扶住了，“你身上有伤，咱们娘俩儿不必拘礼。”冷月说：“孩儿这两天已好了许多，还想着过晌去给母后请安，不想还劳顿您过来看我。” 皇后扶冷月坐回榻上，自己也坐在她旁边，“你这伤要慢慢养着，不要急于一时，要把身子调理好了莫要落下什么病根儿才好。对了，逸儿呢？”冷月笑着说：“爷在家里拘了好几天，今儿看天气好，跟质子爷他们出去遛马了。”皇后点点头，对帐内伺候的下人们说：“你们下去，本宫和王妃说些体己话。”奴婢们低头称喏，退出了大帐。 皇后和儿媳妇说体己话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祁昭逸和谢嫣成婚一年，至今都没有圆房的丝帕传回宫里，外人都道谢嫣早已不是姑娘，自然不会有这东西送进宫里。太后和皇后却有平嬷嬷这个耳报神，知道两人根本就没圆过房。谢嫣已经嫁了过来，也不能再计较她是不是完璧，可许久不圆房却不是办法。皇后和太后心里着急，以为是祁昭逸心智未开不懂人事，是以多次召冷月进宫。每次都是遣退下人，与福王妃说体己话。不只底下的奴才对此事见怪不怪，连冷月都认为皇后又要旧事重提。可是转念一想，以前隔三差五都是太后召冷月进宫，话说的很是隐晦，大意就是她扮的这位谢嫣是众所周知的过来人。她们早知如此已是既往不咎，只要她不再像在吴国时那般放浪形骸就是了。眼下祁昭逸心智未开，正是她发挥过往经验的时候，正该派上用场好好引导傻王爷。几乎每次谈话都是太后作为主导，她的这位皇后婆婆陪在一边，却显得比她还害羞，极少开口说话。冷月心生怀疑，觉得这次婆媳间的体己话可能与以往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9章 皇后握住冷月的手，拉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摩挲。“嫣儿是前年秋天入的蜀？”冷月说：“是秋末入的蜀，跟爷成亲的时候已经入冬了。”皇后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你和逸儿成婚也一年多了，逸儿他......选妃本就晚，如今和你成婚一年多也一直没有好消息。逸儿虽然单纯，但骑射还说的过去。赫合部要和咱们蜀国联姻，本宫有心想给逸儿再说一门亲事。可逸儿是那么副性子，让他去跟哥哥们争抢他必然不愿意。本宫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逸儿又肯听你的话。所以本宫想请你劝劝他，不管有多少胜算，都让他在狩猎时好好表现。” 皇后见冷月低着头不说话，继续温言软语道：“本宫见过那位赫合郡主，她性格单纯没有心机，长相虽然甜美却不如我嫣儿生的好。你放心，逸儿不是薄情的，你们又有感情基础，无论是位份还是逸儿的宠爱那赫合郡主定不能压过你去！” 冷月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母后，儿臣明白您抱孙心切，只是儿臣觉得赫合部这门婚事做不得。”皇后说：“哦？本宫看那莫丽都尔性子单纯，又是长在草原，没有中原女子那些内宅心眼儿。逸儿早晚是要收房纳妾的，与其要那些心眼儿多的，倒不如这莫丽都尔什么都摆在脸上，你也好拿捏。” 冷月说：“母后处处替儿臣着想，儿臣万分感激。儿臣绝不是小气的人，别说是咱们爷，就是有些家底的百姓人家也都是三妻四妾的，只是这位赫合郡主咱们却不能要。母后细想，咱们娶这位赫合郡主容易，可她身后五万的赫合铁骑却不是咱们能要的起的。”冷月反手握住皇后的手，眼睛里是果敢的决断，“这里没有外人，儿臣说话就不避讳了。眼下朝野上下都盯着这位赫合郡主，难道真是因为她天姿国色？恐怕还是她身后那五万铁骑？以儿臣看，这赫合郡主选亲的事，咱们爷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皇后认真的看了冷月一瞬，旋即肯定道：“你说的有理，是母后思虑不周。何况......逸儿身边始终还是要信得过的人，那个外族女子咱们不知底细断不可迎进门来。就算日后选妃纳妾，也要逸儿亲自选过才行。”冷月笑着说：“爷懂得什么，还要母后多提点才是。” 上官瑜回到自己的大帐，坐在妆镜前，文雨站在她身后，小心的给她解开繁复的发式，通开一头乌黑的长发。“娘娘跟王妃说了会儿话，好像很累似的。”上官瑜半眯着眼，微叹了口气，“这位吴国的淑惠公主不简单，话说的滴水不漏。这些年咱们远离纷争，眼下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文雨说：“娘娘只是不屑与她们相争，咱们爷心有大志，只要娘娘肯振作，那边又怎么会是咱们的对手？”上官瑜睁开眼睛，镜中的女子眼尾已见细细的纹路，鬓边也有几丝白发。“这个谢嫣虽然不露口风，但本宫看得出，她是真心为逸儿打算，不似作假，你也莫要露了痕迹。逸儿不和咱们袒露心机是时机未到，咱们不要先露了马脚才是。”文雨笑着说：“瞧娘娘说的，奴婢怎么会这么没分寸的。”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帐外太监高声唱喏：“皇上驾到！”上官瑜赶忙起身跪在地上，早有太监打起帐帘，蜀帝大步迈进大帐，弯身虚扶了一把，“皇后免礼。”文雨扶皇后起身，蜀帝坐到正位，让皇后坐到旁边。 蜀帝喝了一口文雨奉上的茶水，“朕刚从马场那边过来，看见逸儿和莫丽都尔在草原上遛马。那样子，让朕想起皇后第一次参加围猎时跟朕在草原上骑马的样子。” 皇后温婉的笑着，“那时臣妾刚会骑马，马一跑起来臣妾就觉得要掉下去。皇上还一直催促臣妾，吓得臣妾出了好几身的汗。”因为蜀帝来的急，文雨还来不及帮上官瑜束好头发。蜀帝瞧见她鬓边几丝白发，想起当年迎她入蜀时自己心里的不情愿。婚后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的，那次围猎似乎是他二十几年唯一给过她的温存，却也还是烦烦厌厌的。 他捞起她那缕夹着白发的头发，轻轻抚摸着，“皇后这些年辛苦了，老三身子弱，皇后都生了白发了。朕还记得皇后的头发最是漂亮的，又黑又亮，映在灯下都会反光。”上官瑜说：“臣妾不觉得辛苦，逸儿虽然身体差些，但有皇上庇护着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如今又有了一门好亲事，臣妾现在只盼着皇上身体康健，能一直庇护我们母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0章 上官瑜一番话，说的蜀帝甚是感动，对她的愧疚更加溢于言表，“是朕伤皇后的心了......好在老三争气。说到婚事，皇后觉得那个莫丽都尔如何？把她指给咱们老三如何？”上官瑜愣了一下，很快便笑着往蜀帝身边挪了挪，“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您一心爱重逸儿想给他多谋些依仗。皇上是臣妾的君主也是臣妾的丈夫，臣妾儿子的父亲，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我却不得不说。逸儿天生欠缺，皇上这样爱重我怕反倒会折了他的福气。我们母子只要有皇上的爱护就够了，皇上和我终有归老之日，我只盼着逸儿的两位兄弟能善待他。” 蜀帝深深望进她的眼睛，那双如秋瞳剪水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爱夫爱子的深情。蜀帝轻拍上官瑜的手背，“皇后放心，有朕在，又何须那草原蛮女护佑逸儿。”上官瑜喜不自胜，“谢皇上。”蜀帝抚着她如云的秀发，“过会儿孩子们还要来给皇后请安，让朕给皇后梳个漂亮的发式。” 莫丽都尔骑着枣红马，跟在几个男人身后。她从小在草原长大，自由自在惯了，并没有中原的男女大防。她觉得祁昭逸几人有趣，又有柳西坡一力相邀，便跟他们几个混在一起，在草原上策马闲游。 上官辰昱和祁昭逸走在最前头，他回头看一眼被柳西坡捧的笑呵呵的莫丽都尔，眯着眼对祁昭逸说：“可怜这赫合明珠天真可爱，却落到你们大蜀这群豺狼的口中，这块肥肉不知会掉到谁嘴里。” 萧铭翎赶上两人，“掉到谁嘴里也不会是咱们嘴里，人家可是说明了要骑射英雄的！”上官辰昱拍拍祁昭逸的肩膀，“三哥骑射俱佳，前些天还救了贇王，不正是骑射英雄？”祁昭逸很认真的说：“我不行，妹妹说家里不能有小三小四。” 上官辰昱很嫌弃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三哥，像你这样的身家这样的品格，别说三四，就是弄个五六七八回家也无不可啊！你这样惯着三嫂，早晚宠出个河东狮来。”祁昭逸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萧铭翎在一边仗义出口，“就是娶遍了八九十也轮不到她！” 祁昭逸歪头看着他，“铭翎你怎么这么讨厌那位郡主？莫不是心悦她？”萧铭翎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讨厌她怎么还会心悦她？” “妹妹说的啊，男人喜欢女人的开始就是不停地挑她的毛病！”萧铭翎一张脸顿时紫涨起来，上官辰昱哈哈大笑，“哈哈哈，三嫂真乃一妙人也！” 虽然是在外狩猎，蜀宫的规矩却并未更改。随行的妃嫔和皇子女眷们每日都会到皇后的大帐晨昏定省，即便莲妃执六宫事，明面上也不敢坏了蜀宫的规矩。 莲妃慢慢品着杯里的清茶，美艳的面容隐在氤氲的热气里。听嘉嫔用软糯的苏音说：“那草原蛮女还真是够大胆！这青天白日的就跟着咱们一群小伙子上草原骑马。听说......听说......”她用娇媚的眼睛瞟了瞟上首坐着的皇后，“听说她还赞咱们三爷生得俊俏呢！”嘉嫔说完，用丝帕掩着嘴不停的笑。 莲妃冷笑道：“只是浪费了这副好皮囊啊！”嘉嫔咯咯笑着，“莲妃娘娘怎么好似在跟前似的，那蛮女一听是咱们三爷，也说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呢！”嘉嫔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偷看上首的皇后。 皇后眉目淡然，脸上看不出一丝不自在。只听她淡淡道：“不过小兄弟几个玩闹罢了，赫合郡主是要觅一位品貌俱佳的少年英雄，老三还小，他懂什么？倒是嘉嫔，如今咱们皇上看重守义王，你在本宫这里说说也就算了。若是传出去你那样称呼赫合郡主，妨碍了咱们同赫合部的邦交，皇上可不会轻易饶过啊！” 嘉嫔顿时止住笑，偷眼瞧了莲妃一眼，见她不动声色。赶忙起身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恕罪，是嫔妾失言了。”皇后微微抬手，“嘉嫔快起来，咱们姐妹不必拘礼。” 皇后一欠身，一缕头发从有些松散的发髻上跌下来。莲妃抿了口茶，“皇后是最讲规矩的，虽然咱们是在外狩猎，但皇后也该多注意仪容。咱们姐妹见了是无所谓，若是被外面群臣命妇们见了，岂不要笑话咱们皇上？” 皇后被莲妃揶揄，脸上的笑容却灿烂起来，竟有些少女的甜蜜。上官瑜长相清丽甜美，她本就比莲妃年轻几岁，这些年清心寡欲不问闲事更加不显老，看着根本不像四十岁的女人。这一笑，就算是莲妃也不得不承认她当真是清丽不可方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1章 莲妃微一怔忡，只见文雨走到皇后身后帮她挽起那缕头发，咯咯笑着说：“皇上也真是的，明明梳得不对还不肯听奴婢的。才这么会儿功夫就散了，看莲妃娘娘都笑话了！”皇后笑着啐道：“你这小蹄子越发没规矩了，皇上大度才不同你计较，几时轮到你教了？！” 莲妃松开咬得发白的嘴唇，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说完不等皇后允准转身就往外走，皇后还在身后真诚的说：“莲妃好生歇着，可要宣太医瞧瞧？” 祁昭逸风尘仆仆的回到冷月的大帐，墨绿的大氅尾上全是草泥。雨竹给他解下大氅，冷月皱眉道：“爷是从马上跌下来了？怎么弄的这一身泥？”祁昭逸说：“莫丽都尔在草甸子上发现了一窝野兔子，我们堵了三个洞口才逮了六只灰兔子。”冷月无奈的苦笑，咱们的傻王爷为了装傻还真是不遗余力。 雨竹伺候祁昭逸换了衣服就退出去了，等大帐里只剩冷月和祁昭逸两个时，冷月说：“母后是不是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祁昭逸的表情没有任何惊讶，“应该是猜到了，怎么突然这么问？”冷月说：“母后今日来看我，说要把莫丽都尔指给你？”祁昭逸给勾起了兴趣，笑着说：“哦？那王妃意下如何？”冷月说：“作为一名悍妇，我是断然不会同意的。母后也已经知道了，她此来是要试探我是不是也知道你的情况。”祁昭逸说：“母后是心思细密的人，她自有分寸应对。”说完突然黏上来，揽住冷月的肩膀，“不过以眼下的情形，我们也许应该尽快添个小月儿？”冷月一怔，明显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以眼下的情形，我们也许该尽快给莫丽都尔寻个好夫婿。” “哗啦”，精致的白玉茶杯从桌上飞落，撞在一旁的花盆架上顿时碎成了几瓣，温热的茶水泼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腾腾冒着热气。“上官瑜这个贱人，不过是娶了个吴侬之地的娼妇，就敢跑到本宫头上耍威风！皇上不过是一时新鲜，就凭她那傻儿子？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嚣张几时！” “哼！眼下父皇尚需联合吴国阻挡蛮夷钳制晋国，难免要对她们假以辞色。如今有了赫合部，又何须那吴侬矮人？他日父皇再把吴侬之地收入囊中，一个亡国公主，再加一个心智不开的傻子，本宫倒要看看她这个敌国来的便宜皇后怎么坐的稳当！”祁昭敏摆弄着精致的珐琅护指，鲜红的嘴唇弯起冷厉的笑。 祝青梅接过婢女重新送上的茶杯，亲自奉到莲妃手上，转头看了祁昭敏一眼，郑重道：“母妃和长姐慎言！三弟先天不足虽是满朝皆知的事，但他不仅是皇后的儿子更是父皇的嫡子，父皇绝不会愿意听到咱们自家人在背后如此说道三弟的。” 莲妃看了祝青梅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低头喝茶没有说话。下首坐着的祁昭敏却嗤笑一声：“弟妹虽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在祝相家见过世面的，怎的如此胆小？等父皇将赫合郡主指了给昭庆做正妃，也让她好好给弟妹提提气！” 祝青梅的脸瞬间苍白的好像绢纸一般，上了胭脂的嘴唇被牙齿咬得泛白。祁昭敏这个大姑子自恃是蜀帝长女，母妃和弟弟又得宠，很瞧不上祝青梅这个祝相家的庶长女。本来只是给弟弟做侧妃倒也不算高攀，可赟王妃死了六七年，祝青梅成了王府的掌事女眷，祁昭敏是百般的看不上。在她心里，他日祁昭庆正位，祝青梅绝不是后宫之主的好人选。 莲妃抬头瞪了祁昭敏一眼，“敏儿住嘴！你这跋扈性子几时能改改？还没影儿的事怎么就能浑说的！好在这里没有外人，小心祸从口出。”她握住祝青梅的手，温柔道：“梅儿不要同你姐姐一般见识，她惯是口无遮拦的！本宫听说那赫合郡主心思单纯，王府的事宜还是要多仰仗你。本宫和昭庆的心自然都是向着你的，嫡庶之分在咱们家从来都是不值一提饿。” 祝青梅抿了抿嘴唇，对着莲妃温婉笑道：“母妃说的是，有母妃和爷在，没人能欺负梅儿。只是梅儿以为，父皇如今善待皇后和三弟，确如长姐所说有拉拢吴国的意思。但母妃恕梅儿直言，这些日子爷和大爷斗得有些过了。父皇毕竟是有年纪的人了，三弟性子纯直又没有大志。父皇为朝中事伤神，自然愿意多与他亲近。”祝青梅查看莲妃脸色，只见她微微点头似是认同了她的说法。“母妃知道，梅儿不是小性儿的人。咱们王府正妃之位久空也不是正事儿，只是这位赫合郡主咱们却要不得！” 半天没言语的祁昭敏冷笑道：“哼，说了这么一大套，无非还是怕赫合郡主进了门压你一头罢！” 祝青梅后退两步，恭敬跪下，对莲妃说：“母妃明鉴，梅儿虽是庶女，但上有母妃、王爷疼爱，下有子女依仗，母家也未因梅儿为庶女而与太子妃有半分对待不同。不管何人入王府为正妃，梅儿都无惧。只是母妃细想，赫合铁骑闻名草原，赫合部归顺我蜀国，谁都知道这是块肥肉。莫丽都尔的和亲，父皇之所以这么久都未下定决心，一方面确是难以决定，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看清太子和王爷的动向。父皇的性格母妃是最了解不过的了，父皇忌讳什么就不需梅儿多说了？”祝青梅抬头看向莲妃，续道：“母妃，梅儿听说，父皇有意赐婚三弟，皇后已然回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2章 祁昭敏冷笑一声，“烈火烹油不见得是好事，这女人倒是精明。”祝青梅不理祁昭敏，只盯着莲妃。只见她微微沉吟，立刻起身走向祝青梅将她扶起来，“梅儿心思缜密，思虑周全，日后大事本宫和昭庆还要多仰仗你。只是如今朝事纷繁，分毫之差就是千里。本宫也知道那莫丽都尔是个烫手山芋，可咱们也不能让她落到太子手上。梅儿快替母妃想想，怎样才能既不让皇上多心也不便宜了旁人才是。” 祝青梅说：“母妃放心，梅儿和爷一体同心必然要为他着想。母妃了解父皇的个性，大爷也必然明了。梅儿想恐怕大爷也不会公然为自己求亲，咱们爷自然是不能做那出头鸟的。大爷身边适合与郡主婚配的眼下就只有秦冲一个，可那秦将军是大爷的左膀右臂，又是老相爷的长孙，精明强干，梅儿以为不会是父皇的首选。” 祁昭敏插口道：“那咱们就推铭启出去。”祝青梅说：“长姐说的是，萧将军的确英姿勃发足以和秦将军匹敌。可就是他太过优秀，又与咱们爷太亲近，恐怕父皇会疑心。梅儿心里有个人选，还请母妃和长姐斟酌。”莲妃拉着她坐到身边，“梅儿但说无妨。” 祝青梅点点头，“梅儿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庶弟合德。” “哼，原来是那个草包！”祁昭敏说。 莲妃瞪了她一眼，对祝青梅说：“梅儿继续说。”祝青梅说：“长姐说的是，合德确实不长进。可越是这样，父皇才越放心。何况合德虽是我的弟弟，但他姨娘在府里地位不高，还常常与母亲和我姨娘龃龉，父亲对他们母子也十分头疼。最重要的是，他常常与三弟和质子爷们玩在一起，跟咱们王府走的并不亲近。”莲妃沉吟片刻，微笑着轻拍祝青梅的手，“梅儿，有你是我昭庆的福气！” 贇王遇刺后的第一次大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开始，“大病初愈”的福王夫妻也出现在猎场上。只不过两人都没穿骑装，一个陪在蜀帝身边，另一个就站在皇后身后跟一众后宫女眷混在一起。这场狩猎是赫合明珠莫丽都尔的招亲赛，所以便没有女眷们什么事情，只有少数特别爱好狩猎的将门小姐夹在一群年轻小伙子中间凑热闹。 祝青梅不愧女中诸葛，她料得没错，这场狩猎蜀帝的三位皇子都没有参加。冷月坐在皇后侧后方的小凳子上，婆媳俩亲热的凑在一处，边喝茶边吃点心，就像亲生的母女俩。 祝青梅说：“母后真是好福气，三弟妹跟母后在一起就说是亲娘儿俩也是有人信的。”皇后笑着说：“嫣儿伤还没好全，坐在这里避风。没办法，谁让我养了个丫头偏喜欢到处跑的，好在还有媳妇儿可以在身边陪着。” 祁昭敏摇着手里的团扇，火红的唇在一众女眷中显得尤为显眼。“昭华也真是，又不是给她招驸马，跑出去疯什么！”莲妃收起了前日的嚣张，故作严肃的说：“你这是嫉妒你妹妹骑射了得，你要是也有这本事自然也愿意出去玩儿的。”训斥过祁昭敏，她才满脸谦卑恭顺的对皇后说：“皇后娘娘莫怪罪，这孩子自小就是口无遮拦的，都被咱们皇上给宠坏了。” 皇后自始至终微笑着，没有露出一丝不悦。莲妃说了一顿场面话，皇后刚要开口回应莲妃，就听一道浑厚的声音从棚外传来，“朕把谁宠坏了？”蜀帝龙行虎步，当先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笑容，看的出兴致极高。太子和贇王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祁昭逸跟在身边。 众妃嫔女眷忙起身行礼，蜀帝先扶起皇后，又将莲妃也搀起来，不偏不倚的态度让莲妃面露得色。众人免礼后，蜀帝拉着皇后直接走到上位，夫妻俩并排而坐。莲妃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借着侍女扶她落座时整理了一下表情。一样不自在的还有冷月，皇帝不在，她坐在皇后身后是婆媳和睦。眼下帝后坐在一起，她再坐在两人身后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只好站在原地，用眼神像祁昭逸求助。偏那厮装傻装得开心，看着她只顾狂眨桃花眼，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时，蜀帝笑着说：“嫣儿坐，这是你母后的主席，朕只是来蹭吃蹭喝的，不必在意。”说完又对余福说：“给老三也搬个杌子来，就坐在朕身边。别让他又凑到他媳妇儿那儿去腻歪，让朕看着眼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3章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起来。冷月坐在皇后身后，低着头装作很害羞的样子，祁昭逸那个傻子还伸着脑袋不停朝她这边看。帝后和睦，众女眷其乐融融，唯独莲妃的脸色在阳光下有些灰白。 一轮玩笑后，蜀帝想起来方才听到的那句话，笑着问莲妃：“刚才莲妃说朕把谁宠坏了？”莲妃用手绢捂唇笑了笑，“嫔妾说的还能有谁？还不是皇上最心疼的敏儿！” 蜀帝这时才转头看向祁昭敏，只见她穿着浅粉色的胡服，绣边水蓝色的飘带随风而展，斜吊的眼角下贴着几点闪亮的水钻，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有那大红的嘴唇，刺的蜀帝眼睛发疼。 蜀帝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在场众人都看得出他来时的好心情瞬间被昭敏公主的这身打扮一扫而空。只见他板着一张脸，冷哼一声道：“哼！确实是被朕宠坏了，才把你惯成这副不知体统的样子！”“不知体统”四个字一出，众人就知道蜀帝生气了。祁昭逸和冷月赶忙起身跪在阶下，下面位分低的女眷们早已呼啦啦跪了一地，祁昭敏首当其冲触怒龙颜，跪在正中不敢说话。 莲妃说：“皇上息怒，今天是赫合郡主的好日子，敏儿也是不想自己扫了大家的兴。皇上看这蓝天白云的，敏儿也只是出来散散心。” 蜀帝面沉如水，语气更加严厉，“她一个新寡，出来散什么心？你这个做娘的不好好教导她，由着她整日里出来胡闹，丢尽皇家颜面！”蜀帝动了真怒，莲妃被连带着训斥不敢再多狡辩，只能低头不停说着：“皇上恕罪。” 众人跪在当地自然更不敢说话，莲妃母女几时受过此等的羞辱，尤其是祁昭敏。她不检讨自己的过失，只觉得自从曲同泽死后父皇对自己百般刁难，分明就是因为她没有了利用价值要卸磨杀驴，心中更是万分怨愤。 高搭的凉棚内只有莲妃不停的求饶声，众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皇后恭敬道：“皇上息怒，驸马爷过身也有一年多了，咱们大蜀有胡人血统，本就不讲究汉地的习俗，只因入主这中原广袤大地才入乡随俗。敏儿是咱们大蜀的公主，历来皇族公主下嫁朝臣之子，必定是女尊男卑的。敏儿为驸马爷守孝一年已是足够了，陛下就不要太过苛责了。” 蜀帝重重叹一口气，伸手扶起皇后，“朕怎么会不知道皇家公主尊贵，可镇北侯不只是朕的左膀右臂，更与朕有兄弟之情。同泽英年早逝，也是为我北境殚精竭虑所致。”他看向祁昭敏痛心疾首，“敏儿你自问，嫁入曲家可有尽过半分为人妻的责任？你久居京城，上不侍奉公婆，下不礼敬夫婿。如今同泽仙去，你竟连三年的孝期这种门面功夫都不愿为他尽！唉，养不教父之过，朕就算丢进颜面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皇上息怒！”众人叩首不停求告。蜀帝沉声道：“崮山公主不敬不孝，行为无状，着褫夺封号，遣返公主府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 蜀帝说完，自有宫人扶祁昭敏出去，只见她面色灰败，一双凌厉的眼睛黯淡无神，没有半分争辩便顺从的随宫人出去。莲妃低着头，不敢回头看女儿，只是珐琅的护指生生在地毯上掐断。 蜀帝的突然发难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目瞪口呆。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从曲同泽病死在北境，祁昭敏连百日孝期都没有守完就回了维阳城。平日里不着孝服，照常参加皇室集会、各府宴会毫不避嫌。蜀帝已经对她百般忍耐，多次提醒，不可谓不仁至义尽。曲家的长女曲同颜孝满回京也参加了这次狩猎，祁昭敏不但没有对小姑表现出应有的关心，还处处出挑显眼。曲家掌握北境十万雄兵，虽然眼下什么都没说，却不代表心里没有埋怨。为安抚臣子，祁昭敏蜀帝是不可不办，今天终于借机发作出来，但是褫夺封号却是出乎众人意料的重罚。 棚内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紧绷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远处传来开锣的声音，瑜嫔借机缓和气氛道：“听说这回太子爷和贇王爷都不下场狩猎的，怎么不见他们陪着皇上？” 蜀帝面色稍缓，“年轻人自然该多出去跑跑，就算他们无意赫合郡主，也不能总在朕身边窝着。”皇后说：“皇上说的是，逸儿若不是还有伤，也该出去跑跑。”瑜嫔笑了笑说：“嫔妾听说这位赫合郡主可是草原上的明珠，美丽动人，偏咱们太子爷和贇王爷都没这个意思。只不知这颗明珠要落到哪个有运气的头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4章 开猎的锣声在草原上响起，赫合部的战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起跑线，瞬间就把蜀国的世家子弟们甩在马后。莫丽都尔和她的两个哥哥合度、章度跑在最前头，她们骑着棕红色的汗血宝马，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握着挂着羽毛的强弓，姿态健硕优美。 祁昭远和祁昭庆两兄弟这次难得走在一起，两队人马跟在赫合部的马队后不急不缓的跑着，似乎并没有要赶超赫合部队伍的意思。再往后就是蜀国的众位世家子弟们，虽然太子和赟王说明了不参加比试，但两位主子不发话，这些公子哥也不敢贸然超过他们追赶赫合部。 赟王勒着马缰，对旁边一脸严肃的太子说：“这赫合部的郡主天真可爱，有草原明珠之称。大哥房里也有五六年没添过新人了，父皇正盼着嫡孙，大哥怎的不争取一下？” 太子转头朝他温温一笑，“父皇的嫡孙自然只能出于你大嫂，我就是把这颗明珠捧回家里也只能是个摆设。倒是二弟府里尚缺一位当家主母，之前已经错过了吴国的淑惠，这赫合部的明珠可不该再放走了。” 祁昭庆哈哈大笑，“梅儿掌家一向妥帖，大哥也知道她心眼儿不大。守义王说是只要女儿喜欢不求名分，但我到底没有嫡妻，娶回来不给正位也不合适，又何苦再弄一个回来头疼！”兄弟俩相视而笑，恣意风流。太子转身看向身后的世家子弟们，笑着说：“还不快马加鞭，看来是不着急找媳妇呢！”众人笑着高声应喏，这才越过两位皇子而去。 祝合德坠在后面，甩着马鞭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身边的常随看着众位公子都跑远了，只有晋国那位扶不上墙的质子爷和京兆府尹的二儿子还在前面晃悠。常随想起大姑奶奶专门传他过去时的嘱咐，觉得大姑奶奶没有因为少爷的姨娘性格乖戾，少爷吊儿郎当而放弃她们，仍是对少爷寄予厚望，顿时觉得自豪无比，决定提点少爷几句不能让他也做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少爷，这些年林子里的活物儿已经少了许多了，咱们再不赶紧往前去，恐怕就打不着什么好货色了。而且，赫合郡主都已经走远了，咱们也不能拉下太远。” 祝合德右手在额间搭个凉棚，远远看见赫合部的马队末尾已经进了林子，马蹄扬起的尘土让他看不清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秦冲还是萧铭启。“有什么好急的？咱们就是追上去，你看你主子我能赢的过那条大青虫和萧老大？何苦受那个罪？” 常随说：“少爷忘了昨儿个大姑奶的嘱咐了？这回赟王爷和萧大爷都是咱们这头儿的，可少爷要是一味落在后头，赟王爷和萧大爷可怎么帮咱们呢？” 祝合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哼，你以为大姐是在帮我？还不是为了她们家那位心比天高的王爷！傻子，让少爷教教你，有些便宜能占有些不能占，更何况这便宜压根儿就跟你没关系！”祝合德说完，一甩马鞭，上等的大宛名驹一个人立就冲了出去，身后懵懂的小常随愣了一瞬才高喊着“少爷等我！”追了上去。 上官辰昱用手挥开祝合德主仆跑过自己身边时带起的尘土，斜飞的桃花眼吊着萧铭翎，“连祝傻子都往前冲了，看来这赫合部的明珠果然是魅力不凡啊！怎么没见老西儿？前天不还一副五迷三道的样子，今儿个怎么反倒不上心了？” 萧铭翎说：“你哪只眼看见人家不上心了？说不定早就打了地洞爬到林子里去埋伏了。”上官辰昱被他的话逗得花枝乱颤，“你这小子忒会说话了！不过说起来，铭翎，你在咱们这群废物里也算是很能拿得出手的，难道就想一辈子让铭启压着？我记得三哥的骑射可还是你教的，比铭启可是丝毫不差的。” 萧铭翎远望着草原与森林相接处的滚滚烟尘，眸色素淡，“我又没要争什么，谈什么压不压的。人活一世，像质子爷这样轻轻松松的不是挺好，何必自讨苦吃？”上官辰昱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子非鱼，安知鱼之苦啊！”说完他高举马鞭，狠狠抽在萧铭翎的马臀上，“萧二少爷，王八做久了，还要伸头出来风凉风凉，何况你我？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5章 马蹄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咯吱作响，莫丽都尔提着特制的镶着宝石挂着鸟羽的强弓单人独骑行走在茂密的草木间。草原儿女都善骑射，为了争夺猎物他们极少成群结队的打猎，除非是要猎杀大型的猛兽。今天也不例外，莫丽都尔跟两个哥哥和一众赫合勇士冲入森林后就散开了分头寻找猎物。她一个人朝着密林深处越走越远，渐渐已经听不见其他马匹的马蹄踩踏枯枝烂叶的声音。 越往树林深处走，树木枝叶越是茂密，光线昏暗下来，高及马腿的灌木让习惯了在广阔草原上奔驰的汗血宝马也行动不便起来。莫丽都尔紧张起来，手紧紧握在弓上，关节微微的泛白。她终于意识到在密林中的狩猎和在草原的不同，周围潜藏的危机她很难察觉。她开始不停的四处张望，希望能听到周围有人马的声音，即使打不到猎物她也想尽快过去与他们会合。 一人一马正在矮树灌木中穿行，汗血马突然高声啼叫人立而起。莫丽都尔没防备，持缰的手一松跌下马来。汗血马一个高跃，跳过身前的一排灌木，向树林深处跑去。莫丽都尔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后背和臀部火辣辣的疼着，她龇牙咧嘴的站起来，额吉送她的那匹汗血马早就没了踪影。 莫丽都尔还来不及寻找爱马的踪迹，就听见不远处的矮树丛中一阵枝叶摩擦细碎的声音。她高声问：“谁在那里？”，边问边向那边走去，想着皇家围场里就算不是自己部落的勇士也该是大蜀的公子哥或随从之类。可发出声音的那边没人回应，树枝却晃动的越发厉害起来。莫丽都尔一瘸一拐的朝那边走了几步，灌木的软枝突然一阵剧烈的摇动，“嗷”的一声，棕黄色的庞然大物从树丛里闪出来，上肢高举着向莫丽都尔猛扑过来，张开的大嘴流出带着腥气的涎液。莫丽都尔被吓傻了，两条腿软的撑不住身体，摇摇晃晃的退了两步就坐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她虽然经常狩猎也粗通武艺，还曾经和两个哥哥在草原上围猎过狼群，但这样庞大的棕熊她却是平生第一次见，更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眼看蒲扇大的熊掌就要拍在自己身上，莫丽都尔除了瑟瑟发抖竟是半点反应都做不出。 棕熊身体庞大，即便下肢发达也难站立太长时间，蒲扇样的熊掌带着一阵腥风朝莫丽都尔挥舞过来。莫丽都尔紧闭着双眼暗叫死定了。 “呼啦啦”一阵巨响，熊掌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扑在她身上，莫丽都尔再睁开眼时，只见一支深黑色的羽箭直中棕熊的左眼。它蜷缩在地上嚎叫着，用左掌笼着箭羽，想拔出来又好像怕疼似的，模样很是可怜。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莫丽都尔还来不及反应，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胳膊上突然一痛，一只铁钳子一样的大手抓住她的胳膊猛地将她提起来，“还傻坐着干什么？等死吗？”莫丽都尔像只小鸡仔一样被那人拽上了马，反省过来再回头看那只棕熊时，只见它蜷在地上哀哀嚎叫，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竟没了声音。 莫丽都尔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那人身前，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抓着马缰的右手白皙修长，一点不像能挽弓射熊的男人的手，倒似文弱的公子哥一般。莫丽都尔在马鞍上转回身，男人白净而略带青茬的下颌先映入眼帘。莫丽都尔见惯了草原上的粗犷男子，这样清秀干净的男人让她格外新奇。那人低下头，墨黑的眼珠看着她，粗黑的眉头微微皱起，声音是那样的清润好听，“你怎么一个人落了单？就算丫头仆妇们追不上，你们家的勇士们都是摆设吗？” 莫丽都尔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在马厩跟蜀国的傻福王在一起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傲慢男人。“我们草原儿女打猎都是各自为战的，不像你们中原的公子哥，打个猎还要前呼后拥的！” 萧铭翎哈哈大笑，因为两人贴的近，莫莉都尔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不知不觉就红了脸颊。萧铭翎眼神戏谑的扫过她歪到一边的六角小帽，嘲笑道：“各自为战？这就是你各自为战的下场？”莫丽都尔循着他的眼神慌忙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嘴硬道：“谁知道你们中原的熊这么坏？就会找独个人的！” 萧铭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却想：跟这草原蛮女相处的感觉还不算太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6章 冷月躲在皇后身后悄悄活动了下僵硬发酸的后背，她已经这样枯坐了快两个时辰了，这场狩猎要持续到日暮黄昏。莲妃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已经晕倒被人扶回了自己的大帐，看瑜嫔的样子似乎也想有样学样。冷月微微后仰，从蜀帝的后背偷看他后边的祁昭逸。那傻子还是正襟危坐的，除了白净的面皮被太阳晒得有些红外，没有一点要偷懒的意思。 处置了祁昭敏之后，莲妃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直到晕倒退席，瑜嫔试着调剂了几次气氛。无奈蜀帝兴致不高，随着太阳慢慢爬上头顶，瑜嫔就像被晒蔫的小花，坐在位子上低着头不说话了。下席的几家贵女们座位更加靠近棚外，被太阳晒到的也更多。可是蜀帝只是绷着脸不说不动的坐在原位，她们也只能无精打采的坐在位子上，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倒是太子妃和贇王侧妃姐妹俩，不愧是祝相家的千金。如此炎炎烈日下连冷月都有些受不住，这两位弱质芊芊的大小姐倒能端庄而坐，脸上看不出半点烦躁之态。 蜀帝靠在龙座上，两眼空洞的望向棚外的草原，不说不动将近两个时辰。冷月觉得皇帝瞬间苍老了许多，阳光下，冷峻面庞上的沟壑更加深刻，昨天还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变得空茫无神。冷月不知道祁昭敏对蜀帝意味着什么，也许这就叫做爱之深责之切？ 不远处草原上的一阵骚乱打破了棚内的空寂，太子和赫合景德的身后跟着赫合部和蜀国的两队骑兵向蜀帝所在的凉棚跑来。因为速度太快，蜀帝的众多妃嫔和世家贵女们都来不及躲避。好在蜀国和赫合部民风都很开放，倒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转眼间，太子已经伴着赫合景德来到近前，祁昭逸和冷月赶忙起身行礼默默退到一旁站立。赫合景德一脸焦急，礼也行的潦潦草草，“皇上，莫丽都尔从清早进了树林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臣的勇士说她独自往北面去了，恐怕是遇见大熊了。”他的汉话发音僵硬再加上心里着急，话说的语无伦次。一旁的太子忙补充道：“回禀父皇，赫合郡主习惯了草原狩猎，进了林子就独自行动。赫合部的勇士在北边发现一只被麻翻了的棕熊，附近有郡主的配弓。儿臣已经传话下去让咱们的子弟和赫合勇士们一同寻找，现下还没有消息。守义王爱女心切，冲撞了父皇和众位娘娘，请父皇恕罪。”守义王听太子这样说，赶忙矮身下跪，“皇上恕罪，臣心里着急，冒犯了众位娘娘。” 蜀帝走出座位亲自将赫合景德扶起来，“赫合兄弟说哪里话？眼下若换做是朕的儿女，朕恐怕急得要将那片林子铲平了。赫合兄弟放心，那棕熊身边既然只有郡主的配弓，又被麻翻了，想来郡主应该无事，可能只是躲避时迷了路。”蜀帝转身吩咐太子，“停止狩猎，着人速速寻找，找到郡主者重赏。” 整个营地一时间嘈杂起来，除了必要的守卫，营地里骑的上马拉的开弓的人全部出营寻找莫丽都尔，就连受伤初愈的福王夫妻也不例外。 经过上回的刺激，小憨马像被激发出了久藏的潜能，变得越发伶俐，脚程也快了许多。但还是憨厚稳重，轻易不肯放开四蹄狂奔。祁昭逸和冷月带着雨墨雨竹慢慢走在林中的官道上，起初冷月还以为他是为了迁就小憨马才这样慢吞吞不慌不忙，走了一阵发现福王爷是真的不着急。 茂密的树林中，到处都是呼喊莫丽都尔的声音。大家似乎都认为在被棕熊追赶慌不择路下莫丽都尔必然会往僻静处去，官道上反而清净非常。冷月策马走到祁昭逸身边，低声说：“都说蜀帝心思深沉，我今天才算见识，一行一步都让人琢磨不透，真是难为你们兄弟几个了。” 祁昭逸说：“有什么难琢磨的！不过是既疼又恨罢了。当年大位之争险恶，皇子间明争暗斗，宫廷内阴招百出。父皇与先皇后多年不得子嗣，长姐是父皇养成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出生也是几经辛苦，历尽艰难。父皇对她的感情非是我们可比，即便大哥是他最爱的先皇后所出，父皇对长姐的疼爱也丝毫不亚于大哥。” 冷月说：“既然疼爱那为何还要禁足？她又不是第一次如此穿戴，当年热孝里花枝招展的父皇也未怪罪。如今都出了一年了，父皇怎么才发作？” 祁昭逸说：“长姐是闹得太过！曲家不说什么，是为臣的本分。但父皇若是不处置，就是寒臣子的心。长姐这样明晃晃的招摇过市，父皇总要给曲家一个交代。况且如今虽然是禁足，但未尝不是父皇保护她的手段。二哥被刺还未有说法，恐怕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目前大哥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二哥自己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再加上赫合部选婿，两边争斗起来，长姐那个跋扈性子，难保她不伸手。可她有勇无谋，很容易被人利用做下文章。二哥若能想透此节，当知父皇对他们仍是宠爱有加。” 冷月点点头，“上心不可察，近来王爷荣宠太过，不宜显露锋芒，咱们还是慢些走，把赫合郡主让给别人去寻为好。”祁昭逸看着她，淡笑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7章 团团的青叶在温煦的春风吹拂下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照到官道上，映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祁昭逸和冷月抱着游玩的态度徜徉在林道间，经过朝廷中波诡云谲的争斗，心中是难得的平静。 官道尽头拐过一行五人，被四个侍卫围在正中的那个穿着淡蓝的胡服，袍角的云纹是银丝织就，在阳光照射下像湖水里的游鱼闪着粼粼波光。美中不足的是，布满云纹的袍角从中间撕裂，还有些暗色的血迹。 冷月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只有祁昭逸和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看来有人比王爷更懂得避锋芒呢！”祁昭逸嗔怪的看了她一样，策马迎上前去，“合德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呀？是遇见熊了吗？” 冷月在后面乐得浑身打颤，被雨墨狠狠瞪了两眼才忍着笑追上去，也关切的问：“祝三公子没事？伤在哪里？雨墨快回去叫人传软轿过来，伤成这样怎么还能骑马呢？” 祝合德白着一张脸，呲牙咧嘴说：“王妃不必担心，是被捕兽夹子夹上了腿，好在只是皮外伤，他们已给包扎止血了，不必传轿子那么麻烦，倒不如骑马回去更快些。” 祁昭逸说：“你骑着马怎么会被捕兽夹子夹到？你的马腿在地上走，怎么倒没事？”冷月忍不住笑，躲在祁昭逸身后哆嗦。 祝合德脸上一阵红白相见，尴尬的小声说：“王爷快别问了，是臣一时三急，下马到林子里去解决，不想竟着了道。唉，此次本想能拔个头筹在父亲和母亲跟前露个脸，如今这样，恐怕又要让人骂废物了！”祁昭逸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合德不必介怀，还是治伤要紧。你做废物也不是做了一天半天了，指望这一回翻身怕也没那么容易。”祝合德：“......” 福王夫妻陪着祝合德一行回营的半路上，就有侍卫传信，赫合郡主找到了，眼下已经回到营地休息，皇帝命大家回营休息，今日的狩猎就到此为止了。祝合德满脸的遗憾，在马背上捶胸顿足道：“怎么就到此为止了呢？难得我还猎了两只野兔呢！”因为动作太大牵引了伤腿，又再马上哎呦鬼叫了半天。 蜀帝心情不佳又受了暑热，听说赫合郡主被安全寻回后与赫合景德简单叙话几句就让太子陪着赫合景德，而他自行回帐休息。太子宣太医给莫丽都尔检查身体后，便离开让她们父女兄妹说话。大家各自回帐休息，晚归的祁昭逸几个甚至都没来得及见到被寻回赫合郡主。这场为赫合明珠选婿精心准备的狩猎就这样草草结束，各位世家子弟难免失望。但很快昭敏公主获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营地，营地里顿时气氛紧张起来，大家都夹紧尾巴做人，生怕行差踏错引皇帝迁怒。 莲妃的大帐里。 一众奴才都被遣至帐外，只留莲妃贴身的巧儿在帐里服侍，祁昭庆和祝青梅留在帐内陪伴。莲妃以手撑额，堆高的发髻早被巧儿解开散下，精致的妆容也花了，眉头紧皱着，脸色苍白。 下首的祁昭庆担心的看了看母亲的脸色，“母妃别担心，儿子稍后就去给父皇请安，顺便给长姐求求情，让她少禁足几日。”莲妃抬起头，面容竟像一日之间苍老了十岁，“不必了，你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去求情他定会迁怒于你。敏儿禁足已成定局，她不连累你就已是万幸，本宫不能再把你赔进去。”一直沉默不语的祝青梅赞同道：“母妃说的是，爷切勿冲动。妾身倒觉得，父皇此举未尝不是为了保护长姐。”莲妃长眉一挑，“此话怎讲？” 祝青梅说：“前日爷遇刺之事还未有定论，父皇虽下令彻查，但妾身以为此事恐怕很难查出个首尾来。眼下朝臣们猜测虽多，但无非是大爷、爷自己两种揣测。他日回京，朝臣们必然就此大做文章。长姐平日里行事太过惹眼，父皇这样做，极有可能是为了保护长姐免遭牵连。” 祝青梅说的有理有据，莲妃心中燃起希望，精神也好了许多。祁昭庆看母亲脸色好了，也忍不住埋怨起来：“梅儿说的对，长姐是惯会惹事的！母妃恕儿子直言，长姐平日里也太过分了些！曲家掌北境十万重兵，父皇是何等看重。当年把长姐许配给姐夫，对咱们是何等的恩重。可她总觉得自己千金之躯嫁一个病秧子是天大的委屈，对镇北侯不尊不敬，对姐夫不尽为妻之责。姐夫去世快两年了，再多忍一年就出了三年孝期，姐姐却连这几天都忍不了。母亲早该细心教导规劝，酿成今日之祸......也是她咎由自取。儿子本还盼着曲家能是助力，眼下不结下仇怨就不错了。” 莲妃自知理亏也甚是懊恼，“你姐姐那脾气......你父皇极宠她......一切都是母妃的错......只盼她能在京城安稳度日，过些日子再求你父皇放她出来便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快快争取赫合部为上，本宫提早退席，不知狩猎的结果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8章 听到莲妃这样问，祁昭庆狠狠剜了祝青梅一眼，冷哼道：“问她的好弟弟！”祝青梅满脸愧色，局促道：“合德从小散漫惯了，难免疏忽骑射。妾身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点，都是妾身的疏失。好在今日狩猎未有结果，救回赫合郡主的也不是太子身边的人，咱们还不算全无胜算。” 眼下内忧外患，莲妃也不忍再过分苛责祝青梅，只能劝说儿子，“世事难料，合德若是出类拔萃的，想你父皇也不会愿意将莫丽都尔指给他。如今咱们先不要自乱阵脚，稳住心神再图后继。” 祁昭庆无奈道：“眼下也只能如此，只是两次狩猎都出了差池，父皇是不会再开大猎了。我怕他会直接指婚，眼下的情形，母妃和我都不好去找父皇说项，到时花落谁家就难说了。” 祝青梅说：“爷放心，以妾身看，守义王极宠这位赫合明珠，定是全依女儿的意思。父皇看中赫合部，必然尊重他们的意见，所以赫合郡主的婚事只会由她自己决定。妾身会去好好嘱咐合德，”祝青梅用手绢掩唇轻笑，“说起哄姑娘开心，恐怕还没有几个能胜过合德呢。” 祝合德背靠在软枕上，被捕兽夹子夹伤的右脚高高翘在垫着的两个枕头上。他啃着常随在地窝子里烤的叫花鸡，满嘴的油光，心情愉悦。 随从唱喏的声音未落，祝青梅已经撩开帐帘走进来，身后跟着趾高气昂的春露。合德来不及藏起手里油乎乎的鸡腿，大喇喇扔在面前的盘子里，拽下身旁丫头别在襟头上的手绢蹭了蹭手上的油渍。 祝青梅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对那伺候的小丫头说：“出去，不必奉茶进来。”小丫头顾不得拿回手绢就慌忙退出大帐。祝青梅像避瘟疫一样坐到离弟弟软塌最远的圈椅里，对他的愤怒毫无保留的表现在倒竖的柳眉上，语气和跟莲妃、贇王对话时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姨娘身份低微，性格乖张，但说到底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他对你的栽培之心从未减过。偏偏你自己从小就不珍惜，只顾跟着你姨娘胡闹，丢尽父亲的脸，这些年才会对你放任自流。”祝合德乖乖听话，祝青梅语气转柔，“你我同为庶出，比不得青莲是嫡出的女儿，咱们姐弟本就该互为倚仗。你也知道姐姐作为王府侧妃，一行一步都艰难万分。王爷虽然对我信任，但正妃之位久空，姐姐每日如坐针毡。父亲疼爱青莲，对她寄予厚望。姐姐唯有靠你，而你也能借此机会翻身。只要娶了莫丽都尔，就算你没有官身，父亲也不会再看不起你，你姨娘在府里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祝合德用手指扒拉着盘里的鸡骨头，唇边挂上一抹嘲笑，“父亲自诩识人断物无人能出其右，可他终究还是看错了，咱们兄妹三个里，始终还是长姐心机智谋最优。”祝青梅还是第一次见到弟弟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说话，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却乍现骤隐让她一时抓不住头绪。 “长姐说的没错，只要娶了莫丽都尔所有人都会忘记我是祝府庶子的身份，父亲也会忘记我以前做下的那些荒唐事。即便以后再做出些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父亲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再跟我计较，我那个性格乖戾的姨娘在府里也会得到善待。莫丽都尔天真烂漫容易轻信，守义王远在蒙古对朝堂争斗不甚了解，自然会听女儿女婿的。而我这个祝家的二世祖从小不学无术，只懂得吃喝玩乐，自然是要听你这个帮我翻身的长姐的。到那时，赫合部的铁骑跟贇王的府兵还有什么区别？那时即便贇王不将长姐扶正，长姐有长子和弟弟我，不管谁成为贇王正妃又能耐长姐何？” 祝合德抬起头，因为酒色过度常常散乱无神的眼睛闪着能够冻伤祝青梅的寒光，“只是弟弟做这个二世祖做的很开心，并不想要这个翻身的机会。姨娘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些，但至少衣食无忧，总好过有一日长姐需要推出弟弟给姐夫挡灾避难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好。” 祝青梅的脸色被他说的阵红阵白，护甲深深陷在手心里，鲜血顺着掌纹滴落在地毯上。春露拿着手绢要去按她的伤口，祝青梅抬手制止了。“所以你才会故意夹伤脚腕，错失救护莫丽都尔的机会？姐姐真是傻，皇家猎场里怎么会有普通猎户用的捕兽夹子。原来你早就想得清清楚楚，并且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冷笑一声，“弟弟评价父亲的话只说对了一半，父亲的确是枉称识人断物一流，但他看错的不是我而是咱们祝家唯一的儿子。” 祝青梅不再多说起身就走，祝合德在身后叫住她，“长姐有没有想过，今上多疑，他难道就猜不到长姐的打算？我虽然没有萧铭启出类拔萃，但胜在愚鲁好拿捏。也许长姐是都料到了，如果不成姐夫只会怪我烂泥扶不上墙，只要莫丽都尔不入王府便也成了。不知这样能不能还了长姐姨娘多年照顾我姨娘的恩情？” 祝青梅听得后背一阵冰冷，攥紧手里的帕子走出大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9章 处置祁昭敏的当天夜里，蜀帝就开始发热，太医看过后说是夜里受了寒白天又受了暑热，裹着郁气不得发泄才发起热来，吃两副疏散的药就好。蜀帝也自觉还好，只传了皇后在身边伺候。随驾的皇子皇女以及妃嫔们得到消息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蜀帝早已退了热，由皇后服侍着喝粥。 皇室的大猎再没有心情举办，蜀帝体谅大伙出一趟京不容易，下恩旨可以自行小猎。除了安排的侍疾，冷月也跟着祁昭逸小猎了一次，为免引人注目，只徒手逮了只兔子回来。晚饭想吃烤兔肉的时候，又因为秀儿发现它是只怀了孕的母兔，最后只能放生了。又过两日，蜀帝身体大好，也到了守义王一行要返回部落的时候。 蜀帝经过几日的休养，身体已经恢复如常。守义王送行宴的头一天还带着莲妃、赟王小猎了两个时辰，让担心赟王母子会被昭敏公主连累的朝臣们安了不少心。这边有所提携，那边也有示亲厚。蜀帝生病期间，皇后衣不解带的守在皇帝身边，太子也常常侍奉在侧。短短的两天病程，并未安排莲妃和赟王侍疾。 守义王的送行宴，帝后携手出席，玄色的深衣交相呼应。莲妃也恢复如常，绛紫朝服亮银配饰，既光彩夺目又不越礼制。蜀国内宮后妃和睦，皇子公主相亲相爱，一派和谐景象。 冷月和祁昭逸同席坐在皇后下首，对面就是赫合景德和他的掌上明珠莫丽都尔，太子和太子妃陪坐一旁。莫丽都尔穿着酒红色的蒙古塔裙，六角小帽上缀满珍珠宝石，一支石青色闪着暗光的孔雀羽骄傲的立在小帽上，尾端的翎羽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神秘的光芒。 自从狩猎遇熊后，这位以活泼好动著称的草原明珠就安静了下来，似乎是整日里都窝在自己的大帐里，连进围场小猎都未有过。秀儿在御茶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神机营的萧铭启约了莫丽都尔两次都被婉拒了，而他的头号竞争者羽林营的秦冲却没见有什么动作。 冷月最喜欢听这样的八卦，以前在土堡的时候就喜欢打听哪个小厮和哪个丫头好上了，哪个仆妇跟哪个厨子钻了一个被窝。秀儿每每带回这些消息时，冷月都听的认真又开心，还会在秀儿飞快的语速中找准机会发问：“那莫丽都尔呢？这些天有没有约过哪家的公子？比如她的救命恩人，萧家老二。” 秀儿虽然被打断了很不高兴，但还是很耐心的跟自己的冒牌儿主子解释说：“并没有，萧二公子整天跟柳二公子泡在一起，臭气相投的很！”冷月哈哈大笑，歪头看坐在一边看话本的祁昭逸。傻王爷目不转睛的盯着话本子，似乎是被里面精彩的内容夺了魂魄。可冷月却在他的唇角找到一丝笑意，狡黠里有那么一丝丝笃定。 今晚的莫丽都尔是经过精心打扮的，虽然还是蒙古的民族服装，但这条塔裙裙摆曳地，明显不是好动的莫丽都尔以往的方便骑马的短裙。六角小帽上的羽毛也是珍贵的孔雀翎，今天的莫丽都尔走的是大家闺秀的路线。 这时赫合景德举杯祝酒，长篇大论的弘扬蜀国和赫合部落的珍贵友谊。冷月忍不住四处张望，萧铭翎没有官身，他父亲京兆府尹的门第在众多世家中实属下等，是以他的座位离主席很远，远的冷月找了半天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手心里突然微微刺痛，是祁昭逸在桌案下轻轻捏她的掌心。冷月回头瞪他，墨黑的眸子正调皮的看着他，故意板着的脸透露着些警告的意味。冷月玩心起来，伸开五指也想去掐他的掌心，却被同时伸开的手指缠住了。五指交缠，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冷月微微一颤，她恍惚的盯着那双眼睛，目光交缠在一起。祁昭逸的眼睛里不再有调皮和警告，只有一片默默的深情，两人一时都呆住了，甚至听不见赫合景德高亢的祝酒词。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身边众人皆举杯痛饮。冷月暗骂自己失态，狠抽了抽手，祁昭逸却只是紧抓着不放。冷月发狠拿眼睛瞪他，傻王爷又换了那副痴痴的样子，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冷月无奈，只好低着头举着自己的杯子跟众人一起喝酒。祁昭逸却还盯着她颊边的那抹红霞痴痴地傻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0章 冷月被祁昭逸闹得糊里糊涂，转眼一袭红裙的莫丽都尔已站在场中，伴着蒙古族的民族音乐翩翩起舞。赫合部来时冷月受伤没有参加欢迎宴，据看热闹的秀儿说，莫丽都尔一曲蒙古舞跳的活力四射，好像浑身散发着使不完的力气。今天的舞蹈走的却是婉约路线，莫丽都尔柔然的腰肢，如云的长发和着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马头琴声真是无论多么坚硬的心都能被它融化了。 一曲终了，莫丽都尔左手提裙右手放在胸前，弯下身子恭敬的向蜀帝和皇后行礼。在场众人回以热烈的掌声，掌声久久平息后，蜀帝免礼，笑着说：“莫丽都尔好舞姿，竟可以和朕的三儿媳媲美了！” 莫丽都尔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所顾忌的四下张望，在确定了坐在祁昭逸身边的冷月后，眼中的秋水肆意的荡漾了一阵，转回头对蜀帝说：“既然这样，皇上可以让福王妃和我比上一比，看到底谁跳得比较好！”赫合景德在座位上直起身子，笑着训斥道：“莫丽，不可无礼！”虽然是训斥，语气却很和善，明显是对女儿的恣意随性持赞许态度的。 蜀帝听了哈哈大笑，“莫丽都尔果然洒脱随性，比咱们中原的女子开朗许多。朕的儿媳也不比你差，只是听皇后说她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不然还真是可以同你共舞一曲。” 莫丽都尔听了，扭头又看向冷月。冷月倒是喜欢她随性的脾气，对着她友好一笑。不想这丫头却不领情，皱着小鼻子对她做了个鬼脸。冷月目瞪口呆，祁昭逸却笑出声来，真真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蜀帝看不见底下三人的官司，微微侧身对赫合景德说：“莫丽都尔天真活泼，朕甚是喜欢，想把她留在大蜀和朕的女儿、儿媳们多多亲近，不知守义王意下如何？”重头戏来了，冷月不理莫丽都尔不停投来的挑衅眼神，专心听蜀帝和守义王的对答。 赫合景德带着莫丽都尔来面圣本来就是有和亲的意思，但赫合部看重女子，赫合景德定要尊重女儿的选择，但前日的一场相亲狩猎办的有头无尾，早该定下的事一直拖到现在。蜀帝尊重赫合部习俗，想来他们父女私下肯定已有了计较，分别在即，此事在今晚定要有个定论。 赫合景德走出座位和莫丽都尔并排站在一起，哈哈大笑道：“臣的女儿自幼顽劣，都被臣和她额吉宠坏了。若是皇上不弃，臣也想让她在您的中原大国里好好教养教养。只是咱们草原儿女婚姻自由，阿妹爱上了阿哥就要亲口告诉他，莫丽都尔心悦于谁要嫁给谁，就让她自己来告诉您。” 蜀帝微笑不语，慈祥的看着莫丽都尔，“草原儿女洒脱随性，朕心中甚喜。朕的大蜀男儿都是勇士，三个皇子也算能勉强入得了眼，只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能得赫合郡主心悦？” 莫丽都尔眼睛明亮，昂首挺胸的说：“皇上的三位皇子都是出类拔萃的，莫丽都尔十分仰慕。但是莫丽都尔心中所爱的却另有其人，希望皇上能够成全。”蜀帝哈哈笑道：“莫丽都尔不必扭捏，在朕的心里你和朕的女儿无异。你但说无妨，朕亲自为你做这个红娘！” 大蜀人多有胡人血统，民风较之吴晋要开放许多，但像莫丽都尔这样，女孩子家在大庭广众下求心爱的人娶自己的还从未有过。在场众人都兴致勃勃的盯着莫丽都尔，想要知道她心里的人到底是哪家公子？ “莫丽都尔喜欢的是萧家的公子，” 冷月看见祁昭庆的眼睛明显一亮，远处席上的萧铭启也坐直了身体。蜀帝脸上的笑容却微不可见的僵硬了一下，冷月相信身边的祁昭逸一定也能看到。这时却听莫丽都尔继续大声说：“莫丽都尔要嫁的人是萧铭翎！” 祁昭庆眼中的光亮瞬间寂灭，蜀帝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铭翎何在？人家姑娘都开口了，你怎么还在做缩头乌龟？” 萧铭翎大步走到正中，停在莫丽都尔侧后方半步。“回皇上，郡主千金之躯，是赫合部落的明珠。萧铭翎一介白身，何德何能能配郡主天姿？”他转身向莫丽都尔微微躬身，“铭翎谢郡主青睐，但郡主天人之姿，自当另配佳婿。铭翎身份低微，万不可辱没郡主。” 莫丽都尔脸颊微红，因为着急本就很大的眼睛更是瞪得如铜铃一般，“我要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家世。我不在乎你是做官的，还是老百姓，我们草原的阿哥都不是做官的。可是你能猎熊，能救我，就说明你是勇士，比草原上所有的勇士都勇敢能干。莫丽都尔不要嫁做官的，要嫁勇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1章 “好！说的好！”赫合景德拍拍莫丽都尔的肩膀，投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接着转向萧铭翎，赞许的心情溢于言表。“莫丽不肯告诉我你是谁，今天见到你，才知道我的莫丽果然眼光不错。莫丽说的好！我草原女儿只爱勇士，什么官身白身，我赫合部都不在乎！我赫合部的明珠不嫁皇子大官，只嫁猎熊的勇士！” “好！”蜀帝抚掌大笑，“守义王高义！萧铭翎上前听封！”萧铭翎上前两步，跪倒在地，“草民在！” “萧氏次子铭翎玉树敦诚，忠勇可嘉，封骠骑将军，赐婚赫合郡主莫丽都尔，入羽林营供职。”萧铭翎说：“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一场持续十几天的选婿赐婚就这样结束了，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直被亲生哥哥的光芒掩盖，既不像他哥哥那样夺目耀眼，也不像祝合德、柳西坡那样靠风流韵事、败家纨绔那样出名。萧铭翎一直是默默无闻、循规蹈矩的。即便是当日他用涂有麻药的箭射伤棕熊，救了赫合明珠的性命，他也未被人过多的注意到。但从莫丽都尔倾心表白，皇帝嘉许和赐婚后，京城中再不会有人不知道萧氏次子，不只因为他是赫合明珠的夫婿，更因为他是以一己之力猎杀棕熊，救下赫合明珠，受赫合部敬重的猎熊勇士。 祁昭庆很失望，铭启铭翎虽然是嫡亲的兄弟，但多年来铭翎一直被铭启的盛名所压，连带在家里也不受重视。萧怀尚可，无非是嫌他不学无术，不肯求取功名，萧夫人却尤其不喜这个亲生的小儿子。人都说老儿子、大孙子，到了萧夫人这儿却完全说不通。萧铭翎自幼是在萧怀老母身边养大的，他的亲生母亲连平日里的虚应都没有。 京城野闻，铭启铭翎之下，萧怀妻子还曾有孕，却因为三岁的铭翎调皮，一个成型的五个月女婴因此流产，萧夫人自此之后也未再有孕。是以她对这个小儿子是格外的不待见，四岁起就送到婆婆身边抚养，过年过节才见上一面，而她整副的心神就只落在大儿子身上。京城周知，萧氏两兄弟虽是一母所出，但私下里的感情并不和睦。先不说萧铭翎对把自己踩在脚下的大哥有没有心生怨怼，就单看他平日里视权势名利如粪土的清高样儿，祁昭庆手下的他这个嫡亲长兄就毫无利用价值。 也许正因这样，蜀帝才会如此痛快的答应这门亲事。冷月本以为蜀帝会封萧铭翎个侍郎之类的虚职养着就完了。有他长兄和未来妻子身后的五万铁骑看着，蜀帝不会再让萧铭翎领兵权。可没想到，蜀帝竟赐了骠骑将军给他！不过这个将军却是可实可虚，因是放在羽林营里，是虚是实就看太子爷要怎么拿捏这个兄在敌营人在己营的骠骑将军了。 草原儿女能歌善舞，大事已定，不管蜀人都抱着何种心思，赫合部的部民却是欢天喜地的，剩下的时间大家也就一门心思只是饮酒取乐。祁昭庆虽面色淡然，但却少了些往日的张扬，沉静收敛了许多。倒是太子形色如常，陪着赫合景德喝酒聊天。而本次选婿的另一位主角，秦老相爷的嫡孙秦冲更是自始至终不急不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月瞧着有趣，只觉得这些蜀中臣子个个深藏不露，绝难轻易忖度。想到这儿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若论起心机城府，又有谁能比得过这位爷呢？ 祁昭逸正举杯和上官辰昱遥祝，觉着身边人不错眼儿的盯着自己，饮了杯中酒，转头看着她，眼神调皮。他的这副样子冷月早习以为常，也懒得给他什么反应，只顾低头喝酒吃菜。 这时宴会外围一阵骚乱，不久，一名身着藏青武士服的青年男子在两名御前侍卫的陪伴下跑进会场正中。那男子面色哀戚，跑到帝后身前两丈便噗通跪倒，还未说话，便用衣袖掩面痛哭起来，“皇上，玉儿......玉儿被人害了，请皇上为臣妹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2章 来人是荀家的次子荀子杰，因自小体弱不善骑射，一直留在维阳城中掌管荀府的庶务。荀玉这次在围猎时惹下事端被皇帝遣回府中思过，圣旨先一步快马加鞭传回京城。圣旨中只说了皇上对荀玉的处置，究竟妹妹犯了什么错触怒了天颜，无论荀子杰怎么询问，传旨太监都不愿多说。父亲、长兄和两个庶弟常年戍守南疆，母亲为了方便照顾也陪在父亲身边。南疆气候不宜，父母心疼小妹，舍不得她在那样险恶的地方长大，便把她留在京城，交给子杰教养。听见自己从小疼爱的妹妹出了事，还触怒了天颜，荀子杰一刻也不敢在京城耽搁，带上两个随从骑马沿着官道来迎妹妹，只望着能越早见到她了解情况越好。 荀子杰在路上走了两天，越走心里越没底。荀玉触怒天颜，皇上将她遣回京城，必然是旨下即走绝不会耽搁半刻。随行伺候的侍卫仆妇更不敢懈怠半分，必得快马加鞭尽快回京复命。这样算来，他们早该在上路的第二天早晨就与返程的荀玉一行相遇，可他们走了整整两天却连荀玉的影子都没看见。 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荀子杰在空旷的官道上看见了那辆停着的马车。车架上趴着的车夫被嗡嗡作响的牛蝇围着，三个侍卫或仰或趴的倒在官道上，两只鬣狗正在撕扯他们的身体。 荀子杰手脚冰凉，勒着马慢慢踱到马车边，顾不上两只鬣狗对他呜呜吼叫，荀子杰爬下马，然后几乎是四肢并用的爬上马车，用颤巍巍的手撩开棉帘。荀玉那张青紫肿胀的脸上钉着一根小指粗的钢针，细长的眼睛圆瞪着，一只牛蝇趴在她圆胖的脸颊上，像是一颗脏黑的痦子。 荀子杰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晕了过去，随行的两个家丁又是抚胸又是掐人中的忙活了好一阵，才帮他透过这口气来。荀子杰坐在车架上嚎啕了一盏茶的功夫，想起妹妹死的这样不明不白绝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她虽是戴罪之身，但皇上既没有治她死罪，就没有人能夺去荀家女儿的性命！ “皇上，玉儿死的冤枉，求皇上给玉儿做主！” 蜀帝听完荀子杰涕泪交流的申诉，余福将从荀玉和侍卫侍女们身上取下的钢针用托盘捧到蜀帝面前。钢针上血腥未除，一股铁锈气味扑面而来，皇后没见过血腥，不禁用手绢掩了口鼻。蜀帝是戎马之人，直接用手拿起一根钢针，举到眼前端详起来。 本是一件喜事，却又被横生的枝节打破了。皇帝的脸色不好看，皇子大臣们也不会痛快，都肃着脸不敢多言。好好的一场围猎，前后历经波折，本以为赫合郡主顺利赐婚也算是个和乐的了局，却不想又被这飞来的横祸给彻底搅和了。 人所周知，荀况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又是老幺，虽然人品模样在京城里也算是倒着数的，但在荀况这里却丝毫不比莫丽都尔对赫合景德的意义低一等。前些日子荀家姑娘不知为了什么触犯天颜，只一道口谕就遣回京城府里禁足思过。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位皇子女，外人均不知缘由为何。有心的也揣测，大概是与贇王遇刺，福王妃受伤有关。若是别人犯了这等大错，恐怕直接推出辕门斩了就完了。皇帝只是将其遣回京城荀府，明显是顾及荀况。可现在荀玉在回京城的路上给人杀了，别说是封疆大吏的女儿，就算是大蜀普通的官家女眷在回京途中被人杀了，也足以让蜀帝的里子和面子都挂不住。 蜀帝将钢针扔回余福托着的盘子里，夹着怒气的声音格外低沉，“柳相何在？”柳澄出位跪倒，“臣在。” “萧怀还在京城，此事由你和保定府督办，七日内给朕和荀将军一个说法。” “臣领旨！” 短短几句话，柳澄已经衣衫尽湿。七日？皇帝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蹦了个七日出来。可这茫茫草原，荒僻官道，就算是刺客被抓上个现行儿，一马平川跑出去也不是轻易就能追得上的。何况如今尸首都软了，刺客是东南西北都去的了的。再看那凶器，即便柳澄不擅刑名，他也知道那是老练杀手所为。七天？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宴会提前结束了，今晚的营地格外安静，明天一早蜀帝一行会和赫合部一道拔营回维阳城去。这样安静舒爽的夜晚适合早早休息，以便明晨赶路，可恐怕今晚失眠的不会只有柳澄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3章 土堡听风阁。 “蜀国兵将确实忠勇，尤其是羽林营那位秦小将军，功夫尤其出色，神机营的萧铭启也是个人尖儿。不管暗里争斗如何，明面上两位皇子还是兄友弟恭的。十六虽然遇了些阻滞，但还算完成了师父的吩咐，特来复命！” 燕云站在台阶下，说完抬头看向那一围纱帘之后。微风拂过，轻纱曼舞，淡青色的高大身影歪坐在竹椅上，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案上的古琴发出一声铮铮，合着室内微厚的龙涎香气，燕云心中莫名起了一阵烦躁。 “十三可好？” 燕云恭敬回答：“十三为了救我受了些轻伤，应该无大碍。我回来时，她已经被蜀国的人接走了。”轻纱后的男人轻轻拨动琴弦，醇厚的声音里带了丝笑意，似乎对燕云的回答十分满意，“你们兄弟几个，最识时务的就是十三。十六，这一趟辛苦你了，你母亲这几天念叨着想吃云片糕，你去给她送些过去，你也好好休息休息。” “是。十六告退。”燕云退出听风阁，轻轻带上房门。 琴音断断续续传出听风阁，燕云站在回廊上，一阵风带得他白色的衣袂随风飘起。远处雾灵山淡淡的青影在云雾间若隐若现，还有那片某人难以形容的优昙花海，燕云好想去亲眼去看一看。如果他看到，他一定能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庄严不知何时出现在听风阁，他只是安静的站着，一直等到师父谈完一曲，琴音止住片刻后才说：“师父，十六没有隐瞒，十三为帮他脱身假意被他挟持，受了些轻伤，眼下已经无事了。” 鬼知说：“十六不会说谎，这一点我不怀疑。十三那个小机灵鬼儿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庄严说：“可是十三收了咱们的摄魂草一直未有表示，这次虽然帮了十六，但终归那是十六，换做别人就不一定了。徒儿觉得，以十三的脾气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范。” 鬼知冷笑一声，“就范？从小到大她除了自己，迁就过谁？她既然帮十六，就说明她眼下还愿意同咱们周旋，对土堡还有顾忌。等时机到了，这丫头翻起脸来为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钳制住她。” 庄严说：“师父放心，十三极重兄弟情义，有十六和老七在，她必会对师父言听计从。”鬼知说：“十六？以他的本事还需要挟持什么人质？不过是为了见十三一面罢了。着人看紧李氏，别让人钻了空子！” 庄严说：“是。晋国那边传来消息，庆妃宫里那个铺床的生了个儿子，上官桀已经下旨宣称庆妃产下皇四子，赐名辰麒封荣王。蜀国那位确实心大，听说他得到消息后，命人送了对暖玉如意回去，说是给弟弟安枕。” 鬼知说：“我一直看不透那小子，他若不是真的傻子就是绝顶的天才。”他轻拨琴弦，转了话头，“将这张五弦送到维阳，它叫.....落花。” 燕云提着食盒走到土堡后山的一座独门小院前，门口站着的两个飞羽对他躬身行礼，打开院门放他进去。燕云跨过门槛，在过去的十年里，这座小院他每年只有中秋和除夕能来这里看望母亲，可今天鬼知却额外开恩让他过来。燕云知道，这是鬼知在提醒自己，母亲在他手里，不容他有半点异心。 燕云推开房门，竹辞正将药锅里的汤药篦入碗里，听见他进来头也不抬说：“来了，正等你的云片糕送药。”燕云把食盒放下，走到床边蹲下身子，用手将李氏耳边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娘，十六来看您了。您这几日觉着可好？” 李氏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嘴唇不停蠕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就是不看儿子一眼。 竹辞将药碗递给燕云，自己在床边的水盆里洗了手，拿着手绢坐在椅子上擦手。“死丫头过的可滋润？”燕云舀起汤药，吹凉了才送到母亲嘴里。李氏嘴唇不停蠕动，一碗药倒有多半碗喂给了衣服。“白白胖胖，比以前水灵了不少。就是不知道胖成那样儿，轻功还使不使的出来！” 竹辞摇头轻笑，“干娘最近安静了许多，只要不见艳色便没有大碍。”燕云替李氏擦干唇边的药汁，“娘体弱经不起折腾，我经常不在堡里，烦你多帮我照顾。我只要.....只要娘安安生生，妥帖终老就足矣。” 手里的帕子扭结成团，半晌，竹辞松开手，“你放心，我定会让干娘舒舒服服的，不受半点辛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4章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走在返回维阳城的官道上，除了马蹄嘚嘚和车轮碌碌的声响，没有其他声音传出来。大家都低声敛气不敢制造出一点显眼的声音，生怕触怒了蜀帝落得和荀玉一般的下场。 重臣之女无故被杀让所有世家都岌岌可危，两天过去了，柳相处没有一点消息透出来，保定府的嘴不如相爷家的嘴严，传出来的消息却是全无头绪，连贼人为何会杀害荀家小姐都不知道。再加上狩猎之时贇王遇刺，福王妃遭挟持的事。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这狂徒似乎专喜欢挑王亲贵胄下手，再加上他下手狠辣，全是江湖手段半点形迹不漏，是以人人自危，生怕灾祸下一个就落在自己头上。 维阳城里的贵人们带着胆怯沉闷的情绪上路回京，赫合部的情绪却丝毫不受这些事的影响。草原人勇敢豁达，不拘小节，每日里认真生活，只管眼前冷暖不为没影儿的事发愁。更何况如今他们的赫合明珠为他们寻了位猎熊的勇士做夫婿，部民们都替莫丽都尔高兴又深感自豪。 萧铭翎没有随大队回京，而是依旨送赫合部出关。他是中原男子又出身书香门第，送行的半日路程还紧守着男女大防，只肯和赫合景德和他的两个儿子说话。莫丽都尔策着她的汗血宝马，几次追到他身边，他理都不理。跟他说话时，他也只是目视前方，不肯与她对视。莫丽都尔不高兴，撅着嘴不再理他，策马越过父亲和哥哥们，当先跑在前头。 赫合景德自然看的出女儿的心思，转头笑着对萧铭翎说：“前面就是关口，铭翎就要回去复命了，下次再见就是半年后你和莫丽的婚期。我们草原不比中土，年轻男女定亲后还会经常见面。但咱们莫丽既然爱上了中原的勇士，自然要守中原的规矩，定会在家里乖乖等铭翎来迎。只是分别在即，咱们这是在草原，铭翎不必拘礼，也该跟莫丽好好道别。” 萧铭翎明白赫合景德的意思，也看的出莫丽都尔对自己是一片热忱，当下也不再扭捏，向赫合景德抱拳行礼打马向莫丽都尔追去。 莫丽都尔骑的汗血马比其他马的脚力都好，尤其是萧铭翎，他座下那匹中原鬃马，怕是连她们部落普通的蒙古马都追不上，何况她的汗血马。所以她虽超过他们跑到前面却并不敢死命驱马，心底里盼着心爱的人儿能追上来跟她说些贴心话。 身后马蹄嘚嘚，紧接着莫丽都尔觉得一阵淡淡的檀香飘到自己鼻子里，她知道是他来了，莫丽都尔在马上腰背挺直，紧张的鼻尖都渗出汗来。 萧铭翎追到她身后，看她腰背僵直猜到她是有些紧张，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却放松下来，说话的声音就带了笑意。“郡主这汗血马也不怎么样嘛，跑了这么久还只走了这么点儿路！” 莫丽都尔听他打趣自己，恼羞成怒，拿着小马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突又想起那是自己的夫君，中原的贵公子，哪能像对小厮似的那样对他。手举到一半又收回来，又不肯说自己一直在等他，只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萧铭翎看她样子可爱，忍不住心里一荡，起先心里的那些不甘便也消减了几分。想到她从小自由自在惯了，他日来到他家必然深感约束。京城里倾轧诡诈种种，她身份特殊必成众矢之的，想来更要比自己委屈几分，心中顿时升起怜惜，温言道：“我家虽是书香门第讲究礼节，但我父母都是随和之人。你又是圣上赐婚，他们不会太过苛责于你。只是咱们完婚后需得在祖宅居住满一年，规矩会多些，你忍耐忍耐，等一年期满，咱们就开府令居，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莫丽都尔对萧铭翎一见钟情，脑子里热退后也曾想过日后在京城中生活的艰难，她自由自在惯了，想到中原妇人要守的诸多规矩就觉得头疼。可来围场之前，阿布（父亲）就已经对她明言，为博得蜀帝信任她必须嫁给京城中的贵阶子弟并长居京城为质。她虽然心中不愿，但眼看这些年赫合部受匈奴欺压，牧草家园不断减少，部民又染时疫，没有蜀国的帮助，赫合部恐怕多存活一年都难。为了部族的安危，她甘愿牺牲自己。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萧铭翎，既然怎么都要留在那拘束之地，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苦也就不觉得苦了。 “你不用担心，阿布早请了汉人师父教导我，出嫁从夫要孝顺夫家的父母。我会听你的话，也会听你父母的话。如果他们不愿意咱们搬出去咱们就不出去，那些规矩只要你教我，我都会好好学的。”说到后来，莫丽都尔眼睛明亮，脸颊薄红，低着头满脸的娇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5章 萧铭翎眼中的一抹苦涩转瞬即逝，耐心的对莫丽都尔解释：“我是家中次子，祖宅都是家中长子留居。我成亲之后按规矩可以开府令居，只要不离祖宅太远就行了。” 萧铭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大户人家是长子当家不假，但也没有父母犹在次子成婚后就搬出去的道理。可萧铭翎却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提，父亲顶多训斥几句最后还是会同意的。他唯独舍不下的就是祖母，但父母犹在，他又不是长子，祖母断没有出府跟他同住的道理。早在婚事有找落之前他就曾动过心思，只是因为祖母一再劝阻。再加上婚事未定，他便也没多计较。眼下莫丽都尔既要来归，她又是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心里实在不愿意她跟着自己在那府里受罪，本打算慢慢计较，不想今日看到她这副样子，鬼使神差的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莫丽都尔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很高兴，早听阿布请的嬷嬷说中原的婆婆们有些很是刁钻，挑起媳妇毛病来打骂都是有的。既然萧铭翎说只要住满一年就可以开府令居，她自然高兴都来不及。莫丽都尔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摘下帽子取下角上的孔雀翎塞到萧铭翎手里，语带含羞道：“我都听你的，我......我等你早些来接我。” 萧铭翎在关口下和赫合部分别，目送着他们的队伍出了城门渐渐远去才调转马头带着一队羽林营士兵往回维阳城的官道去。返京的队伍中有女眷又携带辎重，行进速度不会很快。萧铭翎一行都是骑兵，要追上他们不会费什么力气。一队年轻人也不着急，反正回去也是跟着大队慢行，倒不如现在在官道上策马自由。 萧铭翎的常随平安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看着他在府里受尽夫人的嫌弃，自小便不受重视宠爱。早几年大公子定亲的姑娘先是病了两年不能完婚，接着又不治身亡。夫人看重大公子，一心要给他再选个可心的婚事，挑来拣去的就这样耽搁下来。也正因为此，二公子的婚事就更加无人问津了。老太太跟老爷提了几回，都被老爷用长子未定给顶回去了。这回是皇帝赐婚，想来老爷不可能驳万岁爷的回。二公子配的又是赫合部的郡主，看这下府里还有谁会瞧不起咱们。 平安心里高兴，追上萧铭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萧铭翎又没架子，说话自然随便。“也不知旨意到京城了没有，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高兴呢！老爷和夫人也会高兴的，毕竟是给府里长脸的事，到时候夫人替二公子张罗婚事，母子俩有商有量关系也能有缓和。” 萧铭翎点头不语，平安说归说，但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萧铭翎懵懵懂懂时就知道自己不受母亲宠爱，父亲在外为官，内宅的事极少过问，他的身边就只有既代父职又代母职的祖母，还有时时陪伴在身边的乳母。母亲的全副心神都在大哥身上，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祖母常说母亲只是伤心过度，一时转不过弯来，日子久了就会好了。可他母亲这个弯一转就是十几年，渐渐地萧铭翎也就死了心不再存什么念想。母亲既然把希望都寄托在大哥身上，那他就处处避让，让大哥越加出色，自己只一心侍奉祖母。这些年他从不在外招惹是非，只一味默默无闻，更不愿意考取功名。萧怀教训过他几次，见他心意坚定，只怪他不知进取，也就放任自流了。今朝的一鸣惊人明显压过了大哥的风头，旨意传到府里就别指望母亲会高兴了，不怪自己抢了大哥风头就不错了。 平安明白主子的难处，只能接着宽慰道：“如今是皇上赐婚，夫人也不能抗旨不遵，咱们只需低调些。郡主有皇上赐的位份，将来必会赐下府邸，成婚后您和郡主开府令居就是了。老夫人和老爷那里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平安说的就是萧铭翎的心思，与母亲僵持了这些年，也是该有个了结了。这些年他一步步退让，无论是读书还是骑射，他都把光鲜亮丽留给了大哥。他甚至不惜惹父亲生气而放弃考取功名，为的就是母亲能看到他的委曲求全，可直到现在他的隐忍也没有换来她一丝丝的怜惜。 萧铭翎说：“我们为何要低调？圣上赐婚，又加赐了官身，我们畏畏缩缩就是对圣上不恭。回去后我会禀明父亲祖母，还有半年郡主来归，这场婚事必要办的体体面面才是对郡主的重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6章 融辉堂。 