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娇啼[重生]》 正文 1.生死劫1 单人病房内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从窗户投进来的光线晦暗不明。 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挂在输液架上的冰冷盐水顺着输液管一点点往下。病床上的小姑娘樱桃般的唇失了颜色,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指尖微微颤动。 “江小姐今天怎么样?” “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但还是没有醒。” 三天前,江公馆的江先生遇害身亡,江夫人重伤凶多吉少,其千金江晚啼昏迷不醒,能不能渡过去全看个人意志。好在经过两天两夜,江小姐撑过来了。 医生放轻脚步,看到那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双眼紧闭,镜框下的眸子多了几分担忧,转头打开护士递来的病历,开始低声交代。 一旁的护士拿着本子一一记下。 说到一半,医生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蹙起。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的尽头响起,由远及近。刚离开手术室的一位医生匆匆跑进这间病房,顾不上多喘气: “沈医生,江夫人她没抢救过来。” 江家三口人就剩江晚啼一个了。 他们的对话尚未结束,护士突然惊喜地出声:“江小姐醒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才睁开眼,两道莹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很快在白色的枕头上晕开两处水痕。 “江小姐,很抱歉我们尽力了。”沈医生摘下口罩,望着那张无暇娇嫩的脸,眼神流露出歉意。 “节哀顺变。” 此时,病人目光混沌,蓝白的病号服将她衬得愈发娇弱。 等全身上下的知觉恢复得差不多了,青黛慢慢偏过脸,视线落在自己挂水的左手上,从手背到整个小臂,冷得很。 眼泪还在滴,这悲伤属于身体的原主江晚啼,无关她的情绪。 白泽大人说这里是适合的时间点,而这具身体与她的契合度达八成。 原主的记忆停在父母被杀。若她没有穿过来,这就将原主江晚啼的第一个生命劫点,九死一生。 沈医生对着千金小姐温言细语地安慰句,末了又叮咛:“江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喊这里的护士。” 青黛没有开嗓的打算,冲他眨眨眼睛,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病房门关上后,房内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病床前倏然闪出一道白光,在瞬间化形成一位长身玉立的白发少年。他一双瞳孔与半开的长袍一样是极其罕见的褐红,长靴和内衫以浓墨为底,由金红色的丝线勾着繁复的图纹。 除此之外,他的头上有两兽角。 在这个世界,只有青黛能看见他。 青黛不过泪水刚干就能盈盈地笑,规规矩矩地喊上一声: “白泽大人。” 白泽不语,衣袂一挥,一层层淡淡地金光洒在青黛身上又渐渐消散。 “多谢。”青黛又是一笑,得了力气便坐起来,举手投足间将原主身上的矜贵娇柔发挥到了极致,随意地慵懒一靠,看着白泽弯眉掩唇。 说起来,她都不记得多少年没好好动动这身子骨了,数百年还是整整千年,睡太久就忘了个七七八八。她生来只有一半的元神,此次能附上肉身,浑身上下透着舒坦。 “我同你说的话,你可都记得?”白泽注视着她,对这若有若无的媚态波澜不惊。 “记得。”青黛来到这里的缘由有二,一是替原主好好活下去,二是为江父江母报仇。 其实她真正附身的时间比这要早些,当时江晚啼被枪声惊醒,冲出房间看到楼下江父倒地身亡,江母奄奄一息。持枪的凶手是在他们家中做工多年的仆人。 小姑娘没那个当机立断的意志,但青黛有。在两魂共存的情况下,书房里的枪被青黛握在手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手扣动扳机。不料,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影子抢先一步杀了凶手。 接着,一枚子/弹进了江晚啼的胸膛,眼前一黑,神志丧失。 再睁眼,这具身体原主的意识已经消失,只剩下青黛。 看来那枚子要了江晚啼的性命。 白泽褐红色的眸无声地眨了两眨,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就仿佛是发号施令的君王。 青黛直起腰杆,削尖的清瘦下巴一如既往地高高昂着。 以后在这个世界,她就是江晚啼。 白泽的眸中鲜少地出现了一点笑意。映在他眼底的小姑娘有一张漂亮娇媚的脸,她像是一株向阳而生的娇花,蓬蓬勃发,充满朝气。 “很好。现在我将她的记忆交给你。” “出生至今的记忆?”她歪着脑袋问。 白泽抬抬眸,“出生至今。” 白光一晃,一幕幕的记忆窜进青黛的脑海,像白驹过隙,生生死死悲欢离合在人间仿佛格外稀疏平常。 白泽皱眉:“青黛。” 青黛恍然回神,“无碍,”她摇摇头,换上自信又夺目的笑容,“容我斗胆猜猜,凭你白泽大人的神通广大,就算江晚啼一命呜呼了,你也能把她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何须舍近求远地让我来代她?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恻隐?” “你无需多管。”白泽冷言。 青黛不经意地瞥过他掌心乍起的光芒,挺了挺胸,指着自己心口叠了厚厚纱布的伤处,“有大人在,这一枪谈不上什么生死劫,但倘若大人再用神力伤我这凡胎肉躯”她放慢语速,笑眯眯地慢悠悠道:“那可就得出人命了。” 话毕,光芒消去。 他道:“我不会杀你。”唇角竟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大人,若她这次没有死,这世界会是什么样?”青黛眸光灼亮,她笃定白泽一定试着救过江晚啼,只是出于什么原因出了差错才需要另寻它法。 白泽没有立刻作答,他多看青黛两眼,兴许是在想她是否逾矩。 她把纤白的双手交叠在雪白的被子上,长发散开大半,继续往下说:“难道说不得吗?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偏离原世界的轨道,让江晚啼活下去。” 这虚弱重伤的身体原是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娃娃,因为青黛的到来,有了从未有过的鲜活灵动,一颦一笑自若娴熟。不费吹灰之力,仿佛她天生就该如此。 白泽:“不违背人间秩序的情况下”不是不可以。 “为了不重蹈覆辙,大人该告诉我的。”少女嘟着嘴,眉眼写满无辜,她已经提前进入了状态,以下犯上的严厉规矩不知丢到了哪里。 白泽凝神,片刻,“是。” 一声柔柔的娇笑,少女的娇憨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就是江晚啼,不再是青黛。 无意窥见他放在身后的左手腕上的细绳隐隐泛了一层光。 这细绳看着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江晚啼轻轻出声,把话说得小心翼翼,双眸顾盼期期:“大人不气我了?” 白泽摇头。何曾气过。 “大人看那儿。”江晚啼随便一指,她的眼神要比动作c语言更出色,秋水剪瞳,眉梢眼尾有着说不出的娇。 江晚啼有一副漂亮皮囊,配上她的年纪c掌心宠的家世,再怎么娇嗔都不为过。 白泽顺着她的手势望过去,目光落在窗帘缝隙的一小块,眼神微变。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医院沿街有一辆黑色汽车,一位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从上面下来。 这就是江晚啼问的那个人。 江晚啼只能看个大概,不比白泽能洞察清那么远的场景。 陆辜肃一到就有院领导出来相迎。他眉眼浓郁,唇薄殷红,只是不苟言笑,周身拢着冷淡的气质,全程多是一旁的助手与其他人交谈。 很快,陆辜肃进了医院,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白泽大人,”见白泽久久不答,江晚啼试探地出声喊道,“他,在原世界的结局是怎样的?” 白泽平息下来。 于她而言,这个世界的任何人皆是陌生,这么一问,不过分。 他 白泽唇启,波澜不兴,甚至没有任何起伏: “在你的坟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江晚啼轻轻皱起弯眉,饶是这样也足够好看。她想了想,那模样像没良心的小妖精。 “大人的意思是原世界我和他有不浅的关系吗?” 白泽不可置否,点头看她。 少女顶着一张娇颜,声音发糯:“我可以爱上他吗?” “可以,”白泽顿了顿,难得做出提醒,“但最好不要。” “白泽大人,”江晚啼又是一指,“喏。” 她毫不避讳地指着他下意识藏着的左手。 起初她是好奇问一问,现在能通过他方才的反应猜出点东西了。 白泽扫了眼左腕,细绳的光顿时暗下去,“重来一次,你们最好没有交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生死劫2 002 “如果需要利用到他,我才能活下去呢?”江晚啼捏着泛白的指尖问道。 “你最好离他远些。”白泽的眸光一下冷了不少。 见他面色骤变,江晚啼便咬咬唇瓣,白中泛起一点红,“原世界我与他有牵扯,重来一次我无法保证能没有从前的交集,更何况一切未知,不是我想避就能避的。” 白泽哑然。 无论重生多少次,她都知道如何找到对自己有利的点。 皮囊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的物件,随时都能娴熟自如地驾驭。 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白雾,他眯起眼来,遥想起几千年前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次醒来竟是一点没变。 “白泽?” 一声软糯的侬语响起。 白泽猛地恢复原有的清明,只见江晚啼正含着脉脉的笑意望着自己,全然没有先前为难的模样。 她很清楚,江父江母死后,这个世界没有很了解江晚啼的人了。只要不出大偏差,她顶替原主不是难事。 在江晚啼看不见的地方,白泽袖中的手开始做紧。 几乎是眨眼的一瞬,他出现在江晚啼的床头,衣袂距离她小巧的鼻尖不过公分的距离。 “找退路不是这样找的。”他扼住她尖瘦的下颚,“青黛。”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若不是二人的身份与实力有云泥之别,就要以为她曾做过什么让他痛恨憎恶的事。 江晚啼被他捏得往前一跌,吃痛得要吸一口凉气,那双雾眸直直地望着他,咬紧牙关染着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饶是这般,白泽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松手的意思。 直到她的表情有了裂痕,牙缝中溢出几个字:“白泽大人,这里疼。” 她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心窝,在白泽低头的当口,蓝白的病号服上多了两小块鲜红血渍。 他瞬间松手。 江晚啼人虽“活”过来了,但差一点就要伤及心脏的伤口恢复不了,她需要承受真真切切的疼痛。 “在你的伤恢复之前,我会暂时照看你确保安全无忧,”这时候白泽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似乎是想为刚才的过失表达歉意,“你也莫以性命开玩笑。” 末了他又看了看江晚啼,许是在想这嘱咐是否够妥帖。 江晚啼在他眼皮子底下往枕头上靠了靠,手背到身后去,“方才,晚啼还以为” 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盈满的眼泪硬是没有落下来。 这是原主江晚啼这个年纪该有的小性子,小姑娘家的委屈c倔强脾气被她演绎得极好。 门外,急急的脚步声传来。 白泽注意到她右肩后方的床头铃,在苦笑的同时蓦地在原地消失。 病房门被打开,江晚啼松开连着床头铃的线。 进来的护士是之前跟沈医生一起来的那个,“江小姐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护士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扶她躺好。 “护士姐姐,”小姑娘摇摇头,唇瓣苍白,眼睛却红得厉害,小小的声音格外坚定,“我要去看妈妈。” 十几分钟前,江母抢救无效身亡。江晚啼作为女儿该立刻去看看才是。 护士有所动容,但还是想拒绝:“江小姐您的伤势很重,不可以下床走动。”而且小姑娘现在的身子也没有那个体力。 话出,江晚啼小声地“嗯”了一声,垂下了脸。 两人没有说话,房里只有她低低的哽咽声。 小姑娘要哭了。护士开始心软,正当准备开口说“要不”的时候,江晚啼开了口: “姐姐,你要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她又是一番哽咽,抬头望向护士的眼睛盛满了悲伤,“我想见妈妈最后一面。” 说完,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掉。几秒功夫,江晚啼的衣襟就被打湿,沾血的地方被晕开。她哭得鼻子发红,肩膀一抽一抽,不能自已。 很快,护士推了轮椅过来。两三个人把她搬到了轮椅上,小姑娘边抽泣边和她们说“谢谢姐姐”。 把人送到后,负责的医生还在蒙了白布的床边上记录,见死者女儿来了心领神会地退出去,给母女二人留空间。 江晚啼是真哭。掀开蒙住江母脸的那一角,趴在边上哭得厉害。长袖的病号服和挨着脸颊的长发被打湿。 “白泽大人。” 白泽出现在她身后,勾唇冷笑:“没有早点找你装成别人活下去,真是可惜了。” 江晚啼扬起小脸,回头看他,“大人太看得起晚啼了。” 她生于悬崖峭壁,上贴滚烫似火的光,下踩万年寒冰,迎着生死绝望生长。 “这次且饶过你。”他说的是方才趁他不备按下床头铃叫来人类。 “我还以为大人不惧那些人类,来了也没关系呢。”她用哽咽的嗓子说道,泪水没有止,大有把整套戏做完的意思。 白泽冷然:“我不宜沾染人气。”也不宜在人间多逗留。 江晚啼随口应他一声,把江母的脸给盖上。她左右两手同时转着轮椅,吃力地往门口驶去。 “哼!”白泽衣袂挥起,再次离开。 “护士姐姐,我好了。”江晚啼打开门,白净的手背用力揩去眼泪,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郑重其事地和江母道别。 门口的医生护士看到她上前互望一眼,之前的护士走过来给她推轮椅。 刚才哭得狠了,回去路上江晚啼合上眼往后靠。 察觉到速度放慢,她听到周边的人不约而同地喊:“陆三爷。” 陆 白泽给了她原主出生至今的记忆,好像是听过这么个称呼。但她年纪有限,识人不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江晚啼无声地捏了捏放在双腿上的指尖,睁开了眼。 是在医院门口看见过的男人。 他生得很好看,面容清隽,衣着考究。明明眉眼精致,却极其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周围人态度恭谦,想必他的社会地位很高。 美中不足的是,他坐在轮椅上。 哦,对了,她也在轮椅上。 她是一圈人里,唯一一个和他保持同样动作的人。 平静地直视一眼,江晚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毕竟,她不认识他啊,他们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陆辜肃神色未变,气质冷淡,瞳眸如黑曜石一般好看。 只是他刚好对上那个小姑娘的脸,她浸在沉重的悲伤中,红彤彤的眼睛里全是水雾,眼泪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哭过,但没有放任继续哭。 耳边是医生开始同他说话的声音。陆辜肃微微颔首,又听到三两个字,他回头,小姑娘已经不在走廊上。 江晚啼刚刚过拐角,敛眸垂首的她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悲伤。只有通红的眼睛能证明陆辜肃没有看错。 她皱皱眉,想起当时白泽未给她说这位陆三爷的名字。他既然是走着进医院的,那就证明他的腿伤是暂时的。 是多想让她远离这个人啊。 一回到病房,她就看到了白泽。她乖乖和护士道谢,门关上后,启唇: “我见到他了。” 白泽没说话,把一些东西以记忆的形式一并传给他。 没想到这次的记忆传输,江晚啼的身体出现了强烈排斥反应,头痛如裹。豆大的汗掩在她散碎的鬓发下,她死死咬着唇承受住。 白泽见她呆在原地许久不动,刚要上前,就看到江晚啼下意识地避开自己。 “青黛?” 她未答。 白泽无奈地笑了笑,他总忘,她现在是血肉之躯。 失神过后,江晚啼的意识渐渐回笼,“大人。”她四顾左右,不见白泽的身影。 那家伙这次出现就没说话,因为陆三爷吗? “嘶——”猝不及防的疼痛侵袭进她的大脑。 头还疼得厉害,江晚啼不得不躺下做病人,顺便好好理一理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 按着原世界的轨迹,没有青黛的到来,原主江晚啼没那么早醒来,江母和江父一样当场就被凶□□杀。等睡醒后看到被杀害的父母,血迹干涸,再睁眼,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没有忘记父母遇害的那一幕 单纯无害小姑娘从小被娇养大,因为一夕间双亲遇害,又失了忆,曾经被温暖呵护的安全感变成了对世界的恐惧c无措,性格悄然变化,渐渐变得乖戾c变得暴谑,甚至施/虐于家中佣人。但在外人面前,她把浑身的戾气压制得死死的。 一切到这,戛然而止。 青黛想了想,这个江晚啼失忆后的性格和自己如出一辙。这就是她们能有八成契合的原因? 她隐约觉得,原主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还残留着一点。 你会是在等什么呢,江晚啼。 她很想知道,若是原主还能回来,她是否要离开这具身体。白泽可不是喜欢施舍恩情的人。 不对,有哪里不对。开始白泽告诉她若她没有穿过来,这就将原主的第一个生命劫点。她想当然地理解成致命枪伤了,原主实际上原世界的江晚啼根本没有中枪。 原主的失忆不是偶然,失忆才是九死一生的劫。 罢了。不管失忆与否,都不影响她青黛代替人活下去。八成的契合度,不是白说说的。 不知不觉,窗外艳阳高照,病房内跟着亮敞许多。 江晚啼舔了舔唇瓣,尝到了铁锈味。用手一抹,才意识到自己的唇角溢出不少血。 还真是要命的劫。 她支起身,拿过床头桌子上的帕子。血迹在雪白上洇出一点点的红梅。 “骨子里的血”她未说完就经不住嗓子里的难受,咳了两咳。 正好沈医生在外正欲敲门,听到动静赶忙过来。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汽车在医院门口缓缓发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生死劫3 003 长街熙熙攘攘,从车窗望去,远处的路中央有一白色身影。经过的行人三三两两停驻下来看个热闹,还有几个念叨着这孩子挡了路,“嗳,小乞丐你走不走?” 近了看原是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跪在那儿,衣着颇不体面,怀里苦苦抱着的怕是个断了气的死人。 