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潮》 前言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我是一个资深写作爱好者。 不过一直以来钻研杂文、公文以及古诗词比较多。 曾经写过几部烂尾,因为把握不好尺度被和谐掉了。 我记得小学老师给我们讲过何谓。“里一定要有社会的影子。批判也好,讽刺也罢。如果不能从一部中展现出人生百态,那所有的文字就是故事。”老师大概如是说着。 我知道,要写出一部好的务必要有阅历。阅历是啥?年龄、经历、知识等等。 我一向自诩比较成熟,因为觉得经历远远多于同龄人。 大学时期对于的尝试点到为止。那时我才发现,一个能够耐得住寂寞,忍得了头秃的作家值得我钦佩。 我逐渐理解了三胖子(南派三叔)的无奈。 我曾与好朋友们聊过我的想法,什么是我认为最好的书呢? 大概想法如下:无限接近于生活,却又不是生活;无限接近于身边,却又是改变过的身边。有形形色色小人物的塑性,有每个人为了尊严在苦苦奋斗,有各个阶层的生活写照,有积极以及变态的心路历程。就好像触手可及,却又经过艺术加工,遥不可及。 我一度认为郭靖是真实的历史人物。金庸先生的文笔太好了,符合我心中对于的全部幻想,以至于对电视剧感觉到索然无味。 前些日子。趁着工作不忙,我看完了东野圭吾先生的《白夜行》和《嫌疑人X的献身》。独特的写作手法让我耳目一新。 多线叙事,层层递进,不落窠臼。这是我的感受。的前几章也许很难读进去,但是整本书读完之后,才发现这张织成的大网包罗万象。 不过由于文化差异,很多日本的民俗我无法理解,所以对于的感受有些偏差。 因此我想到了去写一部涵盖着中国文化的推理。我把这部书拿给朋友们看过,他们告诉我,在其中读出了东野圭吾先生的影子。我略微的有些满足。 书才写了五天,读者没有几个。但是所有人都在向我反映,书的前几章很乱,没有题目,没有主线,没有主角。 但是这些恰好都是我故意设置的。不过想到读者们的胃口,我无奈把前两章变成了引子。 我想大致谈一下我将在本书中作用的写作手法。 1、大概以现实主义为基调。但是有些章节会用类似散文的写作风格。这样的章节用于引出新的线索以及故事。 2、我会使用很多插叙。部分情节进行得很快,但是后面都会利用回忆的手法讲出来。 3、这部书的主角我不会有任何的直接描写。所有关于主角的一切都通过第三人的主观印象表达出来。 4、我也会使用多线叙事手法,去编织一张网。有不少读者朋友反应我的景物描写太多,不过说实话,这些景物正是安插着暗线的段落。 5、章节名称我依然不会设置,是为了保持推理的神秘感。题目是篇章的主旨,如果太契合,肯定会泄露秘密;如果随便起一个,又不会有什么意义。 6、我是一个哲学爱好者。书中会时常伴随哲学问题的讨论,这些问题有关书的主题。 7、随着情节的发展,我也不知道内容会发生什么变化,是否会偏离正轨。所以我会一边写后面的部分,一边修改前篇。 8、我读东野圭吾先生的著作时,有一个感受——压抑。且出场人物太少,可能每个人的形象不够突出。当然这完全是个人看法。所以,我想在压抑中增加一些起伏,并且用各色人物的形象推动情节发展。 笔者拿起笔杆子很久了,但是在推理界还是一张白纸。bug也许会很多,请诸位多多指教。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引子1——乌托邦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雪下的很厚,大厦前烤地瓜的大叔不停地拍着衣上的积雪。 “冻坏了吧叔叔,真是不容易啊!”大叔听了心里暖暖的,看着眼前单薄的年轻人,同白雪相映衬。 “嗨,冷什么,不冷,早就习惯了!” 年轻人微笑着,阳光万里,拿出纸巾帮大叔擦了擦厚重的玳瑁色眼镜。“小伙子多大了?地瓜给哪个姑娘买的?” 年轻人扯了扯时尚的羽绒服,露处雪白的衬衣,似乎不够保暖:“23了。谈恋爱吗,还不着急。” 大叔捡了几个大个儿地瓜,熟练地用特制的口袋套住,保温效果好而持久。大叔瞅瞅年轻人,准备说点什么,脸上却突然变了颜色:“小伙儿,九块三,收你九块钱。市场的人来了,我得快跑。” 年轻人致以四十五度鞠躬,把一张十块钱的钞票放进塑料盒子中:“不用找了叔叔,给你添麻烦了”,他带着抱歉的微笑,转头离开。 大叔收拾着手推车,着急得很。但他仍抽出了一缕思路留给年轻人。这么有礼貌的孩子不多见了。大叔努力记住年轻人的脸,以期下次重逢时能够像老友般聊上几句。 这座城市太小了。交通灯只有两处。大叔娴熟的穿过深巷,避开城管。表面上看去,电子眼覆盖了整座城市,无处不在,所有罪恶尽收眼底,昭然若揭。其实,截然相反。城市太小,监控大部分早已损坏,又没有经费用于维修。豹头查看着残缺不全的事故录像,摇摇头。他穿上厚重的冬季制服,不情愿地走出交警队,叹了口气,雪大路滑,为什么还要开那么快的车。 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本田车安全气囊救了车主一命,不过腿脚受了点伤,碎玻璃在司机脸上割出了数不清的口子,半截车身撞到护栏外。 交通事故似乎就是这么简单,一走神,问题便接踵而至。 豹头坐在车里吸溜杯面,看吊车工作。“小弟,拍两张照片,回去写个报道,搞个宣传。让上头知道咱干活了。”副队长懒洋洋地抽出两支玉溪,扔给豹头一支。 豹头曾经也有过志向,是一个风清气正的乌托邦。最起码要像吴孟达在《破坏之王》中扯起的条幅——‘’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功练。‘’ 不过他早已麻木。他绰号豹头,只能给包龙星包大人打打下手。配角再出彩,仍旧是配角,说不定还要被扣工资。从徐锦江到雷神的飞跃,对他而言遥不可及。 他点点头,细细品味着玉溪:“不打转向,不扎安全带,超速,撞断护栏,罚多少合适呢?”沿江路的这个急转弯,是事故多发地带。高高悬挂的警示牌与千疮百孔的护栏对比强烈。记者在现场录像,围观行人数量不少。 豹头扣上帽子,下车疏散群众。汽油味与机油味混杂,令人作呕。难得的出现一丝香甜,从人群飘出,很淡很淡。豹头狠狠地嗅着,这淡淡的味道气若幽兰。好熟悉,但是浓度不够,想不起来。 而调休的协警阿杰无所顾虑。他用筷子扯开多春鱼的肚子,细细咀嚼着鱼籽。独特而细腻的味道。腕上青色的蝎子面目狰狞。喝下啤酒后,毛细血管舒张,皮肤颜色变深。长发遮住阿杰的半只眼睛,电脑杂音很重,播放着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阿杰踩扁了易拉罐,套上花衬衫,用力拉扯袖子,以便于遮住那只醒目的蝎子。十分钟前,冯远约了他和猴头一同探望佳佳。电脑桌上粘着三好学生奖状,以及各个阶段的毕业照片。 每天出门前,他都要仔细看一遍。把所有欺负过他的脸牢牢刻在脑海中。 他站在右手边第二个位置,头发像雷劈般闪亮。而右手边第一个位置,是阿远,拍照的时候还在哭。 妈的,高中的毕业照哪去了?哦,一定是喝多了。根本没上过高中,何来的高中毕业照。 上高中、上大学,有什么用?在社会上行走,有钱和狠拼才是王道。阿杰的人生观向来如此。 猴头蹲坐在楼梯口吃烤面筋,七八块沙肝侧卧在腿边的纸袋里。“你家小区太恶心了,是人住的吗?”虽然抱怨过一百次,猴头依然压不住胸中的怒火。 阿杰看着爬过的肥老鼠,自嘲地笑了,掏出一块沙肝津津有味地品尝:“你吃过老鼠吗?真tm香。” 麻雀和乌鸦飞快地翻找着垃圾,野狗肚子滚圆,窝在旧轮胎中,懒洋洋的。公厕独有的味道钻进猴头鼻子,猴头干呕了两声:“我tm吃老鼠干什么?” “你懂个屁!”阿杰头上青筋暴起:“你爸是医生,你妈是老师。你家月收入五百的时候,我家只有三十!你说吃老鼠干什么?” 他用指头狠狠地戳着公厕:“来来来,你看到了吗,两米深的粪坑!两米!我当初和冯远拿着钢锯,跳进粪坑里锯铁道,就为了换几片辣条吃!” 阿杰大笑着,他是个十分容易狂躁的人。“我就偷了对门一个鸡蛋,被我爸吊起来打断了两根肋骨。” 猴头看着阿杰翻起衬衣,干瘪的肚皮凹下去一块,颤声问道:“你爸呢?现在在做什么?我叔厂子还缺人,来帮忙不?” “哼,早tm死了。哈哈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娘,远远的绕开阿杰,眼神畏缩,步履蹒跚。“哎呦我去,你还敢躲着我?” 阿杰抄起半块板砖,一个箭步冲到大娘面前拦住:“你躲什么?我问你话呢!今天不说明白喽就打断腿。” 大娘眼里滚着泪珠,嘴里嗯嗯啊啊的应承着,求助地望着猴头。菜篮子用锈铁丝缠了数不清的道道,勉强撑着竹篾。一小捆韭菜叶子焦黄,垂头丧气地躺在篮子里。 “你给我说话!是不是又出去偷东西了?”阿杰手里的板砖直指着大娘,随后疯狂地拍着自己的脸,狂笑着:“我们穷,但是得tmd有尊严!” 猴头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半块板砖。大娘嘴里根本没有舌头,说话是完全不可能的。 “算了吧兄弟。该走了。”猴头给阿杰点上了烟,手心里全是细小的汗珠。 阿杰放肆地咬着烟嘴儿,冲大娘挥手:“走吧走吧!你杰哥跟你开玩笑呢!那么大个人了,玩笑都不会开,哭什么哭!” 猴头长得很像吴镇宇,常常自比倪永孝。与一帮太子党终日混迹于酒吧夜店,是猴头引以为傲的事。 由于酒精依赖,他的手常常剧烈地颤抖。不过此刻,手抖怕不是因为缺酒。他突然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因为他从没参透什么是狠,他的所作所为也完全称不上坏。他只是一个卖假烟的小市民。没有比逼着一个哑巴说话更丧心病狂的事。 麻雀低飞。烟囱飘出白菜帮与萝卜条的粗糙气息。四五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大院里洗菜,毫不忌讳地聊荤段子,一个个胀得梆硬。 穿高中校服的小姑娘坐在门槛上边抠脚边用山寨手机观看着综艺节目,身旁的小伙子用火机燎烤着锡纸,沉浸在升腾的烟雾中。 所有优秀的人才全都去了大城市打拼,谁来拯救自己的故乡呢? 猴头坐在大巴上呆呆地看着划过的绿水青山,一路无话。他从来没想过将青山绿水,同穷山恶水画上等号。 地标上闪过铜矿、煤矿、稀土矿,不过早在改革开放之前,就已人去山空。我们曾支援了特区,特区何时回报我们啊? 门虚掩着,猴头看到一屋低声啜泣的女人。看来冯远已经来过了。 佳佳摇着孩子,面色憔悴。带着包装的孩子衣服随意地搁置在写字台上。 猴头想活跃一下气氛,开玩笑说道:“谁眼光这么差,给孩子买黑色的衣服?” 屋中几乎所有的眼睛同时盯住猴头,他青色的头皮瞬间炸开,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猴头瞧了眼窗框上的照片,是孩子父亲抱着马拉松奖杯的照片。当初一起喝酒时,还以为那小子吹。 他精神一振,继续打趣道:“呵,阿杰你看,这大胖小子长得倍儿结实,将来一定像他爸一样——能跑!” 佳佳的眼泪瞬间飙落:“侯证森,你给我滚!滚啊……啊啊啊啊……” 阿杰拽着猴头以及屋中的付彤,躲到了门口,分了随手从阳台上摸过来的香烟。 付彤穿着一条劣质皮裙,却仍能衬托出修长的腿。阿杰一手夹烟,一手按着付彤的裙摆:“孩子他爸有消息了吗?” 付彤摇了摇葱绿色的头发:“没敢告诉佳佳。” 猴头思索着与冯远上一次的相遇—— 外卖包裹散落了满地。冯远嚼着一只三明治,双脚叠放在墙壁铺着的木板上。 墙壁是浅黄色的,歪歪扭扭画着几道马克笔独有的黑线,组成若干难看的长方形,还有两只诡异的蜗牛。饶是如此,也给清冷的店面增添了几分活力。 佳佳拎着两杯果汁,递给冯远,叹了口气:“今天又是赔钱。”冯远揉揉蓬乱的头发,轻啜了口果汁,冷笑一声:“你做的那么难喝,自己都要时常点外卖,生意当然会很差。”说罢站起身,向门上的摄像头瞟了一眼:“互联网时代,平台做的太好了,不给我们实体经济留活路。不过你放心,未来国家一定会进行调控的。” 佳佳苦笑着看了冯远一眼:“爸妈又催我结婚了,也许就是下个月,也许就是明天,我等不起。”冯远的背脊微微颤抖了一下。“哎,我早和你讲过,多做些创新,可你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老样子!” 佳佳委屈地噘着嘴,盯着墙上几张新照片––有冯远,有猴头,有阿杰。总之,就是没有她要结婚的对象。她觉得,冯远身上有种特别的气息,让人欲罢不能。 “冯远,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你十天来一次,一来了就知道欺负我!猴头那混蛋每天来我这里喝酒,连他对我都比你对我好!混蛋!” 冯远整理着袖口,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南京,顿了顿,取出一支,点燃。深吸一口后,冷笑又出现在他的嘴角。他掐着佳佳光滑的脸蛋,一口浓烟喷过去,呛得佳佳不住咳嗽。“去,把猴头放这的伏特加拿给我。” 佳佳拉开冰箱门,取出深蓝色的酒瓶,倒了满满一杯:“真讨厌,猴头前天吐的满地都是。就知道喝酒……” 店里来了客人,要了一份芥末味章鱼小丸子。冯远咀嚼着索然无味的木柴鱼片,自顾端着杯子喝酒。每喝一口,便会抽搐一次。海苔的焦香沁人心脾,蛋液混着章鱼粒下锅,煎成圆滚滚的样子。 客人走后,佳佳叉起了只丸子,塞到冯远口中,烫的冯远眼泪直流。好不容易吞下去,芥末在鼻孔中源源不断地释放刺激。佳佳坏笑着,盯住冯远看。 冯远也笑了,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笑,没有冷酷,没有轻浮,像个可爱的男孩。 “你烫的头真好看噢,为什么不能多像现在这样笑一笑呢?”冯远凝视着佳佳的脸,严肃而果决:“你不懂。每一张看似平凡的脸,背后都是咬紧牙关的自我救赎。”佳佳只有初中学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抓起黑色呢子风衣走出去。她听不懂,但是又喜欢听这样的话,像是心灵鸡汤,又像是隐藏了无限的黑暗,恐惧又让人期待。 猴头早早到店里坐下。虽然只是二十出头,但他患有严重的酒精依赖。没有人觉得奇怪,在这座城市长大的孩子,酒精成瘾是一种常态,甚至,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猴头头皮刮得锃亮,扯着佳佳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佳佳一脸嫌弃,拼命往后缩。 冯远推门进来,看着猴头背影,重重跺了两下脚。猴头急忙放手,假装没有事发生过。“你又迟到了,等你好久了。”猴头推过小半杯伏特加。 冯远看了佳佳一眼,接过酒喝了一小口。短暂的抽搐后,摸起猴头左边的中华香烟,燃着。电视机重复播报几日前沿江路发生的交通事故:“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及时更换雪地胎,谨慎驾驶,安全出行……”佳佳撕开一幅牌,笨拙地洗牌:“斗地主喽!” 冯远冷笑两声:“牌给我,我来洗。”佳佳无奈地摇了摇头。 几分钟后,冯远满头大汗,牌掉了一地,依旧没洗好。猴头又喝了半杯,借着酒劲说道:“你是不是精神病啊?”冯远猛的停手,盯着猴头的眼睛。猴头一楞,把目光移到别处。 从相识的一个多月以来,佳佳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很融洽,容易相处,喜欢胡言乱语。可是,没有人和冯远开玩笑。也许是尊重吧! “你最好少喝点。”冯远淡淡的说道。 斗地主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只要对手比你蠢,就够了。两小时以后,冯远的四十多块钱分文不剩。“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电视机的声音突然消失,只要雪一大,必然会停电。 冯远转身到二楼躺下,佳佳炒好豆角,蒸上米饭,坐在冯远身旁休息。猴头挖苦地看了眼楼上,自嘲地喝起酒来。 店铺对着二中后门。下课铃声响起,一群身着校服的孩子疯狂冲向“时代网吧”,寻找着最刺激的快乐。殊不知马上就会灰头土脸地走出来。对他们而言,停电比上学还要痛苦。 “我把店铺位置选在学校旁边,以为生意会很好。谁知道,他们根本不会饿……”佳佳噘着嘴,十分不开心地说道。 冯远自然了解孩子们的心思。在这座小城里,经久不衰的行业只有两个––网吧和饭店。它们从没冷清过,总有人在喝酒,总有人在上网。优秀的人才全部流入大城市,全部。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比例逐年下降,全市人民自以为豪。冯远知道原因,太多人搬走了,比例基数严重下降。甚至公园里的动物都已然不见,管理部门用动物换来的钱添置了一批健身器材。杂草从石缝里肆意生长。冯远想到这里,暗自感伤。如果从没经历过明媚,那么便不会明白何谓黑暗。 “阿姨是不是过来吃饭?我又带了烤地瓜来。”佳佳的母亲时常来店里探望,她非常喜欢甜食。“嗯,应该要到了。” 推门而入的是另外两个人。佳佳神色慌张,轻声告诫道:“不要碰我哦。”冯远立即明白了,这是佳佳的未来公婆。他挑衅似的冷笑,掐住了佳佳的脸蛋。 为来客沏好普洱茶,佳佳说道:“叔婶,喝点红茶吧,暖胃。”猴头不知何时睡过去了,趴在桌面上打鼾。老男人脸上缠满了绷带,拄着双拐,费力地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我俩没事,昨天和你爸妈把日子定了,过来看看你。”说罢递了个眼色给妻子。 妻子站起身来,摸出一封红包,看起来并不厚:“好孩子,自己开店辛苦,买点好吃的。”她的眼睛打量着坐在柜台上的玩世不恭的冯远,面露狐疑之色。 佳佳立刻解释道:“我朋友,帮忙照看店里的。” “佳佳,叔叔给雷雷把车买了,是奥迪。”老男人抬高了几分音调,眼睛盯着冯远。他对于冯远的西装以及金丝眼镜十分鄙夷,在这么小的城市如此装扮,一定是看了太多的低俗港片。冯远对其轻蔑地一笑,佳佳几天前就告诉了他未婚夫买车的事。老头子开雅阁,儿子开奥迪,还不错。 “车牌号也很好呢,16444。” 二人离开后,冯远冷笑着问:“老头子腿脚不好?”佳佳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啊,怎么搞的。” 佳佳的母亲回来了,热气腾腾,刚才打麻将定是捞了不少。冯远剥了地瓜皮,放到她手里:“阿姨好气色啊,一定杀得她们人仰马翻!哈哈哈,地瓜还热乎呢,阿姨快吃两口。”“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头发。”冯远转身进了卫生间。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为什么你不是先遇到他呢?” 佳佳同样看着母亲:“为什么我不是先遇到他呢?” “猴头,给我滚楼上去睡,我们要吃饭。”冯远面无表情地扯开猴头,分好碗筷,给母女二人各夹一块排骨。 “刚刚听说佳佳婚礼的日子定下了,先在这里恭喜阿姨和佳佳。婚礼我会到场祝福的。” “我会到场祝福的。”佳佳听着这句话,看不出冯远脸上有什么异样,似乎完全是发自心底的祝福。 “阿姨你胃不好,我给你带了特效药,进口货,放在床头抽屉了。晚上我定了饺子,今天冬至,咱们一起吃呀。” 佳佳的母亲看着冯远,不由说道:“多好的小伙儿,又开朗,又热心,以后肯定能找个好媳妇。” 佳佳听着别扭,她联想到了其他的形容词:冷酷、阴森、邪气、迷人。总之在母亲面前装出的可爱很不自然。 佳佳觉得,自己和妈妈喜欢的冯远,是两个冯远。 “雷雷的车在哪里买的?奥迪车很不错的,佳佳开出去倍儿有面子!”冯远羡慕地看着佳佳。 “咱们这不只有那一家奥迪4s店嘛,就是在那买的。提车时候我也跟着去看了。不过依我说,有台车子就好了,牌子不重要。” 佳佳的母亲喝了口热水:“雷雷他爸前几天撞了护栏,还好没出啥大事。以后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 “最近路滑,总发生交通事故,阿姨尽快提醒雷雷哥装上雪地胎啊,太危险了。” “谁说不是呢。你俩慢慢吃,我得赶回去了,阿姨赢了钱请吃烤肉!” 将佳佳母亲送出门后,冯远猝不及防地抓住佳佳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淡淡地问道:“如果没有他,你愿意随我颠沛流离吗?” 佳佳愣住:“你说什么?” “如果没有他,”冯远眼神迷离,“你会嫁给我吗?” “不会。”佳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即使没有他,我也未必先遇见你。” “别再说了,我快要结婚了,我……怀孕了。”佳佳转身上楼,目光却尽是不舍。 冯远冷笑两声,披上呢子大衣,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引子2——暗之音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三月二十六日。于滨收回六米三的长竿,将手指长的白条扔进红色塑料桶中。他酷爱钓鱼,不分冬夏。余寒尚在,江面不过刚刚开化。这个时候,鲫鱼不会开口的。而白条,无论冬夏,始终保持着贪婪的胃口,和强悍的生命力。 江水太凉,鱼饵雾化效果不佳,甚至有可能冻成冰球。于滨在蓝鲫中狠狠地混入半袋拉丝粉,蘸着秘制小药,嘬了口泰山烟。 桶中游着三五条白条,长短不一。这是于滨一个上午的成果。他酷爱钓鱼,可是并没有什么技术,他只是享受过程。没人知道下次提手是否空竿,也没人知道下一条鱼会有多大。一条小鱼,也许会引出一群大鱼。把钩从鱼嘴中摘下的瞬间,才是满足感。 反正于滨是不会吃江里的鱼,每次捞出的残缺不全的浮尸,都是被鱼啃过。“人吃鱼,鱼也吃人,很好玩。”上司老王曾如是说。 本来今天是要参加婚礼的,特意与同事调了班。谁知道为什么取消了。于滨眉头紧锁,份子钱随出去了,新娘没看到,酒也没得喝。 上钩了。一尾黄辣丁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又滑又腻。于滨扯着鱼线,终于拽住了它。黄辣丁猛得一甩,纵身跃进江中,鱼钩深深地刺进虎口。于滨眉头拧在一起:“我cnm!” 他用力地撕扯着,倒刺带下了一块肉。一边用面巾纸捂住了伤口,一边踢倒了水桶,狠狠地把桶中的白条碾成肉泥。蓝鲫饵料散发着诱人的麦片香气,但是一个钓鱼人是从来不会饿的,耐心,是钓鱼人最大的长处。 鱼泥被风吹过,硬邦邦的。 电话铃声响起,是集团短号。 “老于,下午回来上班,少喝。督导组巡视。”没等于滨回话,电话干净利落地挂掉。没人明白为什么上级总随便占用别人的休息时间。 于滨扫兴地收了竿,鱼线缠在了水草上。“我cnm!” 朝鲜人放排时掉落了许多圆木,烂在深不可测的水底,为水草提供了良好的生长环境。