祁昭逸左手握着棋谱，右手执着一枚黑子一边研究残局一边听林烨汇报离开京城这几日发生的事故。 “这几天太子和贇王那边都没什么动静，昭敏公主初三到的京城，一直留在府里很安静。皇上一回来，她就请旨要进宫请安，被皇上驳回了。后来又听闻荀家那边发丧，求皇上开恩去送一送荀家小姐，皇上准了。送过后就回了公主府，很是安分。” 祁昭逸落下一子，“保定府可有信儿来？”林烨摇摇头，“没有头绪。听说保定府急的得了缠腰龙，眼见明日就是限期，左相恐怕也在头疼。” 祁昭逸说：“建功那边可有消息？”林烨道：“那钢针咱们看着虽眼生，但在江湖上却不稀罕。以此做暗器的大有人在，最出挑的是大盗齐孟怀。只是他行踪不定，当初冀安城弃妇死时曾有传言是他所为，京城里着实紧了一阵，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建功那边已在加紧搜寻他的形迹，一时还没有消息。” 祁昭逸点点头，“告诉建功不要着急，左相手眼通天，思虑周全，咱们不必替他忙活。眼下父皇一心平衡，咱们只顺着他的意思就行了，无谓冒这个头。” 林烨道：“是。属下听说，王妃在围场被燕云挟持了一晚。爷可问过她们相见时有什么筹谋？”祁昭逸长眉轻挑，锐利的眼睛看向林烨，“老师越矩了。” 林烨大惊，赶忙跪倒，“爷恕罪，是属下造次了。属下听闻土堡有十三杀，各个身怀绝技。江湖有传，得土堡者可得天下。若是王妃可以从中斡旋，爷将土堡收入囊中，他日对成大事必有助力。” 祁昭逸说：“老师该知道王妃不容于土堡，她要如何替本王斡旋？”林烨以为他恼了，肃着脸不敢说话。祁昭逸抬头朝他笑笑，站起身把他扶起来坐到对面，“就算王妃有法子替我招揽，可我毕竟是堂堂男儿，难道要低头去求自己的内室？王妃是有主意的，她想筹谋时自然会为我筹谋。眼下也还不到火候，老师不必过分担忧。”林烨道：“是。” 这时门外一阵急快的脚步声，门外下人通传是雨墨到了。祁昭逸叫雨墨进来，只见他额角带汗，嘴唇上都起了干皮。林烨笑道：“这猴儿，什么事儿火上房似的？也不怕冲撞了爷！” 雨墨躬身道：“爷恕罪，属下造次了。但属下确有急事要回禀。”祁昭逸说：“看把你急的，快说！”雨墨道：“保定府来信儿了，今早上有围场的马倌向保定府检举，说是在秦将军的马鞍配带上见过杀害荀家小姐所用的钢针。柳相请旨拘了秦将军，过堂时那马倌一口咬定就是秦将军。荀家小姐出事前后两天，秦将军也并不当值，更没人能证明他的去处。眼下柳相已经派人到秦将军在羽林营的值卫住处搜查，就等拿到物证便可禀明皇上定罪了。” 雨墨一连气说完了才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站在那儿不住喘气。祁昭逸和林烨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担忧。林烨转头问雨墨：“大爷怎么说？可是神机营的人去搜捡的？” 雨墨说：“是皇上的血种，大爷什么都没说。” 祁昭逸抿了抿嘴唇，“子玉背后是大哥，这种时候父皇定会用自己的亲信，以防将来有些什么倒说不清楚了。”林烨点点头，“秦将军和荀小姐并无瓜葛，杀她作甚？钢针暗器又不是他独门绝学，就算不为太子，想来有老相爷的声望在柳相也不敢轻易定罪。” 三人正商议，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立业知道雨墨已在房里，敲了敲门就推门进来，急匆匆说：“爷，皇上的血种已到了府门前，两位女史带了旨意来请王妃进宫，说是与荀小姐被杀一事有涉！” 冷月斜歪在贵妃榻上，自己端了一碗葡萄边吃边看秀儿和雨竹收拾围猎回来的行礼。只见秀儿举着她被燕云挟持受伤时穿的那件红色骑装，盯着右肩上那圆圆的破洞，心疼的直咂嘴，“这件骑装还是爷专门亲自到姿衣坊给公主选的呢，才穿了一回就成这样了，真是可惜了！” 冷月本就不喜欢这件大红的骑装，更瞧不上秀儿的小家子气，“在围场时就叫你扔了，偏你小气舍不得。这么大个口子又补不上，白费力气把它扛回来。” 雨杏拿过衣服对着**仔细瞧了瞧，“一件裙子能有多重，只要王妃喜欢装在箱子里也不费什么。奴婢瞧瞧，兴许还能补救。”秀儿听了高兴的直点头，拉着雨杏求她快些缝补。冷月眯着眼说：“是她喜欢，我可没说喜欢！” 秀儿听了正要争辩，门外的留巧儿猛地撞开门跑进来，一张小脸苍白着，站在地上只顾喘气。雨杏训斥道：“王妃在屋里你瞎撞什么？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越发没规矩了！”留巧儿噗通跪下，磕磕巴巴说：“王妃不好了......” 留巧儿一句话还没说全，两名身着武士服头梳高髻的女子迈着大步走进来，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枚明黄金印，“皇上口谕，福王妃接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7章 其实在留巧儿闯进来之前冷月就已经察觉到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她们步履轻盈，呼吸悠长平顺，武功尤在中等飞羽之上。在王府里冷月知道的只有雨墨和雨竹能达到这个级数，祁昭逸当然可以，只是他绝不会平白露了痕迹。 两名女史手捧金印不请自入，宣旨的声音虽不高，内力却纯净深厚。冷月起身跪倒在地，听那女史说：“皇上口谕，宣福王妃即刻入宫。”冷月道：“臣妾领旨。请两位女史稍候，容本宫更衣即刻随您进宫。” 那两名女史很是恭敬，和气的请冷月尽快，莫让皇帝久等。秀儿和雨杏跟着冷月往内室更衣，得着信儿的平嬷嬷赶了来，满脸堆笑的递给两位女史两只荷包，“大人可知皇上是因什么事宣我家王妃，我家爷胆小，莫要吓坏了他。” 手托金印的女史面带微笑，礼貌的轻轻推开平嬷嬷拿着荷包的手，“嬷嬷不必多礼，皇上只说请王妃进宫问话，旁的奴婢并不知。”平嬷嬷是宫中积年的老嬷嬷，就算是皇上的亲卫血种对她也是礼敬三分。平嬷嬷知道从她们嘴里挖不到什么消息，只仍旧笑眯眯将荷包塞回两人手中，“两位大人坐下喝杯茶，爷还在书房，好歹等他来跟王妃见上一面。”两名女史这次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坐下喝茶，只没再催促冷月。 “爷！慢些跑！看摔着！”老嬷嬷慌张喊着，伴着一阵骚乱的脚步声，祁昭逸跑进来，脚步还没站稳，便喘着气拉着其中一名女史道：“为什么要抓妹妹？妹妹呢？我......我也跟你们去！” 平嬷嬷扶住祁昭逸，“爷别急，王妃正在更衣。” 女史道：“王爷莫急，皇上只是宣王妃进宫问几句话。”祁昭逸急道：“问什么话？几时能回？”女史回道：“奴婢不知。”祁昭逸不再理她，转身对雨墨说：“给我更衣，我要陪妹妹进宫！” 祁昭逸突然表现出的果决吓坏了众人，女史道：“王爷，皇上并未宣您，还请您在府中等待。”祁昭逸长眉一扬，“本王陪王妃进宫自会担待，不需你们在父皇跟前多言。”说完便也转身进了内室更衣。 祁昭逸态度虽然强硬，但血种是蜀帝亲卫并不会轻易被他撼动。冷月先一步更衣完毕，两名女史便催着她尽快进宫。祁昭逸还想再拦，冷月却安抚他说：“父皇召见耽误不得，没得叫人挑咱们抗旨不尊的毛病，你慢慢换了衣服随后跟来就是了。”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从容，祁昭逸蹙着长眉看了她一瞬，顾不得身边还有秀儿和雨杏，握了她的手说：“你别担心，到了父皇那儿只管据实应答，我随后就到。”冷月笑道：“还不知父皇要问什么，怎么据实回答？你快别犯傻了。” 冷月换了朝服跟着两名女史出王府，出了角门便见一队十人侍卫等在门口。他们均是一袭黑色武士服，袖口和袍角都滚着大红色的暗纹绣边。旁边停着的那辆马车也很特别，车厢居然是黑围红顶。十个人站在那儿不动如山，连呼吸都是一个节拍，太阳穴高鼓着，都是内家高手。原来这就是蜀帝的血种了，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为了一个“谢嫣”动如此大的阵仗，这位有心人翻起的浪当真不小。 冷月和秀儿坐上马车，这小丫头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连雨杏脸上都有些慌乱的表情，难得她还能镇定自若。秀儿跟上马车时血种没有阻拦，可见蜀帝对她还留有余地，或者是那人还未向蜀帝吐露什么，只等她到了当面对质让她没有辩驳的余地。祁昭逸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出来的太急，身边又有雨杏和秀儿在，来不及跟她通气。只能在她手心里画了“秦”字。祁昭逸指的应该是秦冲，只是他与这事有什么干系？如果他们想对太子下手，又怎么会牵扯出自己？ 冷月低垂眼帘细心琢磨，旁边的秀儿嘟囔着：“公主自入了王府便循规蹈矩的，没闹什么丑事出来。就算是为了过去那些风儿影儿的，也该是皇后娘娘和太后问询，轮到莲妃也轮不到皇上啊！莫不是这蜀国同咱们吴国不同？”冷月心里一跳，默默有了算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8章 血种在蜀国的地位果然独特，带着冷月和秀儿的那辆黑围红顶的奇怪马车一路畅行，居然在外宫门都无需换车就直接进了皇宫。冷月不敢随意打开车窗帘子向外张望，只觉马车行了很久，等马车停稳，女史打开车门请她下车时，她才发现驻足车前抬头看到的是武英殿宏伟严肃的殿门。 祁昭逸还没到，不管他是坐车骑马都要在外宫门换车进宫，不比冷月这一路可以长驱直入。秀儿被武英殿的太监拦在殿外，冷月整了整耳边的鬓发，挺直腰背跟着两名女史走进大殿。 甫入正殿就见蜀帝高坐在龙椅之上，太后和皇后分坐皇帝两边，下面左右站着太子、赟王还有左相柳澄，太子妃伴在皇后身边，一直被禁足在自己府中的祁昭敏居然也站在太子妃下手。大殿正中跪着一人，一身藏蓝色武士服，宽肩窄腰，即便是跪着也给人一种英武挺拔的感觉。 除了柳相，满殿皆是皇家亲眷只他一个外男，此人必定就是秦冲了。冷月目视前方走到他斜前方两步给皇帝、太后和皇后行常礼，“儿臣给父皇、皇祖母、母后请安。” 蜀帝抬手示意她免礼，大殿上寂静非常，祁昭敏一声鄙夷的嗤笑显得格外突兀。冷月不以为意，低眉顺眼的站在那儿也不问今天是为何宣她来，仿佛她所在的不是平日皇帝处理政事的武英殿而是给皇后请安时待的凤翔宫。 蜀帝嫌恶的瞪了一眼得知此事赶着来为荀玉伸张正义的长女，太后这两天念叨她，他才破例许她进宫请安。方才请过安后就该立刻遣她回去，不该一时被她得知荀玉一事进展的悲愤言语所蒙蔽由着她跑来趟这趟混水。祁昭敏感觉到父亲刀锋般的眼神，鉴于最近的艰难处境不敢像往常那样向父亲撒娇或直接出言指责冷月，只好不停向对面的舅父使眼色让他赶快发难。 柳相当然明白外甥女的意思，默了一瞬见皇帝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出位说道：“启奏皇上，福王妃已到，徐大人在羽林营秦将军值卫处所处已寻得赃物，可否呈上请皇上过目。” 蜀帝收回停在女儿身上的眼神，微微颔首，不多时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进殿来。冷月用余光扫过，那人穿着血种服制，只在右臂上多了只红色蝙蝠的绣样。虽然身材并不高大，但他眼内神光暗敛，太阳穴高凸，武功不在庄严之下。他身后血种捧着的托盘里放着两样东西，正是刺杀荀玉的钢针，而另外一张白色绢帕却不知道是什么。 那位徐大人还没开始禀报，门外值守的一个小太监跑进来通报：“禀告皇上，福王爷正在殿外求见。”蜀帝还没说话，皇后先急了，“皇上，方才柳相虽未完全说清，但臣妾听着该是和荀家小姐被刺一事有关。逸儿不懂事，若是跟他无甚干系，就别让他进来了，免得吓着他。” 冷月听皇后婆婆这样说，在心中腹诽：果然还是儿子比媳妇亲，自己站在这里首当其冲的要被算计，她却明知道儿子比猴子还精，却连面儿都不肯让他露，当真是妻子如衣服，这件破了还能寻更好的来！ 蜀帝见皇后脸色苍白，话说得又急，知她是关心则乱。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不必担心，如今只是问话，未见得就与子玉和嫣儿有关。老三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媳妇被牵连进此等大事，他怎能做壁上观？你不能太溺着他了，男人大丈夫总要经些风雨才能成人。”接着不等皇后再说话，转头对通传的太监说：“宣福王进来。” 蜀帝话里的偏袒很明显，先不提福王夫妻最近正当宠，单是要治秦冲的罪便十分不容易。秦老相爷虽远离朝堂已久，但积威仍在，门生故旧满天下。远的不说，近的就说右相祝尤就与老相爷亦师亦友。柳相为避锋芒，以牵涉皇家女眷为由没有公开审理，不然就单一个祝相在也不会由着他如此拿捏秦老相爷唯一的孙子。 脚步声响，祁昭逸快步走到冷月身边，未行礼便急道：“父皇，妹妹犯了什么错？父皇大人大量，求父皇不要怪罪！”蜀帝唇边竟还挂着微笑，安慰傻儿子道：“你稍安勿躁，没人说你媳妇儿犯了错。你去你哥哥们那里站好，安静听柳相问话。” 祁昭逸还想再说，冷月拉住他袖子，“你听父皇的话，我没事。”祁昭逸满脸焦急，额角的汗都顺着鬓发留下来。冷月不知他这形容是真是假，只是觉得心中熨帖无比，抽出袖袋里的手绢帮他擦额头上的汗，“你别担心，我没犯错，父皇定不会怪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9章 祁昭逸被太子夫妇哄着跟他们站在一边，柳相终于找到机会说话，“徐大人请将证物呈上。” 无论周遭发生何事，那位徐大人都如一尊佛爷不动如山。这时听到柳相唤他，才接过身后随从手里的托盘，交给传递的太监，“皇上，属下在秦将军在羽林营值卫的住处搜到十根钢针，与刺杀荀小姐的凶器为同一质地。另有一方素绢包裹一枚同心结，请皇上审阅。” 那位徐大人的声音嘶哑，像嗓子被砂纸磨过一样，听到耳朵里很不舒服。他只向蜀帝陈述搜查所获，并未多加描述，也没有自己的推断，可见立场中立。冷月站在阶下，看不清楚另外两样东西，只看见离皇帝较近的太后和皇后见过那方素帕之后脸上惊惶的表情。 蜀帝脸上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从刚刚瞪祁昭敏时起就紧绷着的脸，看到那两样东西也没有松解。他让传递太监直接将两件东西捧给冷月和秦冲看，路过祁昭逸时他手极快，趁那太监不备拿过那方丝帕看了起来。蜀帝倒没怪罪，太子也趁机扫了两眼才劝祁昭逸将帕子放回托盘，让太监捧到冷月面前。 冷月捡起那块帕子，展开一看，只见那方淡青色素帕在左上角上绣了一朵粉色的桃花，帕面上是用簪花小楷提的一首小诗：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落款是一个嫣字。 冷月听秀儿说过，谢嫣常自诩粉面桃花，她以前的衣裙、丝帕都在显眼的位置绣有一朵粉桃，信笺左上角也常绘上一朵，后来因为冷月不喜欢才都不用了。眼前这方丝帕，有花有字，明显是一首谢嫣借以与人传情的情人帕。 冷月看完便放回托盘，太监又捧到跪着的秦冲面前。没想到秦冲也甚沉稳，看过之后面不改色不发一言。 柳相等了一会儿，见两人都不说话。本以为他们看到这两样东西会惊慌失措，再不济也会辩驳几句。没想到两人却像商量好了似的仿佛这两样东西与他们无关一般，一站一跪半句也不肯多说。这样拖下去又怎能了局，柳相决定先发制人。“秦将军，这两样东西是从你卫所搜出的，你可有什么解释？” 秦冲身子挺的笔直，目视前方看着蜀帝，眼中没有一丝躲闪，“臣从未见过这两样东西，不知要作何解释。”柳相早猜到他会如此回答，转而又问冷月：“福王妃可认识这两样东西？”冷月道：“并不认识。” 柳相唇边溢出一丝笑，“这方丝帕上绣有桃花，诗尾以嫣字落款，难道不是王妃之物？”冷月笑道：“本宫的闺名确是嫣字不假，但并不为本宫独有。桃花也不是什么珍奇绣样，女儿家用来装饰丝帕也没什么不妥，相爷以何认定这定是本宫之物？” “谁不知吴国淑惠公主喜爱桃花，衣饰信笺均有桃花花样。况且这丝帕上的笔迹分明就是你的，由不得你抵赖！”祁昭敏最沉不住气，听冷月狡辩就迫不及待抢在柳相之前说话。蜀帝只望了她一眼并没出言制止，祁昭敏似得了御准越发得意，挑着眉毛趾高气昂的等着看冷月无话可说的样子。 冷月微微转头看向她，大眼睛里蕴着无辜而又委屈的眼神，“长姐怎能这样冤枉我？这两样东西不是徐大人今日从秦将军处搜来的吗？长姐几时看过？怎么就知这上面的笔迹是我的？” “你......”祁昭敏被她堵的哑口无言，这回连柳相都有些恼恨自己这个有口无脑的外甥女了，只好岔开话题，转去寻秦冲的晦气，“秦将军说不认得这钢针，可确是徐大人从你卫所搜出来的狡辩不得。荀小姐被杀前后三日你都未当值，也无人能证明你的去向。三日时间足够你往返刺杀，这钢针质地与刺杀荀小姐的暗器无异，分明是你用此行凶，事成后藏于卫所之中。” 秦冲回道：“臣与荀小姐远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要杀她？”柳相道：“原因就在这方丝帕上，你与福王妃有私，因荀小姐在王妃被劫时伤了她，皇上却并未重罚荀小姐。王妃心中不忿，你二人才借荀小姐返京时，在路上埋伏将她杀而泄愤。” “柳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福王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0章 柳澄一派话说完已经点明主旨，这时荀玉的死因倒还为次，福王妃私通外男已然成了皇室最大的丑闻。还未及秦冲回话，座上的太后先坐不住了，高声斥责道：“柳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福王妃！” 柳相不敢反驳皇太后，祁昭敏却道：“皇祖母，儿臣知道您心疼三弟，爱惜他的名声。好在今日这里并无外人，就是相爷也算是半个自家人。皇祖母既然疼爱三弟，更不能容这贱妇留在三弟身边欺他无知污我皇家声名！” “祁昭敏你放肆！”冷月的斥责引得在场众人的注目，她一向以端庄温和的面目示人，众人何曾见过她疾言厉色的样子。祁昭敏长这么大除了前些天被蜀帝斥责，也从未受过旁人这样的申斥，何况对方还是她的弟媳。她被冷月气的声音发抖，也顾不得皇帝和太后还在场，指着她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本宫这样说话！” 冷月眉眼冷峻，肃冷的眼神看过去，祁昭敏的身子竟不自禁颤了一下。只听她冷笑道：“本宫是吴国和亲的淑惠公主，父皇御赐的一品亲王妃。你一个被褫夺封号的庶公主，无凭无据污本宫清白，本宫倒要问你是哪儿来的胆子？”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冷月如此剧烈的转变，她转头看向蜀帝，眼睛里已经蕴了一层水雾，“父皇，儿臣从入蜀以来一直规行矩步，每日除了给皇祖母、母后请安都是留在王府中料理庶务，极少外出。即便是这次围猎，也是同王爷一起，出入都有丫头仆妇跟随。儿臣今日才与秦将军初见，何来私情之说？儿臣与王爷自成婚以来，恩爱甚笃，形影不离这是有目共睹，儿臣又从何能与秦将军私通？倒是长姐，自儿臣入蜀以来，处处刁难，污儿臣清白，不知是何居心？” 祁昭敏气的面色紫涨，粗重的呼吸声满殿都听到清楚。她还要再说，被祁昭庆用眼神制止了。这时柳相道：“福王妃不必砌词狡辩，这丝帕上的笔迹与王妃当年闺中画作上的提诗笔迹如出一辙。徐大人是鉴定笔迹的高手，不容你不认。” 祁昭逸脱离祁昭远的掌控，出位说道：“父皇明鉴，我和妹妹一直都在一起，她没有和子玉私会，这定是有人.....有人模仿的！”祁昭远拉住他，“三弟莫急，父皇自有公断，你先静待听父皇安排。” 蜀帝抬手捋须，看着冷月，深黑的眸子平静的看不出情绪，“嫣儿，你怎么说？”冷月说：“请父皇赐笔墨，嫣儿可自证清白。”蜀帝道：“准。” 不多时，太监奉上笔墨纸砚，冷月也不多言，低首取过一管狼毫，沾满墨汁，在宣纸上将那首情诗誊抄了一遍，连落款的嫣字都没放过。冷月写时，那位徐大人就在一旁观看。只觉她笔体刚直，字体瘦长棱角分明，比之丝帕上的簪花小楷难看了许多，但风格各异，确然不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宣纸呈上，不需徐大人鉴定已经一目了然。祁昭敏这时已调整过来，只还不肯死心，“虽这字体不同，却难保你不是故意为之，你当年闺中的画作甚多，怎能有假？” 冷月道：“那些画作确是出自儿臣之手，只儿臣十五岁时不甚落马摔伤手腕，伤愈后手腕用力不当才至笔体大变。”柳相道：“莫不是王妃与秦将军是旧识，此为当年旧物，秦将军保留至今。” 冷月道：“儿臣幼时确实顽劣，家中父亲兄长溺爱也不曾多加管束，未嫁时确实到过不少地方游历。但吴蜀两国相距甚远，儿臣一个弱女子断难凭一己之力往返吴蜀两国。”她转身看向秦冲：“敢问秦将军，可曾到过吴国。”秦冲看着她目光坦荡，“臣自七岁为太子伴读，十五岁入羽林营，只随太子去过西境回纥，从未到过吴国。”冷月转回身看向柳相：“相爷如何说？” 柳相一时语塞，祁昭庆终于阴恻恻开口：“王妃心思深沉，说不定为防今日事早有准备，用别人提诗的丝帕来哄骗秦将军为你报仇也未可知。”冷月笑道：“本宫与荀小姐有什么仇？要唆使秦将军杀她？” 祁昭敏急道：“因为荀玉伤了你，父皇又未加重罚，你心中不忿才狠下杀手。”冷月道：“本宫为何心中不忿？本宫今日才知道原来当日竟是荀小姐伤了本宫！父皇未加重罚，想是因为荀小姐并非是有意为之。既是误伤，父皇又已罚过，本宫为何还要报复？长姐三番两次提起，莫非知道荀小姐当日是故意为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1章 冷月一番话直戳祁昭敏的痛脚，她顿时慌乱起来。蜀帝一直沉默不语，看着女儿如此情态，当日心中的怀疑似被证实，因她褫夺封号禁足而升起的那点愧疚怜惜瞬间消解，只剩一腔愤恨。 冷月有此机会怎肯善罢甘休，继续说道：“父皇明鉴，这丝帕既已证实非儿臣所有，便可证明儿臣与秦将军并无私情。至于秦将军卫所搜出的钢针，儿臣以为也并非什么实证。父皇细想，若真是秦将军以此物杀害荀小姐。荀小姐已死，他为何还要留着这些凶器？就算在围场时情况紧急没有机会丢掉，难道这一路返京就没有机会将它丢弃，为何还要不远千里的带回卫所等人搜出图惹是非？以儿臣所知，这钢针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稀奇暗器，常人得之并不困难，难保不是栽赃嫁祸。儿臣虽然刚到蜀国，在吴国时却早有听闻秦老相爷学识渊博，人品高洁。当年他持节北上，凭一己之力劝服北境九郡领主，又向先帝献计以汉匈通婚通商渗透北境九郡。如果没有秦老相爷，就不会有如今北境的太平，我大蜀也不会有高城隘口可挡匈奴进犯。秦老相爷为朝廷培育后辈更是尽心竭力，毫不藏私，他门生遍布朝野，祝相也与他亦师亦友。如今老相爷荣养归田，他一生为大蜀鞠躬尽瘁，父皇怎能任由他的独孙这样遭人诬陷？现在这殿上没有外人，儿臣声名被污事小，可让为国效命一生的老相爷寒心事大啊！” 冷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浇醒了蜀帝，这些天来他一心想着荀家手握重兵，又驻守南疆要塞，要想稳住他们定要给荀家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些天荀家老二日日来御书房请安，说是请安其实是如怨妇般哭诉。越性处竟还祭出他老子，说什么痛失爱女无心军务，恐难守南疆。蜀帝虽然心里有气，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安抚。柳澄今日来奏禀杀荀玉之人是秦冲并且徐仁忠也人赃并获，他心中很是高兴并没顾得多想。刚刚在殿上牵出谢嫣，这个儿媳蜀帝现在是很喜欢，但终究她在闺中时声名太差，蜀帝也不相信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就能因为遇见另一个人而彻底改变，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傻儿子。所以初听到她和秦冲有染时，他心机深沉善于掩饰，脸上没露太多但其实心里已经很是气愤，满脑子想得都是大蜀的名声就这样被这个三国闻名的**所污，而且恐怕在很长时间里蜀国都会沦为三国甚至是匈奴、蛮夷的笑柄。蜀帝只顾着想怎样才能将此事捂在被窝里，不让自己那个没有脑子的长女将丑事宣扬出去，根本把秦冲忽略了过去。现在“谢嫣”说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秦绍德侍奉蜀国三代君王，为官四十年，莫说朝堂上的半壁江山都是他的门生故旧，就算是蜀帝自己也要尊秦老相爷一声老师。秦冲父母早亡，老相爷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孙。今日若是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把秦冲落了案下了狱，朝堂上的那半壁江山闹将起来岂不是比荀家犹有过之？若不是为了不泄露皇家丑闻，今日早把祝相请来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好在......这个“谢嫣”脑子倒是清楚...... 蜀帝问秦冲：“子玉，荀小姐被杀时你去了哪里？可有人证？”秦冲回道：“臣那几日没有当值，皇上又准了小猎，微臣就骑马到草原后坡狩猎。因那处偏僻，微臣并没遇到什么人。”蜀帝眉头微锁，虽事有可疑但毕竟也算是人赃并获，秦冲没有时间证人，柳澄也不是好糊弄的。蜀帝一时犹豫，这时门外又有太监请见。 蜀帝叫来人上殿，没想到竟是祝合德。他知道祝相年过五十，膝下两个女儿都很优秀，唯有这么一个纨绔子。平时既不读书也不习武，和柳澄那个败家儿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今天闹出这事儿，祝尤没来，这纨绔儿子倒来了，蜀帝倒要看看他这狗嘴里要会吐出什么象牙来？ 祝合德走到殿前行礼，蜀帝叫起，问他所来何事。祝合德回道：“回禀皇上，草民与保定府有些私交。前日见面时闲话，无意间听说有猎场的马倌儿看见秦将军马鞍提袋儿里有刺杀荀小姐的凶器。”只见他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两声才说：“草民有个坏毛病，遇见事儿就爱打听，刨根问底儿。保定府张大人受不住草民磨蹭，又跟草民说，秦将军那几日不当值且没有人知道他去向，已经报了柳相准备到他卫所拿脏了。草民一听说便急了，可惜没有官身，父亲又管的严，草民昨晚愁的一夜没睡，今天一早趁父亲不备......” “合德，有话快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2章 “合德，有话快说！”蜀帝本来在他话里听出些希望，眉头刚疏解了些，听他唠叨了一阵还说不到正题更加心烦，眉头又皱了起来，“把你要说的捡紧要的说明白，前头的废话都省了。” 若是别的臣民受了皇帝这样的训斥恐怕早就瑟瑟发抖，前言接不上后语了，祝合德却仿似早习惯了蜀帝这样的斥责，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他虽不是祝相的嫡子但却是独子，虽不比柳西坡的嫡子身份贵重，但重在稀少也很珍贵。蜀帝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即便他再不成气候看在祝尤已年过五十膝下却只有这一子的份上，对他便一向宽宥。何况他只是好些玩乐，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并着那位柳相家的二少爷在一起便也不显得怎么过分了。是以蜀帝这话说的虽是训斥的意思，语气里却透了些宠爱的心情。 只见祝合德挠着脑袋呵呵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皇上别嫌我啰嗦，我若不说清楚了，您不知我消息从何而来岂不要怪罪张大人了？” 蜀国左右二相面和心不合，如今看这纨绔子柳澄只觉好像看到了自家那个二世祖，被谢嫣抢白的心中那团郁气忍不住发作出来，竟忘了皇帝还在殿上，“哼！你这样说张治海就能逃脱干系了？他将朝廷大事泄露给草民，其罪当诛！” 祝合德听他这样说，顿时急了，一张脸红的像猴子屁股，“皇上，您可不能杀张大人！要不是他告诉了我，如今我也不能上殿为子玉作证，皇上您岂不是要错害忠良了！”祁昭庆心中叫糟，刚想出口呵斥祝合德，只听蜀帝沉声说：“快说！” 祝合德撒泼打滚够了，上前一步正经道：“回皇上，草民初六那日在营帐后坡的草甸子上曾见过子玉。” “胡说！你这分明是砌词为子玉狡辩！若是那日你见过他，为何柳相和保定府几番审问他都不肯说出？”这不成器的小舅子气的祁昭庆牙根直痒，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逼不得已出口呵斥他。 祝合德嬉皮笑脸道：“我说我看到了他，可没说他也看到了我呀！”祁昭庆道：“营地后坡是一马平川的草地，你既能看见他，他自然也看得见你，难道你竟会隐身术不成？” 祝合德不把这个王爷姐夫放在眼里，笑得越发猥琐。“我是出去遛马，脑子清楚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和人家姑娘在草地里打滚儿，嘻嘻，脑子怕是不清不楚的？” 祁昭敏眼睛雪亮，尖细的嗓音叫起来把身边的太子妃都吓了一跳，“你可认得那女子是谁？她如今可在这大殿上？” 祝合德想了想，“并不认得，是个穿着当地服饰的村妇。”他顿了一下，突然又笑起来，“应该是个牧羊女，他们身边还有十几只绵羊。她怎么会在这殿上，应该还在草原上放羊！” “胡闹！秦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伴驾时私通围场的村民，你不要命了！就算荀小姐的死与你无干，本王也不轻饶了你！”祁昭远站在殿上高声训斥秦冲，比起刺杀荀玉、勾引福王妃，与村妇私通的罪名根本微不足道。 秦冲的皮肤并不白，是健康的古铜色，被祝合德一顿调侃似的作证，一张古铜色的面皮越来越红，等他听完太子斥责时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黑色，黑里透红还冒着热气。“是，臣知罪。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出此等丑事。因那女子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臣不想牵累了她才一直没说，不想竟牵连了福王妃。我与那女子......那女子并无什么信物，徐大人搜出的那两样东西，微臣确实不知。” 冷月这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秦冲自进殿后的第一眼。那人一张脸红的发黑，额头上的汗都流到了下巴颏上了，滴达着掉在地上。声音也好似在颤抖，全没了方才悠然自信的稳重。反观祝合德一脸的玩世不恭，一双吊梢眼明亮的夺目逼人。冷月觉得事有蹊跷，但幸亏这个秦冲不是个迂腐老倌，看似荒唐的一出，倒给了太子帮他开脱的借口。 柳相对蜀帝说：“皇上，此事牵连荀家小姐，只听祝公子一面之词不足取信。既然秦将军承认了有这名女子，就请将军说出这名女子的姓名住处，让张大人去寻访，估计三两日必有定论。” 祁昭远道：“此事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子玉也说不想带累那个女子的声名。现在既有祝公子作证，又何须再让张大人去寻访，浪费人力物力倒不如用精力尽快寻找杀害荀小姐的真凶。柳相说祝公子的证词是一面之词，那围场马倌的证言难道就不是了吗？” “皇上，微臣做下这等荒唐事甘愿受罚，只愿不要再连累他人。祖父年迈，近日一直病着，请皇上念在祖父为朝廷效力多年的面上，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秦冲说的情词恳切，太后在一旁说：“皇帝，你若是命保定府去找那姑娘，事后虽然帮子玉洗脱了罪名，但必然将此事宣扬出去。子玉毕竟是相府的嫡孙，怎能配个寻常村妇？若是不要人家，又显得咱们官宦人家始乱终弃。合德虽然顽劣，但也不会荒唐的在这种事上开玩笑，有他的证言就够了。至于那村妇，子玉要怎样安排......他若不想气死他爷爷，自然会处理的妥妥当当。” 蜀帝点头，“母后说的是，老相爷年迈，不宜惊扰。柳相，既然人证已然有了，物证又不能确凿，朕就再给你几天时间，接着去细细查探荀玉之事。” 柳澄还没说话，祁昭敏抢先道：“父皇，物证怎么不确凿？秦冲和谢嫣做下丑事自然不会承认。荀玉的死亡时间本就是估测，仵作也说草原天气多变，尸体变化时间做不得数。就算合德在初六日看见了秦冲也说明不了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3章 祁昭敏虽然咄咄逼人但话说的有理有据，蜀帝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这时又有传信太监在外禀告，说是保定府的张治海张大人请见。蜀帝立刻准见，目光无意间扫过阶下众人，发现谢嫣低垂臻首，唇边有一线微不可见的冷笑。 蜀帝顾不得深究，张治海已经走上殿来，不等皇帝询问，立刻行礼回禀道：“皇上，臣收到知情人的留书，说......说昭敏公主曾在围猎之前在京城铁匠铺里订过一批.......一批杀害荀小姐的暗器钢针。一部分带到围场杀害荀玉，一部分还留在府中。因事关重大，微臣来不及回报柳相和徐大人便带人去了公主府。微臣官位低微不能进内宅，却......却在外院的兵器房暗格里发现了十数根钢针，与杀害荀小姐的一般无二。” 张治海说完，祁昭敏脸色大变，祁昭庆慌忙道：“父皇，长姐只粗识武功，根本无法使用此等暗器。她与荀小姐又一向交好，怎么会下手害她？此事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请父皇明察！” “是啊！父皇，儿臣若真想害荀玉，当日她因误伤谢嫣被父皇治罪时儿臣还救她做什么呢！”祁昭敏跪地哭诉道。 冷月突然笑了，“二哥好会辩驳，凶器在公主府中搜出就是栽赃嫁祸，在秦将军卫所里搜出就是人赃并获。父皇若当真信了，对待自己的女儿和臣子这般薄厚不平，岂不让朝中大人们寒心？” 祁昭逸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父皇，说不定就是有人要挑拨咱们父子君臣关系，才到处都藏了凶器。” “够了！都给朕闭上嘴！”蜀帝捏了捏眉头，那里疼得像是被人用斧子砍了一下，要裂又没裂开胀的生疼。“秦冲伴驾期间玩忽职守，私离营地，回营自领五十军棍，罚奉三个月。柳澄，朕这回不给你设限，你给朕仔仔细细把这案子办清楚了。都散了，嫣儿留下。” 蜀帝已经这样说了，众人只能各怀心思的退出武英殿。只有祁昭逸死活不肯离开，被太后连哄带吓的拉到慈仁宫去了。 很快大殿里就只剩下蜀帝和冷月，她知道今天的突出表现会引起蜀帝的注意。可祁昭敏如此处心积虑的构陷她，她越还要装成谢嫣那个没脑子的样子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她本只想托庇于此，不想牵涉进蜀国皇室的争斗。可祁昭敏却步步紧逼，硬把她扯进来了，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武英殿里寂静非常，冷月觉到蜀帝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充满了审视和怀疑。“昭敏府中的东西是你做的手脚？”冷月坦然承认，“既有人能在秦将军的卫所做手脚，自然也有人能在公主府中做手脚。有人为一己私利不顾宗室朝堂，污蔑命妇朝臣，扰乱朝政。父皇为朝堂掣肘，儿臣身为内妇不能干涉朝政，但也不能让父皇被小人蒙蔽使朝堂愈加混乱。” “妄议朝政，你放肆！”蜀帝厉声斥责，“老三天生不足，朕只想他做个富贵闲散王爷，安养一生。你若把吴国皇室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手段带到我大蜀来，朕也不会顾忌吴国，定会将你休弃！” 冷月道：“儿臣也想跟王爷平淡度过一生，只是有人不断挑衅。说句放肆的话，嫣儿在吴国时得皇叔父及父兄宠爱，从来恣意妄为无所畏惧，也不需耍弄阴诡手段。在蜀国，王爷和儿臣从未有过争宠的心思，可却有人屡次三番陷害。王爷虽体弱，但儿臣也绝不会任人欺凌。” 蜀帝如此斥责，她仍不卑不亢应对自如。一番话说出来，句句诛心，让蜀帝无可辩驳。配给皇三子她就已经断了别的想头儿，任她城府再深，也没有用武之地，可这不代表她会任人欺凌。今日看来，此女不只心有筹谋，还刚觉果断，胆量更是非常人可比。蜀帝竟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把她配给昭逸，若是给太子或是赟王...... 蜀帝赶走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语气缓下来，“你这是说朕的大蜀比不得你吴国安宁？”冷月道：“两位兄长德才兼备，是我大蜀的福分。儿臣也想皇叔父家能人丁兴旺，只是这福分却不是羡慕就能得来的。”蜀帝幽幽叹了一口，心中的疲累再遮掩不住都挂在了脸上，“福祸相依.......” 冷月只听见蜀帝说了这四个字便没了动静，他并未再斥责，冷月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不想听见他又突然说：“你觉得荀玉是谁杀的？”冷月默了默，回道：“儿臣不知。不过儿臣想，官道荒僻，大概是荀小姐在路上遇见了什么在逃的悍匪，为人灭口了也未可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4章 冷月从武英殿里出来，守在殿外的余福告诉她，太后和皇后带着福王去了慈仁宫，请王妃这边事了了过去叙话。冷月早料到太后会有此举，虽然和秦冲的事没有落实，但毕竟也是丑闻，况且那方帕子上的字迹模棱两可，祁昭敏说的换字为证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和祁昭逸至今没有圆房，这事是可以着落在他身上，没人能怨得了她。但正因为如此，太后才会格外不放心。在她的认知里，谢嫣不会是女儿身，一个见惯风雨的女人怎奈久旷，借着外出勾引外男也没什么出奇。 冷月准备好接受太后的诘问，坐上宫里的软轿往慈仁宫去。武英殿上蜀帝最后的问话，冷月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了，现在心里才感觉到有些后悔。原来在土堡时，师爷就曾给她讲过蜀国的这位皇帝。他天生多疑，对权势的迷恋胜过一切。虽然谢皇后一去世他便立了祁昭远为太子，但却对昭敏、昭庆两姐弟格外宠信。两位皇子成年后，赟王昭庆所拥有的兵权一直都在太子之上。蜀帝这样的安排，其实是在纵容两位皇子争宠，让他们互相钳制谁也不能做大盖过他自己。 方才在殿上，蜀帝表现出了一丝对皇子内斗的疲惫，但这样的结果其实正是他造成的。杀荀玉的真凶还没找到，这件案子却已经成了皇子间相互攻伐的武器。蜀帝若还想保持这种平衡，必然得寻个中立的结果将这件事平息。冷月此时再回想，觉得他心中应该早已有了谋算，问她不过是再一步的试探。经过前面的短兵相接，他已经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冷月生气的时候就容易执拗，他越是旁敲侧击想看清她，她便简单直接的告诉他，免了费时费力彼此试探琢磨。但是此时此刻再回想，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冒进了。 冷月乘软轿一直行到慈仁宫门口，下轿步行跟着来接引的嬷嬷往正殿方向去。秀儿原本守在武英殿外，此时也跟着主子一起往宫里来。主仆两个穿过一片仿江南水乡的假山石桥，跟着老嬷嬷走进了慈仁宫的正殿。 正殿里，太后高坐殿上，却不见皇后和祁昭逸的影子。冷月上前跪拜行礼，太后叫起却不赐座，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等她发问便说：“老三折腾了半天也累了，哀家让皇后带他回宫去吃些点心，休息一下。留你在这儿陪哀家说会儿话，说完了再去找他。”冷月恭敬道：“是。” 太后继续说：“老三胎里弱，是哀家没有看护好她们娘儿俩。皇帝总想着你姑母，这些年亏待了皇后。老三又是那么个样子，并不能替他母亲筹谋出些什么，少不得就得哀家多费心。但哀家毕竟已经是上一辈的主子，很多事也有伸不到手的地方，让他们娘儿俩受了不少苦。自从你来了之后，哀家瞅着皇帝倒跟你投脾气，给了你们夫妻不少荣宠，皇后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许多。前朝几次三番的闹，你都帮老三平安度过了。哀家老了，也不能护他一世，皇后是个性子软的，你却是个刚强的，有了你日后哀家也能放心了。” 冷月觉得这话应该是在夸她，想着是不是也应该说些“皇祖母长命百岁，护他们一世周全”之类的话。刚表现出要说话的意思，太后抬手制止住她，继续说：“你今天做的很好，今日若是任他们污蔑你，明日他们便会骑到老三头上。他第一个王妃被他们拿下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哀家绝不允许！” 冷月道：“谢皇祖母信任！嫣儿为了自己也不会任由他人污蔑！”太后道：“起初哀家并不信你。吴国的淑惠公主名扬天下，不是因为她贤良淑德，而是她人尽可夫！” 冷月肩背顿时紧张起来，太后的话锋转换的太快，她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在蜀国人尽皆知却绝口不能提及的事实。 冷月抬起头，太后的年龄体现在她的眼睛上，不只表现在满是皱纹的眼角，还有眼神里的苍茫暗淡。此刻她与她对视着，琥珀色的眼珠深不见底，看不出是喜是怒。冷月一字一字慢慢说道：“那太后为何后来又信我了呢？” “因为那个人尽可夫的谢嫣不会护我孙儿周全。”太后露出冷月进殿以来的第一丝笑容，“哀家不管你是谁，只要你一心待昭逸，哀家就是你的后盾；若你有二心，哀家必第一个诛杀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5章 太后的话并没有引起冷月心里的恐慌，这世上想杀长短剑的人很多，但能成功的却没有几个。她不介意再多蜀国的太后一个，但她却不得不佩服这位太后的眼力。 冷月踩着古旧甬道上的青砖，头顶的天空在两边红墙的驻守下是一条灰暗的缎带，她竟然在这个逼仄压抑的地方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被土堡的围杀逼进了这座皇宫，如果只是为了贪恋这份舒适轻松的生活，她大可以在太后看穿，蜀帝起疑的情况下一走了之。鬼知虽然势大，但如果她只是一意逃生，想要隐姓埋名平安一世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不像师爷和风耳跟鬼知有杀父之仇，她也不像十六有母亲在他手中要挟。说到底，鬼知对她还有一份教养之恩，独眼的死虽然让她伤心，可杀手这条路，你自己算的不周就不能怪人在背后捅刀子。冷月跟鬼知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有心退让，可他却用她最在意的人缠住了她，让她困守在这座波诡云谲的皇城中。既然忘情绝义她做不到，那就换个法子挣脱这枷锁。 冷月到凤翔宫找到祁昭逸，皇后明显情绪不高，她并未提起方才在武英殿上闹的那一场，只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便打发他们回去了。返回王府的马车上两个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想法，各自守着一边窗户，看着窗外缓缓后退的景物，车厢里只有车轮碌碌的声音。 冷月大概能够猜到祁昭逸现在的心情，他隐忍十几年，不管目的为何，这些年对他的两位兄长他并无谋算加害之心。即便心中存了雄图伟业，还是有一份对他们的兄弟之情。可昭庆、昭敏屡屡拿他做刀剑攻击太子，虽然有一点冷月嫁到蜀国后他们夫妻突然得宠的原因在里头，但他心里应该明白，为了武英殿上的那把椅子，今天的福王妃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成为他们下手的方向。今朝将他的王妃拉下马，明朝就是他的母亲。至于那位太子，明面上虽然不曾害过他们，但他们遇难时却也未曾出手帮过忙。嘴上说着和皇后母子休戚相关互相照应，但却从未见过有实际行动，只是一味明哲保身，足见兄弟之情凉薄。祁昭逸和她一样，经过这件事后也应该明白，再严谨的防守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最好的防守还是进攻。 祁昭逸下了马车就沉着一张脸直奔融辉堂。王府里的奴才都知道今天一早王妃就被提了进宫，王爷后来也跟着去了。眼下虽然王爷和王妃一道回来，但平日里总是笑呵呵平易近人的王爷竟然肃着一张脸，王妃虽还是一副慵懒闲在的模样，但脸上也不见笑模样，想着这回进宫必然是有什么事故，才让两位主子这般不高兴。下人们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两人路过时都低眉顺眼的站着不敢调笑。走过假山回廊穿过梨花门就是外院，祁昭逸低头闷声走路也没跟冷月打招呼直接就拐了出去。冷月也不拦他，站在门里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一声叹气，冷月回头，只见秀儿也学她的样子看着祁昭逸的背影发呆，嘴里不停地哀声叹气。冷月气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儿啊？”秀儿道：“奴婢是替爷憋屈，自己的亲兄弟竟这般算计自己。咱们母国的皇帝那么窝囊，老爷和三位少爷也没生过二心。” 冷月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连母国的皇帝都敢妄议。”秀儿扁扁嘴，“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主子教的好！”这丫头越来越牙尖嘴利，冷月已经渐渐不敌。但是被她一顿插科打诨，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祁昭逸一直没有回辽云斋，直到晚饭前才打发雨墨来传话，说今日就歇在融辉堂就不回辽云斋了。冷月听雨墨说了，也不细问，一边吩咐传膳，一边让雨杏告诉膳房煮一锅老鸭萝卜汤送到融辉堂去。 一宿无话，冷月睡到自然醒，雨杏正伺候她梳妆，雨竹打帘进来，身后跟着提着食盒一脸喜庆的秀儿。“出门捡着银锞子了，这么高兴！” 秀儿把食盒放在桌上，过来挑了一只有红宝石镶做眼睛的凤头钗。在冷月鬓边比了比，不理她眼神里强烈的拒绝直接插在她脑后的圆髻上。“奴婢做了爷喜欢吃的笑口酥和鱼片粥，虽然公主起得晚了些，不过奴婢打听过了，爷还没传膳呢，公主收拾利落了过去正赶得及。”冷月道：“若是此时爷已经传了膳，咱们过去时不就送重了吗？”雨竹笑着说：“王妃放心，秀儿已经告诉膳房让他们别应爷的传膳。”冷月心道：“这群丫头片子是要造反了.....” 自成婚以后，祁昭逸一直是冷月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围场上闹的那回，两人分房睡了几天，很快就和好如初了。从皇宫回来后，冷月知道祁昭逸的反常让这些丫头又担心起来。秀儿虽然知道一些，但她并不明白祁昭逸。谢嫣的声名狼藉，让她担心的是祁昭逸会相信那些污蔑进而厌弃冷月。冷月不想让她们过分担心，收拾妥当带着雨竹往融辉堂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6章 冷月起床时早已天光大亮，一路行来阳光明媚，假山上爬着的爬山虎青叶随风摇动，自自在在的。因两位主子昨日回来心情都不好，府里的奴才们个个屏声敛气的，园子里格外清净。 穿过梨花门，走过一段廊道就是融辉堂前的一池清潭。被假山石三面环绕的潭水安静清澈，五颜六色的鱼儿围在大理石雕就的围栏下，因为那里站着一袭淡绿的身影。他身上的淡绿色文士袍好像要和假山上的绿植融为一体，是清淡悠远的气息。 冷月在王府里一向不掩饰脚步声，那人耳力极好，她人还在廊道上，他就已经感觉到她的到来，转过身正站在那儿等着她走近。冷月回头吩咐雨竹先将饭食送进融辉堂，然后朝着那人慢慢走去。 昨晚林烨一直和祁昭逸在一起，他并没有和他说太多，只是让他一直陪着自己手谈。林烨有自己的法子知道武英殿上发生的事，不需要祁昭逸向他一一讲解。祁昭逸以往的棋路一向温和，常常于无声处攻城略地，严防死守的让人找不到一点漏洞。可昨晚他却一反常态，一味的强攻，几乎是把整个后背暴露给对方，但他的攻势实在凌厉，林烨还是找不到切入点。他的情绪完全暴露在棋路上，祁昭逸的表现林烨早在意料之中，他挑中的人如果真的因为十几年的隐忍而变的麻木，那他真的是没有半分希望了。真正出乎他意料却是冷月，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常人可比，但她的神通却超出了他的预计。 林烨是第一次见冷月。四年前他曾在冀安城见过谢嫣，那时她正和她的三哥还有那个冀安城的弃妇混在一起，艳丽夺目的容貌和摇曳生姿的身段是那段时间冀安城简陋街道上的一道风景。林烨不得不承认，那样的骚媚入骨即使是知道她人尽可夫也没有男人能够拒绝。眼前的女子跟她有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明艳如梅，冷冽如冰，明明是个娇俏美人，莲步轻移间却似一柄锋利的剑，满面笑容却锐气难挡。 “属下林烨给王妃请安！” 那人躬身向她行礼，态度恭谨却仍有一股难掩的傲然气质。原来他就是祁昭逸的智囊，一个连师爷都查不到的人。“先生免礼。” 林烨的身量不高，在蜀人和晋人中都不算高大，倒是很像吴人的身量。墨黑的眼睛神色悠远，找不到一点阴诡狠厉的气息，看着就像是村里的私塾先生，很是和蔼可亲。冷月知道祁昭逸的身边有一位能人出谋划策，师爷和媚奴那里却一直都找不到这个人存在的痕迹。他出入王府必然有他自己的路径，冷月为了不露痕迹并没有下心思去追访他。现在在这里相遇，他一派坦荡毫无躲闪，似是早有准备。 “昨日武英殿之事，爷身份所限多有不便，多亏王妃机智百变才助爷脱困。属下一干人等全系在爷一人身上，王妃救下爷就等于救下属下等人，属下等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冷月微微笑道：“林先生多礼了。我与爷夫妻一体，自然应该维护爷。何况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与爷无甚关系。爷无辜，是我连累了他。” 林烨道：“万事皆有因果，您若不是爷的王妃，也不会无故被人算计。属下一介谋臣，只能与爷出谋划策。眼下时机未到，爷尚不能袒露真心，外场出入有王妃在，属下很是放心。” 冷月点点头不再说话，越过他向融辉堂走去。林烨上前一步，道：“王妃方才有句话说的好，爷与王妃夫妻一体。朝中形势险恶，爷步履维艰。王妃智计过人，神通百变。土堡中的能人异士众多，更与王妃感情深厚。爷若是能得王妃助力，必能如虎添翼，一路坦途。” 冷月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爷果然对先生推心置腹。先生知道‘得土堡者得天下’，可是否也知道‘急杀令’？”林烨道：“属下略有耳闻，正因如此，王妃才更应该尽心辅助爷。只有爷旌旗不倒，才能庇护王妃周全。” 冷月点点头，“先生说的有理，可‘急杀令’只杀十三一人，欲得天下却需得整个土堡，只我一人可不行。”林烨道：“爷只要大蜀，半个土堡足以。”冷月与他对视，终于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找到欲望的火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7章 祁昭逸一夜没睡，敲过四更的更鼓才靠在软塌上睡着了，林烨是专程出来在潭水边等冷月的。 雨杏提着食盒过来，守在门口的雨墨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爷刚睡着，等会儿传了再进去。”雨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清水潭边白玉栏杆旁说话的王妃和林烨，转回头引雨墨朝那方向看，“王妃也来了，被老师截住了在说话。” 雨墨、雨竹和雨杏是祁昭逸贴身伺候的侍从，是当年林烨从汨江水灾失去父母的孤儿中挑选出来的，一身武艺都是他亲自调教。她们三人对祁昭逸忠心无二，是林烨手下死士中的佼佼者。三人之中，雨墨武艺最高又有领兵谋略，是祁昭逸贴身伺候的，更是死士的首领。雨竹也是武艺高强，而且心思细密话不多，就是备着伺候祁昭逸未来的夫人的，既是保护也是监视。雨杏虽然武艺不强，但擅长辨毒、识机关，是林烨最得意的门徒。 雨墨是跟祁昭逸最近的，他的心思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但老师也是一心为主子筹谋，他没有理由悖逆。这些年他常奉命在江湖上行走，听过一些关于土堡的传言。他冷眼看着，这位王妃确实有些神通，但非要跟天下连在一起未免太牵强了。他不明白一向胸有乾坤的老师怎么会信了江湖上的那些传言，一门心思的要拉拢王妃做爷的帮手。 雨墨正犹豫着，房里祁昭逸听见外面的动静，起身叫他进来。雨杏提着食盒跟着一起进来，行礼后回道：“爷，王妃准备了两样爷喜欢的小点，还炖了一锅稠稠的鱼片粥，特意早起来陪爷用早膳。方才在园子里碰到老师，闲话两句，想是过会儿就过来了。” 祁昭逸一怔，起身趿拉着鞋就往外走。正碰上刚进来的冷月，身后却不见林烨。“爷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还没梳洗就往外走？” 祁昭逸看她神情无异，又摆出一副傻样子坐回软塌。他的长袍上满是褶皱，乌黑的头发散在肩头。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明显是没有休息好。雨墨打来了水，冷月亲自给他梳洗，雨杏将饭食摆在桌上，跟雨墨一起退出了房间。 冷月把他散乱的头发通开，在他头顶挽上英雄髻。“老师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是我低估了他们，昨天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知道你不愿牵涉进朝堂纷争，老师也是为我忧心筹谋，你不必在意。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我自己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祁昭逸的头发乌黑顺滑，冷月有些攥不住，她用右手将散在他肩膀的一缕碎发归到左手握着的头发里，“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会借攻击我而伤害你。同样，如果最后你输了，我一样也不会好过。你需要些合适的帮手，我们也需要一个能完全信任而又比堡主更公道可靠的后盾。” “我们？” 冷月挽好发髻，用墨绿色的玉簪固定住。“对，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兄弟们。他们和我一样，需要离开土堡。”祁昭逸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可却还是带了些颓丧和无奈，“月儿，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被他们踩在脚下，随意践踏。” 冷月走到桌边将温在食盒里的吃食摆到桌上，“你不是低估了他们，也不是没本事。而是你把他们当做亲人，不忍心对他们下狠手。”她抬起头，眼睛里的冷意祁昭逸从没见过，“你下不了的手，就由我们来做。只求将来爷能护下我们这班兄弟就行了。” 祁昭逸说：“这班兄弟也包括那个燕云？”冷月没想到他会突然拐到这儿，怔了一下，自顾自拿了点心就着粥吃，“十六会是个很好的帮手，爷会很需要他的。不过眼下爷还是赶紧用早饭，回头我先给爷介绍位妙人。” 晋南府。 “回太子爷，荣王爷已经收了您送回宫去的安枕如意。皇上和庆妃娘娘都夸太子爷疼爱皇弟，是皇子的表率，将来定会让荣王爷好好尊敬兄长。奴才临出来时，还听伺候荣王爷的嬷嬷说，荣王爷每晚都用如意安枕，睡得很是踏实，长得越来越壮实。” 上官辰昱放下手里的白娟，眯起一对狐狸眼，“刘大人一路辛苦了，多在维阳城里盘旋几日，也让本王尽些地主之谊。”刘大人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太子爷，小皇子一出生就封王可谓荣宠极盛。只是稚子无能，恐怕担不起这荣宠。”长生端进火盆，伺候着上官辰昱将白绢在炭火里焚尽。上官辰昱看着白绢在炭火里一点点回缩慢慢化为灰烬，黑亮的瞳仁里映出小小的火焰，“父皇英伟，庆妃娘娘尊贵，四弟自然得天独厚，必不会像二弟三弟那般早早夭亡。本王定会让四弟茁壮长大，将来好好尊敬本王这个兄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8章 入夜，秦河两岸灯火通明，两岸的绣楼花坊挂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灯牌，指引着香客们按照自己的喜好各取所需、趋之若鹜。祁昭逸是长在京城的成年皇子，但因为他自小就扮作痴儿，直到现在还装着不懂人事。以前住在皇宫里，太后和皇后看的紧，从没有机会出来逛过京城，更别提这青楼楚馆林立的秦河两岸了。 此时走在秦河岸边的祁昭逸虽然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却东张西望的像个刚进城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娃。雨墨常年跟在祁昭逸身边，虽有机会出些外差，但也不能开小差来这种地方。他强忍着东张西望的欲望，梗的脖子都要疼了。 扮作小厮的秀儿很看不上那主仆俩的土气，不敢开罪主子只好拿奴才下手。她用肩膀撞了撞直愣愣目视前方的雨墨，揶揄道：“以前没机会出来，眼下好不容易出来逛逛，你也松一松好好见识见识。有我们家主子在，没人能伤了你家少爷！” 前头祁昭逸听见了，想到冷月不是话多的人，偏生这陪嫁丫头格外的牙尖嘴利，也不知这丫头是谢嫣原本的，还是冷月自己找来的。有心想问一问，又顾忌着还要在她跟前装傻不好开口。只听这话头，似乎是知道冷月底细的。 自打进了蜀国，冷月也是头一遭出来逛，每天纱啊裙啊的穿着，再素净也比不上原来扎着英雄髻穿着武士服来的舒服妥帖。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又是要去男人去的地方，自然要换上一身倜傥潇洒的武士服。她和祁昭逸并排走着，听见秀儿在后面打趣儿雨墨，摇着手里的折扇，笑得倜傥风流。“秀儿，你家主子虽有本事却也要懂得谦虚，可别要把牛吹大了。寻常十几个雨墨是不在话下的，可只是一柄青剑你主子可就没辙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扇子遮住半张脸，灵动的大眼睛调皮的冲祁昭逸眨着，瞳仁里映着秦河对岸的灯火。宫里和王府里的福王妃是端庄冷艳的，虽然性子略显散漫，但从未有过这样的俏丽调皮，仿佛换了身衣服连性子也变了一样。祁昭逸从未见过这样的冷月，明知她是借秀儿的话调侃当日晋南府中漏了痕迹的自己，此情此景却还是难以自已，欺身向前想把她圈在怀里。出了王府的冷月哪还会矜持着隐藏形迹，早看出他的步法往后轻轻一跃，祁昭逸竟扑了个空。 “少爷，咱们是来寻花问柳的，这儿可没有兔儿馆。”祁昭逸被他嘲了个大红脸，好在天黑看不真切，尴尬的咳了两声，昂首阔步直往前走。冷月在扇子底下咯咯笑了两声，蹦跳着追上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少爷那柄青剑似是宝贝，回头我寻了妥帖的地方，少爷再给我见识见识？”祁昭逸嗔怪的瞪她一眼，“放你出来就折腾，小心乐极生悲！”冷月撅撅小嘴，“少爷别是怕输？”祁昭逸不理她的挑衅，“你说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我是赢过的！” 主仆四个有说有笑的进了梅兰竹菊，还没到晚饭时候正厅里已经座无虚席，男人们穿着华贵的文士袍摇着折扇附庸风雅的品茗谈天，瞧着端的是风雅名士，可是伸长的脖子，还有盯着舞台口的眼睛里的猥琐目光早出卖了他们，还是好色之徒这个名号最恰当。 冷月一进门就看到这副光景，心里略一盘算发现今儿个竟是十五，顿时发觉失了算计。她用扇子遮住脸，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祁昭逸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脑子里想得全是些靡靡淫乱的画面，没想到进门闻到的竟不是使人晕迷的浓脂艳粉，却是暗香悠然。再看厅里的装饰摆设，无不透着高雅文气，就连正厅里济济的香客们也不是推杯换盏、狂呼乱叫，而是个个安静自持，很有些文人雅士的态度。 祁昭逸觉得新奇万分，四处张望里发现身边的那个正用扇子遮着脸，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刚在秦河边上的高兴劲儿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竟似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怎么了？刚不还上蹿下跳兴奋的不行，谁惹着你了眉头皱这么紧？” 冷月心里懊悔到不行，整天在王府里悠闲度日过的都忘了日子，捡日不如撞日竟也撞的这么准。“出门没看黄历！”冷月嘟囔了一句，右手拉起祁昭逸往侧面楼梯疾走，左手还用扇子遮着脸，“这里没意思，咱们到后面去。” 几人还没走出几步，琴音突起，嘈杂的正厅顿时安静下来，就连楼上的雅座里也没了动静。灯火突灭，舞台上却亮起一团暖光，映在半透明的轻纱上，少女婀娜的身影显在轻纱上，神秘诱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9章 少女的倩影在被暖光照射的轻纱后若隐若现，琴音却毫无阻隔的回响在厅堂里，时而玲珑如黄莺婉转，时而落下如泉水倾泻。太子的寿宴上，祁昭逸曾见识过锦霞的琴艺。只那时她为了配合冷月舞蹈，琴音是奔腾磅礴的。现在的却是宛转悠扬，充满了少女的纤细和柔弱。而且那时的琴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今天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 祁昭逸被她的琴音吸引，站在楼梯下不肯走。冷月一向不喜欢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但她还能勉强听出锦霞琴音里的哀婉，心中顿生烦厌，见拉不动祁昭逸，便撇下他径直上楼去寻媚奴。 冷月一上楼便有支应的小先生上来询问，她将手中梅花针一展，“等楼梯口上站的那位爷听完了曲儿，领他们过来找我和你姑姑。”小先生一见那信物，立刻闭嘴不敢再问，忙答应下。正要引路，却见那人根本不需指引，直接拐弯往后面去了，对这里的熟悉丝毫不亚于他。 三年前冷月曾到过蜀国，还在梅兰竹菊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头一回来，发现除了正厅做了些细致的装潢比之前更大气了些，其余格局摆设竟和三年前无甚大的变化。媚奴骨子里也是个懒人，赚了钱不是舍不得花而是懒得花。 还是熟悉的梅花香气，冷月几乎是闻着这股淡香确认媚奴仍是住在原来的房间。她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秀儿站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该留在门口把风。冷月回头对她说：“她这儿要还用你看，也不必再做买卖了。” 冷月走路不掩痕迹，何况身后还跟着一个不会武功的秀儿，媚奴早察觉到有人朝这边过来，只没想到是她。冷月推门进来时着实吓了她一跳，“你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也不打个招呼！可有人跟着？”冷月已经大马金刀坐到桌边，自取了茶水来喝，“自然有人跟着，还是位大人物。别人看见也无妨，不过就是放荡不知羞耻的福王妃带着傻王爷来寻花问柳见世面了！” 媚奴听她这么说顿时又吓了一跳，赶忙走出去交代好支应的小先生，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关紧房门便训斥道：“你胆子也忒大了！要过明路怎么会挑这么个日子过来？倘若被那丫头撞见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冷月被她数落的脸上有些讪讪，低声下气道：“是我忘了日子了，不过是想着前面的事刚过，此时正是灯下黑的时候，才捡今日撞了来。方才进来的时候灯已经灭了，她应该是瞧不见我的。就算有什么也请姐姐多担待些，都推到我身上就是了。我也是有急事要求姐姐，实在是等不得了。” 媚奴只得叹了口气，指甲收着劲儿点在她眉心正中，“你个小妖精，就是要磨死我！” 那婉转低回如泣如诉的琴音令人迷醉，锦霞的琴声止了很久，大厅里仍旧鸦雀无声。烛火点亮，大厅里顿时灯火通明。舞台上的轻纱打起，锦霞一身湖绿衣裙，淡蓝丝绦顺着裙摆垂在地上，如云缎的长发垂至腰间，妆容也是极淡的，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脸色甚是苍白，给人的感觉就如她方才所奏的乐曲，清冷凄凉。 大厅里终于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锦绣走上台来，等掌声渐渐平复才说：“锦霞将再为众位演奏一曲，若有能合者，今晚可和锦霞一聚。”这是老规矩了，熟客们自然是知道的，就算是头一次来的新客也是早听过她这个规矩。众人脸上露出希冀的表情，却不都是为了能与锦霞合奏。能到梅兰竹菊来听锦霞弹琴的均非寻常人家的公子，他们虽然爱好音乐，但真正能通晓到能与她合奏的却凤毛麟角，只是能再听到一曲如此美妙的音乐便是不虚此行了。 锦绣说完便下台走了，锦霞坐在琴凳上，脊背挺直手扶在琴弦上盯着锦绣的背影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直到自己在无意识下拨动了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弦音才清醒过来。她没有说话提了提手便开始演奏，当乐音响起，台下的观众早忘了方才锦霞小小的失态。 守在一旁的小先生找准了机会走到祁昭逸身边，恭敬道：“公子是否有意与锦霞小姐合奏，小奴为您支座还可提供趁手的乐器。” 祁昭逸没兴趣再听下去，回答那小先生：“不必。和我同来的那位公子呢？小先生可否为我引路？”小先生道：“自然，公子请随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0章 祁昭逸主仆二人跟着小先生上了二楼，一直走到廊道的尽头拐过弯又穿过两间厢房才在一扇有梅花香气传出来的房门前停下。小先生有节奏的敲了三下，不等里面的人回话就推开门让两人进去，接着便从外面掩紧了房门。 冷月正和一个娇小的女人坐在桌边喝茶聊天。那女人看着不过双十年华，容貌并不十分出众，但却隐隐有一股媚态。并不似寻常烟花女子的俗气，很是清新不惹人生厌。 冷月坐着不动，那女人先站起来，盈盈行礼道：“媚奴给王爷请安！”声音酥软磁性很是诱人。祁昭逸虽然心机深沉但毕竟没见过感受过这种女子，愣了一瞬才木然道：“姑娘免礼，快请坐！” 坐在一边吃梨的冷月险些将嘴里的梨渣子喷在他们身上，指着祁昭逸道：“都到了这儿了，我早和八姐说了，你还要装傻！”祁昭逸挠挠脑袋，还是一副傻样儿，“我是头回来这地界，不是装傻是真傻！” 媚奴也笑起来，刚听冷月说这位小王爷装疯卖傻十几年保全自己，就凭这份心性这份城府，媚奴觉得他定是位不好相与的腹黑王爷。她阅人无数，听十三说他有心和她们兄弟互助互利，并不怕应付不了他，但还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对方年纪轻轻便城府极深，必要多加小心。可现在见面，先是十三同他肆无忌惮的玩笑，然后他的回话都透着好相处，竟平易的像邻家的小兄弟。 “王爷别理她！她这张嘴可是比她的剑更厉害的！” 祁昭逸笑着说：“八姐说的是，我早有领教。” 他称呼她“八姐”，在她跟前也不自称“本王”，这是以十三的夫婿自居了。媚奴瞟一眼一边吊儿郎当的十三，心里生出一种羡慕到近乎嫉妒的情绪。他贵为皇子，日后还有可能成为这大国之主，可他却对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杀手一片赤诚。而他却对她不屑一顾，连沾一沾衣袖都觉得是亵渎。 冷月已经给祁昭逸倒了茶，不再玩笑正经的说：“八姐这里虽然妥帖，但你也不宜常来。我和八姐商量了，觉得还是请先生和我二哥商量比较稳妥。稍后你和雨墨到对面的看台上绕一圈，听说萧将军也在会朋友，咱们就算是过了明路了。” 祁昭逸点点头，旋即笑道：“你也该过去？不然是谁带坏了我？”冷月的脸突然一僵，干咳道：“我......看情况......” 锦霞今晚弹错了几处，最后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烦躁硬是断了后面一节不弹，站起身草草行礼半个字也没说就下台走了。底下的熟客听得纳闷，虽然知道锦霞姑娘的脾气一向不好，隔三差五会无缘无故的停演一次。但只要她上了台，起了曲就不会草草结束，因为她热爱音乐，要求完美，可以不表演但每一次表演都要完美收官。今日这样使性子还真是头回见到。而那些少数慕名而来的新客就没那么了解锦霞了，只会在心里暗叹：不过如此。真是对不起自己为了赢得这座位花费的高额银子。 锦霞上了二楼就提着裙子一路狂奔，一个像是平地里钻出来的小先生在拐角的地方截住她，“霞姑娘，姑姑在里面会客，你不能进！”锦霞硬往里挤，被追上来的锦绣抱住了，“你要做什么？规矩都忘了吗？你不想活了？”锦霞奋力挣扎，声音已带了哭腔，“是她来了对不对？你也知道她来了！我只要见她一面，就见一面都不行吗？” 锦绣道：“你已经知道她是什么人了，不该长的心就不能长！见了面又能怎样？”锦霞脱了力，锦绣撑不住，对面的小先生也不敢触碰她的身子，锦霞立刻跌坐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嗒嗒”落在地上，“我只想见她一面，只想见一面......” 黑色的皂靴慢慢走进她的视野，锦霞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全是眼泪，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她很用力的眨着眼睛想把泪水从眼眶里都挤出去，可眼泪却很快又无端的生出来。她用力的盯着她看，那人的面目仿佛被一层晶莹的水帘挡住了，有些扭曲变形。但她知道是她，可心里却狐疑，为什么她的模样和她脑子里每天翻来覆去想念的样子竟是那样的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1章 眼前的人是陌生的，却也是熟悉的。她喜欢穿淡色的武士服，却从不穿纯白色。她喜欢高扎英雄髻，不喜欢用发簪而喜欢用发带。跟袍服同色的发带从脑后垂到胸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低头俯视着她，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和鄙夷。锦霞努力摆出一个她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往日的俏皮和温暖。可她却只从她眼里读出她对她的厌恶，就像看着一滩不小心洒在地上的残羹剩饭，让她恶心反胃。她的手还是那样白皙修长，干净的指甲是圆圆的粉红色，钳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更近的看着她。原来她的力气竟这会样大，锦霞甚至能感觉到她指根下的茧在滑着她的皮肤，有点疼有点酸。眼泪不停的流下来，顺着她的手落到地面上。 “你想见我？现在见到了。看清楚了？还有什么想说的？都一次过说清楚说明白了，我可没耐性再见你一次！”她的脸凑得很近，鼻尖甚至顶到了她的鼻尖。她的眼睛里全是戾气，还有森寒的杀气。 锦霞满脸的泪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以前你对我很好的......明明是很好的.......” 冷月觉得手里黏腻腻的，全是她的眼泪。她咬了咬牙，挂上一抹讥笑，“你的脑子不清楚就别带累旁人，拜托你清醒一点，想玩那套假凤虚凰的玩意请找别人，别在这儿恶心我！”冷月说完，捏着锦霞下巴的手猛地一甩，她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能看到侧脸上被她大力抓过的指印。 黑色的皂靴迈过她摊在地上的裙摆，脚步声越来越远，锦霞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锦绣和小丫头合力扶起她，心疼的说：“你这又是何苦来的？”锦霞低着头，“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今天的梅兰竹菊二楼有些冷清。因为武英殿上的那一场，太子和贇王都没了兴致。整个维阳城都知道太子爷已经连续两年没有落下过锦霞的表演，今日缺席，可见所受的影响之大。另外两位常客柳西坡和祝合德也没有出现。两位相爷都是熟知朝廷风向的，这种时候自然会把这两个败家子好好圈在家里。 萧铭启没有这种隐忧，他是家中长子，是父亲母亲的骄傲。父亲是寒门出身，好不容易科举出仕谋了个官身，从九品县官一路做到京城的父母官，前头不可谓不一帆风顺。可自从进了京城，父亲性格耿介，不愿结党归派，在朝堂上倍受打压。好在皇帝看重萧怀忠正，或者说是需要这么个敢说直话敢做愣事的臣子，是以不管朝臣们如何打压，皇帝总一力保着他。只是这官儿也就做到了顶儿，想要位极人臣恐怕是没有那一天了。 萧铭启看不惯父亲的耿直性子，他的性子更像祖母，圆滑机敏。他不想像父亲一样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他要权倾朝野，要将践踏父亲的那些朝臣也一个个踩在脚下。太子身边有个秦冲，针扎不进水泼不入，他就选了贇王昭庆。如今朝中的形势，两方各有胜负。结局虽一时未定，但也不是全无希望。 父亲越来越年迈，性子也温和了许多。萧铭启知道他并不认同自己的做法，但官场中行走各有行事，萧怀倒也没有对他的行为有任何指摘。母亲因为家中的一些旧事一直不喜二弟，他知道铭翎这些年很是委屈。他也经常劝慰母亲，希望老人家能把旧事放下。可母亲倔强，这些年都听不进劝。萧铭翎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在家里就像个透明人。萧铭启一直以为他是被母亲伤透了心，才自暴自弃净做些让父亲失望的事，却原来他竟是要深藏不露一鸣惊人。 这次赫合部借围猎时向蜀国臣服，并以赫合明珠和亲以示忠诚。贇王自己不便与赫合郡主联姻，最初的人选就是萧铭启。后来王爷听了祝侧妃的进言，改保举祝合德联姻。萧铭启失望至极，但却不能表现出愤懑之情开罪了贇王，只能安慰自己只要王爷重用，不必要靠一个女人发迹。但那个祝合德却不知好歹，自己放弃了与赫合郡主联姻的大好机会，贇王只能再把希望寄托在萧铭启身上。维阳城里世家子弟虽多，但能被萧铭启看得上眼视为竞争对手的就只秦冲一人。招亲狩猎时，他一心只防范秦冲一人，可那人却对此事十分不上心的样子，懒懒散散没有往日半分的英勇。事情最后的发展完全出乎萧铭启的意料，拔得头筹的竟是自己那个不长进的二弟。萧铭启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二弟也能驰马纵横、弯弓射箭，还能凭一己之力猎熊救人。原来父亲、母亲和他都低估了二弟，他们多年的忽视并没有令他沉沦，反倒让他更加勤勉用功，直待到合适的时机建功立业。 因为萧铭翎被圣旨赐婚，萧铭启的婚事便必须要赶在他成婚之前速办。紧急之下，母亲和祖母商量，要为他订下户部尚书陈大人的次女。这位姑娘萧铭启曾经见过，算是端庄秀丽，但比起赫合郡主的美貌就显得普通了。再加上这位陈大人与父亲性格相仿，虽实权在握却不肯为人所用。若是与他结了亲家，日后恐怕是又多了一个父亲监视和限制自己。 萧铭启心里烦闷，约了手下几个小将出来喝酒疏解。几个小将是他心腹之人，自然明白他的心事。纷纷劝说他英雄岂能靠女人发迹，萧铭启听了心里总算稍稍宽解了些。正饮到酣处，出去小解的一个伍长匆匆跑回来，对雅间里的几人说：“你们猜我瞧见谁了？” 这人平日聊天最喜欢卖关子，几人都不理他。他也不用人捧场，自顾自笑的猥琐，“说了你们也不信，我就是亲眼看见也不敢信，特意又绕了一圈回去看，你们猜怎么着，竟是咱们那位傻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2章 另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把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喷了出来，也不跟被祸害了的对面的同僚道歉，只顾赶着问那位：“你看真了？那位爷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难不成是他家里那位熬不住了，逼他到这儿来学本事？”大胡子说完雅间里边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只有萧铭启还是肃着一张脸，“刘成，你放肆了！”雅间里各人赶忙收住笑，大胡子意识到自己孟浪，抹了把挂在胡子上的酒水，“大人恕罪，是小的造次了。”带消息给大家的那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问萧铭启：“将军，福王爷就在回廊上，您是不是得出去打个招呼啊？” 冷月出去应付锦霞，祁昭逸从反面绕过回廊走到看台这边，带着雨墨故意摇头晃脑的在廊上逛悠。因为梅兰竹菊的小先生告诉他，今天来这儿看锦霞表演的“熟人”就只有萧铭启。 虽然锦霞早早退场，楼下厅堂里的散座仍没有人提前退席。锦霞虽是梅兰竹菊的招牌，但却不是唯一。锦绣、锦玉几个姑娘也都是身怀技艺，梅兰竹菊歌舞礼乐无一不精，纸醉金迷间最能忘却人世烦忧。 祁昭逸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太平盛世的欢场喜乐最是诱人，怪不得太子和贇王都爱来这里，想必只有在这里才能忘却朝中的纷争，忘掉对方带给自己的隐忧。这些年祁昭逸深埋自己，装疯卖傻才得以艰难生存。也正因为此，错过了许多他本该经历的绚烂。祁昭逸握紧红木栏杆，错失的这些年他不后悔，但往后的更多年他要紧紧握在手里。 玄衣少年站在回廊边，俊秀的侧颜如远山清隽，修长的身子如青松挺拔。这样的一副好皮囊会让世上所有人心生艳羡，可他盯着底下浮华时，眼里流露出的懵懂和无知却时刻提醒着旁人他的不足。 “臣萧铭启给福王爷请安。” 祁昭逸转回身，双手托起萧铭启，“萧大哥不必多礼，这里......这里是寻......乐子的地方，多礼了就不好玩了。” 萧铭启走到祁昭逸身边，恭敬道：“爷说的是。爷是头回来，可听了方才锦霞姑娘的琴曲？” 福王天生不足，皇后只有他一个儿子，为了生存只能依附于自幼抚养的太子。因为这层关系，贇王一直忌讳皇后母子。吴国的淑惠公主来归之后，皇帝越来越宠幸他们母子，贇王对他们也愈加憎恨。萧铭启对这位傻王爷却并没有太多恶感。在他看来，祁昭逸不过是太子和贇王两方争斗的砝码，也是个可怜人，所以他很看不惯京城中人对他的嘲笑鄙视。不管祁昭逸是原来无宠的皇子，还是如今得宠的王爷，他都对他一样恭敬礼待。 祁昭逸腼腆的笑着，白净的脸颊上两抹红晕。“听了一曲，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道有什么趣儿的，萧大哥可否......可否指点指点？” 萧铭启笑着说：“指点说不上，微臣正和几个同僚饮酒，请了锦鸿姑娘弹琵琶。爷若不嫌弃可来和微臣们凑趣儿。”祁昭逸笑着说：“好。” 媚奴的房间里，桌上摆着的几样小菜早已经凉透了，小巧的白玉酒杯在冷月的两指间不停转动。媚奴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满桌冷肴，拿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情之一物，任谁都逃不过。你从未尝过那滋味，又怎么会懂得其中辛苦？方才你不见她便是了，何苦要这样刺她？” 冷月饮尽杯中酒，“伤的狠了，她才会明白其中苦楚，才会放下执念。越是拖泥带水，只会让她越陷越深。”媚奴若有所思，喃喃道：“是吗？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她给冷月倒上一杯酒，“我看这位福王爷对你倒是真心，这回他若真能助咱们脱困，也许是个好的依靠也说不定。” 冷月笑道：“八姐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过互相利用彼此膀臂罢了。”她唇边挂上一抹嘲弄的苦笑，“如今咱们与他绑在一起，若是他能助咱们脱困，那咱们也必然要帮他达成心中所愿。到那时，他便不会再是我的依靠了。” 媚奴幽幽叹气，十三说的对。她们这些江湖女子，连父母姓氏都不知道，别说是皇族子弟，就是普通的世家公子也会忌讳她们的出身。大位之争险恶，祁昭逸若不能成事便是身死殉志。若是成事，又怎么会和一个满身杀孽的杀手同登极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3章 张治海在保定府这任上已经干了五年多，虽然离京城近，但到底不如京兆府是天子近臣。头些年张治海也动过心思想挪挪窝儿，好歹混上一任京官儿再告老还乡。但无奈朝中没有后台，他平日里又太过谨小慎微，万事撇的干净，在政事上少有建树，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他知道自己升官无望，这些年也想明白了，与其费尽心力奔个无权遭白眼儿的京官儿，还不如留在保定府手握实权的好。 