晦气。 觉得不吉利的路人又立马散开,骂咧咧地赶人,“小乞丐,你要跪到别处跪去,别在这挡人路!” 哪知这孩子双膝跟黏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 恰好,前方驶来一辆黑色汽车。 这年头能坐洋车出门的,必然不是寻常人家。若是细数这晋州城富裕阔绰的门户,要以陆家为首。 有眼力见的路人往衣衫褴褛的孩子身上瞥一道,“小乞丐,你知道这是谁家的车吗?还想让人家让你不成?” 孩子还是低着头,没出声。 话出,边上的人互相望了望,不再理会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往路两旁退。 陆家的车,哪有绕道而行的道理? 可洋车却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一左一右打开,两个男人从上面下来,有一个蹲下身来,往孩子手里塞了东西。 孩子抬起头。塞到她手里的不是别的东西,是钱。 这时候,人们才看到她的脸,不知是沾的泥灰还是太久没洗干净,巴掌大的小脸又脏又黑。 她漆黑的眸子映出男人的脸,“谢c谢谢。”太久没说话,嗓子哑得不像话。 这里是晋州最繁华的街,而属于她的是治安乱得出名的“贫民窟”的一块狭窄地。 “你要是遇上别人可就没有陆三爷那么好说话了。”男人还保持着蹲姿,眼底有一点温和的笑意,指了指前头那辆车。他是陆辜肃的助手。 孩子又哑哑地“嗯”了一声。 男人起身回去。 趁着这个当口,边上另一个男人发话了:“以后少挡道。”他原是老爷子手底下常用的人,现在被调到晋州来了,看到这一出,心里头颇有微词。 孩子没理他。 司机:“听到没!” 他眼睛瞪得极大,孩子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点点头。 这时,司机才满意地转身,心想哪有给这小乞丐送钱的道理,穷人只知道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车门关上,后座上只发出命令的男人道:“高叔。” 司机高叔被他突然一声叫得心里一咯噔。过去九年,陆辜肃一共喊过他两次“高叔”,一次是跟老爷子回徵州老宅临行前,一次是几天前刚到晋州的那会儿。眼下是他赶忙回头,语气里多了恭维:“少爷。” 陆辜肃的眸色很淡:“你到晋州多久了?” 高叔战战兢兢:“整好十日。” “有好些时日了,”陆辜肃道,“你跟老爷子时间长,兴许他坐车会念起你。” 高叔猝不及防地被扫了一眼,当即垂下脸来,不说话了。 “开车吧。”陆辜肃却是神情自然。 “好c好这就开。”高叔赶紧坐回去将车发动,又一边瞅着车窗镜,一边捏着左袖擦冷汗。 陆三爷的车走了,围起来看戏的路人也就散了。 只有挪到路边的小乞丐还望着洋车远去的方向,干涸的嘴唇动了动,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过了黑色庭院围栏,洋车开进陆公馆,前头驾驶座上的高叔毕恭毕敬地开后车门。 陆辜肃迈着腿从车上下来,黑色裤脚被风吹皱,留给身后人的侧脸线条却是格外冷硬。 早早守在门口刘妈看到人便上前,“陆三爷。”接着又询问紧跟其后的助手,“池南,陆三爷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张池南颔首。 刘妈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家庭医生刚刚来电话了,要和公馆这里知会时间” “刘妈,我还有事,稍后你同池南说,”陆辜肃的眸有些沉,看向张池南,“他知道怎么安排。” 话落,刘妈便止住了话。 张池南扶着陆辜肃上楼。 书房门落完锁,陆辜肃打开一封信,一目十:“你看看。” 张池南接过信,旋即眉头皱起:“还没查清。” 从抽屉里取出的枪被擦得锃亮,陆辜肃极有耐心地把玩着,“这事,查不清了。” 张池南回忆道:“江淮远的女儿应该在医院。”他们才从医院回来。 不知陆辜肃突然想到了什么,掀开窗帘的一角,一边往下望一边不经意道:“把信烧了。” 刘妈有随手关好大门的习惯,不巧,有人被关在了门外。 楼下传来一阵敲门声,刘妈过去开了一条小缝。她自然知道来的人是谁,抬抬眼皮子:“高司机,这不是你住的地方。” 不等对方开口,门再次关上。刘妈擦了擦手,她该去准备午饭了。 窗外的阳光亮得晃眼,暴风雨过后的天总是蔚蓝得很。 病床上的小姑娘低眉顺目,紧紧握着右手手腕。之前没注意到,她的右手腕侧多了一根红色丝线模样的东西,摸上去没有任何特别的质感,就像是长在内侧肌肤里的。 白泽手上也有这么一根红线只是她这根细细的红线很短,印在皮肤里,不会发光,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沈医生进了门,见她眼眶泛红,欲言又止:“江小姐” “沈医生,你直接说吧,不用顾及什么。”江晚啼挤出一点笑容,眼眶里的水光却泛得更厉害了。 沈医生还是把话说得很委婉,点到为止。 她的病情能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已是万幸。但就算这样,依旧不容乐观 门一关,江晚啼的神色转为冰冷。 她听到沈医生在门口和护士说她要静养,尽量避免下床走动。 “大人到底瞒了我多少?”她对着白色的墙壁冷声道,“你别忘了,我不过是残魂一个,无需顾忌什么。” 话落,白泽没有出现。但他一定在。 江晚啼揭开右腕的袖子,露出那根如血的红线,细细摩挲,“你精打细算,让我代江晚啼活下去却瞒了我一件又一件事,图什么?” 白色墙壁前慢慢幻化出一个人形影子。白泽开口:“那是江晚啼的生命线。红线越短,生命时限越短,死亡越近,反之亦然。” 江晚啼抬头:“还有多久?” 白泽不再瞒着:“一个月。” 江晚啼虽有猜到些许,但没想到时限会那么短。 一个月。最坏的可能是她这一个月都出不了病房。还谈什么替原主好好活下去? 于是,她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白泽:“有什么办法续命?” “有人来了。”白泽说完就消失在空气中。 江晚啼:“” 要不是白泽是什么上古瑞兽,她就已经开骂了。 “晚啼,你怎么样了?”周相临推门而入,招呼着一道来的手下把大大小小的水果礼物摆在江晚啼的病床边上,“我大哥他忙,让我代来探望” 江晚啼的愠色全部收起,只稍将注意力放在心口的伤处就疼得眼泪打转。她抿着苍白唇,别过脸,“我c我没事。” 来的人事周家的二少爷,只比她大一岁,两家人常来往走动,算半个青梅竹马。 周相临手一挥,屏退了手下,急急地坐在床边,“晚啼,你家里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我嘴笨,不会安慰人,要不要不我剥个橘子给你吃吧?” 他说完就在床头挑了个橘子剥起来。 “我不喜欢吃酸的东西。”江晚啼僵硬道。 闻言,周相临又把橘子放了回去,赶忙解释:“哎呀你看我,记性这么差,这都忘了!”见江晚啼还是一副不愿理自己的样子,他又主动道起歉,“晚啼,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给忘了。” 他担心了一整天的小姑娘语气格外淡漠:“周相临你离我远些。” “我明白,你心情不好,但你也不要太”周相临的可是还没说完就见江晚啼拿了只枕头奋力砸来。 她反问:“你要我拿这副模样给谁看?” 这时候,周相临才发现她眼睛红彤彤的,湿润不已。 “我丧父丧母,不吉利,你别被我害了。”她哽咽道,仰起脸拼命地眨眼睛,想要把眼泪给收回去。 在没有亲自摸清楚对方底细之前,她准备先保持一定距离,用这种方式再合适不过。 周相临没有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怎么会,没有人觉得你不吉利。这样,我去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来好不好?” 江晚啼摇摇头:“这里就是全晋州最好的医院。” “要是我再大些就好了”周相临的声音小了许多,“晚啼你也别太害怕,我大哥他一有空就会过来,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那便是周家大少爷,周相浔。此人许是这个世界的突破口。 江晚啼轻轻地应了个“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生死劫4 004 顿时,周相临松了口气,凑近了问:“晚啼你饿不饿?我差人买了桃斋的甜食,你最喜欢的。” 以往的周家二少爷并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现在和以前都不一样,大哥同他说过,眼下晚啼的父母没了,她肯定很不好受,再怎么耍性子都是情理之中。而他又比她年长一岁,该拿她当妹妹哄,坐在边上陪她聊聊才对。 小姑娘果然动容了,朝着他点头。 周相临立马去吩咐手下,前前后后整整十几样精致漂亮的甜食往病房里送,医生护士全拦不住。 见江晚啼的注意力被转移,捻着糕点尝,他的心情跟着舒坦不少。 “我爹也真是的”周相临也拿了块往嘴里塞,“要给我大哥安排什么姨太太。” 说完,他看向江晚啼,又补了一句:“我大哥才不会同意,都不如你呢。” 江晚啼不许他这么揶揄,瞪大眼睛:“乱说话。” 周相临不以为意地嬉笑:“就是关系好才这么说的,你是江家千金小姐,只当明媒正娶的正室,姨太太把你贬低了。” 江晚啼没说话。 “哎晚啼你别想太多啊,陆三爷这几天告病不在,我大哥一下子忙了好多,整天不见人。”周相临道。 听到“陆”字,小姑娘抬起水灵灵的眸子问:“陆三爷是谁呀?” “陆三爷是陆氏的老总,可能在家排行第三就叫了陆三爷,也有叫陆总的,他在商界很有地位。现在我大哥在生意上和他有一点合作。”周相临说这话时若有若无地透着钦佩,“对了,陆三爷前些天也来过这家医院,兴许下次我大哥来看你时他也会在。” 看来是同一个人。 江晚啼自是比周相临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父母死后,所有的担子一下子落在她的肩上,她亦不再是昔日那个千金小姐。 至于周家大少爷周相浔 他踏入家业已有四五个年头,而她留洋三年,足以风云万变。回国两月,他们不过见了寥寥几面。他还愿不愿意认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难说。所以,周相浔会不会过来探望自己都是问题。 但眼前的周相临对他大哥是十足的崇拜c信任,她不能当面拂了他的期待。 “相临,”江晚啼喊道,“我爹生前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准备说,我记着他那时收到一封信,可还没来得及人就走了周江两家素来交好,兴许里面的信息对周家也有用处。现在我行动不便,还需你大哥亲自来江家看看。” 想必很重要。周相临一口应下:“晚啼你放心,这话我一定会转告给我大哥。” 江晚啼弯了弯眸。 周相临走后,江晚啼腕上的红线没有任何变化,看来与其接触并不会延长她的生命时限。 接下来她不能再留在医院浪费时间,有白泽在也不用担心离开这里会加速死亡。 医生护士那边的理由已想好,江家只剩她一人,她必须回去安排父母下葬事宜。 当晚,好说歹说,她总算和沈医生谈好,若是未来三日她的情况平稳正常就可以出院。 “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进去。”江晚啼转头对身后给自己推轮椅的护工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这护工约莫四十多岁,是与江父生意上的老朋友秦伯前来探望时特意找的。除此之外还带来一个靠得住的老佣人。 “那小姐早些休息,我先走了,明早再来。”护工走之前贴心地帮她把门扭开。 江晚啼推开门,抬起的手臂一顿。 白泽在病房内等她。 关好门,江晚啼转着轮椅过去。 白泽道:“你打算回江公馆了?” “是啊,”江晚啼点头,脸上的表情故作成懵懂,“难道大人要让我在这里等死吗?” 听到这话,白泽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江晚啼似是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从轮椅下来上了床,“大人,这么晚了,我要回床休息了。” 她的话颇有赶人的意思。 白泽:“平日我只会在必要时出现,不会干扰你半分。” 江晚啼便盖好被子不再看他。 良久,她睡熟了,床头小灯忽然熄灭。原本已离开的白泽又出现在床前,借着微弱的一点光线望着她的睡颜。 正准备离开,白泽有所感知,稍作停顿,一个身影出现在身侧。 那人先是客套了一句:“白泽大人好久不见。” 白泽红褐色的双眸在黑暗中化作血红:“滚开。” 须臾间,二人换了地方。 “你逆天改命,倒退轮回时间,什么时候有过成效了?” 白泽:“这次不同。” “是啊,但这次若是失败了,就再也没机会了啧啧,真可惜啊。” 白泽的红眸中尽是冷意,掌心汇起两团白光,警告:“你若敢伤她” 那人打断,“此言差矣,我怎么会伤她呢?我还等着看她好好活下去。”他半眯着眸,饶有兴味。 因为白泽对时间轮回的篡改,江晚啼重生过许多次,却没有一次成功活下来的。 上一次是重生的最后机会,她还是爱上了陆辜肃,身陷漩涡沼泽,炸死后一根手指头都不剩。 重生机会用尽,这次强行由青黛出马,归零来过。 “按着这个世界的进度,四日后江晚啼就会见到陆辜肃,青黛就能保证不重蹈覆辙?” 白泽冷然:“那也是我与她的事,与你无关。” “你会后悔的。” “不见得。”说完,白泽闪身离开。 那人独留原地,无谓地笑起来。 青黛只有一半元魂,没有命格。阎君的册子里也没有青黛的名字。白泽这么做一定会后悔。 什么八成的契合度 但愿青黛会早点想起,她就是江晚啼。 翌日,江晚啼倏然睁眼,眉骨处隐约多了一点金色,“大人放了什么东西?” 只见,金红色的丝线自行缠绕成一个结,眨眼间消失在她的眉心。 “没什么。”白泽道,“若是生命线消失,它可为你续命半月。” 江晚啼扯起嘴角:“大人当真考虑周全。” 三日时间过得很快,第四日早晨,江晚啼由江父老朋友秦伯接着出院回江公馆。 她猜准了一件事周相浔不会来医院看她,想必得在江公馆才能见到了。 临近傍晚,江晚啼坐着轮椅待在花园。闻及身后的脚步声近了,她折下眼前开得最娇美艳丽的那朵花,怄气似地扔在地上。 下一秒,正走来的男人说了话:“小公主在发什么脾气呢?” 江晚啼则是一听到声音,立马回头,换上笑脸:“相浔哥哥。” “花都折了。”周相浔弯腰捡起那朵粉嫩的花,放在她双膝上。 只见小姑娘置气般的别开脸故意不去看花,“这花不要也罢。” 周相浔也不介意,只是说:“晚啼的性情变了不少。” 话出,江晚啼噗嗤笑了一声,“相浔哥哥,我现在连走路都成问题。” 或者说,在外人眼里,她身体虚弱,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周相浔眼镜下的眸色微微变。 江晚啼性格单纯,在庇佑中长大。眼下她成了经历了父母离世,受到很大刺激的孤女。性情改变属正常。 他略表歉意:“是我说错了。” 周相浔有着过人的气质,再加上那副金框眼镜,显得儒雅谦和。 但对这同样的信息,原主的认知和她的认知有很大的不同。尽管他总是保持着可亲的笑容,可还是不大真切。 她觉得周相浔身上那种温和与陆辜肃周身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所以,现在江晚啼的注意力不在周相浔身上。 “这位是?” 这时候,周相浔才假意想起自己忘了一个人—— 与他一道来的陆三爷,陆辜肃。 “晚啼,这位是陆兄,陆三爷,我的朋友。” 陆辜肃对她对视一眼,下一秒便轻点头:“陆辜肃。” “江晚啼。”仿佛这是小姑娘才回忆起见生人的紧张,双手攥住裙摆,低下头来,“方才让您见笑了。” 同时见到周相浔与陆辜肃,她想试试见这一面能否加长生命时限。 “不会。”陆辜肃虽未浮起笑意,但也是极好看的。不会过分冷淡生疏,他像是天生该拥有这清冷气质。 江晚啼牵起一点笑容。 二人的初步交谈出于礼貌,出于情止于理。 一旁的周相浔笑问:“晚啼知道他是谁吗?” 他想,江晚啼刚回国,兴许根本不认识陆辜肃。 话落,小姑娘脸上没有他预料的那份尴尬,她大大方方地摇摇头,一双澄澈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起陆辜肃。 “几天前我曾在医院遇到过陆三爷。今天又见,我想,相浔哥哥那么出众,身边的朋友一定也是很厉害的大人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生死劫5 005 小姑娘恭维的水平不敌他身边那帮人的千分之一。 但就算不受用,她也能赌,赌陆辜肃既然来了这里,那便有所图,有了利益因素就不会拂她的意。 “晚啼才留洋回来,说的话都比旁人耐听。”周相浔又转头看了看陆辜肃,“陆兄在陆家这一辈排第三,故平日大家多喊陆三爷。晚啼,你别只顾着陆三爷生得好看,他做生意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精准毒辣,在晋州商界站稳脚跟的这些年有个屹立不败的名头,是我们这一众人望尘莫及的。” 周相浔说了那么多,陆辜肃只道一句:“周大少爷谦虚了。” 他望向江晚啼,眸光一顿。江晚啼亦在看他,只是她的看偏向于孩子般的打探。 四目对视,不过一瞬。她应是在好奇。 江晚啼目光里盈盈的笑意未减,然后说了一段法语。 她声音轻细袅袅,里面没有半点语法错误,流畅自如。 陆辜肃眼底的惊讶稍纵即逝,启唇回了一句,低沉好听。 晋州是全国上下最繁华的一处,眼下的形势国人常要与洋人交涉,经商的人多半会些洋文,像陆辜肃这个阶层的会英语根本不足为提。但法语并不在这一列,江晚啼年纪小,能这般娴熟地说一长段实属难得。 她嘴角的梨涡来得小巧可人,乌发梳成两条小辫垂在颈后,安静,漂亮。 若是远远地看,她并不属于极其张扬耀眼的那一类,可当她在你面前就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不及细想,许是大户人家颇有底蕴,千金是读过不少书的,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不过,现在的江晚啼心里想的却不是什么诗书气华的事。 她只想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加长自己的生命线。虽说白泽和她强调过许多次尽量不要与陆辜肃有什么交集,但万一这便是突破口呢?若是猜错了,大不了以后避开就是。 “江小姐,天色不早了,该回屋了。”远远走来的是那位护工阿姨。走近了瞧见两位生人,脚步慢了些,在江晚啼的神色中得到答案后道:“二位先生还请屋里坐。” “陆三爷,相浔哥哥请。”江晚啼收回视线,手又捏起了裙角,“阿姨,过来推我进屋吧。” 可能周相浔有他来推的意思,但他明显比护工慢了一步。 江晚啼全当未察觉,“相浔哥哥,你瞧我这记性,”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愣是平添几分自责,“竟忘了今日你们跑这趟是为的什么。” 这话一出,总算将她前几日让周相临传达的事提了上来。 “晚啼这话说得不在理,”周相浔道,“我今日是来探望你的,然后才是管那些身后事。” 江晚啼笑了笑,“是啊,若是相浔哥哥不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周相浔又回了话。他大抵是忘了自己来了这么久还未过问她身子如何,心情好不好。 陆辜肃作为生人,与江晚啼保持着刚好的距离,听到对话,多望了一眼。 小姑娘很会说话,他以前倒是不知晓江淮远还有这么个女儿。 晚霞照在天边,将云抹成了紫红色。 陆辜肃平日多严肃凌厉,近身的不过寥寥几人。此时他眉眼添了平日未有的柔和,许是对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的优待。最是这一点柔和,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突出,恰到好处。 这般落入江晚啼的余光里。 进了屋,合上门,支走护工阿姨与老佣人,江晚啼把一封信交到周相浔手上。 她大概是想到了父亲的死,顿时屏息谨慎,瘦削的肩微微抖,怎么瞧都不似假意骗人的。 