于滨恨恨地烧断鱼线,把剩下的鱼饵扔进江里。 长城皮卡的后备箱里装满了破烂,与破烂老旧的车子风格很搭。于滨换上皮夹克,把渔具随意扔了进去。满身的机油味。 天暖和了,可以把雪地胎换掉了。这种事于滨懒得处理,让儿子去做就好了。 食堂拌了猪耳朵,酸菜馅包子很开胃。于滨捏着牙签剔牙,听同事们闲扯。 “逃婚这种事,我还以为就电视上有。笑死我了,那小子是我朋友战友,今天结婚,莫名其妙失踪了。”财务科的魏坤一边撕着餐巾纸,一边嚼着橘子,酸的龇牙咧嘴:“你说,他不会喜欢男的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在这么小的城市里。 小马重新绑住了头发,瞪了一眼魏坤:“关你什么事啊,舌头怎么那么长?” 魏坤丝毫不做理会,继续说道:“这锅炉房的人该下岗了,暖气给的晚停得早,真想打断他们的腿。”“听说那小子还给女方留了封信和一张卡,说不合适。孩子都几个月了,新娘子当场就昏过去了……” “咣”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魏坤,少扯点没用的!报表都做完了吗?” “于队,怎么了?这么大火气!”魏坤嬉皮笑脸地拿了两个橘子放在于滨面前。 于滨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他知道了自己的酒为什么没喝成。说真的,他替老朋友家里丢人。 吃完饭,于滨换好了制服,帽檐上的国徽熠熠生辉。只是仍然盖不过白发的扎眼。自己的儿子也快到了结婚的年纪,因为职业的缘故,与儿子鲜有交集。每次见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于自诩脾气极好,耐心极佳,可以连续钓三天鱼不吃东西。当然这只是自以为是罢了。他抽着烟,剥着一只皱皱巴巴的柚子,肝脏有些疼痛。儿子给他买的水果,总是吃不完。自己与儿子说不上三句话,就要痛骂儿子一顿,日子久了,也就没什么话了。 好在儿子争气,考上了公务员,全家跟着开心。为这事老于骂了儿子整整四年,要不是自己的苦心孤诣,也许儿子现在做了销售,在冰天雪地啃榨菜。他身体不好,能吃了那个苦吗?想到这里,老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柚子塞进嘴里,苦的直咂嘴。 下雨了,水汽氤氲,路灯散射在水汽里,别样的娇媚。 冯远手抄在裤兜里,缓缓地漫步在沿江小路上。头发湿漉漉的,十分舒畅。他随手把一块石头扔下桥,听着落入江里的声音。初春的雨,是那么可爱。 若是春天是位姑娘,想必是大眼睛,圆脸蛋,柔情似水。 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只有烧烤的味道混杂着春雨的清新。冯远气急败坏地砸着桥上的扶手,这味道他不喜欢。不过转瞬间又恢复了一脸的冷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从步行街的东部到西部,两旁共有四百二十盏路灯,每隔十米一盏。有十三盏损坏了两个多月,至今未修好。 茶余饭后来此散步的人不少,保障行人安全是项至关重要的工作。限速20km/h,禁止鸣笛,三个测速拍照算是警示作用。在浮躁的工作后,可以至此享受难得的祥和。 治安监控共有五个,但是摄像头上的红点从没有亮过,可能是为了省电吧。 桥下漆黑一片,灌木丛茂密地生长。不知是谁开垦出了菜地,土壤肥沃,每年的白菜均长势良好。 冯远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像是自身的每一寸肌肤。他深爱着这里。也许不能算作深爱,因为他长久以来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只有这里。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种什么感情。 一株走马芹突兀地生长在灯影下。冯远随手拔了出来。走马芹是一味中药,学名白芷,对控制癌细胞扩散有一定的帮助。 远处波澜不惊,却暗潮涌动。“当年九洋钓金鲤,绾丝施巧困龙精。”冯远伸手接住雨滴,轻轻地抚摸着。 周可可在trump咖啡馆坐定,要了一杯咖啡。之所以常常选择这里,是因为感觉上的不同。 墙壁上画着两只蜗牛,丑的可爱。柜台养着一只绿色的角蛙,脾气极大,每当逗弄时会发出藏獒般的惨叫。 隔板顶摆着几摞书,没有心灵鸡汤。周可可大概看过,记得《西方哲学史》、《王阳明心学》、《国富论》。 黄色的墙壁映衬着金色的灯光。那仿佛幻想之国,明媚而深沉。简易酒架上摆的不是红酒,几盆多肉代替了它们的位子。小羊肖恩的装饰非常可爱,周可可每次看到都要笑出声来。 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可爱又有气质。雪白的衬衫外时常罩着棕色的围裙,蓬松的头发烫着离子,一副复古黑色大框眼镜架在高耸的鼻梁上。他时常以白皙的手指按开迷你电视机,会看《荒野求生》或者《百家讲坛》。 踩着脚垫的黑色正装皮鞋一尘不染,如咖啡般细腻。周可可亲眼看到他在涂鸦板上写字“每个人都是一本,记载着思想的成长与社会的历程。读者很多,但是谁都不是原作者。” 咖啡的名字有很多种。不过没有卡布奇诺,没有拿铁,没有摩卡。名字都是店主自己取的。 周可可点了一杯“泡沫经济”,看电视上的贝尔烧烤鳄鱼。咖啡里加了绿茶。这种创新似乎谁都可以想出来,却没有其他人做过。浓郁与清新的碰撞,是不羁的洒脱。 周可可曾尝试着与店主搭讪。店主笑得阳光灿烂,总是很有礼貌的回答,却从不主动说些什么。但是从他的皮带腕表以及摆在不起眼位置的手包上可以看出,店主不会在乎咖啡馆的收入。调咖啡,也许只是爱好。 那个人又来了。周可可皱了下眉头。 “好久没见啊远。”“最近好吗泽?” 那个人的嘴角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冷笑,让人十分不舒服。坦白来说,他长得还算可以,只不过深沉的装束及金丝眼镜与年龄格格不入。周可可对比着二人的气质,一个阳光万里,一个乌云密布。 店主为那个人调了一杯“蓝色西西里”柠檬茶,搭配着一只火腿三明治。 “这几天我在想罗素悖论。设集合S是由一切不属于自身的集合所组成,即“S={x|x ? S}”。那么问题是:S包含于S是否成立?首先,若S包含于S,则不符合x?S,则S不包含于S;其次,若S不包含于S,则符合x?S,S包含于S。”那个人边咀嚼三明治边抛出了问题。 听他们探讨问题不是一次两次了。罗素的数学问题总是建立在哲学基础之上。周可可知道这个悖论,以及经典的理发师题目。 某个城市中有一位理发师,他的广告词是这样写的:“本人的理发技艺十分高超,誉满全城。我将为本城所有不给自己刮脸的人刮脸,我也只给这些人刮脸。我对各位表示热诚欢迎!”来找他刮脸的人络绎不绝,自然都是那些不给自己刮脸的人。可是,有一天,这位理发师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胡子长了,他本能地抓起了剃刀,你们看他能不能给他自己刮脸呢?如果他不给自己刮脸,他就属于“不给自己刮脸的人”,他就要给自己刮脸,而如果他给自己刮脸呢?他又属于“给自己刮脸的人”,他就不该给自己刮脸。 店主笑了:“你为什么总是喜欢研究悖论呢?这个命题并不难解释,以理发师悖论为例。”他拿白毛巾擦拭着双手,“理发师在为自己刮脸时,是与每一位顾客同处于一个维度。在做广告以及为自己刮脸时,却是处在一个更高的维度。如若将其视为两道直线,那么,所谓的罗素悖论可以用简单的一句话解释——平行线相交。” 周可可听得很茫然,这颠覆了她对于平行线的理解,忍不住插了一句:“怎么可能?” 店主示之以微笑:“在哲学层面没有绝对的绝对。” 那个人也笑了,不过是冷笑:“莫比乌斯带?也许你的解释是对的。既处于同一空间,却又不处于同一空间。在某一层面上来讲,永远不会有交集;从另一层面讲,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元素,其实根本就是一体的。” “不管是莫比乌斯带还是克莱因瓶,只不过是哲学家偷换概念的产物而已,远没有那么复杂。你常说,研究哲学,要以心理学为基础。他们不过是骗了别人,凑巧也骗了自己。要想解释,必须站在更高的维度来看待问题。”店主轻轻点燃一支爱你香烟,周可可崇拜地看着他优雅的手。 “所以你就是那个站在另一维度的人?所以你的三明治叫做‘薛定谔的猫’?究竟是面包片叠加,还是生死叠加?”那个人一脸阴霾,淡淡凝视着店主,眼白多而无神。 “生死叠加也许很可笑对吗?不过我跟你讲,在我们中国哲学思维里,它根本就不可笑。他只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半生不死。”二人黑色白色的衬衫外夕阳下撕扯着,犹如阴阳鱼般。店主同样以矍铄的双眼凝视着那个人:“半生不死,你说对吗?” 那个人不再说话,轻轻吸着烟。店主递过来便利贴和水笔,他接过并飞快地书写着。 “如此说来,善与恶也会有交集。那么,所谓恶,不过是另一个维度。若站在善的维度来看,恶便是善。感谢你的答案。”那个人把便利贴卷好,装在一支小玻璃瓶中,缠上黑色的丝带,系在角蛙旁的风铃上。随即扣上西装扣子,淡淡地说道:“走了。”同时将一个盒子放在桌面上。 周可可轻轻地逗着角蛙,听角蛙气急败坏地吼叫。 店主望了一眼月光,同样在便利贴上飞快地写着:“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写罢,他打开那个人留下的盒子,取出两支细长的人参:“认识这么久了,请你喝杯茶吧。” 周可可心花怒放:“荣幸之至。” 冰裂纹白瓷杯盛着黑色的茶。氤氲着芬芳,沁人心脾,心旷神怡,宠辱偕忘,古井无波。“茶叫什么名字呢?” “长生。” 周可可怀着强烈的仪式感品尝着,却只能强忍呕吐的欲望。苦辣腥酸,全都是难以接受的味道。 “人参,白芷,大黄,雷公藤,四季青,冰片……只一味人参,怎么抵得住如此寒凉呢?” 音响里放着音乐,他也在跟着轻和:“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引子3——初次交锋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trump咖啡馆的老板孙泽逗弄着一只角蛙,坐在折凳上望着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看起来整个城市都脏兮兮的。 短发的女孩子陪在孙泽身边,大眼闪烁。草青色外套披在瘦弱的肩上,看起来有些疲倦。 灯光很美,色散在一杯风神饮中。周可可知道这杯茶的一味名字独特的草药,叫做“王不留行”。补血气,对女孩子有好处。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中药呢?‘’ 孙泽微笑着,白色的卫衣材质很好。晨风拂过孙泽的发梢,如同拂过贝加尔湖畔。 “久病成医喽!” 周可可从来没见孙泽吃过药,甚至都没见过孙泽咳嗽一声。“你有什么病呢?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一个亚健康状态的人。”虽不是医生,但在医院财务科工作的周可可或多或少地受了熏染。 “深入骨髓的病,怎么会轻易在表面显露出来呢?自己不知道,才是最恐怖的呢!”孙泽靠在周可可耳边,低声细语地说道:“还好,你就是医我的药……” 周可可脸羞得通红,紧紧闭着眼睛,嘴里直喊“讨厌”,却期待孙泽用深红色的嘴唇碰碰她可爱的脸。 但孙泽并没有,他看着电视机上又一次单挑荒野的挨饿德。挨饿德想必是饿坏了,竟然想干掉一头棕熊。 “你说埃德会怎么评价熊肉呢?” 周可可看过这集,埃德狼狈地逃走了,却明知故问。 孙泽嚼着一只曲奇,听着电视发出的声音:“依我说啊,埃德想把棕熊当做猎物。其实呢,是棕熊先把埃德当成了猎物,向埃德示弱,是棕熊的小计俩。你看它的眼神。”孙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可可一眼。 周可可联想着自己与孙泽的关系,难道是孙泽先注意到了自己,才欲擒故纵?她不禁喜上眉梢,愉快地吃着鸡汁包子。 窗外阵阵嘈杂,角蛙也不合时宜地随着乱叫。交通警察的执勤车辆警笛声起伏,红蓝灯闪烁。 “孩子们好辛苦哦。每年都要冒雨去扫墓,还要耽误休息时间。”周可可清明休假。事业单位的工资不高,不过从不占用假期。 寒意并没有完全散尽。高纬度地区常有八个月的冬季。孙泽抽出一支爱你香烟,点燃。 稚气未脱的学生昂首挺胸,争奇斗艳。“1234”的口号声此起彼伏,鼓声、号声响彻云霄。 “为什么每年都要扫墓呢?好像味道有点变了呢。” 孙泽沏上两杯茉莉,递给周可可。白瓷杯子纯净优雅。 “过去的耻辱,应该要记得;失去的尊严,必须拿回来。形式变了,灵魂没变。”孙泽笑了笑。 可可洗了手,打开塞子,水迅速流走。孙泽看着漩涡,若有所思。“不管是什么,陷入了漩涡,就无法全身而退。” 漩涡无处不在,有差异的地方就会形成漩涡。漩涡是两股或两股以上方向、流速、温度等存在差异的能量相互接触时互相吸引而缠绕在一起形成的螺旋状合流。合流在漩涡平面轴线方向形成一进一出的出入口。在入口处,合流被吸入;在出口处,合流被喷出。入口处相当于所谓的黑洞;出口处相当于所谓的“宇宙大爆炸”。 “嗯。江里应该就有漩涡呢,好多游泳的在那里出事,我想应该是漩涡吧。表面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水底应该是暗潮涌动。”周可可双手握着白瓷杯子:“我爷爷总去那儿钓鱼,太危险了。” “下次叫你爷爷把鱼卖给我,我要设计一道‘鱼罪’,蹭蹭热度。” “十一点半喽,看来今天不会有什么客人了,兰州拉面走起!”孙泽披上牛仔外套,拉着周可可锁上店门。 周可可讨厌兰州拉面,却不讨厌与孙泽吃的兰州拉面。“小哥,一个大碗一个小碗拉面,切二十块钱牛肉。”孙泽灵巧地起开两瓶白色宏宝莱,插上吸管递给周可可:“对了小哥,多加点白萝卜片!” 宏宝莱也许并不好喝,不过喝了好多年,早已喝不出其他汽水的味道。 对面的桌子摆着两盘油泼面,没怎么动过。两位中年大叔头发油腻,烟雾将他们整个包围。 鬓角泛白的大叔看起来很硬朗,夹着白杆泰山牌香烟,蹙着眉毛:“十天了,一个电话都没有?” 另一位大叔身旁放着双拐,似乎腿脚不太方便。“哎,臭小子,话也不说一句就跑了!从小就不让我省心,要是有你老于的儿子一半听话,我也就满足了!” 老于扒拉着盘里的葱丝:“人家姑娘怎么样了?” “她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儿子开心就行……雷雷啊……” 老于“啪”的摔了筷子,没有任何征兆:“你tmd那叫人话吗!” 拄拐大叔一怔,发觉触了老于霉头,自觉的转移了话题:“刚给这小子买的车,奥迪,四十多万呢,开着就跑了……” 老于突然心里觉得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临走前几天有什么异常吗?说过什么别的话吗?两个孩子感情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拄拐大叔十分不满:“我又不是犯人,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你tmd闭嘴!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老于暴怒,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店。 周可可拿塑料筷子拌着拉面,眼瞅盘里那薄如蝉翼的牛肉片,九片二十。怪不得人家都说,全国兰州拉面分店在开业那天杀了一头牛,共用至今没用完。 孙泽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位大叔,引来了周可可的些许不满。她故意翻来覆去地挑弄着面条,汤汁星星点点地溅在孙泽雪白的衣袖上。孙泽笑笑,竟然连擦都不擦。 “他……根本没什么不正常,走之前最后和我说的话是要给我买药,我这不前一阵撞了车嘛…….两个人感情,一直挺好的呀。” “真没什么不正常?临走和他对象说了什么?” “真的没有。走的时候给姑娘留的信和卡,这卡我要回去了,有十万块钱……信上写的他们不合适,说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我们给他打电话,他从来不接,兴许是换了电话号码……” 老于阴沉地盯着拄拐大叔的眸子:“我tm真想抽你,你现在,立刻去局里报案!”老于矮小的身材却长着双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抓住拄拐大叔的夹克领子。 拄拐大叔狠狠地拂开老于的手:“报案,报什么案?我儿子又不是不回来了。”说罢自顾吃起了油泼面,加了不少醋。 “老朱,我告诉你,你接着吃,你儿子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明年的今天记得去给他上坟。”老于冷笑起来:“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老朱有种不详的预感,立刻扔下十六块钱,拄起双拐,追着老于蹒跚地跳跃而去。 孙泽笑笑,用面巾纸擦拭着袖口的污渍,低头吃面。筷子伸进牛肉碟中,却发现一片也没有了。周可可气呼呼地看着孙泽,牛肉被撕成一丝丝的,遍布桌面。 “哎呦,真可惜啊。”他拨弄着白萝卜片:“你竟然肢1解了牛肉,我为我的角蛙感到担心。你完全可以把牛肉藏在汤底嘛,也许我就会认为你是个胖子。” “讨厌哦。你就不能看看我吗?听两个老头谈话似乎很开心啊?” “没有啊,你以为我在听,其实我在看你。你卫衣的绳子刚刚掉在碗里了。还有,你摸摸你的头发,有一缕是红烧牛肉味的!” 周可可狼狈地掏出小镜子,照来照去。背面上画着小猪佩奇,与不经世事的周可可很搭。 柜台上的显示器分布着四个画面,从四个角度分别显示着周可可照镜子的样子。“到处都装着监控,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烦死了!一举一动被人看在眼里……” 孙泽理了理头发,擦着火柴,带有仪式感地点燃了爱你香烟。 “把烟掐了!这不让抽烟!”灶台旁蒙着黑纱的阿姨咆哮着。 孙泽脸涨得通红,把烟扔在地上轻轻地踩灭。 “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他悻悻地弯下腰,无可奈何。 不过嘴里没有停下来,继续给周可可科普:“装监控嘛,你觉得没有安全感,其实是为了保护你更安全。但是很明显,它们的作用没有那么神奇,只要深入了解它的原理,可以做到随意插入或者删除某个片段不留痕迹。” 周可可皱着眉头:“那还要它们做什么?一叶障目吗?” “你多虑了,能够有这种技术水平的人,并不多哦。”孙泽自信地笑着,阳光灿烂。“走着,回店里换衣服。” 他张开伞,率先走出了兰州拉面馆。周可可看着他的身影,撑开伞跟着走了出去。 林茂小区汇集着棚户区改造以及回迁户内的大量老年人。 “刘婶!拿会员卡!猪肉九块五一斤了!”钢炮扯着肥大的裙子闷声吼叫,不顾湿淋淋的头发。似乎怕被别人听去。 刘婶冷静地盯着社区布告栏:“你没看朋友圈吗,猪肉不能吃,非洲猪瘟蔓延到咱们东北地区了!吃完后像僵尸一样,咦……” 布告栏张贴着若干张相同的寻人启事,一个大小伙子连人带车走丢了。依刘婶看,分明是小额贷款驴打滚,还不起吓跑的。 钢炮听了刘婶的话,顿时丧失了热情,蹲在台阶上吃脆脆鲨。环卫工手持小铲子,把寻人启事连同中介小广告、重金求子信息一并铲下,团成一团丢进垃圾箱。 刘婶看着一单元门市中摔麻将的四个老太太,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用伞戳地,抱怨道:“应对人口老龄化,就是要让老年人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天天打麻将打的乌烟瘴气,既叨扰了邻里,又助长不正之风!如何建成风清气正的和谐环境?” 钢炮的眼神带着些崇拜,又像看一个精神病:“刘婶不愧是街道办曾经的顶梁柱,说起话就是不一样!” 刘婶心花怒放,却又不敢流露太多情绪。当领导的人,自然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不是婶吹,这来个人,婶打眼一瞧,就大其概知道他家庭情况。” 说罢手指着三单元门口吸烟的年轻人。雨滴淙淙落下,冲刷着年轻人泥泞的皮鞋。“知道他是谁家的吗?” 钢炮摇摇头:“没见过。” 刘婶得意得岔开腿,坐在房檐下的马扎上:“他是不常来,不过我早就注意到他了。” “每次来,都要在三单元楼下抽两颗烟。他手里一定拎着黑色塑料袋,装的什么不清楚。”刘婶咽了口唾沫,使劲把头发往后理了理:“这小孩儿总穿着身黑色西服,家里肯定有钱。你看举手投足那气质。到这来应该是送礼,打打感情牌。” “你想想,派出所老于他爸不是住三单元吗?要我看,这小孩儿八成是道上的。” 钢炮夸张得睁大了眼,佩服的五体投地。 说话间,一个人行色匆匆推开门走了出来,POLO衫紧贴在背上,看来在雨中走过多时。 来人正是老于。老于以鹰隼般的眼睛凝视着身着西装的年轻人。同样的,年轻人也紧盯着老于,并回以挑衅似的冷笑。 刘婶幸灾乐祸,偷偷捂住了嘴:“有好戏看了。” 老于一只手习惯性摸向了后腰,才发现什么也没有带出来。“你是干什么的?”“你tm管我是干什么的?” 老于发怒,虎爪顺势抓向年轻人黑色的衬衣领。年轻人轻轻跨步,躲过了,看着老于冷笑。 老于有点丢脸,他看着年轻人像个地痞,多半是时常打架斗殴、抢小朋友零花钱的恶棍,因此不由地想教育教育他。 “你给我小心点,别落在我的手里头。” “你抓人也得讲证据,有本事,才能搞定我。”年轻人放肆的笑着,笑声刺耳。 老于转过头,面色铁青。他不再理会,大踏步朝外走去。 刘婶看了热闹,心满意足,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于队长,被人耍戏的无地自容。拆台这种事,一定要接着做下去。 “哎呀,小于子。来看你家老爷子啊?”老于停下脚步,竟然露处了真挚的笑容。 “刘姐!吃完了?取点东西去局里。我这一直想去街道办,当面感谢同志们的照顾。可是最近工作太忙,抽不出身来。” 刘婶面露疑惑,不知老于要感谢什么。钢炮插了句嘴:“于哥,是失踪案吗?我们都听说了。” 老于对钢炮置之不理,握住刘婶的手:“我父亲自从得了肝癌,一日不如一日。刚开始不知道是谁送的药,中药西药都有,还有方子,往门上一挂,也不留个姓名。那天老韩头来串门,才知道是咱街道办的同志。” 老于眼圈通红地看着刘婶,给刘婶深深鞠了一躬:“麻烦刘姐有时间替我转答一下谢意,我抽出身来马上登门道谢。