太子和贇王斗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也有神机营和羽林营在保定府境内发生私斗。张治海为人圆滑，知道太子的储位并不如外面看的那么稳妥。那些龃龉他都凭着八面玲珑抹平，抹不平的就想办法避过锋芒，摘干净自己。可这回的事故牵扯了皇族女眷，还有老相爷的独孙，贇王这回的盘子摆的太大，张治海有些接不住了。 此案由柳相主办，发生在保定府境内由张治海协理，为了迁就柳相，萧怀借了京兆府的半间衙门给张治海办差。柳相自然不会整日里守在京兆府，张治海心里没底，便每日一有空就跑到萧怀这边来磨叽，把手里的证据和盘托给萧怀，盼着他能给自己出出主意。 萧怀最近的心情不错。不成器的次子竟然成了猎熊救人的勇士还有赫合部的女婿。不管家中老妻心中如何不忿，萧铭翎到底是他的幼子，他有个实在前程，又有御赐的姻缘，萧怀也是老怀安慰。妻子因为失了女儿，心中执念不放，凭心而论这些年确实亏待了幼子。萧怀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儿子，所以对他甚是严苛，逼着他读书上进。可这小子冥顽不灵，不服管教，萧怀渐渐也没了信心。没想到他竟然是深藏不露，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是一鸣惊人。萧怀心里得意高兴，在家里顾着妻子和长子不敢显露。进了衙门便没了限制，整日价咧着嘴合不上。他本也不是那种吝啬小意的人，张治海拿着官司来问他，能帮忙的他都尽心帮着。 昨天武英殿上闹得那一场，张治海虽然只赶上了后半场，但也知道赟王这边没占着便宜。祝合德是他带去的，昭敏公主府里可疑的凶器也是他得到消息并带人搜出来的。皇帝发回重办，这回没有给柳相设限期。但出来后，柳相的脸色那是十分的难看。张治海很委屈，他能有什么办法？祝合德虽没有官身，但毕竟是祝相独子，想要进宫为秦冲开脱不是只有靠他这一条路。至于那个消息，他已经收到了，难道要知情隐瞒？柳相接了皇帝的圣旨，撂下一句继续查办就走了，也没交代怎么查，怎么办。张治海心里没底又不敢追问柳相，昨天从武英殿回来竟是一夜没睡。从今早起就一直盯着萧怀这边，只等他这边没了人，立刻像滑不留手的泥鳅钻进了老萧的书房。 既然是寻求帮助，张治海自然不敢有任何隐瞒。将他手中掌握的线索以及在武英殿上他参与的后半场角斗原原本本的说给了萧怀。萧怀蹙着两道浅眉，听的很仔细。 张治海说完，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只是低头沉思，他开口说话时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重大的突破口出来，不想却只是一句：“这位福王妃不简单啊！” 张治海梗了一口气在胸口，半天才透过来，“我当然知道这位福王妃不简单，所以才觉得无从下手。柳相只说要继续查，也不说要查些什么，我这样干等着铁定是要吃柳相的挂落儿的。可是查，眼下还真是无处下手啊！” 萧怀说：“也不是全无下手之处，眼下情势不明，两方你都不能偏颇。福王妃是内眷，咱们不能动。与秦将军私会的那名村妇，以及公主府的凶器倒都能查到实处。”张治海道：“秦将军已经领了军罚，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就这样算了？公主府势大，下官......下官也是动不得啊！”萧怀说：“照你所说，皇上只是命柳相延期再办，并没有明旨说就此打住。如今这水已然是浑了，治海兄要想平安趟过这趟浑水，就只有把它搅得更浑。闹到了火候，自然会有人出来收拾残局，治海兄也可无功无过的避过此劫。” 张治海觉得萧怀说的很是有理，边听边不住点头。这时守在外衙的师爷跑进来，给两位大人见礼后急急说：“大人，保定府南边的漳县有位太祖时赐封的员外郎曾孙，今日去临县外祖家贺寿，被人钉死在草原边上的官道上了。带去的寿礼全被抢了去，贼人还留了封手书。” 张治海和萧怀俱是大惊，前者忙问：“钉死？什么叫钉死？” 师爷道：“漳县的仵作验了，和杀害荀小姐的凶器一模一样，正因如此，才快马加鞭报的这样快。” 张治海的大惊里闪过一丝窃喜，又追问：“那手书上说什么了？”师爷道：“手书上写着‘此钉是此钉，彼钉亦此钉。嚣张跋扈、均可诛之。’落款是齐孟怀。” 张治海哈哈大笑起来，感叹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傻人自有傻福！”萧怀也觉得他甚有运气，只是觉得此事隐隐有哪里不对，可却说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4章 张治海冷静下来以后，也觉得这个齐孟怀认的太痛快。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不管是谁，总之是有人认下了。张治海凭借多年为官的圆滑，能看得出来皇帝也是希望能尽快的不生波澜的了结此事。现在这个齐孟怀很合时机的跳出来解决了这个难题，张治海没有理由不顺水推舟解决此事。 萧怀虽然心里狐疑，但也知道此事不宜再拖延，立刻着人通知柳相，一面提醒张治海要仔细核查员外郎曾孙被杀一事。这件案子是柳相主查，眼下齐孟怀虽然认了，但拍板定案还是要柳相来做。他们只需将员外郎曾孙被杀一案细细查了，若与荀家小姐之死有相同之处，再有齐孟怀的认罪手书，就可结案下令缉拿他了。至于能不能抓到他，齐孟怀头上的案子又岂止一两件。荀玉虽是将军府的贵女，但生死面前谁又能比谁尊贵多少？齐孟怀是虱子多了不咬，一条命和三条命在他这儿没什么分别。 中书省是两位相爷带领朝中大臣处理政事的地方，四品以下的官吏不能随意出入。为了办理荀玉被杀一事，柳澄特意给了张治海一块腰牌。如果有与案情有关的消息或证据，他和他的师爷可凭腰牌随时进中书省报与柳澄知道。可是今日中书省中事务繁多，再加上柳相心情不佳，张治海的师爷在中书省外等了一个下午都不见里头传见。 张治海手脚麻利，再加上这位新被齐孟怀钉死的员外郎曾孙在漳州实在恶名昭著，很快就摸清了他的底细。老员外姓谢，在太祖起兵时是从龙的功臣，太祖称帝后封赏功臣，老员外在战时受了伤左腿落下残疾。他向太祖告病辞官，没有为儿子们要什么官位，只求太祖能赐下几亩田地回乡耕种养儿活口。太祖自然不会只赏他几亩薄田，而是赐下了他老家漳州境内最好的百亩良田，黄金千两，家奴十房，还有一个员外郎的闲职。 老员外的儿子很争气，是位打理家业的好手。不但将太祖赐下的田地侍弄的年年丰产，还扩大了规模。到最鼎盛时，漳州境内有一半以上的田地都是谢家的家业。到了老员外孙子和曾孙这两代，他们可就没了父辈的本事，只是守着一份家业无功无过罢了。但是老员外的这位曾孙却是漳州境内有名的霸王，仗着财大势大，为人蛮横无礼，干过不少欺凌弱小的事，家中的九位妾侍有五位是强抢来的。漳州的百姓对他的恶行是敢怒不敢言，县官忌惮他家的权势，将被他欺凌报官的百姓通通压制了。百姓们无处申诉，只能苦忍，如今他被齐孟怀杀了，可谓是天怒人怨，报应不爽了。 这位员外郎曾孙跋扈嚣张，欺凌弱小，性气和荀家的这位大小姐倒是如出一辙。再联想年前被杀死在春和楼外的冀安城弃妇，生前都是一样的骄横跋扈，很合齐孟怀留书上“嚣张跋扈，均可诛之”的字样。 张治海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迫不及待的套了马车往中书省赶，没想到候在门外的师爷也才被传见。张治海知道柳相为了昨天的事心里还别扭着，更不敢跟上官计较，带着师爷匆匆进了中书省。 之前皇帝只给了柳澄七日时间追查荀玉被杀一事，他一心筹谋着在此事上做文章，朝中政事便免不了有疏漏。在此期间，除了祝合德闯进来为秦冲作保之外，祝尤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染指。可仅仅三日时间，他竟趁着柳澄办案分心不得，将久悬的工部尚书一职收到自己门下的手中。这位新的工部尚书一上任，就提出要改革蜀国南方的屯田制度，首先试行的就是柳澄的祖籍徽州。 蜀国是中原三国中兵马最强壮的，北方有胡人血统，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就是骑马打仗，对侍弄田地并不十分在行。北方农田较少，越靠边境人口越稀少，所以北方的农田采取的都是军田制。无敌来犯时军人们种田能够自给自足，百姓们也可以租了田地耕种，留下自用的粮食，每年还有可观的粮食数量上交国库，换得银钱。 蜀国南方却不同，他们与吴国交界，生活习惯更接近吴人。蜀国自太祖至今百余年，他们一直保持着民田制，实际上大部分肥沃农田却都掌握在南方大氏族手上。他们常年雇佣佃农耕田，收获的粮食只有一成上交国库，以至于大量的财富都掌握在氏族手中。有的大氏族甚至自己养有民团，武力不输小的藩镇郡守。在南方各郡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徽州。徽州近八成的农田掌握在氏族手中，而这个大氏族就是柳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5章 太祖建国时需要南方大族的支持，许诺他们不改动他们的田制，并且启用南方大族的优秀子弟入朝为官。柳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从徽州柳氏的没落旁支子弟，一步步走进朝堂。然后成为皇亲国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这一切全出自于他们兄妹的努力，但没有氏族的支持也是很难做到的。 柳澄知道从先帝时朝中就有声音要改革南方的民田制度，先帝心中也倾向于此。北方的驻军家属越来越多，匈奴屡屡犯境，北地的农田只能将将满足自己军民的需求。蜀国整体的需求每日剧增，而南方的大氏族上交的粮食数量多年不变，他们囤积的财富却越来越多，还有壮大的民团，无一不是蜀国掌权者的隐患。先帝想要改变这样的境况，却因为忌惮南方氏族在朝中的势力和大氏族的雄厚财力而不敢轻举妄动。但从今上登位开始，南方各族的实力日渐衰微。如今在蜀国的朝堂上，真正能说的上话的就只有柳澄一人。他身边虽然也有从南方氏族里选拔出的士大夫子弟，但毕竟羽翼尚未丰满。再加上今上擅长权柄制衡，北地权臣祝尤侍奉三朝，实力不容小阙。柳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日防夜防却还是被祝尤找到了机会。新的工部尚书一上任，第一项就是要改屯田，首先开刀的就是徽州。 柳澄紧紧捏着师爷誊写的齐孟怀手书，听着张治海眉飞色舞、志得意满的回禀，只觉得心胸滞闷，一团火烧在心口上，烤的火辣辣的疼。他在中书省已经受了一天的气，虽然极力挽回，但也明白其中定有蜀帝的授意，他除了能多为氏族争取些利益，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张治海不知道柳相在中书省受了委屈，起先还因为此案告破而兴奋不已，说话眉飞色舞的，口水喷的面前的青砖地都要湿了一层。他自然知道柳相不愿意此案如此这般草草结束，可也不至于在他这个小吏跟前表现的这般明显。张治海瞧着柳相越来越沉的脸色，赶忙收住话头，不敢再继续渲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怯懦的抬着头，小声问道：“相爷，如今此事也算是有人认了，您看......是不是就此了结了？” 柳相一腔怒火无处宣泄，将手里的宣纸揉捏成团狠狠摔在张治海脸上，“就此了结？这叫什么认了？就凭这一张纸？秦冲私会的那个村妇你找到了吗？怎么就算洗脱了谢嫣和秦冲的嫌疑？” 柳澄直呼福王妃闺名是犯了忌讳，张治海知道他心绪不佳，自己小官小吏的，也不意拿他这个把柄。“相爷慎言！昨日下官听皇上的话头，秦将军的事那五十军棍就算结了。那村妇找不找其实没多大意思，闹出动静来只会招皇上的嫌。至于福王妃那边......昭敏公主如今比她陷得更深，她若存心拉着公主，恐怕公主比她更难受。微臣以为，还是快些结案更为稳妥。” 柳澄知道张治海说的对，听他说完已是冷静了许多。“辛苦张大人了，本相还有朝中庶务要忙，就照大人的意思办。回禀皇上，全国缉拿齐孟怀。” 张治海如蒙大赦，未防夜长梦多，硬是赶着在宫门下钥之前回禀了皇帝。蜀帝果然被他说中，第二日就召了荀子杰传进上书房，由张治海将案情细细的说与他。蜀帝拍板定案，下旨全国缉拿齐孟怀。武英殿上的事荀子杰也有耳闻，他心里虽然不相信这事如此简单，但也不敢不给皇帝面子。荀玉已经死了，再折腾她也活不过来。与其闹得皇帝家宅不宁，倒不如捏着一个人情日后更有利。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秦冲身体强健，五十军棍休养了几日就又生龙活虎了。太子只当他是被贇王算计借以打压自己，经过此事对他不但未生嫌隙反倒更加倚重。福王妃和昭敏公主洗脱嫌疑，同时解了禁足。事后太后将黑玉如意赐了给福王妃安枕压惊，皇帝虽没有任何表示，但朝臣后宫都明白，如果没有他的同意，太后不会将这柄如意赐给福王妃。需知这对如意是当年太子出征的战利品，太子敬献给皇帝后，被他一柄敬给太后，一柄又赐还给太子。当初锦霞以黑玉如意为彩头进东宫贺寿，因为给谢嫣献舞伴奏，皇帝龙心大悦都没有准太子将黑玉如意赏给她，只是赏赐千金。如今太后将自己的那柄如意赐给谢嫣，明显是皇帝的意思。朝堂后宫里都嗅觉灵敏，立刻察觉，经过此事皇帝对福王府荣宠不减。反倒是昭敏公主那边，虽然同是解了禁足，但公主几次进宫给皇帝请安却都吃了闭门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6章 秦府。 秦冲跪在秦家历代的祖宗牌位前，眼神肃穆肩背挺直。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精壮的背脊上是一条条红色的鞭痕。他身旁站着两个秦府的家奴，各执一条鞭子，喊着数儿一鞭一鞭交替着抽在秦冲身上。前几天军棍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暗青色的棍痕和鲜红色的鞭印交织在背上，凶残可怖。 秦老相爷坐在一旁的酸枝椅里，两手拄着藤杖盯着两个家奴行家法。发现两人稍有留力时便立刻高声喊着：“给我重重的打！”想来要不是年纪大了气力不济，秦老相爷就要自己上手教训孙子了。 秦家人丁不旺，老相爷就只有秦冲父亲一个独子，偏偏又英年早逝，只留下秦冲这一棵独苗。秦冲作为秦家的嫡孙独孙自然珍贵非常，平时他又宽待下人，两个家奴不敢也不忍打的太重。可老太爷在一边看着，稍有留手他便要大声呵斥，真真是一点水都放不得。 秦冲父母早亡，秦绍德中年丧妻，这个孙子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两人是爷孙，实则是父子之情深厚。看着孙子挨打，老相爷怎会不心疼？他了解孙子的脾性，不会做出私通王妃害人性命的事，这回他是遭人陷害了。虽然有幸脱罪，可脱罪的方式却不体面。当值期间私会村妇，还是郊野之地苟合被人撞见。秦家世代书香，到了秦冲这一辈虽然做了武将，但自小也是耳濡目染，算是位儒将。这样的丑闻传出来，可算是秦家的奇耻大辱。秦冲自小定下的文渊阁梅翰林家在武英殿后第二天就遣人来退了亲，秦绍德自觉理亏，不敢多说什么，痛快的和梅家解了婚约。可胸中这口闷气难出，只能责打“不孝”的孙子。 秦冲咬紧了牙一声不吭，脊背如山峰般挺立不动，豆大的汗珠不停的落在青砖地上，啪嗒作响，渐渐积成了小水洼。他也不是不知错，只是从小没见过母亲，祖母也在他五岁时早逝。祖父性格刚硬，秦冲小小年纪，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撒娇耍赖的对象，才养的他和祖父一般，性子刚强不懂得服软。可这祖孙俩性格如出一辙，他不服软，祖父就是心里再疼，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气出不来只能不停的喊“重重的打！” 跟随老相爷多年的老管家秦忠是最了解这祖孙俩的人，他知道两人都是强硬的性子，这样硬顶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可差了去寻救兵的小厮到现在也没回来，秦忠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虽然知道没用，但也忍不住出言劝告，至少可以分一分老相爷的心神，别让他喊个不停了。“老太爷，收一收，少爷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这样打下去怕要伤了根本了。” 老相爷知道老管家说的有理，可一想起梅家姑娘的哥哥嫂嫂说的那些郊野苟合的下作话，心里就过不去，紧绷着脸就是不肯松口。秦忠接着说：“老太爷心里不痛快是自然，可这回少爷是让人算计了，咱们家里再生闲气不是倒让旁人痛快了。” 秦老相爷恨恨道：“你不说倒还罢了，我教训过他多少回？不许结党，不让分派！不管他们怎么争斗，你只对着皇上忠心就是了。你偏不听，如今落了人家算计，只能怨自己道行不够，咎由自取！” 秦冲八岁起就作为太子伴读常伴宫中，秦绍德一直视为隐忧。秦冲随太子平回纥之乱时立下军功，老相爷曾劝秦冲借机向皇帝请求进血种。血种是皇帝亲卫，徐仁忠手段高绝，就算血种们有心，他也有办法能让他们断了跟皇子朝臣的联系。秦冲死活不肯，十几年头一次忤逆爷爷。老相爷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自己打拼，既不帮扶也不提点。 又说到爷孙俩多年的心结，秦冲终于肯说话了，“祖父久不在朝中，如今太子和贇王分庭抗礼，朝中除了祝相位高权重，还有谁能不分派而独善其身？孙儿是太子伴读，不结党也是结党，不分派也是分派。太子需要孙儿辅佐，孙儿更需要太子庇护。您让孙儿只忠心于皇上，可皇上的心性爷爷最了解不过。如今您已不在朝中，如果孙儿无端脱离太子他怎么会护着我这个升斗小吏？贇王历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的性子，他能相信孙儿会轻易脱离太子？怎么可能放的过孙儿？” “逆子！”秦老相爷抡起藤杖抽在秦冲肩上，“竟敢妄议帝王家事！”藤杖又要再落下，秦忠赶忙抱住了，“老太爷不要动怒！责罚少爷就是，可别气坏了身子！” 祠堂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支应的小厮跑进来报：“老太爷，太子爷来了，已经进了二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7章 太子接到秦府小厮递来的消息，担心秦老相爷脾气倔强伤了他的心腹爱将，立刻骑马赶到秦家。到了大门等不得小厮们通传，径直穿过二门闯进祠堂。 祠堂的门大开着，秦冲跪着背对着门口，肩背上全是暗红色的血痕。老相爷的座位正对着门口，比秦冲早看到他，举起的藤杖直接杵在青砖地上，“咣”的一声极有劲力。 太子知道这位老相爷一向不喜欢秦冲和自己来往，他侍奉三朝，门生故旧满朝堂。太子本想借着秦冲拉拢他祖父收拢朝臣，可秦冲不但说不通祖父，更是险些连他自己也要赔进去。太子只好歇了这心思，只当老相爷是心腹的长辈，虽然以礼待之但始终难以亲近。 只见秦老相爷在秦忠的搀扶下站起来，跨过门槛迎到门外太子两步外跪倒在地恭敬道：“老臣给太子请安。”祁昭远急忙上前搀起，“老相爷不必多礼，留住受不起。” 留住是祁昭远的乳名，他的母亲谢皇后因为生育他难产而死，祁昭远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蜀帝深爱谢皇后，她的早逝令他伤心不已，对她在这世上给他留下的唯一骨血更加疼惜，自小就封了太子。为保他能平安长大，蜀帝循民间土俗，给祁昭远取了个贱字做小名，自小叫着。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宫里除了太后和皇帝也就没人敢再这样叫了。这些年太子建功立业了，皇帝为了庄重也不再这样叫他，只太后还偶尔这样唤他。秦老相爷自然知道这些典故，太子今日来见以乳名自称，看来是要自降身份跟他拉拢亲近，好为秦冲求情。 祁昭远扶起老相爷，将他搀扶到房内圈椅里坐好。转身要扶起跪着的秦冲，他却死顶着不肯起来。祁昭远只好又转回来对老相爷说：“老相爷饶过子玉，您罚也罚过了，子玉这回是让人陷害了。都是留住的不是，是我连累了子玉。老相爷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 太子如此做低伏小，秦老相爷不能不给面子。他是中宫嫡出，大蜀未来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即便蜀帝心思再难测，他对谢皇后的宠爱没有假，二十几年的国本也不可能轻易动摇。即便如此，秦老相爷还是从心眼儿里厌恶太子和贇王党争。太子的求情他不能不允，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好听。“太子言重了，历来两党相争，各方臣子必然有损。子玉是太子近臣，自然该为太子挡灾，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选的。如今他虽然脱难，但所作所为辱没我秦家门风，自然要领受秦家的家法。现在太子为他求情，老臣也不敢再多苛责。只是太子需知，天威难测，党争是天家手里的剑，需要时借来斩妖伏魔。等到了无用时，要断也是顷刻之间。皇上春秋正盛，太子的路还有很远，您要好自为之。” ...... 桌上一碟盐煮花生，一碟葱拌豆腐摆了整个晚上也没怎么动过。旁边的酒壶却换了好几个。 老相爷还算给祁昭远面子，他从秦府出来时，老相爷已经停了秦冲的家法，老管家安排下人送他回房疗伤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秦冲走后，老相爷虽然没有下逐客令，但却只是坐着不说话。祁昭远再留下去也没意思，去秦冲房间看了看他伤势便告辞出府了。 从秦府出来，祁昭远心情郁闷，带着永定到梅兰竹菊喝酒舒闷。梅兰竹菊二层太子专用的雅间里，祁昭远只顾喝酒却不吃菜。永定担心主子喝闷酒伤身，劝了两回也劝不下，心里着急也没有办法。永定是祁昭远贴身的人，知道太子的日子并不像表面上过的那么光鲜。早些年皇帝确实是对太子万般宠爱，可在宫中，皇帝的宠爱是蜜糖也是毒药。太子幼时遭过多少算计，简直是数也数不清。要不是上官皇后善良，再加上她自己的儿子是个傻子不得力，两两相乘守在一起，太子不可能顺利长成。眼看着太子成人建了军功，原以为可以不那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可这些年皇上又渐渐宠信了贇王。贇王日渐势大，时不时有压过太子的势头。可咱们这位皇上却不加压制，由着他处处钳制太子。太子的苦永定知道，今天秦老相爷一语道破了太子的处境，主子心绪不佳才会到这地界借酒消愁。永定心疼也无法，只能陪在主子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8章 自从萧铭翎被皇帝赐婚赫合郡主后，在京城中的地位分量一下就涨了一大截。这位蛰伏已久的萧家二公子一趟漠北回来，摇身一变成了赫合部的金刀驸马，还被皇帝赐官身不日就要进太子的羽林营供职，风头一时无两。城中贵子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不管萧铭翎进了羽林营后前途如何，赫合部的五万铁骑却不是假的，想来太子看在这五万铁骑的面子上，也不会太刁难萧铭翎，城中贵子们自然要好好巴结。 萧铭翎却是自家知自家事，母亲不加掩饰的厌恶，兄长的冷淡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祖母和父亲夹在中间难做，所以求见皇帝准许他推迟婚期等兄长完婚。蜀帝夸赞他懂得兄弟孝义，准了他的请求，并亲自为萧铭启做媒陈尚书家的姑娘。这天子为媒可是极大的恩宠，但到了萧铭启的心里是什么想法就说不定了。 萧铭翎的婚期推迟了，蜀帝命他先到羽林营报到。羽林营里一干小将早听说这位萧家二公子要来做副将，以后如何先不说，情势不明的时候自然要把人情做全了。今日就是几个小将做东请萧铭翎在梅兰竹菊喝酒听曲儿联络感情，为日后铺路。 羽林营的小将不比朝中的亲贵子弟，虽然也能在梅兰竹菊的二楼找个清雅的隔间，但到底不是什么好位置。雅间在阴暗拐角处，入冬之后就格外阴冷。偏偏又没地方安窗户，要是点上炭盆没多时就会满房的炭气，热烘烘的熏人。萧铭翎喝了几杯酒，被炭气熏得越来越燥，锦绣的琵琶声感觉越来越远，似乎脑子都不清楚了。萧铭翎告罪出来散散，走到廊前就见太子贴身的太监永定走出雅间来叫小先生传酒。萧铭翎想了想，没有惊动雅间里的同僚，上前找永定请见太子。 梅兰竹菊是雅馆，不是那些青楼俗妓的地方，不只太子，朝中的大臣们也常约在这里商议事情的。萧铭翎明日就要往羽林营任职，在这里遇上过来打个招呼也是应该。只是太子已喝了许多酒，萧铭翎的长兄在贇王手下当差，永定拿不准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让他见到太子这副样子。 祁昭远酒喝了不少，脑子却越喝越清醒，秦老相爷的话在脑子里不停地打转。随着他们兄弟几个年岁渐长，父皇的心性却是越来越难琢磨。儿时父皇的疼爱关切犹在耳边，如今的冷酷疑心却也历历在目。小时候父皇虽有上官皇后和两个弟弟，但似乎和他才是一体的。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他们才是相依为命的两父子。可随着他年岁渐大，立下军功，父皇却对他越来越忌惮。他又何尝不知，贇王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权势便是父皇为了牵制他一手培植起来的。秦老相爷说的对，天心难测，他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父皇的心思了。 门外永定正不知和谁说话，支支吾吾的不似他往日的做派。“永定，谁在外面？”永定掀起棉帘，回禀道：“爷，萧二公子在外头求见爷。”祁昭远道：“请二公子进来。” 永定打起棉帘，萧铭翎走进来，抱拳躬身道：“铭翎参见太子。”祁昭远并不起身，只抬抬手，“在这地界儿，二公子不必多礼。坐下陪本王喝两杯。”萧铭翎又躬身谢过才在下手坐了，永定给他斟满酒，站在一旁伺候。 太子不看他，只盯着手里的酒杯，桌上的几样小菜几乎没有动过，他醉眼迷离，显然已是喝了不少。怪不得方才永定支支吾吾不让他进来拜见，看来对他的身份仍是忌惮。 “赫合部的金刀驸马果然非比寻常。萧怀不过一个寒门出身的四品官儿，平白得了两桩御赐的姻缘，还真是托了你的福。”太子语带讥诮，萧铭翎知道他是看不上自己靠女人发迹的。“爷说笑了，草民是托皇上的福，是皇上思虑周到，体恤草民。” 祁昭远冷笑道：“你已有了官身，就别在这儿称什么草民。父皇体恤你，连带着对你兄长施恩，就不知对你来说是好是坏了。本王虽然跟二公子没有深交，但也算认识了二十年。本王倒是很惊讶一向不思进取，文治武功皆不修的萧二公子是什么时候长了猎熊的本事的？其实本王惊不惊讶也无所谓，就是好奇你那心高气傲的兄长可有惊讶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9章 萧铭翎说：“铭翎自幼顽劣，不服管教，父亲母亲为我操了不少心。大哥文治武功都出类拔萃，我不敢有嫉妒之心。但我也是七尺男儿，总要为自己的前程筹谋，也就顾不了许多了。大哥若能体谅我，我自然感恩；若是大哥心里有什么过不去，我也没办法。” 祁昭远见他被自己奚落，脸上没有一点儿不悦的神情。想到他二十年隐忍收藏，今朝一鸣惊人，心机之深非常人可比，耐性毅力更是不知超过他兄长几何。这样的人若是能收归己用，和秦冲相辅相成岂不是如虎添翼。 祁昭远抬起头，从萧铭翎进雅间以来第一次注视他的眼睛，“本王和贇王不和满朝皆知，父皇赐你入羽林营为将，你准备如何自处？如今你的声名已经远超你兄长，你说你对他没有嫉妒之心，他却不见得会这样想。现在就是本王这个外人看来，他都是被你算计了。” 萧铭翎说：“皇上既然赐我进太子的羽林营，我就是太子的人，自当为太子尽犬马之力。我与兄长各为其主，贇王待兄长不薄，为着男儿义气我也不能劝兄长倒戈，他若真如此我反会为他不耻。将来大事尚未能定，我只求太子如愿时可以留下兄长一条命，也算全了我们兄弟之情。” 祁昭远笑道：“你倒通透，你为他求宽恕，若他日贇王如愿，你猜你兄长会不会也为你求情饶你一命。”萧铭翎坦然道：“我说过，他怎样想我管不了。我与他二十年兄弟，但求无愧于心。” “好！好一个无愧于心！就凭你这句话，本王也绝不会亏待了你。”祁昭远幽幽叹了口气，眉眼里的落寞让人揪心，“咱们这维阳城真是个晦气的地方，净是亲兄弟争来斗去的。也难怪，天家父子兄弟都是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爷，慎言！”永定在一旁提醒道。 萧铭翎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爷不必伤心，兄弟在乎情分不在血缘。只要惺惺相惜，异姓兄弟也可为骨肉。若是为了利益便可拔刀相向，至亲骨肉也当为仇敌。” 听过萧铭翎的一番话，祁昭远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萧铭翎回隔间应酬那班兄弟去了，祁昭远吃了些小菜，这时才觉得有些饿了，叫永定问小先生要碗面来。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轻叩声。永定跑去开门，棉帘打起来竟站在那儿不动了。祁昭远心情好了些，看永定呆站在那儿，打趣儿道：“小先生是捧了碗什么面来？把你惊得都动不了了？快也给自己要一碗！”永定回过神来，打帘让端面的人走进来，喜滋滋道：“爷，您看谁来了！” 锦霞穿着淡蓝色窄肩细袖的短褂，底下一袭拖地的淡粉色纱裙，显得腰身格外纤细。如瀑的长发披在肩上，脸上难得的画着淡妆，唇上橘红色的口脂细腻丰润。直到她将素面摆到桌上，祁昭远才回过神来，大喜过望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锦......锦霞姑娘......今日不是十五，姑娘怎么会......怎么会？” 锦霞盈盈一拜，“爷寿辰时，赏了奴家千金，奴家还未曾谢过。平日里人多眼杂，奴家怕贸然来会给爷惹闲话。今儿天气不好，馆里人少，难得爷肯来，奴家亲手煮了这碗素面谢旧日爷的赏。” 祁昭远痴迷锦霞已久，只要没有必办的事，几乎每逢十五都会来梅兰竹菊捧她的场。但锦霞性子孤傲，她看不上眼的人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是近不了她身的。祁昭远自持身份贵重，不愿做那仗势欺人的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只是多年来他与祝青莲感情不谐，朝廷争斗又令他身心疲累，不过是想在锦霞这里寻些慰藉罢了。锦霞今日自己上门来谢赏，倒是大出祁昭远的意料。想到这碗素面是出自她的玉手，更是方寸大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锦霞坐到祁昭远对面，亲手奉上筷子，“爷喝了酒，好该吃碗面垫垫。只是奴家平时做的少，味道自然是比不上咱们馆里的厨娘，也不知能不能入爷的口。爷尝尝，哪里不好说给奴家，以后奴家再慢慢学过。” 祁昭远大喜，捧过碗来大口吞咽，只觉咸鲜满口，赛过宫内的御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0章 蜀建义二十三年秋，南方州郡的屯田制改革正式拉开了帷幕。在以柳澄为首的南地大臣百般争取下，蜀帝同意南地各大氏族可以保留自己家族三成的土地，剩余的七成土地收归国有，在每年的收益中再分一成给原来的氏族主人。这样的待遇比起北方的全部国有只留给军民必须的口粮已经非常优厚，但圣旨昭告天下后，仍是引起南地各州郡大氏族的极大反对和抵制。 蜀帝要求柳澄亲赴抵制最激烈的徽、惠两州督导改革，他却称病不朝，回禀蜀帝徽州乃是他祖籍，大部分田地更是柳家宗族所有，他应避嫌不能前往。蜀帝虽然心中不满，但也担心柳澄下到徽州不便管束，怕他会故意挑动民情，更加不可收拾。一时间，蜀帝左右为难。 南地的氏族却在这时越闹越凶，十一月十六惠州知府上奏，惠州冯氏在官府收缴土地时动用民团抵抗，将前去丈量土地的二十余名官差围在冯氏祠堂两天，直到知府得到消息派兵丁前往才将他们解救出来。第二日，冯氏的民团竟将惠州府衙围住，将府衙内物全部砸烂。惠州知府上奏朝廷，请旨是否可请徽州营镇压。 消息传来，蜀帝勃然大怒。在武英殿上当着文武百官斥责柳澄表面顺应皇命，背地里暗中抵抗，阳奉阴违、居心叵测。柳澄在殿前长跪不敢起身，南地诸臣纷纷出言开脱。蜀帝更加怒不可遏，斥责柳澄结党营私，在朝廷上纠结南臣祸乱朝政。当时的情况，贇王也不敢为舅舅说项。蜀帝虽然生气，却并没处置以柳澄为首的南臣。一场早朝在蜀帝拂袖而去的怒火中结束，惠州的民团之乱却没规制出一个说法来。 柳澄坐在书房的太师椅里，眉头紧锁盯着手中的信笺。祁昭庆烦躁的在房里来回的踱步，眉头紧皱语气燥乱，“这个冯源道是猪油蒙了心了，些微闹闹跟父皇多讨些恩典记着南边氏族的委屈就是了。谁让他闹得这么大？如今可怎么收场？” 柳澄放下手里的信笺，“你稍安勿躁，莫要自乱了阵脚。” “稍安勿躁？舅父告诉我如何稍安？”祁昭庆顿住脚回头看了看柳澄的脸色，声音虽压低了语气里却还透着埋怨，“若不是舅父挑唆默许，他们怎么会闹得这么大？南地屯田本就是弊病，舅父能保得了一时可保不了一世。本王早劝过舅父，应该由咱们出面劝说南地的氏族改屯田制才显得舅父高义，而且也更能为氏族们争取利益。可舅父就是不听，如今闹得这样不可收拾，舅父进退不得又能怨得了谁？” 柳澄冷笑道：“王爷倒是撇的干净！王爷别忘了是怎么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的？若是没有南地氏族的支持，您凭什么与太子分庭抗礼？老臣若不保全拉拢他们，他们怎么会死心塌地的支持王爷？王爷不会以为，祝尤会为了一个庶女而对王爷手下留情？” 祁昭庆说：“我自然知道祝相对本王没有真心，舅父莫要多心伤了咱们甥舅的情谊。今日朝上父皇没将惠州的事定出规制来，明日老大必然会向父皇奏请命徽州营进惠州平乱，咱们应该赶快想个对策出来。我看舅父还是应该先去信让冯源道消停些，徽州营真去了他更讨不到半点儿好了。” 柳澄道：“不妥。皇上今日刚斥责了老臣，若冯源道立时止了惠州的民团之乱，以皇上的心性，必然更加深信是老臣操控的南地氏族。徽州营是守城军，武力强横不是一般府兵可以比的。两厢争斗下手没个轻重，万一闹出人命来氏族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应该还是会顾及氏族们的感受，轻易不会动用徽州营。太子怎么做先不管他，他怎么都是要跟咱们唱反调的。祝相肯定是知道其中关窍的，我猜他会先奏请许淮下惠州主持屯田。许淮只是个工部尚书，想要安抚氏族、安定民心恐怕还要一位有地位的皇族子弟和许淮同去。王爷可以揽下这个差事，由着他们跟许淮闹一闹，您就多加安抚。老臣会让冯源道瞅准时机，停下民团闹事。” 祁昭庆沉吟片刻，犹豫道：“近来父皇对我不似以往信任，接连闹了几档子事出来，父皇对我更是诸多猜忌。眼下要是我揽下这个差事，办不成自然是见罪，若是办成了......恐怕......恐怕更遭父皇忌疑。” 柳澄深深看了祁昭庆一眼，幽幽叹气道：“王爷思虑周全，明日就由皇上定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1章 土堡听风阁。 庄严正将蜀国惠州的一应事宜细细的回报给鬼知，说到柳澄在武英殿上被蜀帝大加申斥时，鬼知会心一笑，“他猖狂了这许多年，也是时候该好好杀杀他的威风了。” 庄严道：“他以为蜀南的大族还只能以他马首是瞻，却不知师父智计千里，早已将他们握在手心里。如今惠州的民团之乱能不能停，根本不是柳相一封信能平得了的了。” 鬼知说：“冯源道这事办的很好。还是要小心祝尤，他表面上中庸随和，在两位皇子身上都押了注，但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没人能琢磨的透，恐怕就是蜀帝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偏还奈何不得他，这就是他最厉害的地方。” 庄严说：“这一次祝尤并不像往常那样中庸，对这个许淮是全力支持。”鬼知摇摇头，“他既然已经出了手，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我要提醒你的是，他不会按照我们寻常的想法行事，不要轻敌。”庄严恭敬答是。鬼知又说：“梅兰竹菊可有消息递回来？” 庄严说：“进展的很顺利，徒儿已按师父吩咐，叮嘱她不要操之过急，以免惹人怀疑。”鬼知赞许的点点头，“老八可有什么怀疑？” “老八确实起了疑心。好在她肯听话脑子也不笨，老八还以为她是对她死了心才转而要寻一个真正会对自己好的人。”庄严想了想，又说：“师父，老八对您没有二心，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鬼知说：“没有理由？财富、自由、兄弟情，哪个不是理由？严儿，他们不比你，常年守在堡中。他们看过了外面的世俗、繁华，过惯了纸醉金迷、呼风唤雨的日子，又怎么会愿意还为为师效命，听命于人呢？严儿，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妇人之仁，为师担心你有一天会被他们利用。” ...... “主子，大爷重情，对几位爷和姑娘狠不下心。但媚姑娘把梅兰竹菊守的严丝合缝，没有大爷我们一点儿消息也收不到。”暗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那人从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走到明亮的房间正中。他一袭黑衣，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听风阁里燃着的炭盆、温暖的阳光都不能让他的周围有一丝温暖。 鬼知还盯着庄严离开的背影，直到他走出院子才低头喝了口茶，得意的一笑，“媚奴是我教出来的，要是轻易就被你们抓住了马脚，怎么配做我的徒弟？” 黑衣人躬身道：“属下无能。” 鬼知抬手淡笑道：“你不必自责。兄弟情是情，父子情也是情，严儿是不会背叛我的。” 黑衣人说：“可飞羽们一点消息都得不到，大爷却轻而易举就能联系到锦霞，属下担心这些消息是媚姑娘故意泄露给大爷的。”鬼知笑道：“这是你想多了，严儿有自己的手段，媚奴跟她大哥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这些消息不会是假的。至于你们，于公于私，严儿都不会跟飞羽互通有无。他虽然不会背叛我，但也不愿意那几个落到你们的手里。他们只有由他自己处置，他才会放心。” 黑衣人问：“主子是不是也对几位爷和姑娘念旧情？” 鬼知冷笑道：“旧情？从我被自己的兄长追杀死过番生后，我就不会写这个‘情’字了。你只管做你们该做的事，不必留手，严儿怎么做你也不要管。” 黑衣人说：“是。谢嫣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急着想回吴国做她的淑惠公主。戚似最近不在堡中，闹腾的有些厉害。” 鬼知说：“由着她，她要是能走的出去，我这土堡也不必在江湖上立足了。让她好好养着，告诉她淑惠公主早就嫁到蜀国了，如今是圣眷正隆的福王妃。等到时机到了，我会选个最轰动的方式让她回蜀国。” 武英殿上争论不休，祁昭远力主动用徽州营镇压惠州的民团之乱，祁昭庆却主张不宜动用武力，应以怀柔安抚为策，在人选上自然是工部新上任的尚书许淮为最佳。 太子和贇王明显是有备而来，两边支持的大臣都不是少数而且势均力敌。反倒是左右二相却像商量好了一般，整个早朝不发一言。蜀帝高坐在龙椅上，单手支额，只觉额角突突的跳着，两只手指根本压服不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2章 “朝廷已经屡次让步，对南地不断加恩，冯源道不只不知感恩，还蓄养民团抵抗屯田，这根本就是叛逆造反！如果朝廷不派兵镇压，就是姑息养奸。南地诸郡会以为朝廷软弱无力，忌惮南方氏族的权势。屯田变法刚到惠州就难以实行，其他郡县必然会竞相效仿，到时恐怕这次屯田变法就要胎死腹中，难以进行下去了。” “大哥此言差矣，南地那些良田本就是氏族们的私产。咱们改民屯为军屯虽说是造福国家，但始终还是牺牲了氏族们的利益。父皇目光长远，军屯自然利大过民屯。但现下国泰民安，边境上有几位上将军镇守并无战事烦忧，百姓们不能明白父皇的深谋远虑也可以理解。冯氏等大族确实在家中养有民团，但他们只是抵制变法，并未伤及人命。若是此时派驻军前去，刀剑无眼，群情激动下难免会有伤亡，到时就真的成了大哥口中的造反叛逆了。如今南地氏族还在观望惠州的变化，若是激起民愤，各大氏族联络起来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边境上现下还安静，可一旦咱们从内里乱起来，恐怕会有人趁乱生事，到时内忧外患绝不是我大蜀之福啊！” 祁昭庆一番痛心疾首之后，户部尚书陈靖立刻出位奏道：“贇王所言有理，臣认为此时应以安抚为上，万不可动武激起民愤啊！” 兵部尚书沈四航是行伍出身，虽然做了京官后也恶补了些文章，但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流失的比增长的快。他体壮如牛，声如洪钟，“人家都已经拿起刀剑打上门了，咱们这样一味忍着只会让人觉得窝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田地是他家族的产业不假，可他整个家族难道不是陛下的产业？他就是皇上家里的佃农，没听说主人说要收了地做别的用场，佃农们还能霸着不肯的！若不好好整治他们，岂不要爬到主人头上拉屎了！” 沈四航听贇王讲了半天道理，心里憋闷，一不留神就说了粗话。祁昭庆冷冷咳嗽一声，“沈大人殿前失仪，慎言！”沈四航自知有罪，不慌不忙瓮声瓮气的向皇帝请罪，“皇上恕罪，臣失言。” 龙座上的蜀帝无力的抬抬手，他们吵的他头昏脑涨，根本无暇在意沈四航的粗言。太子没有觉察到父亲的疲惫烦闷，看着贇王冷笑道：“沈大人虽然言语粗陋，但说的却是大实话。冯源道如今的举动根本就是造反，二弟几番偏袒无非就是因为莲母妃出身南地大族？那些土地是他们的私产，他日难保不成了二弟的私产！” 贇王大怒，脸色紧绷到苍白，“父皇，儿子忧心家国一心为父皇出谋划策。大哥是太子，是君，儿子是臣。为君所言臣不敢驳为污蔑，但大哥这样说，当真是存心要陷儿子于万劫不复啊！” “父皇，儿臣出言是尖刻了些，但二弟所为实在难令人不起疑心！” “够了！”蜀帝声音不高，但威严冷漠。太子和贇王都不敢再多说，大臣们立刻垂手而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蜀帝仍是以手指额的姿势，细长的眼睛扫过阶下众人。他们是他的儿子，他的臣子，每天为了他们各自的利益在这肃穆冷酷的武英殿上争论不休。年轻时，蜀帝喜欢他们这样争吵，他可以从他们的争论里找到他们各自的弱点，抓住他们的把柄，远交近攻的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他擅长这样的手段，精于这样的算计，可现在他却没有当年的精力了，此时此刻只有无尽的疲累。蜀帝发现，他已经老了。 祝尤感觉到皇帝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侍奉三朝，为臣之术早已烂熟于心。贇王虽然有私心，但他的主张也并不是毫无理据。边境强敌环伺，蜀国内一旦生乱，必会给外人可乘之机，眼下的情境确实不适合妄动驻军。 高坐上的蜀帝不理会两个儿子的争论，直接问：“祝相和柳相以为如何？” 柳相出身南地氏族，方才已经被太子点明。贇王所说便是他要说的，再要多说一遍恐怕会更惹皇帝厌烦。况且他和祝相虽同为国相，但始终右相为上。柳澄正在犹豫，只听祝尤出位道：“皇上，臣以为贇王爷的话有理。此时应以安抚为上，但却不可太过怀柔。臣以为朝廷可派钦差下惠州与冯源道商议谈和，若是冯氏强硬不愿就范，徽州营再出兵不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3章 一时间武英殿上鸦雀无声，祝相的态度震惊了所有人。倒是将他视为毕生死敌的柳澄面色平静，好像祝尤此时的说法早已跟他商量过了似的。只不过祝尤这样轻如鸿毛的附和祁昭庆的说法，还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他虽早料到一向怀柔的祝尤最终会答应他们这个折中的办法，但必然要费上一番口舌。祝尤虽然擅长和稀泥，但这次的屯田是他的门生主持，而且许淮更是他一手扶植提拔而起的，脚跟还没站稳，稍有差池就会陨落。柳澄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痛快，几乎不费他们吹灰之力。 蜀帝虽然同样惊讶，但到底是跟祝尤朝夕相处了数十年，对他的任何手段机变都已经习以为常。“祝相以为何人能当此重任？”皇帝这样说就是对祝相的建议认可了大半，大臣们识相的闭口不言，只有沈四航还跃跃欲试的想要再争辩，被身边的许淮暗暗拉住制止了。 祝相的声音不急不缓，透着一副淡定自若的态度，“工部许大人主理屯田改革一事，此次惠州之行他自然是不二人选。但臣等毕竟是臣下，恐怕还需一位宗室亲贵一同前往才更能使南地氏族信服，更显得朝廷待氏族们亲厚。” 柳相暗赞漂亮，祝相十几年中庸守城。因为贇王的得宠，满朝文武皆以为祝相被柳相压制的不得翻身。一度柳相也曾自以为是，可经过屯田一事他才真正意识到，祝尤在朝堂上的影响不但丝毫未减，反而一见时机便立刻反身直上，他和贇王在此事上倒落了下乘。 这时太子走出来朗声道：“父皇，祝相说的有理。为示皇家亲重，儿臣愿与许大人一同前往惠州平定民团之乱。” 太子已然出手，柳澄不愿己方再落下风，他心念一动，对贇王始终不肯死心。趁着太子对蜀帝表忠心请愿，侧头向贇王丢眼色示意他也该向蜀帝请下惠州。可不管柳澄如何费力暗示，祁昭庆只是目视前方不动如山。 太子说完，蜀帝沉吟不语。户部尚书陈大人出位说道：“启奏皇上，此去惠州，路途遥远，民团之乱只凭惠州知府一面之词，究竟情况如何，山高水远细节如何尚未可知。太子乃国之储君，如此贸贸然前去实在太过危险，于朝堂无益，臣以为万万不可。” 陈靖此言一出，朝中几位大臣纷纷响应随和。太子转身对阶下重臣说：“本王当年随西伯侯平定回纥之乱，路途难道不比惠州遥远？情境难道不比如今险恶？难道惠州的小小民团之乱竟比回纥的八万响马还难应付吗？”他转身对蜀帝抱拳拱手道：“父皇，儿臣此去惠州只为安抚，绝不会妄掀事端。但如若冯氏一意孤行，儿臣掌兵多年，调用徽州营也更加便利，定能将民团之乱平定。” 吏部尚书周柞栎说道：“皇上，惠州冯氏只是一时为眼前利益所迷惑，希望朝廷多加抚恤，本心里对皇上绝没有不臣之心。而且如今南地氏族都在观望惠州的事态发展，太子爷还是存了出兵平乱之心，臣担心太子被冯氏激怒会莽撞行动，恐会将此事陷入两难。” 太子语带怒气，冷笑道：“周大人此言是怀疑本王的能力？本王十年疆场磨炼，难道还会被一介商贾刁民蒙蔽挑衅？” 太子嘲笑冯源道为商贾刁民，顿时戳到了南臣们的痛处。他们虽是士大夫出身，但却以田地祖产发迹，其中还有不少做纺织手工作坊生意。士大夫的清高心性使他们为此不耻，但却舍不得放弃厚利，只是刻意回避不愿旁人提及。如今太子在朝堂上公然提起，南臣们大为不满。柳澄立刻出位对着蜀帝哭诉道：“皇上，我南地诸臣为朝廷鞠躬尽瘁绝无二心。我们虽是靠田地祖产发迹，但丝毫未堕士大夫名誉，太子如此诋毁臣等，臣等冤枉！” 太子话一出口也觉得有些莽撞，但近日眼看南臣嚣张，心中怒火实在难以压抑，周柞栎言语一激便出口成祸了。太子虽然知道鲁莽，但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不可能开口向一众南臣道歉。柳澄说完，南臣们齐齐跪倒，高呼冤枉，竟是要逼迫太子低头认错才肯罢休。 殿上顿时尴尬，龙椅上的蜀帝面沉如水，听南臣们三呼“冤枉”后，才微微抬起修长的龙目，锐利的眼神扫过诸臣，最后停在柳澄身上，“柳相，太子不过是心直口快，并无特指。南地的手工业是朝廷经济的柱石，不都是南地氏族在支持吗？怎么太子说错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4章 蜀帝口中称赞，但容色极冷，这一招明赞暗贬实在是将南臣的面子扫到了地上。柳澄只觉后背的衣衫全被冷汗浸湿，跪在当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还是祝尤懂得权衡，他恭敬启奏道：“皇上，臣等均是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何分南北之说。柳相们也是见氏族受难，心中焦急，才一时误会了太子的意思。”祝相给柳相搭好了台阶，柳澄也顾不得深究他的用意，赶忙认怂道：“祝相说的是，是臣等心急乱了方寸了。”蜀帝换上一副慈眉善目，安慰他道：“最近朝中事多，大家难免火气重些，太子也是莽撞了。太子，快快将柳相扶起来。” 太子听皇帝这样说，赶忙上前将柳相扶起，只是骄傲如他仍是不肯假以辞色敷衍。柳澄虽然心中不喜，但也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立刻乖乖站起，不敢再多说半句。 祝尤接着说：“皇上，臣也以为惠州之行，太子不宜前往。此去虽是为示朝廷亲厚，但民团之乱到底有犯上作乱之嫌。太子身份尊贵，若是前往反倒显得朝廷蓄意讨好，恐怕冯氏更会自鸣得意，越发放肆，还是派一位宗室子弟前往更为合宜。” 一直在朝堂上默默无闻的襄王祁渭此时站了出来，“皇兄，祝相所言甚是，臣愿意与许大人一同前往惠州。” 蜀帝对自己仅剩的这个幼弟点点头，襄王确实是此行惠州最好的人选。既是宗室子弟又性格温吞不专朝政，但问题也恰恰是此处。他性格太过温吞，万一冯氏不服管教，又怕他软弱压服不住。况且他开年后身体一直不好，南地潮湿，万一出了些闪失就更为不妥。当年蜀帝夺嫡时就因屠杀兄弟而备受诟病，祁渭是他仅存的幼弟，必得让他好生做个闲散王爷他日寿终正寝，才不落天下人口实。此时他被推上风口浪尖，若是有什么不测，恐怕又要给蜀帝添个谋害兄弟的罪名了。 蜀帝思前想后沉吟不语，一直在朝堂上装死不发一言的祁昭庆突然说道：“父皇，皇叔自开年以来一直多病多灾，南地气候湿热，此去又必得耗心劳力，儿臣不放心皇叔前往。” 蜀帝挑挑眉毛，“那我儿以为谁前往最为合适？” 柳澄听祁昭庆这样说，心中暗喜以为他终于开了窍，却听贇王坦然道：“儿臣本有意前往，但无奈外家是徽州大族，恐怕会被冯氏利用加以图谋，所以儿臣不宜前往。”柳澄一颗心直落脚底，恨不得上前捶这外甥一顿，却又听他说：“三弟这些日子长进不少，听说前日书房里太傅说战国策，三弟因为见解独到还得了太傅的夸奖。三弟是皇室嫡子，性子随和，定能和许大人好好配合安抚冯氏。若是不能，以三弟的身份，调用徽州营也更加便利。” 贇王突然提到福王，有掌不住的大臣们已经忍不住低声轻笑。那个傻王爷，六岁小儿就可滔滔不绝谈论的战国策他到了二十岁才能明白些许，想来太傅那些夸奖也不过是为了全王爷的面子给些意思而已。贇王这时保举福王，无非是要看他的笑话，倘若皇帝真听了贇王的保荐，那就有更大的笑话等着福王爷了。 沈四航最是心直口快，沉不住气，“贇王这是什么意思？明知福王不是这块料，此去惠州万一惹下什么事端又该如何收场？” 许淮拉他不住，太子立刻斥责他道：“沈大人放肆！”转身又对蜀帝说：“父皇，三弟年幼，涉世未深，惠州情势险恶，不能派他前往！” 贇王道：“大哥此言差矣，三弟此去只为安抚，大事皆有许大人执掌，不必他冲锋陷阵。若是冯氏错了主意，有三弟坐镇调用徽州营必然事半功倍，平乱只是瞬息间事，定不会有损三弟分毫。” 襄王道：“既如此，本王前去惠州也是一样。” 几人争执不下，蜀帝轻轻嗽了一声，众人立时安静下来。“两位相爷以为如何？”祝相沉吟不语，柳相不欲再遮掩，祁昭庆虽不肯如他所愿，但推出福王也算他有些筹谋，立刻应和道：“臣以为贇王所言有理，襄王身体不佳，实在不能劳动，还是福王前往更为合适。”祝相沉吟片刻也道：“臣以为福王可往。” 太子没想到祝相居然会同意福王前往惠州，生怕他会惹出事端不好收拾，本来还要再辨，却被蜀帝抬手止住。只听他嘲笑道：“呵！想我大蜀泱泱大国，朝廷人才济济，竟要派一个痴儿前往平乱，真真是羞煞我也。”重臣听皇帝这样说，赶忙齐齐跪倒山呼“罪该万死”。蜀帝抬手制止众臣，高声道：“传朕旨意，封福王昭逸为招抚钦差，与工部许淮速下惠州平乱。福王身体羸弱，久居北地，恐不适水土。命福王妃随同前往，以备照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4章 蜀帝口中称赞，但容色极冷，这一招明赞暗贬实在是将南臣的面子扫到了地上。柳澄只觉后背的衣衫全被冷汗浸湿，跪在当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还是祝尤懂得权衡，他恭敬启奏道：“皇上，臣等均是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何分南北之说。柳相们也是见氏族受难，心中焦急，才一时误会了太子的意思。”祝相给柳相搭好了台阶，柳澄也顾不得深究他的用意，赶忙认怂道：“祝相说的是，是臣等心急乱了方寸了。”蜀帝换上一副慈眉善目，安慰他道：“最近朝中事多，大家难免火气重些，太子也是莽撞了。太子，快快将柳相扶起来。” 太子听皇帝这样说，赶忙上前将柳相扶起，只是骄傲如他仍是不肯假以辞色敷衍。柳澄虽然心中不喜，但也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立刻乖乖站起，不敢再多说半句。 祝尤接着说：“皇上，臣也以为惠州之行，太子不宜前往。此去虽是为示朝廷亲厚，但民团之乱到底有犯上作乱之嫌。太子身份尊贵，若是前往反倒显得朝廷蓄意讨好，恐怕冯氏更会自鸣得意，越发放肆，还是派一位宗室子弟前往更为合宜。” 一直在朝堂上默默无闻的襄王祁渭此时站了出来，“皇兄，祝相所言甚是，臣愿意与许大人一同前往惠州。” 蜀帝对自己仅剩的这个幼弟点点头，襄王确实是此行惠州最好的人选。既是宗室子弟又性格温吞不专朝政，但问题也恰恰是此处。他性格太过温吞，万一冯氏不服管教，又怕他软弱压服不住。况且他开年后身体一直不好，南地潮湿，万一出了些闪失就更为不妥。当年蜀帝夺嫡时就因屠杀兄弟而备受诟病，祁渭是他仅存的幼弟，必得让他好生做个闲散王爷他日寿终正寝，才不落天下人口实。此时他被推上风口浪尖，若是有什么不测，恐怕又要给蜀帝添个谋害兄弟的罪名了。 蜀帝思前想后沉吟不语，一直在朝堂上装死不发一言的祁昭庆突然说道：“父皇，皇叔自开年以来一直多病多灾，南地气候湿热，此去又必得耗心劳力，儿臣不放心皇叔前往。” 蜀帝挑挑眉毛，“那我儿以为谁前往最为合适？” 柳澄听祁昭庆这样说，心中暗喜以为他终于开了窍，却听贇王坦然道：“儿臣本有意前往，但无奈外家是徽州大族，恐怕会被冯氏利用加以图谋，所以儿臣不宜前往。”柳澄一颗心直落脚底，恨不得上前捶这外甥一顿，却又听他说：“三弟这些日子长进不少，听说前日书房里太傅说战国策，三弟因为见解独到还得了太傅的夸奖。三弟是皇室嫡子，性子随和，定能和许大人好好配合安抚冯氏。若是不能，以三弟的身份，调用徽州营也更加便利。” 贇王突然提到福王，有掌不住的大臣们已经忍不住低声轻笑。那个傻王爷，六岁小儿就可滔滔不绝谈论的战国策他到了二十岁才能明白些许，想来太傅那些夸奖也不过是为了全王爷的面子给些意思而已。贇王这时保举福王，无非是要看他的笑话，倘若皇帝真听了贇王的保荐，那就有更大的笑话等着福王爷了。 沈四航最是心直口快，沉不住气，“贇王这是什么意思？明知福王不是这块料，此去惠州万一惹下什么事端又该如何收场？” 许淮拉他不住，太子立刻斥责他道：“沈大人放肆！”转身又对蜀帝说：“父皇，三弟年幼，涉世未深，惠州情势险恶，不能派他前往！” 贇王道：“大哥此言差矣，三弟此去只为安抚，大事皆有许大人执掌，不必他冲锋陷阵。若是冯氏错了主意，有三弟坐镇调用徽州营必然事半功倍，平乱只是瞬息间事，定不会有损三弟分毫。” 襄王道：“既如此，本王前去惠州也是一样。” 几人争执不下，蜀帝轻轻嗽了一声，众人立时安静下来。“两位相爷以为如何？”祝相沉吟不语，柳相不欲再遮掩，祁昭庆虽不肯如他所愿，但推出福王也算他有些筹谋，立刻应和道：“臣以为贇王所言有理，襄王身体不佳，实在不能劳动，还是福王前往更为合适。”祝相沉吟片刻也道：“臣以为福王可往。” 太子没想到祝相居然会同意福王前往惠州，生怕他会惹出事端不好收拾，本来还要再辨，却被蜀帝抬手止住。只听他嘲笑道：“呵！想我大蜀泱泱大国，朝廷人才济济，竟要派一个痴儿前往平乱，真真是羞煞我也。”重臣听皇帝这样说，赶忙齐齐跪倒山呼“罪该万死”。蜀帝抬手制止众臣，高声道：“传朕旨意，封福王昭逸为招抚钦差，与工部许淮速下惠州平乱。福王身体羸弱，久居北地，恐不适水土。命福王妃随同前往，以备照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5章 这道旨意传的不伦不类，明明是派福王下惠州平乱，偏偏又提起一个内纬妇人。历来男子出门办差，虽可带服侍的小妾侍婢随行，却断没有正妻随行的道理。蜀帝这样下旨，摆明了就是要福王大张旗鼓的带王妃一同前往，且不许任何人说道。那些外臣或许不知，但昭远、昭庆以及两位相爷却深知，蜀帝此举是不放心福王，命福王妃为他保驾护航。其他三人早见识过“谢嫣”的厉害，唯有祝相，只是听闻但知之不细。此时见蜀帝此举，对此女更是万分好奇，想要看看她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出使惠州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消息传到后宫，连一向淡定从容的太后心里都不免打鼓，皇后更是顿时乱了方寸，急着想要到蜀帝的清宁殿去求情免了昭逸的惠州之行。反倒是进宫请安的冷月格外的冷静，劝住了皇后，“母后莫要慌张，父皇圣旨以下绝没有转圜的余地。想来若不是没有办法，父皇也不会贸然派爷前往。母后此时去求情，只会惹得父皇烦心，爷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前朝的事儿眼下咱们还知之不详，儿臣想定是有些险恶的因由在里头，父皇无奈之下才派爷去的。既然父皇信任，爷除了一心为父皇分忧，再没有旁的路可走了。” 太后听冷月一席话，心情也平定下来，劝说皇后道：“嫣儿说的有理，此刻已成定论，你这时去找皇帝只会弄巧成拙，更怕会落了有心人的算计。” 皇后平复了一下心绪，这些年心如止水的，万事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因为祁昭逸长年能留在身边，虽然痴傻愚笨些，但眼前看着总还放心。可自从知道儿子多年隐忍，又突然添了这一桩外差，心里顿时慌张才乱了方寸。现下有太后和儿媳宽慰，烦乱的心绪才稍稍安定，过往的从容又回来几分。“母后说的是，是儿臣乱了阵脚了。只是逸儿是个不中用的，此去也不求有功，就怕会招来祸端啊！” 太后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哀家就瞧着老三今年很有些长进。你也不能一味护着，咱们总有归老的一日，谁也不能护他一辈子，也该放他出去历练历练。况且还有嫣儿跟着，哀家倒是放心的很。” 冷月被点了名，心想很该说些谢祖母信任的话。可莫名被蜀帝摆上案台，心里也很是窝火。不过瞧着能跟着出去散散，她心里倒也乐意。只是此行虽说不上是险恶非常，但也算得上是处处坑洼，很要费心周详一番，是以那些表忠心让两位贵妇放心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皇后虽然还不知道儿媳的真实身份，但却深知她的厉害，握住她手柔声道：“嫣儿，此去惠州，母后就将逸儿托付与你了。母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你和逸儿平安归来就好。” 冷月回到王府没回自己的辽云斋更衣，径直杀往融辉堂。她早跟祁昭逸推心置腹，又已见过林烨，进出融辉堂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无需通传。冷月在雨墨的瞪视下推门而入，只见傻王爷捧着话本子正看得兴致勃勃。她上前一把夺下了，“在自己的院子还装这个洋相！” 祁昭逸抬起头，一脸的委屈，“不是装相，这本子确实好看。我正看到关节处，你别捣乱。”祁昭逸说着，站起来就要抢冷月手里的话本。冷月一个旋身没让他温香暖玉搂满怀，却被他拽住了品服腰间的系带。祁昭逸定身轻轻一拽，袍服竟被扯开一半，露出她内里穿的淡蓝小衣。祁昭逸唇边一抹淫笑，以为她定会害羞被他趁人之危。没想到冷月竟全不在乎，大喇喇抬臂褪袖，竟借着他的手将外袍脱了下来。 祁昭逸眼前是少女玲珑有致的鲜活身躯，但她脸上偏是一副泰然自若不把他当男人的样子，顿时就没了兴致。将品服扔在椅上，又歪回贵妃榻上闭着眼不肯再理她了。 冷月本就嫌朝服繁重，又一路跑过来寻祁昭逸，早就出了浑身的透汗。她本就不忌男女大防，何况里面又不是没穿衣服，自然乐得脱了风凉风凉。也不管祁昭逸的别扭，冷月一屁股坐在贵妃榻边，用话本子拍他，“圣旨可是已经到家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悠哉样子？可跟许大人定了出发的日子？” 祁昭逸闭着眼不看她，“我一个闲散王爷，定什么出发日子？自然是听许大人的安排了。至于随身行李，接到旨意雨墨雨竹三两下就收拾妥当了，只要许大人一声号令，即刻就能出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6章 冷月知道他说的不假，也知道像许淮这样的文官自然比不过雨墨雨竹手下爽快迅捷，肯定是要他们等着许淮的。但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也难免犹疑。“你不担心？” 祁昭逸睁开眼，又将它们笑成了一道缝，“我要担心什么？我不过是去安抚氏族的宗亲摆设，文有许淮，武有徽州营，我何须担心？”他说着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晶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笑意盈然，“再不济还有王妃护我周全，依本王看，此去惠州不仅无事还稳妥的很！” 冷月转转眼珠，右边唇角微微翘起，看似笑着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内，“也是，这挖好了的坑不跳岂不让人失望了！”她生得一副娇憨模样，偏这样笑着却森冷非常。祁昭逸心中一荡，趁她不备，在那翘起的唇角上狠啄了一下。冷月顿时恼了，满脸通红的作势要打。祁昭逸抓住她两只手腕，笑着说：“若只是求个稳妥，这个坑未免跳的太冤枉了些，总要捎带些什么回来才够本！” 三日后，蜀帝亲自带着太子、贇王以及文武百官送招抚钦差福王昭逸与许淮一行赴惠州平乱。福王昭逸一身胡服骑装，未着金冠只以一只墨玉簪束发，高坐马上，说不出的倜傥风流。 福王痴傻一事是皇室丑闻，只限于朝臣贵眷们知晓。虽都生活在这维阳城中，却没谁敢拿这个当笑话四处宣扬，是以城中的百姓并不知道皇帝三子的底细。只知道他体弱多病，平日里不常在京城里走动。久而久之，也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倒不是说他傻的，只是说他不仅体弱多病，还长相丑陋。蜀国皇族有胡人血统，均是高鼻深目，男的潇洒风流，女的高贵娇柔。唯有这位三皇子是个异类，容貌非常丑陋，这才不敢出来招摇。可今日一见，完全不是传闻的样子。三皇子不仅不丑，还竟出挑至此，比之太子和贇王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蜀帝携文武百官直送到城门，看着小儿子一马当先，浩浩荡荡向南而去。想起离别时，上官皇后看着爱儿那满眼的婆娑不舍，心中生出一股悲怆。他一生自负文韬武略，两个儿子教养的也是出类拔萃，可到了现在这副田地，推出去的竟是最不济的第三子。蜀帝心里对昭逸的愧疚更甚，觉得这个招抚钦差的官位封得低了些，侍卫人手也带的少了些，好在还有一个“谢嫣”。此女心思细密，有她跟着，他也能放心不少，只是对小儿子的愧疚却丝毫未觉减轻。 冷月一觉醒来，车马已经进了保定府地界。祁昭逸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正靠在软枕上看棋谱。冷月坐起来，眯着眼笑道：“这还未出保定府，你就不顾马脚了？” 祁昭逸眉眼未抬，安然翻过一页棋谱，“好不容易出来了，天高海阔的若还要束缚自己岂不难受？”冷月见他眉目疏淡，再没了在维阳城中那种畏缩谨慎的装傻模样，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心中也为他欢喜。她爬起来，跪坐在祁昭逸跟前，“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必在这儿装什么贵妇人了，明日也换了男装跟你骑马如何？” 她刚睡醒，墨黑的眼珠藏在一汪泉水里，脸颊红润，散开的长发又黑又亮。祁昭逸抬手摸了摸，冷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亲近，并没有躲闪，只是期待的看着他。祁昭逸又在她头上揉了揉，温煦的笑着说：“还是要循序渐进，别把许淮吓着了！” 冷月得了他的应许，展颜一笑，“循序渐进的那个是你，谢嫣可是浪荡惯了的，倒要看看这许淮能不能扛得住！”祁昭逸：“......” 冷月是个急脾气，历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在蜀国皇宫里憋闷了许久，如今出来了又得了祁昭逸的首肯哪肯再憋着。晚间到了驿站投宿，祁昭逸不拿架子要和许淮一同用膳，冷月便换了男装到厅堂里和他们一起吃饭。 许淮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一张面皮不似寻常书生那般白净，反倒是个红脸汉子。为人也甚是爽利不拘小节，只在初初看见着男装的福王妃时有瞬间的惊艳愣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等到了饭桌上便谈笑自如了。 今日城门出发，许淮是第一次见祁昭逸。他虽然不至于像那般市井之民般以为福王昭逸丑陋粗鄙，但也未想到竟会是这样的风流人物。但根据朝臣之间的那些私话，想他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至于这位福王妃，他却是早有耳闻。太子寿宴上的惊世一舞，武英殿上一场舌战群雄，这位三国闻名的淫荡公主彻底让蜀国君臣刮目相看。许淮出身寒门，机缘巧合下受祝相赏识，年纪轻轻提拔到如此高位。对蜀国官场柳相等南臣日渐嚣张的气焰十分愤慨，无奈祝相一向以怀柔应对，许淮在京城苦忍了半年多。直到福王妃以一己之力在武英殿上力挫贇王一派，祝相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他扶上工部尚书一职。许淮对福王妃早就有心结识，可她毕竟是皇族内眷，蜀国民风再旷达，他一个外臣也难以得见。没想到一场民团之乱，蜀帝的一道圣旨，他竟能与福王夫妻同行。许淮正盘算怎样结识王妃才不显僭越唐突，没想到她竟是如此豁达之人，竟公然女扮男装和他们同桌用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7章 “谢嫣”的本事许淮是早知道的，此次出行最让他刮目相看的却是祁昭逸。福王爷不只相貌生的俊秀飘逸，行动做派也是潇洒倜傥，全没有朝臣们告诉他的痴傻迟钝。 许淮是豁达之人，祁昭逸也没有架子，冷月换了男装更是随意不重小节。三人稍作寒暄便坐下用饭，许淮将出门前心里的打算细细同二人说了。心道王妃在也好，皇上明旨命福王妃随行不就是怕王爷脑子不够使让她来做智囊的吗？如今她这样不拘小节，刚好省了来往传话的麻烦，他还真担心这位傻福王会将话传漏了去。 可今日席上一聚，许淮发现傻王爷竟似全都听的明白，几次提问都在关节之处。反倒是他以为机敏百变的福王妃倒是糊里糊涂的样子，只顾低头吃喝，对他的计划半点建议都无。 许淮抿了口茶，润润话说的太多以致有些干哑的嗓子，“臣以为若是轻易允了冯氏的要求，其他南地氏族必将以此为榜，到时这屯田改制名虽改了实际却是换汤不换药。此去惠州虽以安抚为主，王爷也不能太过软弱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徽州营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的。” 祁昭逸不知他此种想法是否是得了祝相的授意，微微颔首道：“许大人说的有理，只是能不动干戈还是不动为好。太后说伤人性命到底还是作孽，来世恐怕要得报应的。” 许淮心中慨叹，究竟还是个痴儿。堂堂大蜀嫡皇子，即便不能杀伐决断也不该信那些虚无之言。他正无奈，却见祁昭逸唇边突然一抹讥嘲，与他一贯的温煦表情截然不同，“何况许大人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岂知徽州营不是同理？” 许淮心内大惊，顾不得祁昭逸带给他的惊讶，发现自己竟算漏了这一步。徽州营守将方旋之长久以来始终态度不明，听闻太子和贇王都曾蓄意拉拢，但他始终未有表态。如今南地生乱，徽州营便成了最至关重要的所在，可他的态度......祁昭逸虽携有招抚钦差的调兵令符，但他失宠多年，极少在朝堂上露脸。如今虽被蜀帝高看了一眼，但终究难当大任。方旋之随意一个推挡，他们便奈何不得...... 祁昭逸自己脱下外袍，钻进厚实的锦被里。冷月早就把自己裹得严紧，不给他半点可乘之机。他们朝夕相处了快两年了，祁昭逸一直是紧紧黏着她一时也不肯放松。冷月知道他是正人君子，虽然偶尔会占她些小便宜，但在关键处却从不勉强她。如今裹得严实，不过是没想到虽然是往南走，这保定府竟还很有些冷，露着半点都觉得凉飕飕的。“既说了要循序渐进，做什么还要去吓唬许淮？恐怕今晚他没有好觉可睡了。” 祁昭逸倒不觉得很冷，看她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个脑袋出来，大眼睛骨碌碌转着，难得显了些天真烂漫出来。“许淮还是年轻，此时难眠总好过到了惠州傻眼的好。”冷月用被子掩住口鼻，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笑得如两弯月牙，“你才多大？说人家年轻！” 祁昭逸沉下一张脸，“在这深宫大内，一年胜过十年。他是村野里长成的野小子，虽然日子苦些，但天高海阔，父母宽宥，兄友弟恭，又怎么是我能比得了呢！” 冷月见他眉眼间全是无奈，知道他终究还是放不下父兄亲情。她自幼长在土堡，虽有几个亲近的兄弟，但她自幼被教的冷情冷性惯了，对昭逸的伤感并不能完全体会。他的感怀她却能理解，不管环境如何险恶，他到底是父母俱全的。他们对他再不济，终究还有一份血缘在，要他全然不顾恐怕是不大可能的。“你也不用这样伤感，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羡慕不得许淮，他也终究成不了你。大丈夫行事，虽不至于存心陷害算计，但形势逼迫也不能优柔寡断，定当大刀阔斧，劈荆斩乱才是。” 祁昭逸看着她，只觉得心内暖流涌动。他把她连着被子抱在怀里，嘴唇贴着她的鬓发，轻轻道：“月儿，只要你在，我的心就是定的。”他抱得死紧，冷月挣脱不得，也许是并不想挣脱......此时此地，她突然很想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背，无奈自己被被子缠着，被子又被他团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他们几时对你心软过？你再心慈手软，就只有给人做垫脚石的份了。” 祁昭逸当然深知自己的处境，可不知怎的，在属下谋臣们面前他自有一份强硬，但在她跟前却总是软弱，想来是把她看做最亲近的人了。 祁昭逸一时情动，紧了紧手臂把被子里的小人儿往怀里使劲按了按。冷月却不似往常躲闪，身子突然紧绷起来。祁昭逸心中警兆忽现，只觉一记指风直击风府，接着就软软趴在冷月身上不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8章 冷月轻轻将祁昭逸扶躺在床上，拾起床脚处放着的外袍裹在身上，越过他爬下床。庄严已经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泰然自若的为祁昭逸掖紧了被子才裹着棉袍坐到他对面来。 庄严一双修长眼目只盯着她不说话，眼神温和还是以往长兄如父的样子。冷月倒了两杯冷茶，先拿过庄严面前的杯子，递到嘴边要饮。庄严轻轻抓住她手腕，“你我不必如此。”他拿过茶杯，仰首一饮而尽。冷月又帮他倒满一杯，“大哥待十三始终如一。”庄严抬眼看着她，“十三待兄长是否还同过去一样呢？” 冷月抿了口茶水，“十三如何待兄长，全看兄长如何待我。”庄严苦笑道：“是我把你教的太好，教出这一副冷心冷肺，竟然半点也不肯哄哄你兄长。” 冷月道：“大哥信我吗？”庄严不接她的话头，反问道：“此去惠州，你可是要助这痴儿立威？”冷月眉梢轻挑，笑着说：“他这副傻样子，这威是我想帮就能立得起来的吗？” 庄严不由自主扫了床上躺着那位一眼，只见他虽生的俊秀非凡，但被他点穴时全无防备，微张着嘴昏睡的傻样子。幸好方才自己只用了两分力，若是再加三分岂不要送了这傻王爷的性命？“此去惠州，只要你和福王谨守本分，自会平安来去。莫要逞能，你和他都会安然返京。” 冷月道：“这是堡主的意思？”庄严微不可闻的叹气道：“是我的意思。”冷月抬起头，疏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感激之情，“大哥......大哥不该如此！” 庄严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是当初蓄养幼童杀手时的严厉，“你就该如此吗？你扪心自问，师父这些年待你如何？既然做了这行，就该知道我们是命运握在别人手里的工具。不过是一件物件而已，有什么权利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冷月沉吟片刻，“大哥不想要，十三想要。所谓自由无拘并不是随性而为，十三要的不多，只盼着这条贱命能由己所愿。师父对十三有养育之恩，教诲之德，十三以前也愿意为他牺牲性命，肝脑涂地。可现在十三不能，十三在乎的人也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庄严垂下眼，“此言诛心。”可在他心底深处，又何尝不知冷月所言非虚。他饮尽杯中茶水，起身走到门口，回身低头说：“十三，我自知在你心中的地位比不过独眼。但十几年来，你于我，亦女亦妹。无论如何，独眼的死始终是师父亏欠了你。这一次就当是全了你我的兄妹之情，大哥......心中始终都是惦念你的......” 冷月在椅上坐了许久，直到祁昭逸轻轻起身，将自己的外袍搭在她肩上，“爷居然还能移脉换穴，当真深藏不露。”祁昭逸知道她心情不佳，自己倒了杯冷茶，坐到她旁边，“你这位兄长倒是不错，竟还体谅我是个傻子，只用了两成力，不然我也来不及做这手脚。” 冷月听出他话里的打趣，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想起鬼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心中又有些沉重。“大哥对堡主一向忠心耿耿，他对他绝没有二心。但他光明磊落，不屑于说谎。此番来提醒，只是顾着兄妹之情。咱们这一路去，恐怕不会轻松了。” 祁昭逸却并无紧张之色，一脸的自若，“听大哥此言，惠州之事恐怕你那位堡主大人也是牵涉其中的了，我隐隐也觉得这一切似乎并不在咱们柳相的算计之中。” 冷月听他不客气的唤庄严做大哥，忍不住撇撇嘴却并没计较。“你就不必替柳相担忧了，还是嘱咐许淮谨慎些，别着了别人的道儿。”祁昭逸笑道：“富贵险中求，许淮可比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一宿无话，次日晨起祁昭逸二人梳洗了，又在驿馆的厅堂和许淮用过了早饭。冷月自然早就是男装打扮，祁昭逸也是胡服骑装，一对璧人英姿飒爽的站在众人面前，真真是晃瞎了不少人的眼睛。 自保定府一路南下，连着五日都是风调雨顺，一路畅通，这日顺风顺水的已到了青州境内。这一路行来，福王夫妻的做派全被许淮看在眼里。小夫妻俩没有架子，对食宿虽然也讲究，但却也能随圆就方。有的享受便享受，条件不许时也不会拿乔刁难。祁昭逸在维阳时深居简出，朝臣们见过他的就只限于那几位朝廷柱石。此次随行的官员中官位最高的就是许淮，他又是新从京外调任的，只听说皇帝三子是个痴儿，但究竟痴到什么程度他现在也是糊涂了。祁昭逸潇洒知礼，虽稍显迟钝，但在许淮看来与常人并没什么区别。许淮暗暗想，也许所谓的痴儿，不过是这三子不如前两个心智深沉，狡猾诡诈罢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祁昭逸倒看出许淮是个心胸宽广、不拘小节的。见他办事爽利，筹谋在胸，心中早生了拉拢之心，便也不再遮掩，自自然然的跟臣下们交流。之所以还被许淮看出有迟钝的时候，那也是多年佯装习惯了，再者对官场事还是有些生疏的地方，才虚心求教，以致许淮才以为他是真的迟钝。两人相处渐入佳境，惠州之行的前前后后都商量得宜，很快也便入了青州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9章 自青州往惠州去走水路是最稳最快的。祁昭逸一行刚入青州，便遣人订了官船，大队人马慢慢往码头来准备乘船南下先到徽州，再转陆路去惠州。这次出来，蜀帝对祁昭逸心生愧疚，陪他出门的人选都是慎之又慎，不许贇王和太子的人沾染分毫。这还不够，蜀帝还命徐仁忠选了两个血种跟在福王夫妻身边保护他们的安全。 众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码头，祁昭逸坐在马上，远远便看见许淮手下过来订官船的小厮正躬身和一蓝衣少年回话。那少年一身宝蓝武士服，高坐马上，神情倨傲。一双眼睛自大得意，嘴上跟小厮问话，眼睛却看着前方。早就远远的看见了祁昭逸一行浩浩荡荡的朝码头来，眼看到了近前却不见他下马，眼神俾睨的看着祁昭逸。 祁昭逸和许淮对视一眼，明白对方并不认识此人。祁昭逸轻勒马缰，不欲再往前行，许淮等人也默契的减缓速度，以他马首是瞻。蓝衣少年见祁昭逸一行人勒马不前，脚跟轻叩马腹催马上前。行到祁昭逸马前一丈才勒住马，坐在马上神情倨傲道：“许大人何在？” 这人真真无礼的紧，先不说当最前头的福王昭逸如无物，就算是许淮，工部尚书也是朝廷的一品大员。那蓝衣少年不过十八九年纪，看衣着打扮似武士多于文士，就算有些品位，以他的年纪也超不过五品。居然敢对许淮如此呼呼喝喝，当真是无礼至极。 “大胆！什么人如此呼喝朝廷命官？”许淮随行的官兵头领催马上前挡在祁昭逸和许淮身前，隔开了蓝衣少年和他们。 蓝衣少年拱手抱拳，唇边的讥笑却暴露出他的不屑，“在下徽州方毅，奉父命在此迎候招抚钦差和许大人，迎两位大人入徽州。” 祁昭逸拨马上前，越过军头，脸上是温煦的笑容，“本王谢方大人厚待。许大人已备下官船，方公子若不弃，还请登船同行。” 方毅心下狐疑，早知道这次的招抚钦差是皇帝的三子福王，他父亲在朝中有些底蕴，早就知道这位福王是个傻子。他虽然没有官身，但父亲掌着一方军权，自己又有几分功夫，很瞧不上那些庸庸碌碌只会享家族庇荫的世家子弟，更何况是这个傻子。他若不是仗着托生在个好肚子里，又怎么配受他一礼。方才方毅只唤许淮而不理祁昭逸就是有心羞辱他，没想到他却全不在乎，应对的得体有礼，让他挑不出毛病来。方毅心中暗想：“堂堂皇帝嫡子，亲王钦差，受了这等羞辱还能这样笑脸迎人，这福王果然是个傻子！” 虽然仍是不屑，方毅也不敢再造次，毕竟他是皇室子弟，闹得太过恐怕会给父亲的仕途添堵。方毅偏身下马，撩袍下跪行礼道：“草民方毅给福王爷请安。父亲命草民在此迎候王爷和许大人，我家的船只简陋，不敢请王爷屈就。草民愿随王爷骥尾，护卫王爷周全。” 祁昭逸翻身下马，亲自将方毅扶起。“方公子客气了，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方公子引领行事才便利。日后相处时日还多，方公子不必客气，执常礼便是。” 方毅也不客气，就着祁昭逸的手站起来。许淮也走上去，三个人见了，难免又是一阵寒暄。 冷月坐在马上，看着前面三人你来我往笑的假的很。尤其是那个方家的哥儿，眼角眉梢全是不屑。冷月脸上挂着冷笑，暗笑这方旋之老奸巨猾，这么些年左右逢源明哲保身的很是妥帖。偏是在这事上不太精明，先入为主的以为咱们的福王爷是个傻子，就觉得他是软弱可欺不懂官场周旋。殊不知自己才是真傻的那个，刚一见面就先落了轻敌的下风。 跑了半天的马又在码头吹了半晌的冷风，冷月早懒得不愿意挪半步。终于登得船来，她让仆妇领着当先就扎进了自己的舱房，躺在床上就不肯动了。 秀儿蹲在小杌上给冷月脱靴子，嘴里却不闲着，“那方家的哥儿也太不像样儿了，没点规矩不懂礼数。咱们爷跟他客气，他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儿了。这会子也不说让爷先歇歇，死活拉着去喝酒，真是不晓事，也不知他家老子是怎么教的他！” 秀儿不停口的数落，冷月只管躺着假寐不出声儿。雨竹正和雨杏收拾箱笼，听见秀儿不迭声的抱怨，难得的赞同她的说法，“方家公子行事确实没分寸，但咱们这回出来还是要仰仗那位方大人的，爷难免要给那方家哥儿几分薄面。奴婢已经让雨墨在前面盯着了，陪的差不多了就说王妃身体不适，请爷回来陪伴，量那小子也说不出什么。” 秀儿三个都觉得雨竹这样打算很是妥当，躺在床上半晌没说话的冷月突然说：“好好的咒我做什么？你家爷要是想回来自己会想办法，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雨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0章 祁昭逸确实不需要家里的女人们操心，他为人温煦随和，现下不再刻意装傻，谈笑中尽显皇室贵胄的高贵和博学。方毅起初心里还怀疑，可眼见许淮与他把酒言欢，畅谈随意的样子，心中暗暗觉得是不是消息有误。徽州与维阳相隔千里，父亲这些年一味独善其身，决意不结党勾连，有些疏漏也在所难免。