周相浔将信沿边撕开,陆辜肃则是坐在江父曾坐过的主位上。 江晚啼掩下眸底的笑意,换上另一副表情,成了焦急地等待他反应的孩子。 人就在她面前,肆意胡诌出个重要信息是不可能的。好在江晚啼作为江淮远的女儿,现在又是江公馆的女主人,总能拣那么一两件事出来说说。 若是信息达不到周相浔的期待,可以退一步理解,毕竟她年纪轻,又是刚回国,不能指望她懂太多,所以估错了也怪不到她头上。不过信里的内容,也够让她笃定事情很重要了。 如她所料,没一会儿周相浔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放下信,又看了眼刚拆的信封,问:“晚啼,这信可还有别人看过?” 江晚啼摇摇头,表现出疑惑:“相浔哥哥你怎么了?这信不是封着的吗?是不是有什么” 不待她说完,周相浔就打断了:“没什么,无需担心,只是生意上的事。” 打断女孩子说话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江晚啼想。 她自然也没说真话。这信江父看过,她也看了。至于她为什么有底气说没人看过,是因为这不过是拆了信再重新用新的信封封起来的事,方便得很。 信里的内容想必很让周相浔感到后怕或是庆幸。里面写着让江父多加防备周家,提醒说如今的周家变了。 “没什么问题便好。”陆辜肃道。 周相浔的目光又无意地落在盖起来的信纸上。他准备永远藏住这事。 江晚啼想起一件事,若是现在开口,有些晚了,但还在情理之中。她看向陆辜肃,仿佛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陆三爷,家父意欲同陆家合作,对吗?” 陆辜肃也没避讳:“确有此事。” 得了答案,小姑娘轻轻地“啊”了一声,她意外地睁大眼睛又有些怯:“对不起啊,陆三爷,我以前从未见过陆家的人,竟一时间没发现您是我们江家的贵客,礼数多有不周,还望还望海涵。” 小姑娘垂下脸,想必极度自责。 这时候,周相浔没说话。他不知江晚啼是故意在这节骨眼上继续给他施压。 陆辜肃未为难她,也受了杯上好的茗茶。 好茶他早就喝惯了,别人眼里再怎么珍藏的茶叶在他这儿不过是寻常,起不了任何波澜。 但愿她是无意问到这些的,若是故意安排好了的瞧着她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样子,一定是无意的。 他与江淮远是想借合作之名运送一些物资。 除此之外,并非是江淮远要和他合作,而是两人早就在暗中有了不浅的交情,因为以前不方便,现在才准备拿到明面上。 没想到还是出了差池,最大的差池——江淮远遭不测身亡。 与此同时,江晚啼松了一口气。她当初和周相临那么说,就是为了先把周相浔引过来,再看看陆辜肃会不会一道来。若是不来就再动用其他的办法。 幸运的是,她估对了。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我爹他就”小姑娘才说了一半,眼眶又湿润了。 周相浔看了眼陆辜肃,他指尖点在桌面上。 按着预期的,周相浔赶忙道:“晚啼,江叔叔的事就交给我来查吧。” 他比陆辜肃快一步。 陆辜肃不像是介意的模样,小抿了口茶。 暮色四合,多少喝了点茶,陆辜肃起身告辞。江晚啼作为女主人亲自把客人送到了门口。再远点她坐轮椅不方便过去。 周相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陆三爷素来繁忙,他又喜静,不爱旁人多叨扰。” 言下之意,陆辜肃能赏脸来江公馆已是天大的幸事。 他这般先入为主,江晚啼当没发现,转着轮椅回头,想了想说:“蓬荜生辉。” 周相浔大步迈过去:“我去催催厨房,让佣人做些你爱吃的菜。” 江晚啼:“好。” 他走到一半,扭头问:“家里换了新佣人?之前的呢?” 这探口风的话,江晚啼只点点头,没有说多余的话。 “罢了,你不愿提便不提。”周相浔当是提及了她的伤心事,换上温和模样,“晚啼,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谢谢相浔哥哥。”小姑娘软绵绵地乖乖应下。 周相浔这才继续往厨房走。 江晚啼寻着方向抬眸。远远看过去,依稀能见陆辜肃进了车。 原来他的助手一直在车上等,还有前面的司机。 她的指尖细细地摩挲着。 他已经不用轮椅了,而她还需好些时日才能亲自上楼。好在秦伯请来的佣人手脚麻利,将她的生活起居安排得妥帖,一切还算舒坦。 周相浔又回来了。身后是端着菜来的老佣人,“江小姐,马上开席了。” 想来,是老佣人早就知悉她爱吃的那些菜,一早就做了准备,无需催无需提醒。 “好。”江晚啼刚要问他,他就先一步开口说自己还有事就不在这吃晚饭了。 江晚啼遂了他的意,没出言留他。 只是,当周相浔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出声:“相浔哥哥。” 周相浔回头。 “如果我的性格变坏了,改不回来了怎么办?”她问。 周相浔听了笑道:“哪里是变坏了?这叫耍小性子,是女孩子的特权。” 既然江淮远走了,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做的那些事,那么他还是能和江家保持原来的关系。其实,周家若是和江家掰了没有关系,一个小姑娘根本撑不住场子的,江家垮掉是迟早的事,但周江两家掰了可能会影响到周陆两家。他好不容易才接近了陆辜肃! 只是想不到江淮远那老爷子也知道攀高枝。 把小姑娘哄高兴了,他合门离去。 真会说话,就像是特意准备好的说辞。 可惜就算是原主,经历了这些生死离合,对甜言蜜语也是听不进去的。到她这就更是了。 老佣人又去了厨房端菜。 白泽出现:“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说的自然不是周相浔。 江晚啼满不在意地答:“猜的。” 白泽:“” 她看得笑眯眯的。 不过是利用重要人物之间的缘分啊。 “既然江晚啼和陆辜肃说有不浅的关系,那么必然会有交集。”说到这,她顿了顿,眼底笑意更甚,“不试一试如何确定?” 掀开腕上的面料,她右腕上的红线果真长了一截。 她的命又长了不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生死劫6 06 兴许她刚附身的时候本没有红线,是遇到陆辜肃后才出现的,接近他可以延长生命时限。 看来陆辜肃才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真正突破口。 她还想多活很久,必须保持一定接触才行。若下次见面隔得太久,那就主动出击。 至于与他有交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走一步看一步,发生了再说。 “方才来的是周相浔?” 闻见声音,江晚啼回头喊道:“秦伯您来了!”此时白泽已然消失不见。 说完她又答,“是他,今日来是为了拿我爹生前留下的一件东西。” 秦伯由老佣人领着走来,听到这话没出声。 “怎么了,秦伯,是有什么问题吗?”江晚啼招招手,示意老佣人继续去厨房端菜来。 比起她不动声色的询问,秦伯满目愁容,稀疏的眉蹙起,屏退了老佣人后直摇头:“晚啼啊,现在的周家和以前不一样了,倘若有一日出了什么差池,后果可小可大。” 周相浔这步棋走了偏锋,现下时/局不稳,他这么做,对其他几个大家来说捞到的好处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有朝一日倒打一耙百害而无一利。 他说得严肃,刚长出的花白胡须微微战栗,“该离远些就远些。” 江晚啼绞着淡金色的桌布,“可是” 虽说江家这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终究是发力不足。只要周家一攀上下一头骆驼,就会立马抛下从前的瘦骆驼。 一切还得看周相浔做何动作。 秦伯见状只得叹口气,道:“孩子,你爹留给你的,就够你吃喝享乐十辈子。” 于是江晚啼笑眯眯地先答应:“秦伯说的话晚啼都会好好记着。” 秦伯要比江父年长不少,尽管两人不是亲兄弟,但作为朋友,这么些年秦伯对江家多有照顾,他为人有担当,说话有分量。 老佣人端着菜走来,秦伯抬眼望去,问道:“陈阿婆做的菜你可还吃得惯?” 这位老佣人是他送来的,是位有点年纪的老嬷嬷,曾是他们家的雇佣。姓陈,其他人喊她陈阿婆。 以往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此时弯着眸子道:“吃得惯,阿婆做的饭很好吃。” 秦伯听了回答稍稍放下心来,眉眼缓和了不少。 实际上,陈阿婆的手艺远不如那些个厨子,更别说江晚啼还在伤口恢复期,很多东西需要忌口,整日粗茶淡饭度日。她能这么说,看来确是长大了。 老嬷嬷也是实在人,听到夸奖眉梢立马多了欢喜,脚步也更利索轻快了。 而江晚啼自认说的也是为数不多的真话。 原主吃过无数美味佳肴,又是留过洋的人,这里的菜对她来说再稀疏平常不过。可以青黛的身份来看,家常便饭要比山珍海味更让人熟悉,似乎总有什么画面是被她遗忘了的,这种感觉格外熟悉。 “秦老爷,江小姐,菜上齐了,可以用餐了。”陈阿婆提醒道。 “好。”江晚啼看向秦伯,陈阿婆也在一旁道:“秦老爷您就顺道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吧?” “那行。”秦伯应下,把深色的帽子一卸。 江晚啼主动递上筷子。 “晚啼,近来雨水多,趁着难得的晴天把你爹娘的事安排好。”秦伯又细说了些,末了道,“届时我的人会过来接你。” 江晚啼一一答应,看了眼周围,陈阿婆被支走了还没回来。她轻声问道:“秦伯,我爹生前曾救过一对夫妻,您知道这事吗?” 秦伯眸色一深。显然是没想到她的反应速度这么快。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想必是她探对了方向。那时原主尚年幼,江父并未把具体的事告诉她。除此之外,那时还有个转折点,纵横商场多年的江父重心渐渐偏离此事旁人不知,与他走的最近的秦伯却是再清楚不过。 见对方停了筷,半晌没有动静,江晚啼又喊了声:“秦伯?” “这事你爹同我提过,”秦伯抬手夹菜,似是不经意间作了回答,“是陆家。” 没想到会是陆家。追溯到多年前,江父救的应是陆老夫妇。陆家老宅在江州。 但救是救了,江晚啼出国前回国后都不曾知道自己家和陆家没有过什么交集。或许,是暗地里的交集,又或许陆家人还欠江家一个大恩情。 江晚啼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好像她只是一时才这么问的好奇。 晚饭过后,秦伯离开。江晚啼坐在轮椅望着门外的夜色。 这天星星亮得很,明天该是个好天。只可惜很快又要变天了。 江家固然厉害,但江父向来低调从简,偌大的陆公馆也不见个守门的人。她现在需要守卫来保证她人身安全。 没过几日,果真风云万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迎来了一场暴雨,街上躲闪不及的行人遭了好一顿淋。也是今日,江晚啼才去了江父江母的坟前祭拜。 从暴雨开始到暴雨结束,街心的一家咖啡馆像是与世隔绝般,至始至终保持着静谧。路人想来躲雨,全被老板拒了。 这其中的缘由,不过是周大少爷说不希望旁人扰了他赏雨。 “陆兄,”周相浔对面坐的正是陆辜肃,“那人真不是你?” 陆辜肃:“周兄,我只是一经商的粗人,定然是你看错了。” 周相浔:“应是我认错了。” 彼时,助手张池南走来,附到陆辜肃耳边低语。 刚才瞧见了江小姐人。 陆辜肃道:“去看看。” 张池南:“是。” 于是,周相浔赔着笑问:“陆兄,是何事?还需得惊动到你。” 陆辜肃只道:“无事。” 话落,周相浔一噎,又不得不咽下气,推杯换盏。 张池南出了咖啡馆还未找到江晚啼就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细瘦身影。 这她竟是个姑娘。 那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街上他们曾慷慨解囊过的“小乞丐”。 虽没有那天的灰蒙打扮,但此时被雨淋得狼狈,好在她衣着干净,生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得亮。 张池南未做太久停留,快步去看看江晚啼。 江晚啼从车上下来时雨已经停了。她素来洞察力过人,稍作抬眸便注意到了暗处有陆辜肃的人,那是他的助手。 见状,她不由得捏着腰间系着的玉佩笑了。 看来她和陆辜肃很有缘分,难得出门都能被他碰上,而且他似乎很上心。 方才的雨很大,积了不少水,轮椅经过水泊留下两道长长的水渍。 “停。”江晚啼道。她往后望去,刚才轮胎压过了什么硬物。 她抬手制止了身后护工的动作,亲自转过去弯腰捡地上的东西。 边上两个年轻男人互望一眼。他们是秦伯安排过来保护江小姐出行安全的。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何必多管闲事。 江晚啼收回了余光,捏着手上那枚刻了个“璎”字的铜制配饰。 她问:“可有多余的伞具?” 其中一位叫杭渊的年轻小伙子对她没什么好眼色,手按着腰上配的那把枪。 旁边的杭深上前将他拦在身后,答:“有一把。” 张池南又见到了“小乞丐”,她一路匆匆,最后停在了离江晚啼一米远的地方。 “我”她嘴唇微白,雨水顺着鬓角从尖瘦的下巴滴落 江晚啼扭头道:“拿块毛巾来。” 杭渊起初不愿,但出于忌惮这小丫头可能会同秦老爷告状,愤愤地转身回车上拿。 “那是我的东西。”“小乞丐”看上去要比江晚啼稍微大一点,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手上的铜制配饰。 江晚啼依旧捏着它,“璎?” “唐绾璎。”唐绾璎报了名字立刻低下头,只顾看自己的脚尖。 她的鞋湿透了,湿漉漉的,添了难堪,狼狈。 江晚啼的手心朝她摊开。 唐绾璎飞快上前拿走铜饰,手攥成拳。她咬咬唇,好几次想扔,最后还是重新将它收好。 杭渊送来了毛巾。 江晚啼:“拿着。”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介意。 末了,准备将那把伞交给唐绾璎。 张池南一直看着。 没想到在这一点上,江小姐和陆三爷会有共通点。 “这么穷酸的人还有脸站在人家大小姐面前,怎么不继续赖着脸皮讨吃讨喝?”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约莫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 下一秒便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是江晚啼身旁的那位年轻男人,杭渊。 突然出现的姑娘没想到会有枪对着自己,往后缩了缩,不甘心地梗着脖子:“我c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们家主子,别被人坑了,掉身份还不自知。” 江晚啼未理睬她,只是唐绾璎听到这话脸色骤白:“钱算个什劳子东西!”说完她狠狠瞪了韵莘一眼,快速跑掉。 “喂,喂,人都走了,你让他把枪放下来。”韵莘朝江晚啼使了个眼色,只可惜对方并未看她。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哭丧起脸,和杭渊商量道:“你你能不能把枪拿走啊?” 江晚啼抬眸:“他不听我的。” 韵莘被气到了,她哪想到自己一到晋州就被人轻视成这样,“喂!你知道我是谁吗?” 杭渊:“没兴趣。”他的任务很简单,保障江小姐的人身安全。 “陆辜肃是我小叔!” 趁着年轻男人分神的功夫,韵莘一把推开他,黑色的枪被快速打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千里相迎1 07 江晚啼心头一动。 竟是陆辜肃的侄女。 杭渊捡了枪,没再像之前那样行事直白横撞。 江晚啼转过轮椅正面对着韵莘,“你走吧,我就当从没见过你。” 看在陆辜肃的份上,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前提是陆韵莘说的是真话。 陆韵莘从他们的反应中探出了点深浅,不再忌惮,不满道:“你以为这就算了吗?” 江晚啼望了眼左右,四下无人,“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陆韵莘未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在原地怄气:“你的人刚才用枪指着我!差点就要杀了我!” 江晚啼笑笑,没说话。 这时,陆韵莘懂了——在这里没有人能给她做证明。 “这位小姐,请离开。”杭渊同样不喜欢这个不礼貌的大小姐,当即逐人,“不要影响我们小姐赏雨。” 陆韵莘想反驳,可又忌惮男人凌厉的眼神,只能憋着一肚子气,提着裙子直跺脚。 他们这帮人居然以大欺小,仗着人多,她一点没有都办法。她带来晋州的那帮蠢下人怎么还不来! 张池南在远处藏匿着,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只听到了陆韵莘那句表明身份的话。若是有必要,他会上前终止这场闹剧。 “你们c你们以后我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陆韵莘气急败坏,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没好气道:“你最好离那个女人远些,别有一天脏了自己的鞋还不知道。” 江晚啼微笑:“倘若我的鞋脏了,自然有人为我擦拭,不牢这位小姐费心。” 她的眼神有一点轻蔑。按理说她在轮椅上要比站着的陆韵莘矮一大截,可她唇角一勾眼尾一扬就轻轻松松在气质上压过了对方。 陆韵莘:“简直疯了!”那女人这么穷,分明是想高攀,难道她没看出来吗? 送走了不速之客,江晚啼回望两个年轻男人一眼:“我们也该走了。” 只可惜唐绾璎还没拿伞就跑走了。 这雨没那么容易停的。 果不其然,才上车,又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唐绾璎本就被雨淋过一通,此时更为狼狈。拐角的水塘积得深,她险些跌了个踉跄。 再抬眼,看到了一个男人。 唐绾璎:“是你。” 张池南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步履稳健。又见到她,眸中划过诧异的同时顺手扶住她。 “没事吧?” 唐绾璎摇摇头,没出声。 外面的雨又有下大的趋势,他当机立断:“你且在这等我。” 她还没来得及应,就见张池南踏进了雨幕之中。 等他回来,手上多了把黑色的伞。 唐绾璎又收到了伞。 雨愈来愈大,天空被云雨拢成了灰色。 街心离江公馆不远,只需一刻钟洋车便开到了。 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时不时透过车窗镜看后座上的人。 后座的椅子全撤了,以方便小姑娘的轮椅好上来。听说她中的枪就擦着心脏过,险些丧了命。可按着方才发生的事来看,她怎么都不像是个孱弱的病人。 “杭渊,你在想什么?”副驾驶上的杭深一把拍上他的肩。 杭渊扭过头去,方向盘打弯,“没什么。” 他会把今日的所见所闻汇报给秦老爷。 江晚啼也没再介意车内突然安静的气氛。幽暗的光线下,唇角带笑。 她不是做慈善的,帮唐绾璎自然是有别的原因。 豆大的雨点打在窗上格外聒噪,与江公馆内的一片悄静形成鲜明对比。 江晚啼坐在书房的长桌前,身侧的书架上尽是经典的中外书籍。 刚翻到下一页,书房门就被敲响。 “进来。” 陈阿婆开门:“江小姐。” 除了她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嗷呜声。 江晚啼回过头,果真瞧见了一只稀奇的动物。它通体雪白,尾巴蜷成大大的一团。 “江小姐,这小东西温顺得很,似乎很有灵性。”陈阿婆开门的时候发现这小东西缩在公馆门口躲雨,瞧着有缘便抱上来了。现在贸然过来是为江晚啼做了打算,“老婆子心想着小姐整日在家也没个说话的伴,若把它收留下来多少能陪陪您。” 江晚啼不是个爱发善心的人,一时间没有给答复,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只油光水滑的小动物。 