刘姐你这个老领导做得好啊,这才叫人情味儿……” 刘姐挥挥手:“唉,哪里哪里,远亲不如近邻,都是我们同志该做的。你们做公安的更辛苦,风里来雨里去,大家都是为了全面小康尽尽微薄之力罢了。” 老于再鞠一躬,告辞离开了。身形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刘姐,谁送的药啊?胡萌?还是王雪婷呢?” 刘婶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哪知道?他说是就是呗。不管怎么说,为老百姓做事,咱心里就踏实。” “那老于头啥时候得的肝癌?也没听说啊。天天瞅他练练太极、钓钓鱼,不像有病呢。” 刘婶同样一脸困惑,自己作为社区的时代周刊,竟然还有鸡毛蒜皮她不知道的。不过这些不要紧。刘婶打开朋友圈,配了一张垃圾桶的图片,发文写道:“基层干部,是遍布整个中国的毛细血管。他们始终奋斗在一线。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钢炮立刻掏出手机为刘婶点了赞,并看似崇拜地望着刘婶:“婶,要是多一些你这样的干部,就没报社什么事了。” 三单元门前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离开了。环卫工人清扫着满地的烟头,橙色的工作服做工极差,将雨深深兜在怀中。三色老猫站在楼宇间的空地,呆滞地望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角落,意图抓住两只老鼠饱餐一顿。 这种难看的没有任何名贵血统的猫,注定孤独终老。它们没有尝过火腿肠的味道。所以残羹剩饭,对其而言也是不错的享受。 刘婶神秘地看着钢炮:“你没事多看看冷知识。知道猫为啥抓耗子那么厉害吗?” 钢炮摇摇头:“刘婶文化人,给咱讲讲呗。”她随手从包里抠出袋压得细碎的雪饼,大口吃了起来。 “猫的粪便里有一种弓形虫。老鼠吃了猫的粪便,弓形虫就会转移宿主。正是这种弓形虫,让老鼠感到恐惧。” “那耗子为啥吃猫屎呢?它是不是啥都吃啊?” 刘婶翻了个白眼,收起马扎子,扭头走了。“哪那么多没用的废话?它吃不吃猫屎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它和你一样,就知道吃?文盲、浅薄、痛心疾首啊!”连续三个反问,三个短句,气势极强。 钢炮非常委屈,她挺喜欢和刘婶聊天的,但是刘婶总怼她。她用力拔出墙根上生长的一株走马芹,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瘦的时候,有过男朋友。他是中医专科的,曾经随口告诉过她,走马芹,学名白芷,对抑制癌细胞扩散有一定的作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警官的探案生涯》残卷之一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B市。于滨眼望着面前被切成八块的奥迪车。 能看得出车子受损极其严重,定是遭遇了重大交通事故。 协助调查的本地同事从前是于滨带的徒弟,叫做刘志鹏。他利落地向废品收购站老板出示了警官证:“我们是公安局的,请你配合一下调查。” 老板脱下油腻的迷彩服,给众人散了烟,冲刘志鹏点头致意:“好说,好说。咱本地人,谁不认识刘队?哪个不是靠着刘队的庇护?刘队什么时候收过咱一分钱保护费?” “好了,别贫了。告诉我这台车子什么时候收来的。” “大概三四月份吧,记不太清楚了。王果冻,去把账本掏出来!” 果冻看起来怯生生的,眼神迷离,双腿一直打颤,双手捧着账本递给老板后,马上准备离开。 老于眼睛一楞,射出寒光,大吼一声:“你给我站那!别动,一会有话问你!”果冻吓得跌坐在废钢上,半天爬不起来。 老板鄙夷地瞧了一眼,翻开蓝塑料皮本子,陪笑着为刘志鹏点上烟:“刘队,就是四月五号,清明那天。按废铁价收来的,四千八。撞得稀里哗啦的,可够惨。” 刘志鹏笑了:“你也是够黑的啊。什么人卖的还有印象吗?” “还有点。这么好的车撞成这样,我特意留意了一下。” “长什么样子?你给我详细描述一下。”刘志鹏回头嘱咐张宏达:“笔录好好做。” “是个老爷们儿。我记得应该是个炮头,夹个包。胖乎乎的,手上带了串老大的蜜蜡。” “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老板露处黄牙笑了:“那肯定不正常啊。刘队你也知道,我几进宫的人了。不过我发誓,自从刘队你上任,我脚踏实地做事,放低身段做人。” 老板说相声一般,为坚硬的气氛带来了些许松懈。 “到我这里来卖车的怎么可能是正常人,我一个收废品的,对废品门儿清着呢,不管是废物还是废人。” 刘志鹏跟着乐了:“以后小心点,别被人黑吃黑喽。你这里有没有监控?拉出来瞧瞧!” 于滨一直死死盯着东倒西歪的果冻,生怕他随时吓昏过去。谁知果冻突然来了力气,大喊一声:“没有……没有监控……” 老板愣了一下:“放屁!我装了十六个摄像头!同志们,在这面。由我高举旗帜,带头冲锋!”说罢,摆出个打虎上山的身段,钻进塑料棚子。 于滨拎着果冻的脖领子,像拽着一只死鸡。这小子八九不离十与案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老板的儿子笨拙地调出了四月五日的监控,画面三百六十度分布在显示器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胖子点清废品收购站老板递来的钱,果冻引着胖子来到旱厕。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电线杆上的摄像头无死角地拍摄着厕所。 刘志鹏狐疑地看着老板。 “工作需要,需要。”老板尬笑两声:“总丢东西,没办法。” 谁会偷废品站的东西?刘志鹏暗暗留了个心眼,此处早晚要彻查一遍。 胖子放了尿,哆嗦几下,扯着裤子边系腰带边小心地环顾四周。他嘴上一直挂着黑色口罩,鸡贼得很。 果冻从怀兜摸索出个黄色油纸包,胖子打开,刮出些许粉末状物体嗅了嗅。随即扔给果冻一个信封,鬼祟地绕到后门离开。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宏达,叫人。让他们带逮捕证和搜查令来!” 老板脸色吓得煞白:“刘队,我发誓这事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我几进宫的人了,这种事儿打死我我也不敢干啊!刘队,你要给我做主啊!” 刘志鹏利落地说道:“待会回局子里给我讲明白喽,你全家午饭我包了。” 于滨用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烂泥般的果冻:“把他拷上!视频资料带回去。” “滋啦”一声怪响。电脑屏幕闪了个火花,冒出黑烟。众人几乎同时冲向了显示器,地上瘫软的果冻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跃过碎钢。 老于暴怒地大吼:“吴君看住喽!其他人给我追!” 果冻双手按墙,抽出皮带搭在立柱上,“蹭蹭”几脚,蹬着跳上了两米半的砖墙,拨开玻璃碴子。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全无刚才烂泥的状态。 老于带着队伍死命跑着,分两路从前后门追出。 很快,于滨看到了果冻一分为二的身体,想完整拼凑怕是很难了。挂车司机抱着花臂,失声痛哭,嘴唇涨成了猪肝色。 刘志鹏喘着粗气:“宏达,摇人,拉警戒。”老于压不住火,一拳砸在路灯上。 刘志鹏轻拍着于滨的肩膀:“师傅,冷静啊。”于滨黑着脸推开刘志鹏,俯身观察着尸体上青色的文身。 ———————————————————— “姓名!” “王经国。” “年龄。” “52。” “职业?” “开废品收购站的。”王经国一身机油味儿,萎靡地坐在椅子上:“刘队,我都几进宫的人了,规矩咱都清楚,先给支烟放松放松。” 刘志鹏点了点头,他对王经国印象还算可以。看他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为什么在厕所装监控?”记录员王旭听着刘志鹏的问题,红着脸低下头。 “嗨,这不人家说全套的安全吗。毕竟我大家大业的,丢点东西就不好了。你说是吧,刘队?”王经国油腻地笑着。 “你很不老实啊。非得熬鹰吗?” 王经国脸色变了一下,小声嘟囔着:“咱都几进宫的人了,能跟刘队撒谎吗?配跟刘队撒谎吗?敢跟刘队撒谎吗?这里头的规矩我比你们都清楚,我一个字儿都不带扒瞎的!”他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 “你新闻看多了!知道规矩还不老实?要不先送你进去吃个饭?”刘志鹏清清嗓子:“毒品和命案,我送你张长期饭票,这事儿绝对是你干的,铁北监狱伙食好着呢,顿顿肉丸。” 王经国挤眉弄眼:“我……” “老实点儿!我跟你太客气了是不是?”刘志鹏脸色骤变,威压瞬间袭来:“你,一五一十,说清楚。否则……” “我、我……” “说。” 王经国趴在桌子上,头上汗珠直流,十分痛苦。他用力地拽着头发:“咱都几进宫的人了,老婆戴绿帽子这种事儿谁能接受的了!” 细软的发丝落了一桌子。“我tmd听人说,我媳妇儿和我侄子好上了。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所以,我想抓个现形……” “凡事不都讲个证据,这方面我跟你们一样……” “扯淡!你老婆呢?我怎么没见到?” “前天晚上,打麻将输了二百多!被我打跑了,败家玩意儿。” 王经国痛苦不堪,窝在椅子上,眼圈通红。 心理攻势见效,必须趁热打铁。刘志鹏见惯了人生百态,没什么值得同情的。犯罪,没有任何借口。 “你侄子是谁?”“果冻。” “给我详细说说果冻这个人。” “这犊子大号王国栋,他爹欠债太多,喝了百草枯。妈死的早,这小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这个牲口……” “多大年纪?” “应该是22吧。对,22毛岁。” “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和什么人交往?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这牲口瘦不拉几,无精打采,天天像个软脚虾一样,没点用处。白天搬搬破烂,晚上就知道上网吧玩游戏。” “他平时去哪家网吧上网?上过学吗?” “叫什么金沙网吧,我偶尔也去玩两把。”“上过两年初中。” “哪家学校?为什么只上了两年?” “l市二中。这牲口不学好,三天两头抽烟打仗。咱这几进宫的人了,钱也不多,让他轱辘两年得了。” 刘志鹏心头一震,l市,老于工作所在地。也许,两件案子或多或少的有着关联。 l市二中以学风彪悍闻名,算是周边农民子弟学校。住宿条件差,教学水平低,硬件软件没一项过关的。但胜在便宜,以及l市的超低消费水平。 各地市州闻名的混子里有不少以在l市二中受过教育为荣。 “为什么辍学?” “抽烟也罚钱,打仗也罚钱,卫生不好也罚钱。没点别的招了,谁赔的起?这牲口学人家黑社会,长了那脑型吗?还在手腕子上文个蝎子,你说他怎么不文个地蝲蛄?我惯他吃饱还惯他长肉?没点b脸……” 王经国一开口就如同说相声,几句话蹦出来后变得神采奕奕,多半是几进宫憋坏了。 “行了,你回去吧。随时候审。” 王经国站起来冲刘志鹏鞠了个躬。“刘队,嘿嘿,刚才不是说管饭吗?俺家离你这挺远,能不能给咱和咱儿子送回去?” 刘志鹏无可奈何地笑笑,拍给王经国二十块钱:“好好做人。里面不好受。” “得令!”王经国小步颠颠地走着。带了录完口供的儿子离开了局里。 ———————————————————— 信息技术科的同志正检查视频资料。废品收购站中的电脑因为电路整体功率突然加大烧了两根线,没什么问题。而视频资料似乎并没有损坏。 老于眉头紧锁,在一旁紧紧盯着显示器。刘志鹏把情况同老于说了一遍,老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去和上级请示一下,把两个案子合并办理。” “不用了,师傅。我刚开完会,马上要成立专案组,领导已经把你借调过来了。” 老于没有多言,翻看着笔录,手指重重地划着l市二中。“志鹏,通知下去,今晚加班。”于滨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刘志鹏的人马。 刘志鹏早就习惯了于滨雷厉风行的作风。虽然现在自己已比师傅高半级,却毫不见怪,反而觉得一丝丝亲切。 “知道了师傅。” 老于拨通了l市教育局:“喂,于澄,你马上给我调二中一个叫王国栋的,初二辍学。我要他和他班主任、班里同学的全部资料!手续我随后派人送到,文件用微信传给我。” 电话另一边大喊着:“爸,这不合规矩,我得请示领导!” “蹬鼻子上脸是不是,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老于气急败坏。 “那你晚上回家吃饭吗?我爷爷晚上过生日……” 老于仿佛没听见,直接挂了电话:“志鹏,胖子的信息查到了吗?” 刘志鹏苦笑了一声,咽下浓茶:“师傅,你看我这忙得,哪有那么快?” “你最好快点。还有功夫坐在这里喝茶?”老于阴鸷地扫了一眼刘志鹏。随即专注地检查笔录。 汗珠从老于头上滚落,肝脏剧烈地疼痛起来。 老于整理着手中的线索,一杯奶盖冒着热气。专案组的同志们各司其职,小心翼翼而井然有序。 一辆十成新的奥迪被分割成八块,发动机号与l市奥迪4s店调来的信息相匹配,基本上可以确认其为朱雷的车。不过车辆牌照遗失,暂时不能过早下定论。想来是嫌疑人惧怕“16444”的车牌号太过扎眼而刻意拆下的。 初中辍学的王国栋在老师口中的描述与王经国提供的信息截然不同。他并不像王经国所说的孱弱不堪,而是时常欺负同学、戏弄老师被放弃掉的下下等生。班里的同学一半留有案底,隐匿在各个小县城的金字塔底,无一人上过大学。 朱雷自三月二十六日婚礼失踪,至今已整整两个月,了无音讯。手机经过定位后,被发现根本没有带在身上,而是一直静静躺在家中的抽屉里。 他留下的信,经过笔迹鉴定,确认为本人所写无误。那张卡中的存款,是朱雷的转业费,也没有任何疑点。 朱雷是转业军人,复原后在消防队开车,各方面条件优秀,女人缘不错,追求者甚多。结婚对象宋佳,长相较好,经营着一家奶茶店,父母是重组家庭。 之前据宋佳的朋友透露,一个名为侯证森的肄业人员常常独自至宋佳奶茶店中喝酒,并且时常对宋佳进行骚扰。侯证森绰号猴头,可以归类为社会闲散人员。 老于暂时将视线锁定在侯证森身上,此人疑点不少。作案理由及动机都很充足。 当下之计,应该双管齐下。一方面监视侯证森,一方面寻找监控中的胖子。 图画师根据视频中胖子的形象迅速地挥动着铅笔。圆脸,炮头,高鼻梁,眼睛大而无神。体重一百八十斤至二百斤,身高一米七三至一米七六。罗圈腿。左手手腕戴蜜蜡珠子,右手夹包。 王国栋的指纹及DNA送去省局对比,明早才能出结果。相关取证已密封好,摆在桌子上。 老于小心地戴上白手套,取出了果冻的手机。信息技术科的同志用两分钟破解掉了密码。 电话簿没有任何一个联系人。所有的通话记录全都是连串的数字。微信没有任何消息记录,已经委托网络部的同志去调查。 短信除去广告信息外,大概有二十多条,全都是些奇怪的网络符号。 于滨仔细翻看着通话记录,一个熟悉的号段跃入眼帘。前七位与自己的完全相同,网络运营商为中国移动。 老于拨通了号码,无人接听。两分钟后,对方回了条短信。“o㎜∫,?” 有发现!老于一阵欣喜,但是如此隐晦的消息,究竟代表着什么?老于再次打了回去,却传来了关机的声音。 “把这些东西都抄下来!” 于滨取出另一个黑色的皮面笔记本,歪歪扭扭地写了整整半本。字迹之草,犹如处方单般。 参苓白术散,莲子百合汤,龙胆白芍饮…… 拿着本子,于滨一脸茫然,他想不清楚,一个无限接近于文盲的人,记着这么多中药方子有什么用。 “志鹏,去查查,都是治什么的!” 心肝脾肺肾,全都包含在内。一时看不出,究竟有什么问题。 转眼到了凌晨三点,吴君带着一大包油条及包子,走出了小吃部。疲倦感瞬间袭来。B市他很熟悉,警校就是在这里读的。现在工作的l市是B市的下辖县级市。 看着泛出鱼肚白的东方,吴君疲倦地打了个呵欠。治安监控每隔几米便有一个,小红点闪烁。 大城市果真不一样,安全多了。吴君如是想着,如果l市的监控有人检修,朱雷也不会如水蒸汽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 与此同时,黑暗正侵吞着另一座城市的罪恶。 猴头所在的贩卖假烟团伙十分猖獗,组织严密有序,等级森严。然而暴利之下,却安稳度日,从没有过安全隐患。据说是因为上头有内线。 猴头在sky伏特加中注入了雪碧,自从佳佳的奶茶店歇业后,少了很多乐趣。猴头倚靠在藤椅上自斟自饮,半杯酒下肚,颤抖的手有所好转。 自从进入卖假烟的行当,吃喝不愁,还有些剩余用于置办游戏外设。他并不缺钱,或者说是父母并不缺钱。他缺的只是存在感。 上线人称肥狗,虽然没见过,但是对自己很够意思。此人听声音应该是个猥琐的胖子,哼哼唧唧的。 每个月只需要上缴一千元份子钱以及当月账单,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生意。肥狗刚刚打过电话,似乎感冒了,声音有些低沉。 他流露出十分着急的语气:“猴儿,出事了。立刻把账本就地烧掉,千万不要带出屋子。黑皮明儿一早就到,你买上车票,有多远藏多远。” 猴头儿迅速翻找着自己的账本,应该在一件棒球衫的口袋中。不对,账本呢? 猴头心急火燎,手剧烈地颤抖。所以,他选择了用伏特加平息起伏不定的心跳。 肥狗前些日子邮来的烟十分不错,抽起来像日本七星,却多了些不可言状的美妙。 烈酒配浓烟,让猴头感觉到了丝丝的快乐,头脑变得清明。他蓦然想起,账本落在了佳佳的店里。 可能是玩游戏玩过了头,最近莫名其妙地容易发怒,又健忘。只有像此时此刻,才能缓解他的焦虑。 那个账本,上次吃鸡爪子时候拿来撕纸包骨头来着。最近佳佳关了门,怎么把它销毁呢? 向佳佳借钥匙?这不胡闹吗?分明是给警察留证据,女人可靠不住。翻窗撬锁保险多了。 他把手往墙上用力蹭了蹭,看着手腕上的蝎子。时隔一个月,伤口已完全长好。那是喝多了以后阿杰带着他文的,小作坊的手艺只能说勉强过得去。 店主还特意用石蜡帮他做了旧,这样能让文身看起来似乎已有十年之久。蝎子挺好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传染艾滋病,带来生命危险。 三点钟,街上空无一人,没有烟火气的街道阴森恐怖。 猴头儿翻窗而入,自觉身体大不如前,才几步路就挥汗如雨,怕是肾虚严重。 巡视了一圈,不知道谁把账本拿来垫着桌角。猴头儿摸到厨房提着一只不锈钢盆,就手点燃那只笔记本,用调奶茶的玻璃搅拌棒拨弄着。待灰散尽,方才复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迫不及待地点着了烟。这一幕前些日子他在一部谍战剧中看过,是冯远推荐的。 他还特意充了会员。没想到自己也像个间谍一样,猴头满意地笑了,觉得自己与倪永孝更加接近了。 猴头儿绕到三市场,径直走向隆丰狗肉馆,要了份尖椒护心肢以及一套汤饭,舒服地吃着。票已经买好,借此由头去乡下钓鱼也不错。 五月份,蛤蟆下水,鲫鱼,该开口了。 猴头跑了一路,刚铐在椅子上就吐了,满地的狗肉味儿,难闻得很。 老于很是无奈,拽着满身味道的猴头进屋,关门。 “侯证森,你这是要去哪儿?” 猴头儿上气不接下气:“警察叔叔,先扔我支烟,缓缓。” “先回答问题再抽烟。你要去哪儿?” “去乡下我爷爷家。怎么了叔叔,能给我烟了吗?” “接着回答!你跑什么?” “我憋不住,想尿尿。”猴头乘坐的客车早上被警车拦住,他立即翻窗跳车,捡小道往山上飞奔,自然地被带回了局里。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我tm也再说一次,给我烟!”猴头咆哮着:“你tm给我!” 老于震怒了,一个铐着双手的愣头青,竟敢当面辱骂自己?老于抄起搪瓷茶缸,站了起来,想打他个鼻青脸肿。 记录员一把按住他:“于队,使不得啊!” 谁知猴头脑袋像缺了弦一样:“你mb,给我烟,给我烟!在我兜里,给我掏出来!” 老于阴鸷地盯着猴头,突然冷静下来,不对,有问题。这间屋子在背阴面,冷得很,就是为了给嫌疑人带来心理压制力。 而猴头满头大汗,目光呆滞,显得十分亢奋。 老于掏出猴头的烟嗅了嗅,抽出五六支放在桌上。帮猴头点上后,他把烟扔给了记录员:“一会儿拿去查查,这烟有问题!” 猴头深深吸了一口,多巴胺迅速分泌,占据了大脑。猴头儿舒服地展开眉毛,眼泪鼻涕流出不少。 “告诉我,你跑什么?” 猴头恢复了冷静,卖假烟不是什么大事。坦白从宽,再让老头子运作一下,顶多判个半年八个月的。 他索性全盘托出,想着争取做个污点证人,抓了肥狗,适当减刑。 老于一脸茫然,这小子多半有病,讲了半天毫不相关的东西。 “我问你,朱雷你给弄到哪去了?谁管你卖不卖假烟?”老于猛地一抽,看到了猴头左手手腕上青色的蝎子。 猴头一愣“朱雷?那小子不是跑了吗?叔叔我跟你说,这卖烟也是有讲究的……” “行了,你别再说了。午饭我们管了。下午再聊。” 老于大概知道了,猴头的烟里加了料。他心情不太好,老朋友这么大年纪了,痛失爱子,会怎么样呢? 凌晨风尘仆仆赶回l市,是为了调取宋佳名下“时尚饮吧”奶茶店的监控资料。一辆大客车停摆在公路上,短发青年看见警车跳窗就跑。逮住后发现正是准备监视起来的侯证森。 太巧合了!老于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根本想不通透。他需要睡上二十分钟,检查过奶茶店的监控后,再审侯证森。 “于队!烟里确实加了料。量还不少。” 老于想起猴头所说的卖假烟的过程,这小子八成还tm是个毒贩子!视频资料里一定有更进一步的信息。 这觉是睡不成了。“那个谁,王儿,通知他们几个,到我那儿开会,马上。” 一行人无奈地坐进老于办公室中。炸酱面刚吃了半口。 “来来来,接下来的工作,都把眼睛给我瞪大了,好好盯着监控看。把重要线索记好喽!”老于思索着那两只蝎子:“吴君、吴迪、张韬跟我走,去侯证森家取证。给刘志鹏打电话,马上把尸体照片发给我!” 吴君眼圈黑得发紫,连续三天没怎么闭过眼了,随时可能会摔倒。而精神矍铄的于队,天生就是做刑警的料。 吴君想起若干年前的一件事。 他到老于家中串门,老于的儿子于澄在看黑猫警长。吃猫鼠设计害死了白猫,老于顿时砸了水杯,怒吼道:“什么tm动画片!于澄,滚去写作业!扯淡的玩意儿……” 嫉恶如仇,性如烈火,可以完美诠释于队长的性格。 “要申请配枪吗队长?” 老于冷笑道:“你是不是应该睡一会儿了?取证配什么枪?抽两颗烟,马上走。” 吴君无奈,带齐了证件,套上执法记录仪。 