所以便不再纠结，只想着父亲交待的任务，全心与祁昭逸二人周旋。 许淮有意探听徽惠二州的情况，亲自为方毅斟满了酒，“公子从徽州来，不知那边情形如何？可有骚乱？”方毅心道终于入了正题，两指在案上轻叩，谢过许淮的斟酒，“徽州是柳相祖籍，相爷奉行皇命，一直对族人管束有加。而且父亲驻守徽州，对柳氏也有钳制，是以并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只是惠州出了民乱，南地各州郡都持观望的态度，柳氏也如此，所以变法施行的并不顺畅。徽州知府王大人曾与父亲商量，都觉得以眼下的形势不宜妄动。惠州民乱未平，若是徽州再起了纷争，恐怕父亲兼顾不得。” 方毅真可谓言无不尽了，许淮听的默默点头。南地氏族本就对改屯田制多有不满，惠州民乱一起，更是纷纷采取观望的态度，期待朝廷态度能有所松动，甚至免于改制。徽惠二郡是南地最大的州郡，族人富庶，又多有在朝廷中为官的。而南地五个州郡就只有一个徽州营镇守，若真是群起做反，还真是要按了葫芦要起瓢。但在方毅的话头里，许淮倒听出几分希望。看来方旋之还是有为朝廷平乱的心的，并不像预想的那般会不把福王放在眼里，甚至为依附柳相而对他们置之不理。 许淮说：“方大人所虑周全，眼下确实还是要先解决惠州的民团之乱。我与福王此去惠州是奉皇命安抚冯氏族人，劝他们接受改制，平息民乱。但冯氏执拗，恐怕不会轻易就范。到时还要仰仗方大人出兵周旋。” 许淮开门见山，方毅暗赞他坦荡。父亲常说京官的心思九曲回肠，说话弯弯绕，处处有埋伏。出来前千叮万嘱要他小心应对，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儿。可许淮却这般坦荡直率，不遮不掩。方毅心中已生了结交之心，但还记着父亲的嘱咐，笑着说道：“父亲一介武夫，哪懂得什么周旋不周旋的！王爷是陛下嫡子，天潢贵胄。陛下命王爷亲自来，已是给足了冯氏面子。想那冯氏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王爷面前也不敢造次。无论如何，动武难免伤及人命，还是不要动用徽州营的好。” 方毅虽然没有明着推脱，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想过多牵涉其中。说什么南地氏族都在观望，他方旋之难道不是在观望？他父子望着陛下嫡子能将冯氏压制住，他许淮也可指望福王。他就不信，若是祁昭逸被冯氏民团围困，他方旋之难道还能见死不救？当下也不跟他计较，颔首微笑不语。 祁昭逸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安静听着两人对答。方旋之派独子前来接应，还说明要保着他们一路到惠州去，对上的表现不可谓不尽心尽力。若是真有动武那一日，方旋之因什么事拖延了不及来救，亲生独子陷在其中，皇帝也说不得他什么。至于方家的独子，他们父子长居南地，徽惠二郡只有仰仗绝不敢轻易冒犯，一点皮肉之苦在所难免但于性命却是无谀。但他和许淮就不一样了，乱兵之中，刀剑无眼，他们又不会武功，就算折损了也是难免。如此这般，方旋之既不得罪皇帝也不得罪南地氏族，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祁昭逸心中冷笑，怪不得方旋之多年不与朝廷划派还能屹立不倒，看来的确是有些心机。 方毅见祁昭逸半晌没说话，以为他担心自己的安危，给他斟酒搭话道：“王爷也不必担心，草民还有些粗陋功夫，不敢说平定民乱，但护王爷和许大人周全还是犹有余力。” 祁昭逸笑道：“有公子在，本王没什么可忧心，只盼能顺利平息民乱，早日回京复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1章 那边祁昭逸、许淮和方毅浑说歪扯个没完，这边冷月早就饱餐了一顿，歪在床上看话本，眼皮沉沉的马上就要睡着了。一阵咣当作响，冷月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只见祁昭逸被雨竹扶着，一路撞翻了竹凳油灯晃晃悠悠的往床上扑过来，门外还有方毅大声喊着：“王爷慢走，再喝一杯......” 冷月站起身，嫌弃的躲得老远，眼看着雨竹气力不济把祁昭逸扔在床上，她也不上前帮手。祁昭逸仰躺在床上如死尸一般，脸颊绯红嘴里还吐着泡泡。雨竹帮她脱了靴子，看着冷月，见她只看着不肯动手，只好又上前要帮祁昭逸除去外袍。只是他身子沉重，冷月又不肯帮忙，雨竹脱的十分费力。 冷月终于看不下去了，用话本子戳戳雨竹，“行了，你去睡，这里不用伺候了。”雨竹为难的看她一眼，她知道王妃的脾气，方才没有帮手，待会儿她走了她就更不会伺候爷了，恐怕今日爷要睡的不舒服了。可王妃有命，她也不敢不从，只能让爷自求多福了。 雨竹默默退了出去。冷月低头瞪了床上那人一眼，用脚踢他小腿道：“人都走了还装？那方家哥儿耳力可没你那么好！”祁昭逸坐起身，笑道：“有妹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论起耳力谁又比得过你呢！” 冷月哼了一声，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给他，“方大人这招真是厉害，先把儿子发了来给你陪绑。日后你有个三长两短，他来个舍命相救，伤重难敌，一推六二五既不得罪皇上又不得罪柳相，就是祝相也说不出什么来。” 祁昭逸喝了茶，冒烟儿的嗓子润了润，举着杯子还要。“王妃果然聪慧，此次惠州之行恐怕要凭你夫君我一力承担了！”冷月讥笑道：“你这傻王爷能作甚？我看还是要仰仗许大人才是真。”祁昭逸笑着说：“我觉得许大人也不甚妥当，还是王妃妥帖的紧。” 祁昭逸酒醉虽有装样的成分，但也是喝了不少。最后还是冷月帮着他换了衣服梳洗了，刚一上床均匀的呼吸声就响起来，几乎是闭上眼就睡着了。冷月见他睡的香，嘟囔道：“还真是心大！”转身吹了灯也爬上床睡了。 夜来江上无风细浪，睡在船舱里摇来荡去的很是舒服。身边是祁昭逸细细如小猫微喘的呼吸声，冷月下午补了觉，又是头一回在这晃来荡去的船上睡觉，躺了半宿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饼。那祁昭逸倒是睡得挺踏实，冷月想发现，好像他在她身边时一直都是这样睡得特别踏实的。 窗外突然灯影晃动，甲板被跺得咚咚直响。冷月本就没睡着，声音这么大，早警醒的坐起身，身旁祁昭逸翻了个身，竟是没醒！冷月不掌灯，静静坐在床边。“嗤嗤嗤”三声细响，冷月身形不动，一阵细碎衣袍响动倏忽间停止。这时雨竹雨杏才提着灯跑进房来，见冷月端坐床边，身后祁昭逸正起身，揉着眼睛一脸懵懂的样子。 雨竹跑到跟前，脚步急而不乱，雨杏紧随其后，将几个空门守得严密。“外面出了一伙水贼，雨墨和方家哥儿正带着人抵挡，爷、王妃没事？” 冷月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回头看着祁昭逸道：“爷可醒了？”祁昭逸这回没有装相，今晚多喝了两杯确实有些醉了，身边又有冷月在，便没提防放心睡了，直到方才衣袍风动才醒过来。“嗯，本王无事。” 雨竹见两位主子没事，心放下一半，却听一阵叮当作响，王妃将手里卷着的一条裙子抖在地上。抖出袍子里裹着的三枚银星，在暗淡灯光照射下闪着蓝光。雨竹心下一惊，伸手要拾那银星。雨杏赶忙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别动，有毒！” 祁昭逸也是一惊，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刺杀亲王，外面生乱的恐怕不是水贼那么简单。想来也是，他们的官船打着招抚钦差的旗号，端足了亲王仪仗。水贼一向只打富户的主意，轻易不会动官船，更加不敢打亲王的主意。他们刚刚入江，就有水贼上来打主意，这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对他们的行踪如此清楚，不知外面的人是怎么断定他们就是水贼的？ 祁昭逸和冷月对视一眼，见她还是眉目疏淡的样子，大眼睛在暗淡灯光里显得格外的亮，正等着他做决断。祁昭逸看着她，话却是对雨竹雨杏说的，“将这三枚银星送出去给方公子，就说是你守夜时救下了本王与王妃。请方家公子务必将贼人擒下，好好审问是何人大胆竟敢谋刺亲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2章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喊杀声渐止。又过了一会儿，雨墨在门外回禀：“爷，水贼已平，请爷王妃安枕。” 方毅就在雨墨身边，水贼来犯时，他亦是三分薄醉。听到响动，慌忙用冷水扑了脸，提了剑冲出舱房，跟雨墨和白日回话的军头一起抵抗水贼。这伙贼人来的奇怪，方毅与江上漕帮有些来往，自问他们还能给他几分薄面。这伙人来的无声无息却又气势汹汹，是怎么躲过漕帮的耳目的？这些人要不是手眼通天，就是与漕帮勾结，让他们甘心情愿为他们隐瞒。 既然他已和祁昭逸、许淮会合，方毅就绝不能让他们在此时出了差错。他一边和雨墨冲杀在最前头，一边向后方跟着的自家船只发信号，命他们素来支援。好在这次出来皇帝配给福王的都是精兵强将，只是一位不通名的方脸大人就可以一当百，很快他们这边就控制了局势，水贼们也只有逃窜招架的份儿。方毅心下更疑，他们既能悄无声息的杀来，怎的偏又这样狗熊，三拳两脚就让给收拾了，实在是怪的很。 方毅心里有事难免就有些分神，忽然一阵淡香欺近，到他觉察时那人已到了跟前。方毅心叫“不好”，回身举剑便刺。那人却微微一晃，噗通跪在地上，手中托着一方帕子，帕上三枚银星泛着蓝光。方毅赶忙收剑，低头一看，跪在地上的竟是一个纤瘦女子。她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双手高举，将那三枚银星稳稳托在掌中。方才他以为是贼人暗暗偷袭，回身举剑便刺，剑尖只离她脸颊三寸。可她轻轻巧巧的躲过后就跪在地上，未见丝毫胆怯之意。方毅暗赞“好俊的功夫！”看她服饰，知道是王爷身边的丫头。“什么人？” 跪在地上的正是雨竹，她奉王爷命过来回话，被这方家公子攻击。雨竹知道乱兵之中误认在所难免，飘然躲过后心中并无介怀，余光看见雨墨已朝这边走来，恭敬回话道：“回方公子，奴婢是王爷身前近婢。王爷方才遇刺，奴婢救下王爷。王爷吩咐奴婢过来传话，请方公子务必留下活口，以待审问来由！” 方毅心中更惊，内衫顿时被冷汗浸透。这三枚银星暗泛蓝光，显是淬了剧毒。若不是祁昭逸身边能人云集，他但凡沾了分毫，必是见血封喉的下场。方毅顾不得许多，与赶到身边的雨墨一个对视，立刻传话下去要留活口。可这群水贼似乎早料到有此一招，个个都是搏命的打法，知道自己不敌竟硬往他们刀口上撞。一场厮杀转瞬即止，竟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雨墨来给祁昭逸回话，方毅和从舱房里出来许淮一路跟着，出了此等大事，他们自然要先来探问福王的安危。可雨墨简短的回话却只字未提他和许淮，许淮倒不甚介意。他一直躲在舱房里，有护卫们保护。虽不至于像那些文弱官儿们吓的尿裤子，但心里却也是噗通个没完。水贼们被打退了，他又听说福王遇刺，自然要来关怀一二，想那福王养尊处优惯了，何曾见过如此场面。若是被吓的尿了裤子，不见他们也是理所当然。 许淮这样想着，对雨墨没提起他也不介怀，想着明日早起再来问安，也好让福王爷冷静冷静。可身边的方毅却不这样想，见雨墨说了话，里面一时没有回话出来，抢上前问道：“王爷可安好？草民得知王爷遇刺甚为担心，请王爷赐见以安草民之心。” 这话僭越。雨墨皱紧眉头，既知道自己是一介草民，王爷见与不见又岂是他一句话可命令的。许淮赶忙拉住方毅衣袖，小声说：“方公子孟浪了，王爷无事就是无事，我们明日再来请安便是。”方毅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太过情急，可话已出口，里面没有回话出来，他一时也进退不得。 “王爷身体无碍，只是受了惊吓，方公子不必忧心。”女子的声音低沉悦耳，淡定从容。方毅心中没来由的一颤，想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位闻名三国的福王妃了。可这声音未免太从容，竟半点没有闺阁女子突逢大事时的惊惧。 方毅道：“请王妃安，草民护驾不利，让王爷王妃受惊了。” “方公子不必如此，贼人有备而来，防不胜防。好在王爷未有损伤，路途上有些坑洼也是在所难免。”这女子应对得宜，全不似外间传言的只知浪荡不知上下。方毅只觉她声音悦耳，竟想见她一面，看看这三国第一美女究竟是怎样的艳姝。这想法一出，他心中暗叫“不该”，只能低低应是，没了应对。 冷月听外面方毅没了动静，顿了顿又问：“雨墨，可有活口留下？”雨墨回答：“回王妃，水贼均已受死，属下无能未留下活口。”冷月与祁昭逸对视一眼，淡淡说：“嗯，刀剑无眼这也无法。今夜大家都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是”门外三人回答，各自回房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3章 后半夜平静无风，冷月知道这船上有些人是睡不安稳了，但不包括她和祁昭逸。第二天早起，福王殿下发起了高热。福王妃传了随行的太医来瞧，说是受了惊吓，开了几副定惊散疏散疏散就无事了。许淮和方毅结伴过来请安探问，祁昭逸挣扎着起身应酬了一番。只是他这副光景，两人也觉得商量不出什么，关怀了一番便告退了。方毅心中却存了想看一眼福王妃的心思，却听说王妃亲自去给王爷煎药，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许方二人走后，冷月领着秀儿回来，后者手里提着食盒。冷月将食盒里的汤药取出来，端到祁昭逸面前。祁昭逸闻着汤药有股糊臭味儿，皱紧眉头直往后躲，“不必喝了？” 冷月却把药碗往前送了送，“做戏要做全套。”祁昭逸知道这些都是疏散定惊的好药，只是味道难闻了些，只好接过药碗仰脖干了下去。 冷月见他苦的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赶忙笑着递给他一枚蜜饯。秀儿在床上架起小桌，将食盒里的小菜和糜粥一一端出，侍候他们夫妻用饭。 祁昭逸的身体很好，昨夜睡得好今天吃的香。只是出了这样的事，许淮心里定然没底，他为人虽然大气，但却是个碎嘴子肯定是要缠着祁昭逸唠叨个没完的。方毅对昨夜的事没有防备，定然与他们父子计较的不同。他心里有愧，来了也难免一阵聒噪。这两人祁昭逸都不想见，只好装病在房里躲清闲，自己也好理理思绪，琢磨琢磨这背后的高人。 两人盘腿在床上吃饭，冷月把粥喝的胡噜作响。祁昭逸给她夹了一片火腿，笑着说：“王妃昨晚辛苦了，好该多吃点补补。”冷月是真的饿了，昨天晚饭吃的早，晚上和大清早上又折腾了一通，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昨晚的人你心里可有成算？” 祁昭逸摇摇头，“我原以为是二哥的人，可后来想想，他虽然恨我，却也不至于立时要置我于死地。总要让我去到徽州把父皇的脸丢尽了，才出手害我。也不必非要致死，吓得失心疯了才是最佳。” 冷月点点头，“我看你那二哥精明的很，南地是柳相的天下，贇王用起来得心应手，但却不见得愿意他们这样折腾。我倒觉得在改制这事儿上，他和柳相未必是一条心。咱们现在虽算得上是他的眼中钉，但他却不愿意咱们出了事让南地与朝廷交恶。如今父皇对你正热乎，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父皇里子面子都挂不住，一举平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这可不是你二哥愿意看到的。” 祁昭逸笑道：“王妃果然聪慧，分析的有理。我倒更加以为，柳相也不愿我出事，若是南地就这样被父皇平了，他还哪里来的依仗？”冷月抬头对他弯弯眼睛，“那爷以为这是谁的手笔？”祁昭逸将筷子折了个个，用筷头点点她的鼻头，“妹妹不是心中早有成算了吗？” 冷月不躲不闪，对着祁昭逸笑道：“我和爷一起说！”祁昭逸知她精怪，用手蘸了凉藕里的桂花汁，在桌上写画起来。冷月也学他的样子，蘸了汤汁在桌上画起来。不过瞬息间两人都写完了，歪头一看，都是一个“冯”字。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都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祁昭逸旋即幽幽叹了口气，感叹道：“不知咱们的柳相爷知不知道他的南地大族竟跟他不是一条心的。”冷月冷笑道：“以前知不知道不好说，很快他们就要知道了。”祁昭逸说：“只是有一节我还想不透，伤了我的性命对他有何好处？南地虽富庶又多大族，但这些年人才凋零，连柳相都选不出几个得力的人来。当真挑唆的闹起来，南地可是一点便宜都占不上。” 冷月沉吟片刻，想起那三枚银星，心中的暗线慢慢串联在一起。突然觉得也不必再去费心试探他和上官辰昱的关系了，无所谓是什么关系，目的已经清楚，那些细枝末节也就不必再追究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恐怕这冯氏既不姓南也不姓北。” 祁昭逸是何等通透之人，多年深宫中浮沉，经冷月一点便即明白。“前日我还想不通大哥过来提醒的事会应在哪里，原来就是这冯源道。”冷月点点头，“出手的是堡主的飞羽，他知道我陪在你身边，等闲伤不着你。一边可以提醒我退避，一边或可激起你愤怒，与冯氏周旋时失了分寸搅起祸端。若是我一时没看住让你有个好歹，那便更是省时省力。父皇大笔一挥，大军招至，这场乱没有个五月半年是平息不得的。”“到时他伺机而动，说不得会收获颇丰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4章 祁昭逸两个想出了首尾，心中也便有了定算，便不把昨夜的事放在心上了。任他左右来去，我只岿然不动就是了。之后祁昭逸又装病在床上拖延了两日，许淮和方毅几乎日日来请安问病。许淮一时是贇王，一时又是柳相，口无遮拦的不拿祁昭逸当外人。倒是方毅还算沉稳，只是一味的忏悔道歉，将错全揽在自己身上，仿佛那些水贼是他家养的。行刺亲王的事太大，他和方旋之都没料到对方能有这样的胆子，做出此等不留后路的事情。眼看着南地氏族是铁了心要与朝廷为敌，方旋之定然不看好他们的出路，祁昭逸明白方毅是要把自己缠在这件事里，日后不管福王殿下是否平安都不会被皇帝见罪。好在后来几日江上都是风平浪静的，祁昭逸休息了两天便也“大好”了。他倒是小孩儿心性，全然不把那晚的事放在心上，与王妃临江钓鱼，倚栏赏景倒是逍遥快活。 贇王府。 一张薄薄的素绢被祁昭庆攥的皱缩在一起，骨节发白，咬牙切齿，怒火冲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舅父当真不知此事？” 柳澄也是怒火冲冠，冷哼道：“王爷也太看低老夫了！老夫虽然不愿意祖田被充没，但也还识时务。这些年南地人才凋敝，莫说是能冲锋陷阵的武将，就是会动嘴皮子的文臣也抽不出几个。惠州的民乱虽然嚣张，朝廷却也不是不能平息，不过忌惮着外敌又顾念着咱们这些南臣，不想事情闹得太过难看罢了。既然皇上都露了这个心，我又何尝不明白。谋刺亲王是多大的罪？老夫竟是这般没有筹谋的人吗？” 柳澄一番剖析，祁昭庆知道他不会在这事上哄骗自己，何况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利。说道：“父皇派了两个血种陪老三南下，定然会与父皇互通消息。眼下咱们得着了信儿，父皇恐怕早就知道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发作？” 柳相微微沉吟，“眼下就连咱们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冯源道动的手，皇上没有实证，可以对谁发作？” 祁昭庆狐疑的看了柳相一眼，“除了他还会是谁？舅父难道没有约束冯源道吗？怎么他竟似半点听不进去的样子？”柳澄也早起了疑心，这几个月来，冯源道与他消息通的越来越疏松，事发这几天干脆就断了联系。早在民乱之初，柳澄就是不赞同的。为了避免蜀帝疑心，他才让冯源道暂时不要停下民乱，却不要闹得太凶，静待招抚使下再见机行事。可这冯氏答应的倒是痛快，却阳奉阴违，将民团之乱越闹越凶。祁昭庆说的对，谋刺亲王这件事，冯氏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他几次三番不听他的话，现在又断了联系，看来是有人在暗中筹谋，挑唆他们与蜀帝的关系。 柳澄坦白道：“那冯源道已经有些日子未与我联系，恐怕是起了二心。”祁昭庆眼睛放光，“他背后的人是谁？会不会是......”柳澄道：“眼下还不好说，当时的情境咱们都未亲眼看见。那伙刺客到底是下了杀手还是做做样子都不清楚，是与不是不好下论断。皇上是多思的人，我以为咱们眼下的情境反倒安全。”祁昭庆冷静下来，也觉得舅父虑得有理，心里安静了许多。 前方祁昭逸出了这样的大事，蜀帝虽然没在朝廷上大肆宣扬，但要紧的几个人却早就得到了消息。贇王府里祁昭庆愁肠难解，羽林营中祁昭远也并不踏实。 羽林营的主将营房里，祁昭远和秦冲对坐饮酒，四碟简单的小菜，酒壶却摆了三四只。祁昭远嫌热酒太费时间，让永定直接提了两坛子酒进来，跟秦冲换了大碗喝酒。 永定撩起门帘进来，回禀道：“爷，萧将军回来了。”祁昭远扬扬手，“快请进来。”永定打起门帘，萧铭翎走进来，见过礼就坐在秦冲旁边。永定又端了几样热菜进来，提了两坛子酒过来便退出去了。 萧铭翎进羽林营不过个把月，可自从梅兰竹菊同桌喝了一回酒，祁昭远觉得萧铭翎为人坦荡，心机虽深却为人正直，倒对他生出几分亲近来。萧铭翎本就会做人，营中大小将领见太子对他没多防备，便都被他笼络住了。他办事又得力，进羽林营没几天，俨然已和秦冲成了祁昭远的左膀右臂。 今天祁昭远从祝相处得知昭逸遇刺的消息，蜀帝却平淡如常没有什么表示。蜀帝疑心重，祁昭远担心会疑到自己身上，便约了秦冲在营房里喝酒商议。萧铭翎有个幼时的发小在血种里供职，太子从祝相处所得的消息不细，便让萧铭翎去找那发小探问一番。虽然血种一心效命与蜀帝，但也不是半点消息都漏不出来的。他们能在朝廷中左右逢源屹立不倒，除了皇帝的信任，历代的血种首领也都必是权谋高手。徐仁忠便是此间高手，什么能透什么不能透，分寸他自然掌握的极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5章 萧铭翎一路快马奔回营，跑的口干舌燥。一口将秦冲给他倒的酒干了，秦冲又给他斟满。祁昭远夹了几片酱牛肉在他碗里，“铭翎别急，缓缓喝了再说。” 萧铭翎又爽快的干了一杯，跟太子也不客气，大口吃了碗里的牛肉，待把嘴里的肉嚼烂咽下去了才说：“那伙贼人是下了狠手的，刺杀三爷的是淬了毒的暗器，见血封喉绝无虚假的。” 祁昭远和秦冲心里都是一惊。秦冲道：“他们居然这么大胆！谋刺亲王可是重罪，冯源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祁昭远道：“越是这般越是和他们没有干系。柳相是生着七窍玲珑心的，怎会做如此不智之事？” 萧铭翎道：“爷说的是，今上多思，怕是要攀扯上您了。” 祁昭远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身在泥淖，怎么可能独善其身？父皇多思，是好也是坏，这回我倒是同他一样，都是不干不净了。”他饮尽碗中酒，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满面愁容。秦冲和萧铭翎心知太子的难处，毕竟是皇帝家事，他们也不敢贸然劝慰，只默默饮尽碗中酒。 门帘突然掀开，绿衣女子未经通传就走进来。秦冲和萧铭翎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她，慌张着不知该躲还是该上前行礼。那女子却丝毫不以为意，莲步轻移走到祁昭远身边，大方坐下，用带来的酒壶给祁昭远斟酒，“爷怎么又吃冷酒？冷酒伤身，爷想多饮还是该饮热的才是。”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十分熟悉，秦冲和萧铭翎都是经常出入梅兰竹菊的，怎会认不出锦霞？尤其是秦冲，锦霞的每场表演太子必然捧场。她的声音他早就烂熟于心，何况离的这样近。 只听太子哈哈大笑，亲昵的将胳膊搭在锦霞肩上，笑着说：“霞儿说的是，我听霞儿的，以后只吃热酒。来，快给子玉和铭翎斟上。”祁昭远倒大方，丝毫不觉得带女子入营有什么错处。锦霞给二人斟了酒，萧铭翎还好，他是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欣然谢了酒，低头吃菜喝酒。秦冲出身官宦世家，性格极像祖父，最是耿直。见太子竟然这样大胆带女子入军营，还是这样一个风尘女子，心里按捺不住想要谏言。萧铭翎在几下按住他的手，秦冲知道太子迷恋锦霞已久。锦霞却一直对他冷若冰霜，不知怎么的前些日子突然对他上起心来。秦冲只道是太子的真心感动了她，一个秦楼楚馆的姑娘能攀上太子这支高枝自然该感激涕零，一心一意对待太子的。可谁知太子这样宠她，竟把她带到羽林营来，还能不经通传就进太子的内帐？ 秦冲被萧铭翎按着发作不得，心里却不服。锦霞给她斟的酒他也不喝，竟自顾自抱了酒坛子牛饮。虽是一句话没说，却是胜过千万句。锦霞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将酒壶放在桌上，对祁昭远说：“爷和两位将军商谈要事，奴家先告退了。”锦霞站起来要走，祁昭远却按住她，“我与你没什么可避讳的。”他看向秦冲，脸上竟挂上了怒色，“霞儿是自己人，子玉不必避讳。”虽是劝慰，但却带着怒意，明显是对秦冲对锦霞的态度不满。 秦冲此时再不能忍，起身行礼道：“太子爷，臣有话不得不说。锦霞姑娘是太子的枕边人，自然不是外人。但军营重地，女子不得擅入。如今步步艰险，太子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锦霞姑娘如此擅入军营，若要给人抓住了把柄，岂不毁了太子与姑娘的情深一片。” 祁昭远知道秦冲说的有理，今日锦霞突然来访，他也知不妥，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将她赶走。想着只在内帐里不会被人瞧见，没想到她进来送酒却被秦萧二人见到。想着他们是亲信不会介意，谁知秦冲竟直言冒犯。他虽知自己理亏，但面子却挂不住。“子玉，你僭越了！本王的内帷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秦冲也是气往上顶，“太子爷不听规劝，与那昏君有什么分别？”“你大胆！”祁昭远将酒壶狠狠摔在地上，“哗啦”声中，一壶热酒顿时洒在地上，营帐中顿时酒香四溢。 萧铭翎见势头不对，赶忙拉着秦冲跪下叩首，按着他不准他再多说。“爷恕罪！子玉是喝多了酒说胡话了，请爷恕罪，臣这就带子玉去醒酒。” 祁昭远本就没理，不过是失了面子心中有气。见萧铭翎搭了台阶让他下来，锦霞又在一边软语规劝，只得挥挥手，让萧铭翎将秦冲连拖带拽的带出了营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6章 萧铭翎拉着秦冲从营帐里出来，直拽到自己的营房才松手，“太子行事确实不妥，但你总该寻个机会缓缓的劝说，怎么当着锦霞姑娘就说出来了？他们正是情热的时候，你这不是让太子下不来台吗？” 秦冲虎着一张脸，怒气倒比太子更甚，“有一次就有二次，现在形势多么艰难，太子却只顾着儿女情长。你怎知今日就没人看见锦霞出入军营？再不提醒岂不晚了？” 萧铭翎说：“真是有人见到那已然是晚了，你同太子闹这一场又有何用？倒不如好好巡营，再嘱咐兵士们守口如瓶莫要泄露了才好。” 秦冲明白他说的是正理，只是心里替主子着急。他和萧铭翎从小认识，虽没什么深交，但却始终觉得他是个忠义坦荡之人。如今同在太子座下办事，看他平日行事做派更是和自己投契，便也不拿他当外人。听他这样说，忍不住顿足道：“我总觉得那锦霞来路不正，太子捧了她两三年了，她都冷若冰霜，裙角也不肯让爷沾一下。怎么在这节骨眼儿上突然就开了窍，竟投怀送抱起来？” 萧铭翎截住他话头，“你我做臣下的，当劝则劝，但主子内院的事儿可容不得咱们多嘴。”秦冲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才好言相劝的，祁昭远方才那个态度也确实让他心寒无趣。当下便不再多说，跟萧铭翎两个巡营去了。 羽林营主帅的营房里，祁昭远的好心情全被秦冲破坏了。他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锦霞端进来的两壶热酒很快就见了底。祁昭远顺手捞起地上的酒坛，往碗里倒时被锦霞按住了手，“爷，冷酒伤身，闷酒更是醉人啊！” 锦霞这样体贴，祁昭远心中更觉苦涩。他一个堂堂大国储君，连心爱的女子都不敢留在身边。近来他与祁昭庆争斗日甚，无论朝堂还是内院行事均处处掣肘。原本方才还觉得秦冲所言有理而有些懊悔，顿时又被心中的委屈冲散了，几杯愁酒下肚竟化作男儿泪，以手掩面悲苦不已。 锦霞一双柔荑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劝慰道：“秦将军所言都是为了爷着想，爷不必为难，霞儿这就回梅兰竹菊去。”说到后来，已经哽咽带了哭腔。祁昭远更是心疼不已，想到锦霞虽身在楚馆，却一直洁身自好不与男子过分亲近。现在肯不顾清誉，深夜到他营房伺候，对他当真是情深一片。只觉得身为男儿竟要自己的女人受此等委屈，更把秦冲的劝告抛到脑后。他扭身抱住锦霞，“霞儿，你不能走！你对我情深一片，愿意不顾清誉深夜来此，我若还将你赶走，不能护你周全也枉为男子了！” 锦霞落下两行清泪，哽咽道：“爷待我如此，锦霞断不能负爷。可锦霞毕竟是风尘女子，名声不佳，恐怕会连累了爷。” 锦霞如此深明大义，祁昭远更是感念不已，“霞儿，有你这句话，我就算为你放弃王位也绝无怨怪......”锦霞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捂住他嘴道：“爷不能这么说，霞儿为了爷什么委屈都受得。霞儿只望爷平安顺遂，别的什么都不求。” 锦霞哭的梨花带雨，边说边轻轻解开衣衫，一张脸红的娇艳欲滴，声如蚊呐道：“只要爷不嫌弃，霞儿什么都可以给了爷......”祁昭远看着这幅美人自荐图，顿时心热情动，再顾不得是身在军营，一把揽过锦霞，与她共赴巫山。 祁昭逸的两个哥哥在维阳城里惶惶不可终日，他在江船上过的却是逍遥自在。每天看风赏景，钓鱼下棋，要不是许淮和方毅一直拦着，福王爷就要听了王妃的“蛊惑”下船去青州的名胜大安寺里烧香礼佛了。 祁昭逸轻松自在，全不把被刺的事放在心上。底下人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卫护着，生怕路上再起什么祸端。尤其是方毅，方旋之得知了这边的事故，特意传信来嘱咐方毅小心保护福王，不能让他在入惠州境之前再出什么差池。更多加了一队人马，帮助他保护福王一行。好在那次事后，江上风平浪静，连天气都格外的晴朗。渐渐地，连许淮都放下心来，也和祁昭逸一起做起观光客来。方毅却不敢松懈，时刻提着十二分精神，直到这日入了徽州境内，才稍稍松下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7章 徽州是南地大郡，与青州、惠州相毗邻，又因为南界与苗彝和吴国接壤，所以安设了有三万兵马的徽州营在此驻守。主要是抵御、防范苗彝和吴国，二则也有防备南地氏族的意思在内。相比其他南地州郡，徽州占地面积最广，人口最密，土地肥沃，百姓也最是富庶。相比惠州冯、王、钱三姓鼎立，徽州则是柳氏一家独大，当朝的左相以及蜀帝的莲妃就是出自徽州柳氏的旁支。 早年间柳氏不仅富有，有经商头脑，更是人才辈出。不提柳澄这位当朝宰辅，在朝的大半南地大臣多是出身柳氏或柳氏的亲眷旁支。礼部、吏部和都御史三位掌权的大人都与柳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这些年南地出身的权臣们年纪渐长，整日酒池肉林日渐昏聩，而年轻一辈的士大夫们却差强人意。柳相虽然求贤若渴，但想要从南地找到一位如许淮这样能干的青年官员却是难上加难。再者南地氏族尚文不尚武，除了赟王这个勉强可算作南臣阵营的王爷掌着神机和江北两营外，其他兵权几乎全在北臣手中。这样一来，南臣的处境便越来越艰险，南臣的带头人柳相，这些年已有了独木难支的感觉。 不过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柳相管束得力，虽然相隔数十里外的惠州正被民团之乱搅得草木皆兵，徽州的市镇上却还是平静的。既然到了徽州，又有总兵之子陪伴，自然是要到徽州营转上一圈。 踏上徽州地界，方毅的精神明显放松了不少，颇有些地头蛇的豪气。冷月一身男装，骑马跟在祁昭逸马后，风流倜傥一副贵介公子的模样。感觉一道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背后，冷月不以为意，她知道那道目光是属于方毅的。那日码头上第一次见面，她穿着男装又被雨墨和血种两位大人挡在身后，方毅全副精神都在祁昭逸和许淮身上，故而没有发现她。接着又是祁昭逸被刺，装病，直到他“病愈”后的第二天，方毅才第一次见到福王妃。冷月还记得方毅见到她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叹他还是年轻不懂得收敛，倒也不与他计较。只是方毅却似着了魔一般，一有机会便盯着她看，真真是年少轻狂。 徽州的集市繁华不输维阳城，偏生今日还赶上徽州营所在安和镇的大集。祁昭逸一行起初还能骑马而行，可越近集市百姓渐多，祁昭逸怕骑马伤到百姓，便下马步行。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官道上还有许多做小本生意的流动摊位。赶集的百姓们在摊位前挑挑拣拣，走走停停，本就不宽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 军头见街道上人多又鱼龙混杂，这里离惠州已经很近了，担心会再有刺客趁乱行刺福王和许淮，没进集市前便劝两位大人绕路去徽州营。但祁昭逸从未见过这样的小镇集市，兴致勃勃的非要进大集里去看看。许淮也说：“难得到南地来，可以看看南方的风土人情，体察民意，对劝说惠州的民乱也有好处。”转身又对方毅笑道：“此处是方大人的地盘，若那贼人在这里都敢动手，那我们再去惠州岂不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了！” 方毅一听许淮这样说，哪里还敢劝他们绕路。其实他也觉得军头思虑的周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在家门口出了事岂不冤枉？可许淮这样说，他若再拦着就显得他对父亲治下的地界没有信心了。传扬出去，他父亲方旋之治下不严，连家门口的安定都维护不了，那脸往哪儿摆去？当下立刻笑着说：“时辰尚早，王爷和许大人尽可以随意逛逛。过了这个大集就是总兵府了，林大人尽可以放心。” 方毅口中这位林大人便是此行的军头了。他原只是大内禁军的一名百夫长。他虽叫老勇，却没什么勇闯的劲头儿，在禁军中默默无闻的忍了十几年，带着自己手下那百十人，不求飞黄腾达只想平安度日。可不知怎么的，这保护福王和许淮的大任就掉到了自己头上。想是平日里太过和善好说话，这谁都不想接的烫手山芋最终就落在了他这个既无根基又无本事的林老勇头上。 林老勇被砸晕了两天，到底还是个混了十几年的老兵油，他清醒后意识到这不是件讨巧的差事。护着福王夫妻和许大人平安来去是他的分内事，成了也算不得什么功劳。但只要有半分差池，他和他手下三百兄弟的脑袋立时就要不保了。可以说自出京那日起，他们的性命便和福王连在了一起。林老勇不敢懈怠，拿出十几年压箱底的本事，好好的给一干兄弟训了话，小心谨慎的踏上征程。好在皇帝还派了血种随行，祁昭逸身边的人武功也是不弱。前面一路走的还算顺畅，可江上的一场刺杀却把他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如今才安生几天，好不容易到了徽州地界，没想到福王和许大人还要在这闹市里“体察民情”。林老勇心中十分不愿，但两位主子都发了话，方毅又一口担保下来，他也不敢太违拗他们，只好闷声应了，安排人牵着马匹绕路去总兵府。自己则带了十几个好手，和血种两位大人一起护着几人进大集“体察民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8章 徽州营所在的安河镇是方旋之驻兵后辟的新镇，百姓多以耕种为生，不似柳相族人所居的永合镇以小型手工业为生。所以民风便也相对淳朴，每逢十日便在市镇上开集，供百姓们采购些日常用物或菜蔬种子之类，除了以银钱购物还可以以物易物，一只鸡换一匹麻布也无不可。祁昭逸在京城时就极少出门，娶了冷月后才被她带着游过一回秦河，逛过一回梅兰竹菊，似这种充满乡土生活气息的集市却是从未逛过。走在街市上，是这个也要看，那个又要问，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走出两丈地。冷月对这种小集市却是见惯了的，对祁昭逸这样土包子的样子很是瞧不上，跟在他身后有些烦躁。 福王妃一身淡青武士服，高扎英雄髻，两条深蓝发带垂在肩上，时不时随风飘动，一截修长白腻的颈子看的方毅心摇意动。他压下心底翻腾的意动，取了摊档上一碗凉茶灌进肚里，方才清醒了几分，打起精神留意四方谨防有歹人作妖。 祁昭逸停在一个卖陶泥娃娃的摊档前，左手一只小相公，右手一个小娘子，对着它们傻笑着不肯松手。冷月从前面摊档里买了两块青团，嘴里塞了一块黏得的张不开牙，也不问就把另一块塞进祁昭逸嘴里。身后雨墨想要阻止，只得说了半句“王妃不可......”他家王爷已将青团咬在嘴里，正鼓鼓囊囊捣鼓的忙。 冷月收到雨墨的眼刀，不理他。看看祁昭逸傻笑的脸，再看看他手里的泥娃娃。祁昭逸扬起脸，眼睛眯成了月牙。冷月收到王爷的明示，意会的从秀儿手里拿过荷包，痛快的与老板结了账，拉着傻相公走了。 祁昭逸捧着两只泥娃娃低头傻笑，把那只小相公递给冷月，“妹妹和我一人一个，他们是一对儿咱们也是一对儿。”冷月眨眨眼睛，觉得祁昭逸越发的傻了，小声说：“你怎么又要装傻了？待会儿怎么见方旋之？”祁昭逸气结，不想理她，把娃娃塞到她手里，甩开步子把她丢在身后。 冷月被他甩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傻王爷。这些日子她又是“侍疾”又是陪下棋、陪钓鱼的，难道还不够尽职尽责吗？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集市上人多拥挤，恨不得抬脚就要踩到别人的脚后跟。祁昭逸前脚刚走，冷月就被人群截在后头。眼看他被人流推着越走越远，雨墨急了，也不顾冷月还有个“王妃”的身份，侧着身从她身边猛挤过去。 冷月被他挤得一个趔趄，被雨竹抱住了才没有趴在旁边一个老头儿身上。“这雨墨也太放肆了，也不顾着夫人。”雨竹抱怨道。 冷月无所谓，他定然是知道她身份的。整日介嫌弃的瞅着她，她在哪儿都能端王妃的架子，唯独在雨墨这儿不行。“行了，他担心爷，咱们也快赶上去，别让爷再走迷了路。” 林老勇和方毅本就坠后少许，眼下更是离的远。林老勇也是着急，可偏生挤不过去。四下里看去，十几个兄弟都被人流挤散在四处，一男一女两个血种，女的还在王妃身边，男的却看不见踪影。林老勇顿时出了一身汗，拼了命的往祁昭逸那边挤，方毅则护着许淮想往摊档后面行人较少的地方绕路过去。 祁昭逸心里有气，冷月什么事情都很精明周到，但唯独感情一事。他说的明白时她就心有顾虑百般拒绝，他若像方才一样暗示撩拨，她又全不明白。就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无处着力。他有时候也怀疑她是故意装傻，可每次对着她那张懵懵的小脸儿，祁昭逸又当真生不起气来。 待他回过神来，身边已经都是陌生的面孔。祁昭逸回身一望，离他最近的雨墨也还在一射之外，正死命的往这边挤过来。祁昭逸不想他们担心，瞅准了空往右面摊档后面的夹道里挤去，想在那里等和雨墨他们会合。还没走到那摊档边，只觉耳边一股寒风袭来，祁昭逸照常行走，一枚银星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对面店铺的门板上，带下祁昭逸耳边一缕鬓发，来不及转身，剑气已到背心。 雨墨一直留心着祁昭逸这边的动静，变动一起，他再顾不上会伤及身旁的百姓，提气轻身踩在拥挤的百姓身上，向着祁昭逸的方向飞奔而去。 冷月她们也发现了变动，心里发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那姓王的女血种声音沉稳的低声说：“王妃不必担心，刘大人就在王爷身边。”冷月面露急色，“刘大人在哪儿？怎么看不见？” 女血种淡然道：“刘大人就在近处，若是王妃也看的见，还怎么抵御贼人？”冷月点点头，声音稍缓，“王大人说的是，本宫是关心则乱了，刘大人的行踪怎会轻易被本宫发觉？” 冷月自然知道那位刘大人身在何处，不过是“谢嫣”不能知道，她只能吩咐王大人赶快带着她们挤过人群，到近处看清那边的事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9章 祁昭逸鬓边的断发未落，森寒剑气已直抵背心。祁昭逸咬紧牙关，不用内力抵御，当觉那剑气已有一分透入皮肌时，“当”的一声脆响，祁昭逸应声转回身来，吓得慌张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摊档上。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蒙着头面，只面罩下露着两只绿豆样的小眼睛。祁昭逸回转身来，血种刘大人已截下要刺入他背心的一剑，和那贼人斗在一起。刀光剑影，劲气横飞，集市顿时乱了起来，百姓们尖叫呼喝，像没头苍蝇般胡乱奔逃躲避。无奈街市上人多摊档摆的又杂乱。人们只是乱闯乱叫，真正能躲开的却没有几个。场面纷乱，瞬间便有五六人被相斗二人的剑气所伤，被踩伤挤伤的更是数不过来。这样一阻，冷月和雨墨他们便更挤不过去，只能听见那边刀剑相击，摊档上摆的泥陶盆碗被砸碎，鸡飞狗叫，鸭鱼满地。 刘大人名离，是三品血种，擅使长刀，内力深厚，以雨墨的身手也只能在他手上过百来招。那黑衣人身材矮小，瘦的像只皮猴子，功夫却丝毫不弱，转眼已与刘大人斗了三百回合，硬是不见丝毫頽势。 刘大人心下也是骇然，暗想：“这伙贼人究竟什么来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强手！惠州冯氏难道已经这样了得了，在徽州境杀人这般来去自如，那徽州柳氏岂不是如土皇帝一般！” 前番江上行刺刘离已经先入为主，认为是惠州冯氏的手笔，今次再来更是连带着把徽州柳氏也牵连进去了。回朝后狠狠在皇帝面前参了柳澄一本，这就是后话了。 刘离微一走神，那黑衣人右手短剑横削，左手一抖，一枚银星直取他面门。刘离长刀架开短剑，只觉那人力气大的很，震得他右手酸麻不适，也不知他小小的个头哪来这样大的力气？这边迟疑，那边就力有不逮，眼看银星即刻便到面门。刘离也是了得，使了一个铁板桥，银星擦着鼻尖飞过。可劲儿使到一半儿，脚下一滑，竟踩在一枚光石子上，他躲过了银星却稳不住身形，直接摔了个仰面朝天，真真难看之极。 刘离对这些身外颜面不甚在乎，只一心想着要擒下那贼人。可待他爬起来，却哪里还有那皮猴子的影子？刘离低声赞道：“好俊的轻功！”当下也不再追，赶去瞧祁昭逸的动静。 刘离走近一看，只见祁昭逸坐在一滩红薯汤水之间，吓得竟似傻了一般，不过他确实本就是个傻子。刘离把祁昭逸扶起来，像哄孩子似的安慰道：“王爷莫怕，有臣在，无事无事。” 祁昭逸合上嘴，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未褪，扶着刘离的手兀自抖的厉害，腿也软着只能靠在他身上才能站稳。雨墨这时终于挤了过来。先谢过刘大人，再接过祁昭逸，忙不迭的嘘寒问暖，安抚定惊。 街市上狼藉一片，林老勇见祁昭逸无事，赶忙吩咐手下兄弟帮忙安抚百姓，将被误伤的百姓扶到一边休息找郎中医治。安河镇民风淳朴胆大，见到贼人已经退了，也都纷纷伸手帮助伤者。官道很快清理了出来，几路人终于会合在一起。祁昭逸扑在冷月身上，抓着她胳膊兀自抖个没完。冷月趁没旁人注意，嫌恶的瞪了他一眼，赶忙又换了一副受惊又关心的面孔，拉着他往后面一间小饭馆里去。 祁昭逸、许淮和冷月三人坐定，方毅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张俊脸惨做了猪肝色。方毅再没了当日码头上的自大得意，刚进店门便噗通跪在地上，对着祁昭逸叩首道：“王爷恕罪，草民所料不及，竟在总兵府前出了这样的事。王爷恕罪，一切都在草民身上，是草民的过失......” “方公子的意思是此事与方将军无干？”冷月截住方毅的话头，冷冷问道。 方毅只觉后背衣衫尽湿，福王妃的声音还如那日在船上隔着舱门时那般沉静无波，此时含着三分冷意，三分锋利，一句话就戳中了方毅最想剔清的责任。“方公子自称草民，自然是知道自己乃是一介白身。徽州营虽是尔父掌管，实则与公子没什么干系。公子一路与我们同行，不过是方大人做给王爷的一个人情罢了。如果王爷在江上出了事，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因为公子随行就赖在方将军头上，只能着落在血种两位大人和林大人的身上。但今日此地，总兵府就在三里之外，王爷若是出了什么事，就算公子赔了一条命在此，也是方将军保护不力。” 一席话狠辣诛心，将方家父子这一路来的盘算尽数抖了出来，连许淮都听得目瞪口呆。他也常自诩智计百出，虽猜到方家父子心怀鬼胎，但他们心里的盘算他也不能全数盘全。这位福王妃却盘算的如此周全，再看那方家哥儿的脸色，恐怕她所言句句中地。许淮心中隐隐明白，当初为何皇上会下了那道古怪的旨意，定要福王妃随行惠州。 许淮尚且如此，方毅更是首当其冲，汗水顺着额角、脸颊、下巴一路滴答在青砖地上，一时竟难以回话，只觉身上的青衫都能绞出水来。 “下臣方旋之有罪，跪请福王降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0章 “下臣方旋之有罪，跪请福王降罪！” 一道沉厚的声音从小饭馆外的街道上传来。冷月向外看去，只见男子身着常服，腰配长剑跪伏在门外的街道上，身后秩序跪着十几个兵将，穿着统一的军服，腰间各配刀剑，应该是从徽州营赶来的将士。 领头那人该是方旋之无疑了。冷月等他告罪完毕才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方总兵带路寻个安全的地方说话才是。” 方旋之不敢抬头，只觉那女子的声音并不甚高，却在闹市之中清楚的传到自己耳朵里。环顾四周发现许多未受伤的百姓都在周围驻足围观，觉得福王妃说的有理，还是该先带他们到总兵府再好好请罪。当下也不迟疑，朗声道：“王妃所言甚是，请王爷王妃和许大人移步，下臣头前带路，先去总兵府安置。” 方旋之来时就命人驾了两驾马车来，祁昭逸夫妻和许淮分别上了马车。方旋之留下一队兵士帮助处理伤者和维持街市的秩序，然后上马领着一行人往总兵府去。 徽州营距出事的大集不过三里路，街市上出了事，摊贩们没了做生意的心情。又看到方总兵亲自来迎被刺的人，料想定是非同寻常的大人物，便都自觉主动的让开了路。马车在官道上跑得又快又稳，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徽州总兵府。马车在大门前并未停下，而是径直进了徽州大营。绕过校场，穿过几十排整齐排列的营房，又走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才到悬着“总兵府”匾额的大门前。 总兵府只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坐落在徽州营的最后方，方旋之一家便居住在此。祁昭逸一行在总兵府门口下车下马，穿过前进的小院被方旋之请进正屋。一进正屋，便请祁昭逸夫妻上座。冷月扶祁昭逸坐下，自己就站在他身后，反请许淮坐了他对侧。许淮和他们夫妻同路已久，知福王妃一向随和也不扭捏直接坐定。方旋之这才借机匆匆抬头看了一眼上首几人，只见祁昭逸身后站着一俊美少年。因草草一瞥看的并不清楚，只觉那人一双眼睛极亮，撞上去就是一股森寒冷意。 方旋之不敢再看，等众人坐定，撩起袍子下摆跪倒在地，再次叩头道：“罪臣方旋之保护王爷不利，请王爷降罪。” 只听上首一声清嗽，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贼人猖獗，方总兵何罪之有？快快请起。”祁昭逸示意雨墨，让他上前扶起方旋之。可他却不肯起身，跪着继续磕头道：“街市就在营府三里外，下臣是一方守将，竟连家门口的安全都不能保护，险些令王爷蒙难，下臣此等大罪实难恕也。” 祁昭逸和许淮对视一眼，后者起身走到厅内，亲自将方旋之扶起，“方大人的心情王爷明白，眼下不是论罪的时候。王爷明日就要领我们往惠州去，贼人如此明目张胆，在方大人的治下都敢这样放肆。当务之急，是该早早商定对策，看怎样应对惠州的乱症才是。” 虽然许淮是这次到惠州平乱的主事，但其实他对和平解决此事并不抱希望。而且冯源道猖狂，一而再的刺杀阻挠他们南下，许淮早已把希望寄托在以武力平乱上。只是方旋之的态度暧昧，连祝相对他的动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以一直悬着一颗心。眼下福王在徽州营门口被刺，福王妃又一语点破了方家父子的小算盘，许淮瞅准机会，要借此推方旋之一把，逼他和他们站在一起，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平乱。 方旋之哪会不懂许淮的意思，福王和他还要倚仗徽州营平乱，不可能在此时给他治什么罪，磕头请罪不过是要做好态度给足两位钦差面子，最终的主动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他顺势就着许淮的搀扶站起，躬身道：“许大人放心，下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王爷和大人安全。”接着又转向祁昭逸说：“王爷受了惊吓，不如在下臣家里多盘旋几日，定计周全后再去惠州。” 许淮松了口气，觉得也就是这样了。正想应承下来，却听祁昭逸说：“方大人直心为民，不愿牵涉党争。可歹人为一己私利，以南地百姓为矛攻击朝廷，为刺杀本王伤无辜百姓，方大人心中何安？本王与大人同心，无奈被人谋算牵涉其中。事到如今，本王已决计不会让歹人随愿，为南地百姓计，还望大人早做决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1章 方才在前院厅堂，祁昭逸并未明确表示是否要在方府多休息几日，撂下一番惊掉众人下巴的话后便和颜悦色的请方旋之安排住处给他们休息。因为早知道他们的行程，方旋之早早便让夫人将后进儿子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他们居住。现在福王爷既然发了话，其他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由下人们带路各自回房休息。 祁昭逸夫妻被安置在总兵府后进院落的正屋，许淮和血种刘王两位大人分别住在东西两边的配房，林老勇和不当值的卫队兵将们则都跟着方毅到前面的营房居住。雨竹和雨杏整理好了随行的用物，便到自己居住的耳房休息，只留秀儿在外间伺候，里间里便只有祁昭逸夫妻二人。 这间正屋平时是方毅的居处，摆设家具都十分简单，床边的一架妆镜明显和屋内的摆设不符，应该是为了方便王妃使用特意从别处搬来的。房间里没有女子用的东西，看的出这方毅尚未婚配。晚上方旋之设了家宴给众人接风，冷月不好再穿男装出席。因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她便让秀儿帮她打散了头发，靠在床上休息，等开饭前再重新梳妆更衣。 方毅的房间里间和外间是用一架很大的书架隔开，架上摆满了各式的藏书。祁昭逸喜欢读书，刚一进门就发现这个好物件，站在书架前兴致勃勃的翻看着。 冷月说：“方才你那番话不只镇住了方旋之，想是把老许和血种两位大人都吓着了，恐怕用不了两日父皇也要受些惊了。”祁昭逸头也不抬，说道：“方旋之是有成算的，就看他这些年两边不靠也能平安无事，便知他不会因为这两句话轻易就范，老许想的简单了。土堡都已经出手了，惠州的形势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为险恶，眼下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冷月冷笑一声，“这方旋之要是明白事理，就该对咱们鼎力相助，若是不然，我就让他断子绝孙！”她一边说着，右手斜斜劈落，做了个断头的手势。祁昭逸听她说的狠绝，回头又看见她眼睛里的森冷无情，忍不住皱眉道：“那方毅一路对咱们也算照顾周到，你怎能无缘无故便要他的性命？” 冷月道：“怎么是无缘无故？他父亲处处算计我们，助纣为虐。若是杀了他能保你我的性命，我自然是不会犹豫的。就算你我非死不可，他也必须要一起死。”她的话越发狠辣了，竟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意思。祁昭逸无法接受，想起今日在街市上被误伤的百姓，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一股火气都发在冷月头上，“方旋之算计我们无非也是为了自保，并不是存心加害。这些事情更牵扯不到方毅头上。如果我们行事非要牺牲无辜人的性命，那我宁可不做！” 冷月默了默，明白到他话里的意思，“王爷可是为了今日街市上受伤的百姓在鸣不平了？觉得是我害了他们的性命？哼！王爷是贤王，爱民如子，我们只是土堡的杀手，冷血无情。我劝王爷还是想想清楚是不是要与我们勾连，免得污了王爷的声名！” 这些日子他们俩行事有商有量，互相扶持，冷月没再提过日后分道扬镳的事。祁昭逸以为久而久之，她会慢慢接受了两人身份的悬殊，日积月累她定会相信他的真心。可原来在她心里他就是他，和她口中的“我们”始终是不同的。 “什么叫勾连？我要想清楚什么？你是我的妻子，你做的就是我做的！”祁昭逸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冷月不明白他心里的郁闷，只觉得他在训斥自己，更是委屈之极。明明她做这些都是为了助他成事，现在倒怪她嗜杀成性了？“王爷怕是糊涂了？王爷的王妃是吴国的淑惠公主，不是土堡的长短剑！”祁昭逸气结，被她堵得一时没有话说，只是站在原地攥着拳头喘粗气。 两人吵的声音大了，外间的秀儿听到动静跑进来，只见两人一站一坐如斗鸡般瞪着对方。秀儿急道：“我的两位好主子，这可不是在咱们府里，怎么还这样吵起来了？”秀儿提醒的对，两人也觉得这架吵得莫名其妙。好在刚才声音也并不十分大，大家都在忙着收拾行李休息，希望没让旁人听到。 秀儿见两人都不再说话了，跑过来推着祁昭逸往外间走，“天色也不早了，眼看就该吃晚饭了。奴婢给王妃梳妆更衣，爷先去外间看。”秀儿给祁昭逸搭了梯子，他自然要下来，就着她半推半就的到外间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2章 总兵府方旋之的书房里，事情接二连三的发作，直到祁昭逸一行人都被安顿好了，父子二人才有机会关起门来商议这些天发生的事。祁昭逸在正屋里的一番话，首当其冲便是方旋之。虽然早就收到儿子的传信说福王夫妻并不如他们所知的一个愚蠢，一个淫荡，方旋之却并不十足相信。他能不偏不倚掌一方兵权这么多年，自然在朝廷中培植了自己的眼线，虽然不涉党争，但对朝中事也可算的上是了如指掌。福王爷自幼痴傻，虽不是人尽皆知，但被蒙在鼓里也只有那些下层官吏和升斗小民。方旋之心细，让那眼线无论大事小情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将讯息传回徽州，精细到京中大臣的婚丧嫁娶都要汇报，自然不会放过日渐受宠的福王府。他不相信祁昭逸傻了二十几年，怎么能娶上一房媳妇就变聪明了？至于这个谢嫣，她的恶名是三国闻名的，心机嘛，倒是该有些。毕竟是在吴国皇宫里长大的，但一个一心想着男人的***子，智计也远不到哪儿去？方旋之一直对儿子的回报心存疑虑，可今日街市上饭馆里谢嫣诛心的一番话，正堂上祁昭逸刚正堂堂的又一番话却也是真真切切听见他自己耳朵里的。方旋之城府极深，性子最是沉稳，可如今这些事情、消息搅在一起，他心里一时竟也没了成算，坐在书桌后揉着眉头默默不语。 方毅就没有父亲的沉稳了。那位福王妃的推断竟是和事前父亲交代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如今他们心里的算计已经都被人知道了，他们除了死心塌地为福王爷效命还能有什么出路？ 方毅心里有事，烦躁的坐不住，在房里来回踱步。方旋之本就心烦，被他晃得更是头昏脑涨，忍不住出言呵斥道：“你站一站，晃得我头都晕了！” 方毅急道：“福王妃在街市上说的话您想必都听到了，眼下咱们心里的算计让人捏在手里，福王让您早作决断，眼看就是晚饭了，父亲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方旋之道：“你也太沉不住气了，难道还稳不过一个傻子？” 方毅急道：“父亲看他哪里像个傻子了？从第一次见这福王，我心里就有疑。他待人宽厚，看着虽有些鲁钝却全不是痴儿的样子。今天一看，儿子倒以为他是有心藏拙。” 从在青州码头接上祁昭逸一行，事情接二连三的发作，方旋之日日收到儿子的传信，京中的消息也是一时不断的传回来，他还分辨不及。本想福王到徽州后，他就劝说他们多留几日，也好细细观察这对夫妻。可没想到他们刚到徽州便出了遇刺这等大事，方旋之始料未及，一时乱了手脚。现下听儿子一说，顿觉豁然开朗，忍不住击掌道：“你说的是！皇后娘娘无宠，太子和贇王争夺储君之位，后宫里莲妃掌权，朝野上柳相与祝相分庭抗礼。若福王是个正常的皇子，那就是正宫嫡出。贇王必定会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太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疼惜福王，与皇后一条心。”方旋之茅塞顿开，站起身也学儿子一般在房中踱起步来，口中也不断喃喃道，“这位福王果然非同寻常，能忍人所不能忍，他日必成大事。”迎面差点儿撞上儿子，高兴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儿也是了得，能看穿了那福王的隐藏，也算有些城府。”方毅得了父亲的夸赞，并没有很兴奋反倒苦笑道：“不是儿子城府深，恐怕是人家本来也不打算再藏了。” 方旋之点点头，“听福王的意思，他本无心参与此事，是被有心人算计了才卷进来的。他自从娶妻之后，越发得宠，京里传回的消息，皇后娘娘已经重掌了凤印。如此快的速度冒进，难免会遭人记恨。既然已经被人推了出来，换做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了。” 方毅道：“父亲对福王如此推崇，是已经有了定计？” 方旋之道：“此时说这个为时尚早，倒是这位福王妃......我还看不透......”方毅听父亲提起谢嫣，心里痒了痒，可想起小饭馆里她那番锐利诛心的话，又忍不住心颤，“这位王妃......确实不一样......” 父子两个正在屋里说话，听见门外小厮说话，原来是方夫人已将宴席准备妥当，过来催他们早些过去。父子俩便不再多说，一起出门和方夫人一起准备晚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3章 总兵府后院正房里，秀儿正帮冷月梳头上妆。冷月对着镜子默不作声，秀儿和她相处久了，知道她还在生气。她虽然是江湖女子，但从小在土堡也是如大家闺秀般让人伺候。十三杀里她年纪最小，本事又大，土堡里的兄弟们要么宠爱要么惧怕，都是拿她当月亮一样捧着。行走江湖更是如此，长短剑一身绝技，能敢逆她意的早不在这世上了。秀儿知道她是说一不二惯了的，极少受人训斥。嘴上虽然总说与王爷只是互相利用，但旁观者清，秀儿看的出冷月心里是十分在意这位她口中的“主子”的。方才王爷指责她行事狠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冷月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他说成了心狠手辣，自然是气不能平。但今晚是方大人设宴款待，她如果这样冷着一张脸去赴宴，实在是对主家不尊重，况且王爷也未必就是那个意思。 秀儿知道冷月不喜繁复的发式，如今又在外头，自然以简单舒服为上。她给冷月挽了个圆髻，头上没加其他配饰，只簪一只碧翠玉钗。玉钗翠绿盈然，钗尾的流苏上坠着淡蓝碎钻。冷月的妆容一向素淡，如今她脸又冷着，一袭装扮竟是冷艳到了极致。秀儿赞道：“公主丽质天成，清淡妆容便如出水芙蓉一般。只是未免太冷了些，等会儿赴宴可别让主人家多心了才好。” 冷月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如今大事当前，她若再和祁昭逸龃龉，岂不是先自己乱了阵脚？可是祁昭逸把她一番好心当了驴肝肺，还说她心狠手辣。说什么不在意她出身，说什么只要她和他同心，其实都是骗人的！他是天潢贵胄，尊孔孟儒术，终究还是嫌弃她出身草莽，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做派。当下便下定决心，只要几个兄弟能脱离土堡的掌控，她便离开蜀国，去做个闲云野鹤，逍遥快活，再也不理这位傲娇王爷！“你放心，我还懂得事情轻重，不会拿咱们的性命开玩笑，自然不会去外面给方家人吊脸子。” 秀儿道：“公主玲珑剔透，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儿上犯糊涂。既不给方家人吊脸子，那也不该给咱们爷吊脸子。”只见镜中的冷月狠狠盯着身后的秀儿，那眼神儿仿佛要生吞了她似的。 秀儿知道她是面冷心热，不会把她怎么样，接着劝说：“爷自小长在深宫里，比不得公主是见惯了生死的。他也许真是个深谋远虑的，可却不是个心狠的。若是真能狠得下那个心，以爷的手段，咱们刚来时又怎么会受那么多的磨折？” 秀儿是冷月成为谢嫣后第一个交心的伙伴，她和祁昭逸的事她虽不跟她明说，但也从不遮掩。起初祁昭逸还有些避忌，但见冷月全然不拿秀儿当外人，他便也坦荡行事，拿她当雨杏雨竹一般对待。秀儿跟着谢嫣多年，于深宫中的事故了然于心。虽然跟了冷月后放开了心胸，恢复了牙尖嘴利的本性，但在关键处却极有分寸，绝不多说多做。她心思细密，又旁观者清，对二人的事看的是最清楚不过的。冷月陷在局中，只觉祁昭逸是因她出身、行事轻贱了她，却忘了他毕竟不是江湖中人，难免会心慈手软。心急之下，口不择言才说了伤人的话。 秀儿说的有道理，冷月无话可驳，只是盯着镜子不说话。见冷月默不作声，秀儿继续劝道：“爷胸怀大志，看重百姓，看他们无故受了牵连一时心疼也是有的。再说你也是，那方家哥儿对咱们也没什么不好，方大人虽有些心眼儿，可也不是他要害咱们的。你开口就要人家断子绝孙，好不讲理！” 一个小丫头也来训斥她，明明是她的亲信现在却向着傻王爷说话。冷月气不过，辩驳道：“我又不是立时就要他的性命，难不成人家要害我们性命我就由着他杀不成？” 秀儿笑着说：“姑娘身上有多少本事别人不知道，爷和奴婢还不知道吗？这回出来办差即便是事不成，有姑娘在咱们的性命终是无碍的。那方家无非就是想明哲保身，并没什么大罪过，姑娘就想要人家独子的性命，又哪里有理了？爷心善看不过去，说两句又怎么了？姑娘自己多心跟爷拌嘴，连奴婢也看不过眼了。” 秀儿不称她公主，只叫姑娘，是把她看做了冷月而不是什么王妃公主。冷月却觉得她只向着祁昭逸说话，心里不忿。偏偏她又处处占理，让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里外间就隔了一架书，里面说什么外面听的是清清楚楚。祁昭逸拿着一卷书，半晌没有翻页，就听着里面的动静。秀儿越说越是上道儿，正中他下怀。他听冷月一直没有动静，显是没理无话反驳，心里更是得意。当听秀儿说到“奴婢也看不过眼时”，他忍不住哼了一声，虽声音不高，但怎能逃得过冷月的耳朵。 冷月被他讥笑，气往上顶，抓起手边的粉盒就往外扔。粉盒撞在书上，推得正反两排书齐齐向外间飞去，那粉盒子穿过书架直朝外间祁昭逸的面门而去。秀儿低呼一声，眼看粉盒就要摔在祁昭逸脸上，只见王爷一个甩手，用手里的书轻轻一拨，粉盒便落在地上，淡粉色的脂粉碎了一地，满室里都是杏花的淡香。 冷月一击不中，恶狠狠瞪着祁昭逸。祁昭逸发觉她掷自己粉盒时还用了暗劲，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心里也恼了，只瞪着她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隔着书架大眼瞪小眼的瞪着。秀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知道两人都动了怒，一时也无从下手。这时门外雨墨传话道：“爷，方大人请您和王妃去前院赴宴。” 秀儿松了口气，忙扶起冷月道：“公主别耽搁了，咱们可别怠慢了方大人。”冷月倏地起身，当先推门出去，差点把门外的雨墨撞个跟斗。秀儿忙小跑儿跟着，祁昭逸一甩袍袖也跟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4章 祁昭逸紧赶几步，在院子里追上冷月。她一身素淡，面罩寒霜，显得整个人冷艳非常。感觉到他追上来，她微微偏着头不让他看她的表情。祁昭逸只能瞧见粉红晶莹的嘴唇微微撅着，显是气还没消。他极少见她流露出小女孩的娇憨模样，只觉特别的引人，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轻轻拉她衣袖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不成真要我给你磕头赔罪不成？” 冷月见他又换上那副傻兮兮的样子，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况且现在在人家院子里，周围都是方家的下人，实在也不便发作。想到他和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早晚是要分道扬镳的，就也没了跟他争辩的心。微微叹息，低声轻轻说：“我知道你看不惯我的做派，可我自小学的会的都是这些手段。你要我助你，我便只有这些法子，你要么接受，要么就舍弃我们。我知道你心软，可古来成大事的谁不是踩着人骨头往上走？你放心，我以后行事会多加小心，尽量不落了你的痕迹，日后咱们分道扬镳，也不会对你有太大的影响。” 祁昭逸听她说的虽然恳切，但句句都是日后决绝的意思，心里又急又气。但转念想想，他们身份悬殊，她难免会有这种想法，一时半刻很难扭转，只能以行动证明，总有一日让她相信自己。祁昭逸轻轻抓着她手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敢信我，但我绝没有要舍弃你的意思，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咱们处事之法不同，想来日后定然还会有摩擦。我只要求你相信一点，无论咱们意见有多背离，我都是对事不对人，绝没有因你出身轻贱你的意思。” 两人目光深深注视，只一瞬冷月便默然移开眼睛，低头看着地面，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她的声音里有些绝望，却没有抽回被祁昭逸握着的手。他心里燃起希望，握紧了她的手，微笑着说：“不想旁的了，咱们先把眼前这关过去。”说罢，牵着她往前院走去。 祁昭逸夫妇到时，前院的正厅已经摆了两桌酒席。因是家宴，方家人口也不多，便也不拘那些俗礼，祁昭逸夫妇和方旋之夫妇还有许淮坐了一桌，方毅陪着两位血种大人和林老勇坐了令一桌。 方旋之已经从下午时的震骇中调整了过来，招呼众人自然周到，长袖善舞颇有大将之风。方旋之的夫人是个娇小女子，约摸四十岁左右年纪，脸盘圆润，眉眼柔和，给人很和善的感觉。因只有冷月这一个女眷，她便一直陪在她身边，细心问她爱吃些什么，居处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冷月对她印象不错，她问什么便一一答了，旁的却不多说什么。 众人坐定，方旋之少不得又是一轮告罪，为福王被刺也为寒舍简陋菜品微薄。祁昭逸和许淮免不了又安抚他一番，再三的道谢叨扰才开始喝酒吃饭。许淮最关心的还是惠州的民乱，席间不停询问方旋之一些南地的风土人情，以及惠州三大姓的关系。方旋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他细细讲解清楚。 “惠州三大姓王陈冯，本来冯氏一直是排在末位的。五年前，王氏的独子和陈家的幼子因为争一个青楼女子动起手来。王氏的独子被陈家的幼子一拳打下楼就那么摔死了。王家把陈家告上了公堂，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多，两家都使了无数银子，终于给陈家的幼子定了斩立决。王家虽然如了愿，但后继无人，王家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没两年就去了。只剩下一群蛀虫旁支，只顾着各自榨干了宗族了事，不想着为家族未来图谋，现今王家也没剩什么了。至于陈家，十年前就开始一步步衰落了。儿子虽多却没几个顶事的，在惠州早就算不上大户了，只不过还留个名儿罢了。现下惠州主事的就是冯氏一族，那两族许多事还要倚仗冯氏，故对他都是言听计从，所以冯源道才会在惠州呼风唤雨，没人能掣肘。” 方旋之侃侃而谈，显然对惠州的风土民情很是了解。许淮问道：“那冯源道为人如何？” 方旋之道：“下官与此人并无过多交往，只在应酬场面上见过几次。此人话不多，并不似南地商人圆滑周到，性子看着倒似有些执拗。冯氏还做着盐务，钱财自然是少不了的。因常有贼人打官盐的主意，所以便养了民团。日积月累，便日渐壮大，下臣曾去他的团营看过几次，武器身手竟是与咱们的军兵无异的。” 祁昭逸道：“这个情况方大人之前为何不往朝廷上报？”方旋之见他面色肃然，一句话便切中要害，心下更加笃定之前和儿子的推断。想他自稚龄便隐藏自己，心机城府深不可测，对他更是敬重佩服。于是便不再遮遮掩掩，坦然道:“下臣两次将此事报于朝廷，始终未有回复，下臣也不知其中缘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5章 祁昭逸顿时明白过来，想是有人看了方旋之的奏报，为了保全冯氏的民团暗中扣下了。这个人选呼之欲出，并不需做第二人想。“冯氏与徽州柳氏关系如何？” 众人暗叫“戏肉来了”，席上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方旋之，静等他回答。方旋之自从任了这个徽州营的总兵，立时变成了香饽饽，太子和贇王都有心拉拢。柳相因仗了是本地人，起初觉得近水楼台必能先将方旋之笼络到手。可没想到他却如一条泥鳅一般，滑不留手。柳家的人明里暗里试探讨好，均不得法。太子自然也是想尽了办法，可多年来方旋之态度暧昧，两边敷衍着，两边都不得罪。他又为官清廉，熬了十几年也只挣下总兵府这前后两进的院子，家居简朴到了极点。 以前南蛮的彝族常会滋扰边境，越境来抢夺边境百姓的财物，可自从方旋之到任，他治军严明，带兵有利，将南蛮的彝族匪盗扫得一干二净。还仿效北境的镇北侯，开设通市，接纳彝族的百姓在南地的手工业作坊里做工。彝民的日子好过了，自然也就没人再去做匪盗。在方旋之治下，南地的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方旋之政绩斐然，为人又谨慎，在他身上寻不到半点错处，以至于多年来他态度暧昧，两边不靠，却也没人能奈他何。 方旋之的仕途本来走的顺风顺水，突然却出了惠州民团之乱。改屯田侵害了南地大族的利益，柳相自然是不愿意的。出了惠州的事，作为朝廷重臣，他不能再袒护，可到底还要想办法为他们开脱。冯氏跟钦差们闹是为了争取应得利益据理力争，但一旦出动了徽州营那就是谋反没的翻案了。太子自然是乐得见到如此局面，这样一来，方旋之的态度便至关重要。 旁人想不透彻，只觉得福王是太子的人，来了自然是想将冯氏和柳相的关系坐实，甚至可以把柳相在背后支持冯氏的罪名坐实。可许淮却想到更深一层，柳氏和冯氏比邻而居，又都是南地大户，关系怎么会不好？祁昭逸明知故问，是要看看方旋之对这场民团之乱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方旋之沉吟片刻，说道：“徽、惠两州都是土地肥沃的郡县，柳氏一向把农业放在首位，惠州本来也是如此.但冯氏掌权之后，认为纺织、刺绣这类手工业利大本薄，这几年都把重点放在那儿，田产难免失于打理。去年闹霜灾，桑叶减产，蚕丝不足，冯氏的丝绸生意差了许多，田产也不丰厚。全靠着徽州的柳氏支援，才度过难关。冯氏和柳氏平日并无特殊的往来，与南地的大族之间来往无甚差别。但就凭柳氏在自家田产减了两成的时候仍旧痛痛快快的给了冯氏当年一半的收成，冯氏就不该待柳氏如待其他氏族。” 许淮道：“方大人的意思是，事出寻常必有异？”方旋之道：“商人虽然重利，但适当的答谢并不过分。受人如此大恩，还疏淡相待不是太过刻意了吗？” 许淮大喜，心想：“方旋之话里话外并无袒护柳氏之意，看来是下定决心要听福王的号令了。”他取过酒壶，为方旋之和祁昭逸斟满了酒，举杯道：“此去惠州，福王殿下和我就仰仗方大人了。”说完，满饮杯中酒，举着空杯向对面二人一亮，发现他们一个低头转着酒杯，一个则目光沉沉望着自己。 许淮有些尴尬，举着酒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方旋之看着他，正色道：“许大人此言差矣，保护徽惠青三州是下臣的职责。下臣是一方守将，遵皇命守军令。只要王爷有令，方旋之绝无二话，立当从命。许大人不必费心试探，下臣绝不敢抗旨逆君。但也请王爷和大人顾念惠州百姓，万不可妄动兵祸。” 一席话说的许淮无地自容，他自接了这趟差事，一心只想着惠州冯氏存心造反，不可能因为王室钦差的安抚便轻易妥协，只有动用武力才能平息民乱。一路上他都在揣测方旋之的动向，担心他被柳相拉拢拒绝派兵平乱，却丝毫没有考虑到惠州百姓会因为这场乱兵而遭到祸及。现在想想，方旋之久久没有发兵支援惠州知府，原来是为了怕伤及惠州百姓！ 祁昭逸也将杯中酒喝下，正色道：“方大人让我等汗颜。大人放心，本王与许大人必将以百姓为上，细心劝服冯源道，尽力避免兵祸。”方旋之道：“有王爷这句话，下臣就放心了。下臣必将倾尽全力，保护王爷和许大人周全。” 晚饭间，祁昭逸、许淮和方旋之三人商定，明日午饭后启程往惠州去。由方毅带二百兵勇保护他们南行，方旋之仍留在总兵府镇守，方便情况有变时行事。商定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6章 方旋之夫妻一直将祁昭逸等人送到后院才回自己的房间，这一天劳心耗力，方旋之只觉得疲乏的很，草草梳洗了便上床休息。方夫人出身北地的武将世家，性格极是大气洒脱。这些年随着夫君在南地生活，虽然已经沾染了许多南地的习惯，日子过的越来越精致，但内里的性子较姑娘时却丝毫未变。 方夫人坐在妆台前梳头，从铜镜里看到丈夫微眯着眼，知道他还没睡着。想起今日席上那位福王妃，感叹道：“都说这位福王妃是三国闻名的美人儿，今天一见，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真真是如天仙下凡一般。”方夫人说的兴起，见丈夫没有回应，转回身看着方旋之压低声音兴奋道：“都说她是三国有名的荡妇，可依我今日看，她却并不是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心里眼里该只有她家那位福王爷。” 方旋之心里一动，睁开细长的眼睛，懒懒道：“守不守妇道是你吃顿饭，看两眼就能辨出来的？”方夫人脸上得意，坐到床边道：“你们男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却逃不过我的眼睛。这位福王妃不只是个本分规矩的人，而且还是个有定计有见识的女人。历来皇子办差，妾侍通房陪着的不少，却有几个正室嫡妻这样千里相随的？皇上定是知道她的本事，让她来给福王爷做助力的。” 方旋之没想到妻子真的只凭一餐饭就把“谢嫣”看的透彻明白，白天在小饭馆时只是听到她说话，并不敢抬头看她容貌，后来请他们上车回府时才发现她穿的竟是男装，怪不得儿子几次传回消息都让他再三确认以往关于福王夫妻的消息是否正确。起初他还存了疑，可白天一见，这位王妃当真心思缜密，竟是把他起初心里的打算算的清清楚楚。晚宴上的她话不多，穿着打扮冷艳至极，确与她淫荡放浪的性气不甚匹配。“也许是嫁了人便收了心？” 方夫人不以为然，摇头道：“她是吴国的公主，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不愿做的事任谁又能逼得了她？一个人的脾性养了十七八年，岂是换个地方嫁个人就能变得了的？我看那位福王爷人品俊秀的很，可不是那种霸道强横的人。若不是她心甘情愿，我看那王爷可是半分也降不住她的！我听毅儿说，这位王妃很善决断，要说这皇宫里的贵女们善用诡计，可这位王妃却似杀伐决断尽在胸中似的。” 方旋之觉得眼下的情境越发混乱，千头万绪理不出个首尾。头疼的厉害，他用手捏着鼻梁，心里烦躁至极。方夫人出身武家，性格直爽简单。丈夫和儿子的盘算虽然不会刻意说给她听，但却不避她。她也是有谋略的，自然能从平日里父子俩的商量中推断出一二。知道丈夫举棋不定，甚是烦恼。走到他身后帮他按揉头上的穴位，“夫君什么都好，就是难免会优柔寡断。我倒觉得此事简单的很，王爷手持兵符，那便是王令。虽说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但反过来遵君命却是理所应当的。他柳相就算心里不愿又能如何？如今朝廷大事未定，难不成就为了柳家的空头许诺违抗王命？夫君切不可瞻前顾后，皇上春秋正盛，既已做了十几年直臣，便要做到底。想夫君掌着一方兵马，柳相和他身后那位也不敢奈何你。真到了那时候，太子和祝相也必会保你。”方夫人说的有理有据，想那福王也不是简单人物，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儿子都有心归附。方旋之放下心事，又感佩爱妻，当晚蓄意讨好，房中旖旎一片自不必说。 这边祁昭逸一行自然不知方旋之是经过一方心理斗争才愿意死心塌地相助他们，大家都放下了心，这半个多月在江上飘荡，官船再舒服也不如脚踏实地的好。再者进了总兵府，不管明日去惠州会面对什么，眼下总是安全无忧的。大家都早早梳洗睡下，养精蓄锐等明日出发。 第二天吃过午饭，祁昭逸一行便准备出发去惠州。方夫人早早为他们准备了路上需用的物品，足足两辆马车，堆的吃穿住行各样物品，竟比他们出发时带来的东西只多不少。冷月看着那些锦被，棉服，甚至还有恭桶，不觉有些头痛。这分明是知道惠州的地方不会欢迎他们，预备妥方便他们露宿街头呢。 方夫人在总兵府门前拉着冷月的手殷殷道：“此去惠州路途辛苦，王妃要照顾好王爷和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毅儿去做。毅儿鲁钝又未娶妻，难免不太细心，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王妃海涵。” 冷月明白关心自己是官话，最主要还是要关照她儿子，不要太过苛责。当即心领神会，连忙应下。一行人出发，方旋之骑马直送出了安河镇境才与他们分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7章 徽州营所在的安河镇位于青、惠、徽三郡交界，出总兵府不过两顿饭的功夫就进了惠州境，离发生民乱的元合镇还有将近一天的路程。许淮心思细密，早就做好了计划，中午从徽州营出发，走上小一半的路程，第二天不到天黑就可以到元合镇投栈。 惠州的民乱已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知府李远民早就搬到了元合镇驻扎。初初听到李远民这个名字，冷月觉得好笑。远民远民，自是要离百姓远远的了。可偏偏赶上这惠州的民乱，李远民被冯源道的民团围在镇公所里整整三天才被府兵解救出来。听说一行十个人吃喝拉撒都在镇公所的堂屋里，被救出来时李知府都是粪尿味的。知府大人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许淮在听方旋之说他被救后简单修整竟又带着二十个普通衙役跑到元合镇的外围镇守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一介书生竟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真是令他肃然起敬，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到元合镇与他结识。 冷月看的出，祁昭逸对这位李大人也很有兴趣，很有些想做识马伯乐的意思。她也觉得他是个妙人，想要看看他是何来如此大的勇气凭二十个喽啰去围守元合镇的。 虽然同在南地，惠州的风土就与徽州有很大不同了。进入惠州境，明显的农田减少了许多，道路两旁是大片的桑林，看来确如方旋之所说的，惠州已经将养蚕抽丝做绸当成了主业。为了方便行事，祁昭逸一行一路低调行事，众人都未着官服，马车上也没有任何钦差的标识。 进入惠州境以后，许淮明显紧张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冷月对这位许大人也算有了解。他不似那类朝廷肱骨每日里正襟危坐的，反倒是个碎嘴的。自从祁昭逸变“聪明”以后，许淮每天事无巨细的总喜欢跟他唠叨。可现如今他独个窝在自己的马车里不知盘算些什么，冷月知道他是紧张了。同样如临大敌的还有林老勇和血种刘王两位大人，将他们乘坐的马车围的如铁桶一般，并且不再允许他们骑马。 南方的气候虽然温暖，但到了冬季却是湿冷难耐。祁昭逸还带着个体弱多病的帽子，马车里笼着炭盆，倒是温暖干燥。冷月窝在马车一角，这个时候就算刘大人逼她出去骑马她也是不会动弹的。祁昭逸坐在另一边，一直从车窗棉帘的缝隙里看道路两边的景色。他自幼长在深宫，虽然见惯了后宫里的勾心斗角，但那些妇人间的阴损手段终究是与官场事不同的。祁昭逸这些年装傻充愣，虽有林烨一直在旁教导，但因为自身环境限制，他并没有机会接触朝政。胸中纵有万千计谋，但第一次面对如此情境，恐怕会用不得法。 