它很乖,看毛发色泽应是个品种昂贵稀有的白狐。 风又在窗外呼啸,雨水敲打。 陈阿婆又说了两句好话。 其实江小姐的人该是很好的,只是遭遇了那些事,眼下性格不大好能理解。 “外面落的雨也不知何时能停” 江晚啼忽然道:“过来。” 没想到她一声吩咐后,那白色狐狸就蹿到地上,乖乖过去了。在靠近江晚啼脚的地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盘起身子,毛绒绒的尾巴盖在她脚脖子处。 她本想一脚蹬开,就见狐狸扑到了自己双膝上。 江晚啼:“你——” 狐狸像是能通她心意,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腿上,用一双圆亮的黑色眼珠子无辜地看她。 江晚啼:“”她摆摆手,示意陈阿婆可以下楼了。 暴雨彻底掩住了天空的白,她将房内的灯打开。随即,桌上的书页被透进来的风吹起一角。 这本书是记载神话传说的,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故事半真半假。青黛拿来看纯粹是打发时间——对她来说,这上面的故事胡诌得一点水平也没有。 她目光一瞥,落在那行有“狐狸”字眼的文段上。 “嗷呜呜”待在她身上的这只小狐狸忽然有了动静。 江晚啼懒懒地看向它。 不过是个人间的普通白狐,还能成精不成? 小狐狸得到了她的视线关怀又歪着脑袋用耳朵蹭了蹭她。 却发现这女人和它想的不一样。 江晚啼弯腰就要把它扔下来。 小狐狸不依,当即咬上她的衣袖。 江晚啼道:“你很重。” 话出,小狐狸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也不咬衣服了直接缩了起来。 江晚啼:“” 她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柔软白毛往自己手心蹭的狐狸捞进怀里。 小狐狸被她抱着,总算满意了,哼哼唧唧地又往她怀里舒舒服服地钻了钻。 楼下传来声响,杭渊杭深二人回来了。 江晚啼无声地一下一下抚着白狐狸。 江父江母刚被杀害,她不认为仅凭杭渊杭深二人就能保证她的安全。 她活了几千年,如今用江晚啼的身份待在人间,人类的寿命对她而言不过一须臾。若短短几十年还得成日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实在是个不划算的笑话。 听闻晋州最安全的一处,是陆公馆。 倒是个好去处。 江晚啼唇瓣扬起,心中有了打算。 原主不过十七岁,一夕间父母双亡,身边再没有亲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做何表现呢?哭哭啼啼c噩梦接踵而至因此,继续住在出事的江公馆实在不妥当。 小狐狸白乎乎的耳朵动了动,继续趴着睡觉。 几日后,秦伯前来探望。陈阿婆与护工二人忧心忡忡地告诉他江小姐近来惊梦连连,总被她瞧见偷偷以泪洗面,身子日益消瘦。 秦伯临走前不动声色地嘱咐她天晴了可以多出去走走。 江晚啼谨记。趁着天气好的日子,让护工阿姨推自己出门。 许是江晚啼的生命线与陆辜肃注定交错繁杂,护工阿姨才推着她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了陆辜肃的车。 他车窗下了一半,整好露出轮廓清晰的侧脸。冷硬的线条在此刻呈现出一种柔和。 接着,黑色的洋车缓缓停下,就停在她身前。 江晚啼没想到他会这般不加掩饰。 由远及近,陆辜肃看清了小姑娘的模样,他不禁蹙眉。 她坐在轮椅上身形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风一刮就能被吹走——才几日不见,瘦了太多。 “陆三爷。”江晚啼轻轻地喊。 映在陆辜肃瞳眸里的小姑娘有一种娇弱美,尤其是她这娇里藏着湿润,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似乎才哭过。 他眉目还冷着,却提醒她只带一个佣人出门不安全,又询问是否需要他安排人保护她的安全。 没想到这么孱弱的小姑娘拒了她。 她说自己还有事,礼貌地匆匆道别。 一旁的助手张池南注意到他皱起眉,“三爷?” 陆辜肃的目光还未收回,道:“她到底是江淮远的女儿。” 张池南一愣:“是c是。” 安静的车内,陆辜肃低语吩咐。 江晚啼还没进店听到了属于陆韵莘的声音,态度蛮横。 店里正热闹着,依稀听见陆韵莘说江州的丝绸来得最软c最滑。店老板似乎容不得她随意诋毁自家祖传老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 江晚啼让护工阿姨在店外等,自己滚着轮椅进店。 “我说没有江州好就没有江州好!”店里的陆韵莘回答得理直气壮。在她看到江晚啼进来时,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拉着江晚啼道:“你快告诉他,我小叔是谁!” 江晚啼:“” 从那天以后,陆韵莘又在别人身上用了这招,发现特别好用,屡试不爽。 江晚啼道:“老板,有没有才出的新布?”这放在外面的布一眼看去要么过于沉闷,要么过于艳丽,不是她想要的。 “有嘞!”柜台的老板见才来的这位客人从头到家的打扮比陆韵莘还要讲究,便不再和陆韵莘一般见识,先去拿新布了。 “诶你怎么不告诉他我小叔是陆辜肃啊!”没有成功威/吓到店老板的陆韵莘撇撇嘴,一张小脸写着幽怨。 江晚啼抚摸着双膝上的小狐狸,笑眯眯地没回答。 没想到没过瘾的陆韵莘又凑到她边上悄悄说:“你知道陆三爷吧?我爹是他的亲哥哥。” 江州陆家,陆辜肃虽排在第三,但上头只有一位亲哥哥陆大少爷,因为陆二爷非陆老夫妇亲生,据说多年前被赶出了陆家。看来,那位陆大少爷就是陆韵莘的爹。 江晚啼正欲开口,就见陆辜肃的那位助手走了进来。 原以为他会是来找陆韵莘,却没想到他直径朝着自己走来。借过一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陆韵莘是第一次见张池南,瞪大了眼睛瞧。 她借小叔的名头嚣张跋扈多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小叔此时就在店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千里相迎2 008 张池南没有久待,把话带到便转身离开。 陆韵莘的话被他的出现打断,见他走了又有声有色地继续。 江晚啼就安安静静地听她往下说,觉得颇有意思。 连自己这个外人都见过陆辜肃的助手,怎么身为他亲侄女的会不认识?怕是陆韵莘还没进过陆公馆 也许是陆韵莘自己讲来讲去觉得没意思了——无非她是陆家的掌上明珠c她爹是少爷c陆辜肃是她小叔这几句,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放在了江晚啼带来的那只小狐狸上。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狐狸!”陆韵莘的眼睛本就生得大,现在满脸惊喜,眼睛就更大更远了,竟和小狐狸有几分相似。 外头的护工阿姨看到有陌生男人一进一出,心里不放心,正好进来。 江晚啼边望过去边道:“这狐狸像人,爱听漂亮话。” 陆韵莘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小狐狸确实没什么攻击性,很是温顺,大着胆子上前握了握它的白软爪子。 护工阿姨见了忍不住出声:“狐狸它特别好,从不需要人烦。” 由于江晚啼这个女主人没有给白狐狸定名字,他们佣人也不好妄自取,至今还是狐狸狐狸的叫。 陆韵莘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个毛绒白狐狸融化了,临时多了个决定:“我也要我小叔叔为我买一只。” 江晚啼挑眉。 以陆辜肃的能力,不可能不清楚自己侄女在外头的所作所为,可他迟迟不亲自出现 想到这,她忍俊不禁。 陆韵莘向她投来狐疑的眼神。 江晚啼拣了个理由,笑着说:“它很喜欢你。” 店老板来了。不知怎的,刚才还和他争的大小姐说高兴就高兴了,变成一副笑脸,要了这里最好的面料。 从店里出来,江晚啼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多了几分。 护工阿姨当她是买了新布料心情转好,心想着以后要多带小姐出来转转。 江晚啼自然开心,她腕上的红线又长了一截。 假如有可能,她愿意天天见到陆辜肃,绝不嫌腻。 也幸得白泽不在,他要是在,必然会被气到。 “江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护工阿姨问。 江晚啼指了指酒楼的方向。 护工阿姨“啊”了一声。现在离饭点还有好些时间呢。 江晚啼道:“不是我,是它饿了。” “咕唧咕唧。”小狐狸仿佛知羞了,忸忸怩怩地把脸埋到江晚啼的衣裳上。 护工阿姨了然,推着轮椅朝着酒楼走。 一路上,不管是轮椅还是轮椅上的小姑娘跟白色狐狸,都赚足了行人的眼球。 还没到酒楼大门口,护工阿姨的脚步放慢许多。 江晚啼睁开眼:“进去吧。” 话落,守在门口的店小二小跑来,毕恭毕敬地把她连人带椅抬进店。 护工阿姨算个心思比较细腻的人,当即有点走不动路。在这就能清楚听到里头人讨论的内容了。 她怕江小姐听了不舒坦。 酒楼的灯是水晶灯,光彩夺目得晃眼。还没到点,落座的人还很少,独一桌的几个男人谈话声分外清晰。 聊的是周家的事,打趣周家今非昔比,那位正室还没娶的大少爷要添个姨太太。 而小姑娘神色自然,落落大方,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做声。直到点完菜,护工阿姨才见她望过去一眼,细白的指尖点在红漆方桌上。 她肌肤赛雪,身形娇弱得愈加惹人怜惜。 护工阿姨暗自一叹,忍不住道:“小姐” 江晚啼摇摇头,示意噤声,慢条斯理地捻了块冷盘里的牛肉喂小狐狸。 她确有好些日子没见周家人了。 周家的舵倒是变得快。 江淮远夫妇出了这么大事,按着江周两家多年的情份,不说代为照顾遗孤江晚啼,起码该多多照拂。结果现在周家不闻不问不说,还打算娶个姨太太入府。 周相临曾和她提过,这安排是周老先生的意思。老爷子半年前避世养病,上个月才回晋州。不过老爷子再怎么安排,周相浔也得照做才行。眼下看来,他是一点没拒。 护工阿姨看她一言不发,悬着一颗心,忍不住埋汰起周家人。 哪有像周家这般的!为了个姨太太弄得兴师动众,引得外人笑话。 不远处私底下议论的那桌声音忽得小了,有人人压低声音提醒道: “周家人来了,你少说两句。” 话落,就见周二少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下人。 才在背后论叨过周家的那群人个个面面相觑。 整个晋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眼前这位周二少爷是他大哥周相浔的第一拥护人。 在骤然的寂静中,周相临一眼发现了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姑娘。 他疾步走去,后面的人要跟,被他摆摆手示意退下。 江晚啼正低头喂蜷在自己腿上的小狐狸,专心的模样好似并没有注意到周围变化的气氛。 “晚” “周二少爷。” 她未抬头,一声尊称分外生疏。 周相临的脚步蓦地一顿。 听说她回江公馆了,他想去但爹不允。本就清瘦的人不过十多日未见就消瘦了太多,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他所有的话都被江晚啼仿若陌生人的目光给生生咽了下去。 晚啼她不是这样的定是她生气了,她气从前交往甚密的周家人忽然就对她不管不问。 周相临自知有愧。 接着,他看到江晚啼的眼眶红了一圈。 果然。 “嗷——” 小狐狸抖了抖毛,利索地从她膝上跳了下来。 这时候,周相临才注意到多了个东西。 这狐狸是晚啼的新玩物么?随她,有灵气。 “我们回去吧。”江晚啼的声音响起,是对身侧的护工阿姨说的,又好像是对那只狐狸说的。仿佛只有看向小狐狸,她的眼底才会浮起一点笑意。 护工阿姨手脚麻利,通体雪白的狐狸在前,轮椅在后,留下周相临在那儿愕然。 从他进来到现在匆匆两三分钟而已。 到了门口,狐狸又乖乖地跳到她腿上。当真是个通人性的。 周相临追出来。却被店小二的一句话落得踉跄。 “那位小姐让您莫要追了。” 晚啼是伤心了。他应该想到的,爹那么做太让人心寒了。 只是,他以为正在心寒的人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江晚啼把小狐狸搂在怀里,猜测着下次见到陆辜肃是怎样一番场景。布店内,张池南前来与她说三爷其实有打算,还请她下一次不要再推了。 想来能让陆辜肃为她这般考虑,大抵是她当时哭红的眼睛起了作用。 只是,再次相遇的地点,是她从没想过的一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千里相迎3 009 “相临,你不吃饭,愣在那做什么?” 戚少阔步走来,见周相临杵着不动遥遥问道。 和他一道来的管家给店里头的老板使了眼色,示意好酒好菜的端上来。 老板转头去吩咐店里的伙计。 这时候,周相临才回过神来。他心口处有些堵,隐约觉得他们周家就觉得该对江晚啼好。倘若存了坏心思,那简直不是人。 戚少拍拍掌,一群穿着戏服的人鱼贯而入,踩上酒楼中央的高台。周相临被他拉入席。 待到戏开腔,席上摆了满桌的丰盛佳肴。 热热闹闹的一顿,周相临心不在此,只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山珍海味如同嚼蜡。挨到一曲落幕,先行告辞,说是家中的爹念叨醉酒楼的醋酥鸡,打包了一份就走。 戚少也没拦他,乐哉哉地听到戏班子曲终方才离开。 “戚少,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吧?”回了车,老管家凑上去询问。 哪知富少爷手一摆,拒了,“老吴,急什么,好不容易等到我爹出远门。”说完,他又对司机道:“随便往哪开,本少爷今个儿不回家了。” 吴管家乖乖闭嘴,见戚少又命令司机把车开快一点再开快一点默默拿出帕子多擦擦虚汗。 要说晋州最特立独行的一位年轻少爷,非戚少莫属。 戚少刚过二十二生日,对做生意没兴趣,在吃喝玩乐上却是很有一套,成日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时常一连几日家也不回。 正因如此,他爹只要逮到机会必然会把这个逆子骂个狗血淋头。可他毕竟是老爷子年近四十才有的宝贝独子,就算老爷子再气也得咽下气,原谅他,顶多事后关个禁闭。 长期以往,这位败家子屡教不改,甚至愈挫愈勇。 车开到半路,戚少忽然想到今天还没吃到醉酒楼的一道菜,又命司机把车倒回去——他想吃的菜,就算是打包带走也要吃上。 于是,一行人有浩浩荡荡地回到醉酒楼。车停在门口,吴管家前去打包,戚少则待在车里,车窗半下,眼眸半睁,吹着惬意的风。 在风里,戚少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宽眼皮开成扇,不笑的时候也微微上扬,而且皮肤随他娘,雪白雪白的。所以,戚少对自己的样貌和桃花运从来都是相当有自信。 他坐在车里侧耳细听。 “那是戚少?” “对对对,就那败家子儿。” 戚少:“”好像是这样? 吴管家拎着打包的菜回来时,发现自家少爷面色不大好看,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戚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开车。” 怎么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吴管家心生疑惑,看向司机,发现司机那边一切正常。 车驶出一段,车速减慢。正前方的路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戚少:“那边什么情况?” 吴管家看过去。那里是“有名”的贫民窟,如今上头一声令,准备强拆了,这是整个晋州都知道的事,也不对除了他眼前的富少爷。吴管家沉默了一会儿,“要拆了吧。” 司机按响喇叭,“戚少的车,让让!让让!” 无疑这句话很好用,人群以最快的速度自觉站到了路两边。 车内的人在他们口中听到不少字眼。 “要死人了。” “她是不是” “走吧,晦气!” 路被让了出来,前头是什么状况一览无余。 戚少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没死,她还在动,老吴你看。” 吴管家:“” 洋车继续往前开。 “等等。”戚少忽然开口。 吴管家被他吓了一跳。不知这位小祖宗又出了什么临时起意的新主意。 戚少:“老吴啊。” 吴管家:“您说。” 戚少指了指:“看到那个人没,你下车把她带上来。” 吴管家瞠目结舌:“戚少,万万不可!” 只要稍作细想就能猜到地上的那个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她多半是贫民窟里的一员,因为不服从上头安排才被扔到了这里。这地上的血啧啧。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显然,老吴是低估了自家少爷。 戚遇含着金汤勺出生,觉得新鲜,“挺有意思的,你快去吧,再叫上两个人帮忙。” 吴管家眼前一黑,直冒冷汗:“少爷啊,这c这” “这什么这?”戚少摇下车窗,吩咐后头那辆车上的保镖把那姑娘带上车。然后,他亲自下车了。 路人觉得新奇,舍不得走。结果被戚少身后那几个黑衣保镖骂咧咧地赶走了。 走至那姑娘跟前,戚遇缓缓弯腰。 他正准备蹲下来,就听到姑娘微弱发出声音:“爷c爷爷” 戚少:“” 他险些没站稳。 黑衣保镖见他没下一步指令,小心翼翼:“戚少?” 戚少黑了脸:“带回去!” 一路上,吴管家是劝了又劝,一千个使不得,一万个不合规矩。 而戚少仿佛入了定,半晌,开口:“老吴。” 吴管家一个激动:“少爷,您可总算想明白了!” 戚少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这丫头该不会要发烧什么的” 当晚,他一语成谶。 这丫头确实没抗住。 本打算整日整日不归家的戚少为此连门都不出了——捡个昏迷的姑娘回家,可能是他这几年来做的最有意思的一件事了。 当然,除他以外,戚宅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觉得有意思。从盼着少爷早点回家,变成了希望少爷出去走走。 姑娘还没醒,他们等来了周家人请他去吃酒。 从前谁都知道周相浔不近美色,如今还没正室就迎娶姨太太虽说是别人“送”来的女人,周家这么做是为了体面,但说到底,事实就是所谓不沾女人的男人和以往的形象大相庭径,连送来的女人都不拒掉。 这事,戚少自然不屑,他就爱听曲看戏,最好是有名的戏班子。 周家大概是觉得这种场合很适合他这个纨绔子弟。哦,当天还搭了戏台子给到场的客人唱戏。 戚少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千里相迎4 周相临在门口候了将近一个钟头,迟迟未见江晚啼的身影,便以为江家没有收到邀请,黯然回席。 戏台子上的戏班子已经开了嗓,家拥里里外外招待着宾客。 “二少爷在等什么人?” “晚”周相临顺口说出第一次字,蓦地停下黯然改口,“江家江小姐。” “江小姐身体抱恙,来不了。” 台上唱的是一出笑中带泪的戏,正到高/潮,一袭大红袍的新郎官到了,在众人的簇拥下举杯敬酒。 周相临拨开人群,寻到了唯一一桌清净地。是戚少这桌,偌大的圆桌上只他一人坐着。 周相临未多踌躇,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游离的思绪顺着戚少的视线一道落在唱戏人身上。 这一幕如诉如怨,凄凄切切。戏班子功力精湛一绝。 只可惜全场只的注意力都在新郎官身上,只有这个戚少一直看戏看得这般投入。 听说,戚少向来不捧任何人的场子。弄不好,他肯来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有个戏台子。 过了许久,戚少回过头,看他一眼。 周相临立刻道:“戚少爷。” 戚少点头:“坐。” 周相临择了张椅子坐下。 