猴头家住在高档小区,老远便能嗅到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一楼门市房清一色的棋牌室,烟雾缭绕。 门牌光洁如新,还渗出几滴水,显然是刚用高压水枪冲洗过。三单元16层,提前通知的猴头父母,已站在门口等候。 “同志,我儿子怎么了?请多多担待啊。”猴头的母亲长得很漂亮,此时却花容失色。 猴头父亲掏出中华香烟:“于队长是吧?久仰久仰。你们王局是我哥们儿,我儿子怎么了,方便露个底吗?” 老于看到烟盒中夹着叠好的厚厚的一摞钞票,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拨开烟盒,出示搜查令:“对不起,暂时无可奉告。请待在外面,以免破坏现场。” 猴头家境殷实,自己独居一室。无论是上网还是卖假烟,都很方便。四人穿好鞋套,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搜索着。 侧卧的榻榻米上摆着高高几箱烟,各式各样,看来新进没多久。“带回去,仔细地查!” 整间屋子大概一百二十平,欧式装修。金色的壁纸透着华贵之风。水晶盏灯雕刻细腻。空调一直开着,可见侯证森并不在意用电。青花杯子里尚有半杯白酒。古朴典雅的酒柜陈列着各种洋酒,隔着玻璃也能闻到龙舌兰的香气。 冰箱里堆积着高档食物。燕窝就有好几盒。一个冰蓝色zippo火机引起了吴君的注意。 他拭去火机上的冰霜,叫住于滨:“于队,冰箱里放打火机,有问题。” 老于颠颠手中的zippo,猛地拔出机芯。一小袋白色粉末,藏在火机壳内。 老于磨着牙,阴鸷地笑着:“侯证森,铁证森严。亏你还敢起这个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警官的探案生涯》残卷之二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马上通知于队长,化验结果出来了。登内网邮箱传过去,快!” 张宏达连同尸体图片以及尸检结果,打成压缩包,传至于滨名下,同时电话通知了于滨。 刘志鹏仔细观察着法医提供的结果。死者有长期吸毒史,HIV检测呈阳性,同时患有严重的寄生虫病。 联系着监控录像画面,王国栋是连吸带贩,死有余辜。 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废品收购站的录像从前至后翻看了几次,全然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为什么他要在胖子来卖车的时候交易?为什么只此一次?胖子与王国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王国栋不是第一时间逃跑,而是在监控显示后才翻墙呢?他是想向警方表达什么意图呢?他为什么要装成一滩烂泥的模样呢? 王国栋已经死了,王经国的老婆那边也没盘查出有用的线索。为今之计,既然不能让尸体开口说话,就必须马上找到胖子。 “信息技术部调查得怎么样了?”刘志鹏拼命灌着咖啡,烟蒂堆满了玻璃烟灰缸。 “四个条件大致相符的嫌疑人已经调出来了。”张宏达想着,如果胖子没戴口罩,以刘队的手段,现在肯定已经在提审了。 “逐个排查!第一小组,换好运动鞋,跟我走。” 陈骁看着刘志鹏摇晃的身体:“刘队,吃点东西睡上二十分钟再走吧。” 刘志鹏笑笑:“老弟啊,我们等得起,犯人等得起吗?说不定他们正家徒四壁,渴望着领走我们手里的长期饭票呢。” 自五月二十五日调查废品收购站至此,刚满四十八小时。l市的老师傅更加辛苦,已经多日没睡过囫囵觉了。 “王经国那边,给我死死地盯住喽,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拿下。” 有人敲门。“刘队,药方找二医院的同志看过了,这是结果。” 刘志鹏仔细地叠好来人递过的纸,装进口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动身吧,嫌疑人已经饿了!”众人哄笑着。高压状态下已经控制不好情绪,哭和笑可以随意转化。 只有马克没笑。他上洗手间时,看到了刘队在换尿不湿。 本着由近及远的顺序,第一小组展开了调查。 “王一杰,男,汉族。居住在B市兴隆花园16号楼三单元十六零三室。” 兴隆花园位居解放大路,接近商圈。马克开着破铃木,焦急地按着喇叭。拥挤的车流压得马克喘不过气来。 繁华,能隐匿罪恶。当然,也在滋生罪恶。 无论是社会底层的王国栋,亦或是养尊处优的侯证森。只要教育上出现一点偏差,往往便会产生蝴蝶效应。 刘志鹏利用堵车的空隙,仔细研究着医院提供的信息。 笔记本提取的药方中,祛湿气的有十六个,补虚的有三十几个,养肝的有三十几个,其余地杂七杂八。一味名叫长生汤的方子下做了标注:“此方调配上有极大的问题。性大寒,有恶毒。剂量虽小,长期服用有致命危险。” 刘志鹏取出手机拍下,思索着。 社区以及解放派出所的同志早已等候在小区西门。刘志鹏短暂表达了歉意后,径直走向王一杰家中。 问题很简单,盘问了几句后刘志鹏便带人离开了。 王一杰曾经在工地建筑过程中炸没了双腿,在轮椅上吃力地送众人出门。 刘志鹏想起当初自己的面试老师。他脸上永远带着自信,宠辱不惊。老师最常说的一句话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这句话对警察来说至关重要。蛛丝马迹之中往往波澜诡谲,每一个嫌疑人都像苦海之上的迷雾。迷雾背后,是鲛人,或是白鲨。有对月泣珠的凄苦,也有牙尖嘴利的猎杀。 只有镇住最暗的潮,才能护住祥和的滩涂。 王国栋——侯证森——胖子——朱雷,在本质上有什么共通点呢?他们彼此之间是否存在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宏达,你就现有的信息谈一下你自己的想法,犯罪嫌疑人是谁?杀人动机是什么?” 张宏达眉头紧锁:“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如果朱雷真的死亡,侯证森十有八九是嫌疑人。于队提起过,他时常对朱雷的结婚对象进行骚扰,情杀的可能性极大。” “不过这样,朱雷的车为什么会落在胖子手里?胖子为什么又恰好在卖车期间从王国栋里买货?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张宏达摇着头:“两件事看似联系紧密,却又像相互独立一样。矛盾与不矛盾叠加在一起。” “矛盾在哪里?不矛盾又在哪里?” “说不好……不过我总觉得果冻和侯证森也有些奇怪的联系。当然,纯属个人猜测,没有任何依据。” 于滨传来了一个压缩包。刘志鹏震惊地看着:“被你说中了。” 果冻左手手腕处的文身,与侯证森的如出一辙,而且在同一位置。同样的,猴头儿也吸毒,好像还同时销售。 果然有问题!那么,侯证森与胖子是否也单方面存在着什么关系呢?左手手腕处的蝎子有什么含义?胖子的左手会不会也有这个标志呢?朱雷,又与他们有着怎样的故事? 相信师傅老于也有着同样的疑问,马上会对文身背后的故事着手调查。 似乎处处都透露着细小的线索,却千枝万节。眼下只有尽快找到胖子,才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前面掉头,去废品收购站。”刘志鹏猛的想起,自己忽略掉一条重要信息。 为什么那台电脑,会忽然冒出黑烟? 废品收购站的黄狗眯着眼趴在碎石地面,躲着两点钟的太阳。看起来膘肥体壮,毛发柔顺。它摇着尾巴,生人进来也不叫。食盆里盛着没舔干净的棒子面粥。 “老王啊,又来麻烦你了,你这有什么大功率电器吗?” 王经国正熟练地用塑料绳子绑住一摞废纸,看到刘志鹏的造访,露出了黄牙:“刘队,媳妇回来了,带的烟。没开封,就盼着你来抽呢!要大功率电器干什么?焖羊肉吗?” 王经国美滋滋地掏出罐褐色的红双喜,用力拽掉盖子:“同志们辛苦了!抽支烟!” 张宏达强行把到嘴边的“领导辛苦”咽了下去。 “大功率电器嘛,刮胡刀算不算?”王经国嬉皮笑脸地冲刘志鹏挤眉弄眼,想必经过昨夜的放松心情舒畅。 为什么他的老婆突然回来了?于滨电话调查过这个女人,并没有得出有用的信息。 难道是与果冻的死有关? “老王,你给我老实点。我是不给你点好脸了啊?”刘志鹏拉下了眼皮:“好好说话。” 王经国坐在收来的旧书上,笑着说道:“这不看见刘队激动的吗?媳妇,去割块牛肉,中午给同志们包鸳鸯馅饺子!” 刘志鹏问道:“嫂子怎么回来了?哄好了?” “嗨。想我了呗!”王经国得意洋洋地翘着腿,指着腰下:“其实是想它了。这大功率电器啊,刘队我跟你讲,还真没有。” “前天你们来,还给我电脑整烧了,那是我最大功率的电器了,局里给换新的不?” 看王经国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刘志鹏决定亲自检查一下。 王经国的老婆看了一眼众人,迅速围好丝巾,走出了硕大的铁门。 不对,这女人为什么保养的这么好?刘志鹏递了个眼色,马克悄悄跟了上去。 废品收购站的前身是区里的小型造纸厂。因为污染严重被关闭了。 刘志鹏对造纸厂印象很深。以前用的四线格和大田字都是区造纸厂印刷的。棕色牛皮纸上画着大鹏展翅,劣质纸张用绿色的线条布满。时常有串行以及粘连的情况发生。 饶是如此,本子的销量依然很好。小卖部里一个本子要一块,而这里只需要八毛,孩子们可以用省下的两毛钱买两张辣片,津津有味地吃着。 车库门上的蓝漆早已剥落殆尽,散发着年代的味道。易拉罐、纸壳箱整齐地压成50×40×15的长方体,均匀分布在车库的每一个角落。 刘志鹏打开电盒,用手机照亮。保险丝是新换的,旧的已熔断的那根随意地躺在电盒底部。电路老旧,所以王经国懒得换成空气开关。 居室是以前的造纸厂办公室打通的。墙面糊着旧报纸,早已熏黄。墙壁上的电风扇落满了灰尘,应该很久没有使用过。 日光灯是0.8米16瓦的,诱蝇板笔直地粘贴其上,零星散落着绿豆蝇的尸体。 写字台为实木制,刷着暗红色的油漆。快烧壶连接着插排,水还温着。四五个搪瓷茶缸搁置在桌角,牛栏山二锅头喝了一半,酒气氤氲。 电视机只有鞋盒大小,雪花点令人十分不悦。炕上的被子泛着油光,随意卷起靠在炕头。 左边小屋堆放着蓝色的简易床铺。窗台上有一个镜框,是王经国儿子王成栋与王国栋的合影。 床底摆放着四五双森工鞋,鞋垫黢黑,散发着异样的味道。洗衣机蒙着块黄布,却没有电源,坏了好久,如今当做储物柜使用。 冰柜里冻着猪肉及刀鱼,霜堆叠的极厚。冷藏一边冰了五六瓶勇闯天涯,商标全部脱落,黏在冰柜壁上。 果冻的房间只有一盏节能灯。阴冷潮湿。不少物件被带走取证,低矮的房屋毫无生气。 仓房的梁柱上隐匿着黄雀窝,没有见到黄雀的影踪。 刘志鹏检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能够熔断保险丝的大功率电器。 黄狗悠闲地吠叫两声,引来了刘志鹏的注意。“都喂狗吃的什么?这毛真顺溜。” 刘志鹏抚摸着黄狗的额头,黄狗索性躺下,把肚皮露给了他。完全没有一丝攻击性。 “就正常喂点苞米面,剩饭剩菜什么的。油水大,毛就亮。”王经国一幅对养狗很有心得的样子:“这油里吧,有氨基酸,狗吃了能促进什么tm玩意儿合成。” “一个月得花多钱买苞米面?” “都自己家苞米,顺手磨点,半年不用管它。” “用啥磨的?没瞅着磨盘呢?” 王经国嘬了口烟屁股,满足地说道:“这年头谁还推磨?都用电磨磨的。” 刘志鹏猛地起身,吓了黄狗一跳。“电磨在哪?带我瞅瞅!” 一架小型电磨支在围墙外边的棚子里,蒙着块蓝色塑料布。从外看去,还以为是老式凤凰牌缝纫机。 厚厚的灰尘上印着几个半截的鞋印。这分明是有人踮着脚踩进来的! “这儿的监控有吗?马上调出来给我看!” 王经国说道:“这儿也不是我家,我给他安监控干啥啊。贼偷也偷不着我,这破玩意儿他也扛不动。” 刘志鹏疑惑地看着王经国。 “这个破棚子,连同这个破园子,以前是小杜家养貉子的地方。你看。”王经国手指着园子中一排排空的笼子,“那玩意儿味道骚得很!二十块钱一张皮,给小杜家赔得拉裤子。我这小磨就搁这儿,没事儿!” “小杜家搬走多久了?你上次推磨啥时候?”刘志鹏急促地问道。 “他啊,走了老长时间了,估摸着一年多了,这傻儿子。”王经国觉得跟刘志鹏熟悉得差不多了,嘴里的脏话不自觉吐露出来。 “上次推磨嘛,好像是腊八前后。筹备着过年,没时间管这两条牲口。”王经国想到了果冻,恨恨地骂着:“所以多推了点儿,伺候这两条牲口。妈的,都一样,好听的也不会叫两声。” “宏达,采集鞋印!”刘志鹏双眼通红得看着满是灰尘的地面,一把抖开蓝色塑料布。 电磨上伸出一根插头,电线老化严重,黑胶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刘志鹏把插头插进墙上插孔里。 墙的另一边大吼着:“爸……停…停电!”王成栋小时候被煤气伤害了大脑,有点迂。 以他的智商只能勉强过过日常生活,算算块八毛的加减法。不过用王经国的话来说,那叫“别看平时傻乎乎的,一捅咕起来电脑眼珠子瞪得溜圆,比tm大学生还大学生。” 刘志鹏愤怒地抓着王经国的迷彩服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于滨的那一套:“我真想抽死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王经国很委屈:“你不说电器吗?这玩意儿哪能叫电器?这玩意儿要是叫电器,那手电筒不也成了家用电器了?” 王经国贫得很,本性难移:“刘队,咱几进宫的人了,在你面前啥时候不老实了?”他还装模作样的红着眼圈,想挤出几滴眼泪来。 刘志鹏心软了,王经国并不坏,甚至有点可爱。他松开了抓着领子的手:“好了好了,是我冲动了。” 如今问题很明显了,幕后有人。是那个胖子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把交易的录像放出来才动手?是他来晚了吗?还是另有其人? 废品收购站面朝马路,背靠荒地。刘志鹏凝视着那片荒地,全是没有拆完的平房。 市一中未来会搬过来,居民人去屋空。 碎砖、碎瓦遍布着每一寸土地。红色的圆圈里写了“拆”,填满视线所到之处。 刘志鹏狠狠碾压着碎瓦,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只乌鸦在地面飞快地刨着,看得刘志鹏心里极度压抑。 他捡起一块碎砖,使劲地砸向乌鸦。乌鸦短暂离开,马上又回到原处用力地刨。如此反复三次,乌鸦似乎铁了心地要搜寻这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刘志鹏快速冲到乌鸦停落的地面,拨开碎瓦。这儿的土被人翻过! “陈骁,拿铁锹来!快啊!” 碎砖咯咯愣愣,挖到半米左右,蓝色的碎布片分外扎眼。蛆虫蠕动着,铁锹铲过,暗黄色的浆液涌出,恶心得很。 “填上。”刘志鹏点燃了烟,吐了两口唾沫。 “什么?刘队……” 刘志鹏压低了声音:“填上……老王的老婆要回来了……” “王经国不知道什么事吧?” “嗯,宏达一直在那看着呢。” “别把尸体的事儿漏了,好好地跟这个女人聊聊。”刘志鹏一口抽没了半根烟:“现在问题更棘手了!” 二人平复了土地,似乎没发生过什么。乌鸦迅速靠了过来,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刘志鹏舞动铁锹,随手铲了柴火垛旁的两棵党参。 党参,生津止渴,补中益气。 “刘队,慌慌张张的干啥?” 刘志鹏提着党参笑笑:“老王,给我打两盆水来。我看这党参不错,最近睡眠不好,泡茶喝。是你栽的不?” 王经国迅速打来盆水,用鞋刷子仔细抠着党参缝里的泥:“嗨,刘队,你要用早说啊!哥们儿家里有的是!咱几进宫的人了,哪能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刘队,我不管你忙不忙,今天中午必须留这吃顿饭,让哥们儿尽尽孝心!鸳鸯馅的饺子,咱老婆手艺好着呢。” 张宏达一阵头晕目眩,这节骨眼儿哪有闲工夫吃饺子? 刘志鹏点点头:“好!中午咱喝上二两。” 乌鸦“呱呱”地叫着,陈骁驱散了一只瞎眼蒙。 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警官的探案生涯》残卷之三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王经国铺开圆桌,从碗柜里取出黄色的茶壶。瓷面上印着百鸟朝凰,但是做工简陋。 红色与金色相交的茶叶口袋敞开着,是十二块一包的猴王牌茉莉花。热水滚烫,为茶叶绽放出最后的生命力。 王经国向锅底坑中填着新劈的白桦木,松明传来特有的香气。刘志鹏一言不发,听老王胡言乱语。 “果冻这犊子,和他爹一样不是人。当初分家的时候,我一分钱没捞着,等短命鬼死的时候,倒搭了口寿材。” “过几天把那牲口取回来,还得搭上一口。现在还tm得火葬,前前后后算下来得一千多,妈的!” “这火葬挺有意思,火一燎,喷香。上次刘三他老头子走,我在那瞅着。要是有瓶天涯在旁边,我直接就着吃上了。” 王经国对死人毫不忌讳,刘志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里却焦急得很。张宏达不知道刘志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盯着面色苍白的陈骁。 铁门上的铜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马克手里拎着大蒜、圆葱以及五六杯咖啡。 王经国的老婆提着猪肉跟在身后,径直走进厨房,一言未发。 “刘队!我回来了!买咖啡正好碰上了嫂子,一道回来的。”马克笑笑,把东西放在灶台上。 刘志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知道,马克暴露了。这个女人似乎有点东西。 他眼睛瞟向屋后的围墙。这堵墙背后,就是小杜家黑漆漆的貉子棚。貉子棚外面,就是藏着尸体的拆迁荒地,直通荆棘茂密的后山。一旦进了这片荒地,抓捕工作就很难进行了。 狗窝旁的破板门联通着貉子棚。出了这道后门,便离开监控的范围。 刘志鹏悄悄递了个眼色,趴在桌上,迅速打起呼噜。陈骁会意,几分钟后,把杯子推到地上。 刘志鹏勃然大怒,冲着陈骁吼道:“你瞎呀!我忙了几天了,就睡这么一会儿!你成心折腾我是不是?”陈骁委屈地看着刘志鹏,嘟囔道:“刘队……我……” 马克和张宏达不知就里,连哄带劝,从来没见刘队发这么大火,想必是累坏了。 王经国放下铲子,解开围裙,扫着地上的玻璃碴子,低声笑着:“刘队,咋起床气那么大呢?气大伤肝啊。” 刘志鹏依旧不依不饶,指着陈骁的鼻子:“你给我滚!滚tm狗旁边去!” 陈骁气呼呼地站起来,狠狠踢了脚凳子,转身快步走向黄狗。 刘志鹏呷了口茶,险些背过气去。无论是张宏达、马克还是王经国,眼里都多了些异样。气氛变得沉闷。 而刚刚委屈的陈骁,轻轻蹲在狗窝旁,眼睛熠熠生辉,如同一匹猎杀时刻的山狼。他很自信。没有人,可以走出这道后门。 厨房内传出擀面杖的声音。王经国挥舞崩掉牙的菜刀,将肉馅掺了把韭菜末,搅拌均匀,与媳妇儿搓出一个个圆鼓鼓的饺子。 刘志鹏借口去王经国那拿烟,脚踏着厨房的门槛。门楣上悬着面镜子,右下角还贴着“跃进造纸厂”的塑料字,镜框缝里别着几张照片。 照片上的果冻穿着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与谢霆锋有几分相似,很帅。 刘志鹏点燃了香烟,假装与王经国闲聊,眼睛却不时地瞟着镜子,寻找这个女人的端倪。 女人黑色的包臀裙上有个猥琐的白手印,明显是王经国的杰作。 她的头发浓密,黑而长。皮肤雪白细腻,与王经国的脸形成强有力的对比。但是,漂亮的眸子旁藏着几道不易察觉的鱼尾纹。 凭借长相,根本猜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细长的指尖上贴着创可贴,轻车熟路地捏着饺子。 女人胸口挂着金项链,弥勒佛坠子咧嘴大笑。金耳钉看起来克数很重,点缀着红色的宝石,为女人增添了几分妩媚。 她左手手腕处戴着只翠绿的镯子,想必价值不菲。玉靠人养,人靠玉托。她身上的气质,绝不是一个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娘所能拥有的。 蕾丝衣领做工很好,高跟鞋上落了一层白花花的面璞。女人就如此飞快地捏着饺子,从不抬头,也不插一句话。 废品收购站所处的位置基本等同于山脚下的城乡结合部,女人这幅打扮定是犹如鹤立鸡群。不过居民们的想法一定正好相反,是“鸡入鹤中。”如此妖冶魅惑的身段,难免遭来非议。 刘志鹏突然发问,想打她个措手不及:“嫂子,尸体怎么处理呢?” 女人蓦地慌了下神,可立即稳定下来,笑着问道:“您说果冻的尸体啊?过几天取回来怕是要火葬,这苦命的侄儿。哎……” 这女人就是师傅老于说的没什么可疑?刘志鹏心剧烈地跳动着。想是在电话调查中女人伪装的极好,让老于疏忽掉了这条大鱼。 女人不经意说出的一个“您”字,隐藏了极大的问题。这个女人,绝不是简单的家庭妇女! 刘志鹏又喜又惊。这个女人身上的线索,也许就是打开潘多拉罪恶魔盒的钥匙。 饺子在铸铁锅中翻滚着。跳跃的火苗旺盛而诡异。浓香扑鼻。 早就听说过鸳鸯馅饺子,是猪肉混合牛肉和的陷,但是调料不详。正八经儿的满族风味。 王经国用牙咬开瓶盖,喉结蠕动着,仰头灌了半瓶啤酒,打出个长长的嗝。 女人弯着腰,手里握着大笊篱。白色运动鞋被火熏上了黑烟。张宏达手里抱着蒜臼子,上下攒动。 马克在厕所中叹气,一向敬爱的刘队为什么那么大的火。陈骁不见了踪影,想是心里不痛快,溜出去散心了。是啊,如果被指着鼻子骂的是自己,恐怕自己也会跑出门,放声大哭。 刘志鹏往碗里倒着陈醋,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但他早已注意到,王经国老婆脚上的高跟鞋,变成了白色运动鞋。 表上的时针指在第四个格子中。王经国把电视调到中央十二,《天网》,是他喜爱的节目。 饥肠辘辘的张宏达蘸着蒜酱,大口连吞了几个饺子,味道果然不错。马克本没有什么胃口,但连日的劳累让肚子诚实地吐露出心声。筷子不由自主地分开,马克闭着眼狠狠地咀嚼,热油烫得眼泪流了一脸。 是幸福的味道。忙碌的调查中,坐下来吃口热气腾腾的家常便饭,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刘志鹏似乎疲倦不堪,他轻轻地与王经国撞了下杯子,把一整杯啤酒倒进口中。 刘队是从不在工作时间喝酒的。马克不禁有些心疼,马上年过半百的人了,压力犹如五行山般压在刘队肩头。他还能撑多久呢? “刘老弟啊!哥哥觉得跟你挺投缘的,你以后,一定要时常来做客。”王经国饺子一口没吃,却已喝了个迷迷糊糊,对刘志鹏叫起了老弟:“哥哥我几进宫的人了,没几个瞧得起咱的。但你刘老弟不一样!” “你有时候说话也挺难听的,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尊重我!”