冷月知他心中忐忑，可凡事总有第一次，他既然有欲成大事的心，那必然就要走这一遭。“自从我记事起，便是长在土堡。那时和一群跟我一样的孩子养在一起，我们没有名字，只有从一到五十的编号。那时的日子可没有什么土堡长短剑呼风唤雨的痛快，十个人圈在勾栏里，白天学习各种求生杀人的伎俩，夜里听着旁边人肚子的轱辘声睡觉。” 冷月从未说起过自己的过去，祁昭逸知道，她小小年纪便能江湖闻名，提起长短剑的名号能令人闻风丧胆，她所受的定然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那段回忆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所以冷月不提，祁昭逸便不问。现在她主动说起，祁昭逸立刻转回身，灼灼看着她听她说话。 “那时候大哥还不是大哥。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对我们管束极严，也从来不跟我们提将来会如何。训练越来越苦，很多孩子病了，残了，有些人夜里躺下去，第二天就起不来了。孩子越来越少，从五十个到三十个。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好几次我都要撑不下去了，每次都是十五对我说，再撑一撑，撑下去我们就能进后院，有一间自己的院子，像几位爷那样锦衣玉食，有人伺候........” 似乎是想起以前伤心的经历，冷月停下来，眼睛定定的盯着炭盆里烧红的炭火，红润的嘴唇被牙齿咬出苍白的齿印。 “后来呢？”祁昭逸问。 冷月松开贝齿，唇边溢出一抹惨淡的笑，“到我们剩下十八个人的时候，大哥告诉我们他要教我们的东西都教完了，以后不用再每天辛苦的学习、训练了。我和十五很高兴，以为我们马上就要过上后院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了。可我们在勾栏里等了三天，每天只有一块大饼，一碗清水。第四天，大哥终于来了，他没有带我们进后院，却带我们进了雾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8章 “三天，大哥说只要我们在林子里活过三天，他就会带我们进后院，以后我们就是堡主的徒弟，是土堡的爷、姑娘。我和十五在林子里躲了两天，我们生吃蛇鼠，躲过捕兽夹子，穿过沼泽......还有一天，还有一天，我们就可以跟着大哥进后院......直到那天，老七陷在沼泽里。十五不让我去救他，她说除了彼此，谁也不能相信。老七比我年长，一向待我很好，还分过大饼给我。我不肯听十五的，定要救他，十五没办法，只能帮我拉他出沼泽。可当我们把他从烂泥里拉出来后，他却在背后偷袭我......十五帮我挡下了，她和老七两个人的胸口都被对方刺穿了。十五什么都没说就咽气了，老七却对我说，‘你真是个傻子，他们只要一个人。你不肯听她的，她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 冷月的声音越来越低，祁昭逸不忍再让她难过，坐到她身边，握住她手说：“别说了。”冷月摇摇头，不肯停下来，“第三天的中午，我就到了约定的地方，我把自己绑在树上，等待最后的时刻。前面的六位爷都来了，他们等在那里，等着好戏开场。然后来了三个人，他们打起来，使尽浑身解数，我看到五爷眼里兴奋的火苗。终于只剩一个人了，他累极了，站着都费劲。时辰到了，我看到大爷站起来，向那个人走过去。我知道他要带他进后院了，我也要去，必须去！我从树上跳下来，走向他们。我从他们眼里看到了惊讶，更多的却是兴奋......我和那个人并排站在一起，时辰已经过了，他脸上放松下来，我想他肯定是以为大爷会把我们都留下......可我用藏在袖子里的短刀割开了他的脖子，他死的时候瞪着眼睛看着我，我想他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时辰我还要杀他。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告诉他了，因为我在大爷的眼睛里看到了要我们继续杀下去的讯号......” 冷月抬起头，对上祁昭逸满是怜惜的眼睛，“有时候为了活下去，我们一定要做一些蒙昧本心的事。心中的万千筹谋，有时候就是输在一个不忍心上。可是只要你能走出第一步，以后就没什么能挡得住你了。” 祁昭逸终于明白冷月这一番话里的意思，心底一暖，原来她竟然这样懂他，知道他心底深处的矛盾。“月儿懂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冷月虽早就习惯他夫长妻短的，但却觉得不该一直这样纵着他，还是要摆正位置，以免日后麻烦。她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正色道：“什么夫啊妻啊的，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十三为爷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祁昭逸轻叹一声，她始终守着底线不肯越界，当下也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只好默默不再说话。 进入元合镇地界，气氛又与之前完全不同。作为风暴的中心，元合镇的百姓明显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要警醒许多。桑田里极少看到有农人耕种，有些地方已经见到有荒芜的初象。林老勇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愿意帮忙指路的老翁，天将擦黑的时候一行人才进入元合镇的市镇。 冯氏宗族所居的元合镇，本是惠州最大的城镇，街道上酒楼林立，各种手工小铺比比皆是。时近傍晚，本应该是街市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可现在却满路萧条，连最该大开门户的酒楼都已经关门上板。 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一行人终于到了李远民住居职守的秦家集。秦家集是元合镇南边的小村落，离上次出事的镇公所只不到五里路。秦家集不大，整个村子不过五十户人家，全是桑农。祁昭逸和冷月一路还奇怪在现在的情形下怎么还会有人敢收留李远民，见到他后才揭开谜底。原来李远民不是秦家集的外人，而是正正经经的秦家女婿。 说到李远民其人，却也当真是个妙人。冷月本以为会被一群村民困在祠堂里三天三夜，之后又巴巴的跑到人家跟前去看着的，必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秀才。没想到他却是个粗壮的北方汉子，说话粗声大气的竟如武将一般。 李远民本想将岳丈一家送到离此地二十里的府衙和妻子女儿同住，但秦老爷子是秦家集的村长，性子十分倔强。村民们走不了，他就不走。他不走，儿子便也不能走，最后只能将女眷们送到了府衙。 秦家集不到五十户村民，全是以给冯氏做雇农为生的。作为雇农，不过是给人种田拿钱，田主是谁并不重要。冯氏算不得什么公道主顾，朝廷改屯田制的命令一出，冯氏连去年的田款都还欠着没结。秦老爷子对冯氏历来就没有好感，这样一来更是对他们失望透顶，反倒盼望着朝廷早日改制成功，明码标价的给皇帝务农耕田好过现在被拖欠着吃老本。秦老爷子支持改制，自然要无条件的支持女婿，现下连王爷钦差都住在家里，他自然是无任欢迎。 秦家的小院并不大，老爷子将院子腾给了女婿办大事，自己挪到了村民家借住。冷月等女眷们自回房安置了，祁昭逸、许淮和李远民坐下商议冯氏民团的动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9章 原来李远民敢住在秦家集也并不是凭着一腔孤勇，自从他被府兵们解救出来，冯源道便命民团将元合镇守的如铁桶一般。他明知李远民就在秦家集，却也没有驱逐。李远民势单力薄，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他，只在秦家集默默监视冯源道的动向。 祁昭逸道：“这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在冯氏的监视之下了？”李远民点点头，“冯源道不接受改屯田，从那次围困祠堂之后，朝廷一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下臣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便也没有再跟冯氏接触。冯源道怕被扣上造反的罪名，不会先于朝廷发难，是以下臣没有妄动。他和下臣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许淮问：“当初在镇公所时，冯源道可有提过什么要求？”李远民摇头，皱眉道：“这正是下臣最疑惑的地方，冯源道什么要求都没提，似是纯粹为了反抗朝廷而作乱。” 祁昭逸微微颔首，柳相虽然反对改屯田，但也知道大势所趋并不是凭一干民力能挡。二哥知道权衡，此事对他未来有利无害，自然会落力规劝。他应该料的不错，这个冯氏早已脱离了二哥和柳相的掌控，恐怕当真已经是土堡的内应了。 祁昭逸和许淮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虑。冯源道这样的态度是不管朝廷给予什么样的条件，他都是坚决不会妥协的。李远民傍晚迎接他们时，看到他们随行不过五百人，担心他们势单力薄，明日去与冯源道谈判会吃大亏，便试探道：“王爷此去必然会勾起冯源道的怨气，以下臣看，他正是等着这个机会向朝廷发难。不知王爷是否打算明日就去镇公所约见冯氏？还是等方大人兵马来了再说？” 祁昭逸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方大人暂时不会过来，本王打算明日约见冯源道，正想请李大人派一位熟门路的衙差陪本王的信使给冯氏送上拜帖。” 李远民听他此言，顿时吃了一惊，堂堂亲王，御封的钦差，就算冯源道是惠州的一方霸主，但也不过是个平民，要见也是召见，怎的还要送上拜帖了？同样吃惊的还有许淮，王爷此举之前并未和他商量过。福王钦差从维阳城里出来，人变得越来越聪明了不说，行事也越来越不按套路，招招让他措手不及。 李远民还在愣神，许淮先按捺不住了，急道：“王爷天潢贵胄，怎能屈尊降贵去见一个草民？而且冯氏现在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王爷此去若是被他们扣留了，可让下官们怎么办？不如让下臣先去试探，王爷在外面也好有个接应。”李远民赶忙点头赞同，“许大人说的是，就让下臣和大人同去。” 祁昭逸抬手制止他们，淡然道：“这场乱症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不管是朝廷还是南地的百姓都再拖不起了。本王既然来了，就去会会这个冯源道，拖的越久，朝廷越被动。百姓们对朝廷失去了信心，我们诚意满满的来了反倒会落了下风。” 这是祁昭逸和冷月早定下的计划，以晚辈之礼拜会南地乡绅耆老。这样就算冯源道想寻机闹事也没有由头，如果顺利便可探出冯氏其他族人的态度，若是不顺也算立于不败之地不会授人以柄。至于安全，祁昭逸却不甚担心。冯氏对他的身份多少有些顾忌，而且有冷月陪着，以他自己的身手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福王大义凛然的的态度，顿时让李远民折服。朝廷久久没有旨意传来，接着又命他不可妄动等待钦差到来再做决断，李远民认为冯氏与柳氏私下暗通，朝廷忌惮赟王和柳相的势力要姑息妥协，因此便对朝廷生了失望之心。后又听说派来的是位闲散王爷，更是不再抱有希望，觉得他不过是个摆设，走个过场也便罢了。可现在听祁昭逸此言，竟是要只身入虎穴的意思，当下佩服的五体投地。立刻唤了一个元合镇本地出身的衙役，命他带着雨墨去冯家送拜帖，并表示明日要与福王同去冯家。 许淮见祁昭逸和李远民两人都极痛快，觉得自己兀自扭捏太丢人，当即拍板道：“既如此，明日下官便跟王爷走一遭。但李大人还是不去为好，你和方公子在外策应，若是我们晚间还未归，便速到徽州营调兵，解救我们。” 方毅听说要将他留下，立刻反对道：“父亲命我保护王爷和大人，我自然要和你们同去冯家。我会留下信物给李大人，方便他随时调兵。”许淮还要再说，被祁昭逸制止了，“大家不必争了，本王执晚辈之礼拜见，不谈国事，两位大人都不必参与，在后方为本王掠阵即可。”祁昭逸态度坚决，拜帖更是早就准备妥当，许淮和李远民无法，只能服从命令。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0章 秦家只是寻常农户，除了租种冯家的桑田，自家也置办有几亩田地。男人们照顾租种的桑田，女人们在自家的田里种稻，养茶，家里的吃食不仅能自给自足，每年贩茶还有可观的收入。几年下来，日子过的越来越红火，翻盖了房子，扩大了田产，日子过的比冯氏那些二世祖们可强多了。虽然如此，秦家的房间也是比不上总兵府的。但房里的摆设简单整洁，床褥卧具干净柔软，冷月抱起被子闻了闻，还有股阳光的味道。 男人们在前面商量事情，冷月就和秀儿、雨竹、雨杏在后面吃饭。饭后不久祁昭逸回来了，沐浴更衣后，去冯家送拜帖的雨墨便也回来了，在门外请见。祁昭逸立刻传他进来，并不避讳冷月。 雨墨说：“回爷，属下已将拜帖亲手送到冯源道手中。元合镇中都有冯氏民团巡逻护卫，属下亮明身份后他们并没有阻拦。冯源道亲自见了属下，收下拜帖说明日恭候爷驾临。” 祁昭逸微微沉吟，冷月笑道：“这冯源道很大气嘛！你觉得民团的实力如何？”雨墨还未回答，有人轻叩房门，是秀儿端了饭菜进来。冷月看着雨墨一脸诧异，笑着说：“秀儿惦记你赶着去送拜帖来不及吃饭，特意给你留了饭菜。快坐下，边吃边说。” 秀儿一张白嫩的小脸顿时红了起来，慌张放下饭菜就跑出去了。雨墨却一脸正经的只是对着祁昭逸夫妻推脱，“属下不敢，怎能跟爷和王妃同席！” 祁昭逸道：“出门在外不必拘礼，边吃边说。” 冷月站起来，笑着将他按坐在椅上，讥笑道：“雨墨大人在京里时都不见对我这般客气，出来了倒想起我是王妃了。”雨墨起初对冷月不放心，林烨也提醒他要时时刻刻提防这个江湖女子。后来冷月与祁昭逸开诚布公，长久相处，雨墨对她也越来越信任。只是已经习惯了互相冷嘲热讽，对着她时也没办法多么恭敬。 冷月收到雨墨嫌恶的眼神，赶忙松手躲开回椅子里坐好。雨墨也不再扭捏，边吃边说：“民团容色肃整，显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属下在冯府待的时间不长，没有赶上他们换班。瞧他们当中功夫最优也只是中等，很多人并没有内力。冯府里倒是有几个高手，尤其是陪在冯源道身边的两个护卫，武功应该不在雨竹之下。” 祁昭逸问：“陈氏和王氏怎么说？”雨墨道：“王家早就没人了，陈家老爷瘫痪在床上，属下并未见。收下帖子的是陈家二子，大号上仲下谋，已经应了明日到冯家与爷会见。” 祁昭逸点点头，“看来方旋之说的没错，陈氏已经完全依附于冯源道，连本王去单独拜见的礼都省了。”冷月道：“这不是更好，省得你来回奔波，做无用功。”三人又商议了一阵，可惜冯源道答应见面很痛快，雨墨没费周折，也就没机会在镇中留心勘察。雨墨吃过了饭，自己收拾了碗筷出去，大家各自休息不表。 第二天早晨，祁昭逸和冷月梳洗了，一起到昨晚男人们商议对策的前厅用早饭。许淮、李远民和方毅自然不敢让王爷王妃等，早早已经到了前厅。三个人各顶着一对黑眼圈，明显昨晚都没睡好。祁昭逸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他要身先士卒的冲锋陷阵，把做臣子的留在后面，他们的心情是矛盾又焦虑，昨晚怎么可能睡得好？ 祁昭逸一向不拘礼，招呼大家坐下一起吃饭。昨晚他们到时天已经黑了，冷月是女眷，直接就跟着下人进了后院。李远民没机会拜见王妃，所以并不认识她。只见一个清俊少年跟在福王身后，大方落座，想着该是王爷的内侍。忙恭敬行礼问：“这位大人安好，不知怎么称呼？” 自打看见身着男装的王妃走进来，许淮和方毅就觉得后脊背发凉。王妃这个打扮，看样子是要跟王爷一起去冯家了。两位主家都上阵杀敌了，他们留在后面心里更不踏实了。 李远民不明就里的询问冷月身份，许淮忙拉拉他衣袖，小声提醒道：“这是王妃！”李远民拱手道：“哈哈，原来是王大人，下臣这厢有礼了。”这个愣头青李远民，许淮真是想拿桌上的馒头拍在他头上。 祁昭逸却不在意，哈哈大笑道：“李大人误会了，这是本王的夫人，如此装扮是为了见冯源道方便行事。”李远民终于反应过来，旋即大惊失色，“不可啊！王妃金尊玉贵，怎能入此险境？！” 冷月笑着说：“本宫再怎么尊贵，也尊贵不过王爷。本宫与王爷夫妻一体，自然是要共同进退的。”话说至此，许淮等人知道祁昭逸夫妻心意已决，本来打算再劝说的话也觉得没必要再说了，只能安慰自己，血种两位大人武艺高强，定能保护王爷王妃周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1章 吃过早饭，祁昭逸和冷月带着雨墨、雨杏，还有血种刘王两位大人，一行六人骑马，轻装简从往元合镇中的冯府去。方毅再三恳求同去，祁昭逸始终不松口，无奈最后还是被留在了秦家集。 冯府位于元合镇正中位置。李远民上次被围的镇公所就在冯府东边。相比于占地十几亩，房子连绵不断一眼望不到头的冯府大院，镇公所的两进小院就显得格外寒酸。祁昭逸在镇公所前勒住马，看着大门上挂着的元合镇公所怔怔发呆。雨墨赶上他，“爷，属下可以去冯府将冯源道请来，量他也不敢拒绝。”祁昭逸道：“不必，既要给他面子，就要做到家。不过一射之地，本王让与他又如何。”雨墨低声答是。 王府主仆四人当先走去，刘大人和王大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作为血种，从来只有任务，主子们行事无需向他们交代。如果没有皇帝特别的吩咐，少主们无论怎样做事他们都不会向皇帝汇报。福王近来越来越得宠幸，皇后在后宫中也有崛起之势。出京前皇帝千叮万嘱要保护他的安全，并未吩咐要将他的行事上报，一般的事故，刘王二人便不必多事上报。但现在眼见这福王越来越精明强干，竟和在京中时的傻王爷判若两人。血种都是久经官场事故的，彼此间经常合作默契自不必说。所以刘王二人不必说透，一个眼神就明白这件大事回京之后是定然要对皇帝如实上报的，但是眼下还是以保护福王安全为第一紧要的事。 祁昭逸不关心刘王二人的想法，既然出来了，他便要破釜沉舟，定要将民乱平的漂漂亮亮。他也知道，回京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但冷月说的对，他总要迈出第一步。但只要这一步走出来了，以后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了。 冯府高门大户，虽是江南人家，院落的建筑却是北方高门大院的风格。雨墨下马扣门，一个五十岁模样的老者，自称是冯府的管家姓洪的出来支应。雨墨面露不悦，肃着一张脸眼神冰冷的要把洪管家冻住。他心想：“这冯源道也太不识相了！虽说是递了拜帖要以晚辈之礼拜见，但王爷到底是王爷，他怎能只派个管家过来支应？” 冷月也觉得冯源道狂妄托大。雨墨和刘王两位大人虽然干得是伺候主子的活儿，可主子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冷月知道雨墨受不了这样的慢待，只是凭着一口气强忍着。她怕雨墨会忍不住给那老管家颜色看，赶忙跳下马，客气道：“多谢老丈，烦请老丈通传一声，我家福王爷请见冯老爷。” 洪管家是冯府的老管家，为冯家辛苦了几十年。自从冯老太爷去世后，太爷的独子源道接管了这片家业。这位新老爷眼界宽，心机深，冯家渐渐甩脱陈王两家，成了惠州真正的掌事人。但冯源道不喜洪管家老成保守，更加信任年轻的赵副管家。现在洪管家虽然还有个冯府大管家的名头，但其实早已没了实权。冯源道对他不错，好生荣养着，洪管家倒也能安心养老。 昨晚钦差的信使来送拜帖，福王殿下要以晚辈之礼亲自到冯府拜候冯源道，这在冯府无异于平地惊雷。家里的团练闹腾了这么久，主子们内里如何他不知，但下人们心里都是没底，闲着没事的时候总会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虽然大家对洪管家多少有些避忌，但风言风语总能传到他耳里一些，其实就算听不到这些他也能明白大家的心思。主家虽说的好听是为了整个惠州百姓的利益与朝廷谈条件，可说到根儿上，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寻常百姓，无非种田做工，田主是谁又有什么分别？要是跟朝廷闹的狠了，派兵来镇压，那倒霉送命的不还是他们这些下人。洪管家有心规劝冯源道，但无奈现在的冯家早就没了他说话的份儿。 今天一大早，陈家的二老爷便到了冯家等候王爷驾临，下人们这才知道钦差要来了。可老爷却不见要迎接贵客的准备，冯氏宗族的几位耆老都没有请，方才福王的下属拍门，赵副管家竟然只让普通的应门小厮去开门。赵副管家虽然受老爷看重，但应该不敢自作主张，他这样做定是老爷的授意。 洪管家在冯家四十几年，对冯家极有感情。虽然现在他也随着下人们唤冯源道老爷，但在他心里，他就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少爷。洪管家担心冯源道，担心一班民团下人的未来，朝廷已经放低身段来求和，怎么还能这样冷待？洪管家说不通自家老爷，便自己出来迎接，虽然身份抵不过冯家的主人，但总比应门小厮要强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2章 洪管家出来开门，满脸堆笑的向那高瘦少年问好。他做冯府管家几十年，也算的上是阅人无数了。他当然看的出雨墨看见来应门的只是个冯府的管家，心里不高兴。他的表现并不过分，洪管家只能继续满脸堆笑。眼看着这位上使马上就要发作，旁边突然闪出一个清俊少年，雪肤粉面像个粉团儿似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笑眯眯说话软软糯糯的很是动听。洪管家一看便知眼前的是个女娃娃，也明白她来搭话是在缓和他和那冷脸上使的关系。连忙堆笑道：“上使客气了，老爷早知贵客到了，已经和陈二老爷在正厅等着，请几位贵人随老奴来。” 这时祁昭逸也跨下马来，对洪管家拱手道：“劳烦老丈带路。”说话的这位少年不过二十岁年纪，剑眉秀目，风度翩翩自有一副随和态度。洪管家带眼识人，立刻清楚这人该就是这几个人的领头人，应是福王殿下无疑了。看他这风度做派，难怪受皇帝重用，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主仆六人跟着洪管家一路穿廊过院，向冯府的正厅去。冷月跟在祁昭逸身后，好奇的打量冯府的建筑。冯府占地十几亩，亭台楼阁，假山角楼，修的竟是丝毫不比京城里的王爷府差。下人们规规矩矩的各自忙碌，低眉顺手的只盯着眼前的青砖地，显见是平时管束极严。但祁昭逸毕竟是皇室钦差，几个人又都生的漂亮，也有那大胆的偷眼看他们，逗的冷月大感有趣。 冯家正厅的门大开着，祁昭逸远远走来，便看见一个四十许短须髯穿文士衫的男子高坐堂上，正眼神锐利的盯着他们。洪管家也看到冯源道这副光景，眼看着他是不准备离坐迎接了，短短十几步的距离，身上已出了一身透汗。 坐在冯源道左手的陈二老爷看见几人远远走来，扭头看他的神色，只见他气定神闲竟没有要起身迎接的意思。心里打起鼓来，坐也不是起也不是的纠结了一番。最后想定，虽然他现在是仰冯氏鼻息，但到底不比他有柳氏支持，家大业大朝廷忌惮，这种时候还是该做小伏低，为两方之间做个缓和。 陈仲谋起身，满脸堆笑的迎接出来，撩起袍摆作势下跪，膝盖还未完全弯下便说：“草民陈仲谋拜见王爷，请王爷安！”陈仲谋原想福王既肯以晚辈之礼来拜见冯源道，自然会给他面子，必不会在冯府讲究君臣礼节。是以他还没跪下便口称见礼，以为祁昭逸必然会将他扶起不会真的由着他行全礼。可嘴里的话都说完了，福王却还定定站着，坦然受礼连手指都未动一下。陈仲谋暗叹一口气，膝盖也再受不住酸，只能完全跪下，等福王免礼。 祁昭逸挺秀立在正厅中，闲闲抬眼望了主位上仍坐着不动的冯源道一眼，微笑着抬抬手，“本王这次来是以晚辈之礼拜见冯陈二位先生，怎能受陈二老爷如此大礼，快快请起。”话虽说着，人却还是腰不弯腿不屈的站着不动，亦是男装打扮的雨杏走上前来，将陈仲谋扶了起来。 祁昭逸绕过陈仲谋，龙行虎步走到厅堂正***手道：“祁昭逸见过冯先生。”冯源道捋了捋颌下短须，终于舍得离开屁股下的圈椅，也是抱拳道：“王爷驾临寒舍，真是令陋室蓬荜生辉。王爷远来，草民不曾远迎，当真失礼的紧啊。”他话虽说的漂亮，脚下却不肯挪动半分，祁昭逸微微一笑，不等冯源道说完，已经宽坐在他右手的椅子里。刘王二人守在门外并不进来，冷月等三人站在祁昭逸身后也不落座。 冯源道静了一瞬，祁昭逸并无别的寒暄之词，自己也便回座。陈仲谋虽是个二世祖，但却是个活跃气氛的好手。下人们奉茶上来，他端起茶杯，向祁昭逸推荐道：“这是今年的新茶，王爷尝尝，别有一番风味。” 祁昭逸端起茶杯，用碗盖滤过茶叶，喝了一口，果然清香满口，对陈仲谋说：“茶汤清透，甘甜微涩，果然是好茶。”陈仲谋哈哈笑道：“王爷好品鉴，这是惠州本地茶园产的新茶，产量不多，只够供咱们惠州一地的用度，不能供奉给朝廷，想来王爷平常是喝不到的。” 祁昭逸低头抿了口清茶，转头对冯源道说：“本王一路走来，对咱们南地的风土也有些了解。本王看这几年桑田年年减产，这些年丝绸刺绣的需求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反倒是种茶，本王倒觉得是很有些发展的。也许冯先生可以分出些田地来做茶田，说不定可以另辟蹊径，开出一片天地来。” 冯源道冷冷一笑，说道：“朝廷要收回我家的田亩，另辟天地？草民岂能做得了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3章 冯源道单方面跟柳相断了联系，他所寄的信件他都是只收不回。即便如此，柳相也没有放弃同他再次建立关系，一直锲而不舍的和他通信，无非就是要劝他见好就收，不要跟朝廷撕破了脸。屯田改制势在必行，只要能把利益最大化就是胜利。冯源道心中却有更大的计划，柳相的绥靖早就不是他所能接受的了。柳相的来信他不做回复，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信中所提及的关于福王一行人的信息他却是敬谢不敏。 柳相在信中一再提及要小心福王妃，他对这个异国来的和亲公主既有忌惮又有推崇，冯源道甚至从他信中读出些对这位王妃的畏惧之情。惠州与吴国比邻，谢嫣这样出名的人物他多少也有些了解。据他所知，她并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不过是个被父兄叔父宠坏了的娇娇公主。冯源道心里犹疑，却相信柳相不会在这种事上哄骗他，是以一直用心提防这位福王妃。可没想到，更加出乎他意料的却是这位福王爷。 福王痴傻，是朝廷不宣之秘，柳相的信中也只是提到福王日益受宠，要冯源道小心行事，勿要伤了他的性命。他们这一路都有冯源道的眼线探听回报，福王行事处处出人意表，与他以往听到以及柳相信中所说迥然不同。今日一见，只觉这位福王爷倜傥风流，待人接物妥帖大气，哪有半分痴傻的模样？昨晚突袭的拜帖已经让冯源道有些慌张，他平复了整晚的心绪，今早才定下计策，要以快打快让祁昭逸也慌一下手脚。 祁昭逸道：“军屯利国利民，在北境实行了十几年，是国家和百姓都获利的政策。如今我大蜀强敌环伺，南地良田万顷，理该为国分忧。屯田改制是势在必行，但朝廷也不是全然不顾南地氏族的利益。早前朝廷提出的三七分田，如果氏族们觉得不能接受，我们还可以再谈。本王这个平乱钦差，还能做得了几分主。” 冯源道说：“田地不管多少都是我们氏族大夫们的私产，朝廷动动嘴唇就要收缴。三七分开，我自家的田产为何要与旁人分摊？”祁昭逸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些田地本就是我大蜀的，朝廷什么时候成了旁人？”冯源道脸色骤然僵了僵，祁昭逸不动声色，笑着说：“朝廷知道氏族们这些年照顾这些田地不易，自然不会让大家吃亏，收缴的部分朝廷也会补以银钱，日后也会将田产的收益按成与氏族们分享，务必做到让大家满意。” 冯源道低头抿了口茶，“王爷说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土地田产一分一厘都是我们祖祖辈辈辛苦经营真金白银换来的，朝廷赔补的那些银钱能补得上日后山长水远的田产收益吗？按成分享？怎么分享才能平氏族的心。这些可都是他们实打实的产业，凭什么要他们拿出来与人分享？” 冯源道越说越大胆，竟是丝毫也不顾忌祁昭逸的身份。陈仲谋觉得自己不能白来一趟，忙也凑兴道：“冯兄所言非虚，咱们这些氏族家大业大，家里老幼众多，全靠着几亩薄田供养。朝廷说收便收，赔补的银钱有限，虽说日后有分成，但如今实打实的田地都要养不活这一大家子人了，他日那小小的分成怎么够一大家子嚼谷?” 陈仲谋开始哭穷，祁昭逸早有准备，淡淡道：“本王一路走来路过不少农田，看到许多都已荒芜，根本无人耕种，桑田长势也不佳。听说桑田已经连年减产，许多氏族都停了粮食生产，近两年都是从徽州购进粮食。本王以为，与其让田地在氏族们手中荒芜，倒不如收归国有。今日工部许大人并未同来，或许明日可请他给各位族长讲解收缴后的田地分配计划。本王保证，即使是与朝廷分享收益，氏族们的收益也绝不会低于现在。” 陈仲谋被祁昭逸说的冷汗直冒，句句话都打在他脸上，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我们还供养着大把的佃农，朝廷收回了田产，他们做什么?” 冯源道狠狠瞪他一眼，暗骂“蠢材”。这话正中祁昭逸下怀，笑着说：“佃农们不过是租种田地，田主是谁并无分别。只要佃农们专心务农，朝廷定会给他们一个公道的价格。如此朝廷、氏族、佃农三方受益，何乐不为呢。” 陈仲谋被祁昭逸堵的无话可说，只能低头喝茶掩饰局促。一滴凉汗顺着鬓角，下巴滑落，正好滴在茶杯里，给清甘的茶水添了些佐料。 几番对话下来，冯源道这边已落了下风。祁昭逸不只不痴不傻，而且是有备而来，事前所想要以快打快弄他个措手不及眼见是不可能了。冯源道冷笑道：“王爷只凭来路上匆匆所见就说惠州田产荒芜，却不知那只在少数不省事的宗族。我惠州向徽州购买粮食，也是因为我们在丝绸刺绣生意上收益颇丰，无需自种田地，外购就可过活。可现在朝廷一句话就把我们自家的田产低价收缴，我们没了桑田，无法再养蚕抽丝，生意做不成又没有田地种粮，光凭朝廷分给的那些银钱，我们这一族人如何过活？眼看着徽州的田产也要改制，我们就算有钱又去哪里购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4章 祁昭逸低头喝茶，暗暗想：“冯源道话说的滴水不漏，确实比陈仲谋高了两个段位。他话里话外都在挑衅，为的不过就是想激怒我调兵来平乱，若是真沉不住气上了当就正合他意了。” 祁昭逸抬起头，眼中含着温和笑意，“这一节冯先生不必担心，朝廷早思虑周全，每年会按氏族上报的人口分男女老幼给大家配给口粮，绝对只多不少。不收缴的田地如何分配怎样耕种，朝廷绝不过问，全由各家自行商议决定。这样氏族们也不必再外购粮食，自留地里的收入反倒成了纯利。至于田地的分成，本王已经说过，还有商议的空间。” 陈仲谋听的认真，只觉得这样分配十分合理。自家不必再外购粮食，剩下的田产不管养桑种茶，收入都是纯落，竟是比现在合适许多。他想到此节，忍不住抚掌拍手，“如此甚好，朝廷竟是多收些也于我家有利。”冯源道一口气哽在胸口，恨不得立时将他打出去。 冷月站在祁昭逸身后，听这傻子说的甚有趣，忍不住低头嗤嗤笑了起来。祁昭逸回头怜爱的瞪她一眼，却并未责怪，转回身道：“既然陈二老爷觉得可行，不如明日让许大人去府上详细说明，早日定下约定早日受益？” 陈仲谋这时才发觉口误，不舍得反抗祁昭逸又不想得罪冯源道，忙甩开折扇掩嘴干笑。眼珠转来转去，偷看两人的脸色，就是不敢答话。 祁昭逸句句得体，不卑不亢，无论怎样挑衅都不动怒。再加上身边陈仲谋这个拉偏手的，冯源道只觉多说多错，再继续下去只有被人按着教训的结果。好在陈仲谋还没傻到底，知道多说多错赶忙住口了。冯源道冷下一张脸，将手里的茶碗重重放在桌上，“时辰不早了，草民家中还有事，就不留王爷用饭了。” 自从进冯府开始，祁昭逸一行受尽了冷遇。冯源道话里话外没有半点尊敬的态度，现在还公然下逐客令，雨墨从小跟着祁昭逸，几时受过这样的气。祁昭逸还未答话，他先抢上一步说：“我家王爷苦口婆心劝说二位先生，冯先生若是心中有什么疑问或是觉得朝廷提出的条件不公，大可提出来与王爷商讨，犯不上这样冷言冷语的对待。我家王爷虽是以晚辈之礼拜见，但到底也是皇室钦差，冯先生如此对待，乃是藐视皇族的大罪！” 雨墨说完，宽敞的厅堂里立时安静下来，静的可以听到陈仲谋粗重的呼吸声。祁昭逸侧身微微笑看着上首的冯源道，只见他嘴唇紧抿，额角已见了汗。祁昭逸哈哈大笑，起身拱手道：“既然冯先生还有事要处理，本王就不做叨扰了，改日再和许大人同来拜会，正可以请他为陈二老爷好好讲解屯田改制的条款。” 陈仲谋放下折扇，起身干笑两声，侧头向冯源道使个眼色。冯源道咬咬下唇，也再坐不住，起身拱手道:“草民恭送王爷。” 冯源道送祁昭逸一行出了大门，站在门口看着几人骑马扬长而去，暗赞：“好一位福王殿下！”一转身，就见陈仲谋一张谄媚笑脸迎着他，心底顿时生了几分恶心，转身迈步回府。 陈仲谋见冯源道不理睬自己，知道他一向心高气傲，今天在这位福王殿下手下吃了闷亏，心里自然恼恨的紧。自己方才又说错了话，再要跟回去便只有被奚落的份。当下也不迈步，定在那里对着冯源道后背拱手道：“冯兄家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小弟就不叨扰了，这便也告辞了。” 冯源道恨得要咬碎银牙，但毕竟日后还有用的着陈家的地方，也不敢太让他下不了台。转回身本想敷衍几句，却见陈家那二世祖根本没打算等他答话，早一溜烟儿的跑了。冯源道跺跺脚，只能灰溜溜的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冯源道背着一双手，大跨步的回正堂。下人们看见老爷脸色沉郁，个个低眉顺首的不敢出声。虽不知方才那位贵人和老爷说了些什么，但从他的脸色也能看出，自家老爷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洪管家站在廊柱旁看见老爷送了几位贵人回来，招待祁昭逸等人在冯府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洪管家自愿接了过来，便没有别的下人再伸手，侍奉等一应事宜都是他一手料理。他奉茶时见冯源道对那位少年王爷语气不善，在门外侍候时也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觉得冯源道实不该如此对待钦差大人。这时见他送走了祁昭逸，瞅准机会想要跟上去劝说，正要迈步，右臂被人抱住，回头一看，自己的孙子路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5章 洪管家担心冯源道的态度会激怒了福王，冯家即便家大业大，民团得利，却也不可能抵得过整个大蜀的兵力。如果两方闹僵了，吃亏的还是冯家自己。洪管家想去劝说冯源道，却被孙子阻止了。 洪管家本是南蛮的汉民，十岁时因家乡闹饥荒逃难到了蜀地。父母都在逃荒途中去世了，他一路乞讨跟着饥民逃到了惠州沦落成小乞丐。当时冯家的老太爷也就是冯源道的祖父在街上遇见他，见他机灵懂事，便把他带回冯家抚养。冯老太爷待他如亲儿一般，让他和冯源道的父亲一道读书。洪管家自小聪明又颇有机变，与冯源道的父亲如亲兄弟一般。当时冯家的老管家返乡养老后，老太爷便让当时三十岁不到的洪管家做了冯府的大管家，二十几年间极受倚仗。直到冯源道的父亲去世，陈副管家突然来到了冯家。 洪管家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冯家。年轻时冯老太爷曾给他定下本府里老太太的贴身婢女，不想那姑娘还未过门就生病去世了，之后冯老太爷再要给他定亲就都被他拒绝了。老爷子独自过了半辈子，四十五岁上在路边捡了个男婴回来，取名路生。老人家认了他做孙子，祖孙俩在冯家相依为命过日子。 路生今年刚满十六岁，生的方面大耳，身材魁梧，比同龄的男孩要高大许多。他自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知道他对冯家极有感情，定是要去劝说冯源道。但近来冯源道只肯亲近那个阴阴诡诡的陈副管家，对爷爷越来越没有耐性，哪里会听他的劝告。眼看老爷仿佛是在那位贵人跟前吃了亏，爷爷这时去劝说只会更加遭他嫌忌。路生担心爷爷，抱住他胳膊摇摇头，硬拉着他到了西墙跟儿僻静无人处。 洪路生说：“爷爷，老爷如今是被猪油蒙了心，您再去劝他只会更招他嫌忌，由得他去。”洪管家说：“你这是什么话？我自小受老太爷大恩，没有老太爷我早就冻死饿死在街头了。如今眼看着少爷走了歪路，难道看着他去送死也不拉回头的？何况咱们祖孙二人都是冯家的家奴，冯家若是获罪，你我难道能逃的过？” 洪路生道：“爷爷受了老太爷的恩不假，可这一辈子总该还够了。何况不是爷爷对老爷不忠，是老爷不愿听您的话，偏要去信那阴诡的小人。爷爷您这么大年纪了，就该好好养着，何苦再去招老爷厌恶。至于府上获罪咱们这些家奴会受连累，我倒觉得不会。那位贵人瞧面像不是个阴险小人，定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做奴仆的。何况要让氏族们就范，那定是要笼络住我们和佃农们才行。此节孙儿都能想的透彻，那位贵人又怎会不明白！所以咱们不必去管老爷的行事，只静观其变即可。” 洪管家好似第一回认识孙子似的怔怔望着他，没想到只自己教着认了几个字的路生竟有这么大的见识。想到冯源道近来对他的态度，也是心灰，跺脚道：“也罢，他自己选的路，享福受罪便都是他！” 冯源道气急败坏的穿过一道道回廊，径直回了自己的书房。书房在冯府正中，他本性喜静又多疑，平日里只有贴身的常随得福和洪管家能够出入。自从那位陈副管家来到府里之后，洪管家也渐渐不得信了。现在能出入书房的就只有陈副管家，连得福都不能随便出入。 得福守在书房门口，远远看见冯源道大步流星的往这边来。他跟了老爷十几年，从他走路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他的心情好坏。老爷心情不好，得福立刻就醒悟过来，低眉顺手的站在门口。冯源道吩咐他奉茶，直接进了书房。 得福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知道老爷心里有火，特意兑了些菊花，小心翼翼的捧进去。冯源道不等得福将茶碗搁在桌上，直接从他托盘里拿起来，咕咚咕咚就干了一碗。得福暗叫侥幸，幸亏茶水已经不烫了，不然再把老爷烫着了他可真是撞在霉头上了。 得福接下茶碗，本想问老爷还要不要再添一碗，只觉得身后一阵寒意。得福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了，绷起肩背小心退出房间，果不其然听到老爷吩咐：“不用进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6章 祁昭逸的表现完全出乎冯源道的意料，今天的一番交锋他完全处于下风，拳拳都似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又占不着便宜。冯源道心里憋了一股火，多少杯菊花茶也扑不灭。这位陈副管家却似乎是随身带着冰块，一靠近就带着一股冷气。 陈副管家说：“老爷和福王谈的似乎不太顺利？”冯源道叹气道：“何止不顺利？你们的消息未免和实际差的太多了？那位福王哪里是个傻子，我看比那诸葛武侯也差不了太多！” 陈副管家说：“福王确实是出人意表，但堪比诸葛武侯就是老爷抬举他了。他再如何神通，也不过是个在后宫女人堆儿里浸淫二十年的闲散王爷。今日就算是久在朝堂的太子亲来，也别想兵不血刃的平息现在的局面，何况是一个隐匿自己十几年的雏儿钦差！” 冯源道说：“正是如此才可怕！皇宫是何等险恶的地方，他能收埋自己十几年，心性非常人可比。”他看了陈副管家一眼，冷笑道：“我劝陈先生还是不要太过轻敌，你口中这位雏儿钦差比朝堂上那两位可是不遑多让。” 陈副管家眉目冷然，看得冯源道一阵心颤，“老爷这是怕了？如今的僵局非武力不能解决，老爷为何不按咱们议定的计策行事？”冯源道说：“那福王不接招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硬生生把他们圈禁在此？那造反的罪名岂不落实了？”陈副管家冷笑道：“反又不是没造过？李远民被老爷围在镇公所里三日，老爷难道还指望着朝廷给您颁个保护知府老爷的奖赏？” 李远民是个火爆脾气，又执拗不懂变通。那日和冯源道谈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他激得摔了杯子，要治冯源道造反的罪名。冯源道本就蓄意挑衅，见他如此不禁逗，正中下怀，当下把他和十几个衙役围了，一围就是三天。事后洪管家过来劝说冯源道，提醒他说：“那李远民脾气暴躁，本落了下乘，老爷却将他围了，有理也变了没理，岂不更坐实了造反的名头？”冯源道觉得他说的有理，无奈被人掣肘也没有旁的办法。现在又被陈副管家提起，竟是要以此事再做要挟，心里火头更胜，赌气道：“要打破僵局也没什么难的，福王提的条件还算宽厚，应了他便是了。” 陈副管家眼睛微微一眯，冷冷说道：“原来少爷和夫人的性命还比不得这些许薄利？”冯源道倒抽一口凉气，想到不知被他们藏在何处的妻子儿子，心中顿感无力，只觉除了任由他摆布再无别的出路。 冯源道肩背垮了下来，似乎一下老了十岁。他抱着头坐倒在椅子上，再没有往日呼风唤雨的雄风。陈副管家嘴角一挑，凉凉道：“堡主知道老爷心中挂碍太多，一时难下决断。为了免得老爷左右为难，我们已替您做了决断，老爷就乐享其成便可。” 冯源道猛地抬起头，惊惧道：“你们做了什么？”陈副管家笑道：“老爷不必害怕，我们不过是按照咱们一早定好的计策行事罢了。”冯源道急道：“那福王并没把柄在我手上，他一直以礼相待，你们贸然动手，岂不坐实了我造反的罪名？”陈副管家笑容可掬，“老爷怎么又说回来了？这罪名不是早就落实了吗？” 陈副管家说完，便退出了书房。冯源道又坐回椅子里，只剩无可奈何。 祁昭逸主仆六人从冯府出来，外面天高日远，碧空如洗。祁昭逸心情不错，勒马慢行，欣赏南地与北地迥然不同的民居风光。冷月久居南地，早习惯这里的风土人情，何况她又没有文人雅士的情致，并没什么观赏的意思，只想快些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只不过难得祁昭逸有这样的兴致，便也只好陪着。但是实在闲的无趣，便拍马赶上祁昭逸，同他没话找话，“爷今天旗开得胜，当真大气的紧啊！” 祁昭逸笑道：“不过是口舌上占些便宜，谈得胜未免还早了些。”冷月继续溜须拍马，“爷占得先机就是成功的一半，眼下那冯源道除了蓄意造反，恐怕便只有归顺一途了。” 祁昭逸扭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说：“那夫人以为他是否有这个魄力呢？”冷月不觉他是与她打趣，认真思索后道：“他是土堡的内应，就算他没有这个魄力，堡主也有办法逼他使这最后一招。”祁昭逸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吟思索，却在这时，异变陡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7章 冷月出身土堡，对鬼知的行事作风十分了解。前次江上遇袭，她认出偷袭他的银星正是出自土堡飞羽，可见此事必有土堡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冯源道也早就成了土堡在蜀国的内应。经她提醒，祁昭逸收起轻敌之心，思索下一步的对策，正在此时，心中警兆突现。 一行六人正行到元合镇一处狭窄街道，两边都是三层楼阁的酒楼。街道上虽无行人，但道路甚是狭窄，两旁也没有岔路可以退避。刘王两位大人身负上乘武功，雨墨也是个中高手。但来人功夫却是不弱，雨墨飞身还未到祁昭逸身前，森寒剑气已攻至他面门。 祁昭逸自有所觉，感觉剑气袭来，不闪不避暗自运气抵御。只听当的一声金属交击，刘大人已后发先至，挡下敌人的兵器。刘离落地后退了两步才自站定，只觉来人膂力极大，与他相击的手臂兀自发麻颤抖不停，而身后雨墨、雨杏还有王大人已和后方来敌斗在一处。 祁昭逸和冷月高坐马上不动，只见前面一人一袭黑衣，手上一柄长剑青光闪烁，一看便知是削铁如泥的宝器。那人不遮头面，以真面目坦荡视人。明知刘离吃了暗亏，却不乘胜追击。不理后方与雨墨等斗得正酣的五个下属，收剑拱手道：“韩羽见过月姑娘，给月姑娘请安。” 眼前自称韩羽的男人是土堡的一等飞羽，功夫不在十三杀之下。虽然这些年鬼知对飞羽愈加信任，但在土堡中还是被视为仆从。韩羽坦荡对着冷月抱拳行礼，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不知底细的刘王二人尤甚。只是王大人被韩羽带来的三等飞羽缠着，无暇分身。刘大人身经百战，虽是心下骇然，面上却也不动声色。 冷月在马上坐的稳如泰山，微微俯首道：“韩大人不必多礼，经年不见，大人豪勇不减当年。”韩羽道：“谢月姑娘夸赞！属下出堡前，堡主再三嘱咐，让属下给月姑娘带好，看顾姑娘一切安康。” 冷月笑道：“韩大人在此等候，当真看护十三看护的紧啊！”韩羽恭敬道：“堡主吩咐，月姑娘永远是土堡的小主人，只要姑娘不出手，属下不可出手伤害姑娘。福王殿下是姑娘的夫婿，自然也是土堡的半个主人，属下也不可伤害，请姑爷和姑娘随属下到冯家老爷的庄子住上些日子。等此间事了，必会放姑爷和姑娘回去，绝不会伤您二位分毫。” 祁昭逸初时听韩羽一照面便戳破冷月身份，心里还着实慌乱了一阵。但见她淡定自若的答话，竟是对身份被揭毫不在意。想来也是，他与往日在京中时已迥然不同，这里各方眼线密布，想来这里的情况早已传回京城。既然如此，再多一个出人意表的假王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通此节，祁昭逸亦放开手脚。对方既已明言要软禁他们二人，自己也不必再畏首畏尾的途然客气。“若是本王和王妃不随韩先生去，先生欲待如何？” 韩羽早知祁昭逸不会轻易就范，冷然道：“既如此，属下也只有冒犯了。”语音未必，他已如一柄利剑般朝两人射来。 刘离被韩羽和福王夫妻的对话震惊，心中暗想：“原来王爷早知王妃身份，这对夫妻当真收藏的紧。”心思一分，没想到对方说动手便动手，竟无丝毫预警。好在他武功恁是不俗，飞身而起截下韩羽蕴着内劲的一剑。两人乍和倏分，韩羽面色如常，刘离脸上却闪过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明显已是吃了暗亏。 两人甫一交手，冷月就看出刘离不是寒羽的对手，如今只是勉力支持。身后几人中，雨杏擅长辨毒，功夫只是稀松。雨墨和王大人以二对五还要分心照顾雨杏，已然渐渐露了败相。身旁祁昭逸肩背微紧，已是准备出手。冷月知道他的身手，闲闲坐在马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只听身后雨杏突然一声娇叱，“主子，小心刺客放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8章 冷月暗叫“糟糕”，身旁祁昭逸闷哼一声，已软在马上，若不是内力深厚暗自抵御恐怕早就摔下马了。刘离脚下一软，手臂也抬不起来，韩羽轻轻一拨，他手中的剑“哐啷”掉在地上。刘离刚嗅到一股清香，便软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身后三人也好不到哪去，雨杏虽擅辨毒，但动武时难以分心，而且毒烟悄没声息便到，她觉察示警时已经来不及了。好在飞羽只想将他们拘禁，并不想下杀手，见几人失了内力，便即围而不动。 祁昭逸紧紧抓住马鞍不让自己跌落马下，第一时间先是担心的看向冷月。只见她犹自坐在马上，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才放下心来。冷月知道几人是中了土堡凤尾花的迷香，对身体无碍却要几个时辰动不得武。她察觉祁昭逸正在看着自己，却不回望，只直直盯着用剑尖抵着刘离喉头的韩羽。 冷月高坐马上，清亮的眼睛寒光毕现。韩羽感到一股杀气，心下凛然。他素来自恃武功高强，在飞羽中少有敌手。出堡前虽然首领一再叮嘱让他不要小看冷月，但他心里却暗暗不服。心想一个黄毛丫头能厉害到哪里？江湖上把她传得如杀神一般，不过是运气使然，再加上堡主不准飞羽出外抛头露面。韩羽早存了和冷月一争高下之心，便没有听从首领用毒的命令。没想到首领却早知他会如此，竟让那五个人随身携带凤尾花，动手时散出来将几人迷倒。 韩羽正暗自懊悔，平白失了和冷月交手的机会，可看她样子竟似丝毫不受凤尾花的影响。心里虽然欢喜却也慌乱，难道此女当真武艺高绝到百毒不侵不成？ 韩羽道：“七爷和月姑娘果然亲厚，竟连凤尾花的解药也给姑娘备下了。” 冷月和竹辞、燕云亲厚在土堡不是秘密，他将凤尾花的解药配方泄露给她也不出奇。冷月却不想从她这儿让竹辞落了话柄，朗声回答韩羽：“老七抠门的紧，他的秘方哪舍得透给旁人！我也是无意中得来，凤尾花的解药不耐久存。今日若是韩大人能擒下我，或许我会双手奉上。” 韩羽剑尖仍指着刘离，挺立不动，“属下此番前来，无意伤害月姑娘和姑爷。堡主再三嘱咐不能伤了姑娘，还请姑娘和姑爷随属下去，不要妄动干戈的好。” 冷月冷笑道：“不要妄动干戈？堡主急杀令已出，岂有收回的道理。我跟先生此去，怕是有去无回了？”韩羽道：“姑娘多心了，堡主虽然出了急杀令，可以姑娘的身手，江湖上的乌合之众能把您如何？这一年来，姑娘藏身蜀国皇宫，若是堡主有意揭破，就算蜀帝有心庇护，姑爷那两位好兄弟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 冷月道：“十三自然感谢堡主深恩，只是现在你剑下这位大人是蜀帝亲信血种。惠州一地遍布眼线，如今全蜀国的眼睛都盯在此处。事到如今，我倒不知堡主有什么本事再能替十三遮掩。” 韩羽道：“堡主早知姑娘不会轻易相信，出堡前还嘱咐属下，若是姑娘不愿去庄子上小住，只要留下姑爷，姑娘可自由来去。” 冷月这时才扭头看向祁昭逸，只见他软趴在马鞍上，也正歪头看着她。一双修长凤目似笑非笑，竟是毫不担心她会舍他而去。 冷月转回头，“他们中了凤尾草，没有三个时辰动不了武，何必还要费心看着。六个一起上，速战速决！”话音未落，她就如大鸟般腾空而起，脚尖在马头上一点，“哗啦”一声，乌金剑已握在手中，径直刺向韩羽。 韩羽没想到她说动手便动手，想要出声制止身后五人加入战团好让自己和她一对一绝个高下，却不想森寒内劲扑面而来，压得他连嘴都张不开，只能提起剑暗暗运气抵御。 看守雨墨等人的五个飞羽哪知道韩羽的心思，见祁昭逸几人都中了毒动弹不得，眼下自然是先擒下冷月为上。她既然妄自托大要以一敌六，他们便无谓客气定要锉锉她的锐气。 冷月后背空门大开，只攻韩羽，看都不看后方攻来的五人。祁昭逸在马上看的心焦，虽知她武艺高强，但关心则乱，忍不住喊道：“月儿小心！” 冷月只做不闻，五个飞羽暗道：“不顾如此！”却不知首当其冲的韩羽只觉呼吸不畅，眼看乌金剑已到面门，慌忙退后一步，提起宝剑格挡。眼前寒光一闪，冷月左手后发先至，一柄闪着冷光的短刃与他宝剑相击。韩羽只觉森寒内劲顺着宝剑传上手臂，欲待抽手，短刃上却有一股黏劲，吸得他撤不了手。 身后飞羽这时攻至，五件兵刃一起攻向冷月后心。眼看就要得手，众人只觉暗光浮动，五人手中兵刃已齐齐被乌金剑削断。需知五人手中均是宝刃，乌金剑虽然也是件利刃，但若无内劲加持，想要削断五人手中宝刃却也绝无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9章 冷月分神应付后方飞羽，韩羽自觉有机可乘，再次运劲收剑。刚一运劲，只觉冷月短刃上空空荡荡，竟是半点内力都无。那短刃却似黏在他剑上一般，带得冷月整个人向他扑来。韩羽左手搓指成刀，就势点向她胸前檀中大穴。眼看便要得手，看不清她如何动作，竟倏地背剑回身，乌金剑似匕首一般斜削他手指。韩羽大惊失色，慌忙缩手，飞退十几步。 两人对招只在瞬息间，五个飞羽仍对着手中断刃纳罕，冷月已转身攻至。长短剑左右开弓，一个用刀的飞羽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嗜血短刃削去半边脑袋。短刃斜削而下又将另一个飞羽手中断剑削至剑柄，到底变向一挑，直中那人心窝。冷月右手画个半圆，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剑尖滑过，对面两人脖颈上一道细细血线。这时抽回短刃，倏然一掷，直中稍远那人的胸口。左臂一收，连在嗜血短刃尾端的银索便将短刃收回。此时对面两人脖颈上的细长血线顿时血如泉涌，眼见是不活了。 冷月杀这五人只在瞬息间，韩羽才在十几步外站定，冷月已双手提剑向他一步步走来。韩羽眼看五人惨状，心中惧怕至极。眼前女子明丽如梅，锋利似剑，一袭青衣虽不染半点血色，却如地狱修罗般恐怖。还未动手，韩羽心里已败下阵来。自知以自己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在瞬息间杀掉五个三等飞羽。他与冷月的差距当下立现，首领所言非虚。见冷月在他十步外站定，韩羽心存侥幸，以为她无心赶尽杀绝。却只听冷月淡淡道：“十三敬韩大人豪勇，会给先生留一条全尸。” 韩羽听她如此说，知道再无转圜，挺剑飞身而起。冷月站立不动，等他剑尖离自己鼻尖一尺，左手一抖，短刃带着银索如灵蛇一般缠上他手臂。韩羽猛然抽手，链索一紧嵌入肉里。韩羽手臂剧痛，一抽不动竟越缠越紧。他大喊一声，团身向冷月怀里撞去。他右手被制，冷月双手都是利刃，自知已然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只想运起内力狠命撞向她，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要她落个重伤的下场。不想冷月早瞧出他打算，飞身后退，银索可长可短，兀自握在手中。 韩羽一击不中，趁机剑交左手，想要趁两人拉开距离左手用宝剑削断银索。眼看宝剑就要削上，它却如灵蛇一般陡然回退，松开了韩羽手臂。韩羽骤然脱离制约，再顾不得颜面转身就跑。还未奔出两步，只觉后心一痛，低头看时，只见胸前隐隐露出短刃剑尖，喃喃道：“果然是长短剑......” 冷月以一敌六只在顷刻之间，长短剑兔起鹘落间已将六个飞羽杀死，曾经和她交过手的祁昭逸犹自震撼不已，何况其余五人。刘离软坐在地上，只觉后背衣衫被冷汗浸湿，不是因为担心主子被俘，而是惊叹冷月手段骇人。自己只能堪堪挡住韩羽一时，到了冷月这儿，却连十招也对不上。雨墨等人虽是以三敌六，却半点占不到上风，何谈能如冷月般以一敌六，顷刻间毙命六人。刘离心中畏惧，想那王妃一路娇憨少语的模样，行路安排全任由自己摆布毫无怨言，却原来竟是绝顶的高手。真要如韩羽死时一样叹一句“果然是长短剑！” 冷月默默收回兵器，丝毫不避讳周遭几人。她先走到刘离身前，弯身扶他手臂。刘离明显向后缩了少许，却哪里能躲过冷月的擒拿手。刘离看不清她如何动作，小臂已被她握住，一股暖融融的内力从臂上传来，因与韩羽对抗封闭的几处穴道便被她打通了，胸口的窒闷感立时好转。 冷月将他扶起，温温笑道：“刘大人不必担心，眼下咱们同心协力助王爷平定民乱，以后的事回京再说不迟。” 刘离想：“王爷和雨墨、雨杏两个应是自来便知她身份的，眼下自己和王大人中毒周身酸软无力。以她的身手，就算是全盛时他二人也不是她的对手，此时要杀他两个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何必还要耗费内力为自己疗伤。”感到她全无恶意，刘离就势站起，只是身体酸软还要靠冷月支持。 冷月捡起他掉在地上的长剑，递给他支撑，又去查看雨墨三人。“凤尾花只是让人酸软困倦，不会伤人身体，但是解药不易保存，我身上没有，过几个时辰就自解了，咱们先回秦家集再说。” 冷月把几个人扶起托上马背，雨墨扭捏着不要她扶，自己往马上爬时却脚下无力撑不住身子跌回地上。冷月也不扶他，抱着胳膊眼看着他摔个屁墩。雨墨一张俊脸红得似要滴血，越是紧张便越爬不起来，冷月噙着笑在一旁看他出丑。最后还是祁昭逸劝她说：“月儿，别闹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去为好。” 冷月腹诽：“六个飞羽全被留在这里，哪有人去通风报信？再玩一阵儿也无大碍。”可看雨墨满脸通红，羞恼欲死的模样，冷月还真怕他气急攻心受了暗伤，何况一群人软瘫瘫在这儿也实在难看。当即也不再笑了，一把拉起雨墨，半抱半扛的把他推上马。不理他脸红的头都不敢抬，兀自上马当先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0章 从早晨福王夫妻离开秦家集，许淮便一直惴惴不安，后悔自己怎么不死皮赖脸的跟上去。若是福王此去有个闪失，他也不用回京城了，寻个好山好水的地界了结了便是。 与他有同样心思的还有方毅，他父亲千叮万嘱让他不可离了祁昭逸的身，虽然后来小心思被福王妃戳破，但保护福王安全的根本却没有破。他在房中坐立不安，干脆到村外等候祁昭逸回来。不想早有人先一步守在那里，不是别人正是许淮。 许淮见方毅出来，两人对视苦笑，“看来还是李大人心性沉稳，咱们两个就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方毅也是无奈，“按说那冯源道不敢真伤王爷性命，若是真将王爷拘了，这个时辰也该过来跟咱们谈条件了，想来该是无事的。”许淮点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两人站在村口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方毅眼尖，抬头看见福王妃骑马当先朝村子行来，身后福王，刘王二人，雨墨雨杏一个不少。当即高兴的跑过去，牵住福王的辔头，“王爷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凤尾花本无毒，是味安神助眠的好药，被竹辞稍做加工后有了可减人内力的功效。祁昭逸闻了凤尾花，纵是内力深厚不至于像刘离等似的站立不稳，但依然是周身软绵绵的昏昏欲睡。一路行来还努力撑着，到看见秦家集的村口，心情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方毅跑过来叫他，只见他用力睁了睁眼，软软道：“还好。” 方毅也是习武之人，一见福王这副样子当即明白他该是中了毒。再看其余几位，除了王妃，个个软绵绵趴在马鞍上，竟比福王还没精神。方毅急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大人们是中了毒吗？” 祁昭逸用力睁了睁眼，“无妨。”只听“噗通”一声，众人回头一看，竟是雨杏支持不住从马上跌了下来。许淮赶忙大呼小叫的叫人来扶，冷月无奈道：“他们中了些迷烟，只是睡着了，先回去再说。”方毅听她这样说才放下心来，给祁昭逸牵马赶回李远民的岳丈家。 李远民和林老勇看见祁昭逸等人这副样子回来，心里也是一惊。好在冷月说只是中了迷烟，并无大碍，才稍稍放心。让下人们将几人扶回各自房间，祁昭逸几乎是一挨到枕头便睡了过去。 许淮等人自然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可福王妃径自陪王爷回了房间后便再没出来。毕竟有女眷在，他们不敢打扰，只能各自回去等祁昭逸醒了再说。 冷月让雨竹去照料雨杏和雨墨，留秀儿伺候她更衣梳妆。她一身青衣没染半点血迹，但秀儿还是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公主此去遇险了？都料理干净了吗？” 冷月想起刘离看自己的眼神，踟蹰道：“还好，只是见步行步。”从镜中看到秀儿圆润细白的脸庞，突然转换话题道：“你觉得雨墨如何？还是翟寅更合你意？” 秀儿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冷月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一张脸顿时红了，“咱们还跟着爷在外头办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冷月道：“眼下在外面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刘大人不会戳破我的身份。可咱们早晚都得回京，到时候我一个人脱身容易，却保不了你周全。日后事发，只说是我暗自和谢嫣掉包哄骗了爷和吴国皇族。雨墨是爷的亲随，翟寅只是陪嫁的随从，你选了他们哪个都是无碍的。只要你心里愿意，我就替你做主。” 秀儿自从在冀安城与冷月相识，只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并不真如外间传言的是个冷血杀手。她们二人也算是萍水相逢，有些互相利用彼此取利的意思。知道她断不会出卖自己，却从未想过她会用心为己筹谋。今天听她这样说，感动的立时掉下泪来。“你既都想好了要自己承担罪名，那我嫁不嫁人又有什么相干？只要你在这里一天，我就和你在一起。纵然帮不上忙，好歹也是个商量的人。将来你要走便走，无需为我担心，宋管家自会照应我。再不济，爷也不会不管我。话既说到这里，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爷是个知心人，断断不会放着你不管，你不该只是想着要逃。” 秀儿一口气说了一大派话，停下来细细喘气。冷月道：“我才说了一句就勾出你这一大堆话来，是不是恼我没让你去照顾雨墨，白白放了机会给雨竹？赶紧给我收拾利落了，好去看你的雨墨。”秀儿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气的啐她道：“人家好心劝你，你又在这里打趣人家，你自己收拾！”说完竟真的不管冷月，自己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1章 秀儿嘴上说不管冷月，其实已经给她收拾的差不多了。冷月自己解散了头发，一头乌发顺滑的披在肩上。韩羽要她自行离去时，她确实十分动心。师爷和祁昭逸已经建立了联系，依他的人品加上师爷等人的本事，不需她从中斡旋祁昭逸也不会亏待了兄弟几个。韩羽说的对，不需鬼知揭露她身份，蜀朝中自有人会据此大做文章。这次回去无异于是投入罗网之中，不只自己难以脱身，恐怕还会连累了祁昭逸。心中虽然想得透彻，可当是时她却半点要走的心思都没有，只想护他周全。冷月杀人如麻，即便老人小童也毫不在意。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烦躁。素手绞起垂在颈边的头发，恨不得拽几缕下来。 祁昭逸中了凤尾花的毒，昏昏欲睡了一路。到了秦家集即刻放松下来睡了过去，怎么被人抬到床上的都懵然不知。但他内力深厚，只迷糊了一阵便渐渐清醒，模模糊糊听见冷月主仆的对话，听到她说“我一个人脱身容易，却保不了你的周全”时，心里顿时打了个机灵。等她二人说完，秀儿害羞出去了，他彻底清醒了过来。看她背对着自己，对着镜子发呆。想到她已做好了准备，回京后要离自己而去，心中酸涩一片。 祁昭逸慢慢坐起来靠在床柱上，冷月兀自对着镜子发呆竟没察觉他已经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那街上虽然韩羽说的不错，我却知道你不会走……”冷月听到他说话才从沉思中醒过来，从镜子里看见他苦笑着说。 “韩羽说的不错，无须鬼知揭破，有人该会比父皇更快知道我的身份。”冷月淡淡的，仿佛所说之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其实他们早就猜到我不是谢嫣，只是没想到我是土堡的人。以前你是个傻子，再回去一切都变了，我和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也许我离开可以让他们对你有少许轻视，至少不会很快想到二哥那边。” 祁昭逸苦笑道：“我家里的人都是心思细密的，你以为你走了他们便不会想到土堡吗？得土堡者得天下，这是个多大的诱惑啊！”冷月幽幽叹了口气，“我们回去以后要面对的怕是比现在更大的困局。” 祁昭逸听她终于说出“我们”二字，一直担心她会一走了之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心情舒朗下眼前和以后的困境便都不放在心上了，朗朗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去操心，我们先闯过眼下这关再说。” 冷月见他斗志满满，方才生出的沮丧也消散不少，对着镜中的少年笑道：“你怎知我不会把你送给韩羽一走了之？”祁昭逸道：“冷十三把自己的人拱手相让，这事要是传出江湖，长短剑的面子岂不要千人踩万人踏了？”冷月没有反驳，两人一个坐在镜前，一个坐在床边，目光在镜中交汇，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间信任。 到了晚饭时，即便是武功最弱的雨杏也清醒了过来。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讲，大家不分主仆聚在一桌吃饭。冷月换了身家常衣裙，乖巧的跟在祁昭逸身后到厅堂和大家一起吃饭。刘离内力不弱，不到两个时辰就恢复如常。远远看见祁昭逸和冷月相携而来，只见淡蓝色百褶裙随着粉白色的软缎绣鞋翩翩起伏，抬眼看时，她也看见了自己，微微颔首向自己微笑。刘离只觉那女子容颜娇美无匹，甜甜笑意温婉可人，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温婉女子就是半天前元合镇街上那个嗜血杀神。 两人走到近前，刘大人抱拳行礼。祁昭逸免了他礼，冷月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微微惊异，旋即便恢复了正常，暗暗赞叹：“这位刘大人果然好定力，不愧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将消息传了回去。” 刘离心里也是一怵，祁昭逸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比元合镇街上的那位杀神更让他心惊。福王妃的身份蓦然揭穿，他该清楚他不会将此事隐瞒不上报皇帝。可这位骤然性情大变的福王爷却依然能若无其事的应对自己，实则是比杀气肆意的冷月更加可怖。 众人落座，许淮早迫不及待的询问在冯家发生的事，祁昭逸原原本本的述说了，只是将打退土堡飞羽的头功安在了血种刘王两位大人和雨墨的身上。许淮和李远民是官场中人，不懂江湖上的事故，祁昭逸轻描淡写的说来人武功不高，又算错了迷药起效的时间，才让他们轻易杀掉了逃脱。方毅却是自幼习武，在江湖上行走过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他们父子极了解冯源道的为人。此人城府极深，绝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他既然要破釜沉舟虏劫祁昭逸，又怎么会用一群武艺低微，连迷药起效的时辰都算不准的村民。眼见同行的六人都是一副坦荡自若的样子，他只是一介草民替父亲保护祁昭逸，就算心中有疑问，方毅也只能压在肚子里不敢发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2章 祁昭逸没有和刘离商量便这样说，是因为他笃定刘离不会在这里拆穿冷月的身份。冯源道已经露出了锋利的爪牙，经此一役，刘离应该清楚没有了冷月，他极难保护祁昭逸的周全，所以他必然会应下这份功劳。 许淮听祁昭逸说完，先是长长叹了口气，接着便对刘离拱手道：“多亏刘大人，真是救了我等一干人的性命。”刘离微微一笑，“许大人过誉了，下官只是侥幸而已。”说完看向祁昭逸，“王爷福泽深厚，所遇必能逢凶化吉。”祁昭逸向他微微颔首，刘离却已打定主意：“此子心机深沉，智谋千里，未来如何实不可沽。此行我必当以他马首是瞻，为他日做好铺垫。” 祁昭逸还不知自己已在无形间收服了这位血种大人，对身旁许淮道：“请许大人明日到陈府拜访陈仲谋，陈家已露败相，族人也不思进取，改制对他家来说有利无害，还可不必再仰冯氏鼻息。许大人去给他好好讲讲改制的条例，无需要他当即同意，只要他动心即可。”许淮忙答应下，祁昭逸又对李远民说：“冯氏如今是冯源道掌事，不知冯家宗族里还有没有说得上话的族中长辈。” 李远民说：“王爷有所不知，虽然一向都说冯源道是冯家的掌事，其实不过是因为冯源道这一支相比冯氏的其他支脉更加昌盛而已。其实冯源道并不是冯氏的族长，只是其他支脉需要仰仗他接济，不得不听他号令罢了。” 祁昭逸听了心中一喜，原来冯家还有这样的事故在，“那现在的冯氏族长是谁？”李远民道：“冯氏的族长是冯源道的一位叔祖，早在五年前就病故了。本来该是这位叔祖的侄子也就是冯源道的族叔继任的，但因为当时冯源道家已是冯氏顶门立户的支脉，他的那位族叔家却早已败落，日子过得还不如臣的岳丈家宽裕。那位族叔自知压服不住冯源道，自己这一支又还要仰仗冯源道扶植，便没有接着族长的位子，所以现在冯氏没有族长。” 祁昭逸问：“那冯家的这位族叔性情如何？和冯源道关系如何？”李远民抚掌道：“王爷慧眼，一下就找到了事情的关节。冯源道的这位族叔大号上慧下礼，只比冯源道年长四岁，是建德十二年的秀才。曾经参加两届大考，都名落孙山，后来家境败落，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出，这才罢了。这冯慧礼很有本事又知书达理，为人公道不偏私忘公，冯氏的几位耆老对他很是信任，小辈们也极是尊崇。只是无奈家底早被上几辈的祖宗败光了，除了十亩薄田什么都没剩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算有一肚子本事也没有用武之地。一家子十几口只靠他在宗族办的学堂里挣些束脩过活，农忙时连佃户也请不起，连家里的姑娘都要下地干活。老族长走时，那几位耆老属意他继任族长，他竟然以死相逼不愿就任。冯家那几位耆老也甚有骨气，冯慧礼不就任，有别的族人举荐冯源道他们却也不允。冯源道早想自己做这个族长了，族里仰仗他的支脉也都大力推崇，只是冯氏这几位耆老不点头，他就是手眼通天也无可奈何，是以冯氏已经五年没有族长了。也不知这胆小懦弱的冯慧礼哪里得了他们的心，竟让他们硬抗至此。” 李远民的岳丈秦村长也在桌上，因为只是个老百姓，受福王宽待才能跟他们同桌一席，却只能坐在最下手，自己的女婿反倒比自己靠前了几位。秦老爷子知道满桌都是贵人，跟自己是天渊之别，可对女婿坐在自己上首这事儿却很有意见。听到他评价冯慧礼，从鼻子里哼道：“哼，你知道什么！还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什么都摆在脸上。” 秦老爷子声音虽然不高，但桌上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李远民被自己丈人揶揄，偏他说的还没错，自己若不是太过毛躁做事冲动，怎么会被冯源道关在镇公所里三天？李远民嘴唇动了动，一是不占理二也不能对丈人无礼，吭哧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祁昭逸听秦老爷子的话头，似是对冯家的事故很是了解，忙追问道：“秦老伯此话怎讲？” 秦老爷子早先只是不忿女婿妄加评论冯慧礼，突然被福王这个大贵人点中名字，老人家一惊，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突然站起身来，带得面前的碗碟掉在地上，哗啦摔得稀碎。老人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就要下跪，连身后的凳子都给带翻了。坐在他旁边的雨竹赶忙扶住老人，不让他跪地。祁昭逸也站起身说：“秦老伯不必多礼，坐着说就是了。”雨竹抬起凳子，扶老人坐下，雨杏换过干净的碗筷，给老人又添了饭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3章 秦老爷子定了定神，拿出给秦家集村民们训话的口气说：“冯先生是个有主见的人，要不是被祖宗败光了家底，哪轮得到冯源道在这里发号施令！冯家庆字辈除了冯源道的儿子剩下全是冯先生的学生。还有咱们这些佃户家的孩子，只要愿意都可以去族学里上课，束脩都是全免的。冯先生教出来三个秀才，去年还有一个源字辈的子弟考中了前二十的进士，被柳相提去京城里做官了，正是冯先生的得意门生。” 祁昭逸道：“所以冯先生在冯氏宗族里极得人心。” 秦老爷子讲起故事来，彻底忘记了上下尊卑，喝了口雨杏给他添的汤，说道：“冯先生为人公正，这些年虽然没接族长的担子，但族里亲眷之间有些龃龉，大家都肯和他商量。您也知道，冯源道眼睛不放在这些小事上，只是一味用钱打压族人。冯家人对他多是敢怒不敢言，不过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对他顺从。冯先生不只是会教书，眼光也很独到。外人只道他家只有十亩薄田，殊不知这些年冯先生早就在青州置了产业，光茶田就有五十亩。他家的少爷姑娘自小就在田地里摸爬滚打，对农事非常了解，又没有冯氏那些子弟的纨绔气，他日必成大气。这就叫深谋远虑，韬光养晦。” 刘离低声重复道：“深谋远虑，韬光养晦......” 冷月知道他是想到了祁昭逸，在桌下轻轻掐他的手背。祁昭逸转过头，见她一双水亮的眼睛朝自己眨啊眨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反手将作祟的小手握住，朝她狠狠瞪了瞪以示警告，抬起头正色道：“冯先生在青州置地的事想来不会众人皆知，秦老伯如此清楚，想必跟他关系匪浅。可否为本王牵线，见一见这位冯先生？” 秦老爷子道：“我跟冯先生确实有些交情，只是以他的心性，这种情况下恐怕不会见您。” 许淮不以为然道：“所谓韬光养晦，那就必然是待时而飞。老伯只管去传话，冯先生若真是有大志的人，该知道现在正是翻身的最佳时机。” 祁昭逸点点头，冷月静静看着他的侧颜，冯慧礼待时而起，祁昭逸又何尝不是。这个时机对他们二人是命中注定，却也是在劫难逃。 对于屯田改制一事，像秦老爷子这样的佃户是乐见其成的。他们虽然也有田亩，但因为量少不必上缴归公。既能留下自家的田地，给公家耕田也比给那些氏族们耕田在银钱上更加公道，佃户们自然是大呼欢迎的。秦老爷子满口答应下来，饭也不吃就要去找冯慧礼。许淮等忙劝住说不急在一时，祁昭逸又命李远民去请冯家的几位耆老。大家吃过饭后，各自行事不在话下。 从秦老爷子的描述里，祁昭逸判断这个冯慧礼是个有筹谋有远见的人，他不相信他会一直甘于在冯源道之下。如果他真如秦老爷子说的那般本事，应该能看得出这次屯田改制是他翻身绝佳的机会。祁昭逸本想先见一见冯慧礼，探探他的口风，没想到第二天秦老爷子和李远民的回信是冯慧礼要与冯氏的几位耆老一同来拜见王爷。祁昭逸由此更是确定无疑，冯慧礼和冯氏的几位耆老早就站在一条线上，这是阙准了机会要拉冯源道下马。 祁昭逸从善如流，当即允准。第二天一早，许淮便按原定计划去陈府说项。祁昭逸梳洗后吃过早饭便在堂屋里等候冯家的几位反骨。 祁昭逸有他的事忙，冷月睡了个懒觉，起床时他早就往前面去了。秀儿看她还是要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坐在妆台前，数落她道：“做你们这行的不是都一向警醒的？爷梳洗吃饭，在房里打了好几个转，你还睡的这样踏实，这人家夫人是怎么做的？” 秀儿一直是这般无法无天的，冷月也不同她计较，“爷不与我计较，你也羡慕不来，以后别学我，好生照顾雨墨就是了。”秀儿又被她揶揄，羞了一张大红脸，作势要掐她的脸。这时雨竹从外面进来，“王妃，刘大人在外面求见。” 冷月有些意外，这位刘大人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沉默寡言心有定数的。昨天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的身份在他面前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不知道刘离还要跟她说些什么。但也不能让他在外面久待，对雨竹说：“请刘大人稍待片刻，我这就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4章 秀儿和雨杏一阵手忙脚乱，好在她常以男装示人，与刘大人们都已经很熟了，所以也不用太过装饰，只做家常打扮。这里收拾妥当，冷月让雨竹请刘离进来。刘离虽然已经知道了冷月的身份，但仍是以王妃之礼待之，只是感觉少了一份会见皇室女眷时的拘谨，多了一份江湖儿女的洒脱。 冷月请刘离落座，他稍稍谦让便坦然坐下，眼光微微扫过冷月身后的秀儿和雨杏，“王妃，下官想和您私下说几句。” 他一个外臣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是不妥的，秀儿皱起眉头就要发作。冷月却知他是以江湖儿女看待而不拘俗礼，“大人不必担心，秀儿不是外人。雨杏昨天同我们患难，更加是自己人。” 刘离想到眼下她毕竟还是王妃之尊，为了福王的声誉也不能在内室里私会外男，深觉自己唐突，赶忙起身告罪，“王妃，是下官思虑不周，冒犯了王妃。”冷月道：“大人不必拘礼，有话但说无妨。” 刘离见她坦荡，便也不再忸怩，“昨日多谢王妃救命之恩，王妃大恩刘离绝不敢忘，他日若有驱策刘离万死不辞。”冷月笑道：“大人客气了，我昨日出手也是为救王爷脱险。大人和我同样心愿，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血种效死命于父皇，不该说刚才那番话。” 刘离却道：“血种也是人，既然还保留着姓名，就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恩人仇家。那番话并无过界。”冷月道：“大人说供我驱策？若我要大人做出有害于父皇的事，大人也甘心供我驱策吗？” 刘离对她如此问似乎早有准备，难得的挑挑唇角道：“王妃不会。” 冷月秀眉一扬，感兴趣的追问道：“哦？大人似乎很是笃定啊！如今王爷和我都大白于大人眼前，您怎么确定我不会为了王爷有害于父皇？” 刘离道：“王爷虽有企图，但绝不是丧心病狂之人，不管未来如何他都定会善待陛下。长短剑虽然辣手却不嗜杀，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伤害一位老人？”冷月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不定哪天我会向土堡妥协，为他卖命。”刘离道：“王妃说笑了，长短剑若真的受土堡的辖制，昨日大可一走了之，何必还要等到来日。” 冷月看的出，刘离对她和祁昭逸已是真心信赖。话语中也隐隐透露出对未来祁昭逸的看好和依附之心。但他毕竟还是血种，对蜀帝的忠诚是深入骨髓的。他这次来绝不是表忠心这么简单。冷月道：“大人此来不是只为向我道谢？我是土堡的十三杀不假，土堡的急杀令也是真。得土堡者得天下不是一句空话，但一个长短剑就只是长短剑，抵不过土堡之万一。” 冷月直接点透了他此来的目的，刘离并不意外，他对冷月的感谢也不是作为开场白的寒暄，而是发自真心的感谢。“下官是陛下的血种，在其位谋其事，下官只是尽责而已。” 冷月道：“我明白大人的处境和职责，我托庇于福王殿下身边一年有余，不敢说土堡对我全无图谋。但大人昨日也见到了，我与土堡经此一役，已经撕破脸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请大人相信王爷，王爷不会做任何伤害父兄的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被逼无奈。至于我。。。。。。已经和土堡再没有任何关系，一切以王爷马首是瞻。” 雨竹送刘离出去后，雨杏赶忙端了冷月的早饭上来。粳米粥已经凉了，雨杏要去再热一下，冷月只说“无所谓”。耽搁了大半天她早就饿了，就着一碟小咸菜，西里呼噜就把一碗粥都吃进去了。 雨杏见她很是放松，丝毫没为方才刘大人的造访而担忧，“王妃，刘大人的意思是不会替咱们隐瞒了？”冷月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平时挺聪明一个小姑娘，这时候怎么倒傻了？他是父皇的血种，自然是要事事以父皇为先的。血种在办差，最紧要就是不偏不倚，咱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要向父皇汇报的。何况以咱们皇上那个性子，王爷若是把这里的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就算刘王两位大人什么都不说，父皇肯相信吗？” 秀儿问：“既然这是他们的职责，刘大人又跑过来说这番废话做什么？”冷月道：“这位刘大人很有眼光，自然是看中了咱们爷有前途，过来互通有无来了。爷自然知道他必然会原原本本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父皇，但血种要做什么从来只需向父皇汇报，几时需要向一位皇子交待了？”雨杏兴奋道：“王妃的意思是？”冷月用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大声，“咱们以后的路要走的更加小心谨慎，再也不能以爷的痴傻做借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5章 祁昭逸刚在秦家的堂屋里落座，秦老爷子就兴冲冲的领着几个人进来了。为首一人生的方面大耳，面庞黝黑，颌下的短须根根挺立，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长衫配上他的长相显得很别扭。祁昭逸却从其余四人的年岁上看出，这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冯慧礼了。 秦老爷子做了介绍，其余四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都是冯慧礼堂叔一辈，比之冯慧礼可要显得文气的多了。几人行了礼，祁昭逸请他们落座，一阵寒暄后，祁昭逸说：“想必几位应该猜到本王请你们过来的意思，惠州屯田改制已经拖了很长时间，再拖下去对朝廷对惠州的百姓都没有好处。实不相瞒，如今南地各个郡县都在看着惠州事态的发展，所以惠州的屯田改制是势在必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本王今日请几位来，就是希望几位能替朝廷分忧，尽快完成屯田改制。” 