戚少没有因多他这一个变得拘谨,捻了个花生米抛入口中,问:“老吴,你觉着这出戏如何?” “好,”站在他身后的吴管家不假思索,“镜中妖,景中情,尤是镜碎那幕甚好。”他又絮絮叨叨地叹息起来。 这戏讲的是一位少爷在机缘巧合下买下一面稀世铜镜,某个夜里发现镜中有个小妖的故事。少爷心生惧怕,询问道士,道士告诫他这镜子会害了他,但其性格懦弱,没有勇气将陪伴自己多年的镜子扔掉,就这么一直拖着犹豫着,与镜中妖朝夕相对,甚至日久生情,不顾祸端接踵而至。终有一日,少爷的爹因祸离世,而镜子裂了一道深痕,里头的小妖怎么叫也不应——小妖已经不在了,定然是害了人逃走了! 至此,少爷痛恨铜镜,悔不当初,一把火烧了铜镜。 第二日,下人见到了少爷的尸体。原来小妖心思纯良,并非道士口中的害人祸患,多年来为他挡灾挡难,只可惜他怯懦胆小没有领会。最后小妖为救他爹,消耗大半元神,昏死过去,因那一把火,命丧镜中。 小妖一死,本该遇害身亡的少爷庇佑消失,翌日死去。 这时,有个家佣跑过来,“二少爷,老爷找您。” 周相临面露犹豫。 戚少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在场,有节奏地轻叩桌面,“好在这终究只是一出戏,而非生活。” 余光里,周相临看到大哥敬完酒回去的身影。他当即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掩上门,周相浔接过佣人递上的醒酒茶。才下肚,门就“砰”地打开。 “哥。” “咚——”周相浔将茶杯放了回去,茶水被晃了出来。 见状,佣人知趣地关上门离开。 在喜事的节骨眼上,周相浔刚刚得知自己生意亏了一大笔钱,正在气头上,现在看到周相临突然闯进来,更是没什么好气。 “相临,有事直说。” 周相临屏息,开口:“哥,是你教我做人要讲究情份。” “怎么,今日你要同和我谈兄弟情份了?”周相浔这么说着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哥,晚啼她瘦了很多,人也很憔悴我们周家要讲人情味,不能置她于不顾。”周相临终是忍不住低下头,很快又偷偷去瞄自己的哥哥,想看看有没有说动他。 周相浔刚要开口斥责,瞬间转念一想,话留三分余地。人情味这三个字被他在舌尖挑了几遍,若把江晚啼安排到自己身边,未尝不可。 他叹了口气:“相临,这些话你和我说没用,我何曾不想多去看看晚啼,只是这需要咱们爹点头,你明白吗?” 说完又兀自道:“罢了,你年纪还小,涉世未深,不会懂的。” 周相临仿佛在自己大哥的眼底看到了光,“哥,我这就去找爹!” 被他念叨着的江晚啼在家好好睡了一觉。 翌日,日上三竿,小姑娘方才起身。 她贴着墙缓缓而行,她怕现在不离开轮椅,就得再等一年半载才能走了。 陈阿婆做好午饭,正准备让护工喊江小姐起来起来吃饭。一抬头,两人在楼梯口看到了慢慢走下来的江晚啼。 “江小姐!”她们是又惊又喜。 江晚啼松开双手,站在那儿展开双臂,“你们看,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穿着素色长裙,裙摆绣着繁复的银色丝线,甜美而富有灵气。 尽管如此,陈阿婆和护工阿姨还是不放心,赶忙跑过去前一个后一个的守着,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摔着。 好在这路她走得虽慢但很稳当,不负她这多日来的反复练习。 下午来到医院,复诊后,沈医生大叹惊奇。 江晚啼回头拉着陈阿婆和护工阿姨的手,“是秦伯花了心思,请来的护工阿姨照顾悉心仔细,陈阿婆又待我犹如亲孙女。” 这番如蜜的话听得二人合不拢嘴。 沈医生也笑了笑,将日后恢复和防止摔倒的相关事宜嘱咐给两个佣人。 回到家还很早,充当司机的杭渊颇有深意地看向江晚啼步履缓慢的背影。 今日对陆公馆来说是个新奇的日子,就连上了年纪的刘妈也忍不住反复地确认:“三爷真要去接人来住啦?” 而张池南一遍又一遍地点头说是。 “那是谁啊?” 张池南笑答:“到了便知。”他又问,“联系梁医生没有?” “联系了联系了。” 彼时就见陆辜肃从书房出来。 按着陆三爷的要求,这一趟什么外人也没带,就两人出行,由助手张池南开车。 不知怎的,路,出奇得堵。 张池南悄悄从后视镜窥探后座上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陆三爷。 哪知视线刚落下,就见陆辜肃抬了眸,那双漆黑如墨的眸恰好与他对上张池南匆匆收回目光,坐得更直了。 就要到江公馆了,不知到时三爷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张池南没侯到。半路有人找来,陆三爷因急事离开,接江小姐回去的任务临时交给了他。 江晚啼在花园内,站在满是荆棘的玫瑰花前。 接着,她远远望见黑色的大铁门打开——陆三爷那辆专车开到了江公馆前。 江晚啼想了想,弯腰折了支绽放的玫瑰。红似烈火,又娇艳欲滴。 张池南下车,找到她,说明来意。 她满打满算,最快陆辜肃会在这两天安排人过来保护她的安全。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行事会如此直接 陆辜肃要请她住进陆公馆。 上次布店,张池南给陆辜肃带话,让她不要再拒绝,她这次便不推掉。 家里的陈阿婆和护工阿姨没她这般她只需几秒钟就坦然接受,总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江家待陆家有恩,”张池南待下人的态度不差,谦和有礼,“区区小忙,不足挂齿。” 小忙。江晚啼不禁勾起唇。 因为她并非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没有觉得受了多大的恩惠,泰然处之,安心接受。 而张池南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光是她拿着一支红玫瑰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够赏心悦目了。 车又开到门口。她丝毫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坐上陆三爷的专车。宽敞,舒坦,陆家就是洋车都比寻常人家高级一等。 江晚啼的心情好了不少。红线不断加长的日子就在眼前,离她好好活着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 倘若要她今晚躺上陆辜肃的床。 她想自己应该不会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千里相迎5 011 这一趟就江晚啼一人过去。 至于陈阿婆等一众人要等秦伯过来了再做下一步安排。 比起这些人的拘谨慎重,江晚啼就心安理得的多,拎着个小皮箱说走就走。 上来的时候,张池南客气地问要不要帮忙,江晚啼笑着拒绝。 大铁门打开,陆三爷的专车又缓缓驶出。 过了拐角,张池南抬头透过车窗镜去看后座上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姑娘。 到底是做工精细的款式,就算是十分素丽的颜色也能将她衬得灵动无暇,最是那从容利落的笑容仿佛将车内的一点暗色给点亮了。 对了,她手上还捏着一支玫瑰花。开得漂亮,没有半点保留。 独自一人住在凶宅,还能有心思摘花。 张池南不由得笑了笑,倒是有趣。想必三爷做这个决定,也不全是为了名义上的报恩。 “张先生?” 听到小姑娘唤他,张池南很快回过神,“江小姐是有什么需要吗?” 车窗镜内,江晚啼摇摇头,“张先生开车小心些。” 张池南陷入沉默。 他不知何时被正主发现了。然后他猛地意识到这样的她好是好,但没有半点当初红着眼眶看向三爷的模样。 罢了,不过是个刚留洋回来的小姑娘,若不是江淮远出了事,他们还不会留意到她。 对这些,江晚啼并不怎么在意。她想的是自己到底坐在别人的车上,贸贸然带着宠物上来很没有礼貌——所以她把小狐狸塞进了小皮箱里。 这一时半会,还不清楚陆辜肃能不能接受家里多个宠物。 再次通过镜子触碰到张池南打量她的目光,她恍然意识到以陆家的实力,陆公馆多她一个似乎和多养个宠物差不多。 于是,江晚啼和张池南一样,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到了陆公馆,张池南先行下车为她开门。江晚啼想了想,这次没不让他拿小皮箱了。 这一路,腰都要坐软了,整个人步子都是浮的。 走到一半,她又回头多看黑色洋车一眼,寻思着回头自家车上也要按个类似的软垫,往上靠一靠还蛮舒服的。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定要数落她是个安逸享乐派了。 然后,她坦然地接受了刘妈的搀扶。 年轻人的病态美,老人家是欣赏不来,只觉得这丫头都瘦成什么样的,怪让人心疼的。 路上张池南没什么话,全是刘妈在说,江晚啼一一回答,还不忘信口夸起陆公馆的时候全然无视了入秋后略显萧瑟的景。场面一度非常融洽。 张池南走在后面,心道不知三爷了解江小姐后会作何反应。 而此时此刻,陆辜肃方才坐下,在看到对面的人时面色愈发冷漠。 昨日的场子,他推了,没想到今日又拐弯抹角地将他请他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家老爷,周义欢。 见眼巴巴盼来的人起身要走,周义欢赶忙叫住:“辜肃!” 陆辜肃冷笑:“周老爷,你的事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你都知道了?”周义欢蓦地站起。 陆辜肃只道:“纸包不住火。” 周义欢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辜肃,辜肃,你能不能c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只是,陆辜肃一把甩开他的手,虚虚站着的周义欢跌回了软沙发,桌上的两倍茶被晃得哐哐作响。 就算这样,周义欢也没气,继续好言好语:“辜肃,我是你长辈,相浔生意上又和你有合作,你就看在这个份上,帮我压一压就好!” 陆辜肃看他一眼,“早晚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是那女人要害我啊!”周义欢一说到就咬牙切齿。 话出,陆辜肃的唇边竟多了一丝笑意,“周义欢,你迟早死在女人手上。” 周义欢的脸上多了羞愧之色,“错我认了,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陆辜肃摇头:“好自为之。”说罢,他转过身。 周义欢又道:“我周家是不高尚,可你陆家又好到哪去!” 陆辜肃像是根本不介意他说的话,冷声道:“陆谈易的事,与我无关。”他快步离开。 周义欢蹭地站起,远远指着守在门口的下属,气急败坏道:“你们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只是,无人敢拦。 出了门,陆辜肃的眸光换成从未有过的阴鸷。 那辆黑色专车停在门口。 “三爷。”张池南往车窗外探了探,“周老爷子还在那跳脚呢。” 陆辜肃淡淡地回了个“嗯”。 张池南想到了点什么,忍不住问:“该不会是为了他那点破事吧?” 陆辜肃没答。 “还真是啊!”张池南的眉梢一下子多了喜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活该!” 正要发车,他又扭头问:“三爷,要不让我去说说?不然看他这样子,还得再找上门来。” 陆辜肃道:“去吧。” 没一会儿,张池南就回来了,油门一踩,车开的比平时快不少,“三爷,你猜我说什么了?” 陆辜肃道:“你说。” “我跟他说要想陆家帮忙,就必须得把那些昧着良心得的钱给捐出去,否则我们陆家无能为力。他气得脸都成猪肝色了!”对此,张池南全当笑话来讲,“不过吧,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女人给左右了?” 说着说着,又觉得哪里不对,“等等周相浔昨日刚娶了个姨太太,周义欢该不会怀疑他不是自己亲儿子吧?” 陆辜肃脸上的表情总是很淡,“嗯。” 张池南减速,朝着刚刚驶过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同情。 “回公馆吗?” “不。”陆辜肃报给他一个地名,又问,“江小姐如何了?” “按您的意思接回去了,”觉得交代的内容有点少,张池南又补了一句,“还挺好的。” 他说完等了很久,陆辜肃却没再问一个字。 江公馆的门铃又响起。 “该是秦老爷来了!”陈阿婆和护工阿姨抢着小跑过去。 门一开,陈阿婆不说话了,护工阿姨看过去也露出失望之色。 “小姐不在。”两位佣人话一丢,甚至懒得多应付就转身了。 “什么时候出的门?” 陈阿婆道:“下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好戏开腔1 周相浔也看出了她们的敷衍态度,奈何这是在江家家门口,他的脾气发作不得,只能冷冷地瞥上一眼:“老太,下午还没过呢。” 闻言,陈阿婆和护工阿姨又了回头,“小姐不在,周少爷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了。”她们不欢迎。 周相浔不管这些,又问:“她去哪了?” 陈阿婆不情不愿地回答:“陆公馆。” 周相浔皱起眉:“她去陆公馆做什么?” “我们做下人的哪能知道?”护工阿姨上前一步,拉过门就要关,“周少爷请回吧。” 周相浔手撑住门,道:“既然如此,你们帮我带句话,告诉让晚啼少去那里,陆家是会吃人的!” 两个佣人笑笑不说话。 她们虽只是个佣人,但也是能判个基本是非的,这位周少爷以前一直不来,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过来必然没安好心。 反观陆总,有意照拂江家,是个好的。 周相浔本是没打算过来接人的,只是周相临念叨着,爹又同意了,他不得不来一趟。 没想到江晚啼竟已经被陆辜肃接走了。 她跟陆辜肃何来的交集? “大少爷,接下来去哪?”前面的司机见他沉着脸,战战兢兢地问道。 “去陆公馆。”周相浔冷哼一声。 到了陆家,开门的不是陆辜肃不是江晚啼也不是什么下人,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周相浔:“你是?” 梁自修笑了笑:“周大少爷有事请直言。” 周相浔也没那心思多绕弯子:“听说江晚啼江小姐在这里?” 梁自修点头。 “江晚啼哪能”周相浔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立刻做了收敛,“这不妥。” 梁自修脸上的笑容没变过:“三爷不介意。” 好一个不介意。 几天前周家是明摆着想和江家脱离关系,但现在江晚啼莫名其妙到了陆家,计划赶不上变化。他需退一步,跟陆家这条命脉搭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明面上,周相浔还是说:“晚啼到陆公馆来怕是处处不熟悉,若是有什么” 梁自修没有给他说完的时间,反问:“这里是陆家,周大少爷还担心以陆家的能力会照顾不周不成?” “自然不是,”周相浔咬牙否认,“只是晚啼她年纪还小,多少有点担心。” 梁自修笑笑:“周少爷新婚燕尔,何必管这些呢?”言下之意,他是嫌一个姨太太不够,想再搭上一个吗? 周相浔当即变了脸色。碍于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无法当面撕破脸,愤愤拂袖离去。 那丫头给陆家灌了什么迷魂汤! 屋里头的江晚啼简单地收拾完东西下楼。 她的房间和陆辜肃的遥遥相对,他应是个喜欢清净的人。也没见到有别的姑娘家的房间,似乎陆韵莘不住在这。 接着,她就远远地看到了门口的一幕。 看起来是个厉害的角色。 关了门,梁自修也看到了她,“江小姐。” “你是那位医生?”江晚啼问。 刘妈提过一嘴,张池南按陆辜肃的要求替她联系了位家庭医生。 梁自修点头:“我姓梁,梁自修。” “梁医生。”江晚啼客气地笑笑。 梁自修没答,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几眼,道:“江小姐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是吗,梁医生的故人叫什么名字?兴许我认识。”江晚啼挑眉。 梁自修又摇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提了也无用。” 江晚啼莞尔,“梁医生,要上楼吗?” “上楼吧。”说完,梁自修似乎才注意到什么,上下打量起她,面色难掩惊诧,“江小姐已经能下地活动了?” 先前张池南在电话里交代的病情可不是这样的。 “是啊,总坐着也不是个办法。”江晚啼一边扶着楼梯一边回答,“只是走得还不大利索,很慢。” 她努力藏住失落,但那双黯然的眸子出卖了她。 梁自修上前虚扶着她。 二人一直回了房才说上话,还是梁自修给她做双腿复健的时候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时不时闲聊的话。 江晚啼一直在悄然观察他,所以完全没有因为陌生人共处一室觉得尴尬。只是原主怕痒,她需强忍着,将近一个小时,脸颊难免有点红,鼻尖浮起细汗。 末了,梁自修去洗了把手,回来时不动声色地带了杯水给她。 江晚啼被他扶着坐起身来。 梁自修问:“江小姐住在这儿了吗?” 江晚啼捧着水杯,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他有一点打探c有一点依赖,片刻,欲言又止,咬唇垂眸。 她本就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现在穿过来形势所迫变成彻头彻尾的利己者无可厚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我是随便问问,江小姐别在心上。”梁自修连忙道。 江晚啼低低地说了个“好”,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梁自修站起身:“今日的复健结束了,江小姐,我先走了。” 江晚啼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点点头,顶着怯生生的眼神。这时候她脸上的潮/红已然褪去,小脸白白净净,娇颜秀丽。 等他快要走远的时候才掐着时间开口:“梁医生。” “江小姐有什么事?”他似乎脾气好到了极点。 小姑娘认真地望着他,有点犹豫,似在找话,“嗯做完复健,我要做什么吗?” 梁自修想了想,给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洗个热水澡吧。” 陆辜肃回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 驾驶座上的张池南在路边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扭头道:“三爷,堂小姐。” 温声,陆辜肃也看过去。 确实是陆韵莘。 张池南问:“要叫堂小姐回公馆吗?” 陆辜肃摇头:“我看那丫头在外面玩得挺好的,不用叫。” 陆公馆很快就到,天色擦了一层黑边。 陆辜肃一进门,刘妈就擦擦手过来了:“陆三爷。” 陆辜肃:“嗯。” 和往常一样,晚饭已经备好。 只是,这次刘妈心里头多了点东西,等了半天发现三爷没有别的反应,不禁主动道:“三爷,江小姐在楼上呢。” 陆辜肃:“好。” 张池南要和他一道上楼,他摆了摆手。 刘妈便放下心,回了厨房。 推开新布置的房间,小姑娘带来的东西少得没有一点存在感,小小的皮箱子立在角落。 看到床中央放的那朵新鲜的玫瑰花。陆辜肃的眸光不经意间温和几分。她到底是孩子心性。 这边没见到人,她是在里面的小间。 柔软的拖鞋踩在地板上,留下很细微的摩擦声。 江晚啼耳力向来好,知道人来了立刻出声:“别——” 她的话还是晚了,陆辜肃面前那扇半掩的门已经开了。 她显然还没做好这个准备,甚至没来得及把刚拿到手上的那条头绳抓紧。 “啪嗒”,头绳掉在了地上。 只一瞬间,陆辜肃就君子地退了出去,顺手带门。 与此同时,江晚啼下意识地把掉到小臂的披肩往上拢起来。 