王经国眼泪流在了脸上,他端起杯子:“哥哥我干了!你随意。” 酒桌上的话半句也不能信。但是张宏达能够感觉到王经国的话,的确发自肺腑。 刘队无论是对手下,还是对犯罪嫌疑人,都保持着尊重。这正是独属于刘队的人格魅力。 那刚刚陈骁是怎么回事…… “老哥哥啊,嫂子和侄子呢?叫来一起吃口饭,忙活了一下午,不能就咱哥几个享受啊。” 王经国使劲擤了鼻涕,往鞋窠一抹:“小子估摸着上网去了,迂蛋!老爷们儿喝酒,老娘们儿上什么桌?” “不是哥哥说你,你这几个小兄弟多好!你说骂就骂,像对付狗似的……” 话音未落,貉子棚后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嫂子,这是找啥呀?” “舀点苞米面,给狗弄点面子粥。” 刘志鹏暗暗笑了。一条成功的暗线,就是要隐藏在众人眼皮底下,却又无人能够发觉。 “嗷”!惨叫声袭来。 “不对!是陈骁的声音!跟我来!”刘志鹏暴起,踩着炕沿顺窗户跳了出去,把一扇玻璃碰得稀碎。 张宏达与马克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拉上拉链,紧跟刘志鹏步伐。 王经国奇怪地挠了挠头,也追了出去,被门槛绊个跟头。 陈骁浑身瘫软地晕倒在电磨旁边,口吐白沫。裤子是湿的,小便流了一地。 网购的劣质电击棒被扔在地上。这种东西电压极其不稳定,很容易损害人的中枢神经。 “我cnm!宏达,马上送小陈去医院!打电话叫人!快!” “小马,跟我追!我要弄死这个娘们!”摇晃的王经国不解地问着:“怎么了老弟?” 刘志鹏狰狞的面孔把他的酒吓醒了一半,紧接着磨着牙把他拽了个趔趄,破音的嗓子吼了声:“给我滚!” 二人钻出貉子棚,踩着碎瓦疯狂地向山上的手电光跑去。雨点不知不觉得落下,地上的水流汇集在一起。 手机的亮度并不足以探清视野。刘志鹏领着马克穿越在茂密的荆棘丛中。 棘刺略过健硕的肌肉,划出道道伤口,被雨水淋透,剧痛难忍。 奔跑过程中的刘志鹏不停地点着被泡湿的长白山香烟,体力渐渐不支。小马超过刘志鹏,死命地追着。 “啊!”吼叫如同惊雷般划过夜空。削尖的柞木棍子笔直地插进小马腹中,马克应声倒地。 刘志鹏一个箭步冲到面前,紧紧地抱住气若游丝的小马,迅速撕碎自己蓝色衬衣,捆在小马的腹部。 鲜血连着雨水源源不断地渗出,混杂着冰冷的恶意。 警笛声从山下传来。刘志鹏拨通了刘嘉明的电话:“嘉明,上后山!拿担架来!” 这一刻,刘志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罪恶排山倒海般铺面而来,狠狠地锤在胸口。 救护车载着面色惨白的马克,竖在其胸前的木棍仿佛嫌疑人竖着的中指,戳进刘志鹏没有血色的脸。 “把这里封住。”赤裸着上身的刘志鹏拎着把铁锹,他看了眼哆哆嗦嗦的王经国:“老哥哥,你送孩子到别处住两天吧。日后兄弟给你陪酒谢罪。” “来几个人!” 铁锹一次又一次地扬出肮脏的红土。没有多久,铺开的蓝色塑料布上,多了一具无法辨认身份的白骨。 强烈的怨气笼罩着荒地,令人毛骨悚然。 蓝色碎布片中混杂着大量蛆虫,肆意扭动着淡黄色的肥胖身躯。 刘志鹏打开尚未降解的机动车驾驶证,绿色的卡片上模糊地印着两个字——朱雷。 一并挖出的皮带上挂有三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骨架的舌骨右大角有骨折迹象,其余骨骼未见损伤。胸前有一颗犬牙吊坠,绑绳已腐化殆尽。 B市公安局的灯光以最快的速度亮起。 “用尽一切办法,尽快出具法医鉴定,能多快就多快。”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冯志阳挂了电话,为刘志鹏沏了杯浓茶,面带敬意地递给这位钢铁锻成的同志。 “老刘,辛苦了。”冯志阳握住刘志鹏冰冷的大手。 “这面我先应付着,你去睡一会儿吧。” 刘志鹏眼中布满了蜘蛛网状的血丝,他惨然一笑:“冯局,你说我睡得着吗?小陈和小马还在医院里躺着,生死难料。” “磨刀不误砍柴工,何况……” 刘志鹏摆摆手,打断了冯志阳的话:“冯局,我要马上缕清思路,替我盯住。法医鉴定一出,立刻通知我。” “张宏达!” “到!” “还能坚持住吗?” 张宏达用尽力气给了自己两个嘴巴,竟流出鼻血来:“报告队长,张宏达已准备就绪!保证完成任务,请指示!”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看似平平无奇的刘志鹏却带出了一支顶天立地的队伍。冯志阳冲着二人背影,挺直腰杆,默默敬了个礼。 “老王,给我讲讲你媳妇儿的故事吧。我要听——全部。”张宏达模仿着刘队的沉稳,抛出问题。 王经国紧绷住面部,全无平日里的嘻嘻哈哈。 “这个女人……说来话长……” 王经国自幼家庭贫困,因为成分问题,饱受欺凌,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也正是因为成分问题,王经国失去了报考技校的机会。好在老师觉得他人不错,为他介绍了一份肉联厂盖戳的工作。 八十年代,B市内严打各种不法行为。20岁出头的王经国到舞厅跳舞,莫名其妙被以流氓罪逮捕,判了三年。 出狱后,身无长物的王经国饱受白眼。他在火车站擦过皮鞋,在市一中门口修过自行车,也倒腾过山货。 在日子眼瞅着希望降临的时候,因暴力抗税,他第二次进了铁北监狱。 长期饭票到手。在那个法制不健全的年代,判多判少全凭个人心情。王经国经历了与铁窗的七年之痒。 走出大铁门那天,已过而立之年的王经国惧怕川流不息的车辆。 听说香港要回归了。不过香港是哪儿? 王经国没有看过83版《射雕英雄传》,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周润发饰演的许文强身上。为什么没有人戴礼帽,围围巾了呢?大波浪+喇叭裤+自行车+破音响成了年轻时尚小伙的标配。 街上没有什么烟火气,所有人都面带菜色。毛纺厂的烟囱不见黑烟,造纸厂也不再排污水。记忆中的那条大沟长满了杂草,已与平地没什么两样。 他想找份工作。可是没有人在工作。难道摇滚能让人吃饱饭? 天黑了,风很凉。街道两旁闪着粉色的灯光,如梦似幻,像璀璨的星河。 姑娘们穿着各色的裙子,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她们不冷吗? 王经国又摆起了自行车摊。每天有若干剃着炮头、戴着钢链的中年人向他索要“保护费”。他们嘴里时常卷着舌头,冒出两句“扑街”、“衰仔”,生意根本做不下去。他们在说什么? 父母已去世多年,王经国用仅有的钱买了两个罐头,去探视阔别多年的大哥。也许父母给自己留了些物件儿呢。 罐头被大哥留了下来,人却被撵出门。他还记得侄子王果冻嚼着桃酥饼干,异样地望向自己的眼神。 妹妹家换了主儿,新主人鄙夷地告诉王经国,她去了东莞打工,做服务行业。临走还朝他吐了两口唾沫。 妹妹应该不是做服务员,她是在卖服装吗? 王经国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十分无助。也许回到铁北监狱,才能更好地生活。 他思索着能够做些什么,先判个死缓,再判个无期,这样最少能在里面舒服地住上十五年。自己在里面如果表现得好,还可以加刑。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 不过,一个女人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一个寒冷的夜里,王经国打算用刨根儿结束对面女人的性命。那个女人哭了,像一只柔弱的小猫,讲述着悲惨的经历。 王经国心软了,他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女人比自己小十二岁,已经有孕在身。 王经国同女人成为了合法夫妻。他用女人的三万块钱积蓄买下了这家造纸厂,并改造为废品收购站。 房间通风不好,煤气造成了孩子缺氧。因此现在的王成栋脑子不大灵光。 生活虽然还是很苦,但王经国尝到了苦里的甜。老婆也不干活,顶多做做饭。没事便打麻将,还喜欢穿些奇怪的衣服。 平日里二人交流不多,且交流的时候多数是在被窝里。 原来,监狱的外面也能如此可爱。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可是,近几年,因为酒驾肇事逃逸,他再次与铁北监狱阔别重逢,面壁三年。 “张警官,一场游戏一场梦啊!”王经国有些唏嘘,竟然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 张宏达尴尬地咳嗽两声:“老王,请你回归正题可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关于这部书的后续内容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作者对自己构思的故事很有兴趣,也绝对会一直写下去。 写的越多,手感越好。但是问题也很明显,写着写着发现与初衷背道而驰了。 这几天的构思令我十分痛苦,甚至可以说彻夜难眠。在写作方面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有轻微的漏洞也许会三天吃不下饭。 目前问题很大。我会用几天时间来重新构建框架。前面的篇章也会进行修改。 也许朋友们有同感,最大的痛苦就是回头。这代表着否定自己。而且要重新添加大量的内容。或许已经写好的内容要全篇删除,看着心血呕尽。 我以往就是因为迈不过这道坎,烂尾了两本书。 我会好好地回头重新穿线。 诚然,几天来,我被这本书折磨得头痛难忍。 我回忆起自己的初衷。也许只是单纯地想写给自己看。 但是随着收藏的增加,随着推荐票的增加,随着评论的增加。我的想法也改变了,也许只是自己刻意不想去注意到。 我也有了赚取版税的念头,我也有了一夜成名的想法。所以文风很快变得浮躁,与我的初心背道而驰。 前面的章节会暂时保留。不过后期会全部删除。框架及主线不会变,写作手法会回归到最初。坚守自己的信念,也许不那么迎合人意,却是对自己的认可。 感谢读者诚然的人渣,为我提的建议以及推荐票。明天出差结束回单位,更新会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第一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欧式洋房的建筑风格一向为诸位领导所认可。 湛蓝的天空不时有飞机拉出白线。干枯的牵牛花藤蔓慵懒地趴在藤条上。湖中荡漾着深蓝色的铁皮船,鲢鱼追随着船的尾部,寻觅雾化的动物性饲料。 山野秋意盎然。花栗鼠在嘴里填满榛子,兴致昂扬。 好久没有如此悠闲了。 明士杰躺在落叶中,嗅着一只金龟子刺鼻的气味儿。半瓶300ml的可乐敞着盖子,鱼苗在其中乱撞,痛不欲生。那是他随手在湖边捞来的。 所谓的培训基本等同于旅游。 有人冲明士杰打了个招呼,明士杰随意地回应。他向来如此——自视清高。 一本发黄的稿纸被风吹起页角,封面夹着满是污渍的蓝色塑料皮。 《陈警官的探案生涯》——那是警校学长留下的遗物。 明士杰不知道故去的学长陈骁为什么会给起如此奇怪的名字。陈骁的探案生涯极其短暂,也许他也预料到自己会突然因公殉职。 陈骁的文笔不错,时常在校刊上发表些短篇。若是转做文职,现在也许已经能调到市局,前途光明。 可惜陈骁几年前在一桩大案中丧生。《陈警官的探案生涯》,是他在病床上的精神倚靠。 陈骁最终死于肺部感染。被劣质电击棒的高压击中后,其身体机能严重受损,长期卧床。 明士杰有些惋惜,但更多的却是不屑。他一直觉得,铁腕手段与雷厉风行才是警察必备的素质。一个文人,应当在税务系统按按计算器才对。 当年的案子早就结了。 被告侯证森因涉贩毒罪、故意杀人罪而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被告没有上诉。 B市跃进废品收购站老板娘王某燕畏罪自杀,服用百草枯后抢救无效死亡。 跃进废品收购站员工王国栋在逃避追捕过程中死于车祸。 警方当场抓获正于小西沟制毒窝点从事毒品制作的胖子范学宽,在押解过程中由于疏忽致意图逃跑的嫌疑人范学宽坠入山崖意外身亡。 似乎善恶终有报。四名社会败类遭受天谴。 然而,警方在案件侦破过程中亦损失惨重。 B市公安局三级警司陈骁在抓捕嫌疑人过程中因公殉职。 B市公安局二级警司马克在抓捕嫌疑人过程中被柞木刺穿脾脏,死于器官衰竭。 l市公安局二级警司吴君在山崖寻找疑犯范学宽尸体时失足落水身亡。 B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长刘志鹏因玩忽职守罪致使工作出现严重纰漏,受降级处分。 B市公安局局长因指挥得当,破案迅速,受到上级嘉奖。 罪恶终将臣服,恐慌也逐渐消除。世界恢复了风轻云淡。 明士杰不这么认为。 当所有不该巧合的事情全部巧合发生时,那只能印证一个结论——绝非巧合。 明士杰似乎看到,在黑暗的迷潮背后,那张极其阴森恐怖的脸。 “明哥,吃饭了,我在生活楼门口等你。”赵宇飞的电话拉回了明士杰的思绪。 他起身环顾四周,踢翻可乐瓶,任鲫鱼苗在落叶上绝望地晃动。 培训基地建设得犹如疗养院一般,优雅恬淡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尤其是警察丧失斗志。 明士杰一口气跑下山,在单杠上疯狂做了二十多个引体向上,方才缓步踱至生活楼门口。 赵宇飞递给明士杰一瓶可乐,找位子坐了下来,用手撕扯着塑料桌布。 “明哥,上课讲的经典案例,挺有意思的。” 明士杰将落在桌面上的金龟子一个个捏碎,看它们身体流出的橙色汁液,示意赵宇飞说下去。 “白银杀人案你应该听说过。从1988年至2002年的14年间,嫌疑人高承勇性侵杀害女性11名,作案手段极其残忍且极具隐蔽性。” “1988年5月26日下午,白银公司23岁的女职工白某被害于家中,下身赤裸,颈部被切开,上身共有刀伤26处。” “1994年7月27日下午,白银供电局19岁女临时工石某在其单身宿舍遇害,颈部被切开,上身共有刀伤36处”。 “…………” “2002年2月9日中午,25岁的女子朱某在白银区陶乐春宾馆客房中被害。受害人颈部被切开,下身赤裸。” “明哥,首案距今已有30多年之久。究竟是如何侦破的?” 明士杰十分不屑地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嫌疑人作案,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赵宇飞在鸡手冬瓜汤上洒了一层细密的葱花,漂浮的油脂让他想到了尸体上的尸蜡。自认为见惯大场面的赵宇飞早已对一切恶心的事物免疫,即使在车祸现场吃豆腐脑,他也全然无畏。 赵宇飞嗅着淡淡的香气,轻轻咀嚼一块冬笋:“如此相似的作案手法,若早些合并调查,通过相同点的分析,也许可以避免后续问题的产生。” “不。没那么简单。我想你应该注意一下时间。你一个警校的实习生,没资格轻易下结论。”明士杰拧着眉毛,不满地说道。 赵宇飞毫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明士杰的风格,带着请教的目光向他看去。 “看一下时间跨度。第一次案发于1988年。第二次1994年。相隔6年。第三次1998年。再隔4年。” “我想,在你学习刑侦专业的第一堂课上。你的老师应该对你讲过,透过现象看本质。” “一个犯罪嫌疑人,如果短期连续作案,采用相同手法,别说你,就是条……就是条条框框约束下的大一新生也能将案件联系到一起。”明士杰迅速掩盖住自己脱口而出不雅的话。“最难侦破的案件,就是杀了人后,再也不犯第二次。” “不过,尝试过用杀人这种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犯罪嫌疑人往往抱着侥幸心理去进行第二次犯罪。无论心思多缜密的人,只要细究,在动机及手段上总有相似之处。犯罪心理学中相关阐述不少,我不多说。” 赵宇飞听着明士杰的指点,心中重新盘算着细节。 在白银杀人案中,11名受害人均为19-30岁的女性,身体器官缺失、颈部被划开、遭到侵犯且上身有多处刀伤。 但是,在其他的变态杀人案中,类似的行为极其常见。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起案件很难画上等号,合并侦查也并非轻而易举。 赵宇飞明白,他不过是在事后,通过上帝视角观察案件的始末,才会轻浮地抛出自己的意见。 明士杰全然不顾食堂“禁止吸烟”的标识,将可乐瓶盖当做烟灰缸。他对低头苦思的赵宇飞比较满意,继续讲道:“在案件侦查过程中,千万不要刻意去揣摩犯罪嫌疑人的心理。” “嗯?”这显然与犯罪心理学背道而驰。大多数刑警办案的第一步便是调查犯罪动机及疑犯心理。 “所有通过杀人来解决问题的人,绝对不会有常人的心理。如果你以正常人的角度去揣测犯罪嫌疑人的价值观,就会先入为主。办案是把每一个环节的疑点穿引到一起,就像十字绣,也许会有成千上万的疑点。你不把所有点联系到一起,就不会知道最后会绣出什么。” “绣错一针。鸳鸯就会变成鸭子。” 在没有监控录像、DNA检测技术的年代,瓶颈是难以突破的。媒体舆论的反作用引导,让每一名不涉事中的警察甚至是普通人都觉得破案易如反掌。 赵宇飞记得那个醒目的标题:“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的确,因为迟来,为犯罪嫌疑人带来了更多的杀人契机,也夺走了更多少女的生命。而罪恶之花,长久地盛开在社会的恐惧之中。 “当年L市失踪杀人案有印象吗?” 赵宇飞亲身经历了被迷雾笼罩的恐惧,现在回想起仍觉得汗毛直立。晚六点之后绝对不会有人出门,本就清冷的城市一片死寂。 “有印象。警方和犯罪嫌疑人都损失惨重。还好破案迅速。”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赵宇飞回忆着案件卷宗。他对该案的思路百分之八十来自于媒体的报导。“奇怪谈不上,不过确实有些不舒服。” “说来听听。” “废品收购站挖掘到的尸体,软组织悉数缺失,法医无法通过DNA进行鉴定。通过骨骼密度及磨损程度判断死者年龄大致在23-27岁之间,与死者朱某一致,但难以确认身份。” “死者所遗留的三把钥匙,被证明为朱某家的钥匙。与现场发现的驾驶证身份相符,因此B市警方断定死者系朱某。这么简单的地确定身份,会不会过于草率?” 明士杰点点头,接过话茬。 “所有与本案有关的嫌疑人全部莫名其妙身亡,如果单独发生,你会如何做想?你肯定会认为这幕后有一只巨大的黑手。但是,与此同时,我们的多名同仁因公殉职,相交到一起,你又会如何做想?经过无良媒体的解读与发酵,你又会如何做想?” 赵宇飞哑口无言。似乎,当年的案子没有完全侦破? 正如明士杰所言,赵宇飞一直认为,是同志们与疑犯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不慎为国捐躯,而卷宗也因为某些不得而知缘故写得讳莫如深、一衣带水。也就是说,他从来没有注意到深层的东西。 “如果两条直线相交,你会想到什么?” “明哥。是莫比乌斯带吗?” 明士杰不满地摇着头:“错!错!错!不要被偷换概念迷惑了!直线根本就不可能相交,这是一个伪命题!”他用力地掀灭烟蒂,一阵塑料味升起:“本来不应该同时出现的巧合,绝对不是巧合!” 赵宇飞仔仔细细地推理着细节,不由脊背发凉:“难道……难道……” “没错,有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死的都是替死鬼。死神,还活得好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这个只是猜想对吗?没有证据对吗?”鸡手汤已经冰凉,惊讶的赵宇飞拼命地往口中灌去。 明士杰用看精神病一样的夸张表情看着眼前的赵宇飞。赵宇飞十分地不自在。 “这么看着你不舒服对吗?上级听到后就是这么看我的。呵呵。” 明士杰不再理会赵宇飞,握着羹匙大口吃起鸡蛋羹。 “明哥,你身为一个……支队长,你真的不会再做点什么吗?” 明士杰放下勺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冰冷地说道:“我怎么做不用你教。”但他随即变得十分忧郁:“你觉得他们看得起我这个年轻的队长吗?他们看得起的是我舅舅。” “有些人,只要一个好的结果就够了,无论过程是否真能说得通。” 赵宇飞不再多言,先行离开了食堂。明士杰淡淡地看着年纪轻轻的学弟,没有阻拦。 葡萄架下散落着破碎的葡萄粒,麻雀飞快地掠过脚面。 赵宇飞蓦然想起《大宋提刑官》的片尾曲——《满江红狂风沙》。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空怅望人寰无限,丛生哀怨。泣血蝇虫笑苍天,孤帆叠影缩白链。残月升骤起烈烈风,尽吹散。 他怀着自己所有的憧憬与尊敬,凝视着胸前的国徽。 这一切,不是开头,也不是尽头。终有一日,沉冤注定昭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第二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三天的培训时间极其短暂。 教官用戏谑的口吻为全省各地的学员们讲述了互联网上盛传的“中国十大悍匪”。 其中有以抢劫出租车司机为生的彪形大汉,有遁入深山、逃避新时代蓄须为匪的败家子,也有专门迫害女性的采花大盗。总之全都属丧心病狂之辈。 赵宇飞笔记做了厚厚一本,他对经典案例很感兴趣。而明士杰却总是带着不屑,不合时宜地敲打着他。 月明星稀。 赵宇飞在湖堤上慢跑,鼻尖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秋尚不深,仍有些许蛙鸣与虫鸣。 他只认识猎户座,因为那三颗近乎连成一条直线的星星最容易辨认。 广阔的水泥地广场上晾满了玉米棒子,与派出所门口的空地相仿。 基地的电动门紧闭,传达室冒出浓厚的中药气味。赵宇飞向来对中药很感兴趣,此时嗅到药香觉得非常亲切。 l市有一家咖啡馆,名字是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老板大概三十岁左右,能够娴熟地调制各种饮品。 当然,最出彩的地方是老板会用中药来调配饮料。 每逢节假日回家,赵宇飞都会到咖啡馆坐上一阵,喝杯“风神饮”或“薏米红豆汤”。 远处的湖案上孤独地坐了个人。想都不用想,是明士杰。 赵宇飞停在明士杰身旁。 明士杰坐在两块砖头上,左手扯了一根塑料绳,右手握着弯曲的柳木棍子。 借着月光,赵宇飞侧目观察体态怪异的明士杰。 塑料绳上拴着一只肥老鼠,被湖水淹得半死,奄奄一息地趴在一株水生植物上,哆哆嗦嗦。 老鼠的毛发一绺一绺,犹如刺猬的背刺,可笑而悲哀。 