四位老人听完，有的低头沉思，有的抚须，都不敢与祁昭逸目光相接，却纷纷看向冯慧礼，明显是以他马首是瞻。只见那个粗犷汉子沉吟片刻，说：“王爷如此看的起草民等，草民等实在惶恐。只是如今冯氏的大半田产都在源道手中，即便我等同意改制，也只是不到一成的田产，王爷还是不能如愿。” 李远民急道：“你们五家的田产加起来哪有一成那么多！王爷是看中先生桃李满惠州，希望先生能出面说服惠州的氏族。先生和几位耆老在惠州德高望重，受大家信赖，只要先生肯为朝廷出面说项，不怕此事不成。到最后只剩冯源道一家，也就不足为俱了。” 冯慧礼了解惠州的这位父母官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提醒他道：“大人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说来惭愧，冯氏的几支大多败落，处处要依仗源道的拉扯，有的还有把柄在他手里。源道的民团都是外乡逃难过来，或是穷苦家卖身于他的死契奴仆，我们劝说也是无用。只要源道一时没有被朝廷收服，其他族人乃至陈、王两族的族民便都会是观望的态度，不敢做那出头鸟。”冯慧礼看向祁昭逸，眼中微光一闪，“何况所谓屯田改制，那是要把我们的私产变作公产，对族民的利益始终有损，王爷又怎知我们只是忌惮源道而不是打心底里不愿顺从呢？” 李远民一心只想着冯氏其余几支都已败落，有的连供养佃户的钱都出不起了，田产归公既能得利又不需成本，他们定然会同意。可他没想到私产终究是私产，这些氏族老爷们，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存着些总有振兴之日的心，终究还是不愿意将私产归公的。 李远民无话可说，祁昭逸朝他安慰的一笑，转头对冯慧礼说：“屯田改制确实有损大家的利益，氏族们也不全是不思进取的蛀虫。要大家为了朝廷的利益牺牲自家的利益，确实是难以接受，所以出京前，父皇才一再嘱咐本王，田产的分成可以放宽，收缴的部分给氏族们提利也要放宽。本王在这里给几位交个底，田产的分成可以放到五成，提利也可到三成。这样的分配本王以为已经非常公道，甚至是太过偏向氏族们了。先生去外面看看，那百亩的良田荒废着，难道不觉得可惜吗？氏族的日子越过越差，处处要靠旁人接济过活，先生不觉得耻辱，有伤士大夫的风骨吗？至于冯源道，徽州营就在左近，只要本王一声令下，方总兵便可挥军南来，肃清民团只在顷刻之间。朝廷容忍到现在，就是不想伤及无辜百姓的性命。我大蜀起于匈奴，不似南地氏族温雅柔和，想要强制收回土地不是难事，只是不想多起纷争。父皇还是体恤百姓，若真是起了战乱，吃亏的不还是咱们的族民吗？” 冯氏的四位耆老听了祁昭逸的话，又是心惊又是耳热。北地的人简单粗暴，若是真把皇帝逼急了，恐怕就只有出兵平乱这一途了。民团再强横，究竟也抵不过数十万的铁骑。祁昭逸说的没错，真是撕破了脸，他们是落不得半点好处的。再想到自家的子孙不长进，读书换不得功名，下地干活又舍不下脸面，佃户雇不满，人手只够耕种不到一半的田地。桑田遇灾，连年减产，又不敢违逆冯源道的意思改种别的作物。日子真真是越过越差，还要低三下四的去看冯源道的脸色，求他接济，真真是颜面扫地，哪还谈得上什么风骨？ 冯慧礼知道上进，也有心思，他自己虽不用看冯源道的脸色，但却知道族里的其他人不知长进。祁昭逸句句中地，全点中了冯氏的弊病。屯田改制一出，他就觉得这也许是改变冯氏命运的契机，最差也可让冯氏族民混个温饱，不用再靠接济过活。可冯源道积威已重，族民们受了他的蛊惑，不会轻易听自己的劝说。冯源道命人围攻镇公所，他也曾多方游说，可惜人微言轻，李远民又冲动暴躁，不肯让步，最后才走到这步田地。冯慧礼劝说无果，就连现在身边坐着的这几位族叔也是犹犹豫豫，说要再观望一下才好。衙门的人救出李远民后，便再没有别的动静，冯源道大喜过望，在家里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向氏族们夸口说朝廷知道了他们的厉害，已经知难而退。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屯田改制定然执行不下去。惠州氏族懒惰之志已经养成，他们不思进取也不愿放下自己士大夫的身段，冯慧礼知道劝说无望，朝廷又久久不见动作，他十分失望，便不想再费心力去为别人着想，只过好自家的日子便是。听说朝廷要派钦差来，本也不报什么希望。可昨日听说这位皇帝的嫡皇子到惠州第一天就以晚辈之礼拜访了冯源道，街市上那场恶斗，冯源道如此胆大妄为，冯氏的族民都以为徽州营的官兵不过瞬息便至，所有人都会被牵连，相信昨晚惠州没有一个人能睡得安稳。可没想到这位福王爷却不动声色，还让秦老爷子请自己和几位族叔过来商量。冯慧礼心里生出些希望，今日一见，果然风度盈然，思虑周详，很有大将之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6章 冯氏一位长的颇有些仙风道骨味道的族叔捋着灰白的长须叹气道：“唉，说来惭愧，子弟们不知道进取，听了源道的话，把钱财都投在种桑养蚕上。前几年是挣了些钱，这两年总有霜灾，桑田减产，蚕也总是长病。丝绸的产量上不去，雇不起佃户，他们又不肯自己下田干活，日子过的......过的还不如老秦。不怕王爷笑话，老身自己的儿孙都是这般的不长进......”老族叔说着眼圈都红了，剩下几个也都是哀声叹气。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冯慧礼决意要将宝压在这位福王殿下身上。这些年他眼看着氏族们日渐败落，虽然用心办理族学，但风气已成，出众的都是些寒门子弟，冯氏的子弟却个个提不起样儿来。冯慧礼失望透顶，屯田的改制看似有损氏族的利益，但倚着朝廷的分成和提利，至少可以让族民们混个温饱。冯慧礼还抱着一丝希望，这些纨绔能因为这个刺激，发奋图强。只要他们有心，一半的田产也可以兴家。 冯慧礼站起来，撩起袍摆跪下道：“王爷言辞恳切，处处为民着想。草民不才，为了这一方族民，愿意尽力周旋，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只求王爷以百姓为先，不要妄动兵戈。” 祁昭逸起身把冯慧礼扶起，“先生高义，本王也不愿伤及人命。父皇派本王来多方劝说也是不想妄动兵戈，伤及百姓。南地氏族的弊病已积重难返，也许这次能让他们幡然醒悟。” 土堡听风阁。 “陈羽飞鸽传书回来，韩羽六人尽被月姑娘诛杀，没有留下活口。” “呵，有几年没试过十三的身手了，没想到还真是不让我失望啊！” 黑衣人抬头看了一眼摆弄古琴的鬼知，只见他嘴角含笑，低头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发出低沉的琴音。黑衣人跟随鬼知三十几年，始终看不透主子心中真正的想法。他早就放弃了揣摩主子情绪的想法，可这次韩羽六人伏击祁昭逸，即便随身携带迷药竟都没有伤及冷月分毫，最后还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他知道长短剑手段惊人，但却没想到能厉害的如此地步。飞羽甫一出手就铩羽而归，以后还如何能得主子信任。 “主人，属下无能，请主人降罪。请主人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能将祁昭逸擒下。” “铮”，古琴发出一声刺耳的琴音，琴弦嗡鸣震动不止。鬼知抬起头，“羽凰，韩羽他们的身手你了解，十三能以一敌六，现在就是本座出手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将她留下。事已至此，本座不能再牺牲你们的性命。你通知陈羽，要他稳住冯源道，祁昭逸不用他管。” 羽凰心有不甘，本有心自荐去对付冷月。但主人这样说了，他也不能违逆。应下后正要退出听风阁，鬼知又说：“让人去叫十六过来。”羽凰回答：“是。”下去传话了。 鬼知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奏出断断续续的曲调，唇边的笑意却没有消失，“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燕云来的很快，鬼知一首调子还没弹全，他已经站在屋子正中等鬼知发话了。鬼知仍旧低头抚琴，“十六，你来土堡多少年了？” 燕云道：“五岁时蒙师父搭救，接进土堡。十七年来师父悉心教导，传授武艺，有如再生父母。” 鬼知拨下一段滑音，站起身走到燕云面前，轻轻拍他的肩膀，“转眼你都长这么高了，本座记得你来土堡时还没有剑高，却特别的坚强。看见家人早逝，母亲癫狂，却一直忍着不哭，只是细心照顾母亲。” 燕云道：“这些年多亏师父的照顾，母亲才能衣食无忧过安稳的生活，我们母子也不至于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师父的恩德，十六没齿不忘。”鬼知道：“你我情同父子，无需见外。”接着击了两下掌，从屏风后闪出一个纤细的身影，“十六，你可认得她？” 燕云早知屏风后有人，先还以为是鬼知的飞羽，但细查那人呼吸却觉他呼吸粗浊，好似不会武功。这时她从屏风后转出，燕云按鬼知所指抬头一看，竟是冷月！ 纵是燕云的定力，心里也是一惊，暗自稳住再仔细一看，只见那女子虽与冷月有七八分相似，但身量稍小，肤色偏黄，眉宇间没有冷月的锐气却是一股妖媚之态。 只见她从屏风后转出，盈盈向鬼知行了一礼，直接便转身对着燕云，一双妩媚的大眼睛在他身上不停打转。待看清燕云的风姿，更是做出娇柔的姿态，竟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7章 谢嫣虽然阅人无数，但像燕云这般刚毅又不失俊秀的男子见得却不多。尤其在土堡这一年多，她能接触到的男人就只有戚似一个。戚似时不时出堡去办事，谢嫣便只能独个在鬼知拨给他们的小院里呆着。除了丫鬟仆妇，倒是有几个清俊的小厮，只是个个都如柳下惠般，不管她怎样挑逗，都不为所动。谢嫣哪是能守的人，别说戚似三天两头的出门，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就是天天和她守在一起，这般似寻常夫妻的苦闷生活也让她受不了。 今日鬼知终于肯放她出来，刚才她等在屏风后时，就觉得外面是个轩昂男子，走出来一见竟然如此英俊，忍不住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来。 燕云立刻便反应过来此女就是冷月替代的蜀国淑惠公主谢嫣，她的左颊上还有一道淡粉色的伤疤，想来就是十三留给她的纪念。燕云压下心里的厌恶，转眼看向鬼知道：“十六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吴国的淑惠公主了。” 鬼知笑道：“为师也是糊涂了，你和十三那般好，怎么会辩不出来？”燕云并不答话，鬼知接着说：“唉，十三自小被本座宠坏了，竟敢无法无天到伤害公主，替嫁蜀国的地步。害公主受苦了，是本座的不是。”他冲着谢嫣拱手作揖，甚是恭敬。 谢嫣被他一点，终于恋恋不舍的收回绕在燕云身上的眼神，转过身盈盈拜倒，“若不是堡主搭救庇护，嫣儿早便成了孤魂野鬼。那位冷姑娘既然已经叛出土堡，她犯的错又怎么能算在堡主头上。只是嫣儿始终心有不甘，还求堡主不要顾念旧情，纵容逆徒，好让嫣儿得以重归蜀国，以证身份。”说话间，谢嫣抬起头来，一双杏眼如秋水剪瞳，一行清泪慢慢滑落，如梨花带雨，当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的是，房间里的两个男人都不吃这一套。一个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只盯着前面桌上的古琴目不斜视，另一个则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顿足道：“唉，我这逆徒，我恨不得亲自前去蜀国捉她回来。可她毕竟是我一手带大，实在不忍对她下杀手。但我再存有私心，也不能容她占着公主的身份肆意妄为。燕云是我座下最出色的徒儿，我现在就命他护送公主往蜀国去，定助您夺回尊位。只有一事，还求公主成全。” 谢嫣大喜，“堡主但说无妨。”鬼知道：“我那徒儿虽然忤逆，但却是我一手养大，还请公主手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 提到冷月，谢嫣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左颊。那里虽然用了上好的淡疤药物，但一年多了，脸上还是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痕迹，摸上去也仍是微微凸出，以前滑腻的肌肤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些，谢嫣便恨那女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见鬼知一副惺惺作态的慈父模样，禁不住冷笑道：“堡主真是说笑了，土堡的长短剑何等本事，岂是小女子能难为得了她的。奴此去，能不能得回尊位还未可知，谈何饶其性命呢？” 鬼知道：“殿下不必担心，蜀国如今三位皇子权势鼎立。殿下只需站在大蜀的武英殿上，自然就会引起纷乱。若说乱中取胜，我那忤逆徒儿又怎么能赢得过殿下这如假包换的吴国公主？到时，只要殿下不纠缠十三，她便可自由来去，也算是全了我们师徒一场的情分” 谢嫣半生都在闺闱里打转，不懂谋略。只这一年在土堡憋闷的够呛，只想尽快离开。想那长短剑何其厉害，自己又怎能奈何得了她。只要能恢复身份，她才不要嫁那蜀国的傻子，能直接回吴国最好。可现在处处受制于鬼知，她想回吴国就非要去蜀国打个转不可。想想还能和眼前这个英俊男子相处小半年，该也是件美事。当即便不迟疑，很痛快的应下了。 谢嫣出去后，鬼知对始终沉默不语的燕云说：“为师知道你与十三情义深厚，但眼下能送谢嫣安全抵达蜀国的便只有你。我不逼你杀十三，只要她不伤害谢嫣，便可任由她来去，为师言出无悔。” 燕云道：“十三忤逆，十六应该执行急杀令。堡主已经一再宽宥，十六感恩，定当尽力完成任务，保护公主周全。” 燕云出去后，羽凰从屏风后闪出，对鬼知放过冷月还是心有不甘，“主人，云爷和月姑娘情谊深厚，上次便是他放走姑娘。这次他也定会偏帮她，谢嫣此去怕是有去无回了。” 鬼知坐下继续拨弄琴弦，“有李氏在，不必担心。”羽凰道：“李氏疯癫多年，若是云爷为了月姑娘不顾母亲，岂不……” 鬼知抬抬手，打断他道：“正是因为他们情谊深厚，十三才必定会顾念十六。不需他自己在乎，自然有人会替他在乎。只有十六送谢嫣，她才能保的住命。否则，以那个丫头的手段，谢嫣恐怕连维阳城都进不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8章 燕云获了鬼知的允准，便往后山别院里看母亲。到时竹辞正在给李氏诊脉，桌上一碗黑黢黢的汤药正冒着热气。燕云端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这药想必是极苦的，喝了也没用还是算了。” 竹辞起身走到桌旁，接下他手里的药，“既活着一时就该让干娘舒服一时，为了尊严吃这些许的苦药，也是值得的。”燕云叹气道：“她懂得什么尊严……”竹辞见他十分沮丧，忙问：“怎么了？堡主招你去是有什么分派？” 燕云跟竹辞说了，竹辞听的皱紧了眉头，“那丫头如今越发了得了，竟一个人杀了韩羽他们六个！羽凰如今定是恨透了她的，你此去也要多加小心，安全完成任务为上。” 燕云冷笑道：“就知道这丫头心眼儿多，平时竟是把本事都藏起来了。”竹辞将药碗递还给燕云，要他给母亲喂药，“此去危险，我会替你照顾好干娘，你不必挂心。” 燕云接过药，默默扶住李氏，哄着她将药喝完。和竹辞两人从别院里出来，燕云突然停住脚步，撩起袍摆，跪下冲着屋里叩了三个头，站起身和竹辞离开了别院。 秦家集老村长家。 许淮兴高采烈的描述着自己跟陈仲谋的会面经过，一双短而粗的眉毛随着他说话不停挑动，像一对不安分的毛毛虫。“陈家那位二世祖是动了心的，把咱们订下的规制问的细如牛毛。我看他连六四的分成都不想要，恨不得把田地全给了咱们，把咱们当成的佃户，还能收银钱。不过他对冯源道还是忌惮，虽然心里意动，却还是不敢应承。”许淮说完了，喝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似乎是想到陈仲谋不敢答应改制，方才的兴高采烈蒙上了一层阴霾。 围坐的众人听到这里也都有些气馁，祁昭逸见气氛压抑，给大家打气道：“许大人这是替咱们迈进了一大步。陈仲谋动了心，就是咱们的突破口。冯先生已经答应明日帮咱们约冯氏的族民到镇公所集会，到时许大人要再催动您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要再将冯氏的族民们拿下。不求他们当场应下，只要他们能动心，冯源道的支持便会减少，咱们就可逐个拿下。” 提到镇公所，李远民想起了被困在那里的三个昼夜，只觉羞愤欲死。一张黑脸不自觉的红起来，“王爷，冯源道虽然失了人心，但那五千民团却不容小觑。何况现在还有人在他背后撑腰。那镇公所只有一个出入口，若是有什么闪失......不如调方大人的徽州营过来卫护。” 祁昭逸知道他对被围镇公所还心有余悸，安慰他道：“李大人的担心有理，只是若现在调了徽州营过来，恐怕会授人以柄，冯源道更加有说辞指摘朝廷的诚意。李大人能在镇公所中等待三日，本王又有何不可？”祁昭逸温温笑着，给了众人极大的信心。 林老勇站起来道：“王爷和诸位大人放心，老勇定会将镇公所的大门把守严实。只要老勇在，便不会让王爷和诸位大人有失。”祁昭逸笑道：“林大人太过紧张了，本王倒是想在镇公所多呆些时日。” 第二天一早，祁昭逸睁开眼，伸手往床里一摸，竟是空的。祁昭逸坐起来，发现冷月已经在对着镜子梳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往窗外望了望，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王妃竟起得比我还早！” 冷月爱睡懒觉，以前在土堡时，日头不过三竿，她是不肯离开枕头的。大约是小时候做豢奴时被练的狠了，做了姑娘后就再绷不住那根弦了。后来进了蜀国，做了王妃，冷月没办法，不得不日日早起做晨昏定省的好媳妇。可自打祁昭逸开府单住后，冷月不必每日进宫请安，王府里以她独大，祁昭逸又一向娇惯，她便肆无忌惮起来，如今出门在外，更不必在乎什么规矩，只要无事，日日定要睡到日上三竿。 冷月起来时，祁昭逸还没醒，为怕吵醒他，便没叫秀儿进来伺候，自己对着镜子挽起英雄髻。“今天不是要去镇公所，哪能让冯家那些老爷们等着！” 祁昭逸说：“你不必跟我去，要是那冯源道故技重施，你在外面也好策应。”冷月想他大概是怕冯源道又将他们围困，她一个女子在镇公所里多有不便，“李远民手上无人才会担心这个，别说是五千民团，就是五万禁军也拦不住我。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是跟着你放心些。江湖儿女，也不必在意什么俗礼。” 祁昭逸走到她身后，扶住她肩膀，笑着说：“王妃威武！”说着低头就要往她脸上蹭。这人最近是越发肆无忌惮了，似乎是料定了冷月不会离开。冷月不惯他这毛病，扭身站起来，变成面对着他，“冯源道定有把柄在土堡手里，这回恐怕是非要动武不可了。”祁昭逸思索道：“若是能有个办法，把他的把柄拿回来就是最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9章 祁昭逸一行到镇公所时，冯慧礼和四位族叔已经到了，可偌大个正堂，便只有他们五人。冯慧礼给祁昭逸行礼，“王爷，草民已经通知了族民，只是......他们大概惧怕源道，不知会不会来。”祁昭逸笑道：“眼下时辰还早，先生不必着急，咱们等等看。” 冯源道的书房里，民团的把头进来回报：“福王已经到了镇公所，门口被他的亲兵守着，只有百十来人，并没见徽州营的人。除了冯慧礼和四位老族叔，还没有其他镇民过去，陈家那边也没有动静。” 冯源道抬抬手，把头自觉的退出了书房。冯源道抬头看向后墙上祖父手书的“如履如临”四个大字，觉到一种极大的讽刺。他一步步小心谨慎的走到现在，妻子儿子的性命却握在别人的手中，“如履如临”？他要如何如履如临？冯源道不由自主的苦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不经意间，泪水已经滑过面庞，跌落在黄花梨的桌面上。 陈羽悄无声息的走进书房，冯源道发觉时，他已经到了身后。冯源道背着他抹去脸上的湿意，陈羽说：“钦差已经到了镇公所，老爷也该移步过去了。” 冯源道仍是背对着他，冷笑道：“镇民们无人过去就是了，我去做什么？难道让我再演一出围攻镇公所的戏码？祁昭逸可不是李远民，人家好声好气的与我们谈判，难道要我们主动挑起干戈？”冯源道说到兴起，转回身肆意笑道：“就算我什么都不顾，听你们的去捉祁昭逸。你觉得就凭我这五千民团，就能奈何得了他？你忘了你是怎么到街上去给你的人收尸的了？” 冯源道的奚落让陈羽想起昨日去给韩羽收尸时的屈辱和胆寒，陈羽是行家，从几人的死状和伤口看，就知道六人是死于一人之手，而且出手极快。陈羽是有防备冷月不会中凤尾花的毒，却以为韩羽六个就足矣将她杀死，再不济也能逼得她舍下祁昭逸。可没想到，他们六个加起来竟还是没费人家半盏茶的功夫。 陈羽是老江湖了，能屈能伸，这点小委屈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老爷既然知道咱们与朝廷已经撕破了脸，就该为主人把事做尽，再维护眼前的平静也没有意义。老爷这般顾忌与朝廷的关系，难道就不顾夫人和少爷的性命了吗？” 镇公所的门大开着，连续阴沉了几天的天空今天终于放了晴。阳光照进镇公所的场院，那里空空荡荡的，仍旧没有一个镇民到来。许淮已经喝掉了第三碗茶，还要再添。李远民看着他，仍对自己当日被困在这里的那三天三夜心有余悸，好心劝他道：“大人少喝一杯，镇公所里没有茅厕。”李远民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众人想到福王妃还在这里，又是尴尬又是好笑。许淮嗔怪的瞪他一眼，心里烦躁，也顾不得福王殿下还在这里，忍不住在房间里胡乱走了起来。 这时大家心里都是不好受的，许淮走了一会儿，李远民又忍不住了，“许大人，你别走来走去的，走的我头都晕了。”许淮心里本来就烦，连续两次被李远民数落，心里有股邪火就要发出来，“我活动活动，王爷都没说话，几时轮到你在这里聒噪。” 李远民说：“王爷的头也晕了，我替王爷说话！” “你是被冯源道吓破了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几时没动了？我这是沉稳。” “我倒要看你能沉稳到几时？” ...... 两人不知不觉竟像小孩儿般拌起嘴来，祁昭逸哭笑不得，也不去制止，觉得他们这样倒能缓和一下气氛。方毅和冯家几位却不能看着他们这样闹腾，纷纷好言相劝。正闹腾的厉害，在房子里无聊闲晃的冷月听见大门外有人在交谈。她循声望去，见是几个庄户打扮的男子正在和守在门口的林老勇的手下说话。几个年轻人扶着为首的一位老人，他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衫，须眉皆白，手里拄着一根青竹杖，一个看着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扶着他，正在和守卫说着什么。冷月看他们的穿衣打扮，不像是他们正在等的惠州各族乡绅。 冷月走过去，她外出时习惯穿男装，虽然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女子，但守卫们也不会称她为王妃，毕竟对着一个男子称呼女子的尊称还是有些古怪。 两名护卫看见冷月，拱手弯腰行礼，不等冷月开口问，便主动解释道：“公子，这几位都是惠州的佃户乡民，想要进公所里听许大人讲解屯田改制。只是......只是他们并不是氏族，所以属下不敢擅自放他们进去。” 那老人上下打量了冷月一遍，觉得她仿佛是能说的上话的人。偏那护卫也不介绍，老人不知该如何称呼。想了想，颤颤巍巍的就要下跪行礼。冷月忙扶住了，“老伯不必多礼。” 老人在儿子和护卫的搀扶下直起身，对冷月拱手道：“草民不知该如何称呼贵人，还请贵人不要怪罪。”冷月笑着说：“老伯太客气了，我不是什么贵人。王爷和许大人正在里头迎候各位，大家快请进。” 老人本以为这个神仙人物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福王了，可离近了看却发觉她是个女子，所以才不敢冒昧称呼她为公子。他们都是惠州的佃户，受了惠州氏族很多年的压榨。这些年氏族们跟风改做小生意，将大片的田地拿来养蚕种桑。桑田减产，佃户们连租子都交不上，偏还不许他们改种粮食。能像秦老伯那样置下自家田地的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佃户还是要靠着给氏族们种田谋生，日子就过的越来越艰难。听说朝廷要改屯田，便都想过来看看，也许朝廷会比氏族们更公道也说不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0章 堂屋里的祁昭逸早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越过还在拌嘴的两个，当先迎了出来。许淮等人见王爷出来，也忙住了嘴，跟着迎了出来。 老人见祁昭逸生的器宇轩昂，一身的贵气，却没有倨傲的态度，笑容满面的迎接他们，态度十分亲和。老人猜想这位就是福王无疑了，刚走到院子正中就要跪倒。祁昭逸紧走几步，将他托住，“老伯不必多礼，快请进。” 老人激动的须眉跳动，抓着祁昭逸的手说：“王爷不嫌弃咱们这些农民就已足够了，哪敢再登堂入室？我们在院子里听就是。”扶着老人的中年人和他们身后的乡民们都说：“我们就在院子里听。”“请贵人给我们讲讲。”“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许淮这时走到祁昭逸身后，祁昭逸回身对他说：“许大人，乡民们既然来了，咱们这就开始，不必再等氏族们了。” 许淮本就是豁达的人，干等了一上午心里憋了一股火，早不想跟那群氏族们浪费时间。乡民们愿意做他的听众，他自然高兴非常，立刻扶住老人的另一只手，扶着他往屋里走，“老伯不必客气，这里没有旁人，您就是最尊贵的客人。快快请进，我好好跟您说说。”乡民们淳朴实在，许淮一让，便都跟着拥进堂屋，围住许淮听他讲解。 许淮憋了一上午，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也不管那些农户们是不是完全听得懂他所说的，就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的宏大设计来。农户们关心自己的出路，起初有听不懂的也不敢发问。后来发现这位大人比福王更加平易近人，便大着胆子问起来，一时间场面极是热烈。 祁昭逸坐在一边的圈椅里，冷月走到他身后，闲闲道：“其实不必非要那些氏族们妥协，只要佃户们站在咱们这边，氏族们既然不稀罕那五成的分利，那就半分也不必给他们，多给佃户们一些更好！” “心黑手狠！”祁昭逸抬头瞥她一眼，“不过五成是多了些，看来三成便足够了。”冷月撇撇嘴，正要张口骂他比自己强不了多少，听见院外突然乱了起来。祁昭逸也有所觉，两人同时向外望去，只见林老勇已经带人跑了过去。门外乱糟糟一团，侍卫们已经和一群穿着灰色武士服的男人们推搡起来。 正堂里的人们听到了动静，都停止了交谈。祁昭逸当先朝大门走去，冷月紧随其后。那些灰衣人已将镇公所团团围住，林老勇的侍卫队早就有所准备，也将镇公所围护住，现在正和那群人对峙着，不让他们将大门封住。李远民远远看见那些灰衣人，想起被他们困住的三个昼夜，就觉得脊背发凉，慌张中紧抓住身边许淮的手，被他嫌弃的甩脱了。 这些人便是冯源道的民团了，他们或身材高大，或短小精悍，全都肌肉虬结。看身形样貌，似乎并不全是南地的居民，有北方人也有南蛮的彝民。冯源道站在远处，眉头紧锁，一张脸紧绷着，竟比被围攻的祁昭逸还要冷峻。 祁昭逸丝毫不惧，泰然走出大门，自有一副凛然的态度。民团们被他的威严所摄，默默的住了手，却仍是将镇公所围的水泄不通。 祁昭逸泰然自若，对着冯源道遥遥拱手，“冯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让本王感到蓬荜生辉啊！外面风大，先生快快请进。”冯源道回礼道：“王爷太客气了！不过似乎弄错了？这镇公所可是我元合镇的地界，王爷此来才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祁昭逸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是元合镇的管辖不错，但更是我大蜀的土地。冯先生此举便是公然与朝廷为敌，先生创下这份家业不易，万不该一时冲动将前途毁于一旦，先生万务三思而后行。” 冯源道说：“王爷，事已至此，冯某也无谓再多做狡辩。王爷睿智千里，该早料到冯某是受制于人。当于此，冯某已经全无退路，绝不能放王爷安然离开。”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冯源道已经破釜沉舟，今日便要与祁昭逸拼个鱼死网破了。同样震惊的还有近旁围困祁昭逸的民团，今日来，他们本以为是要如前次般将福王围困个三五日，将他吓破了胆，再放他灰溜溜离去，屯田改制之事也就进行不下去了。可现在听老爷的意思，却是要将福王擒住，与朝廷正式决裂。他们虽都是农户难民，算不得知书识礼，但也明白这样一来，朝廷便有了确实的理由出兵镇压他们，徽州营一到，就不会像这些护卫般投鼠忌器，连兵刃都不敢亮了。 正与护卫们对峙的民团心里的犹豫，怎能逃过一直在旁观察情势的冷月的眼睛。她见正对林老勇的似是民团首领的两人眉目间现出沉思，握着兵器的五指微微的松了又紧。冷月知道时机到了，倏忽间从己方的林老勇身旁穿过。两个民团首领只觉眼前青影一闪，脖颈间觉到一阵冰冷，小心翼翼的低头看时，自己手中的兵刃已经到了那青衣公子手中。冰冷的刀锋就在脖颈间，轻轻一动便是血溅当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1章 冷月的动作太快，除了昨天知情的几人，其余众人都是震惊非常，想不到一向以柔弱妩媚著称的福王妃竟还有这样的身手。但现在不是疑问的时候，看到福王妃身手了得，大家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松了口气。 冯源道也是始料未及，他虽对冷月的身手有所耳闻，但没想到她竟会厉害到这种地步，而且胆大至此，竟敢在所有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手。“王妃武艺高强，怪不得可在瞬息间杀了六个高手。谢瑾之教女有方，不只三个儿子是出类拔萃的武将，连女儿也有这般的身手！” 人尽皆知，谢嫣是以淫荡滥情闻名于三国的，她不会武功却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冯源道这样说就是要提醒所有人，眼前这个青衣女子并不是谢嫣。 冷月闲闲一笑，“先生不必费心挑拨，借先生一句话，事已至此，我也无需再狡辩遮掩。既然彼此都已无退路，倒不如放手施为。我虽不懂调兵遣将，但三军之中抢军夺帅却是再擅长不过。先生以为，我要取你项上人头需费多少工夫？” 冯源道所在的位置离大门有一射之地，身前围了三层民团，陈副管家听冷月如此说，向前一步挡在冯源道身前。“王妃此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王妃若有这样的本事，方才便可取了老爷性命，怎么只是擒下两个团练，还在这里与我们多费唇舌？” 身后护卫将两个被冷月擒住的把头押下，祁昭逸越过她走上前来，“乡民无辜，王妃不愿伤及他们性命。本王始终对先生留有余裕，希望先生迷途知返。王妃与本王同心，自然是同样心思，不会先出手伤害先生性命。”祁昭逸环视周围的民团，朗声道：“各位民团兄弟，本王知道大家都是穷苦出身。冯先生对众位有恩，众位必要粉身以报。但众位都有家人朋友，不要为了一腔愚忠陷亲人和朋友于不义。冯先生于大家有恩，众位才更要为他筹谋，不要由着他被人蒙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家不要听他蛊惑，朝廷救兵未到，他们是在拖延时间。”陈羽见冯源道闭口不言，民团中已经有人开始动摇，只能由自己开声震服。 方毅这时走上前来，大声道：“先生可还认得小侄，我是方旋之的独子方毅。今日陪王爷到此，本想一早就通知父亲前来支援，却被王爷阻止了。徽州营一到，必然血流成河。王爷为先生和无辜百姓着想，不愿一时冲动下酿成惨剧，多伤人命。更不想先生受人蒙蔽，错恨难返。请先生深思，为家族百姓着想，放下戾气，与王爷好生商量，必能将事情圆满解决。” 冯源道耳边是陈羽和对面那些人争论的声音，心里是嘈杂一片。他的五千民团在朝廷的铁蹄之下就如蝼蚁一般，鬼知想要的就是他们全军覆灭，激起民愤，挑起战乱。可他明知自己是炮灰，却必须要做。即便心里不确定，也盼望着鬼知能言而有信，保下妻子儿子的性命。 冯源道下定决心，抬起头高声说：“儿郎们听我号令，给我将镇公所团团围住，严禁出入。不管朝廷有何怪罪，冯某自当一力承担，与他人无干！”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道今日这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民团们心中虽有犹豫，但到底是在冯氏的屋檐下，很多人更是别处的逃民，身家性命都在他手中掌握。听冯源道这样说，立刻握紧手中兵刃，朝镇公所团团逼近。 “沧啷啷”声音不断，林老勇的禁军们不等军头发话，兵器齐齐出鞘，却无人贸然出手。陈羽终于等到冯源道发话，立刻续道：“蜀朝欺我们南地百姓，早就蓄谋陷害！今日不管围攻与否，造反的罪名是绝逃不过了！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也许还能有条生路。” 民团们听了陈羽的话，纷纷抽出兵刃向镇公所里攻去。民团已经动手，禁军们也不再留力，与他们缠斗起来。林老勇手下禁军武功虽高，却敌不过民团人多势众。方毅和林老勇等人纷纷出手，也只能护着祁昭逸等人退回院内。 李远民和许淮一介文官，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手拉着手依偎在一块儿。许淮这时也顾不得再嫌弃李远民，看见方才神勇无比的王妃娘娘眼下竟缩在王爷身后，没有再出手的意思。颤颤巍巍凑过去，试探着问：“王妃神通，想来可以以一当十。只要王妃在，冯氏这五千民团又算的了什么？” 冷月忍不住发笑，知道许淮这是想让自己出手又不好使唤王妃，拐弯抹角的拍马屁哄她。转过头笑嘻嘻对他说：“大人这是吓坏了？怎么帐都不会算了？咱们不到三百人，人家却有五千。本宫以一当十，那可怎生够呢？” 许淮一张脸惨白着，三魂不见了七魄，没想到这王妃在这时候还打趣他。平时一张巧嘴也没了声音，只会呐呐苦笑。祁昭逸回身戳冷月的额头，“这个时候，你别闹他！”转而对许淮说：“大人别生气，都是本王平日惯坏了她！” 许淮被这夫妻俩闹得一头雾水，这种时候他们还开的起玩笑。祁昭逸明里劝阻，内里还是纵容。冷月看许淮一张皱巴脸白的比祁昭逸充门面的宣纸还白，接着笑他道：“大人其实也没说错，我何止是以一敌十！大人不知道，只要我不嫌累，门外那五千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她说这话时呲出森森的白牙，许淮想到她浑身是血，杀人如麻的场面，心里突突跳个没完。她却还凑过来对着他笑，王爷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她拉回去。 场面嘈乱非常，民团前赴后继，林老勇挡得费力，半天都关不上院门。院后还不时传来喊杀声，有人要从后院翻墙进来。“都住手！”一个女人的声音吃力的喊道。 “爹爹，快停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2章 “爹爹，快停手！” 稚嫩的童音对冯源道来说无异于天籁，他心里不敢相信，眼睛却忍不住诚实的四处寻找。 “老爷，我们在这里！” 冯源道循声望去，混乱的圈子外，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正站在街对面的酒楼底下，身边站着的赫然是祁昭逸的亲随雨墨。 陈羽自然也发现了这一切，趁冯源道魂不守舍，大声对民团们喊道：“福王虏劫了夫人和少爷，大家快齐心协力，拿下福王救回夫人少爷！” 远处的民团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听到老爷信赖的陈副管家喊话，只道是福王绑架了夫人和少爷，要挟他同意军屯。他们都是受过冯源道恩惠的，如今见他妻小被朝廷挟持，冯源道又有话一切罪责由他一力承担，此时便也不再深想，更加全心全意攻打镇公所。 一时懵懂的冯源道听到陈羽喊叫惊醒了过来，眼看妻子儿子在祁昭逸手中，本就不坚的心更是动摇，上前一步就要说话，只觉腰间被硬物一顶，陈羽贴在他耳边说：“老爷若还想跟夫人少爷团聚，就不要轻举妄动。前头有儿郎们拼杀，老爷只需和我在这里静观其变，我定会保护老爷安全。” 远处冯源道的妻子还在喊着：“老爷，莫在多增杀孽，快快停手！” 妻子的话清清楚楚的传进耳里，可腰后命门顶着尖刀，受制于人，他又能如何？前有猛虎，后有豺狼，冯源道心如死灰，再也没有争胜之心。只盼着祁昭逸还有些许善心，能放过无知稚童。 陈羽见冯源道瞬间面容呆滞，微阖着眼，显然已经任由自己摆布。他得意浅笑，只觉一切已在帷幄之中。 “众位儿郎！福王并未挟持夫人，是陈羽将夫人和少爷软禁，要挟老爷与朝廷作对。如今王爷已将夫人和少爷救出，并未出言要挟！”说话的声音洪亮，顿时传遍镇公所这方寸之地。这声音众人都十分熟悉，不是旁人，正是洪老管家收养的路生。 洪老管家虽不得冯源道信任，但在底下人里却十分得人心，路生更是民团众人的主心骨。不过是因为这些年他爷爷总对冯源道忠言逆耳，他才渐渐失了主子的心，但那些儿郎们对他的话却还是十分肯信的。 “大家不要听陈羽胡说，快快停手。王爷处处为我们着想，到现在都没招徽州营的兵将过来，就是不想伤了咱们的性命。” 陈羽急急打断道：“大家别听路生胡说！福王被我们困在这里，哪里是心疼咱们这些人的贱命，分明是送不出消息去，无计可施！他们胁迫夫人替福王说好话，洪路生也早被他们收买了，如今恐怕是田地银钱都赚的盆满钵满了！” “我洪路生是何等人品，兄弟们朝夕相处自然心知肚明。今日在此我只说一句，没人给我好处！知我者必信我，不必在此啰嗦！但有一句话我却要提醒大家，昨日长巷之事想必大家也有耳闻。福王妃武艺高强，即便不能顷刻间杀尽尔等，但想离开这镇公所前去通风报信却也没人能挡得了她。她至今未出手，缘由为何，细想便知！” 陈羽虽然得冯源道看重，但在民团儿郎以及家仆心中，洪路生却更得人心。他思路清晰，有理有据，说的陈羽一时找不到话反驳。民团们心里犹豫，手上动作便迟疑。林老勇的禁军却并没因他们分心而下杀手，只是严防死守，守住大门。 “众位儿郎，本王并未劫持夫人与小公子，只是将她们从歹人手中解救，免除冯先生后患。”祁昭逸朗声说道，气定神闲，声音中未见丝毫慌乱，“只要先生脱离险境，不论之后先生是否答应改制之事，本王即刻便会将夫人和公子完璧归赵。本王也在此承诺，只要本王还在，绝不许手下将士主动伤儿郎们分毫！” 祁昭逸这样说，便是表明了，只要自己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就绝不会让手下伤人或是调徽州营兵将来救驾。这既是他爱惜民团性命的表现，更体现出他对自己实力的极大信心。 陈羽见民团中已有人停下动作改为与福王的禁军对峙，明显已是动摇。他黔驴技穷，只能继续喊道：“大家莫听他的，分明是他们已派人出去送信，如今只是在拖延时间。大家快快动手，擒下福王，救下夫人和少爷。” 这时，突然一声惨叫，民团中一个儿郎倒地而亡，他对面站着的是禁军中一个十七八的小兵。只见他满脸惊讶，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尸体，鲜血顺着手中钢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福王言而无信，纵容手下人杀我兄弟，大家别再轻信留情，攻进去，杀了福王，为兄弟报仇！” “报仇！” “杀了福王！” ....... 人群中不停有人呼喊，刚刚平静下来的场面又混乱起来。有人当先冲上去砍倒杀了那个民团的小兵，禁军们也再难克制，冲上去和攻上来四处砍人的民团斗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3章 眼看平静的场面被打破，双方都没了克制，方寸之地更加血腥混乱。一直闭目不语的冯源道幽幽开口道：“陈先生筹谋千里，我的儿郎们如今都已听先生号令，先生还扣我在这里有何用处？”陈羽道“老爷怎能如此妄自菲薄，陈某仰仗的始终都是老爷的根基。我服侍老爷多年，老爷怎舍得弃我而去！” 冯源道转过头来，对着陈羽惨然一笑，合身向陈羽撞去，“既如此，先生就送我一程！” 陈羽大惊，眼看着手中短刀已没入冯源道身体半寸，只好慌忙后退。可对方却不罢休，抓着他手臂向他冲来。这时，冯源道身后黑影一闪，陈羽手臂解困，撤手后退半步。再抬头看时，只见一团黑影拽着冯源道向镇公所院中飘去。 “几年不见，大人变化好大，我一时竟未认出先生。” 陈羽定惊一看，眼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个青衣少年。只见她眉目如画，英气勃然，英雄髻后的淡蓝发带随风飘荡，俏生生立着，自有一股风流雅致的姿态。 陈羽潜伏南地多年，五年前出堡时曾见过冷月一面，那时她还是土堡的月姑娘。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眼中却有一股森严杀气，那时她便已是鬼知手下最得力的杀手，千里独行，杀人如麻。五年不见，眼前少女比那时更加美艳无匹，眼中那森严杀意却消失不见，一泓秋水清澈明丽。 五年不见，她手上人命自然是有增无减，气质却变得如此恬淡，丝毫未因杀戮渐重而增添戾气。一身冰寒劲气敛而不显，怪不得能瞬息间灭掉他手下六只飞羽。 陈羽抱拳鞠躬，“陈羽见过月姑娘。”冷月俏立淡笑，“旧时称谓莫要再用，大人与我不必诸多客气。” 陈羽站起身体，看那黑影已将冯源道带进院中，倏忽间又在场中辗转腾挪，速度快得看不清形貌，只是一团黑影飘来飘去。“好俊的轻功，小的若没认错，是风爷下场为姑娘助力？” “大人好眼力，不错，正是六哥为我捉刀。只是大人既然猜到了，那今日就留下来！” 她话音未绝，陈羽只觉劲风已到颜面，想不到她说出手便出手，刚绝果辣，半句废话都无。陈羽侧身后撤，提掌与她相对。双掌一触，只觉内劲顺着手臂漫入胸口大穴。对面女子依旧巧笑嫣然，森冷杀气却将他包裹的无路可逃。 陈羽也是了得，左掌斜削，使冷月劈挡后退，他则趁机脱离她掌控，飞身后退，只觉半边身子冰冷麻胀，竟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他本想趁机飞退，脱离战圈，飞身而起时，右脚踝一紧，已被银索缠个结实。陈羽见她纤纤弱质，欺她气力不足，使个梯云纵，向上攀去。他知这银索既缠紧，片刻是解不开的，只有仗着力气，逼她脱手。 冷月见他呼吸间改平移为纵跃，赞道：“好俊的功夫！”手上用力，竟是要把他硬生生拽下来。 陈羽没和冷月交过手，只当她武功以轻灵为长。见她发力拉扯，心中冷笑：“所谓长短剑，却也不过如此。”唇边冷笑，双脚互为依托，斜斜飞跃。却不想踝间一股大力拉扯，没料到她膂力竟如此惊人，一个不防备，已经被她拽落地下。陈羽也是了得，右脚被缚挣脱不得，拔出宝刀，要将银索砍断。冷月一抖手，收回银索，人却如游鱼一般，贴身缠来，与他斗在一起。 风耳将冯源道妥善送到镇公所院内，摆在祁昭逸对面，便飞身而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对面就多了一个冯源道。只见黑影一闪，竟不知人是怎么来的。 祁昭逸道：“先生放心，事情一了，本王定会将夫人和少爷送回先生身边。”冯源道惨然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只是事到如今，外面已不是我一句话便能喝止的。我只求王爷妥善安顿我的妻儿，冯某铭感五内。”冯源道跪倒在地，哀哀叩首。“只要王爷需要，尽管取我的命去，只求留我妻儿一条生路。”祁昭逸赶忙上前扶起，“先生快别这样说，您看，本王今日能否脱困，还要仰仗先生。” 冯源道不明就里，木愣愣被祁昭逸扶起，看向院外。只见那团黑影在人群中飞来高去，所到之处便有人倒地，战场上煽动鼓动民团作战的声音却渐渐没了。洪路生的喊话却越来越清晰洪亮，“大家不要听信蛊惑，老爷已被王爷救下，快快停下刀兵，再做筹谋。” 陈羽此时早已没了分心喊话的余裕，冷月一条银索如灵蛇一般将他缠得密密实实，却始终不见她出长短剑。陈羽知她是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没了费心琢磨的余地，左支右拙，气喘吁吁。 陈羽听见场中自己人的声音越来越少，知道已是凶多吉少，宝刀斜削银索，想她爱惜宝器，定然回收。趁她银索收回尚未甩出，脚一点地，向后飞退想要逃命而去。他笃定冷月不敢在此使出趁手的兵器，豁出去转身向后街跑去，还没跑出两步，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时，乌金剑尖露出三寸，竟是连血都未见一滴。 “先生离开土堡已久，早不了解堡主的心思。此时此刻，能揭露我身份的证据恐怕已经到了蜀国，我在这儿遮遮掩掩又作甚？”乌金剑抽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陈羽软软倒地，再也没了声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4章 场上发生的一切，冯源道都看在眼里。眼见陈羽已经陨命，他自知大势已去，但至少换得了一家老小的安全。 祁昭逸道：“先生不要让他们再增杀孽，快快发话让他们住手。”冯源道一揖到地，“王爷手段高绝，冯某心服口服，这就让他们停手。” 冯源道直起身，转身对外面喊道：“儿郎们快住手，是陈羽挟持我妻儿逼我与朝廷作对。此刻陈羽已死，大家快快住手，不可再造杀孽！” 冯源道虽然发了话，但之前民团和禁军中各有一人被杀，相隔较远的已经慢慢停手。方才出事那处的人们都正在火头上，对冯源道的话充耳不闻。禁军们眼见那个被砍倒的小兵渐渐没了声息，心中愤恨愈重，林老勇发了两声喊，都没制止住手下兄弟。双方械斗不停，伤者渐渐多了起来。林老勇急得跺跺脚，冲上去想要分开两边。 “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只见一团黑影在人群中飘过，所过之处，众人手中的兵器都不翼而飞。大家一个愣神，林老勇和洪路生已经跑到众人中间。洪路生提着一个软瘫的男子，指着他说：“他是陈羽的爪牙，就是他把小江推到前面，那小兵也是一时慌乱才误杀了小江。” 那男人瘫坐在地上，眼珠骨碌碌转着，看来只是被人封了穴道并没受致命伤。他看看众人，并不反驳洪路生的话。路生捡起地上的一柄钢刀，搁在那人脖颈间，喝道：“说！” 那人转转眼睛，低声道：“陈羽知道你们不敢反叛朝廷，只能逼上一把才能凑效。我便......我便把小江送到了那愣小子刀下......那小兵......也是我砍翻的.......” “啊......”旁边大汉发一声喊，手中兵器早被风耳收去，只能冲过来一脚踹在那人胸口，踹得他口喷鲜血，竟然受不住力，当场气绝而亡。 林老勇的禁军们虽然为死去的那个小兵心痛，但罪魁祸首已然正法，民团们也是受了坏人的蒙蔽。王爷一再说要和气招抚民团，妥善安置他们，禁军们只能在心里哀痛，不敢再挑起战端。 一场战祸就此消弭，陈羽死了，洪路生自然成了民团的主心骨，他耐心安抚众人。冯源道和妻儿相见，感怀激动自不必说。他立刻下令民团退出镇公所，由路生带回冯府等候处置，冯源道也终于肯坐下来和祁昭逸认真谈一谈屯田改制的事宜。 如今形势比人强，冯源道已经心服口服，做好了准备接受祁昭逸一切“不合理”的要求。他对冯源道却仍是言笑晏晏，只说：“今日大家都劳累了，夫人和少爷与先生分开已久，应该好好聚聚。今日咱们就此打住，各自回去休息，明日本王请先生和惠州几大氏族同到此处再做商量，先生以为如何？” 冯源道本以为他会趁热打铁，将他一家三口困在此处，逼他就范。没想到他竟如此大方要放他回去，连留下他妻子儿子的要求都未提起。 冯源道起身感激道：“谢王爷体恤，明日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以王爷马首是瞻。”他如此识相，许淮先松了口气。转头看看犹自惊魂未定的李远民，后者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对今日如此巨大的反转实在看不透。 元合镇外一座空置的角楼。 一身黑衣的风耳静静站在栏杆边，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南地阁楼，一道青影在屋顶上轻灵飘过，两下呼吸间已安然站在自己身边。“你的轻功又长进了，还使唤我给你做苦力。” 冷月道：“不然换你去干掉陈羽，或者让他回去给堡主送信？”风耳无奈的看她一眼，嘴角几乎要撇到耳根去。 “十六领了任务，已经出堡向蜀国去了。谢嫣还活着。” 冷月眉头轻皱了皱，很快便平淡如常，“她倒是命大......六哥帮我个忙，替我去冀安城送个信。就直说谢嫣要去蜀国，落我的名儿。” “放心，我自省得。”风耳担心的看着她，“干娘还在堡里，你莫下狠手。”冷月道：“堂堂土堡六杀，怎的如此心慈手软？你糊涂了？若是我有机会对十六和谢嫣动了手，干娘反倒安全。” 风耳跺跺脚，“坏了，我要去通知十六，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等到了维阳再想办法。”冷月笑道：“十六不是这么没成算的人，自然心里有谱儿，你不必着急。”风耳急道：“他是有算计，可一到了你的事上，就什么主意都没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耳见她一脸懵懂，竟是全无所觉，终于忍不住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十六对你的一片心，满土堡都知道，怎么你竟全然无知吗？”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望着风耳，竟是脸不红耳不热的，风耳更是替燕云不值，气道：“你如今是攀了高枝，得了个有本事的女婿，便不要青梅竹马的十六了！我不管你对十六的心是真不知还是假不应，做哥哥的也要劝你一句，你那位王爷女婿好样貌好本事，但他是要往那最高处攀的人。倘有一日，他攀上了那顶点，不管你是谢嫣还是冷月，都是不配站在他身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5章 祁昭逸在前厅和许淮等议定了明日的对策，回到卧房时，冷月已经梳洗过换了衣裳，靠在床柱上，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昭逸用手背贴了贴她脸蛋，“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用过饭了？” 他从外面进来，手背很凉，冷月被冰的回过神来。只见他俊秀眉眼笑得兴高采烈，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冷月知他已经胜券在握，明日冯源道定是由得他予取予求，自然心里爽快。这一路走来，桩桩件件，虽有她在旁相助，但一环扣一环无不出自他的算计。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白衣少年的面容，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风耳的消息能否送到？若他为她杀了谢嫣，那干娘...... 祁昭逸看她脸色不好，直接用额头触她的，冷月一惊，连忙后退。这动作虽然亲密，但他二人相处年余，耳鬓厮磨早就惯了。冷月与他朝夕相处，住不分房，睡不分床，并不在意这些小节。这突然一躲，倒让祁昭逸更加觉出她不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可是方才伤着了？” 冷月淡淡笑道：“就凭他那点本事，还伤不了我。只是今日六哥跟我说，谢嫣还活着，堡主已将她送往维阳。咱们要早作打算，恐怕她会比我们先到一步。” 祁昭逸收起笑，沉吟片刻道：“无妨，咱们现在已是大白于天下，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件。何况父皇、祖母早知你不是谢嫣，母后也有所察觉，咱们只需小心应对，定能安然度过。” 冷月知他是安慰自己，莫说谢嫣这一桩，就是他一出一入便如换了个人回来，他那两个哥哥还有多疑的父亲就不会轻易放过他。蜀帝虽早知她不是谢嫣，但却不知她是土堡的十三杀。得土堡者得天下，她是未见这话能否送人登极，倒怕会是人的催命符。还有十六......若不是风耳今日说的那些话，她不会瞒着祁昭逸。她和十六自小一起长大，在她心里，她和竹辞一样，是最亲最可信赖的哥哥，可怎么......怎么他就对她有了那样的心思？她也不知为何要瞒祁昭逸，只是觉得不该让他知道是十六送谢嫣入蜀，可她明明说过要带他见十六...... “你话别说的太满，这里的事好解决，回京后才是大阵仗，还是要提十二分的小心。” 祁昭逸坐到床边，将她一双小手包在掌中，“放心，你我在一起，便是所向无敌。”冷月抽出手，“什么时候了还要说笑！我饿了，让秀儿给我端些饭菜来。”祁昭逸见她目光闪烁，明显是不想再与他多说，便也不再问了，自去吩咐秀儿给她准备饭菜。 祁昭逸在前面已经和许淮他们吃过了饭，但还是陪着冷月，闻着秀儿炖的鱼片粥鲜香，又跟着吃了一大碗。冷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顿饭吃得沉闷异常。吃过了饭，她默默的又往床上去歪着。往常这时候，祁昭逸要么看话本子，要么看棋谱，不怎么搭理冷月。今日却跟在她身后翻身上榻，平躺在床上眼望着帐顶不说话。 冷月默默看着他从自己身上翻过，躺在那儿默不作声儿，推他道：“刚吃了那么多就躺着，也不怕积了食。”祁昭逸不说话，冷月又说：“明日的事都议定了？你不再去跟许淮商议商议？”祁昭逸仍是不回话，呆呆看着帐顶连眼都不眨一下。 冷月知道他从小装傻，也知道上官皇后怀他时曾受过蜀帝的苛待和莲妃的欺压，他落地时并未足月，四岁才会说话。冷月怕他不是自小带了些弱症，这趟出门累了或是水土不服发作出来，心里也担心起来。伏下身仔细看他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冷月俯下身子，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突然手被祁昭逸紧紧抓住，猛地一拽，冷月整个趴在他身上，挣了两下，却被他胳膊紧紧箍在身前，他手掌放在她后腰的大穴上，一股温和的内力透体而来，让她也不敢动弹。 见她不再挣扎，祁昭逸得寸进尺，抬头吻住她嘴唇。冷月身子一抖，双手放在他胸前，掌力吞吐，要迫他和自己分开。不料他却全不在意，兀自闭着眼睛吻的认真。冷月只觉一股暖洋洋的内力从腰后大穴侵入，身子软软的更是使不上劲。 唇分，冷月睁开眼睛，不知不觉间祁昭逸已经压在她身上。冷月急忙将他推开，翻身向里不理他。这时祁昭逸反倒乖乖的躺在她身后不再欺负她了，两人沉默着，房里只有灯芯劈啵的声音。 “你是我的妻，这一世，就算刀斧加身，万劫不复，我都不会放你走！” 冷月轻轻合上眼睛，一滴眼泪滑过脸颊，落在素青的枕衾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6章 第二天清早，祁昭逸等人用过了早饭，又来到元合镇公所。惠州的两大姓冯氏和陈氏已经召集了惠州其他的乡绅耆老等在那里，恭谨的态度与三天前迥然不同。众人见礼之后，祁昭逸坐了主位安静喝茶，一切交由许淮主持。 今日之前，冯源道已经做好了准备任由朝廷宰割。经过这些时日，惠州住民已经完全落于下风。昨日之后，自己还落下个犯上作乱的罪名，捏在祁昭逸手中，只要稍有不顺他心，便可让他满门抄斩。至于陈家和惠州的其他氏族，均是以冯家马首是瞻，如今大势已去，氏族们早就没了争胜之心，在来到这里之前，便已经有了默契，一切任朝廷予取予求便了。 许淮当中宣读了屯田改制的规制，出乎众人意料，祁昭逸并没利用手中的把柄克扣惠州氏族，规制仍是按照之前与冯慧礼商量时订下的六四分地。王氏因为族中已无能主事的男子，自愿全部充公，只领取朝廷的供养。而充公田亩的分利也十分公道，祁昭逸做主匀了三成给住民。租种朝廷耕地的佃户，佃租也减一成。这样的结果无疑让经历之前大劫的惠州氏族满意非常，冯源道感激涕零，祁昭逸不只没有追究他谋刺亲王的大罪，还能给出如此的优厚条件，他已无所求。一向多出纨绔的陈家，更在集会后主动找上许淮，要多转给朝廷一成的田亩。 集会后，冯源道盛情邀请祁昭逸等人以及冯慧礼和冯氏的几位耆老到冯府饮宴。祁昭逸欣然前往，侍卫也不曾多加一个，足显对冯源道的信任。酒过三巡，祁昭逸起身更衣，回来时见冯源道在廊道里来来回回，明显是在等他。 雨墨知情的停在丈许外，祁昭逸走上前去，冯源道连忙拱手见礼。祁昭逸笑道：“先生这是找本王有话说？可是田亩有些不公道的地方？” 冯源道忙道：“没有没有，王爷处事公道，草民绝无意见。只是......只是......” 祁昭逸正色道：“先生的心事本王还能猜到一些，以本王所知，先生已对那人没了用处，他不必再妄添枝节。先生有民团保护，也不用太过担忧，只是日后冯氏的事情需多与族叔商量，切勿自行做主。” 自今日会面起，冯源道一直在等着祁昭逸开口让他散了民团，可如今听他的口风竟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他是知进退的人，赶忙跪倒在地：“草民谢王爷体恤，草民身如草芥，犯下如此大罪，全靠王爷宽宏才饶过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不敢再乞王爷保全，只愿能留独子一条性命，保我冯家一脉香火。至于那班儿郎，草民会将他们散去，只留二十个用老的留作家丁。草民这条贱命对那人已全无用处，他也不会再在我身上耗费心力。草民会敬慧礼族叔为族长，日后敬听族长教诲，不敢违抗。” 祁昭逸将冯源道扶起，“先生不可自轻自贱，先生在冯氏族中举足轻重，是鼎立门户的英才。民团是先生心血培植，先生更是他们的依靠。此时将他们遣散，岂不让他们无所依傍？本王倒觉得，他们闲时帮先生耕种田地，乱时保家卫国就是上上之选。先生与族叔，文武匹配，日后定是南地翘楚，顶梁之才。” 维阳城，左相柳府。 “你说什么？冯源道应了？” “回相爷，确是应了，福王并未动用徽州营就将冯源道的围解了，之后却没有治他的罪，还相处和谐。惠州改制进展的十分顺利，眼下福王已经往咱们徽州去了。”一个中年男子躬身回答。 柳澄微微沉吟，又问：“许淮是怎么解的民团之围？” 那男子回答道：“相爷知道，福王这次去南地，身边的护卫都是皇上和太后选的，咱们的人安插不进去。冯氏与咱们断联系有些时日了，奴才的人只能到惠州外围，这些消息还都是道听途说而来，并不确准。只是惠州的人都说，民团的围，并不是许大人解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惠州的人说，福王英明神断，智计千里，用计降服了冯氏。又爱民如子，丝毫不曾让惠州的氏族们吃亏，在南地深得民心。” 柳澄猛地抬起头，与那男人对视，“你的意思是......福王？” “相爷，是否要通知族里，让他们早作准备？” 柳澄眼中风云几变，许久，才缓缓道：“大势已去，让他们顺从朝廷，不可生事。” “是！” 清宁殿西暖阁。 蜀帝听完徐仁忠的回报，长眉紧紧扭在一起，“刘离可查出王妃的身份？”徐仁忠回道：“王妃行事坦然，并未对刘离和王囡有所隐瞒，自称是土堡长短剑。” 蜀帝愣住，旋即哈哈大笑道：“长短剑？好个长短剑！得土堡者得天下，一个娇弱女子就有如此本事，此话诚不欺我！” 徐仁忠道：“皇上，王爷对王妃身份似乎早就知晓，事发时并无半分讶异。”蜀帝冷笑道：“长短剑何等本事，他若没些斤两，怎能降得住她甘心为他办事！皇后最近可有与老三通信？” 徐仁忠道：“王爷每旬日会有请安折子回来，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请安折子也并在一处，并无异样。” 蜀帝道：“命人保护皇后，福王回京前，免六宫问安。除皇后召见，任何妃嫔不得擅入凤翔宫。” “臣领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7章 宸和宫。 莲妃听过小鹿子口传的圣旨，前来请安的祝青梅将婆母扶起，莲妃一个眼色，身边的巧儿给小鹿子递上一个荷包，“多谢公公！这时辰，皇后娘娘该还未给陛下请过安呢，怎么会出了这么道旨意？” 小鹿子满脸堆笑，大大方方把荷包揣进怀里，“皇后娘娘已请过安了，也听了旨意，还陪陛下用了早膳，眼下该是已经回了凤翔宫了。陛下说，如今天寒地冻的，主子们出入不便，也是疼惜奴才们，怕奴才们不甚滑了跌了主子们，自免了晨昏定省。若是皇后娘娘想念哪位主子，召了去见便是，无事就不必请安了。” 莲妃心里疑惑，小鹿子说的堂皇，他是余福教出来的，这派话自是早得了他的核准。莲妃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便叫巧儿好生送他出去。小鹿子前脚刚走，祁昭庆便急匆匆跑了进来。 莲妃见儿子来的急，跑的满头是汗，拿过手绢来替他擦汗，“怎么走的这样急？这时辰你不在武英殿里议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祁昭庆看看身旁，莲妃顿时会意，命道：“你们都下去。”等众人退出，祝青梅奉上茶来，祁昭庆满饮了一大碗，解了口中干渴，才说：“母妃可知，老三竟不是个傻子！” 莲妃奇道：“这话问的好没头脑！老三不就是那个样子，并不是十分傻的。你父皇最忌讳这个，你怎么还在这里浑说！”祁昭庆顿足道：“母妃，咱们都被老三骗了！舅舅在惠州的人传回消息，老三就凭着父皇太后给的那三百禁军破了冯源道的围，还一举收服了他。惠州的民乱已经解了，眼下他已经往徽州去了！” 莲妃大惊，“怎么会？他三岁才会走路，四岁才会叫娘。当年我明明......” “母妃，舅舅的消息不会有假，况且徽州营未动如今已是满朝皆知了！” 祝青梅道：“工部的许淮也有同去，说不定是他的筹谋。况且父皇和皇祖母也给三弟配了许多能人，说不定......” 祁昭庆摆摆手，打断祝青梅的话，“如今他的本事已经传遍整个惠州，就是他再无旁人！”莲妃道：“怪不得......怪不得陛下免了皇后受后宫请安，想是已经知道她母子俩多年蓄意隐瞒。这是将皇后看管起来，不许她与老三再勾连。” 蜀帝的旨意刚出，尚未传到前朝，祁昭庆忙问经过，莲妃原原本本的说了。他终于露出些笑颜，坐在那儿搓手道：“看来父皇是恼了她们母子隐瞒真身。哼，父皇是最恨臣子不忠的！老三瞒了他此等大事，还一瞒就是二十年，恐怕父皇这回是饶不过她们母子了。这事老大恐怕也已经知道了，他瞒得这样缜密，老大也必是不知底细的，看这回还有谁能救她们母子！” 莲妃听儿子这样说，心里也是欢喜，不禁畅想起他日替皇后受六宫问安的景象。这时，身边的祝青梅道：“母妃、王爷不可轻敌，妾身以为，父皇此举并不是要见罪皇后，恐怕是要保护皇后娘娘。” “怎会如此？”莲妃反驳道：“当年陛下厌弃皇后时，也是停了她六宫请安，赐本宫协理六宫之权，如今看这态势不是正与旧年相似。” 祝青梅道：“母妃说的没错，只是有些关节还要细想。旧年皇后娘娘不得宠时，确是免了六宫请安，但也免了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之权，连向父皇请安的事宜也省了。可您看如今，父皇只字不提六宫权柄之事，小鹿子也说父皇今日的早膳正是和皇后娘娘用的。他方才说了那一大派话，什么天寒地冻，爱惜奴才，不都是在给皇后娘娘撑面子吗？旧年里，父皇可曾如此过？” 听了祝青梅的话，莲妃嘴巴张了张，硬是没找到反驳儿媳的话。祁昭庆皱眉道：“梅儿说的有理，父皇确实未对皇后娘娘下狠手。但也可能是为了平静事态，怎见得就是保护她了？” 祝青梅答道：“王爷细想，三弟骤然生出如此大的变故，如今已是满朝皆知，太子爷，舅舅和父亲等几位重臣想必早就知晓了。王爷方才也说，太子对此事该是不知情的。那他们母子这些年便是一直将太子蒙在鼓里，如今鼓破了，最生气不是王爷而是太子爷！对父皇来说，多一个能干的儿子是好事，可对太子和王爷来说，却就没那么稳妥了。如今看来，三弟竟是神通广大的很，深居宫中的皇后反倒弱势。为防有人错了主意，自然要将皇后娘娘保护周到。” 莲妃攥拳捶在几上，道：“照你这样说，皇后母子竟是要彻底翻身了？！” 祁昭庆紧咬着唇，额间的青筋显露。祝青梅向两人看了看，小心道：“三弟是正宫嫡出，皇后又正得宠，确是王爷的大虑。只是……却也是太子的大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8章 徽州之行甚是顺利，祁昭逸全程没有出面，只让许淮走在前头，自己则带着冷月、雨墨等人在徽州四处游览。那日之后，冷月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祁昭逸也不再多问，只是千方百计的四处寻乐子逗她开心。冷月虽然不再那样闷闷不乐，但祁昭逸却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些事情，仿佛随时都会离她而去的样子。这种感觉越强烈，祁昭逸便越想抓紧了她。徽州的事情处理的顺当，不需祁昭逸费心，他便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冷月黏在一起，就怕她哪天不翼而飞了。 徽州已近蜀国边陲，边境紧邻着彝族村寨。彝族分白彝和黑彝两种血统，黑彝比白彝尊贵，历来都是由黑彝人担任族主，统管两族。彝族自蜀帝高祖时就是蜀国的臣属，但这些年黑彝人丁不旺，白彝却日渐壮大。黑彝人性子平和，愿意依附蜀国。白彝却以强盗出身，近十年在南地茂密森林里抢了不少吴蜀两地的商民。壮大后便不服黑彝管束，更不想年年向蜀国纳贡。 建义十九年时，白彝首领杀了黑彝族长，自立为主。自那之后就不再向蜀国纳贡，而南地的盗匪却日渐猖獗起来，渐渐都抢到了徽惠两郡边境上的村落来，这也是蜀帝一心要将南地囤地收回的原因之一。虽是如此，徽州却也还开着与彝族通商的集市，每逢十五开市，彝民们可用猎来的走兽皮毛换些日常用的食盐，针线。 祁昭逸久在深宫，书虽读得多，但能出外走动却是这两年和冷月成亲之后的事。他早在游记中读过南地开市的趣闻，心中十分憧憬。现下有机会来到南地，自然不会错过这机会。这日一早，便让林老勇备上几匹好马，带着冷月等人往开市来。 所谓开市，其实与寻常集市无异，只是因为有穿着彝族服饰的彝民和汉民们穿插着摆摊售卖，才显得格外特色。彝族中没有公定的货币，开市上多是以货易货，但也有像祁昭逸这样过来闲逛，偶尔会用银钱购物的富家公子。 黑彝淳朴，只靠着打猎为生，所以赶来开市的彝民便多是黑彝。也有少许白彝，却都是年老体弱，上不了马提不起刀的。彝族的服饰以黑色为底，配上红蓝绿紫，显得斑斓活泼。彝族女子不避男子，男人出去打猎，女子则赶上开市换货，赚取家用。她们配带着银饰，满头、满身的银白闪亮，叮当作响，在热闹的街市里十分引人注目。连日来一直恹恹的冷月被这些戴着银饰的彝女勾起了兴趣，只在她们的摊档前徘徊不去。 冷月开心，祁昭逸就高兴，见她对彝女的银饰感兴趣，便凑上去搭讪。那彝女看着不过七八岁，竟是自己一个人带着皮货过来赶开市。祁昭逸看她身量小小，面前却摆了十几张皮子，就问：“你是一个人过来的？怎么挑的动这么重的皮子？” 女孩说话有些卷舌，说汉话时浑身都在使劲儿，满身的银饰哗啦作响，“你看到这里有旁的人吗？”祁昭逸被噎了个梗儿，冷月在旁边看的咯咯笑。女孩又说：“这算什么！我能背一头麋鹿，加十只成兔儿！” 女孩眼睛小，头饰压下来盖住了眉毛，眼皮也被头饰压住，好像怎么也睁不开，只有细细的一条线。可她说话却很有底气，信心十足的样子逗得冷月咯咯笑个不停。祁昭逸久未见她笑颜，好不容易能哄她开心，便也不计较女孩子说话直，继续逗她道：“我若收了你这儿所有的皮子，能不能把你身上的银饰都送了给我？” 女孩摇摇头，指着头上的银饰道：“皮子能换，这个不行。阿爹的手有伤，做这些太费劲，这套我还要多带几年。”南地深山里多银矿，彝寨女子配带的银饰，出嫁前出自父兄之手，出嫁后则出自丈夫之手。这女孩儿七八岁年纪，听她话里的意思，父亲手伤，动作不便，这副银饰是要一直带到出嫁的。 祁昭逸却不明就里，问道：“我夫人实在喜欢你这套头饰，我给你多多的银两，你把这套银饰让给我，你再请寨子里的巧匠做一套可好？” 女孩儿用细细的眼尾夹了夹他，又看看冷月，鄙夷道：“在我们寨子里，女人戴的银饰都是阿爹、哥哥，还有自己男人做的。你的女人又不是我阿爹的女人，做什么要我头上的东西！而且我也不稀罕银两，我要换食盐。” 祁昭逸道：“你们寨子里没有食盐吗？” 女孩儿说：“没有，阿爹和弟弟不吃盐就会没力气，没有力气就不能出去打猎，猎不到东西就更换不到盐巴了。”女孩儿在这儿摆了一个上午的摊儿，只有祁昭逸和冷月过来询问。她一眼便看出那青衣少年是个女子，另一个又说要替自己的夫人讨她身上的银饰，她便知道这两个神仙似的人物该是一对儿的。她见他们生的漂亮，心里便有好感。她毕竟年幼，见到喜欢的人便想吐露心里的委屈，“这世道好人没有好报，我们黑彝从来不做坏事，可是人丁却越来越少，连点咸盐都吃不上。那些坏人整日里作恶，倒能吃香喝辣，作威作福！” 祁昭逸和冷月对视一眼，猜她抱怨的该是白彝。祁昭逸拍拍她的肩膀说：“小妹妹，恶人自有恶报，只是时辰未到。你要小心说话，别要给自己惹祸端。”女孩却道：“我才不怕他们！你和我阿爹一样，阿爹只会说，彝岚山神就看着他们作恶，早晚会收拾了他们。可是我们现在吃的苦，彝岚山神都看不到......” 小女孩一脸的委屈，冷月心疼她可怜，让林老勇派人去给她淘换食盐，务必要送到她手里。和女孩分别后，祁昭逸喃喃道：“可惜没有换到那套银饰......” 冷月说：“那是人家阿爹亲手做的，本来就不该强人所难。”祁昭逸道：“我是看你喜欢，而且，我也想看你穿上那套银饰的样子。”冷月没有多想，答说：“你没听那孩子说，这东西是要父兄、丈夫亲手做的，你好意思问人家要！”祁昭逸晃着脑袋道：“夫人说的有理，为夫自当从命。”冷月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正要发问，只见雨杏骑着马打远处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9章 雨杏带来了京城的消息。祁昭逸不避冷月，直接打开林烨的密信，“家中周知，早作准备。”祁昭逸把小纸条握在手里，转眼便化了，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 冷月道：“怪道徽州事情办的这样顺利，敢兴是等着回京以后再发难呢！”她扭头看看祁昭逸的脸色，见他似是半点担心都无的样子，奇怪道：“你不担心？” 祁昭逸笑着说：“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心里打底的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了。家里等着寻咱们晦气的人虽多，但却有一个能护住咱们的大佛，自然不必担心。”冷月问：“你是说祖母？”祁昭逸笑着摇摇头，“回去你自然知道。” 此后三天，祁昭逸依旧带着冷月四处游山玩水，全然不把京城里的消息放在心上。第三天晚上，许淮禀告祁昭逸徽州屯田事已经办妥，明日可以启程回京了。祁昭逸自然允准，第二天收拾了行囊，过了午便从水路乘官船回京。 行船途中经过徽州营，方旋之亲自到码头迎接，请祁昭逸到总兵府吃送别酒。祁昭逸连客气推搪都没一句，直接下了船去赴宴。反倒是方旋之没想到他如此痛快，颇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又回到徽州营，众人落座。祁昭逸先举杯道：“这一路多赖方总兵和公子照应，本王这里谢过总兵了，先干为敬！”祁昭逸满饮一杯，方旋之不敢托大，赶忙站起来回礼，“王爷过誉了，这是下官应尽的职责。小儿无知，没帮上王爷什么忙，反倒是跟着王爷增了不少阅历。是下官该谢王爷栽培才是。”方毅也忙陪着向祁昭逸行礼。 众人喝过一轮，方旋之给几位上司斟满了酒，小心斟酌了半晌，才说：“王爷睿智，出手就平定了南地的乱象，他日回朝必得陛下重用。只是朝堂纷乱，王爷还要多加小心。” 方旋之不依靠山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上，自然有他的本事。祁昭逸知道他对朝堂事的了解不比他这个闲散王爷少，以他往常行事的作风，并不是肯靠向权贵逶迤的人。现在能说出这席话，该是真心实意要为他提醒。 祁昭逸道：“本王与大人同样心思，只一心为朝廷办差。本王知道朝堂上人情纷乱，想要独善其身非是易事。但本王相信，父皇明鉴万里，定然会体恤我等忠君之心。”方旋之点点头，“王爷知我一片心，足矣。”说完，满饮杯中酒。祁昭逸笑道：“好酒要慢品，日后路途尚远，大人可缓步慢行。” 辞别了方旋之父子，祁昭逸等人继续乘船从水路返京。由徽州从水路进京，顺利的话也需一月有余的时间。祁昭逸仍旧每旬日递请安折子回去，而蜀帝也照常回复没有有什么不同之处。起初几天，冷月还为燕云的事情惴惴不安，但她本来就是豁达之人，况且这事她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便不再为难自己，抱着一副得过且过的态度，心情倒恢复如常。只是一直没有收到风耳的消息，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好在她深知燕云不是个冒失的人，从土堡一路入蜀，山长水远的，他应该也能想得明白，不会冲动行事。 那边祁昭逸带着冷月等人一路北上返回维阳城，这边燕云也已经带着谢嫣进了蜀吴的边境庆州。 谢嫣养尊处优惯了，鬼知留她有用，自是百般笼络，在土堡时也是老妈子丫头前呼后拥的伺候着。如今出了土堡，一方面是谢嫣要求，一方面也为了监视燕云，鬼知特派了四个二等飞羽跟他们入蜀，另外还有两个会武的丫头贴身伺候谢嫣。四个飞羽只是二等，且在土堡里飞羽仍是份属奴才，这一路上自然是听命于燕云。 谢嫣放荡惯了，以前在土堡时无从下手，现在出来了便想好好耍乐一番。本来四个飞羽也是可以下手的，只是现下身边有一个更出挑的燕云，旁人也就入不了她眼了。谢嫣这些日子以来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燕云。只是偏这燕云却似钢铸铁浇一般，无论她怎样搔首弄姿，连眼尾都不夹她一下。 燕云自小和冷月一起长大，初见谢嫣时也是有些惊艳。但冷月在他心里实在是非比寻常，很快便找出两人的不同，日久相处下来更是对她看不过眼。十几日的路走下来，竟是越看越厌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0章 时近深冬，天气已经冷了，越是往北走便越寒冷。谢嫣久居南地，自是不习惯北地的寒冷干燥。这些天连日赶路，再加上心有所想而不遂，这日入了庆州境，她便发起热来。两个丫头报了燕云，一行人就在庆州府寻了间客栈歇下了。 燕云让飞羽请了郎中来看谢嫣，别看庆州还不如惠州一个镇子大，可这里唯一的郎中却着实有几分本事。一副药下去，谢嫣的热便退了。第二天燕云要再启程上路，谢嫣推说身上还是不好，想要在庆州多留一天。燕云不想跟她纠缠，也想多留些时间给冷月准备，便没多说，痛快应了下来。 燕云本就对谢嫣不上心，况且还有四个飞羽轮流保护。一路走来，他便只是白天赶路，晚上回房睡觉。连饭菜都是让小二端进房间里来吃，不与谢嫣和飞羽们来往。飞羽们知道这位云爷的脾性，最是桀骜不驯的。他出身贵族，虽家道中落，却也还是不屑与他们这些奴才相交。飞羽们虽然心有不忿，但奈何本事不如人，身份又在那儿摆着，自没什么好说的。好在燕云从不多事，也不会给他们找麻烦，习惯了倒觉得他比五爷、八爷更好伺候。只是谢嫣却更寻不着机会下手了，心内郁结的睡不着觉。 谢嫣要多留一日养病，燕云便一直留在房里，吃饭也不见他出来。吃过了晚饭，燕云在房里静坐养神，听到走廊里轻巧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只听笃笃的敲门声，起身打开门，是伺候谢嫣的一个婢女。“云爷，姑娘有事，想请你过去商量。” 燕云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刚出发时，谢嫣便每日三次五次的着人来请，都被他拒绝了。好不容易消停几天，以为她知难而退了，不想今日又来折腾。“姑娘病还没好全，让她好生歇着。有什么紧要的事你来传话就是，我就不去打搅了。” 小丫头面露难色，继续求道：“云爷还是去一趟，姑娘说有要事和爷商量，不能传话。爷就可怜可怜奴婢，去一趟。”燕云沉吟片刻，觉得也该去会会这个谢嫣，便点点头，跟着小丫头往谢嫣房间去。 还没进房门，就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燕云掩住口鼻，眉头皱的更紧。小丫头轻敲了两下，推开房门请燕云进去，自己则在他身后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燕云大马金刀坐在桌旁，两步外就是床榻，床帐撩起，谢嫣靠坐在床上，一张俏脸苍白柔媚。 燕云看也不看她一眼，背对着她坐下，自取了桌上的茶水喝。谢嫣摆了半天的姿态，见对方理都不理，半晌，干干的咳了一声，“奴家口干的紧，劳烦云爷给奴家倒口茶喝。” 燕云倒了一杯茶，转身举到谢嫣面前，屁股都没离开椅子半寸。谢嫣愣了愣，那盏茶就在她面前一臂外，只要她伸手就能拿到，可这和她预想的实在是不太一样...... 谢嫣软软靠在床柱上，哀哀的哼道：“奴家身上没劲儿，云爷帮奴家递一下。” 燕云起身走到床边，身子不弯，将杯子送到她唇边。谢嫣嘴唇微微挨在杯沿儿，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燕云，羽毛般的睫毛忽闪着，饶是燕云定力十足，也忍不住心尖微颤。 谢嫣是男女之事的行家里手，看他神色便知一二。她抬起手，轻轻搭在燕云端着杯子的手上，宽大的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截藕臂。她就着燕云的手啜了口茶，丰润的唇上挂着一点水光，闪闪发亮。“谢谢云爷。”她跪坐在床上，拽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云爷，你一路护我辛苦，就让奴家好好伺候你一回，好不好？” 燕云低下头，眼睛盯着她唇上的水光，眼神越发浑浊。谢嫣眼见就要得手，欠起身去凑他的嘴。她慢慢闭上水光蔓延的眼睛，等着被他一亲芳泽......突然，谢嫣只觉脖颈一紧，气闭在胸口，进不去也出不来。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还是燕云那张俊脸。他们离得极近，鼻尖挨着鼻尖，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锋芒显露，没有半点痴迷之态。“我想杀你，是下了死劲才忍下的。别让我忍不住!”话说完，谢嫣只觉脖颈一松，燕云已经撤手转身离开，只剩她趴在床边不停的咳嗽。 燕云回到自己房间，径直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燕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冲淡了方才在谢嫣房里揣的一肚子甜腻粉香。 “出来！” 一张皱的如核桃的脸从窗沿底下钻出来，仰望着燕云，笑得眼睛只剩两道缝儿。“方才那么大个便宜，做什么不占？” 燕云盯了他一瞬，倏地出手把他从窗沿下提溜起来。那人像只瘦皮猴子一般团成一团儿，圆滚滑溜的滚进了屋，一个旋身稳稳站在地上。“我知道了，是怕那娘们儿沾的人多，近了身儿招一身病？” 燕云甩了个杯子过去，风耳稳稳接住了，大喇喇坐在桌边，滋溜喝了一口，烫得他直吐舌头。 “你从哪里来？” 风耳朝他暧昧一笑，“自然是从来处来。”眼看着燕云面色转冷，感觉周围寒气四溢，风耳不敢再开他玩笑，正色道：“先去冀安城转了一圈儿，结果就误了在定县截你们，让我好追。” 燕云道：“冀安城那边怎么说？” 他一提，风耳便来了精神，盘坐在椅子上，兴奋道：“你还别说，十三那便宜哥哥是真上道儿。我只寄了封简信过去，谢霖即刻便送信儿回了吴国，就是不知道这谢家人怎么打算。” 燕云道：“你让她放心，我自会帮她料理妥当的。” 风耳道：“我来为的正是这个!十三让我给你带话儿，让你切不可轻举妄动，她自会料理。”燕云嘴角微微上扬，旋即又落下来，“我已备好了后路，只是......只是......” “唉，别说你放不下干娘，我们也都放不下，十三更是！她既有了打算，你就安心待着。要杀那个**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不必急在这一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1章 燕云不再反驳，沉默盯着杯中的茶汤，已是接受了冷月的安排。两人静了静，燕云问：“她过得可好？” 风耳一副早料到你会忍不住问的表情，可想到这些时日冷月和那位福王相处的情形，心里还是心疼燕云。轻轻叹一口气，“那福王待十三极好，几乎是百依百顺，王室的规矩也不需她守。依我看，竟是比在堡里过的还舒服。那傻子对我和二哥非常信任，想来也是因了十三的缘故。” 燕云只觉心口扭在一起，忍了忍才说：“眼下他有求于咱们，自然恭顺。他日他真成了事，又会如何待十三？”风耳说：“我和二哥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惠州出的那档子事，祁昭逸竟是半点也没有向手下人隐瞒十三身份的意思。这份魄力，对一个皇室子弟来说可不简单，让我也不得不佩服。” 燕云问：“那十三呢？她......她可是也动了心？” 风耳说：“那个丫头你最清楚，咱们兄弟教了她许多本事，却对男女之事都是一窍不通的，堡里也没人能教她。动心倒还看不出来，只是，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那傻子皮相又生的极好，以后的事当真难说。” 燕云轩眉一挑，“比我生的还好？” 风耳一口茶喷在地上，眉毛鼻子皱在一起。