门背后的小狐狸钻过板凳腿,摇着尾巴窝到江晚啼的脚边。 你啊—— 江晚啼指了指它,无奈地摇摇头,丢了披肩,套上裙子。 她还没穿好衣服这小家伙就要来凑热闹,她只得先裹了个披肩就出来给它开门。 只是,方才映入陆三爷脑海的,是她莹白的窄肩上细带要落未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好戏开腔2 陆辜肃活了二十九年,是第一次碰上这么尴尬的事。 一直返回到外面的长廊,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主人不必这般拘谨才是,低低的嗓音隔着门响起:“江小姐,我在门外等你。” 房里的小姑娘已经踩着拖鞋过来开门,尚未准备好的目光撞上他的胸膛。 四目对视,沾湿的发尾顺着她尖尖的下巴往下垂,轻轻抿唇:“请请进?” 陆辜肃没有不进去的理由,点点头,又想了想:“我进来前喊过你。”然而,事已至此,语言过于单薄。 江晚啼看起来有点怕他,稍稍往后退,礼貌地迎他进来,走得有些慢吞。 一时间,陆辜肃竟也没想通,自己怎么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江晚啼在前,陆辜肃在后,才走进卧室,里面那扇门就被推开。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只挤着门缝出来的白色狐狸。 在两道过于沉重的视线下,狐狸把自己缩成了一大团毛线球,瑟瑟发抖。 它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对不起自己主人的事,酿成了错。 陆辜肃不去提狐狸,江晚啼也不往枪口上撞,毕竟那一幕的事尽快翻篇比较好。 她不擅长说感谢的话,一句话捂在喉咙口很久。陆辜肃看到她眼神分外真挚,干干净净,除了感激还有钦佩混着怯意。 再标准不过的恭谦态度,他见过太多,甚至随便在外头拣一个人就能和她这神情有八成相似。 陆辜肃别开脸去,有所失望,觉得上楼来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没有注意到江晚啼的眸子慢慢地去了那层怯懦,多了打探,那跃跃欲试的兴奋意味藏得很深。这是任谁都不会有的神情,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看他。 江晚啼盯着眼中的目标久了,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将准备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晚啼多谢三爷的照拂,没想到能住到这里来,三爷有心了。”她的眼睛熠熠发亮,仿佛对他充满好奇,“唔还有下午那位家庭医生,他也很好。” 下午复健完她泡了个热水澡,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不少。如果没有后面的意外就更好了。 拙劣的恭维,和上一次一样。只是这回没有利益因素,他不会做什么包容,草草了事:“应该的,你爹是陆家的恩人,陆家能做的不过绵薄之力。” 她一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的样子,受宠若惊。年纪小的小姑娘听不出太多利益关系,对陈年旧事也不甚清楚,只会说一句三爷客气。 陆辜肃不再多停留,留了一句“晚饭快好了”便离开。 江晚啼一愣,说:“好。” 目送完陆辜肃,江晚啼笑晏晏地低头看了看手腕。再确认没有看差后,笑容消失。 红线没有任何变化。 是哪里出错了不成? 陆辜肃一走,小狐狸就跑过来了,却见她不抱自己。在左蹭右蹭还讨不得欢心后,小狐狸委屈巴巴地滚到了床脚,一副一蹶不振的失落样子。 此时的江晚啼没有在意到它,坐在床上反复摩挲着肌肤上的刺眼红线。 看来她那个靠同床共枕眠活一辈子的想法并不现实。 她忽的笑起来。沉睡了千百年,说安逸享乐就安逸享乐了,不该。 与此同时,张池南看到陆辜肃带着一身冷意出来,赶忙上前,踌躇着问:“是不是江小姐惹三爷生气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刘妈在厨房,陆三爷神色冰冷。 行吧,看样子还真不好说。 而陆三爷像是突然想什么,张池南欣然等在边上。 “下午请的家庭医生是谁?” 张池南不假思索:“梁医生。” 过了一会儿,刘妈准备给待在书房的陆辜肃去送晚饭。路上看到张池南状态不对,面色发虚,便多关心了几句。 张池南像个被霜打焉儿的茄子,有气无力:“我被三爷骂了一顿。”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三爷突然提出要换个女医生给江小姐做复健,难不成梁医生做了什么? 他没去深究,因为光是想想就起了一层冷汗。 江晚啼下楼吃晚饭,发现自己可能彻底会错意了。 陆辜肃不是她所预想的那种温和先生,而且自己没有和他同台吃饭的机会。 罢了,好歹住到了他对门,算是个大进步。 偌大的餐桌,只她一人在用餐。中途张池南经过,他走得很快,但还是被江晚啼叫住了。 “三爷介意养狐狸吗?”她顶着漂亮的眸子问。 闻言,张池南皱了皱眉。这个问题问得怪,直到后来的一天,他惊恐地发现陆公馆多了只白狐狸。 现在的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的性格实在矛盾,他摇摇头:“应该不。”毕竟,从前刘妈收养的那只野兔子也没被三爷赶走——虽然最后野兔子被迫成了烤兔肉。 他说完,便快走了。 晚饭后,江晚啼找刘妈要了一小碗鸡肉。也没有瞒着狐狸的存在,陆辜肃都见到了,瞒着没太大意义。 刘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江晚啼和陈阿婆待过一阵子,在陆家遇到刘妈并不觉得生疏。 刘妈切鸡肉的时候,还顺带着告诉她三爷在家的时候基本待在书房,他们佣人除非送饭不会进去。当然,陆三爷在家的时间也很少,时常忙得半夜才到家。 江晚啼笑笑:“没想到三爷是个念家的人。” 刘妈听了一怔,当即眼眶就热了:“是啊,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可好了,三爷又孝顺。只可惜”夫人走得太早了。 江晚啼抽出兜里的帕子递过去。 她什么也没说,刘妈心中一有数。这小姑娘是个好的。 江晚啼还在恢复中,走得不快。刘妈瞧见了招招手,叫来张池南扶她上楼。 想不到张池南意外的听刘妈的话。约莫着刘妈在陆家带的时间要比他长许多。 江晚啼回房间,几次欲言又止的张池南终于开了口:“这碗鸡肉是给” “给狐狸吃的。”江晚啼直言。 张池南默默告退。 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团白色待在窗边,窗帘被扯开大半。也不知它是怎么上桌子的。 江晚啼把碗放过去,它便乖乖地来吃肉,吃之前还不忘亲昵地舔舔她的手背。 外面已经黑透了。陆公馆果然戒备森严,守卫比白天要多了一倍。光是这么看就比江家安全了太多,不过,若是真有人蓄意要害自己,哪里都逃不过,就算二十四小时全部贴身保镖跟着,也难保没有空子可钻。 江晚啼又看了看手腕,红线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想必以前只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看上去是迈进了一大步,实则还在原地踏步,根本没有摸清红绳增长的规律。 “白泽大人?” 没有声音回答。 她又喊了几次,仍不见白泽出现。 看来白泽是不会来了,这里人气这么重。她甚至觉得白泽是怕待久了,会染上人情味。 一旁的小狐狸抬了抬小爪子,像是能通人性,知晓她不大高兴,眼巴巴地蹭过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充满了讨好。 “狐狸。”江晚啼顿了顿,“难道我该主动一点?” 小狐狸只是继续着刚才讨好的动作。 第二天下午,来为她复健的变成了一位女医生。 江晚啼躺下后,看似无意地问起:“那位梁医生是在忙别的事吗?” 女医生蹙眉:“陆小姐记错了吧,我不认识什么梁医生。” 江晚啼笑笑,不再多问。 这女医生显然把她当成陆家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好戏开腔3 她第一次见梁医生的时候,是他站在门口和周相浔谈话,语气不友善,向着她或者说是一直站在陆家的立场说话。也正是因为那样,她不由得多注意他一点,第一印象就此印象先入为主了。 女医生全程低头做事,直到复健结束,说了一句“陆小姐您好好休息”就关门离开。 江晚啼缓缓睁眸,还没下床,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陆公馆的一位佣人:“陆小姐,您醒了吗?” 看来她的身份很容易被人误会。江晚啼道:“醒了,进来吧。” 陈橙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她套了棕色袖子,系着深色的头巾,“洗澡水已备好,需要现在扶您过去吗?” 对比昨天发生的失误,江晚啼忍不住笑了笑,点头:“现在就去。” 陈橙这就来扶她,正转身,脚就碰上了一团白绒绒的东西,下意识地往后弹开,“陆小姐!这c这里原来是只白狐狸。”虚惊一场,她脸颊发烫,为刚才的一惊一乍脸红起来。 江晚啼道:“不用管它,它不会乱跑的。” “好c好”陈橙又悄悄地瞟了小狐狸一眼,默念着你可不要再过来了。 小狐狸“嗷呜”一声,缩回角落,委屈巴巴地看着主人离自己而去。 “陆小姐,我们要去楼上呢。”陈橙说完又补了一句,“是挺麻烦的,可这是三爷吩咐的。” 江晚啼:“” 同样的错误,陆辜肃不会犯两遍。现在的做法,是在杜绝一切后患。 “不过,楼上那个浴缸看起来特别好,上个月刚送到公馆,还没人用过。”陈橙越说越激动,“而且浴缸很大,还是圆的,待两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江晚啼没有打断她这番热情,直到自己走进三楼的一间房。 陆公馆装潢低调简奢,唯独这里,富丽堂皇,说盖了金砖银瓦也不为过。 洗个澡都能安排得这么奢侈,也就陆辜肃能做得到了。 “陆小姐,换的衣服在这。”陈橙又说了几句,离开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期待,还让她记得锁门。 江晚啼看着静谧的房间,褪下裙子,走到圆形的浴缸面前才在水雾缭绕之中看清了水面上飘浮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手抖了抖,险些把攥在手里的衣服落到水里。 跨进浴缸,温热的水包裹住肌肤,她止不住笑。 玫瑰花瓣,亏他想得出来。 也不知这水里还加了什么,泡了一会儿,身子就酥软发麻,昏昏欲睡,舒服得很。 眼眸迷离的时候看见顶上的灯是真漂亮。做工精细,想来是手艺人花了一年半载才做成的。 思绪渐渐飘远,江晚啼的笑容忽然僵住,涣散的眸子一下子有了焦距。她想起自己刚来陆公馆的时候带了支玫瑰,当时花被她随手放在了床上 陆辜肃做事还真是细微入里。 她到底是有些明白了,同时松了口气。 尽管见不到面,陆辜肃还是记着她的,不然也不会安排这些。下次她可以再主动点,不能坐以待毙。 只是,深夜降临,陆辜肃还没回来,江晚啼房内的窗帘一直没拉上。 她想等等看。 入秋后的天愈来愈凉,夜深了,不多披上一件便会觉得单薄。 戚少在外头住了两日,终于想起了归家。 人还没趟下就收到了前几日他捡回来的姑娘高烧不退的消息。 一时间他不知该骂面前的人庸还是蠢,快步往外走,“为何不先送医院?” “戚少您不在家啊。” “那怎么不告诉我!”戚遇恼了。 底下的人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半夜,发了高烧的姑娘在那儿梦呓,说自己不要去医院。 扶她起来的婆子一愣:“小姐您是在说胡话呢。” 她面容秀美,在这里躺下的时候也不是那身带血的脏衣服,穿着崭新昂贵的料子,他们一众来照顾的人怎么也猜不到她是戚少从外面捡来的。 上了车,戚少问:“我不在的时候,她醒过吗?” 婆子答:“醒过,只是这小姐从不和我们下人说话。” 戚少听了摆摆手,示意一众人回去,又让司机开车。 对自家少爷深夜送人去医院的举动,大家也不认为稀奇。 他们都太了解这位纨绔阔少爷了——闲得发慌。 没一会儿,那姑娘慢慢转醒,眼神空洞地盯着黑色的车顶,似带了哭腔在呢喃:“不要去医院,你们放我下来吧,我没那个钱。” 戚少直皱眉:“钱算什么东西,你还要不要命了?” 姑娘转过脸看看他,因为发着烧,眼睛盈着水光。她没再没说话。 送到医院,打完针,还要再挂点水。 “少爷您回去睡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就够了。”一道来的年轻小伙子说道。毕竟,他要是再不知长进就要被逐出戚宅了。 没想到戚少不但不走,还让他退出去了。小伙不得不从,想不明白自己这次又错哪了。 姑娘一直坐在那儿,泛白的嘴唇始终抿着不出声,眼神虚无。 “你叫什么名字?”戚少问她。 她倒是回得很快:“唐绾璎。” “唐绾璎,”戚少手插在西裤兜,嘴角往上提,“是我救了你,知道么?” 唐绾璎望向他。她的手背上有一块擦破皮的痕迹,涂了药水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点头。 戚少斜靠在墙上,观察着她暗淡的眼睛。 原来她也并非生人勿近,而是不某种程度上不愿意和人交流。 他们戚家祖祖辈辈做清清白白生意,到了戚遇这一代,他虽成天吃喝享乐,不作为,但手脚干净,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 现在他看着被自己救了的姑娘坐在那儿看着自己,有一种生命是被他起死回生的感觉。 戚少笑了笑,带起嘴角很浅的酒窝:“我第一次见你那会儿,你还在地上蠕动。” 显然,这话姑娘也听不下去别开脸。 绝不会有人像他这么措辞这么追忆的。 “我才不要坐轮椅,太没面子了!” 深夜的病区很安静,只要大声说话,里里外外就能听得清晰。 说这话的人是陆韵莘,单脚着地的她直接驳回了医生暂时用轮椅代步的建议。 一想到上次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坐在轮椅上的模样要是让她整天待在上面,她会憋死的! 不知医生护士又说了什么,陆韵莘声音小了许多,乖乖道:“行行行,我付钱付钱。” 唐绾璎挂完水便想和戚少就此别过,奈何拗不过他,只能答应再去戚家暂住一晚。 陆韵莘正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地发呆,看到有人出来了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是你?” 话出,戚少和唐绾璎同时望向她。 比起唐绾璎的淡漠,戚少露出一个你有事吗的表情。 陆韵莘蓦地站起,单脚蹦过去:“你生病了?现在有钱付医药费吗?要不要”她指着唐绾璎问。 唐绾璎没说话,正准备低头看脚尖。就听到戚少说:“我有就行。”他挑眉。 陆韵莘:“” 她便默默把准备好的一大套你别被骗了之类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赖谁呢。 江晚啼又等了一个时辰。有车开进陆公馆,下来的却是陆韵莘。 坚持单脚跳着走路的陆韵莘一进屋就坐到了靠背椅上,踢踏着酸痛的双腿。她没忘记找个人悄悄问:“嗳,你们晋州这边有个叫戚少的,是不是很有身份呀?” 扶她过来的张池南疑惑:“堂小姐问这些做什么?” “嘘”陆韵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整了整裙摆坐直了,“我小叔来了,下回找你说。 陆辜肃便出现在门口。尽管现在已经到了凌晨,他还是西装革履,一尘不染的模样,脸上不带任何倦色。他是个严厉的长辈,一进来就质问陆韵莘:“陆韵莘,你什么时候来晋州的?” 一旁的张池南开始憋笑。 “哇,小叔你就这么不关心我嘛!我已经到了好多天了,你都不来接我。”陆韵莘用夸张的口吻真情实感地控诉。只不过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了。 陆辜肃道:“不关心。” 陆韵莘:“” 伤心的侄女捂着胸口痛心地艰难道: “那要是我不主动联系小叔呢?小叔就打算让我自己来又自己回去吗?” 陆辜肃直言不讳:“是。” 陆韵莘:“” “这脚呢,怎么伤的?”陆辜肃的神情是标准的长辈审问小孩的模样。 “就是我不小心磕到的。”陆韵莘又上前拉着他讨好,“小叔,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的房间呢?准备好了吗?” 陆辜肃:“没有。” 张池南实在憋不住笑了,赶紧扭过脸去。 他第一次见陆韵莘怎么也不敢想这就是他们陆家的堂小姐。叔侄二人就跟对头似的,待在一块说起话意外的有趣。 “小叔”陆韵莘觉得很委屈。 “我还有事。”陆辜肃没有再理会她。 见自己小叔走了,老虎不在猴子开始称霸王。陆韵莘又和张池南谈起戚少的事,心里很是幽怨:“我明明是劝他,他还不听。是真有戚少这个人吗?” “有是有,但”张池南试图及时止损,可惜没成功,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吧,我就觉得他八成就是个人傻钱多。”陆韵莘感慨起来,“不过人挺帅的,是哪里的?我有机会吗?” 张池南:“”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戚家。 陆韵莘沉吟一会儿,道:“抱歉,我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 “陆韵莘,你皮痒了。”陆辜肃的声音响起。 陆韵莘一听到陆辜肃的声音,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小叔,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说!” 接着,她看到了楼上刚出来的江晚啼。 陆韵莘问:“小叔,她怎么也在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好戏开腔4 015 江晚啼等了一晚上的人是陆辜肃,自然下楼要见的也是陆辜肃。 他穿了身秋装,窄肩细腰,身形颀长。远远看着就够赏心悦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晚啼也算俗人,下楼的时候免不了多看一眼。 她走得慢,一抹藕色的身影早就被他捕捉到了,只是他没有提,反而等陆韵莘提到她的时候,他才分了一点视线给她。 “三爷回来了。”她的笑容总是好看得很,娇娇糯糯。 陆辜肃淡淡地应声。 堂小姐算不上外人,于是给她介绍江晚啼的任务便交给了张池南。他先是看了看江晚啼,见她没有排斥的反应才将江家的事说给陆韵莘听。 陆韵莘听完很是悸动,还凑近了江晚啼一点,“放心,我们陆家一定会待你好好的!我拿我的人品担保!” 话出,陆辜肃的唇边浮起笑意:“陆韵莘,你还有人品?” 陆韵莘愤然,瞪他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对江晚啼语重心长道:“我小叔他是个好人,绝不会亏待你的!” 陆辜肃:“” 张池南在边上听着总有一种交托女儿的错觉 江晚啼忍俊不禁,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对了,你不是坐轮椅吗?”陆韵莘这才想起。 江晚啼笑盈盈地看着她。 陆韵莘被她看得面露窘色,双颊烧红。 好吧,现在要坐轮椅的不是江晚啼,是她自己。 不过她并非普通脸皮薄的女孩子,一会儿就不在忸怩,陈述了一个事实。 其实按着她的打算还要在外浪好久,毕竟顶着小叔的名头事事顺畅,路路通。却没想到会突然把脚跌伤了因为担心脚伤治得不好影响以后走路,所以想让很厉害的小叔找这儿最好的医生给她看。 当然,她迟迟不住到陆公馆还有个原因,她有点怕这位不爱笑的小叔。 陆辜肃沉默着喊了声张池南,张池南知会,再回来的时候推了把轮椅。 