柳条棍上绑着细丝。赵宇飞一眼就认出这是用来编制遮阴网用的绳子,自己小时候常拿来做鱼线。 而浮在水面的泡沫块印证了他的猜想。没错,那是鱼漂。 明士杰脚旁的罐头盒子里游着几尾细小的鲤鱼,眼神不好应该观察不到。罐头盒水面上血淋淋地飘着点奇怪的东西。 赵宇飞立刻低头搜寻,很快,他发现了那只被石头砸得稀扁的蛤蟆。奇怪的东西很明显是明士杰当做鱼饲料的蛤蟆肠子。 赵宇飞顿觉胸口一紧,有些无语。这些奇怪的爱好以及想法绝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 他用力挥手赶走了耳边的小咬。明士杰对这种成团出现的讨厌生物置若罔闻,这更加深了赵宇飞的好奇心。 简易鱼竿提起,又是一尾小拇指长的鲤鱼。 明士杰首先拽开左手的塑料绳,把肥老鼠提到岸沿上,用砖头压住。 接着,他空出的左手熟练地握住那条小小的鲤鱼,胳肢窝夹着柳条棍鱼竿,右手轻轻一给劲儿,鱼钩便脱离了鱼口,落入罐头盒中。 “来,坐这儿。”明士杰指着身边的砖头。他早就发现身后的赵宇飞,只是不想理会而已。 赵宇飞折了根枝子,帮明士杰驱散头上的小咬群。 “明哥,这么晚了还在钓鱼?” “钓鱼只是附带,我不想浪费休息时间而已。”明士杰指了指脚下的老鼠,一抬手又将老鼠扔进湖中。 不过这次,没再给老鼠上岸的机会。他用柳木棍狠狠地压住老鼠的脑袋,而老鼠也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四条腿飞快地溅起水花。 借着皎洁的月光,它拼命地想将粉红色的三角鼻露出水面。 这让赵宇飞觉得有些残忍。 老鼠大概在两分钟以后彻底停止了折腾,浮在湖上。旋即,它的毛发逐渐吸水,开始膨胀。 明士杰点着香烟,重新将老鼠拽上岸。 “这是干什么……” 明士杰又提起另一条绳子,绳子上同样绑了一只老鼠。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筒,照着两只老鼠。“告诉我,它们有什么区别。” 赵宇飞远远地盯着那两只死老鼠,纵使没有什么恶心的感觉,也或多或少地不自在。 “左边那只,更肥一点。右边那只,尾巴略微长一点,而且泡得更肿胀。左边比右边更丑。” 明士杰暴怒地踢了赵宇飞一脚:“你整日说学东西,学个屁!你这些废话,就是条……就是条条框框约束下的大学生也能说出来!你是个警察吗?” 赵宇飞揉着屁股,委屈中夹杂着无奈,他也不明白明哥为什么要随口把狗改成大学生。 没得办法,赵宇飞捡起几根树枝,扒拉着老鼠。 “你tm用手会死?”明士杰阴损地说道。 “啊?”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恶心,但亲自上手,是真的恶心。 “啊什么啊,速度快!” 赵宇飞脱掉身上的T恤,横下心来,借着手电光将手指一点一点地摸在老鼠身上。 左边的老鼠刚刚死亡不久,感觉还带有一丝丝温度。四肢紧绷,一律冲天上翘着。它的面目狰狞无比,且头部有一道划伤,可见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右边的老鼠身上毛发已打结,十分不顺畅,身体冰凉。四肢松弛,瘫软地落在地上。相比之下,它的面孔相对安详。 “两只老鼠的死亡方式不同,死亡时间上也存在一定的差异。” 明士杰得意地笑笑:“总算说到点子上了。”他指着老鼠:“左边的是我刚刚溺死的,右边的是落水后力竭而死的。” “若干年前的‘5·22’浮尸案,你应该了解过。” 大兴水库冲出一具新鲜的浮尸,查验后被证实为附近农村居民王宝顺。据走访得知王宝顺曾独自一人至水库附近采挖野菜。 当地地处荒野,且彼时刑侦手段尚不发达,难以出具法医鉴定。民警只能根据经验判定王宝顺为失足落水溺死。 见习警员明士杰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死者面孔极度扭曲?死者指甲中存有泥沙及水生植物,手背有擦伤,很可能是死者生前有过挣扎的迹象。 但同时了解到,死者患有严重的痛风,也有可能是在发病期间的挣扎所致。 因王宝顺平时为人老实,没有仇家,案情疑点不多,此案被迅速撤销调查,认定为普通的失足落水。 直到后来王宝顺的妻子因偷情被村民发现,此案又被重新提起,顺藤摸瓜揪出了其情夫宋某。 宋某对溺杀王宝顺及弃尸水库的行为供认不讳,沉冤方得昭雪。 据交代,其作案手法残忍,是乘死者王宝顺不备按住他的头,将其活活溺死。 “你记着,无论你将来爬到什么位置,永远不要轻易地下结论。”明士杰凝视着月亮,长长地吸了口烟。 “你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也许就是替嫌疑人向死者补了重重的一刀。” 赵宇飞静静地听着,一边想穿上T恤。 “洗手啊!” 明士杰平常话不多,对领导也爱答不理,却唯独格外重视赵宇飞。 其实他内心觉得以赵宇飞的资质不适合从事警察职业,可又想证明自己带人的实力,便不遗余力地教育着这位小自己很多届的学弟。 “要善于发现弱点,使用弱点。也许犯罪嫌疑人也可以交朋友,也许你身边的同事也会成为破案路上的绊脚石。” 明士杰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半了。 “少年,湖堤有多长?” 赵宇飞飞快地计算着。他以每半小时五公里的速度跑步多年,根据时间来确定,湖堤大概有八公里多一些。 “明哥,八公里半吧。” “还能跑吗?” 赵宇飞有些心虚,但不想露怯,遂挺直腰杆喊道:“小意思。” 明士杰捞出鲤鱼,用小木棒抠出每一条鱼的左眼后,方才将扭动的鱼扔进湖中。随后,他飞起两脚,胡乱地把老鼠踢下去。 赵宇飞不能理解,既然决定放生,为何还要挖掉鱼的眼睛?他想从明士杰的眼睛中得到答案。 但是黑夜中这种意图很不现实。 明士杰淡淡地问道:“你要吃吗?要不要我帮你捞出来。” 第二次奔跑在湖堤上,月夜下的可爱气息已然全部消失。汗液不听话地流淌在赵宇飞的脑门上,他加快步伐,赶上前方的明士杰。 “湖堤上有多少盏路灯?” 赵宇飞气喘吁吁,回头望着身后。 “这……我没有数。” 明士杰停下,揩了把汗。 “如果你是犯罪嫌疑人。作案后不出三天,我就会把你铐在暖气管上。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嫌疑人,并且目前,更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 谁会无聊到去数路灯呢?赵宇飞心中暗问自己。 “路灯大概每八十米设置一盏。东岸长度两公里,没有路灯。根据你刚才计算的湖堤长度,那么道路每侧大致有八十五盏灯,两侧共有一百七十盏左右。” 赵宇飞尴尬地笑了。即使知道路灯的数量,又有什么意义。可他并不敢问。 明士杰当然知道他心中的困惑。 “每两盏灯的灯光波及范围加起来有七十米左右。也就是说,在这十米的阴影处,犯罪嫌疑人可以用来作案。” 赵宇飞从惊讶逐渐变为了敬佩,明士杰果真有两把刷子。 “在案件中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不利因素就是——人性。嫌疑人会说谎,你的同事会因为某种目的制造烟雾,你也会因为你的主观想法对案件作出先入为主的判断。” “因此,要尽量避免人性因素而造成的假象。还是我之前告诉你的那句话,透过现象看本质。永远不要轻信你听到的每一句话,即使是我说的。要尽量利用客观环境去分析案件,让环境去说话,去重新向你展现法律事实。” 明士杰凝视着夜空中的飞机,左右翅膀红蓝色的灯光与警车一致。 风吹起湖面,水滴打在脸上,酷爽的凉气诠释着秋意。 赵宇飞反复思索着明士杰的话。虽然他从未叫过明士杰一声“老师”,但明士杰所说的一切帮助他把所学过的一切知识联结成网。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这句话他大概看过了一万遍。直到两只死老鼠落水,他才明白,所谓的实践,绝不仅仅是闷头去做。 破案,要有思想,要用心。 赵宇飞闭上眼静下心来,打开浑身的毛孔,聆听万物的窃窃私语。他想,要让这种状态,成为一种常态。 “这里的玉米日后品质绝对不达标。风带起的水汽让玉米胚芽返潮,回归活跃的呼吸作用。淀粉及水分流失,无味又牙碜,只能喂猪。” 赵宇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明哥,老鼠你是怎么抓到的?” 明士杰一怔,那只老鼠误食了少量的老鼠药,才能轻而易举落入自己手中。 “怎么,你没洗干净手吗?” 赵宇飞严肃地摇了摇头:“不。‘5·22’案子里,罪犯宋某身材瘦小,他是如何按着死者王宝顺的头溺死他呢?即使他凑巧痛风发作,这种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明士杰有些得意地笑了。 良好的分析能力,只不过是第一堂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第三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赵宇飞扯着明士杰到一家小小的日料店坐定。 他要了天妇罗,金枪鱼刺身,香煎鸡翅,两份味增拉面。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铺好碗筷,将两个白瓷杯子分别放在二人面前,斟满清酒。 明士杰仰头喝下,开始咀嚼附赠的酱菜。脸上漠然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刚才怒火中烧的样子。 这家日料店通宵营业,价格公道。上班族时常利用闲暇时间到这里饮酒,清凉的装饰可以给心理带来极大的放松。 明士杰拿起淡绿色的歌姬人俑,将它的嘴巴当做烟灰缸。 “明哥,这里不让抽烟……” 明士杰狠狠瞪了赵宇飞一眼,毫无顾忌。 赵宇飞很扫兴。生活总需要些仪式感。显然盘腿吸烟的明士杰并不在意。 两个小时前。 培训结束的明士杰与赵宇飞乘坐大巴车回到了B市郊区。 因为培训占用了周末时间,可以调休。所以二人约好回局里放下东西睡一觉后到大国烧烤喝上二两。 大国烧烤的老板嘴贫得很,张口闭口如同说相声一般,听说以前开过废品收购站。他有个傻儿子,总穿着双黑乎乎的破板鞋,脸上永远带着炉灰。 赵宇飞已经打电话给老板大国,定了两只大鹌鹑。这玩意紧俏得很,用不上天黑就卖得精光。 他盘算着怎么撩那个花枝招展的小服务员。听说她是给烧烤店少东家预备的“童养媳”,真可惜。 窗帘刚刚拉上,宿舍门外就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赵宇飞郁闷地套上裤子查看情况。 他刚迈进值班室,耳根子就被破碎的玻璃门镜碴子刮了个口。 满桌的扑克牌和钞票,被屋内众人随意地压在身下。 大盆剑兰里塞满了烟头,枝叶东倒西歪。坏了,这盆植物是明士杰精心侍弄的宝贝。 值班室乌烟瘴气。 明士杰脚底有个摔得粉碎的杯子,额头青筋暴起。 桌上的人继续押钱,没工夫理会。 “呦,明所回来了?杯子咋掉了,别扎着手,一会让刘根儿扫扫。”不知是谁,抻头说了一句。 “开牌开牌!” “瘪三,我三条K,你三条J怎么跟我玩?还敢下钱?”刘五斜叼着烟卷,开始往怀中搂钱。 “老刘书记,你给我放那吧!我耗子猫,你给我拿来,拿来。”肥华掀开扑克,三张J和两张9。 众人看着狼狈的刘五,哄堂大笑。 而刘五虽然铩羽,却气度极好,挥挥手把钱推给肥华。 肥华抱起泡面碗喝了口汤,打出个响亮的嗝来。 “下钱下钱!快,发牌了!” 明士杰尴尬地站在人后,看着这群精神亢奋的老家伙。其中竟然还夹杂着几个光膀子的纹身中年人。这成何体统! 明士杰狠狠地照肥华脖子上拍了一把。肥华肉厚,没有太大的感觉。 不过他仍回过头来,随意地说道:“明所,别闹。烟在凳子上,你自己拿去。” 明士杰气急败坏,反了天了。他顺手抄起炉子旁的铁钩。 赵宇飞立刻拦住明士杰。“明哥,别冲动。” 明士杰推开赵宇飞,一脚踢飞痰盂,将铁钩抽在肥华的后脑上。 “嗷!”肥华怨毒地望着明士杰。 “你TM干啥?”肥华随手拽下了白背心,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吵闹戛然而止。 所有人扔下手中的牌,看着对擂的二人。 “我问你TM干啥?” 明士杰环顾四周,冷冷地说道:“你们自己看看,一帮警察,和地痞二赖子为伍,到TM派出所来打扑克?!” 刘五从烟盒里倒出颗烟来,扔进嘴里。 “明啊,这都咱老伙计了,你咋喝了那么多呢!”刘五一边起身,一边给明士杰递眼色,示意他赶紧就坡下驴。 赵宇飞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处理场面。 肥华晃着胸口,气呼呼地重新坐下。几个文身的壮汉很不友善地斜视着明士杰。 明士杰推开刘五,一脚蹬翻牌桌。 “你们这帮废物,还会干点什么?” “刘五,刘书记!你TM还警队模范?降级降傻了吧你!” 刘五顿时火了,抓起一把牌糊在明士杰脸上。 “你TM给脸不要脸!给我捶他!” 明士杰并非易与之辈,列开阵势,一把扯破了身上的衬衣。精壮的肌肉呈现在众人面前。 肥华根本不给明士杰机会,双手抡起折凳砸向他的膝盖。 明士杰侧身躲过,踹在肥华油腻的腰眼上。肥华“噗通”一声撞在床脚,泡面残渣挂了一脸。 随后,他肋下便挨了重重的一拳,刘五虽然白发森森,还是有两下子的。又是一记勾拳,打得明士杰满脸鼻血。 明士杰回头抄起挂在墙上的臂力棒,抡圆胳膊朝刘五的太阳穴挥去。 一直看热闹的小汉奸程桂突然发力,脚下使绊勾倒了明士杰。 明士杰欲待起身,被肥华按住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 赵宇飞心头火气,施展擒拿路数,虎口抓在肥华的手腕,牢牢扣住。无奈肥华膘肥体壮,力气更是大出赵宇飞数倍来。他轻而易举地挣脱,变拳为肘,击在赵宇飞心口窝处,直接将赵宇飞打吐。 明士杰明白,怨恨积压了太久,这是都下了死手。 他浑身通红,死死地掐着刘五的脖子。小汉奸身形瘦小,拉不开,回头冲手足无措的地痞们吼道:“还看热闹呢?他不认识你们,快帮忙!” 明士杰反手给了小汉奸两个大嘴巴,鼻血淙淙流进口中。刘五得出空来,直接踢向明士杰腿窝,把他踢得跪倒在地。板寸头的地痞一挥手,其他几个会意。几人用力拽下窗帘,牢牢地将明士杰裹住。这样一来,根本不可能记住他们的样子。 拳头和飞脚如雨点般砸向粽子一样的明士杰,刚刚能够站起来的赵宇飞立刻上前护住。肥华的皮鞋头上旋了钢板,退伍转业的他一向对军勾情有独钟。大皮鞋踢在身上,如同铁锤重击。赵宇飞压着明士杰,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这比踩背过瘾多了。 刘五一口黏痰吐在赵宇飞后脑。 “两条养不熟的狗!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没有你舅,你TM现在就是个洗厕所的!” “老子干了这么多年,现在轮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破的案,比你头发还多!” 刘五拉住了肥华:“差不多行了,别踢坏了,要不又该降职了。”说到降职时,刘五脸上闪过一丝惨然。 “降职不要紧,马上退休了,指望这点工资养老呢。收拾收拾,到别屋玩去。” 从明士杰发难,到躺在地上挨踢,全程不过几分钟而已。明士杰显然低估了老家伙们的实力。 值班室的门被重重关上。赵宇飞揭开肮脏的床单,扶着满身红烧牛肉面味道的明士杰坐在床上。“明哥,还好吧。” 明士杰使劲摇了摇头,止住了眼前的金星。“我没事儿!”赵宇飞揉着明士杰高高肿起的后背,似乎在救治一匹受伤的野骆驼。“到我宿舍擦点跌打酒吧!” “我说了,没事儿!”明士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湿漉漉的刘海混着血液黏在眼睛上。他抄起折凳,问了一句:“还能打吗?” 赵宇飞目瞪口呆:“明哥……干什么……” 明士杰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赵宇飞捂住肚子拼命跟在后面,只不过他只能勉强跨过门槛。 找了一路不见众人身影,赵宇飞长长地舒了口气,想是出去喝酒了。 明士杰握着折凳,告诉赵宇飞:“我知道他们在哪喝酒,我打头阵,你去拿警棍来找我。”赵宇飞把门插上,他知道,如果再追过去,经过酒精的发酵,自己也许就回不来了。并且会沦为笑柄,一直带到下辈子。 “明哥……明哥……你TM冷静点!”赵宇飞第一次发了火。“这样有用吗?你就是打死他们,挫骨扬灰,他们就能看得起你了?你仍旧是个无名之辈!” 明士杰扔了折凳,颓然地坐在门槛上。没错,他的一切努力,就是想得到认可。得到同事的认可,得到舅舅的认可,得到父母的认可。他三十多了,虽然身为所长,却一直被老同事压着。 他不怕牺牲,不怕死在抓捕歹徒的路上。可他怕默默无闻地苟延残喘,怕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影子之下。 大国烧烤去不成了,两人这样肯定被大国八卦到整个郊区。赵宇飞拉着明士杰洗好了澡,换上T恤。 明士杰眼睛血红,也许是趁着乱子哭过了。 千代田日料环境优雅,清幽的环境能够让人放松心情。 天妇罗炸得酥脆,油脂入口,转化为美妙的符号,给大脑作出释放多巴胺的指令。明士杰鼻孔塞着卫生纸,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头喝酒。 歌姬人俑被烟灰烫出个豁口,大煞风景。 明士杰突然想到了什么。“宇飞,我想起个有趣的案子。” “一个嫌疑人,谋杀丈夫,在他的香烟中灌了水银,想利用火机点燃后的汞蒸气毒死丈夫。” “没成想,嫌疑人坐在对面吸入了更多的汞蒸气,引发了急性肝损伤。” 赵宇飞同明士杰碰了个杯,干了杯中的清酒。 “没错明哥。随着教育普及程度的更加广阔,高智商犯罪嫌疑人也越来越多。包括利用氰化钾等化学物质。更有甚者,竟然可以利用中药药性不和来置人于死地。” 一谈起案子来,明士杰立刻恢复了神采,与刚才判若两人。 味增汤味道醇厚,从喉中缓缓地流进胃里。 “来年四月份校内招考公务员,我就报你这儿了。” 明士杰自嘲地摸着胡子茬,将一块金枪鱼扔进调好的芥末中。 “你跟着我有什么好?我孤家寡人一个,你小子有出息,别窝在这里。” 赵宇飞满怀敬意地举起杯子,冲明士杰说道:“明哥,弟弟我是个实在人,脑子也不够用。可是我知道,你与别人不一样。你是用脑子去看待案子,而不是靠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的经验。” “你教给我的东西,若单凭我自己,一辈子也想不通透。我从警的目的,是尽我所能地维护正义。” 明士杰没有举杯。 “小子,话别说太满,别轻而易举地跟别人谈心,知道吗?正义……”明士杰嗤之以鼻地哼了两声:“如果二十年后你还可以说出这段话,我再与你碰杯。不过希望那时我还活在世上。” “看到刘书记那个熊样了吗?几年前,他因为玩忽职守罪被降职,从此一蹶不振。很多事不是你看到的那么正大光明,对待犯罪嫌疑人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明士杰横着眉毛,咬牙切齿地低吼着:“要狠!比白宝山狠,比凌国良狠,比刘进荣狠。什么十大悍匪,他们也是人。什么是狠?不怕死才是狠。” 赵宇飞回问道:“明哥,那你从警的目的是什么?理想?还是志向?或是获得认可?” 明士杰呼叫服务员,又要了两壶清酒。 服务员见歌姬人俑的嘴巴喷出黑烟,十分不满。但注意到鼻青脸肿的二人,她欲言又止,只能默默地将赔偿费加在餐费中一起结算。 “意义?我从来没考虑过。我只是把它当作工作。” “我渴望得到认可。但是这种想法却是与工作时间完全分离的。一旦在工作中有了欲望,你就会怕死。” “不要带着功利性抓捕犯罪嫌疑人。你只要记着,抓住他们,就够了。” 赵宇飞打量着眼前的老前辈。他有着白皙的面庞,秀气的凤眼,修长的手指。但是,却环绕着与相貌完全不符的气质。 那是一种邪气。一种比杀人犯身上更邪的邪气。 倘若在某一时刻,正义与法律不能主宰生死。那么,救人于苦海的必将是明士杰的以暴制暴之手段。 正如明士杰说的,主观意识常常连自己都欺骗了。 赵宇飞浑然不知,自己离明士杰的气质更近了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第四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清酒的酒精度数不高。饶是如此,一直喝到半夜也会让人沉睡不起。 赵宇飞勉强搀扶着烂醉如泥的明士杰。他对明士杰十分钦佩,却也觉得明士杰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这也许与明星卖人设相同。刻意为自己塑造一个形象,努力留给周边人一个自己想要的印象。 明士杰仿佛台上一个唱小生的,硬生生给自己画成了大花脸,嗓子太细喊不出来,效果等同于丑角。 常说人生如戏,每一次的新境遇都要戴上新的面具。可面具戴得太久了,连自己都不见得认识自己了。 用力过猛得张狂,其实是最胆怯的流氓。 月色凉如水。 赵宇飞喜欢看斑驳的万家灯火。在雾影朦胧的小巷,街灯荡漾。 长椅上倚靠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但却能够看到他沾满泥渍嘴角的沉睡中的笑意。 只要还活着,生活就有希望。 从东方大厦到济州岛洗浴的路上,有奔跑的老鼠,有追逐的野猫。 所有罪恶终将臣服,只是时机未到。 明士杰把头深深地插进墨绿色的垃圾桶,经胃液初步分解过的清酒及日本料理一泄如注。 赵宇飞强忍恶心,奈何酒气上涌。当看到那一块尚未嚼烂的带骨鸡翅膀时,他再也坚持不住了,握住路灯呕吐。 “明哥,你tm真了不起,连骨头都吞下去了。” 明士杰一脸茫然,显然是喝得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了。他胡乱地拽住赵宇飞的衣服擦了嘴,躺在水泥台阶上。 赵宇飞十分不满,他不确定明士杰是真断篇还是假断篇。 打车钱是自己付的。吃饭钱是自己付的。剪头钱是自己付的。喝酒明士杰也基本没掏过一分钱。 但即使这样,仍旧难以阻止作风清廉正直的明士杰成为自己的信仰。 赵宇飞一个实习生,没有工资,也不能报销费用,只得咬牙用自己倒卖游戏装备的钱养活二人。 按说明士杰一个月有六千多块的工资,生活应该过得去。 但是他过得很穷。是真穷。 他一共只有几套衣服。两套常年穿在身上的制服,一套春夏秋三季牌棉线白T恤,一套冬季棕色毛衣黑羽绒服,显然是明士杰父亲或者是爷爷留下来的传家宝。 刚才打架扯碎了衣服,明士杰只能硬生生地向赵宇飞借了一件,将宽松的嘻哈风半袖穿出了紧身衣的效果。 不知道他把钱花在哪里了。如果他再瘦点,赵宇飞一定会怀疑他吸毒。 时间刚过凌晨一点。看明士杰这个样子,显然无法到网吧包宿了。 二人踉踉跄跄地走到B市最大的洗浴——济州岛洗浴旁边的一个大众浴池。