还真转头认真端详了他一阵，许久才道：“你比他刚毅，胜在青梅竹马。” 燕云：“......” 祁昭逸一行在水路上走了十几天，转了陆路又走了小半个月，再有一日终于要踏进维阳城的地界了。祁昭逸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反倒是许淮这月余来，日日为他操心。祁昭逸游山玩水的胖了一圈，许淮竟是眼瞅着瘦了两圈。 这日，艳阳高照，祁昭逸骑着黑色骏马，带着许淮、刘离等人，从定兴门进城。远远就看到太子昭远着明黄朝服，带着文武百官出城三里迎接钦差团。 祁昭逸催马上前，在离祁昭远十丈远处跳下马来，疾步走到他马前，撩袍下跪道：“臣祁昭逸给太子请安，太子千岁千千岁。” 祁昭远十二岁受封太子，十五岁起蜀帝赐他着明黄服饰，受百官朝贺。唯独祁昭逸装傻多年，又自小和他亲厚，两人之间并不讲究这些礼节。如今祁昭逸在南地立下奇功，显露出精明的本性。他是正宫嫡出，这次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比祁昭庆更加令祁昭远忌惮的存在。 祁昭逸的变化已经满朝皆知，祁昭远和上官皇后母子互相依靠多年，为的就是皇后不得宠而她唯一的儿子又先天不足。可原来，他这个三弟竟是聪明绝顶，韬光养晦了二十年。祁昭远只觉被人哄骗了多年，刚知道消息时，一气之下便想冲到皇后宫中去质问。不想蜀帝却下了令，除非皇后召见，否则不许任何人到皇后宫中问安。祁昭远这时才意识到，祁昭逸母子已经今非昔比了。他肯定在他那位父皇心中，上官皇后还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母后谢皇后，但祁昭逸却似乎隐隐有了与他并驾齐驱的态势。 祁昭远坐在马上，低头俯视跪在黄土官道上的三弟。他不再装傻，提前下马，自称臣下，行如此大礼，是真的向自己示好，还是惺惺作态，让自己轻敌？ 时间悄无声息的过去。祁昭远不叫起身，昭逸带着一起出行的三百多人跪在寒风里，恭顺的不动分毫。侧后方的祁昭庆唇边挂着冷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福王是这次平定南地民乱的功臣，又是中宫嫡子，御封的亲王。不管他如何收藏自己，太子在文武百官面前这样落他面子，是大大的不该。祝尤和柳澄对视一眼，这一次想法是空前的一致。祝尤催马上前在太子耳边低声说：“爷，陛下还在宫里等着福王回去述职，咱们还是快些回去，莫让陛下久等。” 祁昭远对祁昭逸的表现还算满意。他如今在太子位上，祁昭庆筹谋多年也未撼动。祁昭逸就算再本事，毕竟根基尚浅，日后有的是机会磋磨他，不必急在一时。 他翻身跳下马来，疾走两步上前扶起祁昭逸，“三弟快快请起，你我兄弟不拘这些俗礼。” 祁昭逸站起身，恭敬道：“大哥疼惜，弟弟却不能造次。君臣有别，自当守礼。” 祁昭远看着他，昭逸坦然与他对视。祁昭远哈哈大笑，拉着他的手走到他马前，“愚兄还记得，当年是愚兄教你骑射。你第一次骑马时，就是愚兄亲手扶你上的马。今日，三弟为朝廷立下大功，愚兄就再为三弟牵马扶鞍。” 祁昭逸也不推脱，在祁昭远扶持下翻身上马。兄弟俩对视一笑，祁昭远自回去上马，与祁昭逸并辔而行，一同入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2章 祁昭远当先开路，昭庆和昭逸两个落后半个马位，伴在太子身边，左、右二相跟在他们后面。祝尤看着眼前光景，突然发现，蜀帝的三个儿子这样走在一起，竟是从未有过的场面。 祁昭庆坐在马上，随着马儿颠动，舒服的摇头晃脑。“三弟此去惠州立下大功，想必稍后父皇就会有封赏。三弟飞黄腾达之时，可也别忘了二哥啊！” 好好的两句话说的阴阳怪气，祁昭逸笑道：“二哥说笑了，咱们都是给父皇办差，本就是分内事，哪敢邀功请赏！”祁昭庆起先还对祁昭逸变聪明一事存了些侥幸，只道是他身边那个妖女厉害，外头的人不清楚，才将功劳安在他头上。可如今见他头前与太子见面，方才又与自己对话，都是不卑不亢，滴水不漏。祁昭庆暗暗咬牙，此子难道真要比太子还难对付？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这时说道：“建功立业是男儿出路，二弟有本事，将来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还多得是，何苦看三弟眼热。”祁昭庆嘴上赶忙称是，心里却怨愤。祁昭远摆出一副为君之态，眼见是把他当臣子了。 兄弟三个各怀心事的朝皇城里去，眼看快要到外城门，蜀帝身边的余福守在城门口，笑容满面道：“奴才给三位爷请安，三位爷请下马听旨。” 众人忙下马跪地，余福道：“传皇上口谕，福王平乱有功，一路辛苦。今日不必进宫述职，早些回府休息。明日早朝回禀，不得延误。太子携众位臣工替朕迎接福王，多有劳顿，今日休沐一日，明日琉璃苑设宴，君臣共饮一杯。” “臣等遵旨。” 众人领旨谢恩，各自回府，祁昭逸带着冷月回王府安顿。一宿无话，第二日天交四更，祁昭逸早早起身。冷月醒时，见他一身紫金蟒袍，玉冠高束，剑眉锋利，格外的丰神俊朗。“从今日起，你就是大蜀名正言顺的福王了。” 祁昭逸回头看她，只见她慵懒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因为刚睡醒好似还没睁开，含着些水汽，显得温润柔和。祁昭逸不似往日调笑，正色道：“理当如此。” 冷月问：“昨日你对太子是虚以委蛇，还是真的对他下不去手？” 祁昭逸说：“如果没有大哥，就不会有我和母后的今日。我们母子都是因为大哥的庇护，才得以在这蜀宫中保全。我也想过要做个贤王，安心辅佐大哥。可母后为我辛苦半生，我实在不忍她再屈居人下。况且，如今我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大哥能容得下我。” 冷月点点头，“看昨日那情形，那位太子爷并不是个有肚量的。就算你想做贤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祁昭逸坐到床边，温柔的帮她捋了捋散在鬓边的头发。冷月敏感的躲过，祁昭逸一怔，旋即笑道：“咱们眼下还有数个关口难过，不忙想那些远事。我先去上朝了，你稍后进宫请安要多加小心。” 冷月笑道：“你放心，皇祖母比父皇都精明，她早知我不是谢嫣。至于是不是长短剑，想来对她也不十分重要。你放心应对朝堂上的事，我在母后宫里等你。” 祁昭逸点点头，起身往外走，突然在门口顿住脚，轻轻问道：“这次送谢嫣来的，是燕云？”冷月倏地坐直身子，还未回答，他已经撩开棉帘出门去了。 因为风耳那些话，这些日子，冷月一直跟祁昭逸保持距离，不似以前那般不把男女大防放在心上。祁昭逸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她的这些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只是他竟能直接想到燕云身上，着实让冷月意外。风耳那个混混一直没有消息回来，冷月琢磨着进宫请安回来要传宋奇志进来问话，探一探谢家的口风。 跟祁昭逸闹了这一出，冷月再也睡不着，起身让秀儿梳妆，赶着去到宫里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吃过了早饭，一路乘车换轿，刚踏入慈仁宫的宫门，就听见祁昭敏尖细的声音。“皇祖母您还没见老三呢，说话行礼，竟是比老二还周全，哪里是先天不足的痴儿？分明是聪明绝顶的奇才！” 冷月眉目不动，跨过宫门，请执事的太监进去通传，她则垂首恭敬等在门口。 半月前，蜀帝解了祁昭敏的禁足，但也只许她到太后和莲妃处请安，不许她在京城里乱逛。虽则如此，祁昭敏还是成了第二批知道祁昭逸变化的人。一得知消息，她便想进宫到太后处说道。无奈冬日宫门下钥的早，她苦忍了一宿，今日一早，她便赶着到太后宫中请安。请安见礼后，寒暄了几句，便直入正题，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 太后听她说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慈祥笑道：“皇帝疼惜老三，免了他昨日进宫请安。今天一大早又传他去上早朝，哀家惦记了他三四个月，至今也没捞着见他。哀家早就劝皇后要多放老三出去转转，别总放不开手。你看，这出去一圈儿就变聪明了，就该早早的放出去。” 祁昭敏一听，太后竟是想就这么糊弄过去。她从小被蜀帝和莲妃宠坏了，也不顾忌祖母话里的意思，紧跟着说：“皇祖母太宽宥了，老三这摆明了是哄骗咱们，这一骗还就是二十年。若真往大了说，那可就是欺君大罪！” 太后把茶碗重重墩在几上，正色道：“昭敏公主造次了，你难道不知后宫干政也是大罪？！” 祁昭敏心里一惊，赶忙起身跪倒，“孙儿知罪！” 这时，执事太监进来传话，“禀太后，福王妃在外求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3章 听到太监传话，笑容立刻爬上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庞，“快请进来。” 太监自去传话，祁昭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太后。想着冷月进来，太后会给她留些面子让她起身，不想太后连看都不看她，只让她跪着不动。听到太监开门，冷月进门的脚步声，祁昭敏又羞又气，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层汗。 “儿臣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笑着说：“快起来，咱们娘儿俩不拘这些俗礼。”然后才冷冷对跪在地上的祁昭敏说：“你刚解了禁足，行事要小心谨慎，别再惹你父皇生气，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起来。”祁昭敏恭顺答是，默默站起身。太后不让跪安，她也只能站在一边杵着。 太后换过一张面皮，拉过冷月的手，亲热的揉着，“出去这一趟是辛苦了，瞧着瘦了两圈儿，可是在南边不习惯？”冷月道：“孙媳是南边长大的，觉得都还好。皇祖母是疼惜孙媳，才看着孙媳瘦呢。”太后又问祁昭逸如何，又问用过了早膳没有。祖孙俩嘘寒问暖了一番，完全把祁昭敏晾在一边。她只觉无地自容，想走又走不得，留在这儿又别扭，真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等到两人热乎完了，太后好像才刚想起昭敏，转过脸冷冷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跪安！” 祁昭敏咬的下唇泛白，此生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屈辱。她微微抬起头，丹凤眼狠狠剜了上首冷月一眼，默默退出正殿。 冷月自然接收到祁昭敏愤恨的眼神，她无所谓的漠然垂眼。眼下她不担心祁昭敏，因为祁昭庆现在是要看昭远、昭逸兄弟俩的热闹，还不会动她，自然也不会允许他这个没脑子的姐姐打她的主意。 “跪下！” 冷冷的呵斥把冷月从遐思里惊醒，太后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头俯视着她。冷月跪在地上，听到太后用冷厉的声音对殿内服侍的太监和宫女说：“你们都退下。” 众人悄无声息的退出大殿，太后身边的徐嬷嬷却没有离开，依旧陪在太后身边。 “你可知罪？” 冷月淡然道：“儿臣不知。” 太后冷笑道：“好！土堡的长短剑果然有胆识，有魄力！你可知，你冒充谢嫣代嫁是犯了欺君大罪？”冷月道：“皇祖母早知儿臣不是谢嫣，却知情不报，亦是大罪。” “放肆！” 太后身边的徐嬷嬷呵斥道。太后抬抬手制止她，突然笑了，“雨娘，她说的没错。咱们祁家已经许久没有过有这样的英才了。” “太后您是爱才之人，只是王妃是江湖中人，恐怕……” “怕什么？难道你以为，长短剑想要哀家的性命，凭你也能保得住吗？” 冷月听她主仆二人如此大方的谈论自己，暗暗觉得太后并没有杀她的心。只是她前后如此反复，不知她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太后话锋一转，继续问道：“老三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底细的？” 冷月想了想，说：“皇祖母方才夸奖儿臣是英才，其实真正的英才一直在您身边。”她抬起头，直直看着太后的眼睛。她苍老干涸的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芒，听到她说的话时，明显亮了亮。“王爷明见万里，从我们成婚第一天起，就知道我不是谢嫣。” 大殿里静了一瞬，太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哀家的好孙儿，竟骗了哀家二十年！” “皇祖母，母后和王爷这二十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皇祖母您最清楚。如果没有您庇护，太子爷看护，王爷根本不可能长大成人，娶妻封府。说出来皇祖母可能不信，不只皇祖母，即便是母后，这二十年也是蒙在鼓里，一直以为自己生的是个痴儿。王爷出此下策，也是逼不得已。莲妃跋扈，赟王得宠，太子爷受父皇爱护，只有王爷和母后，在这深宫中遭父皇厌弃，孤立无援。皇祖母对王爷是生身救命的大恩，但欺瞒您也确实是形势所逼！” 太后道：“你可知，议论皇室是大罪。”冷月从容道：“儿臣的罪，百死莫赎。但是长短剑的命，却不是随便谁都能拿走的。” 太后道：“你放心，你的命哀家爱惜的紧，不会让任何人随意夺去。” 门扉轻响，“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福王在外求见。”太后坐直身子，朗声道：“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4章 祁昭逸第一次上朝出乎意料的顺利。武英殿上，他不再隐藏自己，大大方方的向蜀帝汇报他的南地之行。蜀帝的态度和平时听其他臣工奏报的时候一样，只字不提祁昭逸的变化。祁昭逸将南地之行讲的绘声绘色，蜀帝兴致勃勃的听着，时不时打断提问，父子俩谈的十分投契，好似祁昭逸这二十年一直都是蜀帝得力的儿子，天生痴儿不过是好事之徒的传闻。 能在蜀国朝堂上立足的臣工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见蜀帝对福王的变化只字不提，众人心中哪里还会不明白？二十年来，蜀国对三皇子天生痴傻之事一直讳莫如深。虽然是蜀朝公开的秘密，但却不是大臣和百姓可以随意议论的事情。如今福王摇身一变，成了聪明能干的平乱功臣，蜀帝没有追究他欺君之罪的意思，臣子们谁会傻到要去触皇帝这个霉头？难道要在武英殿上提醒皇帝，“您这儿子傻了二十年了，出去转一圈就聪明了，肯定是骗您的！您一定要治他的罪！”这不是比傻福王还傻吗？ 可就真有比傻福王还傻的，那就是耿直的兵部沈大人，旁若无人的不停嘟囔着：“他不是个傻子吗？”在他身边列位的几位大人都默默的拉开和他的距离，生怕他说话的声音太大被皇帝听到了以为是他们说的。只有珍惜他耿直性格的许淮悄悄拉他的袖子，低声警告道：“慎言，慎言！” 南地民乱顺利解决，有了徽惠两郡做例子，南地的屯田改制进展的就非常顺利了。蜀帝尊重祁昭逸的意见，继续以宽厚的政策推行屯田改制。一场早朝下来，蜀帝心情愉悦，果然依了昨日传的口谕，晚间赐宴琉璃苑。 早朝结束后，祁昭逸到西暖阁求见蜀帝，正赶上皇后给皇帝送了汤水出来。母子俩在清宁殿高阔的门廊前相遇，上官瑜看见高大的儿子从长廊那头走过来，暖冬的日头柔和的照在他的背上，整个人笼在阳光里，暖融融的。她看不清他的眉眼，上官瑜突然发现，这二十年来，她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这个儿子。 祁昭逸看见母亲，紧走两步跪在她脚边，只叫了一声“母后”，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上官瑜用颤抖的手抚摸儿子的头，他的头发一向乌黑顺滑，从小就不喜欢束发，嫌束了冠头皮揪着疼。他小时候那个样子，都是因为她为母不刚，保护不了他，才受了莲妃的毒害，让他那样一个漂亮的孩子成了那个样子。她告诉自己，只要他能平安长大，他想怎样都可以。所以她一直惯着他，由着他的性子。不想束发就不束发，不想着品服就不着品服。可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儿子，只有头束玉冠，身着蟒袍的时候才是最英武倜傥的。 上官瑜的眼泪落在祁昭逸的头上，顺着他顺滑的头发滑到他的脸上，落在地上。“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母后好高兴。” 祁昭逸抬起头，脸上也是潮湿一片，分不清是皇后的眼泪还是他的，“母后，儿子让母后担心了，儿子不孝，连累母后了。” 上官瑜捧起他的脸，摇摇头，笑着擦干他的眼泪，“以前应该是娘保护你，可是娘软弱，没能护你周全，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以后咱们母子一起，定能闯出一片天地。我的儿子了不起，一定能好好保护娘。”上官瑜扶起祁昭逸，帮他抚平衣角，整理玉冠，“你是我大蜀平乱有功的亲王。从今往后，母后要你挺直腰背。除了天地君亲，不向任何人低头弯腰。” “是。” 祁昭逸请太监传话求见蜀帝，皇后在一旁等候。执事太监进去不一会儿功夫，余福亲自出来，笑着说：“叫娘娘和三爷等着，是老奴的不是，没教好这班小崽子。陛下用了娘娘亲手做的汤水，这会儿正歇着，说要养精蓄锐晚上好和三爷好好喝一杯。请三爷先去太后那儿请安，走了这些日子，太后定是想三爷的紧，宴后再和三爷叙叙。” 祁昭逸和皇后领了旨意，便结伴到慈仁宫，正赶上太后和冷月说完话，两人通禀后，被宣了进来。 祁昭逸进殿便看见站在一边的冷月，见她神色淡定，料想该是无甚大碍。跟着皇后给太后见礼后，便跪在阶下，恭敬道：“儿臣昨日归来，未及向皇祖母请安，请皇祖母恕罪。” 太后不叫起身，肃然道：“你可知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5章 “你可知罪？” “儿臣无罪！” 太后怔了怔，指着冷月笑着说：“你和你这媳妇儿倒真是天生一对，连拒不认罪这一项也是一模一样。你们可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祁昭逸脸上没有半点紧张的模样，跪在地上抬头笑嘻嘻道：“我与妹妹夫妻一体，无需商议，自然心有灵犀。” 太后见他一副泼皮样儿，想起小时候他的乖巧可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好你个泼才，仗着哀家宠爱就这般耍起赖来！你倒说给哀家听听，你怎么又是无罪的了？” 冷月站在一边，暗暗在心里腹诽：“亲孙子就是亲孙子，方才对我就是凶神恶煞的，对这泼才却是这副疼宠样儿。” 祁昭逸道：“儿臣自幼鲁钝，三岁会走路，四岁才会说话，直到十岁都还起不得蒙。父皇看着儿臣生气，嫌弃着不愿见儿臣。是祖母悉心教导，走路说话，握笔识字，都是祖母手把手教出来的。如今孙儿聪明知礼，建功立业，都是祖母的功劳。只是孙儿虽然聪明的紧，却还是不明白孙儿何罪之有？” 同样是拒不认错，祁昭逸和冷月的路数却全然不同，偏太后却很吃这一套。一向以刚烈著称的太后，在自小宠爱的孙儿面前也只有慈爱疼惜。太后想起过往，那时蜀帝本不喜皇后，偏她又生下祁昭逸那样一个孩子，蜀帝一直视之为耻辱。若不是虎毒不食子，蜀帝甚至动过要杀了他免得给皇族丢脸的心思，所以也不刻意约束莲妃的行径，任由她百般欺凌皇后母子。 太后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将他们母子保护了下来，个中辛苦非言语所能道尽。现在发现原来自己以为无力自保的孙儿，竟是城府极深，自幼隐藏真我。太后初初是有种被蒙骗的感觉，但冷月的话说的有理，后宫险恶，他们母子毫无依仗。若不是如此，身为嫡子的祁昭逸锋芒一露，必然会招来大祸，恐怕那时连她也不能保下他们。太后是纵横捭阖之人，很快便明白了祁昭逸的不得已而为之。只是蜀帝的嫡子却不只他一个...... 太后想到此节，方才的笑容瞬间收住。抬手指指旁边站着的冷月，“如今你得了她，是不是就要你兄长给你让路了？” 冷月暗叫一声“戏肉来了！”祁昭逸在她面前可以无遮无掩，那太后呢？都是她的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祁昭远是嫡是长，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并无过错。祁昭逸想要的东西，于他并不名正言顺，太后虽然疼爱祁昭逸，却不一定能容下他这样的叛逆。 “儿臣和两位皇兄一样，只一心为父皇分忧，他日大事，自有父皇做主，不由我们定夺。”祁昭逸收起调笑，抬起头泰然与太后对视。皇后和冷月心里都是一惊，不想他竟如此坦白，这不就等于认了对大位有所企图？“我朝从无立嫡立长之说，当年父皇也是在众位叔伯父中脱颖而出，成就大业。儿臣虽资质鲁钝，但自认还是可造之材。对两位皇兄，儿臣绝不会使奸邪手段，但也不会退让半分。至于王妃，儿臣与王妃夫妻一心。皇祖母明鉴，自然早知她身份，儿臣再如何狡辩不会依仗于她，皇祖母也定然不会相信。儿臣只说一句话，本王的王妃绝不会以江湖手段对待两位皇兄。” 祁昭逸说完，大殿上顿时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沙漏流沙的声音。祖孙俩默默对视着，似乎在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许久，太后长长叹了口气，说：“罢了，皇家事历来如此，哀家老了，也管不了，由得你们去闹罢。只是你是在哀家身边长大的，哀家要你记着一句话，你父皇子嗣稀少，可夺位不可夺命。” 冷月心中冷笑，“好个夺位不夺命？要我们手下留情，人家什么时候又容情了？这夺命的事，他们早做了不只一两遭了！” 太后似乎能读懂冷月的想法，笑着对她说：“哀家知道，你正在心里骂我。只是有句话，你也判判哀家说的对不对？以长短剑的神通，要死要活是什么大事？”冷月低着头不吱声，祁昭逸想为她辩驳几句，太后扭脸对他说：“你这媳妇儿是个杀伐决断的，比你母亲强！心思爽直，比你那弯弯绕也强！总算你还跟她学了些坦直，今日你若是要在这儿跟哀家遮遮掩掩，看哀家不打你出去。” “儿臣是跟王爷学的，王爷本就是如此的。”闷声不语的冷月一出声，便把一直肃着脸的太后气笑了。对身边的徐嬷嬷道：“把这猴儿给哀家打出去，没的饿慌了在这里犯晕耍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6章 徐嬷嬷跟了太后四十几年，是最了解她的人。虽然方才见她对冷月不假辞色，但知道她其实心中是极喜欢她的。否则一知道她不是谢嫣，早该动手处置的。久久未动，并不是忌惮她的身手，一来是盼她有求于福王能保护他的安全；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太后虽然嘴硬，但其实心里是极爱惜这个姑娘的。 徐嬷嬷这时听太后嘴硬，笑着回说：“太后岁数大了，怎么反倒跟小孩子似的矫情起来。您的孙儿、孙媳都饿的发晕了，不给备饭，岂有打出去的道理？” 太后怒道：“你这老货！照你这么说，哀家这做祖母的难道还得就着他们小辈儿不成？”徐嬷嬷说：“哎呀，这是当然，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咱们做老的，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不为小辈儿过。为咱们自个儿有什么过头！”恐怕这普天之下，就只有徐嬷嬷敢驳这位太后的话。太后恨得啐她一口，却也没说什么。徐嬷嬷不需她允准，自去吩咐人备饭了。 说归说，太后还是从心眼儿里疼爱祁昭逸的，小半年没见，自然十分想念。又听他说了许多去南地的见闻，虽然明知他已经不是那个不顶事的傻王爷了，可一见他贱兮兮在自己跟前耍赖，就仍是还把他当那个最没心机、最疼爱的幺孙。娘儿几个用过了午饭，又说了会儿话。晚间还有宴席，太后便让皇后和祁昭逸夫妇回去休息。 祁昭逸出去封府自立后，他以前住的昭仁宫一直还给他留着，一应用度还如往常。夫妻俩送皇后回凤翔宫后，不坐步撵，穿过御花园，散步往昭仁宫去。 身边再无外人，冷月走在祁昭逸身边，轻声道：“你倒是实在的紧，太子毕竟是嫡长子，也是太后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孙子。你就不怕她老人家心中早有定计，知道了你的心思替他拔了你这根肉刺？” 祁昭逸说：“皇祖母在深宫四十几年，什么筹谋看不透，不过是事不关己，想做个老佛爷罢了。她可以不管，但却不代表我们可以欺瞒。大位之争，不比收藏自己，后者是为了保命，前者却是动摇国本。皇祖母对我有恩，此事她看透我却不说，必会在她心里埋下芥蒂。大哥对我有义，我要夺他前程本就是忤逆大罪。皇祖母是通透人，知道大位之争势不可挡，只要我能对兄弟留有余地，她就不会过问。” 冷月说：“父皇和太子你还没见过，难不成见到他们你也要直说不成？” 祁昭逸笑道：“你不了解我父兄，以他们的心性，怎么会问这样关节的问题？他们心中自然有盘算，就算我愿意说，他们也未必愿意听，就是听了也不会信。” 冷月说：“那你还去拜见？”祁昭逸点点她的鼻子，“做儿子的远行归来，难道不该给父亲请安问好吗？”冷月撇撇嘴，“是是是，我是乡野村妇，不懂得你们豪门大户的礼节。” 祁昭逸这些日子以来，难得见她肯和自己玩笑，上前拉起她的手说：“难得这些天宽闲无事，明日咱们到尚苑去逮兔子可好？” 冷月没有抽手，轻轻回握住他的，“你可知燕云是谁？” 祁昭逸以为他们土堡的杀手都是些沦落江湖的孤儿，被鬼知豢养训练成杀人工具，从未想过他们的来处。冷月这一问，他才开始怀疑。燕姓在三国中并不是大姓，南方更是没有，几乎全是有匈奴血统的北境人。有匈奴血统的北境人？“莫非是燕将军的血脉？” 冷月点点头，“燕云一生孤苦，身负血海深仇。他和谢嫣此来蜀国，我并不担心自己。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你父皇自然早有决断，大不了是不做这福王妃。只是我要你知道，我和燕云自幼一起长大，他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他的大仇就是我的大仇。他若决心复仇，我必助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祁昭逸听她说着，只觉心一点点沉入冰窖，她可以不做福王妃，却不能放任燕云自己去复仇。“若是他要我父亲的性命，你也会帮他吗？” 冷月想了想，“燕将军当年是被人陷害致死，十六是明事理的人，只会找真正的仇人，不会为难旁人。” “是不是就算父皇削了你王妃的封号，再也不能和我做夫妻，你也不在乎？” 这一年多来，冷月不停的提醒他和自己，他们地位殊异，终究是不得长久的。往往每次，都被他插科打诨过去。如今此时，他满眼的沮丧灰心，怕是已被自己方才的话伤透了心。这样也好，免得日子久了，他情根深种，再难自拔。 冷月默默抽出手，“你我本就不是夫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7章 冷月漠然说着：“你我本就不是夫妻。” 祁昭逸眼中厉色尽现，急道：“你我拜过天地，敬过父母。朝夕相对，患难与共，不是夫妻又是什么？你要帮燕云复仇，我不阻拦。只是有些话要提醒你，燕将军当年蒙冤而死。就是今日不知他是燕云的父亲，有朝一日我也要搜集证据，除去奸佞，为将军平反。可若燕云以你们的方式解决仇恨，那样燕将军即使大仇得报，也始终难以洗脱冤屈。至于你我之间，你尽可打消那些念头，我的妻只你一个，终我一生，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不会放你走，就算有一天你侥幸逃走，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 琉璃苑。 蜀帝高坐首席，太子昭远、贇王昭庆左右相伴，右相祝尤、左相柳澄和朝中百官均位列席上。而此去惠州的首功福王祁昭逸，身着紫金蟒袍，意气风发的穿行在百官之中，敬酒、谈笑，丝毫没有往日的怯懦之气。蜀帝兴致极高，和臣工们谈笑风声，听祁昭逸讲南地的见闻，平乱的经过。 祁昭庆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祁昭远桌边，“噗通”跌坐在他身边，用酒杯跟祁昭远放在桌上的酒杯磕了一下，碰的他杯里的淡黄酒水微微漾出来少许。祁昭庆乜斜的眼睛，看着如穿花蝴蝶般在大臣中往来的祁昭逸，自顾自干了杯中酒，调侃道：“老三这回是翻了身了！谁能想到，这小子能藏二十几年！这心思，恐怕父皇也是望尘莫及。我跟他不亲近，整日里像防贼似的防着咱们母子。大哥你呢？这么多年不会一点端倪都瞧不出来？” 远处席上那父子俩，相携而行，谈笑风生。祁昭逸的长相随母，再加上自幼的弱症，显得俊美有余，刚毅不足。可一场南地归来，他眼神坚毅，目光深邃。与人说话时微笑着，眼神里竟有些读不懂的深沉。那目光何等熟悉，祁昭远竟一直没发现，他与蜀帝是如此的相似。 祁昭远端起酒杯，默默饮尽。祁昭庆看看他，颊边紧咬的肌肉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他叹一口气，“我可是真后悔啊！当初要是跟父皇揽了这桩差事，如今这风光大宴就是为我办的。不过想想也没这们简单，我家只有个右相家庶出的侧妃，掌家管事是把好手，平乱杀敌又怎么能跟长短剑比？”祁昭庆顿了顿，舒适的靠在身后软垫上，“得土堡者得天下！吴晋危矣啊！” 交过戌时，宴席结束，臣子们要恭送蜀帝先离席。余福扶着已经有些微醺的蜀帝站起来，转身离开时，他突然回身说：“老三，送朕回去。” 蜀帝的语气不似方才席上和顺，隐隐透着些戾气。此时在场众人几乎是一般心思，暗暗叫道：“来了！” 蜀帝是何等人物，自来只有他算计人，何曾有过被人算计的时候？如今他竟被自己的儿子糊弄了，一骗还就是二十年！蜀帝对祁昭逸一直和颜悦色，了解他的朝臣们都觉得事有反常，现下看来，他是终于忍不住要发作了。 祁昭逸跟着蜀帝走了，朝臣们互相道别，或结伴或独个纷纷散去。祝尤跟着支应的太监走东华门出宫，听见身后细密的脚步声，回身看，原来是素来不合的左相柳澄。 祝尤停下脚步，微微拱手道：“左相往日都走西华门，今日怎么往东边来了？”柳澄一拱手，惭愧道：“真是羞于出口啊！家中小厮来传信，下臣那逆子已经在报春馆荒唐了三日。夫人着人去拿了两回都无功而返，只能下臣亲自出马，去提他回来。” 祝尤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唉，你我二人真是同病相怜。左相还去提他，我家那泼皮我是管不得了，由他去！” “唉，下臣不比相爷，还有两位娘娘。下臣和老妻膝下就只这么一个逆子，总不能由着他胡闹。”两人摇头苦笑，相携着往东华门去。 柳澄道：“福王这回立下大功，恐怕马上就要有封赏了。贇王掌着神机、江北两营，分身乏术，也该让兄弟替他纷纷忧。”祝尤道：“福王这些年不在朝堂，恐怕对朝堂事不甚了解。陛下深谋远虑，自然会妥善安排。” 柳澄笑道：“相爷说的是，福王这些年也算是卧薪尝胆了。下臣眼拙，竟是半点都没瞧出来，不知相爷以为如何？”祝尤道：“左相这是哪里话？福王体弱多病，一直被太后养在后宫。如今调养得宜，身子康健。如今真是用人之际，明放着有如此聪明才智的皇子不用，岂有这样的道理？” 左右二相在东华门各自上了自家马车，与祝尤分别后，柳澄的亲随东风在马车外问：“相爷，咱们可是去报春馆？”柳澄道：“回府！”东风说：“相爷，那少爷？” “让那猢狲醉死在那儿，不必回来！”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8章 琉璃苑坐落在御花园正中，余福扶着蜀帝走在前面，祁昭逸跟在身后，一行人穿过御花园，回蜀帝的寝宫清宁殿。 蜀帝今晚喝了不少酒，脚步微微踉跄，余福在身边扶着，小心指点着甬道上的不平处。蜀帝松开手，挥开余福。余福默默退后，祁昭逸从身后走上前，扶住他。余福停在两人身后，带着奴才们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朕和先皇后是少年夫妻，她十四岁嫁到蜀国，那时朕还是个闲散皇子，在你叔伯中并不得宠。可你皇祖母毕竟是正宫嫡后，朕在兄弟中年纪虽小，却十分遭忌，整日里担惊受怕，时时防备，几乎是在刀尖上过活。你九叔自幼体弱，就是受了朕的连累，误食了先帝宠妃周氏送给朕的羹汤，差点就没了性命。太后寻遍了三国的名医，才捡回他一条性命，却还是落得体弱多病，整日里三灾八难的，到如今也没个子嗣。”蜀帝絮絮说起旧年的往事，仿佛一时间老了十岁。 祁昭逸扶着蜀帝，静静听着老父述说，一时不明白他为何要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凤仪就是在那时候嫁给朕的，那时候我们整日里提防着朕的兄弟们。他们为了不让凤仪产下先帝的嫡皇孙，常年在她饮食里下药。以至于凤仪多年不孕，老大前面两个皇姐也没有保住。” 那些旧事，祁昭逸也曾听太后和徐嬷嬷说起。据徐嬷嬷推断，当年上官皇后也是被莲妃用了这种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的毒物才让他从胎里就中毒。亏得他母后久居晋北，体质耐寒，受累较少，他才得以降生。之后又有林烨一直为他祛毒调养，悉心教导抚育，才有了今日之功。念及此，祁昭逸可以想像，当年蜀帝和谢皇后在蜀国的生活是何等的艰难。 “朕和凤仪，是少年夫妻，更是患难夫妻。她拼死为朕生下留住，不过三日就撒手人寰，抛下我们父子而去。她对朕情深义重，朕万难舍她。对你母后......朕是亏欠的。朕对她难以生情，风仪的死也不是她的罪过，朕却还是迁怒于她，怪她占了凤仪的位子。” 蜀帝觉到祁昭逸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转头看向他，深灰的瞳仁深沉一片。“为人处世，要内敛，要深藏，情绪不可外显。无论是在多亲近的人跟前，无论听了什么，见了什么，都不能让人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祁昭逸抬起头，对上父亲苍老深邃的眼睛，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何会提起往事。 蜀帝转回头，眼神落在前面太监提着的昏黄灯笼上，“你不必揣测朕的心思，是朕亏欠了你们母子，让你们母子受朕曾受过的苦，蹚朕蹚过的刀尖，朕怎么还有脸去怪责你凭自己的本事保命过活？” 这话说得诛心，祁昭逸赶忙跪在地上，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硌的他膝盖生疼。“儿臣不敢揣摩父皇心思，儿臣从未有过担心。母后不如先皇后贤德，难得父皇疼爱。儿臣出此下策，虽是防人，却也是笃定。” “哦？你笃定什么？” 祁昭逸道：“儿臣装作痴傻，必会成为皇室丑闻，落人笑柄。若是父皇一时气恼，不肯留下儿臣这条性命，儿臣这时怕是早不知投胎到何处了。儿臣敢这样做，就是笃定父皇仁慈，不管怎样，始终对儿臣存着一份爱子之心。” 蜀帝低下头，轻轻抚摸他的头，“皇后半生困苦，理该有你这样一个好儿子。有你在，皇后的后半生定然有靠，朕也会尽己所能好好待你母后。你们兄弟都大了，各有各的心思，朕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不怪你们。你自小仁厚，现在看来虽有些心眼儿，但到底比不得你哥哥们久在朝堂里摸爬。朕明日早朝会下旨，把江北大营拨给你，你也该好好历练历练了。” 祁昭逸道：“父皇恕罪，儿臣不要江北大营。” 蜀帝眼中厉芒一闪，“为何？” 祁昭逸道：“江北大营是二哥多年心血，儿臣起步已晚，对朝堂和军营之事，知之不详。江北大营在儿臣手里，怕反倒会衰落了。男儿建功立业，当靠自己的本事，不能去摘现成的果子。儿臣想要的，自然有能耐自己取得。” 蜀帝讥笑道：“凭你自己的能耐？难不成还要朕再劈个江北大营出来给你？” 祁昭逸立刻给蜀帝磕了个头，“儿臣谢父皇隆恩！” 蜀帝一头雾水，“你谢朕什么？你这孩子又要装傻不是？” 祁昭逸趴在地上，抬头冲着蜀帝谄笑道：“父皇方才不是金口玉言，要再劈个江北大营给儿臣？只是已经有了个江北大营，再叫江北怕是重了。北对南，那就是江南大营了。” 蜀帝愣了半晌，被他气的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气道：“好个猢狲！好！你既要靠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朕就赐你个江南大营。朕要看看你怎么从无到有，做这一营之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9章 贇王府。 祁昭庆从宫中回到王府，径直就去了书房。推开房门，柳澄已经等在房里。祁昭庆脱下大氅，嬉笑了一晚的脸上，终于现出疲惫烦躁之色。“刚从宫里得来的消息，父皇并未迁怒老三，明日早朝就会有封赏下来。舅舅料得不错，江北大营怕是保不住了。” 柳澄点点头，“如今京中兵马除了血种、禁军和京兆府的府兵，只有羽林、神机、江北三营。你掌管两营本就十分遭忌，近来咱们又屡屡出错，三爷突然冒起立功，为了平衡势力，陛下定会把你的江北封赐给他。” 祁昭庆一拳狠狠捶在几上，“我已照舅舅说的，挑选精锐分批与神机对调。时间虽紧了些，但所幸还是赶上了，保管给老三留半营的老弱残兵。只是可惜了这多年的筹谋，终究还是不能做的太明显。江北的兵数不能少，最后还是留了些中用的给老三。” 柳澄道：“事不可做尽，如今最忌惮三爷的不该是您。咱们尽管宽待就是，自会有人去寻三爷的晦气。” 祁昭庆道：“别提了，老大一副淡漠样子，也不知今晚的话他能听进去多少。皇后毕竟从小把他带大，老三也不见得就有那样的心思。舅舅今日可找到机会试探岳父了？” 柳澄道：“那只老狐狸，风来舵变好生快，说的好似福王从小就是这般聪明伶俐似的，我看他对福王封营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了。”祁昭庆道：“岳父自来如此，我和老大斗了这些年，就没见他明确的站在谁那边过。” 柳澄道：“右相能侍奉三朝不倒，就是因为他精通权谋，能看透帝王的心思。他对您和大爷的态度便是陛下对你们的态度，这样，不管将来您和大爷谁上位，他都能处于不败之地。现下多了位三爷，咱们在这里揣测圣意的时候，他恐怕早就明白了陛下的心意，所以才会说出三爷自幼聪明的话来，这个应该就是你父皇的意思了。” 柳澄喝了口茶，接着说：“只是这次太子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之前右相趁咱们分身乏术，将工部拢在手里。咱们都以为那是在为太子筹谋，大爷必然也是这样想的。可如今你看，那许淮回来后对三爷满口的称赞，臣服的好似家生奴才一般。大爷的性气跟陛下是一个模子抠出来的，但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儿子，儿子能忍，兄弟可就是仇敌了。大爷这口气咽不下，必会逼右相做个态度出来，咱们只需看戏便是。” 祁昭庆道：“舅舅这样说，岳父是不会站在咱们这边了？” 柳澄望他一眼，冷笑道：“他有个女儿在你这里，他日你若能成大事，他怎舍得不做这国丈！” 祁昭庆自知话里有亏，赶忙道：“舅舅放心，我若真能成事，舅舅自然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岳父年岁大了，理该好生将养，颐养天年。”柳澄听了，低头微笑，似是十分满意。 寅时末，祁昭逸已经梳洗停当，准备上朝。冷月醒了，看着围屏外在雨竹雨杏帮助下穿上朝服的祁昭逸，想到自此以后他每日都要如此早起上朝，然后退朝议事，再也不会整日里同她在内院厮混，装个闲散王爷。冷月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失落，御花园里的谈话让她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祁昭逸。其实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忍辱负重二十年，为了心里的愿景能做到这个地步，他想要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二哥已经把兄弟几个的性命全压在了祁昭逸身上，鬼知势力渗透的很快。飞羽羽翼渐丰，时机一到，他便会剪除有异心的十三杀们。现在不是思虑儿女情长的时候，何况以冷月的心智，也根本想不明白这些情感纠葛。 可祁昭逸却明显吃了心，自昨日御花园里谈话后，便一直不肯和冷月说话。这点冷月倒是明白，他已经表明了心迹，自然盼着她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可冷月却不知要怎样回应他，只能沉默以对。祁昭逸心里有气，从昨晚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祁昭逸收拾利落便出门上朝了，冷月又躺了会儿，便也起身梳妆。他们昨晚宿在昭仁宫，她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后，要先行回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0章 武英殿。 交过卯时，文武百官已经位列两班，随着太监高声唱喏，蜀帝坐在龙椅上，按照惯例听百官奏报、议事。 今日官员们的心思都不在这里，本以为皇帝会立刻宣旨对福王的封赏。有些不知情的好事者，还等着看太子和贇王的笑话。没想到皇帝竟反其道而行之，先命臣工们奏报议事。可气那许淮和沈四航，竟然一点也不体谅大家的好奇心，不紧不慢的奏报着屯田改制的进展和北境要求增加军饷的事宜。 沈四航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终于奏报完毕。蜀帝当场并未拍板，只着两位相爷同兵部、户部再行商议定论。见大家都没了意见，蜀帝向余福点点头。余福向前一步，展开手中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王昭逸平定南地民乱，居功至伟。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福王睿翼天成，乃朕之爱子、国之栋梁。加一等骠骑将军，掌江南大营。钦此，谢恩。” 老太监不辨男女的声音在殿上久久回荡，武英殿上静的落针可闻，几位年迈的老臣有些粗重的呼吸在大殿上格外突出。 “臣祁昭逸领旨谢恩！”祁昭逸跪地谢恩的声音惊醒了众人。短短不过呼吸间，祁昭庆只觉汗湿重衣，不敢相信自己多日来的筹谋就这样成了无用功。 众所周知，蜀国京城的驻军只有羽林、神机和江北三营，这个江南大营......重臣都是疑惑。但他们这位皇帝行事从来都是出人意表的，其中必有深意，由不得臣子们胡乱揣测。但却总还有那缺心眼儿的要触皇帝的霉头。 “陛下是不是头昏了，哪里有个江南大营？” 许淮再拽沈四航的衣袖也不管用了，因为蜀帝已经听到了咱们这位兵部尚书的高论。又是一阵安静，蜀帝哈哈大笑，“朕也不知道这江南大营在哪里，朕今日就把这事着落在你身上，你就和老三一起，照着江北的样儿，给朕建一个江南出来！” 祁昭远出列，躬身奏道：“三弟雄心壮志，儿臣这个做哥哥的该全力支持。明日就划三百精兵到江南大营，给三弟做底。”祁昭庆暗骂太子狡猾，赶忙也出列道：“父皇，儿臣也会从江北调三百精兵到江南大营。” 蜀帝笑道：“好！老沈啊，朕就说你是个有福的。朕还没说话，就已经有六百精兵给你打底了。朕看你和老三两个有福的很快便能顺顺当当给朕建个江南大营出来。” 许淮推推沈四航，后者方才如梦初醒，赶忙跪在祁昭逸身后，跟着他一起回道：“儿臣（臣）遵旨。” 蜀帝当时便将南郊的一处空置的营地划给祁昭逸作为江南大营的营地，又命沈四航按照江北的规制给江南招兵。太平盛世，突然征兵，已经很奇怪了。北境又刚刚递了折子要加兵饷，要比照江北建个江南出来，也是大笔的军饷。北境的事皇帝没点头，只说与户部商量，江南却是金口玉言马上要办。沈四航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满脸官司的退了朝。好友许淮却是兴致极高，志得意满的比福王还得意。 冷月回到福王府，换下朝服，下人来通报宋奇志一早已经等在花厅，说是庄子上有事要回禀。冷月不拘束，直接让雨竹带他进内宅在外间等候。冷月换了舒适的衣衫，雨竹和宋奇志脚步也快。冷月出来时，宋奇志已经等在外头。 冷月不避讳雨竹等人，直接让宋奇志回话。 “老奴收到公主的传信，立刻便传书回王府。如今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王府一直未有消息回来。老奴怕......老奴恐怕......” “怕是王爷舍不得爱女，是要舍下我这个便宜女儿了。” 这一年多的相处，宋奇志对这位主子的脾气已经很是了解，虽然知道她不会随便迁怒，但每当她板起脸时，那周身的寒意还是让他毛骨悚然。 宋奇志赶忙跪倒，声音有些慌张的说：“公主不要多心，王爷是知进退的人。以老奴对王爷的了解，他该知道此时公主才是吴国的助力，不会偏向那位......那位......” “那位才是你们真正的公主。” “老奴不敢！” 宋奇志赶忙磕头。冷月给秀儿使个眼色，秀儿上前把宋管家扶起。冷月换了温和的口气，说道：“宋管家不必如此，我自己知自己的事。对你们来说，我到底是个外人，谢嫣才是吴国真正的淑惠公主。齐王爷和三公子是因为没有了谢嫣，才需要我来继续和亲，稳固与蜀国的关系。如今谢嫣回来了，齐王爷护我是深谋远虑，舍我也是情理之中，我不会怪他们，更加不可能怪责你们。你能将眼下的情况如实告诉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也能早做些准备。” 宋奇志说：“公主不必忧心，以如今的形势，就算没有王爷的支持，公主也可以在蜀国独当一面。老奴和外府的一应人事全听公主调遣，即便不能为公主冲锋陷阵，也能为公主分忧少许。”宋奇志并没把柄在冷月手里，身契私产也都还在吴国，他这样说，便是凭着自己对冷月的了解，把宝压在她身上。无论谢瑾之准备如何对待冷月，宋奇志是认定了要依附于她了。 冷月没见过谢瑾之，却要暗赞他养下的这位老奴有魄力胆识，“看来宋管家才是真正深谋远虑的那个。” 宋奇志：“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凭着自己的心为主子办差。老奴这回来，是想禀告公主，老奴家有个小子，家里是做香的，那位以前最爱用他做的熏香。老奴已将他带来了在门房里候着，想来公主该能用得上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1章 退朝后，祁昭逸领了圣旨跟沈四航一起到南郊去看划给江南大营的废弃军营。许淮闲来无事，又跟两人交好，便做了跟班同他二人一起去南郊。几人驱马缓行，一路上祁昭逸和许淮两人谈天说地很是痛快，沈四航却垂头丧气的跟在两人身后，满脸的愁容。 “老沈！不过要你三千兵马，如今还已有了六百，至于你愁成这样吗？”许淮回头讥笑沈四航，马鞭轻轻甩在他额间，吓了他一跳。 沈四航一个激灵，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在福王面前，倒也不拘谨，直说道：“你说的轻巧，两千四百人，那是多少军饷？还有战马。人吃马喂，那银子就如流水一般。老陈那只铁公鸡，北境的军饷还不知要刁难我到几时。如今又添了这一宗，他怕是吃了我也不肯给的。” 许淮道：“北境的事先不说，这宗是陛下钦定的，老陈再怎么吝啬，也不敢抗旨不遵，只是让王爷等些时候还是要的。至于北境，镇北侯已多年不曾要求加过军饷了。如今北边安静，怎么突然又要加饷？” 沈四航道：“侯爷的折子只说今年北境入冬早，粮食减产。军垦的粮食都用来周济北境的住民，将士们的口粮不够，只好向朝廷申请加饷。” 一直静静听着的祁昭逸道：“既是北境受灾，那就该向户部报灾情，申请救济钱粮，怎么能从军粮里给灾民调拨？” 沈四航道：“唉，麻烦就麻烦在此处。侯爷救济的不是咱们蜀国的住民，而是对面匈奴的百姓。侯爷也是，竟比我老沈还耿直！不是咱们的百姓报做咱们的百姓就是了，怎么还在折子里实话实说？” “老沈！在王爷面前休要胡说！”许淮最担心的就是老友这个管不住嘴的毛病，好在祁昭逸不是那种会抓臣下把柄的人。若是被那两位听到，说不定就找机会把兵部换成自己人了。 祁昭逸摇摇马鞭，笑道：“裕安不必紧张，咱们同僚之间玩笑不必当真。江南大营不过是给京城驻军锦上添花的，没什么可急的。况且现在已经有了大哥和二哥给本王打底，沈大人只需和陈大人慢慢商量便是，想来他也不会拖太长时间。” 沈四航为人疏阔，这些日子又常听许淮说福王怎样怎样平易近人，怎样怎样胸怀坦荡，根本没把方才关于北境的话放在心上。“王爷肯宽限下官，下官感激不尽。只是北境那事，陛下也不知看没看过镇北侯的折子，这可是......” “老沈，给钱的事也不是你我能定的。咱们是出来陪王爷视察营地的，你别絮絮叨叨个没完，还不快给王爷介绍介绍这营地。”许淮打断了沈四航，狠狠剜他一眼。 沈四航委屈的闭了嘴，一马当先道：“王爷请随下官来。”祁昭逸淡笑不语，催马跟上沈四航。 南郊这片废弃的营地是祁昭逸伯父慎王风头正劲掌管羽林营时的营地，当年蜀帝兄弟几个夺嫡之争惨烈，蜀帝用手中的神机和五百血种将当时羽林营的三千骑兵围杀。蜀帝继位后，将羽林营赐给太子。未避不吉，将羽林营的营地改建在城北，而这片前羽林营的营地也就废弃了。 废弃的军营无人看守，三人策马进了营地。虽然废弃了二十多年，但营房却依旧坚固。三人下马走进营房，古旧的青砖房挑高三丈，空置的营房没有取暖的火盆，却不觉得十分寒冷。主营房更是宽敞明亮，火炕茶桌虽十分朴素，但却透着一种古旧的雅致。因为蜀帝心疼祁昭远，是以羽林新营的一应用物都是全新的。而废营的摆设用具，因为沾了慎王的晦气，蜀帝不提，便也没人出头要处置这些东西。 祁昭逸等人都是识货的，一看便知废营里这些用物都不是俗物。但照规矩沈四航还是要说一下，“王爷，这里的家具摆设下臣会拉个单子出来，一并去跟老陈要银子。” 祁昭逸摸着炕桌雅致的雕纹，心里赞道：“皇伯父当时定然十分得意，这里摆设虽然朴素，但却都是顶着亲王规制的线做的，可见当日他对皇位是极有把握的。可到了最后，却还是输给了不见经传的父皇。世事风云变幻，真是常人难以定论啊！” 听见沈四航的话，他笑道：“不必了，朝廷本就是在用钱的时候，这些家什还能用，就不要浪费了。明日起本王便让建功去沈大人那里，随你清点器物，接收兵将。招兵一事，大人也不必着急，还是等北境一事有了定论再筹谋也不迟。” 沈四航没有心机，听祁昭逸这样一说，便给自己解了眼前的难题，当即高兴的行礼谢恩。一旁的许淮看着平淡如水的祁昭逸，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2章 夜凉如水，冷月靠在床边，看着窗外乌压压的天空，掌心里翟寅送进来的纸条被她手心的汗浸的潮乎乎的。上一次这样紧张还是在雾林里杀掉一起被豢养的同伴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杀人，杀一个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后来她便没有了这种紧张的情绪，即便是在蜀国皇宫里和祁昭逸拜堂成亲，她也没有过一个新娘子该有的紧张和矜持。可这次不知怎么了，谢嫣来了，她竟会这么紧张。冷月分不清这种情绪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痴心一片的燕云，还是可能会因为谢嫣的到来而走向离别的祁昭逸？ 雨竹轻轻走进内间，说：“王妃，爷回府了，直接去了融辉堂。已经在外面和许大人、沈大人用过了饭，眼下传了热水，要在那边歇下了。” 冷月点点头，将手里的纸条扔进炭盆里。也不必知会祁昭逸了，他心中自有定计，再说让他割舍的话也是枉费。吴国态度暧昧，她不能有别的心思，必要专心与他协力闯过此关。这个时候，彼此互不干扰也是好事，免得为了感情的事扰了思绪，反生麻烦。 冷月道：“知道了。明日再去跟爷说，朝中事忙，请爷保重身体，小心谢氏。”雨竹应是，默默退出房间。 今日的中书省从早朝退后一直吵到了中午，几位大人用过了午饭，一盏饭后茶还没喝完，又因为沈四航一句“侯爷也是为了北境的百姓着想”，便如点着了火药桶。各位机要人物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吵起来，门外侍候的太监们只能不停地奉上茶水，滋润各位大人喊得干涩的喉咙。 “镇北侯这是收买人心，既不是咱们蜀国的百姓，为何要咱们拨粮救济？” “不错，居然用的还是军粮！北境重地，军粮岂能擅动！就算是咱们的百姓，要赈济也要慎重，岂能镇北侯一人擅专！” “此言差矣，匈奴游族已与咱们互市多年，北境居民也大多通婚无忌。匈奴本无国别，他们既愿意臣服，咱们周济也是应该，只是擅调军粮，确实不该。” “哼！镇北侯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北境王了！” “周大人慎言！”一直沉默不语的祝相睁开微合的眼睛，盯着吏部尚书周柞栎的眼神含着厉色。周柞栎自知失言，赶忙收回气焰，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祝尤看看左手的柳澄，两人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些难得的默契。今次的事，曲阳越界了。擅调军粮，赈济他族百姓，顶着北境王名号的曲阳，这是在自掘坟墓。可他是镇北侯，是当年匡扶当今的定鼎功臣，就连祝尤也不敢挑战他在蜀帝心中的位置。但是北境的无冕之王，蜀国的十万铁骑，再加上匈奴游族的信赖支持，这些都是蜀帝看过他的奏折却留中不发的原因。 柳澄先道：“陛下收了折子不发，却命咱们商议是否还饷，这是否是已经准了的意思？”柳澄知道在这件事上，祝尤和自己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这时真诚的问出来，反不担心他会出什么诡计给自己挖坑。 柳相发了问，众臣便都闭了嘴，等着祝相发话。祝尤反复捋着颌下长须，细长的眼睛在下垂的眼睑下，看不出是开是闭。众人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言语。 户部陈靖首当其冲，蜀帝是点了名要他与沈四航商议。老沈粗豪没心机指望不上，所以特别期待两位宰辅能替他做个决断出来。“祝相，下臣以为这份补饷终究还是要拨给北境的，只是镇北侯擅作主张似乎已是触怒了天颜。如果这般轻描淡写的准了拨饷，陛下的气怕是不能顺，镇北侯以后也会更加肆无忌惮。” 周柞栎执掌吏部快五年了，对官场规则熟稔于心。按陈靖这个说法，军饷是他户部拨的，镇北侯却要他吏部来参。周柞栎是官场里的老油条，怎能跳这个坑？“陈大人说的不错，近年来镇北侯越发放肆了。北境是军事重地，咱们不能亏待了驻守边疆的将士，但镇北侯也需敲打敲打。兵部统管各处兵将，沈大人早该定个规矩出来。” 周柞栎话一出口，众人就明白他是要把烫手的山芋甩给实在的老沈了。可是沈四航为人太耿直，平时得罪了不少人。虽然掌管着兵部，但因为位置敏感，他人又太直，是以太子和贇王都没敢打他的主意。 沈四航没有心眼儿，想了想道：“哼！老周你肚里算盘响的隔着你那厚肚皮我老沈都听见了。不就是让我去干得罪人的事儿吗？用不着拐弯抹角，我自会上折子参镇北侯擅动军饷。但是这笔军饷还有福王爷江南大营的饷银，一分也不能少！” 沈四航说完，摔下茶碗便走了。许淮向两位相爷拱手告罪，柳相抬抬手，放他去追沈四航了。周柞栎高兴的喝了口茶，小人得志道：“沈大人说话可真是，本来就是他兵部的事，说的好像咱们合起伙来陷害他似的！” 柳澄刚要开口让他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向对下臣不太多口的祝相突然说：“镇北侯是朝廷重臣，掌管北境重兵。他擅动军饷，兵部理该议论，吏部也要拿个态度出来。拨饷和江南大营的筹建就交托给陈大人了，咱们各司其职，明日早朝给陛下答复。”众臣起立答是，周柞栎脸上的颜色成了他们接连三天的谈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3章 沈四航武将出身，生的肩宽腿长。许淮却是南方人，身量瘦弱个头也不高。他右手拎着官袍下摆，几乎跑起来才追上大跨步往外走的沈四航。许淮气喘吁吁，拉住沈四航，不让他走的太快。“你怎么这样压不住火气？老周就是要激你。他不敢得罪镇北侯，就让你来做坏人。官员的事自该吏部去拿捏，你推回去就是了，何苦硬抗？” 沈四航一张黝黑面庞被寒风吹的有些白，粗声粗气道：“那一屋子的狐狸，有几个愿意扛事儿的？我若不应下，老陈就不肯轻易拨饷给北境。这回镇北侯本来就是做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他是潜邸的功臣，也不能目无君上。” 许淮恨不得捂上他的嘴，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中书省里群臣还未散去，不用担心老沈的直言被人听见。“理是这个理，但何苦要做那出头的鸟！” 沈四航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总得拿出个态度来，否则怎么知道上面那位的想法。”许淮拍拍沈四航的肩膀，笑道：“老沈，看不出来你还是粗中有细啊！”沈四航瓮声瓮气道：“你以为我是因为傻才做的兵部尚书吗？”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相携着出宫去了。 第二日早朝，蜀帝收到来自兵部和吏部的两份折子，内容大体相同，都是参奏镇北侯曲阳擅动军饷，赈济匈奴流民。兵部的折子直接，奏请皇帝批准拨饷，镇北侯降级罚奉。吏部就显得油滑许多，镇北侯的罪自然该治，但怎么治，却因为是镇北侯，品阶高出群臣，请由皇帝定夺。 蜀帝命两位尚书当朝宣讲了自己的奏折，当沈四航说完要给镇北侯降级罚奉后，武英殿上就没了声音。龙椅上的蜀帝微合着眼睛，看不出情绪。 祁昭庆看向对面站着的柳相，后者捕捉到他的眼神，微微点点头，祁昭庆立刻明白了。出位启奏道：“父皇，儿臣以为匈奴流民虽是他族，但并没有归属国。镇北侯赈济他们，也是为了北境的安定。若是流民得不到粮食，侵犯我国边境，岂不是勾起战乱？但镇北侯私自调用军饷确实不对，理该处罚。儿臣以为罚奉即可，降级就不必了？” 祁昭远被祁昭庆抢了先，也不甘落后，接着说道：“父皇，侯爷十多年来镇守北境，了解北境住民疾苦，私自调动军饷定然是有必要如此做的理由。请父皇念在镇北侯父子常年镇守北境，同泽又英年早逝，斥责罚奉就是了。” 太子和贇王一开口，朝堂上便满都是给镇北侯求情的话。蜀帝依旧是方才那个样子，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沈四航提了要给镇北侯降级罚俸，如今眼看众人都跟他反着，愣是把他一人装在了口袋里，心里愤恨极了，一张脸憋得紫涨，可惜却辩驳不得。许淮见好友难受，有心要为他辨上两句，又怕适得其反。转眼无意间看到太子身后站着的祁昭逸，只见他肃立垂目，仿佛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看样子并没有要顺着两位兄长为曲阳求情的意思。 朝堂上的声音一边倒的要皇帝宽宥镇北侯，反反复复都是些镇北侯是潜邸旧臣，匡扶正道有功；镇北侯镇守北境辛苦，又老年丧子，着实不易。这次擅动军饷也非是中饱私囊，而是为了匈奴流民，大家异口同声请皇帝宽恕他的罪行。老沈的奏折变成了试水的投子，成了众人攻击的对象。 话说的差不多了，已经有人开始说第二遍时，龙椅上的蜀帝咳嗽了一声，众人赶忙安静。只听蜀帝沉声道：“既然大家对此事还有分歧，那就留中再做商议，等有了定论再上报来奏。” 随着太监高喊退朝，蜀帝起身阔步走出大殿。阶下众臣目瞪口呆，他们几时意见不统一了？大家面面相觑，已经没了再要讨论的心情，默默退出大殿。 大臣们三群两伙的出宫，个个垂头丧气，只觉圣心难测，官途满是荆棘。许淮和沈四航结伴出来，等着人群渐渐分散，远远看见祁昭逸独自一人往通向后宫的廊道拐去。许淮拉着沈四航紧走几步赶上他，来不及拘礼，直接问道：“王爷这是要去给两位娘娘请安？可有时间借一步说话？” 祁昭逸温和笑道：“听说皇祖母昨日着了凉，王妃特意传了消息给本王，让本王今日务必去看一看。”他看看两人的脸色，续道：“深冬里万物蛰伏，这廊道两边光秃秃的也没什么意思。两位大人可愿陪本王走一道，闲聊两句解解闷儿？”此话正中许淮下怀，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拉上沉着脸生闷气的沈四航跟祁昭逸结伴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4章 这条廊道不过十余丈，过了月亮门便是后宫，外臣不得擅入。许淮不拐弯抹角，抓紧时间问道：“王爷，老沈递的那套折子是否太过直接了些？今日陛下的态度咱们实在琢磨不透，不知会不会影响老沈？” 祁昭逸笑着说：“父皇心思细密，并非是咱们可以轻易揣测的。但是本王以为沈大人尽可放心，许大人该看得出，若是父皇认可，就不会将折子留中不发了。” 许淮点点头，“这一层想必大家都能明白，可老沈的折子是有降级的意思，陛下却也未允准，莫非是嫌责罚不够？可镇北侯毕竟是一方诸侯，就算不念在过往的功绩，北境那十万铁骑也该忌惮啊。” “就是，不说罚不罚侯爷，拨饷的事陛下也未拍板。眼下正值隆冬，北境更是冷的厉害，粮食拨下来送过去也要年后才能到了。万一这个时候边关有什么变化，岂不要出大事！”沈四航不计较自己马上可能面临的窘境，一心只想着早些把军饷划拨下来，祁昭逸听了很是感动敬佩。“沈大人为国为民，实是高义！” 祁昭逸对着沈四航拱手拜服，那一个居然还坦然受礼，许淮只觉这两人全不在重点，只有自己在这里着急。“王爷先别尽夸他，陛下要咱们给答复，可到底是要怎样才好？” 祁昭逸笑着说：“大人方才不是已经说了，镇北侯地位尊崇，不是下臣们可以随意议罪的。他掌着北境十万重兵，自然更该谨言慎行，别说降为伯，就是降为男爵，只要北境还在他手中，又有什么意义。” “王爷，难道要削了侯爷的军权？眼下咱们可没有......”沈四航急吼吼说，许淮拉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对祁昭逸拱手道：“是下臣们糊涂了，多谢王爷指点！” 祁昭逸摆摆手，径自往月亮门后拐去。沈四航急道：“王爷说什么了？你干嘛拦着不让我问清楚？我不怕得罪人，我去追问清楚。” 许淮拉住他，“方才夸你粗中有细，王爷的话这么明白你还要问什么？” “他的话哪里明白了？难道真要我老沈去上折子削侯爷的军权？就算我老沈悍不畏死，你要我选哪个去替换曲阳？” 许淮道：“你这呆子，镇北侯若是随意谁人都可替代的，那一屋子的人还会为他求情吗？贇王一派因为昭敏公主和曲家关系恶化，若是有办法，他们是最想看曲家被削的。之所以不趁此机会下手，就是因为他们忌惮镇北侯在北境的声望，更加找不出合适的人选能替代他。可此番镇北侯所作所为确是大错，而他在北境的权柄又动摇不得，陛下在这里降级罚奉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可陛下这口气出不来，北境的军饷是不会拨的。” 沈四航一拍脑门，明白道：“知道了！敢情陛下是要侯爷亲自谢罪！”许淮点点头，“咱们久在朝堂，只想着争权夺利，想法自然局限。还是王爷眼界开阔，思虑周全。” 沈四航说：“这小王爷年纪不大，心思竟如此深，我看那两位怕要不是对手了。”许淮按住他的手，紧张的看看四周，“我说老沈啊，你这嘴能不能有个把门的，莫要随心随意！”沈四航不以为然，“放心，老沈早查过了，那群老狐狸跟咱们隔的远呢，屁都听不着。”许淮：“......” 中书省里一连争论了两天，直到休沐日过，右相牵头对镇北侯弹劾，要降两级罚奉，蜀帝仍旧留中不发，未过允准。大臣们一时间都没了主意，就连一向自诩了解蜀帝的祝相，这回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中书省收到从北境五百里加急的折子。镇北侯曲阳上折请罪，请求蜀帝治自己擅自调动军粮赈济匈奴流民之罪，自请由侯爵降为子爵并罚奉三年。如蜀帝允准，镇北侯愿意卸甲披发，只身入京城请罪。 蜀帝收到奏折后，当日便传旨：“镇北侯忧国忧民，为赈济流民，不惜自担重罪。侯爷为朝廷分忧，朕不忍苛责。边境苦寒，爱卿需爱护身体，不必来回奔波，来年春日回暖，盼卿回京小住。着户部立刻发放饷银，不得有误。”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祝尤和柳澄看到这个结果，无不懊悔，看来最了解蜀帝的始终还是潜邸的旧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5章 维阳城里味道最好的酒楼非丰泽楼莫属，高档雅致的装潢，随四季而变的菜色，丰俭由己的价位，适合各个阶层的人群。达官贵人们可以在高雅的包间里会面谈事，平民们也可以在楼下的大堂里享受平价的美食。 曲同颜一身素白狐裘，走进丰泽楼。身后小厮打扮的翠烟为她褪下狐裘，露出里面淡蓝色的文士服。虽然一看便知她是女子，但这样的打扮倒是有种别样的韵致。 小二带着两人上到三楼的雅间，许淮和沈四航已经到了，两人见曲同颜进来，赶忙站起来拱手道：“给郡主请安。” 曲同颜上前两步，扶住二人，“两位大人不必多礼，这次北境的军饷能顺利拨出，全赖两位大人指点。父亲和二哥都是粗人，以前还有大哥指点，现在......”只见她泫然欲泣，盈盈下拜道，“无论如何，两位大人对我曲家的大恩，莫不敢忘，请两位大人受我代父兄一拜。” 许沈二人哪敢受礼，赶忙侧身避过。许淮道：“我与沈大人何等身份，怎能受郡主如此大礼！况且若说侯爷要谢，也不该谢我二人。”曲同颜抬起头，一脸懵懂的看着许淮。许淮说：“郡主快请起，咱们慢慢细说。” 三人点了几道丰泽楼的拿手菜，自有沈四航的小厮在雅间外看守，不虞被旁人听了他们的谈话。曲同颜听两人说完，沉默了。她虽一向在侯府里深居简出，不与朝中人过多来往，但她自有办法收集朝中的消息，以备不时之需。早听说福王南地一行归来后，仿佛变了个人。因为荀玉的死，曲同颜近来更是避忌，京中贵女的交往她都借故推了，平日也不常进宫请安。虽然心里一直惦记着，但祁昭逸回京十多天了，她也没寻着机会能见上他一面。 “不管怎样，两位大人也是给我曲家送信的人。这番大恩，我们定要记下。等来年父亲回京述职，定要登门拜访两位大人，以谢大恩。”曲同颜调整好情绪，淡然道。 沈四航说：“郡主太多礼了，咱们不过是个传信儿的。侯爷要谢，谢王爷便是了。只是有句话，老沈不说不痛快。侯爷如今行事未免太过了些，陛下到底是一国之君，侯爷功业再重，陛下也总有忍不下的时候。”许淮说：“郡主不要见怪，老沈就是这样的直性子。但话糙理不糙，侯爷行事真要小心了。” 曲同颜道：“两位大人说的是，父兄这回也知道错了，才会上折请罪。等来年春暖，父亲定会上京好好向陛下请罪。” 福王府辽云斋。 冷月翻看着王府的账本，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张管家。这位管家是林烨亲自选的，以前在宫中一应用度都有内务府供给，不需管家。现在出宫建府，就需要一位信得过的管家。这个张良是林烨亲自带来见冷月的，冷月不会管家，更不在意这些银钱。既然祁昭逸和林烨都信得过，她自然没有意见。平时也不会经常查问账目，倒是这张良很守规矩，每月都要缠着冷月对一次账。 张良的账目记得很清楚，即便对此一窍不通的冷月也看的出来，自从南地回来后，王府收了不少礼，各种赏赐还有群臣的进礼，冷月觉得最近腰包鼓得很厉害。 主仆两个正自对着近日的进账，雨竹进来回禀说：“王妃，镇北侯府递了礼单过来，敬礼都送到二门了，请王妃点收。” 冷月抬起头，问道：“镇北侯？是那个北境王？” 雨竹如临大敌，忙道：“王妃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出去可别浑说的。正是镇北侯曲家，他家的三小姐曲同颜，咱们在春猎时是见过的。” 经她一提醒，冷月想起那个看自己时眼睛里带着恶意的曲家姑娘，没来由的心里就生出一股厌恶。“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 雨竹心思细密，自然听出主子话里的不喜。凑过来坐在冷月脚边的小杌子上，笑着说：“爷封了骠骑将军，又赐了大营，百官们都有贺礼。而且眼瞅着不就是小年了吗？按常规下臣们也该进礼的，镇北侯给咱们送礼也没什么不对。” 冷月黛眉轻皱，“爷封了骠骑将军？封了哪个大营？” 最近祁昭逸都宿在融辉堂，平日里也不来冷月的辽云斋。冷月不打听祁昭逸的事，他也不让人传话。是以拖了五六天，礼都收了一箩筐，她竟不知是为了什么。 雨竹说：“皇上辟了江南大营给咱们爷，近日因忙着建营，才一直早出晚归的不得与王妃见面。” 听到“江南”二字，冷月的心轻轻揪了一下。江南大营，是因为她曾经跟他提起过吗？ 平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自比雨竹她们敢说话，看冷月默默的不言语，老嬷嬷忍了好几天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不是老奴倚老卖老，王妃这些日子是有些过了。虽不知爷和王妃是因为什么拌嘴，但爷毕竟是爷。即便是寻常人家，丈夫也该是天。爷闹脾气不来，王妃就该放下身段去请。哪有自家男人封营建功了，当家娘子还全然不知的，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冷月才不听什么男天女地，夫为妻纲的屁话。可是听到他的封营是江南大营时，心里还是很感动。正想着要服个软，让秀儿请他回来一起用晚膳。这时正接过雨竹手中的礼单，翻开时里面掉出一张梅竹小笺，上面写着：“恭请王妃转递王爷，多谢王爷前日提点之恩，曲家上下没齿不忘。奴颜跪谢王爷，愿以蒲柳之姿，以谢王爷大恩。” “好不要脸！”冷月啪的一下合上礼单，脸上瞬间罩上的寒霜让周遭的空气都凉了几分。见到如此场面，平嬷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心里也是暗骂那曲家姑娘放荡。 冷月把礼单甩给雨竹，“既是要谢爷大恩，那就送去给爷，我这里就不必过一道手了。” 雨竹呐呐还想再劝几句，可见冷月面色不善，知她一向说一不二，便也不敢多说，拿着礼单往融辉堂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6章 这几天祁昭逸一直在忙着江南建营的事，军营里的一应用物，人事饷银的接收，细细碎碎一堆事情缠得他分身不得。生冷月的气其实早就消了，他知道她脾气硬挺，她能提醒他谢嫣已经入蜀就算是妥协了。可他最近太忙，又怕去了又要被她提起要离开的话，便不自觉的逃避去见她。当初她一句玩笑说既有江北就该有江南，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记着，现在终于有机会建成了，却找不到机会去告诉她。今日建功和沈四航去接收羽林、江北两营转来的兵将，祁昭逸不便跟着，退朝就回了王府。正寻思着是不是要回辽云斋去找冷月，雨竹却先带着礼单跑了过来。 看到雨竹的祁昭逸心里十分高兴，想到冷月可能想通了请他回去，脸上的笑就藏也藏不住。雨竹看到主子这副颜色，想到自己马上便要给他浇上一盆冷水，心里有些打鼓。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恭敬的奉上镇北侯府的礼单，“爷，这是镇北侯府进礼的单子，王妃吩咐奴婢呈给爷过目。” 祁昭逸接过礼单，纳闷道：“年节的进礼一向不都是报给王妃吗？这份怎么呈给本王了？” 雨竹怯懦道：“爷看看便知道了......” 祁昭逸见她神色怪异，心知其中必有古怪，赶忙打开礼单，那份小笺就夹在正中，想不看到都难。祁昭逸扫过那几行娟秀的小字，眉头越锁越紧。“王妃说什么了？” 雨竹回道：“王妃说，‘既是要谢爷的大恩，那就送去给爷，我这里就不必过一道手了。’”她学着冷月当时的表情语气，看得祁昭逸竟笑起来，“侯府的进礼收下，礼单奉还。” 雨竹接过礼单，犹豫了一下说：“可要去回王妃？”祁昭逸心情很好，笑着说：“随你，反正本王忙完就去辽云斋。” 雨竹刚出去不久，建功便回来了，递上一份羽林、江北两营接收将领的名单。祁昭逸仔细看完，递给坐在一边的林烨，“二哥还真是不客气，拨来的几个伍长都是江北闻名的**。还是大哥体贴些，只给些年纪大的，方便日后退换新兵。” 林烨一目十行，微笑着合上花名册，“五十步笑百步，看来太子爷心里还是种下刺了。”看祁昭逸只是微微叹气，并不答话，林烨接着说：“太子爷最近和梅兰竹菊的锦霞姑娘走的很近，据说曾经进过羽林大营。” 祁昭逸想了想，“封住消息，请梅兰竹菊探一探锦霞的虚实，有问题再来回报。” 林烨点点头，“谢嫣已经进京了，咱们可要出手拦截？”祁昭逸道：“不必多添伤亡。雪玉剑要送进来的人，除了她没人能截下。一切按王妃的意思办，反正无论结果为何，本王与她始终都共同进退便是了。”林烨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祁昭逸将公事处理妥帖，带着雨墨兴冲冲往辽云斋来。酉时未到，院里便漆黑一片，只有正屋冷月的内间亮着一点灯光。雨墨悄悄凑到主子耳边，小声说：“爷，王妃今日怕是不开饭了。” 祁昭逸回瞪他一眼，心里却实是高兴的紧，大摇大摆的走进正屋，秀儿当先拦住了，一副看门狗的样子，“爷，公主睡了，请爷回融辉堂安置。” 祁昭逸拿出以前的傻憨样子，推开秀儿就往里闯，嘴里还嚷着：“饭还没吃，安置什么？雨墨，传膳！” “是！”雨墨高声应着，顺便还拉走了秀儿。祁昭逸直奔内间，床帏并未放下，冷月脸朝里躺着不动。祁昭逸不见外，直接抬腿就要上床，冷月早知道他要过来，右腿向后一弹，小腿向长了眼睛似的直朝祁昭逸的小腹踢来。祁昭逸半边屁股已经坐上了床沿，右手一抄就攥住了她的脚腕，猛地一拉，要把冷月整个儿拽进怀里。冷月反应极快，一个转身变成面对着他，左手搓指成刀已经朝他胸口檀中穴点去。 眼见着指尖已经快要触到祁昭逸胸口的衣衫，他却不闪不避，挺胸向冷月的手指撞来。衣衫轻动，冷月赶忙收回手臂，祁昭逸邪魅一笑，拉着她的腿把她整个儿圈在怀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冷月不闪不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愤怒的蓝光。祁昭逸呲着一口白牙，一点儿不怕怀里小母狼似的妻子，“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冷月凉凉道：“不是有人要以蒲柳之姿以侍王爷吗？你来我这里做什么？”祁昭逸道：“她要以蒲柳之姿谢我，我却没有纯阳之体还她，你又何苦要跟我置气！” 冷月啐道：“好不要脸，你俩可真是天生一对。”祁昭逸笑嘻嘻说：“现在黏在一起的是咱们，怎么倒和她成了天生一对？你敢违逆父皇的圣旨，小心治你的罪。” 冷月不想再跟这无赖纠缠，挣扎了两下，没想到他倒不纠缠，痛快的放下她，自己却不下床，仍是心情极好的说：“江南大营筹备的差不多了，明日你跟我同去瞧瞧？”冷月噘着嘴不理他，他便又接着说：“礼单折子我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了，镇北侯府这尊大佛，我可是不敢招惹的。” 冷月说：“做什么要还回去？办了的事难道白辛苦了不成？”祁昭逸哈哈大笑，“我就说我俩才是天生一对，你看，不需问你，我可是将礼物一件不少的入了库的。”冷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7章 笼罩在福王府的压抑气氛随着两位主子的和好烟消云散了，镇北侯府的空气却因为雨竹的来访变的愈加冰冷起来。雨竹深知王爷的吩咐对府中两位主子的关系缓和至关重要，不肯等到第二天，当天便把礼单折子送回了侯府。 曲同颜捏着没有丝毫变化的礼单折子，一股恼火袭上心头，可冷静下来她又自嘲：“曲同颜，你到底期待着什么呢？期待他收到小笺立刻上门拜访，向你百般讨好，立下誓言承诺？莫说他还有个谢嫣，就算没有，他敢讨好你这个镇北侯的女儿吗？” 素白的小笺在她手中捏成小团，自小和她一起长大，比父母还要了解她的翠烟劝道：“郡主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眼下这个形势，王爷必然要内守，不肯贸然向咱们示好的，不见得是对郡主没有心思。再说句死罪的话，他日若王爷真能成就大业，身边也断不会只有一个谢嫣，真要论起功利来，那个吴国来的**怎么能和郡主您比呢？” 曲同颜红了红脸，叱道：“休要胡说！本宫对王爷......绝没有功利之心......”翠烟说：“郡主的心奴婢是明白的，您若是功利，以前也就远着王爷了。只是那个女人并不好对付，郡主依托自己父亲天经地义，没什么可羞恼的。”曲同颜想到那个女子淡然深沉的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今日这送还的礼单折子到底是她的意思还是那个傻子呢？ 这天退朝后，祁昭逸从西华门出来，远远便瞧见裹着灰白狐裘的冷月带着雨竹和雨杏等在观雨亭。旁边没有停着王府的马车，从围场带回的小憨马跟两匹高大的匈奴马栓在一起，显得有些委屈怯懦。 祁昭逸紧走几步上前，高兴的说：“如今你是越发放肆了，也不坐车就这么骑着马招摇过市。” 冷月示意雨竹把备好的手炉送到祁昭逸手上，淡淡的说：“如今这城里还有几个当我是谢嫣？装模作样累不累！”祁昭逸说：“还是马车暖和些，一路骑马过去不怕被风刮伤了脸。”他满口都是关心的话，冷月心里热乎乎的，也不再答话，解开小憨马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走，去看看你那些老弱残兵。” 五人一路风驰电掣，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江南大营。营房本就破损不多，经过这几天的精心修缮，倒不像是空置了二十几年的荒屋。营房里已经有士兵在走动，开始有了些生活气息。只是兵士们一个个懒洋洋的，提着水桶、锅瓢，好似扛着千斤重担一般，步履蹒跚如老妪。 冷月坐在马上，看着眼前场院中几个老兵稀稀落落摇摇晃晃的磨着洋工，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你那两位哥哥可真是仁义！把你这里变成抚恤所了，废物都弄到你这里来，空出编来自己再招年轻力壮的来用，肚子里的算盘打得怕是南蛮子都听见了！” 祁昭逸被她嘲笑也不生气，这些天难得能听她这样畅快的笑声，心里也是畅快。“刚收了镇北侯那么重的礼，自然不能事事如意惹哥哥们生气。咱们一时半刻还不必上战场，老马识途，这些老兵自有他们的好处。” 冷月知道他心里又在算计呢，撇嘴道：“你不用拿话沤我，镇北侯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单独只给你送礼？如今正是年节，自然是兄弟几个人人有份。只是这蒲柳之姿怕只有王爷一人独享了？”祁昭逸就爱见她这副酸溜溜的样子，不接她的话茬儿，“请王妃赏个脸，进去帮忙掌掌眼，看看本王这群老弱残兵。” 五人进了军营，建功当先迎了出来，吩咐下人将马匹栓好，走进曾经是慎王，如今是福王的主营房。 营房里已经生好了地龙，一进屋便是一股热气呼呼的扑面而来。几人在外间脱掉大氅，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间传来沈四航夹着怒火洪亮的声音。“你是伍长，你的兵无故缺席点名，我不问你要人问哪个要？” 另一把声音不高，慢悠悠道：“大人这话说的不对，怎是无故缺席？他家中妻子害喜，同我告了假回去照顾，可不能算是无故。” 沈四航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我提前三日就定下了今日要点名，他老婆害喜又不是他害喜，怎的连半天也不能出来，领饷银时怎么不见他抽不得身！” “大人您也要体谅咱们，家中老小都要吃喝，饷银确是不能少的。” ...... 几人听着里面对话，冷月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祁昭逸回身瞪她一眼，咳嗽一声，撩开棉帘走进里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8章 进了屋才知道，里屋不只沈四航和说话的伍长两人，掌管蜀国钱银的户部陈靖陈大人也在沈四航对面坐着。只见他盘腿坐在炕桌另一边，眯着眼睛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对面的沈四航却是截然相反的样子，本就黝黑的面庞，现下简直可以用黑的发紫来形容，唇边的几缕胡须随着他粗重的呼吸起起伏伏。冷月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又怕祁昭逸怪罪，只好靠在墙边侧着身子苦苦忍笑。 屋内三人见祁昭逸进来，炕上两个赶忙下来行礼。祁昭逸扶住了，笑着说：“在外面不必多礼，两位大人为本王的事奔忙，实在辛苦。”两人忙道“职责所在”，一番寒暄后，请了祁昭逸右首上座，两人虚坐在炕沿儿上。 一番扰攘，地下站着那人始终低头不语。祁昭逸为两位大人免礼，他便也理所当然的免跪行礼，站在一边。沈四航有心要斥两句，可见祁昭逸不说什么他也不好越俎代庖。 众人坐定，祁昭逸看向那名士兵。只见他中等身量，穿着伍长服制，站在那里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军服领口上是黑亮的油泥，前襟上还有大片的油渍。 既然祁昭逸已经进来了，沈四航就不便再训斥这伍长。屋里安静了一阵，祁昭逸说：“不知这位军户怎么称呼？”那人不卑不亢，“回王爷，小的姓张，贱名张四。” 祁昭逸说：“张伍长体恤手下兄弟，是替本王分忧。不知那位军户怎么称呼？还请张伍长代为传话，让他以家人为先，反正营中无事，不必着急回来。” 张四微微一愣，今日本来只是投石问路，方才沈四航大怒，他本以为是难逃责罚了。没想到半路杀来个福王，心中暗叫不妙，怕他拿自己来立威，没想到竟这般轻描淡写的过去了。张四觉得不对，但想到他们毕竟是太子那边过来的，想那福王多少也要给兄长一些面子，不敢轻易对他们动罚，便又觉得没有什么。坦然行礼道谢，就那么大大方方的退出了主营房。 沈四航一张脸憋得紫黑紫黑，陈靖那只老狐狸只在对面捋须微笑，他实在忍不下，大声嚷嚷起来，“王爷怎的这么好说话！