陆韵莘惊讶:“哇,这么快就备好轮椅了?” 张池南说:“堂小姐坐上去试试看。” 这时候的陆韵莘没有在医院里时嫌弃坐轮椅的模样了。她知道,小叔这里的东西从来都是数一数二的。 果不其然,这把轮椅坐上去很舒适,特别是靠背这一块。陆韵莘弯了眼眸:“小叔就是小叔。” 张池南保持沉默。江晚啼看到陆辜肃转过了脸。 为什么这么快就备好了轮椅还不是他前阵子和轮椅颇有渊源。 几秒钟功夫,陆韵莘已经坐在轮椅上转了个弯儿,觉得很自在,于是暗戳戳地道:“对了,小叔” 陆辜肃没让她说下去,他喊她:“陆韵莘。” “小叔,别!那百来条入住规矩我没忘记!”刚刚还眉眼带笑的陆韵莘这会儿哭丧起来,“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后来,江晚啼才从这里的佣人口中知晓,陆韵莘口中的“百来条入住规矩”虽然是她夸张的说法,但陆公馆确实有相当多的规矩,很真实了。 陆辜肃挑眉。看上去很有让陆韵莘当场背诵的架势。 而陆韵莘觉得自己快哭了:“好了好了,我真的记得,小叔您快去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嗯,早点休息。”威严的陆公馆主人说道。 陆韵莘不敢去看他的脸,江晚啼却是看到了他微弯的嘴角。 他上楼前,脚步停在她身侧,“江小姐早些休息。” “好。”江晚啼牵起嘴角,觉得自己候了一晚上的目的达到了。 陆韵莘在陆辜肃背后悄悄投来一个眼神。好像在说,你看吧,我没骗你,我小叔真是个很好的人! 猝不及防,陆辜肃突然回头,陆韵莘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住。 陆韵莘的表情愣是有了裂痕,尴尬道:“没什么,小叔您请——” 陆辜肃也不再为难他。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很淡的玫瑰香味,意外的清新好闻。 不知怎的,张池南有一种感觉。 这一刻,再俗不可耐的脂粉香都能化成绕指柔。 “池南哥哥,池南哥哥。”陆韵莘在喊他了,“万一小叔哪天把我赶出去,你一定要帮帮我啊,别忘了站在我这边!” 张池南哭笑不得:“你觉得你小叔会把你赶出去?” 话落,陆韵莘陷入沉默,开始思考。她觉得陆辜肃是能做的出那种事的人。 所以她哭丧着脸点头:“是啊。” “行吧。”张池南道,“我会的。不过三爷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绝望的陆韵莘把希望投到了江晚啼身上。 “我会试试的。”江晚啼说得很诚恳。 陆韵莘福至性灵,感恩无比:“还是同性惺惺相惜啊,他们男人就是不懂!” 张池南:“” 就这样,她们过了两天同性惺惺相惜的日子。陆辜肃似乎很忙,连着两晚未归。 第三天下午,江晚啼收到了陈阿婆和护工阿姨差人送来的信。 信中她们说的不是有机会来陆公馆,而是暂时和她道别——她现在在这里,她们下人别说进不来,就是来了也十分不妥。而且,陆公馆不缺人。她们还说,等哪天江晚啼回到江家,他们几个会第一时间过去继续照顾她。 最后,那天下午她走后,周相浔去过。 字里行间满是对她这个年纪孩子的叮嘱。 “小叔回来了!” 陆韵莘的欢呼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两日不见,皮实的陆韵莘坐着轮椅来到陆辜肃面前讨价还价,“小叔,现在是骑马的好时节对不对?要是我们运气好还能碰上野味” 陆辜肃坐在沙发上,黑色西裤熨得服帖笔直,指缝夹着一支烟。没打断她,也不去拆穿。 “下周日猎场开放。” “小叔,我想去,我想试试!”陆韵莘眼睛都亮了。想必,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会骑马了?”陆辜肃问。 陆韵莘骄傲地抬起下巴:“我会啊。” 陆辜肃又看她。 “偷学的”陆韵莘小声道,“江州没有猎场,我爹又不让我学,我只能自己偷偷学了。” 陆辜肃没戚去追究。 在叔侄谈话的功夫,江晚啼走到了沙发前。 陆韵莘注意到她,问:“江小姐你会骑马吗?” 江晚啼不假思索:“会。” 陆韵莘:“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辜肃凝眸。兴许是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笃定。 江晚啼对上他的视线,这一次,没有任何怯意。 她说的是实话,她几千年以前便会了。只不过那时候是驭兽罢了。 驭兽要比骑马难得多,她常骑/乘的是一只纯白的灵兽。虽不是高级神兽,却也是数一数二的灵性之物。 陆辜肃不动声色。在她的眸底寻到了与往日娇娇怯怯不同的颜色。好像这样自信饱/满的,才是真正她,并非外表娇得不行的样子。 表里不一。 一旁的陆韵莘设想得极好,这几天挑好心仪的衣服和弓/箭,届时要风风光光地去猎场骑马打野味。 当然,她之所以能得到小叔的应允,还是因为交换了条件。等狩猎一结束她得就回江州,绝不多待。 不过,她是打算到时候再努力讨价还价试试。 三天后,恢复元气的陆韵莘又能摆脱轮椅,活蹦乱跳了。 江晚啼的复健效果日益显著。只是她有些疑惑那位女医生并没有顺道安排给陆韵莘做脚伤的恢复治疗。 天渐渐转凉,秋风瑟瑟,哪怕在家也要多添一件。小狐狸到了换毛的季节。性子也不如之前,成日翻箱倒柜。每次江晚啼回到房间,它不是窝在抽屉里,就是蜷在它枕头边。掉下的白绒毛随处可见。好在佣人收拾德勤当,不然按着陆辜肃的习惯,江晚啼猜它会被逐出家门。 日夜交替间,猎场开放的日子就在眼前。 周五那天,戚少在戏台下与一位老人交谈的时候得知了“唐小姐不见了”的消息。 这次下人长记性了,一出事就知道前来汇报。 戚少将这事交给了老吴管家。再转头,便把它抛到了脑后。 “老身这镯子,戚少若看得起,等我入了土,你便拿去。”老太唱了一辈子戏,如今迟暮,声音哑了坏了,眼睛里的是戴在自己手腕上的旧镯子。 戚少没拒也没点头。 老人笑笑,便不再提。 半夜,戚少归家的时候,经下人提他才记起上午唐绾璎失踪的那茬事。 老吴同他说又把唐小姐请回来了。 她是回了趟家,而且她居然会翻墙。这番话还是老吴斟酌润色过后的。 戚少没放在心上:“不还是回来了。” 他是习惯了,素来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锃亮的皮鞋踩过院内的枯黄落叶,发出破碎声。 刚跨进门,戚少脸上的笑容收了一半: “爹。” 没任何人和他说老爷提前回来了,自然他也不知道爹在这等了他多久。 “遇儿,这些时日你在家住了几回?”戚老爷问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好戏开腔5 屡教不改的戚遇如法制炮:“记不清了。” 他确是记不清,回家住的天数根本就屈指可数,哪还留心去记着个。 戚老爷子心中有数,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问:“那个姓唐的姑娘呢,你带回来的?”老爷子最注重家门的清誉,若是这小子趁他不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立刻家法伺候。 戚遇道:“我朋友。” 戚老爷子再了解不过这个儿子,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哪来的这个朋友?” “新交的。”戚遇一口咬定,视线往门口瞟去,“你出门的时间我拿来多交个朋友绰绰有余。” 实际上,他还有点引以为傲。因为他当时的决定,让一个姑娘活下来了。 戚老爷子冷着脸,没说话。 戚遇两步并一步,搭上老爷子的肩:“爹您舟车劳顿,这些小事不用您费心了。”说完,他喊来吴管家,把老吴留下照顾老爷子后自己转身就走。 第二天,戚遇被下人叫醒。 一出房门,家中安静得很。吴管家走进来也是满脸愁容,偌大的宅子气氛沉重,不见一点轻松。 “老吴,出什么事了?”戚少问。 “唉,”吴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您自己来看吧。” 走了几步,戚少察觉了不对——那是唐绾璎所在的房间的方向。 对了,她现在身体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再发烧?能下床走动吗? 戚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爹回来后,他压根就没管这事了! 刚走近,戚少皱眉:“大清早的怎么回事?” “戚少”一众下人统统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老吴摇摇头:“老爷刚来过。” 戚遇道:“来个人把这里的事一一说给我听。” 下人每说一句,戚遇面色就白一分。 不是关于唐绾璎的身份,不是说他敢随随便便在路上捡个人回来。今早下人收拾唐绾璎的衣物时发现了一件极为贵重的镯子,恰好戚老爷昨天回来时带了生意上的朋友送的厚礼,还没顾得上打开 唐绾璎的身份只需稍一调查就能明了,更别说还有几个带他回来的当事人在。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家也在“贫民窟”,没人会认为一个乞丐会拥有那么值钱的镯子。 戚父来过,对这个老来子实在失望,最后摇摇头气得不等他来就离开了。 这屋子里这么静,像是没人。戚少问:“她人呢?” 下人:“唐c唐小姐昏过去了。” 是了,她身体还没好透。 戚少走进房间。 唐绾璎昏倒在地,没人敢扶。 戚遇没有立刻做任何决定,他抿着唇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并非他愿意不相信她。 “少爷”老吴也过来了。 戚遇抬头,看着老吴,苦笑:“是我把她带回来的,若是真的罢了。” 他转身去了老爷子的房间。 “爹。” “进来!”戚老爷子已然怒极徒叹息。 戚遇开门进去:“那镯子原是我打算买下来送给她的,若要说偷,算我偷。” 戚老爷子听他这番话气得发抖:“戚遇!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戚少:“爹,我知道。” 戚少爷回去后散了一地下人。他一天哪也没去,只是等唐绾璎醒来。 唐绾璎睁眼,入目的便是守在床边的年轻男人。 “戚遇”她在戚家待的这几日,总叫他的名字。 戚遇看她却不说话。 “那镯子是我的,没人信。”唐绾璎还是很虚弱,眼皮睁得艰难,好像随时要再次睡过去。 “我知道。”他也不知该怎么和爹解释,没人会信。 唐绾璎黯淡的眼眸里像是添了一点灼亮的光:“你信我?” “是信的吧”戚遇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今天天很好,换了平时,他用完早餐就该出门听戏去了。戚遇活了二十多年只知道钱的好处却不知钱的坏处。 在陆公馆,门扇全开着,阳光透进来,为干燥萧条的秋日荡涤净尘埃,地上的砖都带了几分阳光的暖意。 到了夜里,陆韵莘洗完澡跑到江晚啼房里,桌上是她亲自烤的甜点和热牛奶。 “我居然说长肉就长肉,一言不合飚了几两肉!晚啼你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哎,在小叔家过得太舒服了。”除了小叔在她面前的时候很痛苦就是了。 江晚啼听了忍俊不禁,抿了口热牛奶。 才几天功夫,陆韵莘就能跑能跳,还差点拉着她去跑步。 吃完宵夜,陆韵莘睡意便上来了,临走前还把小狐狸劫走了。 江晚啼知她喜欢这白狐狸便也没拦她。 翌日,陆韵莘张开双眼,差点尖叫出声。 这这这这!这有双眼睛对着她! 好在她很快就想起眼睛的主人是她昨晚悄悄抱过来的狐狸。 虚惊一场后,她匆匆洗漱下楼。今天要去猎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地儿的小狐狸委屈巴巴,迈着小短腿跟在陆韵莘后面一起下了楼。 他们到的不算很早,猎场门口已经有很多人了。江晚啼发现身边多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张池南?”她照拆穿不误。 张池南咳嗽几声以缓解场面的尴尬,“三爷托我问姑娘身体能吃得消吗?倘若身子不适,早些歇下便可。堂小姐任性惯了,姑娘不必纵着她。” 江晚啼笑笑:“不碍事。” 把话带到的张池南又鬼鬼祟祟地回去汇报。 他还是关心。 江晚啼低头在手上绑了厚厚的带子。防止磕擦伤。 宽带同样遮住了她腕上的红线——那红线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褪了色,不似从前的血红刺眼。 到了时间,无数劲装上阵的男人冲进猎场。 “晚啼!”陆韵莘的声音传来。 江晚啼看过去,一个戴着头盔的姑娘远远地朝她招着手。 随后她们看到的是陆辜肃。 不穿精致西装的他,眉眼仿佛又浓烈了几分,背后的草木过于逊色,成了他的陪衬。 他精于马术,自然骑得要比她们快上许多。没有做停留,经过她们时撂下一句“注意安全”便远了。 陆韵莘要比他逊色许多,骑得也就没那么快,撇撇嘴:“哼,外冷内热。” 她上上下下戴了好几个护甲,甚至还加了个头盔,护得严严实实,看到江晚啼和她完全不同,立马抗议起来:“哇!晚啼,为什么你没有戴这些玩意儿?”说完,陆韵莘环视了一圈儿四周,悲伤地发现好像前后左右的人里就她弄得那么密不透风! 陆韵莘:“” “我用不惯那个。”江晚啼也回答了她。 来之前张池南跑过来问她要不要戴着,她拒了。他也习惯被她拒绝,所以没再执着,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带话的。显然陆韵莘和自己不同,她小叔一声命令,乖乖服从,不敢违背。 陆韵莘闹心了一会儿,不过马上驰骋的欢愉很快就让她恢复了笑脸。 进猎场的女眷不多,她先是和江晚啼同行,后来约着到了一定时间到原地回合,比比谁打到的野味多——当然能不能打到基本上只是说说而已。 江晚啼是有远远地见到过兔子之类的,但她拉开弓/箭瞄准,一直跟着她的熟人就突然出现在面前。 “抱歉,江小姐,三爷吩咐过,这里人多眼杂,我要跟着你。”张池南道。他没面子承认自己刚才是跟丢了,这会刚找到。 兔子早跑了。 江晚啼的弓/箭已经绷紧,看着眼前的人,她被迫改了瞄准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把上面那支箭射/出去,牢牢的插/在树干上。 没劲。 又一次,又看到了野兔。 张池南再次出现:“江小姐,三爷吩咐” 江晚啼的嘴角扯了扯,把喉咙口那个“滚”字咽了下去,看着野兔再次逃生。 张池南:“江小姐的箭术看起来不错啊!” 江晚啼:“” 在第三次见野兔前,江晚啼抬抬眼皮:“张池南,让你们三爷亲自来见我。” “这”跟了她一路的张池南认真犹豫,“我去试试。” 他走了。 “嗖——” 江晚啼飞身下马,总算射/中了一只。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拎着野兔上马。 “晚啼晚啼,我也猎到了一只!我们好像很厉害,我看到有的男人也才猎了两只!”陆韵莘正好赶来,利索骑马的样子一点不像脚才受过伤的人。 江晚啼还没回答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这个兔兔好可怜啊,你们居然杀兔兔!” 陆韵莘:“” 江晚啼懒得理会,骑着马和陆韵莘回合。 没想到那孩子锲而不舍,脆生生道:“兔兔这么可爱,你们怎么能杀兔兔?” 江晚啼:“” 陆韵莘:“”这位小妹妹你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野蔷薇1 陆韵莘性子急,正在兴头上听到这么扫人兴的话,没当场骂上一句“你有病吧”已经是忍了再忍了。 没办法,有句俗话,打狗也得看主人,她在凶孩子之前必须得清楚孩子爹妈是谁。毕竟普通通人家的孩子进不了猎场,这小女孩估计非富即贵。万一是顶头权贵只能自行把气咽进肚子里。 同样,按着江晚啼从前的习惯几乎没有人敢近身,更别听到说这种傻兮兮的惹人厌的话了。 马上的两位大姐姐脸色都变得十分不好看,以陆韵莘为首,漂亮的脸似笑非笑道:“小朋友,你的兔兔快死了,你要摸摸吗?” 面对陆韵莘的另类恐/吓,小女孩小脸煞白,把手里的花藏住,蹬着小短腿跑远了。 “堂小姐,江小姐!” 这熟悉的声音来自张池南。 江晚啼挑眉。他还真把陆辜肃请过来了。 “小叔,你来了。”刚刚吓完小朋友的陆韵莘心里头发虚,空出来的那只手默默攥回红色缰绳。 “嗯。”陆辜肃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目光放在江晚啼身上,直白坦然,眸色澄亮灼灼。 是她喊他来的,自然她要开口说点什么。 濒死的灰色野兔往外一抛,稳稳得落到他们后头的下属面前,下属身子前倾,接过这么突然的一茬。江晚啼目不斜视,遥遥地扬声:“三爷,我和韵莘猎了野兔,她想带回去烤了。” 话落,陆韵莘悄悄观察起陆辜肃的神色,听到他答应瞬间松了口气,也把自己猎到的野兔抛了过去。 陆辜肃又看江晚啼一眼,和他一起狩猎的男人说了话:“陆三爷,陆家的女眷们一点不比男儿差!”说的是她们能骑马猎到野味。 这是第三次,江晚啼被误认成陆家人。 两班人离得远,陆辜肃面容谦和,不知同他低声说了什么。兴许是在解释。 陆韵莘被夸赞了,将注意力放到那个男人身上。 仔细去看,男人身形健硕,铁骑长靴,桀骜不驯。裸/露在外的肌肤呈小麦色,肌肉线条清晰流畅,鼻梁挺拔,浓眉大眼,分辨不出具体年龄。他似乎无意在这儿多做停留,点头示意后,道:“陆小姐,本将同你小叔的比赛尚未结束,就不多停留了。” 陆韵莘一愣:“好。” 只见那陌生男人和陆辜肃一道离开的时候发出爽朗的笑声,浑厚有力。 男人一走,场面安静下来,大家隐隐约约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定睛去寻,是远处说不能杀兔兔的小女孩欲哭无泪地口中重复念着:“你们怎么可以吃兔兔,怎么可以吃兔兔” 陆韵莘:“” 小女孩声音小,人多的时候听不到,现在人少了听着叫人不耐。 于是陆韵莘硬着头皮骑过去打断:“小朋友,你大人呢?” 小女孩还在耸着肩膀抽噎,打了个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道:“舅舅顾不上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比小女孩高出太多的陆韵莘白眼一翻:“看出来了。”然后她转头对江晚啼道:“算了,不管她了,我们走吧。” 等她们握着缰绳走远几步,认出小女孩的张池南讲了一句话: “刚才来的段将军就是那个小女孩的舅舅。” 陆韵莘的表情顿时僵住。刚c刚刚那个男人就是段将军? 她对那方面的事并不了解,但将军身份的人定然是厉害的,于是默默掩面反思。 张池南宽慰她:“堂小姐不用过于担心,段将军行军打仗是严厉了些,但待人处事方面还是很和气的,为人仗义爽朗。” 这安慰人的话,陆韵莘是没听进去,“我小叔都那么敬重他,和他单独聊天又和他比赛的,我还对他外甥女做出那样的事”真刺激还有一点点害怕。 “”张池南被她的措辞惊到了,一时语塞。 身侧的陆韵莘在问:“等等,那刚才段将军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如果看到了怎么不说我?” 张池南想了想说:“应该是没看到?” 段将军人高马大,很难看见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 陆韵莘叹了口气,“我差点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外甥女!”说完,又小声嘟囔,“虽然那个小妹妹看起来很不懂事就是了。” 江晚啼对那位段将军是知道一点。传闻里说他虽有个将军的名头却没有实权,只是个挂名将军。但就凭陆辜肃待他的态度来看,他绝不是什么徒有虚名的将军。 “晚啼,我要去喝点水,你要不要一起去?”反思结束的陆韵莘决定去喝点水冷静冷静。 “我不渴,我就去那边转转,顺便在那等你。”江晚啼指了指远处的一块无人空地。 陆韵莘应下后骑马离开。 小女孩看到她们兵分两路走了,气鼓鼓地追在江晚啼的马屁股后面——为死去的兔兔讨公道。 起初江晚啼看到她这么追着是有犹豫停下,但想了想又继续往前了。 就这样,她和小女孩的距离越拉越大。 这时候,被人跟着的缺点就凸显出来了。