毕竟碍于身份以及日后的生活质量,只能选择这里。 据说大众浴池开在济州岛旁边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只是为了单纯地恶心济州岛的老板。 “二位,快餐还是包夜?”浴池老板娘气质十分忧郁,大波浪卷发似乎诉说着曾经的风姿。 微胖的手指间夹杂着惆怅的细支南京,略施脂粉的脸颊风波韵动,能看出她曾经纵横情场。 明士杰疑惑地说道:“我们不吃饭,也不上网。” 老板娘深深吐出淡青色的烟雾,忧郁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个时间点来客人,总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往。” “门票十二,搓澡十五,拔罐三十,过夜二十。” “拿好手牌,鞋子放好,搓澡牌给技师就好了。” “不,应该叫做搓澡工。” 红唇妖艳,婀娜多姿。 明士杰一直未婚。因为酒后失手打折了未来岳父的腿,从此对婚姻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赵宇飞不了解婚姻,也不了解为什么恐惧的不是岳父,而是“犯罪嫌疑人”明士杰。但身为赵宇飞的精神领袖,明士杰这位“窃格瓦拉”级别的人物做什么都有道理。 “打个醋不哥?免费的。”搓澡工穿着纸内裤,神情潇洒。不管是达官贵人,抑或寻常百姓,总要任凭他摆布。 明士杰被冷水一冲,酒醒了很多。 “来一个呗。什么奶啊盐啊都要。”明士杰得意洋洋地趴在搓澡床上:“一会儿给我走个罐。” 赵宇飞拿两块钱买来的劣质澡巾狠狠地搓着肩膀,瞪了一眼明士杰,敢情不是你老人家掏钱。为什么没把他打进医院?这样一来便可以由医保负责经济支出。 “啊!”澡堂中响起杀猪般地嚎叫。 醋流进了刚被水泡开的伤口,疼痛难忍。 “哥,你这浑身骨头像要散架了一样。做个精油spa吧。” “好,做一个。” 赵宇飞咬着牙问道:“多少钱?” “198的。298的。398的。我看两位来个帝王套餐吧,598买一赠一。” “行啊,没问题。” 赵宇飞捂住了明士杰的嘴。 “你这是正规按摩吗?” 搓澡工用毛巾漂亮地打了个花,神色凛然地说道:“看您说的,咱家老字号了,能不是正规按摩吗?” 赵宇飞一把拉起明士杰。 “那不行。都是正规的谁做?” 明士杰一脸不满意。 赵宇飞低头劝说,像哄孩子一样。 “明哥,你看这环境。这破柜子,这水龙头都生锈了。咱一会儿到别家按摩。” 搓澡工翘动着小胡子,干瘦的身体弱不禁风,左手手腕上文了一只暗青色的蝎子。 他不屑地说道:“老弟,这你可瞧不起人了。兄弟我按摩的手艺那是相当出名。你看你瘦不拉几的,是肾虚。咱给你敲两下,保证你……” “滚!看你恶心!哪那么多废话?”赵宇飞握住了拳头。 搓澡工也是欺软怕硬,一看赵宇飞发火,连忙陪笑。 明士杰淡淡地看着赵宇飞。 “不错。很好。” “从今以后。我不想看到你对谁永远都是一脸和善。该骂骂,该打打。” “明哥……我……” 明士杰狠狠地踢了赵宇飞一脚。 “你什么你!爷们点儿,废话真多。” “是!” 赵宇飞躺在休息大厅,心里盘算好了,有办法收拾这个无赖。明天一早就回家看望父母。 他打开淘宝,拍下了一件印着米老鼠的衣服。以后得日子里,要让它成为明士杰的新常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第五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赵宇飞踏上了回l市的早班车。明士杰被他扔在一家三十块一晚的地下室旅馆中。 他没有通知父母,怕影响他们工作。难得的调休,他可以拜访一下朋友,也可以到江心公园走走。 虽然他深爱着这座小城,但他不得不承认小城的没落。这里没有高耸的烟囱,没有加工厂。只有带不来多少经济效益的青山绿水。还好。他叹了口气。也正是贫穷,才留下了这片世外桃源。 走下客车,赵宇飞揉了揉蓬松散乱的头发。在B市市郊派出所实习,终日忙于琐事。要么在寻找失窃的自行车途中,要么在调解广场舞大妈与居民的矛盾。应该将居委会及社区的工资一并发给自己才好。 肋骨生疼。肥华的狠辣手段令赵宇飞心有余悸。还好没有踢断。 赵宇飞简单地到兰州拉面吃了两个腊汁肉夹馍后,径直来到了附近的咖啡店。 “Trump KoKo 咖啡店”。 对英文头大的赵宇飞并不想知道店名的含义。不过他记得,字母比最初的时候加长了。 金黄色的壁灯充斥着整件屋子,黄色的壁纸充满活力。麦粒与南瓜饰品点缀着桌面,几盆多肉摆在酒架上。 幻想的格调迷人而高雅。尤其是隔板上的书籍更为店面增添了不一样的气息。有《中国哲学》、《罗素的数学哲学》、《柏拉图传》等等。 赵宇飞对哲学充满了敬畏,虽然他每学期哲学课都需要参加补考。神秘的领域容易牵扯人的好奇心,尤其是这门被誉为最接近神学的学科。它能预见死亡,亦能揭露死亡。 储物柜上部挂着一幅油画。金色的向日葵下有一位穿草青色外套衣服的姑娘。作者不是印象派,也不是抽象派,风格既不像梵高,也不像毕沙罗。但却让赵宇飞身临其境。 赵宇飞认为,油画的意境与中国山水画有异曲同工之妙,以写实为辅,抒情为主。但不同之处在于,西方的油画用浓烈的色彩碰撞来表达情感。且不同颜料的材质不同,配色也大相径庭。能够创作出一幅赏心悦目的作品,实属不易。 柜台上的角蛙发出奇怪的声音,像一只袖珍犬。旁边搁着一袋糖炒栗子,纸袋上写着“王记”二字。 然而店主最令赵宇飞痴迷的手艺,便是重新赋予中药新的生命力。 “孙哥,风神饮来一杯。” 营业执照副本上标注着店铺法定代表人的名字——孙泽。 “赵警官,有空回来了?”孙泽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十分惊喜,玩笑地逗着赵宇飞。“训练很累吧?给,先来杯‘泡沫经济’,我请客。”孙泽娴熟地调好咖啡,递给赵宇飞。 “三明治加一块。生菜多放几片啊。” “‘薛定谔的猫’,还是‘普罗米修斯之火’?” “孙哥,你取那么奇怪的名字干什么?它们有什么区别?‘普罗米什么什么的’是新品吗?”赵宇飞猜测,孙泽是个重度中二病患者,说不定每天打烊后都会拉上窗帘偷偷看《圣斗士星矢》,对着抱抱熊来两记“庐山升龙霸”。 “哦,一个是猪肉的,一个是火腿的。”孙泽微笑着说道,仿佛万里阳光。 在孙泽雪白的衣领以及清澈的桃花眼面前,赵宇飞有些自惭形秽。“尝尝新品吧。” 赵宇飞玩弄着一只作为装饰品的小羊肖恩,边打量着孙泽。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魅力,是与明士杰截然相反的澄澈。如果明士杰代表着黄药师的“邪”,那么孙泽则代表着郭靖郭大侠的“正”。 孙泽永远穿着白色的衣服,配以复古黑色大框眼镜。全然不似三十岁的风尘仆仆。 砂锅蒸腾着热气,渗出绝妙的药香。 “孙哥,嫂子上班去了吗?” “怕可可动了胎气,让她请假回家休息了。”孙泽有些得意地推了推眼镜。 “恭喜了孙哥。满月酒记得发个微信。” “没问题。实习还好吧?” 赵宇飞一愣。他不记得告诉过孙泽关于实习的事。 “我听说警校大四都要实习。”孙泽优雅地一笑,将白瓷盏及三明治放到赵宇飞面前。 赵宇飞的注意力立即转到“风神饮”上。它的味道,微妙又蕴藏着活力。当回甘涌上舌尖的一刹那,迸发出雷霆万钧的冲击感,似是拨开黑雾见青天;苦涩的褪去,恰如顿开金锁走蛟龙。 “孙哥,我给你写文案,你到自媒体平台上发布视频,必火。” 孙泽解下棕色的围裙,用白毛巾轻轻擦拭着手。“我不喜欢抛头露面。就这样,很好的。” “弟弟,好好享用吧。来客人了,不招呼你了。” 随着l市被开发为旅游城市后的这几年,街面上的外地口音和陌生面孔渐渐多了起来。 赵宇飞向孙泽告辞,低头看看表,时间尚早。 前几天看朋友圈,澄澄哥在休年假,不如找他杀上两盘。 赵宇飞挑选了两袋橙子,特意带了现金付款。没想到几个月没回家,连水果店都贴上了微信与支付宝的二维码。不过孙泽那里还是老样子,与中药一样历史悠久。 恰逢停电,赵宇飞气喘吁吁地爬上十楼。 “澄澄哥!开门!宇飞!” 防盗门缓缓打开。 “宇飞啊,进来坐!你说你还没挣钱,买什么东西啊?怎么突然回来了?十一还没到呢。” 赵宇飞递过手中的水果,坐在沙发上。“嫂子今天也没上班?澄澄哥呢?我这不实习了嘛,今天调休。” “你哥哥去看你于伯伯了,今天办理出院手续。”于澄的妻子为赵宇飞倒上了一杯热水,并把果盘推到赵宇飞的面前。 “啊?于伯伯住院了?” “年轻的时候总喝大酒,动不动就生气,一办案子多少天不睡觉。肝损伤不吃药,又有家族病史。现在肝癌,也不敢告诉他。” 赵宇飞只能苦笑。在刑警中,肝脏好的并不多见。 “我于伯伯心态挺好的,乐观对病情很有好处。” 于澄的妻子叹了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两句话不来就动粗,自从你伯母去世后更是没人管得住。” “前一阵子我们医院丢了些氰化钾,医院领导怕出事调查了好久,这不今天才休息一天。” 赵宇飞身为警察,对氰化钾十分敏感。他立刻问道:“查出结果了吗?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呢?” “嗨,虚惊一场。扫地的王婶读垃圾文章读多了,七十多的人了非要用氰化钾杀老鼠。” “你能帮什么忙啊?就是用氰化钾杀了人,我们领导也绝对不会承认这是从我们这丢失的。” 赵宇飞笑了:“这老太太挺时髦,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手机玩得这么溜。回家陪陪孙子多好呢。” 于澄妻子喝了口水,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害得我们吃不下睡不着,生怕谁莫名其妙给我鼻子捂上一条氰化钾毛巾。这下好了,王婶被开除了。一个月就一千五百块的工资,早点回去享福多好。” “盛洋最近好吗嫂子?” “十一二岁正是讨人嫌的年纪,学习也不好,作业也不做。你说这臭小子,一点不学好,跟人家上网,被他爷爷差点打断了腿,活该。”于澄妻子嘴上狠狠地说着,脸上却尽是怜爱之色。 “这……于伯伯下手太狠了……” “还说呢!当年没退休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爱动手,被上级警告过好多次。这不,他连网吧的网管一起揍了,还闹到局里说什么监管不严、未成年人上网吧危害社会……” “这爷孙二人,真让人头疼。宇飞,你找机会也吓唬吓唬盛洋。” 赵宇飞从小就怕于伯伯。于伯伯有点像《征服》里石兆琪扮演的警察局长,十分阴狠,下手又黑。每当赵宇飞哭的时候父亲总用于伯伯吓唬自己。因此,他的心里至今仍有阴影,久久不能散尽。 “嫂子,我先回去了。下次休假再来找你和我哥哥玩。” “别的呀宇飞,你爸爸妈妈今天上班吧?你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中午留在这,嫂子给你炖鱼吃。” 赵宇飞推脱回去还要赶制一份表格,匆匆忙忙地走下了十楼。 不知道是谁在楼下的假山上刻了串奇怪的符号:“o㎜∫,?”。赵宇飞无暇多想,摆手拦下辆出租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篇~第六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赵宇飞的父亲赵荟在市里的报社从事编辑工作,那是个事业单位。可以说,l市的舆论基本由其一手操控。 母亲李秀梅在防疫站负责宣讲如何防范疫情。二人每月工资加起来差不多上万,因此铁了心让赵宇飞进入公务员系统。 无奈,赵宇飞的学习成绩向来稳定在班级最后的十分之一里。经过多方面托关系,才使得赵宇飞进入警校。校内招考基本形同虚设,走个过场便能成功进入体制内。 可赵宇飞热爱摇滚,想走艺考这条路。多亏于伯伯的当头棒喝,才步入警察行业。准确地说,应该叫做当头棒揍以及恐吓。童年阴影久久缠绕着可怜的文艺青年。好在赵宇飞很快对刑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嗯,应该剪剪头发了。” 赵宇飞纵身一跃,翻过菜市场尽头的矮墙。 满地都是隔空丢过来的烂菜叶与臭鸡蛋,活生生的垃圾场。抄近路难免要沾上些恶心的东西,几只肥硕的老鼠光天化日之下翻找着食物。 “希望小区”就设在这座垃圾场旁边,算是l市的贫民窟。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何来“希望”之名?省内各地的监狱看守所中,都关着从这片小区走出去的青年。 赵宇飞急匆匆地离开这里,此处的居民自尊心极强。说不定多看上两眼,便会被莫名其妙地质问“你瞅啥”,毒打一顿,扔进臭水沟里。 “佳佳发艺”在解放胡同入口处,剪头只要十二块钱,经济实惠。客户主要定位在低收入群体。 发廊多说有十几平米。两面墙上贴着几块大镜子,减少了拥挤的感觉。 洗头池子里搁了一副橡胶手套,已被碱烧得发黄。卫生间门上贴着徐良的海报,发皱翘起的一角被胶带贴住。人物眼睛处的洞显然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窗台上的相框是发廊老板娘一家的合影,孩子长得很像妈妈,与爸爸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赵宇飞怀疑是隔壁老王的杰作。 三角柜里满满的摆了十几排洗发水及护发素,瓶身上贴着主人的名字。 深深嗅过,温水中透出熟悉的飘柔兰花香气。 学徒小米刚清扫好满地的碎发,用一块脏抹布反复擦拭着玻璃门。“招大工”的A4纸下写了长长一串电话号码。 “哎我说,这不飞飞嘛!头发该剪剪了!怎么着,逃课回家秋游?”小米夸张地笑着,一撮山羊胡子格外难看。 “哪有。学校放假,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赵宇飞含糊地回答着,他懒得解释太多。“小米,你怎么还没升大工?我还等你给我剪头发呢。” “我现在就能剪,你敢用吗?”小米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脑袋,伴随音响中的《社会摇》扭动着屁股。 九分裤遮不住脚面,豆豆鞋也十分刺眼。在紧身T恤的包裹之下,小米如同一只厕所里的蜥蜴——又臭又滑。 “佳姐,剪头发!” 老板娘是那种微胖型的女人。虽然已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 “来了老弟?先坐一下,让小米给你洗个头发。我忙活完这个就给你剪。” 赵宇飞懒洋洋地喊道:“算了佳姐,我自己洗就好了。小米这小子能把我头发薅没了。” 小米白了赵宇飞一眼,从屁股兜抠出盒压扁的白皮红塔山,倒出颗弯曲的烟丢进嘴里。 “宋佳!给我拿五百块钱!这TM张壳子真够狠的,一把捞去一千多。” 赵宇飞打量着来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男子很肥硕。他头发刮得露着青茬,墨镜随意地夹在耳朵上,上身穿一件黑色T恤,宽松的黑色西裤依然无法掩盖粗实的大腿。 男子径直走进来,把怀中的手抓包随意扔在桌上,到卫生间小便,也不插门。 赵宇飞有些厌恶。他认出男子正是相框里的男人。 老板娘正用电推子推着客人的脖颈处。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我才刚开张没一会儿,客人不多,也就一百来块钱。在屋里的抽屉里,你自己拿吧!” 男子踢开卫生间的门,一边用手拉着裤子拉链,斜楞着眼看着老板娘。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彩票撕得粉碎。 “来来来,你告诉我,你有钱买彩票,没钱让我捞本?” 老板娘很害怕,电推子在客人后脑勺上划出道豁。“你等会儿行不行?一会儿她们来烫完头就有钱了……” 男子摇晃着手中的蜜蜡串子,鄙夷地看着老板娘。“你是真的没用。真的。没进门儿就给人家丈夫克死。” 老板娘脸上挂了泪珠,呆呆地坐在转椅上。客人似乎忌惮男子,也不敢催促,只能摸着头上的那道豁烦恼。 男子一把拽出老板娘的头发,便要往镜子上磕。老板娘连痛带怕,无助地哭喊。 赵宇飞心头火起,真准备拔刀相助。 那边的小米已经抱住了男子的腰。“成哥,消消火、消消火……我想起来了,昨天客人烫头的钱我忘给佳姐了,正好给你。” 男子撒开手,接过小米递来的皱皱巴巴的钱。“行啊小子,还TM敢藏钱了?是不是没死过呢?”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小米。而弱不禁风的小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没有,成哥……真的是忘了!” 男子叉开五指,向小米的后脑勺拍了过来。 “警察不许动,否则将对你使用警棍!”赵宇飞脱口而出。回手一摸腰,发现什么也没有。 男子有些嗤之以鼻,先给了小米两个大嘴巴,而后挑衅地看着赵宇飞。 “小兄弟,怎么回事啊?” 赵宇飞急中生智,掏出警校学员证,指着上边的国徽。 “先生,请你注意一下。” 男子狂妄地笑着:“警察同志,你要不要先把这个偷钱的贼带回去呢?”他用力撞开拦在门口的赵宇飞:“我奉劝你一句,以后别多管闲事儿!l市的公安局,那是我的卧室!我看哪个敢抓我!” 赵宇飞愤愤地望着男子的背影。扶起已经瘫软的小米。 老板娘连声向客人与赵宇飞道歉。客人没办法,解开围在身上的防尘布到别家去了。 “小米,这钱姐还你。耽误了你抓中药……” 小米恢复了刚刚的嘚瑟劲儿,继续捡起破抹布来。“佳姐,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小米用抹布抽了两下自己的三头肌:“他许佳成黑社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当年混的时候人家都叫我黑龙!” 小米心虚地像门外瞟了两眼,继续停止了腰板:“我随便叫四五十个兄弟,打不折他腿!” 赵宇飞拿着毛巾搭在凳子上。“行了龙哥,我们知道你厉害了。你赶紧给佳姐倒杯水歇会儿行不?” 老板娘有些惆怅地拽着被扯掉的头发,眼睛揉得通红。 小米不停地转头探视着老板娘,眼里有一丝别样的光束。 赵宇飞看得出,懦弱的小米是喜欢老板娘的。他怕极了那个男人,却依然能够挡在老板娘的身前。就冲这点,赵宇飞对小米多了一丝钦佩。 “小米,我提醒你。老老实实的,别想歪门邪道,你斗不过他。”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普遍偏激,最容易克制不住情绪犯浑。小米的眼神明显不对。 赵宇飞要把罪恶遏制在萌芽中。 “哪能呢!咱小米光明磊落真汉子,犯不着玩阴的。”小米对赵宇飞说话的口气中多了些尊敬:“飞飞,真没想到,你是个警察。以后哥们儿要是有机会进到里边,还得麻烦你多多关照。” 赵宇飞想到刚刚用学员证冒充警官证的事,不禁苦笑。好在没有被戳穿。 “关照你就别想了,好好学理发。你要是进去了,我找管教一天收拾你八次!” 赵宇飞咬牙扔给了小米二百块钱。“给佳姐买点好吃的。”他没敢回头看梨花带雨的老板娘,挥手告辞了。 众生皆苦。也许,杀人是一种解脱苦难的有效方式。帮助别人解脱,也帮助自己解脱。 回到家中与父母简单地吃了饭,赵宇飞睡到晚上九点多。 他喜欢观赏城市的夜景,在脑海里搜索有关城市的记忆。 赵宇飞突然想起,明士杰告诉他,身为一个警察,应该时时刻刻留意身边的景物。景物说出的话代表客观存在的法律关系。 从步行街的东部到西部,两旁共有四百二十盏老旧的路灯,每隔十米一盏。灯光的波及范围刚好没有死角。 可是总有那么几盏坏掉的路灯。 治安监控只是摆设,从来没有打开过。 桥下的灌木丛茂密的生长,虽然已是秋季。东北的植物天生生长无规律,就像脱下毛衣直接穿半袖的诡异气候。 若是有人在这里抛尸,恐怕要整整找上十年。 他享受着此刻的安宁,像拥抱一位老友。 江水受月球的引力影响,潮来潮去。浪花拍打在水坝的声音,似咆哮,似呐喊。 赵宇飞崇敬地望着远处的江面。他希望这里,永远不要为罪恶所侵扰。 “你快要死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赵宇飞一跳。 寻声看去,是一位卖糖炒栗子的大叔,正开着语音与游戏里的队友对骂。 来份栗子不错。 “这个甜吗?多钱一斤?” 大叔的炒栗子机器明显是用油桶改过的,八成以前卖过烤地瓜。 “那能不甜吗?十八一斤。”大叔有点不耐烦,这个年轻人很没礼貌,连个称呼也不加。 “十八?你这也太黑了。” 大叔手中撑开的纸袋又合上,暗黄色的纸印着“王记”二字。“嫌贵你就不买呗,我差你那俩钱了?” 赵宇飞忍着气,架不住想吃。 “从今以后,我不希望你对谁都那么客气!”他想起明士杰的教诲,扭头走了。 “你要死了!”也不知道大叔究竟是对语音的另一边说话,还是赵宇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篇~第七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关于社会保险以及非税工作的划转,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必由之路。我们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从新开始。要勇于破坚冰、拆壁垒、辟新径。既要全面落实新工作,又要做好新部署;既要走好每一步,又要创造新思路;既要脚踏实地,又要仰望星空。时代是出卷人,我们是答卷人,人民是阅卷人。只有用心作答,才能得到时代的认可,才能取得人民的高分。” “第一点,务必要大刀阔斧做改革,一心一意谋发展……” 大会议室装修古朴而典雅,刚刚从学校毕业进入公务员系统一年的中文专业大学生李思喆有些出戏。这是她第一次出公差,对工作尚不熟练的她默默低头玩着一款像素游戏。 “张姐,你干嘛听得那么认真啊?”李思喆好奇地望着低头做笔记的张丹慧。 张丹慧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稍纵即逝。 “我……咱们出差是来学习的,领导回去肯定要知道会议讲了什么呀。省局催得紧,市局部署的任务还没有头绪,医保发布的数据与现在系统里的数据很多关联不上。” 李思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新系统预生产环境总在维护测试,想做也做不了啊。我测试了一百多户数据,城乡居民和虚拟户根本就做不通嘛……”李思喆有些疲倦地摇了摇脖子:“这里的伙食真棒,我好害怕长肉,可是又克制不住自己。啊,我的砂锅麻辣烫!” 张丹慧敷衍地应承着,继续抬头望向台上。 李思喆有些不满。她时常在抱怨,行测与申论练了一大堆,可是到头来只需要“CTRL+C”以及“CTRL+V”,又现学现卖一个“VLOOKUP”公式。