老沈我费了那么多吐沫，一句就让您打发了。这些兵油子现在不好好管，以后就更管不出来了。” 陈靖这时说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沈大人稍安勿躁，眼下营里兵将情况复杂，王爷也是要多方考虑，不可妄动啊！” “这是什么妄动？当兵出操，天经地义，老婆害喜是什么鬼借口......” 祁昭逸抬手制止沈四航叫嚷，“沈大人替本王着急，本王感念万分。兵将们刚来，家中难免还些事情没处理妥当。眼下也没有着急的公干，不必逼得这样紧。”转身又对陈靖说：“有劳陈大人，家中有喜事要筹备，还要在此为本王奔走。不知花月是在哪一日，本王与王妃也好登门贺喜？” 陈靖平日里没有机会接触祁昭逸，这几日他上朝也是匆匆一瞥，并没机会深谈。早听说福王是极有心机的，办差时便想好要格外小心提防。今天的事，他没有拿张四来立威，陈靖一时猜不透他如何打算，可他竟然心细的知道为了让赫合部的郡主早日与萧家老二完婚，自家要赶在年前把女儿与萧家长子铭启的婚事办了，却着实让他惊了一跳。只觉得这位福王爷心机城府深不可测，万万不可小觑。 亲王要参加女儿的花月席，那自然是陈家莫大的荣耀。陈靖不敢推脱，赶忙道：“是下臣思虑不周了，明日下臣便过府将请柬奉上。请王爷和王妃光临寒舍，水酒虽薄，请王爷将就与之！” 两人在旁边一味寒暄，祁昭逸又说了些如酒席准备如何，人手是否充足的关心话。冷月站在墙边，看那沈四航黑着一张脸，呼哧呼哧的喘气，大感有趣。走过去，用手指戳他的后背。 方才沈四航肚里的一堆话被祁昭逸堵了回去，心里的气出不来，感觉有人戳他的后背，看也不看，反手就打。冷月躲过了，不屈不挠继续戳他。沈四航像个熊瞎子一般，依旧只会用手胡噜，不肯回头。冷月接着不停的戳...... 这个无聊的动作循环往复了几个回合，熊瞎子先忍不住了，在小猴子再一次戳他的“熊背”时，他突然从床沿上跳站起来，转过身吼道：“谁？！造反啊！” 沈四航的一声怒吼震呆了屋里所有人，祁昭逸和陈靖两个呆呆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反倒是冷月身后的雨墨几个看清了事件的全部过程，虽觉王妃无聊，却只能低头垂手当什么都没看见。 沈四航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只想教训挑衅他的这个小贼。可是回过头来看见的却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公子，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着他发火似乎还很开心的样子。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沈四航举起的拳头慢慢落下了，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冷月这时说：“那个伍长犯了错，你扣他饷银就成了，把自己气成这样，扣下的饷银也不会给你买药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9章 冷月的声音娇俏清脆，一听就知不是男子的声音。沈四航还不至于太孟浪，知道这个能女扮男装进军营的必然不会是简单人物，赶忙规规矩矩把拳头收好。只是眼前女子模样太过俏丽，忍不住还要多看几眼。 祁昭逸说：“别胡闹！”他站起身，走到沈四航身边，“沈大人莫怪罪，王妃小孩脾性，得罪了大人别见怪。” 两人一听原来是福王妃驾到，赶忙行礼。祁昭逸说：“女子不得入军营，是本王造次了。只是想着要王妃看看这里的情形，便让她着了男装进营，还请两位大人担待一二。” 两人早听说这位福王和王妃感情极好，对她的神通也有些间接的耳闻。莫说是现在女扮男装进这还未完备的江南大营，就是骑马带兵做个女将军怕也使得。 冷月抱拳拱手行了个男儿礼，陈靖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却也不敢说什么。祁昭逸知道陈靖今日是被沈四航拘来看漏补缺的，也知年关将至，四处都是缺，陈靖的日子不好过，便开口给他解绑，“陈大人辛苦了，您家中事忙，本王就不多留大人了，有劳大人奔走。”陈靖如蒙大赦，行过礼后逃命般出了江南大营。 沈四航带着祁昭逸在营中四处巡视了一番，张四已经回去了一阵，祁昭逸的态度早就传遍了全营。现在营里的军户们即使看见主将在巡营也毫不在意，只管聊天、摸牌九、斗色子，半点也不把祁昭逸放在眼里。 沈四航说：“王爷也忒好性儿了，这般惯着他们，怕是以后都难收服了。”祁昭逸说：“用不得就换了，转过年头就可以招募新兵了。”沈四航说：“这些老兵要是轻易就能打发的，该也不会被送来您这里了。他们已经占了三分之一的编制，江南的实力就先比那两营差了一截。” “就算是换了，那些新招来的愣头青，怎么和这些**比啊？” 沈四航转回身，冷月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就像祁昭逸的小厮。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终于明白了许淮对这位福王妃评价时的欲言又止。 祁昭逸不置可否，笑眯眯似大肚佛。他拍拍沈四航的肩膀，“好了，沈大人为本王筹谋，本王知道，但是眼下时机未到，万勿操之过急。”他又转身对建功说，“去给张四传个话，本王想要一把趁手的十石弓。给他十天的时间，若是做不成，他手下那个老婆害喜的兵就不必回来报到了。” “是。”建功领命去了。 江南大营的北营房。 建功传过祁昭逸的命令就离开了，他前脚刚走，营房里便炸了窝，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全是抱怨的话。 “好一只笑面虎！当面不罚，转头回来刁难，出这种阴损招，四哥又不是做弓的，这不是摆明了要削小六的职吗！可他也别忘了，只凭调假这一宗，可不是削职的罪名。” “就是！惹急了咱，就去兵部上告！” “告什么？你没看出来，沈四航早就被咱将军收了。你见老沈对谁这么乖顺过！” 沈四航是出了名的“天王老子奈我何”的主儿，对着太子也敢高喊叫嚣。方才跟在祁昭逸身后的那副顺毛驴样儿被士兵们看在眼里，都怀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可一想到他那副怂样儿，又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张四的副手钱乙是个心细如发的，他跟随张四已有四个年头，知他最是仗义。今日的事若是罚了他自己他还过的去，可若不能善了连累了小六，张四怕是怎么都过不去的。“四哥，今天毕竟是咱们有错在先，我看不如让小六赶紧回来给将军陪个罪，罚几个饷银总比丢了饭碗强。” 张四说：“今天这事是兄弟几个攒的，不能让小六一个人背。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钱乙见张四很有底气，便掠过不再多说。“四哥，以您今日看，将军如何？”张四习惯性的捻动右手拇指和食指，指上的老茧很厚，触觉不太明显。“让兄弟们不要闹的太过了，多看少说。我看将军.......眼下还说不好，还要多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0章 陈靖手脚很快，从江南大营回来的第二天就带着老妻登门求见祁昭逸夫妻，奉上女儿花月的请柬。陈靖做事极有分寸，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妻子回去了。 冷月盯着烫金的大红请柬，问道：“你为何不接萧家的请柬，反要去参加女方的花月？”祁昭逸道：“萧铭启是二哥的心腹，这回与陈府联姻，也是他一手促成。如今朝中的眼睛都盯着咱们，萧陈两位大人都是父皇股肱，这样敏感的时候，二哥不会愿意看到我与他们来往过近。” 冷月说：“那陈府的喜宴你为什么要去？”祁昭逸笑着说：“陈大人管着本王的饷银，本王若不去巴结，不是更落人口实。”冷月撇撇嘴，“老狐狸。”祁昭逸走过来蹲在她脚边，“我要变成老狐狸才能和小狐狸凑成一对啊！”冷月说：“我几时成了小狐狸了？” 祁昭逸说：“你昨天跟老沈说的是什么意思？”冷月得意道：“你让张四做弓是什么意思，我便是什么意思。”两人对视而笑，活脱两只狡猾的狐狸。 转眼便是陈府花月的日子，一大早祁昭逸就带着冷月到陈府赴宴。陈家的宅子不大，家中的摆设也很朴素无华，很符合陈大人一贯清廉的作风。进府之后，冷月便被陈夫人请到了内宅，祁昭逸则随陈大人到外宅男宾处寒暄喝茶。 花月不比婚礼正宴，男方只有准新郎过来照应，与女方的亲戚们互相认识一番，并没有正式的典礼。相比男宾处互相寒暄认识的繁复，女宾这里就轻松许多，没有男方家的女眷参加，都是陈府自家的亲戚和宾客，气氛非常宽松。 陈夫人四十岁上下，是个精瘦细致的女人。她话虽不多，却把冷月照顾的很周到。进得内宅冷月才发现，在座女眷的品级是以她为最高。陈夫人一一作了介绍，众星捧月的感觉还没享受一会儿，门外传来知客的唱喏：“昭敏公主到！” 祁昭敏早在半年前春猎时便被蜀帝褫夺了崮山封号，在府中禁足。半年时间过去，蜀帝虽无明旨，祁昭敏已渐渐出来走动，先是给太后、皇帝请安，然后是参加一些皇室的小宴，再接着是京中一些贵女的闺阁聚会。今日连陈府的花月宴都来参加，春节时皇室的大宴她是肯定会参加了。 冷月知道她是爱热闹的人，放着弟弟心腹的婚礼大宴不去，跑到这里趁这个热闹，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她来的。眼瞅着陈夫人将祁昭敏迎了进来，一屋子女眷都矮身行礼。冷月站起身，稍稍一福，叫了声“长姐”。 祁昭敏微微抬着下巴，眼尾也不夹冷月，阴阳怪气道：“本宫一个庶公主，怎么受得起福王妃如此大礼？如今老三正得兴，本宫是真怕得罪了王妃，让福王爷怪罪。” 屋里的女眷大多是朝廷的命妇，对皇室中的辛秘多少也有些了解。祁昭敏这番奚落的话语，让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一时没人敢接话。 冷月笑着说：“今日是陈府大喜，咱们都是来给陈夫人贺喜的，主家为上，不论品级。我给长姐行的也是家礼，若是要提什么王妃、王爷的，长姐倒该给我行礼才是了。” 祁昭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本想用那日在武英殿上冷月的话来戳她，不想又被她抓了把柄。气急口坏，一不留神祁昭敏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哼！来路不明的女贼也敢忝居妃位！” 冷月肚里笑她愚蠢，真是一刻不停的给弟弟惹事，“长姐说话要小心，本宫是父皇亲封的福王妃。你这么说，难道是对父皇的敕封有怀疑吗？” 祁昭敏还要再说，她身边的侍女赶忙拉她衣角。总算祁昭敏还没傻到家，住了口，只一张扑满脂粉的脸更加惨白如纸。 两人连番交火，此刻才停下来，陈夫人也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两位娘娘别要站着说话了，今日小女办喜事，有幸能有两位贵人来贺，是小女的福气。来人，快去叫姑娘出来，给两位贵人和众位夫人们见礼。” 女眷中自有长袖善舞的上来把两人隔开，分别扶了落座。冷月是个泼皮混不吝的，眼瞅着祁昭敏气的脸色不善，还假惺惺的让她就上座，祁昭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丫头腿脚很快，不一会儿陈家二姑娘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袅袅婷婷的来了。她的样貌确如外间传言的并不出众，与莫丽都尔比较差了不只两番。冷月看着自然而然便想到萧铭启两兄弟，那个火一样的女子日后来归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祁昭敏不愧是久经战场的，陈姑娘进来时脸色便恢复如常。陈姑娘端庄的向众位女眷行礼，祁昭敏早有准备，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笑着打开来，拿出一支凤含珠的玉钗。整支玉钗是一块整玉雕成，凤嘴里喊着的珍珠个头不大，却是上好的东珠。 陈府喜事各家来客都已经送了贺礼，明日便要出阁的新妇也没有出来见客的规矩，今日不过是被她母亲拉出来圆场。是以在座的女眷都没有准备见面礼，但毕竟是陈家亲近常见的亲戚，也不必送什么见面礼，反倒是树月这样的品级，还真不能空手来，祁昭敏这样做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冷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1章 祁昭敏亲切的将玉钗插在陈姑娘头上，满脸堆笑道：“嗯，本宫眼光真好，挑的这支钗格外配二姑娘。”陈姑娘含羞带笑，“公主见笑了，小女蒲柳之姿，怎配得上公主的凤钗。”祁昭敏道：“莫要这样说，你父亲是父皇的股肱，母亲身有诰命。明日你就是萧将军的夫人，身份贵重，非是那些乡野村妇可比。”她弯腰将陈姑娘扶起，“乡野里的贱民，怎么懂得咱们大族的规矩?见面礼这种小物，做什么放在心上。” 冷月倒是无所谓的，她的身份要紧的人早已猜到了七八分。祁昭敏在这些无知妇孺面前反复提起，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出出丑，落落祁昭逸的风头，其实动不了他们的根本。 可陈夫人却坐不住了，女儿是她喊出来打圆场的，是不合规矩的，可总不能去纠正祁昭敏说“你才是不懂规矩的那个”。但是这时候不说话，是不是就要得罪了如今风头正盛的福王夫妻。气氛又再尴尬起来，陈夫人坐立难安，苦于没有办法。 陈姑娘微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些日子父亲为江南大营的事奔走，小女有幸已经见过了王妃。王妃平日里爱素净，送小女的见面礼也不艳丽。今日家中有喜，王妃所赠的和田玉镯就没有带出来，是小女失礼了。”陈姑娘说着，转身向冷月微微一福。 冷月起身把她扶起来，“那日匆忙，也没准备，只有随身的玉镯相赠。今日这个喜庆日子，带出来确实是太素净了，没什么失不失礼的。” 这一轮祁昭敏又没占到便宜，恰在此时，开席的锣声想起，众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陈夫人赶忙招呼众人移座饮宴。祁昭敏气鼓鼓当先出来，冷月不跟她争，兀自坠在后头。 陈姑娘不能再出去陪席，矮身送众位宾客出去。冷月等到最后，扶起她，褪下腕上的暖玉素镯，“这镯子太素净，二姑娘收好便是，今日不适合带出来。”陈姑娘接过素镯，又是一个矮身，“臣女谢王妃赏。”冷月这才带着秀儿转身去跨院赴宴了。 在陈府扰攘了半日，回来时冷月已经又饿了，吩咐了雨杏再去备吃食，平嬷嬷过来禀告宫里的传信。太后定了二十三小年在启祥苑设宴，邀请皇室宗族和朝中重臣及其家眷赴宴，算是在春节前答谢各位臣工的一次聚会。 平嬷嬷道：“吴国的使臣已经入蜀了，大概小年前后就能进城了。太后下了恩旨，到时准王妃出城迎接。”冷月说：“让我去迎接？这次的使臣是谢家人？”平嬷嬷道：“是大舅爷。”嬷嬷这声“大舅爷”叫的冷月一愣，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平嬷嬷口中的“大舅爷”是吴国齐王谢瑾之的长子谢沣，正是她的挂名长兄。 齐国的行动比冷月预想的还快，之前半点口风都没有漏给宋奇志，原来不声不响的就已经到了蜀国。时间拿捏得如此准确，让冷月措手不及，摸不透他们的心思。 一旁的祁昭逸客气的请平嬷嬷退下，走到冷月身边，“大舅兄这次行程隐秘，半点风声也没漏。不过也不必太担心，咱们这边虽没有准备，他们也不见得有。” “但愿如此。”冷月微微叹息，嘟囔道：“十六也没有消息，大概已经进了城了，却不肯与我相见。” 祁昭逸说：“哼，就算他要见你，本王也不见得应许。”冷月说：“眼下正是风口浪尖上，我和十六相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以为凭你，就能拦得住我吗？” 祁昭逸突然就火了，倏地站起来，“你若不服，咱们就比划比划，看我又没有本事拿的住你！” 冷月没想到他竟这么就急了，觉得真是可笑。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吃这等干醋。想到不久之后，他们可能就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心里也有些难过。 “到了那时候，你不要顾及我。”她突然的温柔言语让暴怒的祁昭逸愣住了，两人一坐一站对视着。冷月拉他坐下，“这浩浩大蜀，除了你，没人能把我留下。我的安全你尽可以放心，只要保全了你，我自有办法能回到你身边，你万万不可和父皇硬顶。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们兄弟几个就没有了倚仗。为了我们，你也要保全自己。” 祁昭逸定定看着她，“难道你要看着我娶那个谢嫣？”冷月邪魅一笑，“这你尽可放心，我做不得的福王妃，也不会白白让给她做！” 时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虽是天潢贵胄，也得过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冷月这些日子格外忙，清点田租、节气进礼，给家仆们发放钱粮，安排外家的奴婢休假省亲，还有外府的田庄地租，一应事缠得她晕头转向。虽然有张良照应，但他事无巨细的回禀让冷月不胜其烦。根本没时间想应对吴国来使的策略，还有至今毫无消息的燕云和谢嫣。等她终于缓过劲儿来，齐国的来使谢沣已经到了幸子坡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1章 祁昭敏亲切的将玉钗插在陈姑娘头上，满脸堆笑道：“嗯，本宫眼光真好，挑的这支钗格外配二姑娘。”陈姑娘含羞带笑，“公主见笑了，小女蒲柳之姿，怎配得上公主的凤钗。”祁昭敏道：“莫要这样说，你父亲是父皇的股肱，母亲身有诰命。明日你就是萧将军的夫人，身份贵重，非是那些乡野村妇可比。”她弯腰将陈姑娘扶起，“乡野里的贱民，怎么懂得咱们大族的规矩?见面礼这种小物，做什么放在心上。” 冷月倒是无所谓的，她的身份要紧的人早已猜到了七八分。祁昭敏在这些无知妇孺面前反复提起，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出出丑，落落祁昭逸的风头，其实动不了他们的根本。 可陈夫人却坐不住了，女儿是她喊出来打圆场的，是不合规矩的，可总不能去纠正祁昭敏说“你才是不懂规矩的那个”。但是这时候不说话，是不是就要得罪了如今风头正盛的福王夫妻。气氛又再尴尬起来，陈夫人坐立难安，苦于没有办法。 陈姑娘微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些日子父亲为江南大营的事奔走，小女有幸已经见过了王妃。王妃平日里爱素净，送小女的见面礼也不艳丽。今日家中有喜，王妃所赠的和田玉镯就没有带出来，是小女失礼了。”陈姑娘说着，转身向冷月微微一福。 冷月起身把她扶起来，“那日匆忙，也没准备，只有随身的玉镯相赠。今日这个喜庆日子，带出来确实是太素净了，没什么失不失礼的。” 这一轮祁昭敏又没占到便宜，恰在此时，开席的锣声想起，众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陈夫人赶忙招呼众人移座饮宴。祁昭敏气鼓鼓当先出来，冷月不跟她争，兀自坠在后头。 陈姑娘不能再出去陪席，矮身送众位宾客出去。冷月等到最后，扶起她，褪下腕上的暖玉素镯，“这镯子太素净，二姑娘收好便是，今日不适合带出来。”陈姑娘接过素镯，又是一个矮身，“臣女谢王妃赏。”冷月这才带着秀儿转身去跨院赴宴了。 在陈府扰攘了半日，回来时冷月已经又饿了，吩咐了雨杏再去备吃食，平嬷嬷过来禀告宫里的传信。太后定了二十三小年在启祥苑设宴，邀请皇室宗族和朝中重臣及其家眷赴宴，算是在春节前答谢各位臣工的一次聚会。 平嬷嬷道：“吴国的使臣已经入蜀了，大概小年前后就能进城了。太后下了恩旨，到时准王妃出城迎接。”冷月说：“让我去迎接？这次的使臣是谢家人？”平嬷嬷道：“是大舅爷。”嬷嬷这声“大舅爷”叫的冷月一愣，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平嬷嬷口中的“大舅爷”是吴国齐王谢瑾之的长子谢沣，正是她的挂名长兄。 齐国的行动比冷月预想的还快，之前半点口风都没有漏给宋奇志，原来不声不响的就已经到了蜀国。时间拿捏得如此准确，让冷月措手不及，摸不透他们的心思。 一旁的祁昭逸客气的请平嬷嬷退下，走到冷月身边，“大舅兄这次行程隐秘，半点风声也没漏。不过也不必太担心，咱们这边虽没有准备，他们也不见得有。” “但愿如此。”冷月微微叹息，嘟囔道：“十六也没有消息，大概已经进了城了，却不肯与我相见。” 祁昭逸说：“哼，就算他要见你，本王也不见得应许。”冷月说：“眼下正是风口浪尖上，我和十六相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以为凭你，就能拦得住我吗？” 祁昭逸突然就火了，倏地站起来，“你若不服，咱们就比划比划，看我又没有本事拿的住你！” 冷月没想到他竟这么就急了，觉得真是可笑。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吃这等干醋。想到不久之后，他们可能就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心里也有些难过。 “到了那时候，你不要顾及我。”她突然的温柔言语让暴怒的祁昭逸愣住了，两人一坐一站对视着。冷月拉他坐下，“这浩浩大蜀，除了你，没人能把我留下。我的安全你尽可以放心，只要保全了你，我自有办法能回到你身边，你万万不可和父皇硬顶。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们兄弟几个就没有了倚仗。为了我们，你也要保全自己。” 祁昭逸定定看着她，“难道你要看着我娶那个谢嫣？”冷月邪魅一笑，“这你尽可放心，我做不得的福王妃，也不会白白让给她做！” 时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虽是天潢贵胄，也得过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冷月这些日子格外忙，清点田租、节气进礼，给家仆们发放钱粮，安排外家的奴婢休假省亲，还有外府的田庄地租，一应事缠得她晕头转向。虽然有张良照应，但他事无巨细的回禀让冷月不胜其烦。根本没时间想应对吴国来使的策略，还有至今毫无消息的燕云和谢嫣。等她终于缓过劲儿来，齐国的来使谢沣已经到了幸子坡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2章 幸子坡五里外一个小村镇，吴国齐王的世子谢沣带着一千兵将在此扎营。按照规矩，他们已经派人通报了蜀国的鸿胪寺。明天一早，他们就可以经幸子坡由北门进城，到时自有蜀国的官员乃至皇子来迎接。 谢沣独自坐在营帐里，外面呼呼的北风刮的帐门不停鼓动。他盯着手中的信笺，眉头锁在一起。国家、家族、亲情在他心里不停的打转。离开吴国时父亲的话犹在耳边，手里妹妹的信笺情真意切，谢沣放下信笺揉按自己的额头。他并不是果决的人，不像二弟那样杀伐决断，也不像三弟那样玩世不恭。他此刻的心，就似这北地隆冬的天气，寒冷如冰。 因为和吴国齐王府的姻亲关系，再加上谢沣是吴国皇室宗亲，祁昭逸奉旨出城到北门迎接吴国使团。冷月早就得了太后的懿旨，便也跟随夫君出城五里到幸子坡迎接。 时至隆冬，幸子坡前的那片芦苇荡已经枯萎了，光秃秃的挡不住风。冷月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四处漏风，想想外面马上的祁昭逸，同情的心油然而生。 正在魂游太虚时，雨墨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王妃，已经看到使团的头马了，爷请您出迎。”冷月整整发髻，由秀儿搀扶着走下马车。祁昭逸带着鸿胪寺的几位大人已经下马等候，冷月走到他身侧。只见百丈外烟尘滚滚，“谢”字大旗被北风吹的猎猎作响。旗下男子一身灰裘，眉淡眼深，圆圆的脸庞给人温柔的感觉，冷月知道这就是她的挂名长兄谢沣了。 行到跟前，谢沣跳下马来。祁昭逸迎上去，因两人都是皇族子弟，又是姻亲，便只行常礼。祁昭逸抱拳拱手，冷月在旁矮身一福，“昭逸（嫣儿）见过长兄。” 谢沣赶忙上前扶起二人，也是拱手道：“妹婿多礼了，妹婿本就身子孱弱，还有劳妹婿等候多时，是愚兄的不是了。”祁昭逸是个痴儿虽是蜀国不宣之秘，但吴晋都有眼线在蜀国，祁昭逸又是中宫嫡子，这种事瞒不住。对外大家还是只说“蜀国三皇子身子骨弱”，其实心里都知道他是个傻子。可此时谢沣看时，只觉眼前男子器宇轩昂，行止做派很是守礼，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痴傻的样子。再看他身边的“谢嫣”，女子的相貌极是秀丽，眉眼与妹妹有七八分像，可比之她却更加秀致英气，没有妹妹的妩媚娇美，却有一种锐利柔韧。两人虽气质不同，但相较之下，却觉得比真谢嫣胜了几筹。 祁昭逸说：“舅兄哪里的话，舅兄远来是客，嫣儿又序小，理该迎接等候，舅兄万不可多礼。”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说些路途是否顺利，气候是否适应的话，便各自上马上车，由北门进城。 谢沣先到鸿胪寺挂名，递上国书年礼。蜀帝早有旨意，请谢沣到谢嫣外府居住，明日早朝再行拜见。谢沣再向东礼谢，跟随祁昭逸夫妻返回吴国为谢嫣在蜀国置下的外府落脚。 直到回府，冷月也没有和自己的“长兄”说上一句话，现下终于在正堂上落定了座，她再避无可避，只能等着“长兄”的问询。 祁昭逸请谢沣上座，宋奇志奉上茶来，房内顿时陷入安静。谢沣看看那两人，都是一般的坦然处之，连一点样子都不屑于装。谢沣一路看祁昭逸做派，越发觉得他不似外间传言的痴傻，又听闻他得了江南大营，受封将军，心中更是万分诧异。再观冷月，她似乎没有在他之前开口的意思，也不知她是笃定自己毫不知情，还是笃定齐王府不敢拿她如何。 宋奇志是这间房里对这对“兄妹”都最是了解的人了，谢沣深沉内敛，喜欢筹谋缜密再行发作，不肯轻易先亮出态度。冷月悍勇无畏，任是天崩地裂也从不放在心上。宋奇志知道她早先就已经通知了谢霖，可直到谢沣到了蜀境，齐王府都没给冷月一个答复。现下她恐怕已经对齐王府死了心，所以打定主意绝不会再和谢沣周旋了。 宋奇志急出了一层细汗，终于找到突破口，“世子，老奴离乡一年多，不知王爷身体是否康健？老奴在此时时惦念，日日祈福，只望王爷身体康健，无病无愁。” 谢沣微笑道：“老宋你有心了，父王一切都好。四妹身在异乡，父王也甚是挂念。尤其母亲，这一年来，思念四妹，时常哭泣，眼睛都差了许多。” 此时本该冷月接下话头，诉一诉父母兄长的离别情谊。可她从小没有父母，土堡都是一群男人，酸腐亲昵的话她根本说不出口。祁昭逸在此时接话道：“嫣儿也是时常惦记岳父岳母和三位舅兄，只是远嫁至此，由不得自己。” 谢沣点点头，看向冷月，“嫣儿待大哥如此疏淡，是否怪责父兄将你远嫁至此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2章 幸子坡五里外一个小村镇，吴国齐王的世子谢沣带着一千兵将在此扎营。按照规矩，他们已经派人通报了蜀国的鸿胪寺。明天一早，他们就可以经幸子坡由北门进城，到时自有蜀国的官员乃至皇子来迎接。 谢沣独自坐在营帐里，外面呼呼的北风刮的帐门不停鼓动。他盯着手中的信笺，眉头锁在一起。国家、家族、亲情在他心里不停的打转。离开吴国时父亲的话犹在耳边，手里妹妹的信笺情真意切，谢沣放下信笺揉按自己的额头。他并不是果决的人，不像二弟那样杀伐决断，也不像三弟那样玩世不恭。他此刻的心，就似这北地隆冬的天气，寒冷如冰。 因为和吴国齐王府的姻亲关系，再加上谢沣是吴国皇室宗亲，祁昭逸奉旨出城到北门迎接吴国使团。冷月早就得了太后的懿旨，便也跟随夫君出城五里到幸子坡迎接。 时至隆冬，幸子坡前的那片芦苇荡已经枯萎了，光秃秃的挡不住风。冷月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四处漏风，想想外面马上的祁昭逸，同情的心油然而生。 正在魂游太虚时，雨墨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王妃，已经看到使团的头马了，爷请您出迎。”冷月整整发髻，由秀儿搀扶着走下马车。祁昭逸带着鸿胪寺的几位大人已经下马等候，冷月走到他身侧。只见百丈外烟尘滚滚，“谢”字大旗被北风吹的猎猎作响。旗下男子一身灰裘，眉淡眼深，圆圆的脸庞给人温柔的感觉，冷月知道这就是她的挂名长兄谢沣了。 行到跟前，谢沣跳下马来。祁昭逸迎上去，因两人都是皇族子弟，又是姻亲，便只行常礼。祁昭逸抱拳拱手，冷月在旁矮身一福，“昭逸（嫣儿）见过长兄。” 谢沣赶忙上前扶起二人，也是拱手道：“妹婿多礼了，妹婿本就身子孱弱，还有劳妹婿等候多时，是愚兄的不是了。”祁昭逸是个痴儿虽是蜀国不宣之秘，但吴晋都有眼线在蜀国，祁昭逸又是中宫嫡子，这种事瞒不住。对外大家还是只说“蜀国三皇子身子骨弱”，其实心里都知道他是个傻子。可此时谢沣看时，只觉眼前男子器宇轩昂，行止做派很是守礼，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痴傻的样子。再看他身边的“谢嫣”，女子的相貌极是秀丽，眉眼与妹妹有七八分像，可比之她却更加秀致英气，没有妹妹的妩媚娇美，却有一种锐利柔韧。两人虽气质不同，但相较之下，却觉得比真谢嫣胜了几筹。 祁昭逸说：“舅兄哪里的话，舅兄远来是客，嫣儿又序小，理该迎接等候，舅兄万不可多礼。”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说些路途是否顺利，气候是否适应的话，便各自上马上车，由北门进城。 谢沣先到鸿胪寺挂名，递上国书年礼。蜀帝早有旨意，请谢沣到谢嫣外府居住，明日早朝再行拜见。谢沣再向东礼谢，跟随祁昭逸夫妻返回吴国为谢嫣在蜀国置下的外府落脚。 直到回府，冷月也没有和自己的“长兄”说上一句话，现下终于在正堂上落定了座，她再避无可避，只能等着“长兄”的问询。 祁昭逸请谢沣上座，宋奇志奉上茶来，房内顿时陷入安静。谢沣看看那两人，都是一般的坦然处之，连一点样子都不屑于装。谢沣一路看祁昭逸做派，越发觉得他不似外间传言的痴傻，又听闻他得了江南大营，受封将军，心中更是万分诧异。再观冷月，她似乎没有在他之前开口的意思，也不知她是笃定自己毫不知情，还是笃定齐王府不敢拿她如何。 宋奇志是这间房里对这对“兄妹”都最是了解的人了，谢沣深沉内敛，喜欢筹谋缜密再行发作，不肯轻易先亮出态度。冷月悍勇无畏，任是天崩地裂也从不放在心上。宋奇志知道她早先就已经通知了谢霖，可直到谢沣到了蜀境，齐王府都没给冷月一个答复。现下她恐怕已经对齐王府死了心，所以打定主意绝不会再和谢沣周旋了。 宋奇志急出了一层细汗，终于找到突破口，“世子，老奴离乡一年多，不知王爷身体是否康健？老奴在此时时惦念，日日祈福，只望王爷身体康健，无病无愁。” 谢沣微笑道：“老宋你有心了，父王一切都好。四妹身在异乡，父王也甚是挂念。尤其母亲，这一年来，思念四妹，时常哭泣，眼睛都差了许多。” 此时本该冷月接下话头，诉一诉父母兄长的离别情谊。可她从小没有父母，土堡都是一群男人，酸腐亲昵的话她根本说不出口。祁昭逸在此时接话道：“嫣儿也是时常惦记岳父岳母和三位舅兄，只是远嫁至此，由不得自己。” 谢沣点点头，看向冷月，“嫣儿待大哥如此疏淡，是否怪责父兄将你远嫁至此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3章 冷月在心里哀叹一声，终究还是要做些门面功夫的。她站起身，恭敬道：“嫣儿是父母大人的女儿，是三位兄长的妹妹，更是吴国的子民。只要是吴国需要嫣儿做的，便是赴汤蹈火也不敢退却半分。” 三人之间尴尬的对话在冷月一番忠君爱国，为国献身的话语中结束。又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晚饭，祁昭逸和冷月自回去福王府，谢沣将宋奇志叫进了书房。 “公主自从嫁入蜀国后，一直谨言慎行，从未做过越矩的事。公主对陪嫁的田产和铺面从不过问，都交由老奴打理。她平日里深居简出，如无蜀国皇帝和太后皇后的召见，极少出府。对京城里贵妇们的聚会也不感兴趣，如非必要从不参加。” 宋奇志说完，抬头看看上座的世子，只见他眉目未动，不知对自己的报告是否满意。他和冷月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对她极是信服。冷月其人在大事极明白，在小事上却并不过分纠结。她对宋奇志的信任一是出于无畏，二则是出于对他的明白，这是谢嫣乃至于谢瑾之不能给他的。宋奇志早已下定决心跟定冷月，所以即便他还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情，却并不打算告诉这位以前的主子。 安静了一阵，谢沣又问：“她和土堡可有联系？” 宋奇志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虽然冷月的身份在谢家不是秘密，但这层窗户纸却从未被捅破过。大家保持着默契，保护这张薄如蝉翼的纸，现在却轻而易举的被谢沣撕破。 “初时土堡曾经过府里送东西给公主，她为人很警惕，那之后便没有东西从府里出入了。老奴外面也有些人手可以打探到消息，她与土堡的关系极差。因土堡出了急杀令，所以她一向很避忌，不肯轻易出皇城。” 这番话虚虚实实，宋奇志了解谢家父子，若是说他对冷月的事全不知晓，他们不会相信。只说曾露过端倪，事后冷月尽快补救才是正常。至于急杀令，冷月不出皇城却都是真的，但这两件事有几分关系就说不好了。 谢沣说：“祁昭逸不是个傻子？” 宋奇志思忖片刻，说：“起初福王是有些痴症，但渐渐就好转了。老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福王从徽州回来之后，就和常人一样了。” 谢沣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冷笑道：“和常人一样？常人比他，还是差了许多？”宋奇志：“......老奴不能在公主和驸马跟前伺候，知道的也不详尽。” 辽云斋。 祁昭逸已经收拾停当歪在床上看话本了，冷月坐在铜镜前让秀儿篦头发。“世子爷脾气怎么样？”冷月问。秀儿一边篦头发一边说：“世子爷脾气是三位爷里最好的，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对奴婢们很好很客气。” 冷月说：“王爷比较喜欢哪位爷？”秀儿想了想，“嗯......王爷对三位爷和公主都是一样对待的。若说对谁更好些，自然是公主您了。她那样的脾性，在寻常的人家怕是要拉去浸猪笼了。可王爷王妃只是一味惯着，皇爷又宠，王爷几次都要下狠心整治了，都被皇爷保下了。” 冷月听的有些不耐烦，“我说的是那几位爷，谁问那个讨债鬼了！” 歪在床上的祁昭逸哼笑了一声，冷月横他一眼，听见秀儿说：“王爷对三位爷都是看重的，世子爷行事缜密，如今很多政事和王府的庶务都是世子爷在打理。二爷是很爽利的人，弓马娴熟，兵法也是了然于胸，王爷常说，‘本王的铠甲只有珏儿可披！’”秀儿学着她家老王爷的语气说，“三爷的性气和公主很像，洒脱随意惯了，还比公主更有本事折腾。好在是个男子，不然王爷更头疼。” 冷月听了沉吟片刻，“世子爷爷和二爷关系如何？”秀儿说：“觉不出什么，世子爷对底下兄妹几个都是一样的。二爷脾气大，很看不惯公主，但皇爷和府里两位老主子都护着，二爷也没办法。” 谢沣到蜀国的第二天，就在早朝时拜见了蜀帝。吴国是南地平原，百姓都以耕种，手工业为生，于弓马上并不擅长。况且南地温湿，并不适合驯养上等的战马，吴国的战马几乎八成都是从蜀国购买。吴帝文弱，并无争胜之心，但晋国强横，看上了吴国的丰富物产钱财，多年来屡屡挑衅。吴国只能依附于蜀国，不只是通过谢嫣联姻，更递上国书，臣服于蜀国。臣服于蜀国对吴国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谢瑾之父子心知肚明却没有对策，只能按照规矩每年朝拜。 早朝时蜀帝的心情极佳，快到年节，国泰民安，就算有些微小事，只要不伤筋动骨，臣子们都会按捺着等年后再奏报，无非就是想让皇帝和其他臣工们过一个安乐年。武英殿的朝会在一派祥和喜乐的气氛中结束，蜀帝当堂邀请谢沣参加小年的家宴。蜀帝的先皇后谢凤仪是谢瑾之的亲妹，论起来，谢沣还要尊蜀帝一声姑父。这种家宴，谢沣自然坦然应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4章 自从在谢嫣的外府有过一次不太融洽的会谈后，谢沣就在府里闭门不出，除了蜀帝召见叙话，几乎不出府门。冷月当然不会去外府里套近乎，好在谢沣对她也没这个要求，两人不见面倒还相安无事。 虽然谢沣不做这些表面功夫，但对冷月却还真不小气。除了给蜀帝的岁供，给冷月和祁昭逸也带了许多礼物过来。冷月正愁年节下不知送太后和皇后什么年礼，谢沣送来的红珊瑚盆景和暖玉枕立刻就给她解了忧愁。忙忙乱乱中，已经到了小年节宴的日子。 启祥苑位于御花园东侧，是一所和内宫相连却又独立的园所，一直都是皇室宴请群臣的场所。往往这个时候，皇帝都会携着太后、皇后以及有品级的妃嫔宴请朝中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和家眷，皇子和官员家中有品级的成年子女也会参加。是以每年启祥苑的节宴动辄便是百人以上的量级。阵势大时启祥苑里坐不下，宴饮的餐桌要摆到启祥苑通往御花园的走廊里。不过这些个位子自然是不能得见天颜了。 蜀帝子嗣不丰，左右二相家中也都只有一棵独苗。蜀国不知是风水还是水土不佳，自蜀帝登基后，君臣内院竟都是荒凉一片，人口越过越少了。是以今年的节宴就不必去廊道里搭席面了，内务府也不用再为了安排哪位大人去坐廊道而头痛了。 祁昭逸是第一年正式以臣子的身份参加节宴，以往他只是皇帝的幼子，虽然坐在太子的下手，但却没人会注意到他。今年却不同，祁昭逸风头正盛，他的座次依旧紧邻太子，过来向太子敬酒寒暄的大臣们却不敢再忽视他。 冷月和祁昭逸一席，左边是太子祁昭远和太子妃祝青莲的席位，右边则是谢沣。开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蜀帝循例说了些旧年辛苦，感谢诸位臣工付出，新年再继续，共创天平盛世的派话，接着便是众臣饮宴。年节循例的宴请，倒也不拘束。冷月跟着祁昭逸依次向蜀帝、太后和皇后敬酒后，便归席。太子和祁昭逸忙着应付大臣们一轮又一轮的敬酒，左手的祝青莲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样子。右手的谢沣除了应对敬酒，连眼尾也不夹冷月一下。冷月甚感无趣，坐像越发懒散，摊在那儿，只顾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上首坐着的蜀帝已经有些微醺，太后也露出疲态，只听她对蜀帝说：“皇帝，哀家有些累了，就先回宫休息了。夜深露重，皇帝也早些休息，勿要贪杯。”蜀帝尊敬的回答：“是，谨遵母后教诲，请母后早些休息。”蜀帝扶太后起身，皇后和莲妃也都起身相送。皇后道：“母后，时辰不早了，不如让儿臣送母后回宫？”太后说：“这一路都有宫灯，还有一班奴才们跟着，要你跟着做什么！你是皇后，自该要陪在皇帝身边。你看看那些臣工，不都是家里的正室夫人陪着赴宴吗！”皇后恭敬的说：“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谨记。” 祁昭逸封营的第二天，蜀帝就恢复了皇后的六宫妃嫔请安。可在此之前，虽然祝青梅事先已经提醒过，莲妃心中仍是存了几分侥幸，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在宫中摆了几日威风。这些太后自然都看在眼里，今日借着机会便敲打敲打莲妃，要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莲妃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却在听到执事太监在阶下启奏的时候，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启禀皇上，西华门外一女子自称......自称是......”那小内监吞吞吐吐的，直用眼睛看一旁瘫坐的冷月。 余福道：“吞吞吐吐的，你师父就这么教你给皇上回话吗！” 小内监被余福一吓，噗通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说：“回皇上，西华门外有一女子自称是吴国的淑惠公主，说......说有人冒名顶替。要求见皇上，请皇上为她做主！” 小内监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却清晰的传入在场众人的耳里。大家的目光默契的集中在冷月身上，她却仍是坐在那里，眼神懵懂好像已经醉了。 祁昭远说：“这等荒唐事也来奏报父皇，那疯妇有何凭据，也值得你们这样慌张行事？还不给本王打将出去！告诉她，冒称皇亲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余福接口道：“还不照太子爷的吩咐去做，在这里猫着做什么！” 小内监抖了抖，鼓起勇气道：“那女子手上并没有什么凭据，可是......可是她长的和......和福王妃一模一样！” 小内监的话像捅了马蜂窝，启祥苑里的人们不敢大声交谈，却忍不住小声议论。议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一百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着。虽分辨不清说的是什么，却吵的人脑袋里冒火。 不知是谁传的话，丝竹弦乐早已停了。启祥苑里被这种嘈杂烦乱的声音环绕着，直到听到太后沉稳震慑的声音。“既然来了，就带进来，咱们也瞧瞧，究竟是有多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5章 太后既然已经发了话，旁人也不能再说什么。蜀帝和皇后扶太后重新落座，启祥苑里的苍蝇们也停止了嗡叫，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位要告御状的淑惠公主。 从西华门进到内宫，乘马车还要一盏茶的功夫。等待的时候，莲妃为太后和皇后斟满酒，笑着说：“这疯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大宴上冒充咱们老三媳妇儿！咱们老三媳妇儿可是陪着老三去过南地平过民乱的，凭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敢称自己是淑惠公主！” 莲妃的话乍听之下是在维护冷月，有心人却立刻就能听出话里的玄机。谢嫣一向是以美艳淫乱闻名三国的，却从未听说过她智计过人。眼前这位福王妃自从一年前嫁入蜀国，循规蹈矩从未有过行差踏错，还屡次帮福王平安度过难关。皇帝跟前最得势的昭敏公主都败在她手上，闹的连封号都没了。她在木城森林里被江湖闻名的雪玉剑掳走都能安全归来，陪伴福王前往惠州平乱，虽然对外一直都说是福王睿智，可一个痴傻王爷在娶了她之后，摇身一变成了英明睿智的王爷，这当中不能说没有她的功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蜀国朝堂上下起了疑心，只是一则上位者不提，下面的人不敢贸然提起；再则这位福王妃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危及到蜀国的国事，甚至是大大有益。至于对祁昭敏的伤害，那是她咎由自取，大家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呢。 这样的大宴，自然不能少了祁昭敏。前期她已做了不少铺垫，自然而然便被获准出席了这次宴会。 “母妃说的是。要儿臣说，现在的三弟妹就极好，若是换做了那等深宫里的娇女，老三不是少了个贤内助吗？” 莲妃母子俩自说自话，上座的蜀帝和太后、皇后却不理会。蜀帝和太后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仿佛没听到那母女二人的说话。只有皇后脸上露出惶急，害怕的看向蜀帝。蜀帝不动声色，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这一幕被莲妃看在眼里，气的目眦欲裂。 很快，小内监领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走进启祥苑，身后还跟着两名西华门的护卫。女子身形婀娜，身材玲珑有致，粗布的衣裙也不能遮掩她的风韵。一路走来经过众位大臣的席位，各人无不注目细看。那女子果然与福王的正妃相像，只是肤色略黑，左边脸颊上有一道自眼角至唇角的长疤。 小内监指引着女子跪在阶下。蜀帝递给余福一个眼色，余福道：“阶下何人？抬起头来。” 女子慢慢抬起头，用甜腻的声音说：“小女子吴国谢嫣，拜见蜀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拜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女子一一向诸位皇亲问好，行的是吴国皇族拜见君上的大礼。礼数周全，让人不禁想起福王妃刚入蜀时，行的那些蹩脚的家礼，疑心更重。 女子给贇王祁昭庆行过礼，侧身转向祁昭逸一席，盯了他一瞬，立刻包了一包泪，“王爷，妾身找的你好苦啊！” 祁昭逸端坐不动，眼神都不与她相接。她看向祁昭逸身边的冷月，眼中先是怨愤，接着又是恐惧。再看到她右边的谢沣时，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膝行着要爬向谢沣，被身后两个护卫按住了。 “大哥！大哥！我是嫣儿啊！大哥救我！” 余福斥道：“大胆疯妇，陛下面前也敢造次，掌嘴！”两个护卫按住谢嫣，自有内监上来要掌她的嘴。 祁昭敏制止道：“这疯妇生的确实和三弟妹一模一样，怎好没问清就打人呢？余公公，父皇在此，您急着发号施令做什么？” 余福被祁昭敏一驳，不敢再说话，只是愤愤看着她。祁昭敏得意不过一瞬，只听太后说：“乡野妇人，扰乱大宴，冒认皇亲，先掌嘴二十再行问话。” 余福得了太后懿旨，自是有了撑腰，冷冷瞥了有口难言的祁昭敏一眼，狠狠道：“来人，掌嘴！” 谢嫣嘴里喊着：“太后饶命！大哥救我！”却挣扎不过两个护卫，硬是被按着打了二十个耳光，两边丰润的脸颊顿时如包子一般肿了起来。 她不敢再胡乱说话，只软软趴伏在地上，口里含糊道：“大哥救我！我是嫣儿啊！我是谢嫣！” 蜀帝终于开口说话，“阶下妇人，报上名来。” 谢嫣道：“回皇上，小女是吴国谢嫣。” 蜀帝道：“吴国的淑惠公主是朕的儿媳，她如今就在席上。你说你是谢嫣，有何凭据？” 谢嫣道：“小女在云崖涧遭人暗害，投入涧水。得好心人相救才逃出生天，养了一年才康复到能前来伸冤。小女被害时连衣衫都被人撕烂，惨不忍睹。若说凭据，我家长兄便在席上，可为小女作证。” 蜀帝看向谢沣，“贤侄，你可认得此女？” 谢沣深深看了谢嫣一眼，眼中情绪复杂。对面的祁昭庆看到那个眼神，再也忍不住唇边的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6章 蜀帝道：“贤侄，你可认得此女？” 谢沣深深看了谢嫣一眼，看到妹妹眼中乞盼的眼神，心里就如刀绞一般。旋即，他平淡的挪回眼光，起身回答：“回皇上，臣妹就在身侧，臣并不识得此女！” “大哥！大哥！你怎能如此待我！这妖女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为她隐瞒？”谢嫣听谢沣否定自己，顿时急了，在启祥苑里大声喊叫，连两个护卫都按不住她。“大哥，你可知她是谁？她是土堡的长短剑！她身负绝世武功，潜伏在这大内，谁知她有何图谋！若是她对蜀国的皇帝有何不利，难道我吴国上下也要为她陪葬吗？” 谢嫣直接道出冷月的身份，众人想到的不是蜀帝的安危。毕竟她入蜀已有一年多，若有想法，蜀帝怕是十条命都没了，而此时萦绕在大家脑子里只有那句“得土堡者得天下”。皇帝是否知晓她的身份？若是皇帝不知，那么福王又是否知道呢？若他是存心而为，那么太子和贇王...... 启祥苑里的大臣们被谜团包围，一个个思绪万千，静静观望着皇族们的动向。莲妃道：“皇上，这女子前后话语对证，嫣儿入蜀时也确实是在云崖涧遇过险。看她行走见礼，都是大家风范，相貌又和老三媳妇儿如此相像。臣妾怕确是有可疑，臣妾想该是和老三媳妇儿一起好好询问才是。” 太后说：“王妃冒嫁，是皇帝内院中事。既如此，就散去宴席，咱们自家好好询问，定出阴阳来。” 席上的诸位看官听到太后这样说，心中都是万分遗憾，错过了这等年度好戏。可太后说的没错，不管这两人谁真谁假，都是皇室的家事，的确不是他们这些外臣可以窥探的。 蜀帝点点头，话还未出口，祁昭远站起身道：“父皇，儿臣以为诸位臣工应该在此为证。三弟妹虽是皇室内眷，但也是吴蜀两国和亲的使节，她的一应事宜既是家事更是国事。淑惠公主是吴国的一品公主，假冒者定要处以极刑。今日世子在此，列为臣工也在列，正好做个见证，不管他们谁人是真谁人是假，都不是我大蜀私自定下，吴国亦不可事后寻衅。” 柳相这时也站起身，“皇上，臣以为太子所言成理。下臣斗胆替众位大人做主，不管今日判定如何，臣等绝不会将此事随意泄露于民间，泄露者以欺君之罪处之。” 蜀帝抬抬手，说：“列位臣工都不是外人，就依太子的意思在此听审。至于臣工们，朕信得过。”接着转身对太后说：“母后，事已至此，咱们且看着。” 太后知道此事再弹压不住，叹气道：“唉，朝事纷乱，皇帝也是无奈。哀家以为萧大人公正严明，最擅明断，不如就由他来问询，皇帝以为如何？”蜀帝心中也是这个想法，立刻恭敬道：“谨遵母后懿旨。” 萧怀突然接了个烫手山芋，心中深感无力。此时此地，有左右二相在，这背锅的事怎么突然掉到他头上了？萧怀正正衣冠，起身要向阶前走去。身旁的萧夫人担心的说：“老爷，行事小心。”萧怀轻轻拍拍老妻的肩膀，“放心，无事。”萧夫人仍是担心，萧铭启的新妇陈二姑娘扶住婆婆，“母亲，陛下和太后都在此，父亲只是问询而已。”萧怀朝儿媳点点头，大步朝御前走去。 冷月这时已经起身离坐，站在谢嫣身旁。皇帝宣她，她便起身，自始至终没为自己辩解一句。跪在地上的谢嫣抬起头，恨恨的盯着她道：“妖妇，你冒充本宫，今日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冷月低头看她，森然一笑，“你自称本宫，是为僭越。说多错多，我劝你好自为之。”她的话语并无稀奇，只是她那森寒的笑意，让谢嫣觉得冷彻心肺。 萧怀先向蜀帝行礼，接着转回身对二人说：“下臣僭越，敢问两位，云崖涧一役，二位可知是谁人暗算公主？” 听到萧怀发问，谢嫣抢着说道：“就是这妖妇！她被土堡追杀，急于寻地方藏身。发觉本宫与她相像，便在云崖涧埋伏，刺杀本宫。冒领本宫的身份，嫁入蜀国，方便她藏身。” 她说完许久，冷月都不发一言。萧怀问：“王妃的说法是？” 冷月淡淡道：“本宫一到云崖涧便被人打晕，并不知贼人是谁，只知是个刀客。”谢嫣冷笑道：“哼，贼人便是你，你当然不知。” 萧怀道：“本官未问到你，你不可多言！”谢嫣低头道：“是。” 萧怀接着说：“本官现在问你，你说你是淑惠公主，可有什么凭据？” 谢嫣还没说话，祁昭敏在一旁冷冷说：“萧大人只问这村妇可有凭据，怎不问三弟妹可有凭据？” 冷月直说道：“除了吴国的国书和通关的文牒，本宫并无凭据。这些物事自然也可以说是本宫从这位妇人手中抢夺而来的。” 莲妃笑道：“老三媳妇儿莫不是吓傻了？怎么自己挑起自己的不是来！” 萧怀却道：“王妃说的有理，这些外物可以随时转手，的确不能作为辨别身份的凭据。”莲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一双凤眼恶毒的盯着萧怀的后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7章 萧怀道：“以眼下的情形，本官已无问题可问。唯有请二位彼此互问，供本官辨别，也请皇上和诸位臣工从中查找破绽。” 上座的皇帝并未提出异议，谢嫣当先出手，她卷起右臂的衣衫，露出一截玉白的小臂，小臂上赫然是一道长约两尺的刀疤。她转向谢沣，“大哥，你可还记得这道伤疤？这是嫣儿十二岁时缠着你学武，不慎被你的短剑划伤的。父王知道后，还罚你到祠堂罚跪，你可还记得？” 谢沣盯了那条手臂一瞬，点头道：“这道疤痕确是我不慎划伤。” 萧怀问：“王妃，您可记得此事？” 冷月默默卷起衣袖，手臂上是一条和她一模一样的伤疤，“因为这道伤疤，我右手受伤，写的字便走了样，是以和孩提时所作的闺中小楷不同。” 谢嫣说：“不可能，你这伤痕是假的！你是和......是和.......” 冷月说：“你想说，本宫是和大哥串通？本宫若是假的，你的兄长为何要与本宫串通？本宫若是真的，大哥自然该与本宫同仇敌忾。”谢嫣被她反问的哑口无言，冷月接着说：“你说本宫在云崖涧伏击你，将你打伤，投入涧水？” 谢嫣道：“正是。” 冷月说：“那你脸上的伤疤就是本宫所为了？” 谢嫣抚上自己的脸颊，恨恨道：“你怕本宫的尸身被人发现，所以毁我容貌，免得惹人怀疑。” 冷月道：“好，你说本宫是土堡的长短剑，那本宫就问在座诸位大人一句，长短剑闻名江湖的是一副什么兵器？” 不知是谁低声道：“自然是一柄长剑，一柄短剑！”声音虽小，在场众人却都听在耳里。而谢嫣脸上的疤痕粗糙，习武之人都看得出，它是以粗刃划开，皮肉外翻复又长合所致。在场众人虽无缘得见长短剑，但却知道谢嫣脸上的伤疤是刀伤而非剑伤。 谢嫣不会武功，依旧坚持道：“本宫是深闺妇人，怎知长短剑趁手的兵器是什么！” 萧怀道：“这位妇人，长短剑自然是因擅长用剑故而得名。你脸上的伤却是刀疤，你又怎么说？”谢嫣结巴道：“她.......她是为了隐藏身份，才用的刀。” 冷月道：“所以因为兵器并不趁手，长短剑才杀不了你，让你逃出生天了？”谢嫣道：“正是！” 启祥苑里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一个养在深宫的娇女，怎么敌的过土堡的杀手？长短剑的剑下几时有过生魂？何需费心换兵器杀人！”原来是太子妃祝青莲。这位太子妃从来只是尊摆设，从未开口对任何事发表过意见。今日破天荒开口的头一遭，竟是为了维护福王妃。众人皆惊，尤其是祁昭远，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妻子，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谢嫣急道：“并不是她亲自动手，她还有帮凶！” 冷月道：“哦？本宫的帮凶是谁？你可还记得？” 谢嫣顿时卡住，她不敢说出戚似。因为她定会问她戚似为何助她，若说他是土堡的人，冷月正被土堡追杀，戚似怎会帮她？若说他不是，万一冷月说出她们的奸情，蜀国为了遮丑，说不定会杀她灭口，谢沣也不会帮她。 谢嫣微一迟疑，萧怀道：“这位妇人，你的说话前后矛盾，如果你再没有别的证据，本官只能判你冒认，处你极刑。” 谢嫣急道：“本宫有！”她边说便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趁护卫们不备，站起身来，抬手一扬，“这是吴帝陛下亲赐的云龙佩，见玉佩如见吴王。”她转向谢沣，“大哥，你可认得此物？” 谢沣顿了顿，起身离开座位，撩起袍子下摆，跪地道：“臣谢沣敬听谕旨。” 谢嫣两旁的护卫见此情景，不敢再钳制她，只是站在她身边，谨防她异变。谢嫣冷笑着转向冷月，“怎么？你是吴国的淑惠公主，怎么竟不认得此物吗？你千算万算，记住本宫身上所有的印记，却还是百密一疏。皇兄担心父兄为难本宫，特在本宫出嫁时将这块玉佩赐予本宫，这件事是连父王都不知道的。”谢嫣又转向谢沣，凄然道：“大哥，你我兄妹一场，没想到你竟如此待我？为了吴国，为了王府，你们连亲生骨肉也要舍弃了吗？” 萧怀格外的平静，“王妃，您可有话说？” 冷月道：“本宫无话可说。” 萧怀没想到冷月竟然全不反驳，微微一愣，转身向蜀帝道：“皇上，现下这位妇人手中握有凭据，也已经过齐王世子的印证。臣以为，这位妇人正是淑惠公主。至于王妃的身份，下臣并无证据可以判定。” 祁昭敏沉不住气，抢先道：“萧大人这是什么话？既已证实这妇人才是福王妃，那眼前这妖妇便是土堡的杀手无疑了，还要什么凭证？” “长姐慎言！你口中的‘妖妇’是与本王拜过天地，敬过君父，由父皇亲封，记入玉牒的正妃。你出言侮辱，乃是欺君之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8章 祁昭逸站起身，走到冷月身边，慨然道：“长姐慎言！你口中的‘妖妇’是与本王拜过天地，敬过君父，由父皇亲封，记入玉牒的正妃。你出言侮辱，乃是欺君之罪！” 祁昭庆道：“老三，你是被这女子的美色所迷。她来路不正，不可信她！”祁昭敏接口道：“哼！老三你怕是痴病还未好全，如今又犯了另一样了。” 两人身后的谢嫣看到这一幕，泫然欲涕道：“王爷，我知如今我的样貌已毁，比不上这妖妇。可王爷，她虽与你拜过天地，可记入玉牒的姓名却是嫣儿我啊！奴家不敢再奢望王爷垂怜，只盼着王爷不要执迷不悔，上这妖妇的当啊！”她说话时，媚态百出，场上定力稍差的，差点都要守不住了，真真是三国著名的**。 祁昭逸看也不看她一眼，握着冷月的手道：“本王身边的就是本王的正妻，没有旁人。” 在场众人皆是唏嘘，感叹福王真是情种。萧怀终于找到机会说话，“回皇上，臣以为，现下虽能证实这妇人是淑惠公主，却不能证明王妃便是土堡的杀手。两人好似素有冤仇，互相污蔑之言不能为证。” 祁昭远道：“萧大人言之有理，但这样的女子已经不能再留在三弟身边了。父皇，儿臣以为应当立刻废止三弟与此女的婚约，将她严密看守。请萧大人查明其身份，再行论处。” 祁昭庆难得与兄长一门心思，“儿臣附议！”左右二相道：“臣附议！”众臣皆道：“臣附议！” 祁昭逸拉着冷月跪倒在地，“禀父皇，此女身份不明，为了父皇的安全，儿臣愿意将她收押审问。但儿臣不会与她废止婚约，他是儿臣正妻，无论他日她所定何罪，儿臣与她同罪。” 冷月看着祁昭逸，不知怎的，突然心慌起来，心跳的飞快，就像那次她练岔了气的感觉。那回还是竹辞封了她大穴，灌了三碗苦汤才缓过来，可眼下怕是缓不过来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这句话也无甚道理，至少不适我皇家。”祝青莲淡淡道，“三弟待弟妹情真意切，真是似足了父皇。以前儿臣总是羡慕先皇后，能得父皇倾心以待。如今儿臣更羡慕弟妹，有三弟能与之共患难，才是真夫妻。” 皇后听着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拭过泪水，“皇上，当年皇上和姐姐在宫中何等艰难，姐姐拼死为皇上诞下太子。皇上和姐姐情深意切，不正如如今的逸儿和嫣儿。不管她是谁，她可从未害过逸儿啊！她为逸儿所做的确然比不上当年姐姐为皇上做的，但对夫君的一片心却是一样的。” 蜀帝微微叹气，握住皇后的手道：“皇后待朕，亦是一往情深。” 莲妃压下心里翻涌的醋浪，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和，“老三既然这么舍不得媳妇儿，那便也别强求。但这女子身份未定，还是应该尽早收押，免得贻害皇上的安全。” 柳澄接口道：“莲妃娘娘说的有理，为了皇上和太后的安全，还是应该将此女收押，待查清身份后再行论处。”启祥苑里又是一片附议之声。 “?儿无罪！”仍然跪在地上的谢沣朗声道。他的声音在启祥苑里回荡，瞬间压过了群臣附议的嘈杂声。 蜀帝道：“哦？这其中有何内情，请贤侄起身回话。” 谢嫣不可置信的瞪着谢沣，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谢沣向她手中的云龙佩叩首之后，才站起身来。“回皇上，阶下两女都是在下亲妹！” “大哥，你怎可胡说！”谢嫣先反应过来，要向谢沣扑去，被身后护卫抓住肩膀，却仍是不停挣扎，气急败坏道：“你们丧心病狂，竟编出此等谎言！你们如此对我，简直禽兽不如！” 谢沣看着她凄然道：“四妹，父兄们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若你能循规蹈矩，我们也不会让五妹代你出嫁。父兄们小心隐瞒，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他转向蜀帝，“皇上，臣的两个妹妹虽不是一母所生，但相貌非常相似。只五妹是家中奴仆所出，是以一直未能有封号。四妹自小受父母宠爱，皇兄和皇嫂又极是宠爱，本是福王良配。可她被我们宠纵惯了，行事乖张，不知自爱，屡次做下使我吴国皇室蒙羞的丑事。” 谢沣看一眼身旁状若疯妇，不停喊叫“胡说！”的谢嫣，顿足道：“事到如今，臣也不怕家丑外扬。云崖涧一役正是四妹的姘夫寻上门来，将四妹掳劫而去。三弟在附近遍寻不到四妹的踪迹，父王才出此下策让五妹替嫁。但五妹毕竟是庶出，其母身份卑贱，国书又早已到了蜀国，无奈之下，只能让五妹冒顶四妹的封号，以至于酿成今日的大祸。”他再次下跪，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高举过头。“谢?当真是我父王所出，乃我吴国宗室庶女，此有我皇手书为证。请皇上念在我国全无恶意，五妹与妹婿夫妻情深，宽恕谢?。请皇上削其封号，降为妾室，只求皇上念在她是谢氏骨血，留她一条性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9章 “胡说！你们胡说！没有老五！没有谢?！” 启祥苑里除了谢嫣疯狂的嘶吼，听不到其他声音。余福接过谢沣递上的信笺，谢沣回头看向妹妹。只见她发髻散乱，眼下乌黑，吼叫声中夹杂着动物似的喘叫，口中有口涎流出。 蜀帝默默看过信笺，将它交给太后过目，接着是萧怀。太后道：“皇帝，既然谢?身份已明，也不必再收押了。至于封号，毕竟是皇族家事，就不必在此讨论了。” 眼看太后便要盖棺定论，祁昭庆上前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很有蹊跷。以前从未听说过吴国齐王府中有位庶女，而且既然齐王府找不到谢嫣的下落，怎么今日倒预先准备了吴国皇帝陛下的手书来应对此事？难道不是早有预谋吗？” 谢沣道：“父王知道此事是个隐忧，一直记在心上，寝食难安。此次派我出使，便是要我寻妥当时机呈给皇上。本来是件丑事，不想竟被四妹宣扬了出来，请皇上见谅。但在这件事中，我五妹最是无辜，她绝无可能是土堡的杀手，请皇上明鉴！” “戚郎，戚郎！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跟你走，只做你的妻......”谢嫣瘫坐在地上，扭做一团，口中尽是荷嗬做声，却仍能听出个大概。 祝青莲叹气道：“想来公主口中的‘戚郎’，就是在云崖涧带走她的人了。父皇，家事难堪，还是尽快屏退左右，咱们再行商议。” 事已至此，谢沣一口咬定冷月的身份，旁人也再没有质疑的机会，毕竟她土堡杀手的身份无人也可以证实。蜀帝环视众人，点点头道：“太子妃的话有理，今日就散了。谢?随福王回府，位份之事他日再论！” 蜀帝下了决断，太子和赟王再不甘心也只能先作罢。谢沣上前请求道：“皇上，嫣儿毕竟是我亲妹。请姑父看在姑母的份上，准侄儿把她带回外府。她已经疯疯癫癫，侄儿定会严加看管，等?儿的事有了定论，侄儿想把她带回吴国。无论如何，总得让她活下去。” 谢沣说的恳切，又搬出谢皇后来说情。蜀帝看着地下扭坐一团，胡言乱语的谢嫣，越看越觉得有几分谢皇后的神韵，心里越发的不忍。“去请太医院的张院正给她瞧瞧，怎么说都是淑惠公主，不能让她失了体面。” 一场大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启祥苑里百官带着家眷们默默散去。不似往年的喜气洋洋、热热闹闹，曲终人散的启祥苑透着一份寒冬里的凄清。 东宫。 祁昭远没有像往常一样回自己的书房，而是一路跟着祝青莲回到他们的卧房。嬷嬷看见和太子妃一起回来的还有半年多没踏进过太子妃房间的太子，顿时惊喜的比自己抱第一个孙子还开心。一屋子奴才顿时忙乱起来，奉茶的奉茶，打热水的打热水。祁昭远本就烦躁，一屋子奴才在眼前晃来晃去更让他按捺不住。正要说话，就听见祝青莲清冷的声音响起：“嬷嬷，带他们下去，有事我会叫你们。” 嬷嬷已经被太子突然驾临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看不出太子脸色有异，想来也是该多留些时间给他们相处。听了太子妃的吩咐，立刻轻轻一福，带着一班奴婢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祁昭远和祝青莲夫妻两个，祝青莲走到妆镜前，慢慢卸下头饰钗环，解开沉重的发髻，她轻轻活动着僵硬的脖子。祁昭远坐在外间的圈椅里，透过扇门看见她半个肩膀，纤细的脖颈，瘦削的肩膀，还有那一透乌黑的头发，似乎比之前少了许多。 祁昭远发觉自己的思绪飘的有些远，转回眼光道：“宫里的事你从来都不过问的，今天为什么要替那个女子说话？”祝青莲摘下耳坠，“你一向待三弟很好，今天为什么处处针对他？”祁昭远说：“我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任何人。” 祝青莲走到祁昭远面前，低头看着他，“你我相识二十年，在我面前你还要遮遮掩掩吗？”祁昭远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朝廷上的事，女眷不要多管！”祝青莲道：“那太子的枕边人，本宫管不管得呢？” 祁昭远抬起头，祝青莲清澈的瞳仁里映着自己吃惊的脸。他以为她从不在乎他，也就不会在意锦霞的存在，却原来她早就都知道了。 祁昭远躲开她逼视的目光，“过些日子，我会奏明父皇，接锦霞进东宫。” 祝青莲抬起头，转身向里间走去，“她在外头，本宫管不着。但这个东宫，本宫说不准进就是不准进，就是父皇也不能逼本宫。” 祁昭远倏地站起来，冷笑道：“本王怎么不知道，太子妃还会在意本王纳妾侍吗？”祝青莲说：“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爷想纳多少都可以。但这个锦霞，不可以！” 祁昭远追着她到里间，“锦霞是雅妓，并不做出卖皮肉的生意，本王是他第一个男人！”祝青莲转回身，面对他道：“即便是在民间，妾侍进门也要问过主母。本宫想，太后和父皇应该不会明白雅妓的意思？” 祁昭远气的目眦欲裂，上前抓住她肩膀，却想不出话来反驳。接锦霞进东宫只是他一时情急冲口而出，他知道自己是蜀国未来的储君，他的后宫中怎么可以有一个妓籍出身的妾侍？ 看着祁昭远急的额角上青筋直蹦，祝青莲哀戚一笑，“爷只记得自己是锦霞第一个男人，难道就忘了爷也是我的丈夫吗？”祁昭远说：“我是你的丈夫？这十年，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丈夫？！我还真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第一个男人呢？” “你......”祝青莲目眦血红，半晌，冷笑着轻轻拉开腰间的袢带，“爷试试，不就知道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20章 贇王府。 一个晚上闹下来，祁昭庆也是气的不轻，不好拿别人泻火只能拿自己的袍子出气。可是腰带却不能体会主人烦躁的心情，袢扣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爷轻着点儿，这袢扣儿妾身可是盘了两天呢！”祝青梅走上前去，细长的手指轻轻一解，扣子便开了。 祁昭庆脱下外袍，甩在地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想着你的袢扣儿。你看今日父皇的样子，摆明了是向着老三那头。那位明明是个假货，父皇却好像看不见似的，还不是要护下老三！” 祝青梅说：“父皇的血种一直陪在三弟身边，这些内情自然是比咱们知道的早。以父皇的心性，若是要办，何须还要等那个谢嫣来？”祁昭庆说：“以你的意思，今日这场竟是白闹了？” 祝青梅捡起祁昭庆丢在地上的外袍，笑着说：“自然不是白费功夫的。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三弟妹是那土堡的杀手，可在朝中也是立下影了。看大爷的样子，这回是和三弟势不两立了。能拆了这对盟友，就不是白辛苦一场。” 祁昭庆点点头，“父皇一向心疼老大，咱们这回就是结下老大这个朋友了。”祝青梅说：“三弟妹的身份一落千丈，三弟若对未来有所筹谋，势必要为自己寻一位配的上他身份的正妻。可弟妹那个性子，谁能压制的住她呢？只要他们夫妻生了龃龉，咱们自然会有下手的机会。” 深冬的夜寒冷寂静，白日里繁华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两旁的民居都已经熄了灯，空旷的街道更加黑暗阴沉。车轮碌碌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柳家的两架马车一前一后行过来，马车上昏黄的灯笼只能勉强照亮车前一丈的距离。 柳澄独自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后面的车上是他的夫人和他那个讨债鬼。柳澄靠在车厢里，想到今日又错过了一个扳倒福王夫妻的机会，心情不可谓不郁闷。那个女人果然高招，一环一环算的清清楚楚。柳澄觉得很是疲累，闭上眼睛靠在车厢板上休息。 突然一阵寒风打着漩涡卷着街上的枯叶向马车吹来，车厢的门帘被掀起老高。冷风夹着尘土卷进车厢，柳澄下意识用手挡住风沙。寒光一闪，一柄似玉似冰的宝剑已到面门。 柳澄来不及反应，呼吸间，耳边响起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柳澄睁开眼时，车厢里已只剩下他一人，门帘被整片削去。从车厢里望出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和一个黑衣人斗在一处，那黑衣人满身的阴冷气息，仿似和这黑夜融合在一起，如幽灵般缠着那个白衣少年。那少年竟是全无遮掩，以本来面目示人，看那眉眼，柳澄觉得十分熟悉。 一白一黑倏地分开，黑衣人说：“云爷，柳相不是你此行的任务。若你执意不遵堡主的命令，擅自行事，属下只有得罪了。” 燕云说：“谢嫣我已安全送入蜀国，任务完成。堡主未有明令我不能杀此人，现在我要做什么，也由不得你过问。”羽凰道：“属下会出现在此地，云爷就该明白堡主的意思。云爷若执意如此，属下也只有冒犯了！” 话音未落，羽凰手中已多了一柄细长弯刀，那刀似直实弯，刀身上的深色花纹在暗淡夜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 刀光闪烁，已经和雪玉剑斗在一起。柳澄见状，赶忙命家丁掉头向来处去，如果能暂时返回皇城最好，那里有禁军在，不管杀手是什么来头，总会有所避忌。 马匹受了惊吓，原地打转不肯听车夫的话掉头。“砰”的一声，辔头被人削断，两匹马一阵嘶鸣，撒开四蹄向街巷深处跑去。车架顿时失去平衡，掉在地上，车厢里的柳澄向前一扑，从车厢滚落地面。 柳澄被跌个七荤八素，一时爬不起来，感觉耳边呼呼风响，一柄黑色长剑迎面刺来。柳澄大惊失色，暗叫“我命休矣”。耳边风声却突然消失，睁开眼时，身前又多了十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将柳澄围在正中，对面的那人却是丝毫不惧，右手长剑暗黑无光，左手短刃寒光闪烁，正是长短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21章 冷月一身纯黑夜行衣，头脸全被罩紧，只露出两只雪亮的眸子。十个飞羽与她眼神一触，如遇实质，内力稍弱的连内息都有瞬间不稳。冷月提剑疾走，朝着被十个飞羽围在正中的柳澄跑去。飞羽们感受到她周身冷冽的杀气，都觉是冲着自己来的，个个如临大敌。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才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时，冷月左手一甩，短刃脱手，直朝和燕云斗在一起的羽凰而去。此时两人斗的正紧，羽凰后背空门大开，短刃眼看就要刺中他后心。羽凰一刀劈开雪玉剑，倏地转身，太刀高举朝短刃劈落。眼见就要劈中，短刃却似长了眼睛般向后一撤，堪堪避开太刀。羽凰脚尖点地，揉身向前，太刀追着短刃向前。“呲”的一声刺耳尖啸，火光乍现，竟是乌金剑后发先至与太刀交击而过。 “羽凰今日何其有幸，能与月姑娘和云爷交手，生平一大快事也！”羽凰潇洒转身，看着对面一黑一白两人，黑的虽然罩紧头脸，但她手上的兵器已经明确昭示她的身份。堡主料到燕云必会趁机刺杀柳澄，但却没想到，冷月在这种时候还敢出手助他。“月姑娘高义，羽凰佩服！云爷，属下劝您不要图一时之快，枉顾姑娘和夫人的安全。还是听堡主的话，快些回堡！” 燕云道：“我母亲多年怨愤，若然今日得解，虽死也是含笑。”他扭头深深看了冷月一眼，“她同我一起，自然谁也伤不得她分毫！” 羽凰微微一笑，“云爷好生薄情！如今是连父母恩义、兄弟情义也不顾了吗？七爷为了您可是不惜害了夫人啊！” 燕云微微一怔，竹辞不懂武功，困在土堡实在危险。他可以给母亲一个痛快，却不能让兄弟伤到分毫。他身旁的冷月却没这般细致心思，竹辞和她们比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也是个浑身是毒的书生，等闲人近不得他身。至于鬼知，竹辞是他握在手里钳制她们的人质，怎舍得轻易动他？她知道不用一炷香的功夫，羽林营必然能到此，到时即便能杀掉柳澄，燕云也难逃出内城，自己也有身份被揭穿的危险。冷月心里骂道：“好多废话！”银白短刃如流星划过黑夜，直朝羽凰面门刺去。 冷月出手便不留情，招招紧逼羽凰。羽凰这些年极少亲自动手，虽早知她身手了得，但真当交手临敌，却是另一番感觉。只觉她招招不留余地，长短剑配合起来竟如以二对一一般。燕云一个怔忪间，那两人已经过了三招。此时不容他多想，揉身上前，与冷月配合跟羽凰斗在一起。 燕云加入战圈，便又是另一番光景。他和冷月合作惯了，彼此间默契十足。乌金剑和雪玉剑交叉攻防，羽凰却凭一柄太刀将自己守的严紧，双方一时都占不到便宜。冷月的短刃连上银索便如灵蛇一般，将羽凰包在战圈之中，保护柳澄的十个飞羽根本闯不进去，双方胶着在一起，一时难分高低。 冷月和燕云早知飞羽的首领不会是寻常人物，眼下以一对二能和两人斗个平手，并不出乎她们二人的意料。可对于羽凰来说，却是另一番心境。他跟随鬼知多年，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他的名号在江湖不为人所知。但论起身手，他却是不输于鬼知的级数。平日他虽以奴仆自居，对十三杀毕恭毕敬，但内心里却谈不上尊重。之前冷月一人毙掉六个飞羽，他虽震惊，心中却存了一份以为她不过是出其不意，占了先机的心思。可今日和他们真正斗在一起，羽凰才体会到自己的轻敌。鬼知虽然再三叮嘱他不可伤他们性命，但此时羽凰却动了杀心。他们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若再等些时日，怕是自己更无力敌之力了。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羽凰杀心顿起，今日怎么也要留下他们中的一个来。 三人斗的难解难分，冷月耳力强过常人，听到人声马嘶越来越近，知道离此处最近的羽林营马上就要到了。乌金剑向外一挑，将羽凰逼退两步，一个扭身，朝柳澄攻去。她人未到，嗜血短刃却先一步攻到，挡在柳澄身前两个飞羽还没反映过来，颈间血线撕破，喷出鲜血，长街上顿时满是浓重的血腥气味。 嗜血短刃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转了个弯，长了眼睛一般直逼柳澄脖颈。羽凰暗叫“糟糕”，可他被燕云缠住，分身不得。劲风扑面，柳澄知道避无可避，闭上眼睛心道：“我命休矣”。 一阵剧痛袭来，柳澄低头一看，短刃已刺入左胸，转眼间胸口多了一个血洞，看时鲜血才从内里涌出。柳澄无力的抬起头，眼前多了一个身着羽林将服的背影。他精神一松，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来人正是羽林营副将秦冲，今晚他当值，得到柳家后面马车侍从的报信，带着五十个兵士向这里急速奔来。饶是如此，还是晚了一步，五十个士兵还在身后，他当先到达，本想挡下那短刃。不想那短刃劲力之大，任是他膂力惊人也只削偏了半分。短刃虽不至刺入柳澄咽喉，却深入他胸腹，眼下能不能活还不一定。 被他一阻，冷月失了先机，剩下的八个飞羽一拥而上。燕云没有她的支援，也渐渐落在下风。秦冲却只守在柳澄跟前，他认出那白衣青年正是当日围场刺杀的雪玉剑，那黑衣女子就是长短剑了。 秦冲不入战圈，冷月和燕云压力便没那么大。突然夜空里一声唿哨，冷月一剑刺穿一个飞羽，拉着燕云急退。羽凰岂肯就此罢休，太刀斜劈燕云肩背。冷月推开燕云，横剑挡格，无奈对方臂力惊人，乌金剑被硬压，砍入冷月右肩三寸。燕云低叫了声“十三”，拦腰将她抱起，脚尖点地，飞身而去。羽凰欲待再追，眼前突然爆起一片紫色烟雾。此时再追已是不及，羽凰一个招呼，也借着紫烟掩护带着仅剩的四个飞羽也飞遁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22章 祁昭庆被一阵急迫的敲门声惊醒，酣畅淋漓之后的酣睡最是甜美，赟王爷应门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烦躁，“什么事？”传话的内侍显然十分着急，也顾不得规矩，连珠炮似的说道：“爷，左相出事了，在宣化门外遇刺。被秦将军救了，如今已送回府里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祁昭庆听了，只觉头皮发炸，心里的烦躁顿时消了，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什么人动的手？可抓到了？相爷伤在哪里？”祝青梅这时已经起身，她穿好衣服，点亮了灯火，开门把内侍放了进来。 内侍是祁昭庆平时随身的太监，知道王爷平日不避讳侧妃，跑进来隔着屏风跪倒在地。“回爷，听说是土堡的雪玉剑和长短剑。幸亏当时还有另一伙人，似与他们认识，却不让他们伤相爷。眼下两伙人都已遁了，秦将军护送相爷回府，据说伤在左胸上。已回禀陛下传了张院正，但相爷至今未醒，怕是不好啊！” 祝青梅急道：“爷，快去福王府！” 祁昭庆经她提醒才想起来，忙道：“即刻去给神机营送信，让他们立刻往福王府去，本王与他们在府前会合！梅儿！”祝青梅立刻道：“爷放心，妾身即刻就去相府，有消息马上告知爷。”祁昭庆拍拍她肩膀，蹬上靴子带着内侍出门去了。 福王府。 门房刚脱衣躺下，便被一阵扣门声叫起。他趴在门边问：“什么人？”门外传来几声马嘶，一人答道：“神机营骠骑将军祁昭庆追查刺客至此，速速开门！” 祁昭庆未报封号而直接用的军职，摆明了是要带着兵将行搜查之权。门房何时见过如此场面，顿时慌了手脚。正哆嗦着不知如何答复，身后张管家的声音高声答道：“王爷王妃方才回府，已经休息了。将军是否奉旨搜查，奴才也好回禀家主。” 张管家话说的有礼有节。祁昭庆当然知道没有皇帝的旨意亲王府不能随意搜查，但他来不及去请旨，况且蜀帝十有八九也不会准他。只有先将罪名坐实，才能让蜀帝无话可说。 “本王神机营的士兵见到刺杀柳相的刺客进了王府，为了三弟的安全，要进去搜捡。速速开门，否则莫怪本王亲自动手！” 话音落了许久，福王府里没有半点声音。祁昭庆担心再拖延下去会生变，回身对萧铭启说：“抬滚木来，给本王撞开这府门。”萧铭启踟蹰片刻，小声道：“爷，这里不只是亲王府，更是陛下潜邸。咱们没有旨意要搜查已是犯忌，再要破门怕是不妥。” 祁昭庆咬咬牙，“去抬滚木，有什么事本王一力承担。”萧铭启知道他脾气，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转身去吩咐属下的时候，福王府的大门徐徐打开。 祁昭逸仍是大宴时的亲王蟒袍，大门外亮如白昼，神机营士兵手中的松油火把噼啪作响。他抬头与祁昭庆对视，眼神锐利森寒。祁昭庆突然心虚，这时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的幼弟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那个会任他摆弄的傻子了。 “二哥这是做什么？要来弟弟家中做客，也不必带这么多神机营的兄弟？” 祁昭庆不下马，低头俯视他说：“柳相遇刺，守城的将士看到刺客进到三弟府中。为兄要捉拿刺客，还请三弟行个方便。” 祁昭逸惊讶道：“怎么柳相遇刺了？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刺杀左相？相爷可有大碍？”祁昭庆道：“左相伤势严重，至今还生死未卜。三弟不要拖延时间，我要尽快抓住刺客，为相爷报仇！”祁昭逸面容一肃，不紧不慢道：“二哥要搜府，可有父皇的旨意？”祁昭庆道：“事急从权，刺客高明，追到这里怕已经晚了。再要层层上报父皇，刺客怕是早就逃了。” 祁昭逸笑道：“既然没有父皇的旨意，那二哥就莫要怪三弟招呼不周了。时辰不早了，请二哥早些回府休息。”说完，祁昭逸退后两步，眼看着府门就要关闭，祁昭庆道：“三弟，到了这个时候，不怕实话告诉你。刺杀柳相的正是土堡雪玉剑和长短剑两个杀手。土堡远在吴晋交界，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今日大宴之上，谢嫣刚刚指认三弟妹就是土堡长短剑，我现在怀疑刺客就是三弟妹。我还听说，长短剑在与另一伙贼人打斗时受了伤。所以今晚无论如何，我定要入你府中去查验。” 祁昭逸道：“我的王位是父皇亲封，府邸乃是当今潜邸，谢?的身份还是我的正妃。今晚没有父皇的旨意，谁也休想踏入我王府半步！”祁昭庆道：“我看三弟是心中有鬼，蓄意阻拦拖延时间。”祁昭逸笑道：“正是如此，二哥又能奈我何？” 两人对视着，目光锐利，分毫不让。祁昭庆心中天人交战，祁昭逸身后只有雨墨和张管家，竟连一个侍卫都没有。他此时硬闯进去，他根本阻拦不了。可若是不慎伤了他少许，或是那个谢?如今好好的在府里...... “不知贇王要怎样查验本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