机械的工作与她意识中叱咤风云、纵横捭阖的税官大相径庭。 会场的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税徽。左右两侧分别张贴着蓝色的“为国聚财”、“为民收税”。藏蓝色的税装以及红色的领带端庄而典雅,可李思喆满脑袋的“制服诱惑”。 “会发多少差旅费呢?回去会不会胖啊?” 张丹慧好似没听到一样,全神贯注地盯着主讲人。 “好的,各位同志。感谢冯处长的精彩发言。冯处长是我们省局非税收入和社会保险费处的精英,对于新工作有许多独到的见解。散会后会在冯处长的办公室安排一个座谈会,之前报名的各局请派代表按时参加。时间是……” 张丹慧合上了笔记本,悄悄地对李思喆说道:“吉吉,中午你和王局他们一起吃吧,我要去参加座谈会呢!” “好吧姐。我中午要去买香皂,需要帮你带一块吗?” “不用了……”张丹慧胡乱地将物品往手提包中一塞,解开领带急忙地挤出会议室大门。 “搞什么啊,心急火燎的。”李思喆慢吞吞地打开可乐,喝了一口。 “哈哈哈……”身后的其他局的同事笑着。“妹妹,你慧姐好像对冯处长有意思呢。” 喜欢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哦?就是刚才那个老男人?”李思喆龇牙咧嘴地回想着,那个冯处长看着气质长相还不错,可惜有些阴森,时不时地冷笑有些吓人。 但凡当领导的总会有些独特的威严。冯处长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别人都穿着税服偏偏他“鹤立鸡群”的穿了一身黑西装,连衬衫都是黑的。想来童年遭受过不少阴影。 李思喆对张丹慧的品味有些质疑。 “你能看出来吗?冯处长才三十岁出头!” 李思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冯处长那种老练成熟绝不是三十岁的凡夫俗子所能拥有的。而且三十岁便能做到省局的处长,想必他的家世一定显赫。 “就算是喜欢,人家孩子都快可以打酱油了。” “冯处长根本没结婚。说来也是,这么优秀的条件,一般姑娘绝对是不入他眼呢。” 李思喆听到立刻动了心思。如果能够想办法接近冯处长,给他留个印象,说不定日后能得到什么帮助。 她长长的睫毛晃动着,亮晶晶的眸子犹如秋水一般,保持着友好的微笑。 “姐,冯处长是在哪毕业的啊?刚才的稿子文采斐然,想必是学习中文的吧?”找到与领导的共性,并且投其所好,是李思喆的处世哲学。她从不甘心做一个小女人,除非是领导面前的小女人。 那个人摇摇头:“不知道。冯处长行事向来神秘,送礼的连他住在哪都摸不清。” “妹妹,我先走了,上课再聊。” “对了,一会加个微信吧。我扫你啊姐?” “不用了,桌牌上看到你名字了,我通过群里找你。” 李思喆喜欢交朋友,说不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到的某个人,就是职场生涯的贵人。 她打开手机电话簿,找到了王局的电话号码,拨通。 “领导,抱歉打扰您喽。我是思喆呀。” 另一边的王局立刻回忆起那个前凸后翘的女孩,特别水灵。他柔声细语地答道:“哦,小李啊。有什么需要?” “领导,听说冯处长那边有个座谈会呢,咱们局好像也参加了。我想……能不能去取取经啊,还有好多地方没弄明白。” “这是好事儿啊!年轻人就是要多学习嘛!尽管去就行了。” “丹慧姐不是作为咱们局的代表出席吗?我可不可以代替她呢?” “嗨,不要紧,我和省局打个招呼,你多加个椅子过去听就好了。” 李思喆放下手机,有些沮丧。 张丹慧今年27,与冯处长年纪差不许多。而且她公文写得极好,又是业务骨干,长相尤为出众。想必她已经与冯处长见过多次了。 更可怕的是,张丹慧有着自己没有的优势——钱。政客往往喜欢与商人交往,利用钱与权的碰撞,来产生更大的火花。 必须要定位好自己的优势。李思喆挺了挺胸脯,回到房间。 十一点二十分,座谈会即将开始。 李思喆递给了张丹慧几块苏打饼干:“姐,你胃不好,趁着空隙嚼两块。”她真诚地看着张丹慧。 张丹慧有些惊讶,同时眼角也流露出些许的感激。 “吉吉,你怎么来了?” “王局怕有工作安排,让我带了U盘来,一会儿拷贝一份课件。”李思喆打开手。 “还是领导考虑得周到,你不说我还忘了。” 李思喆笑了,甜美可爱。张丹慧十分喜欢这个小妹,她总能雪中送炭,关心每一位同事。 在会议前嚼饼干,会引起领导的极度反感。李思喆对于生活十分细心,因此领导的忌讳她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张丹慧并没有吃饼干。 冯处长轻轻打开门,走到座位上。 到会的同事们不多,一齐起立鼓掌,冯处长挥手示意大家落座。 “诸位稍作。我处理一下电脑。” 李思喆打量着屋内的环境。 桌面有些乱,笔筒里杂乱无章地插着各种用了一半墨水的笔。电脑旁随意搁置着一只毛笔架,看材质绝对是高档货色。但两只难看的毛笔大煞风景,显然配不上那只笔架。 电脑屏幕上落了一层灰尘,显示屏电源处还有两个难看的指印。烟灰缸中横七竖八地陈列着烟头以及橘皮,凭借烟嘴,李思喆一眼便认出那是十六块一包的亮红盒南京香烟。 座椅后的墙面上用镜框装裱着一幅狂草。握笔有力,挥洒自如。根据韵律,作品的词牌应该为《江城子》。“散官昨日无名,寒门今夕安宁。无墨牍前空吟雨,悲欢两面恨潮生。红极是江枫。铁钩锈迹褴褛,长竿漫挑青灯。当年九洋钓金鲤,绾丝施巧困龙精。槐梦赴东卿。”落款处写道“壬午年冯远自做”,并加盖着印章。 窗台上的花盆绘着百鸟朝凰。其中栽着一株荒野中常见的植物,大家称之为“走马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篇~第八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李思喆立刻对冯处长做出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杂乱的桌面代表忙碌与不拘小节;十六块一包的勉强称之为中档的香烟说明冯处长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面子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装裱的字画可以读出他心中的愤懑。联系他的黑色系装扮,李思喆断定,这个成熟的男人城府很深。 最重要的是,他缺少一个既能打扫卫生,又能分担工作的秘书。 而自己,正符合这两项条件。 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必须要让其体会到征服的快感。装傻,也要装得自然。 她假装不经意地瞥向冯处长,而冯处长恰好也在打量着她。那种洞穿心灵的凝视感,让李思喆觉得十分不舒服。不过冯处长能够注意到她,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冯处长冷笑地转过头。“不好意思诸位,久等了。小峰,给大家倒水。” 张丹慧双手捧着纸杯,偷眼瞧着摆弄鼠标的冯处长,有些不自然地说了声:“谢谢”。 相比之下,李思喆没有了往日的忸怩,显得十分干练。她特意换了条有裤线的裤子,插手放在膝盖上,压住了印有“工作记录”的笔记本。虽然沙发很软,不过李思喆一丝不苟地挺直了腰板,坐在沙发的三分之二处。 刻意显露出来的教养与漫不经心的感觉正是完美的表演细节。 倒水的小峰是省局的科长,与李思喆、张丹慧所在分局的局长同一级别。他的年龄甚至比冯处长大了好几岁,而在气质上要远远的输于冯处长。当然,他也乐意被冯处长称之为“小峰”,一切都很自如。 小峰赞许的看着李思喆,他觉得这个女孩的相貌、礼仪、身段均属一流。同样漂亮的张丹慧在李思喆边上便有些黯然失色。 “诸位,省局的文件已经下发到各个基层单位,我处与医保、社保、新农合联合印发的操作手册也已经准备就绪。我向来不喜欢玩虚的,在台上说那些空话、套话我也很无奈。” “现在,拿C市为例,各区局以及外县局,每个局最少要清洗三万户数据。我需要下周三之前,所有局完成任务,把表格按照统一路径上传到我这里。别想歪门邪道,给我老老实实地干活。” 冯处长看着李思喆,冷笑了两声。 “这是他第二次看我。”李思喆暗自计数,她有把握,还会有第三次。 “我也是从基层提上来的,花花肠子自然懂。你不给我上眼药,我也不给你穿小鞋。” “话我就说这么多。谁有问题,尽管提。” 张丹慧自然想举手提问,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件正常的事,若夹杂了男女情感进去,则变得不可思议。 气氛有些沉闷。李思喆心中默默地记录着时间。在二十一秒的节点,她清楚地注意到冯处长鼻子抽动了一下,这是不耐烦以及自负的表现。 此时发问,作为破冰者才能抓住领导的视线。 “领导您好。”李思喆站起身来,轻轻鞠了个躬,故意露出内衣的肩带。“我是B市高新区社保和非税股的,想请教您个问题。” 冯处长冷笑着点点头。 “冯处长,自从税务局合并暨我们部门成立以来,已经进行四次数据清洗了。可是,每次下发的文件反反复复的出现那些问题。譬如××公司B市分公司的社会统一信用代码,贵处下发的表格屡次发生错误,我们已经进行了多次反馈。我想知道,这些类似的失误,究竟是人为因素造成的,还是我们的操作系统存在BUG?” 一旁的张丹慧听了问题,冷汗掉落下来。年轻人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然敢用这种质问的口气来批评领导的错误。她提的问题很实际,也是前来培训的所有同事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她暗暗的为这位小同事担心。 “哦?很好,很好。”冯处长翘起二郎腿,抽出一支香烟。正如李思喆所料,是十六块一包的南京。 小峰慌忙掏出一次性打火机,为冯处长燃着。 “这个问题,其他局有没有类似情况?” 有人小声嘀咕着:“有。” 冯处长冷笑两声,直接将烟灰弹在地上。他死死地盯着发出声音的人。 “有你为什么不提?你在消遣我吗?” “小峰,会后给我马上联系合作企业,不想干就换人。” “你坐下吧,这个问题我会及时做好反馈的。其他人继续提问。” 张丹慧舒了口气,领导并没有像想象中的大发雷霆。而李思喆自然明白,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发号施令的冯处长,并非等闲之辈。越是挑战他自以为是的权威,越能引发他的兴趣。 张丹慧也提出了问题。 “冯处长,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思路是什么呢?您能给我们指教一二吗?”张丹慧十分的客气,眼神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冯处长微笑地看着张丹慧。 “没问题,我简单说一下。” 不可思议的李思喆再次确认,没错,是微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冯处长的微笑,竟然比冷笑更加阴森。 “我们应该尽快与地方政府进行沟通,并且通知那些没有办理登记的企业以及城乡居民先到社保进行信息确认,其后迅速组织宣讲。大概如此吧。” 张丹慧道了谢,有些羞涩地向冯处长笑笑。 “领导,怎么联系那些企业啊?” “我的指导手册里没写吗?不要净用些废话浪费我的时间!” “企业登记的统一代码与医保提供的不符怎么办?” 冯处长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端起青花杯子呷了口茶,摆摆手。 “散会。我,敬请诸位回去好好看看操作手册。再强调一遍,截止到下周三。统一上交。否则,扣绩效。” 冯处长再次冷笑着望了李思喆一眼,双手抄兜,缓缓地走出门。 小峰赶忙合上冯处长的电脑,端起杯子跟了出去,同时对与会人员喊道:“各位,散会了,抓紧到食堂吃饭。” 张丹慧数落着倚在沙发里的李思喆。“吉吉,你这么和领导说话太没礼貌了。还好冯处长宽容,要不然你别想着升职了!” 李思喆十分委屈地噘着嘴:“好了啦张姐,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省局的领导嘛。我真的……太紧张了。”她指着自己手上的汗珠。 “哎呀,坏了,忘记拷课件了!”张丹慧一把夺过来李思喆的U盘。 “吉吉,你先回去吧,我去找领导要PPT……” 李思喆心中极度怨恨,却笑着追了出去。 冯处长并没有走,正把烟蒂顺着缝隙塞到暖气片中。 “领导,上次说好的一起吃个便饭,可突然有事离开了。实在不好意思,今晚能赏脸吗?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您呢。” “可以。你没看到我在等你吗?” 假装刚刚追上来的李思喆气喘吁吁地问道:“哎呀姐,那个领导带着电脑走了。” “冯处长,加个微信,把课件传给我行吗?” “不行。” 李思喆还是微笑地掏出了手机,而冯处长下意识的翻到了二维码界面。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李思喆,一阵冷笑。 “你叫什么。” “鄙姓李。”李思喆答非所问,转过头离去。 “领导,小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啊……” “哪里,晚上叫上她一起吃饭。五点半,月半烧烤。” 张丹慧莫名的有些失落。 “这……那好吧。” 缓步离去的李思喆笑了。她觉得,自己比男人更了解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篇~第九章 ,最快更新暗的潮最新章节! 不知为什么,张丹慧的心里有些失落。 她无心吃午饭,回到房间中挑选着晚上吃烧烤的装束。该随意点,又不能太随意。 冯处长向来如此,饮食口味比较接地气。一起吃过的几次饭,都是选择在火锅与烧烤之间。 但是似乎又飘忽不定。他没有在相同的餐馆吃过饭。按说,每个领导都会有几家熟络的老板,关键时候撑场面用的。同时,多开点发票也是随心所欲的事。 “希望他对待女人不要是这个态度。”张丹慧回想着冯处长的一举一动。她大致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不开心,可又不愿意承认。 李思喆的内衣肩带是粉色的。她注意到了,想必冯处长也注意得到。按冯处长一贯冷酷的性格,面对那种质问的口气,定会当面发火。 可是他不仅没有勃然大怒,竟然还邀请了李思喆共进晚餐。想到这位小妹在冯处长面前的局促不安,她不禁有些担心。 还好这两人的年龄差距足够大。 张丹慧暗暗松了口气,回忆着冯处长的喜好。 来此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已特意准备好的两条芙蓉王香烟送到冯处长那里。冯处长向来烟不离手,无论是写文件还是开会。 她觉得,以冯处长所在的位子,吸南京也许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算来烟是他喜欢的东西之一。 文房四宝在之前送过了。虽然张丹慧不懂文化用品,但八千八的套装质量应该说得过去。 她在冯处长的办公室并没有看到自己送的礼物。那两只残破不堪的毛笔有些刺痛她的眼睛。为什么会放着好东西避而不用呢?也许是怕太过显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还有什么么?也许,自己也算是冯处长喜欢的东西之一吧。 张丹慧羞涩地笑了。她苦苦思索着实例,来论证自己的观点。 冯处长做事一向很有远见及大局观,每次的任务,他都会把能涉及到的一切问题提前解决,并整编成册。也就是说,他的座谈会不过为了拍几张照片,写个报道而已。 正因为此,到会人员才会少之又少。 一旦有人提出什么问题,必回招致冯处长的不满。 他居然对自己的问题做出了相对耐心的解答,且带着微笑。 张丹慧手里撕扯着一张面巾纸,细碎的纸屑飘进太阳射进的光束中。 可是……他也侧面回答了李思喆的问题。他会不会……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冯处长的呢? 是第一次见到他?是借调到省局工作的那次?是第一次吃火锅的那个冬夜?还是自己解开裙带的那一刻? 无所谓了。 他独有的成熟才能为自己的天真带来安全感。虽然他又为自己系好了裙带,没有走到下一步。 “但他掐了我的脸蛋”。 张丹慧从床上跳起来,美滋滋地照着镜子。太过分了,竟然已经三点多了。 她步入卫生间,要从容的化个妆。 “咦,记性真的差。”张丹慧握着口杯。 她的牙刷向来是刷毛在下,刷柄在上。看来早上心不在焉,把牙刷搁反了。 要不是自己总因为幻想而搞乱生活,她一定会认为有人进来过。 黑人牙膏的薄荷因子很强,甚至辣舌头。张丹慧冲鼻子呵了口气,确保嘴里没有异味。 珊瑚色的口红最能衬托她白嫩而有光泽的皮肤。睫毛膏还是不要了吧,那样会显得不自然。 香水……香水的味道不宜过浓,否则会显得风尘气太重。 她冲着摆在马桶对面的鞋盒摇了摇头,肯定是慌慌张张地把东西扔在这里就不记得了。现在依然无暇顾及,只有等晚饭后再收拾了。 条纹衬衫会显得身材臃肿。蓝色的,太冷淡了。红色?不行,晚上穿过于妖艳。 女生的行李箱永远不够大。 床上堆满了乱糟糟的衣服裤子。张丹慧把一缕头发别在耳朵后面,终于舒了口气。 樱桃色的衬衣配上珊瑚色的娇唇,极有女人味道。如果加以精致的刀叉作为装饰,更能体现自己的涵养。可惜烧烤并不能使用。 幸福很简单。有一个喜欢的人,且愿意为喜欢的人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她有些紧张。不由得脱下袜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据科学研究表明,自己熟悉的体味能够带来放松。 应该去和李思喆聊聊,以免她影响到今晚的氛围。她实在不知道冯处长的用意是什么。 二人的房间只隔了十几米。这里隔音效果极好,无论外面晚上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睡眠。 她把从内到外,自上而下的衣物全都换了一遍。卫生间的灯光很昏暗,看不清脸上的妆是否有瑕疵。 李思喆的房间在阳面,正好到她那里好好照照自己。 张丹慧在手提包里摸出一个长条盒子,取出白金项链围在脖颈上。深沉的蓝宝石更加凸显其女性的柔美以及皮肤的娇嫩。 她甚至紧张得感觉嘴有些麻。 脚踩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稍微有些不自然。她并不常穿高跟鞋。 李思喆恰巧从电梯口走过来,似乎出去做什么事了。 “张姐!要找我吗?”李思喆热情地扑了过来。 张丹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怕不小心碰花脸上的妆而产生色差。 “吉吉,你去哪啦?” 李思喆掏出门卡打开了房门,一丝水汽透了出来。 “你刚刚洗完澡吗?” 李思喆把头转了过去,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有哦。中午从你和冯处长那走了以后科长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人事处找徐姐呢。给科长儿子调档案,一直忙到现在。” “我怎么会有空洗澡呢?” 张丹慧看着李思喆笑盈盈的俏脸,没有多想。看来卫生间的密闭效果还不错,水汽不容易蒸发。 “姐,你穿的真精致,这迷离的眼神儿,分明就是谁的小迷妹嘛!” “什么……没有没有,随便换了套衣服,不想穿得太随便。” 李思喆坐在床上,眼睛却不停地瞟向张丹慧的脸,看的她有些发烧。因为她平常是不太化妆的。 “吉吉,不要总看啦……我妆画得不好……” 李思喆俏皮地笑了。“谁要是能娶到我张姐可真是好福气哦。” “不过姐姐,你的嘴唇看起来好性感哦,是画了咬唇妆吗?” 张丹慧抿了抿嘴,依然麻酥酥的。她根本没学会咬唇妆呢。 “吉吉,卫生间灯在哪?我照照看。” 李思喆把灯打开。 张丹慧颓然地站在镜子前。她的嘴唇像《东成西就》中的欧阳锋一般,犹如两条肥香肠。 所有的兴致全无。 “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张丹慧眼里含着泪珠,生怕掉落弄花了妆。 “没事啊姐。看着真的很性感呢。男人都喜欢厚嘴唇。” “不行不行!” 张丹慧死命地揉着头发。“怎么办啊?为什么突然过敏了?” 李思喆抻着脸,若有所思。 “姐,你早上是不是吃了砂锅?” “嗯……” “加辣椒了吧?紧张的时候加上外界的刺激,就容易出现荨麻疹。我练习面试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呢。” 张丹慧一听李思喆有经验,抓着她的手用力摇晃。 “吉吉,多久能消退?有没有什么特效药呢?” 她憧憬地看着李思喆。 “不用担心啦。什么也不用吃,吃药也是一样的效果。明天一早保证就恢复正常啦!” “啊?明天……那今晚……怎么办啊……” 李思喆搂住张丹慧的腰。“张姐,你担心什么呀。我要是个男人,现在就把你按在床上吸你的下唇,把你的口红通通吃掉。” 张丹慧看了眼表,快要五点了。 “妹妹,你说她能快点消吗?” “也许会吧。” “那这样,如果到六点钟,它还是这样,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和冯处长说明一下情况。他定下来的事,从来没有取消过的……” 李思喆为张丹慧倒了杯水,搓了搓手指,显得局促不安。“才不要呢姐,冯处长凶得很。你不去,打死我我都不去。” “好吉吉,你帮张姐个忙啊!回去姐请你吃饭。”张丹慧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李思喆。 “那……好吧……我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可别怪我哦。” 张丹慧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好吉吉,姐姐怎么会怪你呢。”她在拼命地祈祷,六点之前,嘴唇可以恢复正常。 可是时间并没有慢下来,根据相对论来看,也许还变得快了些。 张丹慧捂着脸,很伤心。“吉吉,你就说我那个来了……痛经。我晚上再向冯处长说明情况。” 李思喆看似漫不经心地换了套连衣裙。胸口的深沟引人遐想。她轻轻喷好香水,就是要这么浓郁,才能掩盖住烧烤的浓烟,带男人走进幻想之国。 “张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和领导解释的。” 李思喆笑了,很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