张池南不敢像她这般肆意地无视将军的外甥女,三步一回首,以确保小孩没事。 最后,江晚啼停下等陆韵莘。 “那边有人猎到了鹿!”一阵欢呼声在人群中爆发出来,所有人一窝蜂地往一个方向赶。 这样一来,留在原地的江晚啼他们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三个人。 “姐姐,我想尿尿。”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捂着小肚子。 熊孩子家长不在。 江晚啼像是没有听见,悠然自得地眺望远方。 “姐姐,我想尿尿!”听小女孩的语气,快哭了。 眼看着江晚啼依旧不为所动,张池南动摇了,飞身下马:“乖,不哭,哥哥陪你去吧。” 熊孩子的特质从未消失,她坚定地摇头,对张池南说:“我不要你陪我去,你和他们一样都是男人。我哥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张池南:“”算了。 江晚啼看了眼渐远的人群,只当自己这辈子的好脾气在今天全用光了。 她下马:“行,我陪你去。” 张池南再次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二位小祖宗。 半大的孩子眼巴巴地想牵她的手一起走,江晚啼却始终双臂环胸。 孩子只得撅着小嘴,想找棵大树却因为怕江晚啼中途离开而不得不就地解决。脱/裤子之前还小声地说:“姐姐,我怕我在这尿尿,你不要走。” 江晚啼淡淡地“嗯”了一声。她低着头,绑在手上的带子有些松了要重新整理,青绿色的衣服下摆被风吹起, “姐姐姐姐”孩子又喊她。语气里的颤意被吹散在风中。 江晚啼:“嗯。” “树后面有人在。”孩子小声说完就冲着扑过来抱紧她的小腿。 这一次,江晚啼没蹙眉,她望向两米开外的合抱粗的树。 确实有人。她隐约看到了深蓝色的衣角。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做过粗活,过分细腻的手。也不知这熊孩子是怎么想的,原主身子骨这么柔弱,怎么也不是个能保护自己的人。更别说还要带个拖油瓶了。 小女孩现在乖了,一点声音不敢出。 江晚啼回头看了看。孩子怕羞,所以尿尿的地方选得很远,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张池南的身影。 他们脚下是几公分高的野草丛。 她站得不算太远,依稀能听到树背后发出的声音。 她又看到了露出的半只手,应该是属于年轻男人。他在求救。 这猎场很大,来的多是她不认识的人,她见到的认识的人寥寥可数,里面也没有穿带深蓝衣服的人。 右腕上的红线尚且不够她存活两个月。 江晚啼选择轻声离开。 小女孩看不大懂她给的口型,但也知道是离开的意思。 “砰——” 大树背后的年轻男人倒下。 枪是消音过的,子/弹穿进血肉的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原主的噩梦,亦是她刚到这个世界接触到的声音。 接着,有了脚步声,另一人从树后走了出来,手上的枪再次上/膛:“姑娘是觉得自己来了还能走掉不成?”说着,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姐姐,姐姐”小女孩的眼泪已经悄然沾湿了衣襟。她死死咬着唇,眼睛里有内疚,更多的是恐惧和害怕。 江晚啼最后看了眼她婴儿肥的小脸,松开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屏息转身,眸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是周相临。 江晚啼想了想,对小女孩说了句:“不哭了。” 白泽。 几秒内,她没如愿见到那个红褐色的虚影。 对方开口了,上过膛的枪指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野蔷薇2 018 “你们走不了。” 他若是开/枪, 就算青黛死,江晚啼也会死。白泽说过,若生命时限结束, 还能再额外为她维系半个月, 但要是意外中/枪,子/弹穿过心脏这种必死无疑的伤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起死回生了。如果现在拖延时间能等到人来发现她,她还挺愿意试试的。可惜现在没时间了。 但男人的声音是她曾听过的。 江晚啼还牵着小女孩的手, 缓缓转身, 看到对准自己心窝的枪/口。 第一次正面交锋, 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正如她的预想。迸溅的血迹已经干涸,她曾与他有过一面之交——干净的白色医生服变成了灰色风衣, 里面是一件浅棕背心。那副金属框的眼镜不见了踪影,拿枪的手端得极稳。 “梁医生。”她松开小女孩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枪口一点一点逼近。 周相浔来陆公馆想把她带回去那天, 在门口和梁自修的对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关于她的事梁自修虽只字未提, 却处处拿陆家给她做挡箭牌以当场赶走周相浔的骚/扰。 说他的立场是陆家又何必为她这个初来乍到的生人出面?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一位故人而临时起意地帮忙? 也许哪位故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他不会杀了她。但可能性极为微渺。他指着的枪一点没有挪开, 忽然客客气气地喊她江小姐: “江小姐认识他吧?”梁自修面容清隽, 笑起来很好看, 像盛开的雪莲, 动人炫目。在此时此刻却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周江两家曾经的友好关系众所周知, 她无法装作素未相识。 她看到周相临血染胸口, 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他的眼神异常坚决,他让她逃。 怎么逃得了呢? 还有个孩子在。 周相临的枪声尚未完全没入要害,及时送往医院的话,还有机会救治。 一步,两步 “砰——” “梁自修。” 江晚啼的声音几乎是和周相临同时响起。 刚刚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不知从哪儿迸发出了力气,往前一扑——梁自修被他扯住了小腿,手不由控制得一抖,枪偏了位置。 趁着这一下,江晚啼俯身躲开。纤细的身板贴着合抱宽的树干,后背的衣服被勾破。 被她拉到树干后的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恐惧地低低抽噎。 死亡离得很近,子/弹堪堪擦着江晚啼的胳膊过去,划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梁自修猛地踢开碍事的周相临,又是狠狠一脚,眸中不见温和玉润,满身戾气。 重伤的男人像一只破布偶一般被甩了出去,猩红的血沿着他的嘴角溢出。 梁自修再次扣动扳机,连着两枪,落在周相临的右肩和左膝上。 他又吐了一口鲜血,残破的躯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倒了下去。有血液溅在他的眼角瞳仁仿佛变成了赤红色,一直有的那份坚毅丝毫未减。 江晚啼是用牙齿咬开手上缠绕的带子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的手掌处折射出银色的亮光。 这个角度藏身算不上好,但偷袭却是绝佳。 两下枪声刚响,银色的刀刃就刺向了梁自修。 不是原来那副身体,格外手生。就江晚啼千金小姐的手劲,若是运气好,可以伤到梁自修的右手手腕筋骨,若是运气不好 好在青黛几千年的手感还在,用上了六成。 梁自修被暗伤,吃痛地闷哼一声。许是正好划破了他手腕内侧,瞬间涌出血液,往下滴落。 江晚啼身形较小,当机立断地贴着青草滚到了树后。小女孩见状,在惊慌中严严实实地躲到了她的身后。这一配合还算,默契。 “江晚啼,你躲不掉的。”梁自修的眼睛升起了两团怒火,俯身,左手堪堪接住险些掉地上的枪。 又传来一声闷响,血肉撞击,是周相临再次拖拽住了梁自修的双腿。 梁自修动弹艰难,左手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往周相临后脑勺接连叩击,一下比一下—— “周相临!”江晚啼看到了,唇瓣被刚刚揭出来的细小刀刃划出血珠。 血顺着周相临的头部往下淌。红得触目惊心。 “这是我们家欠你的!”周相临怕下一秒就昏死过去,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又一下—— 银色刀刃再次飞向梁自修,却被他躲过,仅仅在他的手肘处擦出一点血。 “江晚啼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梁自修啐了口嘴里的血,胸腔内不停泛着浓烈的腥味。 枪,下手打得更重了。周相临的手却一点没有松开,死死地扒着梁自修的腿。 “梁自修!这样下去他会死的!”这是第一次,江晚啼为了除自己以外的人动了恻隐心。 “晚啼,你快逃!”周相临眼睛里的决绝,是因为疼痛还是悲伤,抱了必死之心。 突然,江晚啼背后的小女孩冲了出去。 江晚啼张口,却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回来!” 那一瞬间,周相临奋力一击,梁自修左手上的枪被撞掉。 这一次,他彻底倒了下去,眼睛还睁着强撑着:“我是活不下去的,我爹已经放弃我了。” 这一次,希望没有拖累她。如果还有机会 江晚啼依稀看到了他嘴唇蠕动,最后念了一个字。 周相临好像看到了娘一如从前,待他温柔慈爱,来接她了。 他闭上了眼睛。 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小小的孩子怎么会不怕?呜咽不成声。 江晚啼咬咬牙,扑身上去,将她伏倒在地。 在梁自修受伤的手再次捡起枪的时候,看到那道青绿色的身影磕磕绊绊,顺着那倾斜的坡,仿佛有着和周相临一样的决绝。 他认识江晚啼很久了。 从未了解到她还有这一面。 自然,他也不信。 “江晚啼!你给我停下!” 江晚啼拿来绑手的带子被她攥着,用来固定怀里的小女孩。 紧紧的,往下,再往下。 草地上偶尔有琐碎的小石子压上去怪痛的。看来这娇小姐的矜贵身躯不适合她啊。 谈不上致命伤。应该死不了吧。 远处传来了动静,死死咬着唇的梁自修又尝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 衣服压过青草,一直往下,坡开始变陡。 她活了千万年,没想到还有一天会受一个半大的小孩影响——连自己都管不好还试图救人。 实在是,傻得很。 白泽说的没错,这人间,远离了好。 片碎的场景浮现在她的脑海,那是属于江晚啼的记忆。 梁自修最后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然后蹲下身,一眼不眨地将周相临往陡坡推了下去,迅速离开。 众人闻声赶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地的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味。 环视四周,赶来的陆韵莘拨开人群,一遍又一遍寻,一遍又一遍问:“晚啼呢?” 晚啼呢?她该在的 她冲到了前面,比其他人更早看到了地上的那道可怖血痕是顺着坡下去的。 她竟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跌跌跄跄:“小叔c小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野蔷薇3 019 与此同时, 周相浔也在找:“相临呢?” 无人应,大家对着一地的血迹面面相觑。 在人多的场合,陆辜肃向来是冷若冰霜, 今日却成了例外, 从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起,浓眉就不曾舒展开来过。 踉跄地来到他面前的陆韵莘抖得很厉害,她很怕:“小叔, 晚啼不在, 她也不见了” 她没有忘记, 自己和江晚啼约好的汇合的地方。就是从那方向寻过来的。 这时, 他又听到周相浔的声音:“相临也不见了。” 张池南前来告诉他,安箬也不在——就是段将军的小外甥女。上一次看到她是和江晚啼待在一起的。小孩子要去小解, 又不愿让男性陪她去,便求了江晚啼陪。 没想到出事了。 张池南还在自责,“我去和段将军赔罪!” 与他们比较, 陆辜肃成了最冷静的一个,他拦下张池南, 遥遥地顺着坡往下看去。 “搜!” “立刻封锁猎场!一个都不能放过!” 段将军当机立断, 不到分钟便安排好了手下。浩浩荡荡的士/兵出队, 声势浩大。 陆韵莘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周相浔也已经确定自己的弟弟失踪了, 在属下的虚扶下堪堪站稳, 昔日的谦和知礼模样被浓重的血迹磨得只剩三四分。 段将军的人负责搜外围, 陆辜肃的人则负责往坡下搜, 剩余的属下留在原地保护众人。 坐以待毙不如亲自下坡寻人。只是, 陆韵莘刚要下去就被张池南等人拦住。 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她又回去,默默蹲下。脚下不知踩了什么,害得她险些摔倒,勉强撑着树干站了起来。 阳光折射在地面竟有银色的光芒闪出来。 她惊叫出声,把张池南他们喊来。 拨开草丛,躺着一片锋利的刀刃,看起来不过拇指盖大小。 在粗粝的树干上,她还发现了被勾破的面料。属于江晚啼那身青白色劲装。 接着,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小安箬是被抱着回来的。找到了孩子,将军那边的人都在试图从孩子口中套到当时的情况。形势严峻,不容缓气。 孩子被发现坡半腰,一刻不停地哭得厉害:“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呀?”什么也不多说,就始终重复着这一句话, 段将军那边还是有女眷的,那位夫人身材丰/腴,凹/凸有致,她非正室,但小安箬平时喜欢叫她舅母,也没人拦着。现在被她亲自抱着一边打嗝一边哭,显然是惊吓过度后的表现。 “梁c梁” 在场的人努力了很久,还是不见小安箬说出下一个字。 好在听说他们又找到了第二个人,周相临。 然后,女眷被安排到休息点。那位夫人抱着小安箬,小安箬像是预见了什么,忽然止住了哭,遥遥地望着被人围起来的方向。 那一头,万籁俱寂。 “相临,相临” “他死了。” 这坡越往下越难走。一大群人,寻不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青黛。” 江晚啼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听到耳边有人不停地唤她。 “青黛。”喊了一声,又是一声。 她四肢上上下下被疼痛覆盖,痛得难以睁眼。 那是一个非常柔软的怀抱。 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被谁这么抱过。 “你是?”慢慢地,慢慢地,江晚啼睁开眼睛,开始打量,哪哪都痛。 男人长发白衣没有回答。他一尘不染,他的美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雌雄难辨的美。 她近距离的捕捉到白衣男人眼底划过的失落,很难洞悉,他神色恢复得极快。 “我带你回去好不好?”他轻声地和她说,那眼神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 她的唇角一牵就痛,眼球动了动,他一下子就看懂了。 他叹了口气:“你也是好骗,白泽叫你来你就来了?你倒是说说你帮他做事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完,男人又想起到她没什么力气,还说不了太多话。他又叹了口气。 江晚啼被他抱着,听他用极为轻柔的语气数落她。 这还是头一次体验,对她而言,难免有种新奇感。 不可置否,白衣男人救了她。 男人抱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周围没有人,安静极了。 这种熟悉感,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 她正要再次开口,就看到男人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靠在一块大石头上。 “交给你了。”白衣男人默念。 他消失了。 同时,江晚啼的四肢传来一阵暖意,疼痛缓轻了一半。 “你住到陆辜肃家去了?”这声音是白泽的。 江晚啼不愿睬他。别开脸,撑着那块大岩石站了起来,又体验到了当初恢复走路的艰难。 白泽道:“你住到了陆辜肃家,天天与他见面?” 江晚啼听了不禁冷笑:“白泽大人,你现在迁怒c怪罪于我有何意义?若是真的上新,为何不第一时间赶来救我?要是说你救不了,那别妨碍我自救。” 说完,她绕着白泽走开。 白泽再次责令道:“青黛!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大人这么宝贝原主的身体,怎么不考虑自己来?”江晚啼讥讽道。她是不怕。 这话一出,白泽身上的气仿佛瞬间全被浇灭。他问:“见过谁?” 江晚啼也不生气,除了伤口痛,其他地方都还好,多谢了方才的白衣男人。她懒懒道:“没见过什么人,倒是目击了周相临怎么救我怎么死的。” 见她头也不回,固执地走掉,白泽摇摇头,再次离开。 江晚啼想起孩子那双小小的手努力保护住自己的脖颈时,心里一阵柔软。还有那个白衣男人,那么熟悉,她竟想不起。 眼看着暮色要落,人还没找到,陆韵莘的眼泪如豆大,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不该让晚啼落单的。如果c如果她没有兵分两路,晚啼就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陆韵莘顶着一双哭红的泪眼,祈祷着小叔能把晚啼找回来。 张池南追上陆辜肃,私下道:“辜肃,真要去?” 陆辜肃并不动摇:“我答应过江淮远。”替他照顾好女儿。现在却照顾得生死未卜。 “好,”张池南不再劝,“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陆辜肃道。 他和秦先生那派来的杭渊杭深二人一起去。 张池南被安排在陆公馆负责相关事宜。段将军他们今夜留宿在公馆。 走着走着,江晚啼有些庆幸,自己是一个人滚下坡的。不知小女孩安全了没有。 然后她又意识到,原主也不过十七岁没比那个半大的孩子大到哪里去。 从白衣男人想到陆辜肃,再从白泽想到家里的刘妈,最后是周相临,不知怎的,她又想起陆辜肃那张冷淡的脸。 明明可以温和待人,舒服自在,他却总给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觉。 江晚啼极为难得的走了神,脚底打滑,踉跄地摔下—— 她被一把揽住。 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护着她的细腰,将她扶了起来。 江晚啼下意识:“谢c谢谢” 她看到熟悉的黑色皮手套,喊那个细致地扶着自己的男人:“陆三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野蔷薇4 陆辜肃寻了一路, 寻到现在天边仅存一点微弱的光。 要下坡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责任。 江淮远离世后,他肩上的东西跟着更重了, 做不到好友尸骨未寒, 遗孤也紧接着遇害。 那些关于江淮远曾救过他父母的隐秘传闻说的并不是全部。江家对他们有恩,有关母亲,对于陆辜肃便是天大的恩情。他素来讲信誉, 答应了江淮远, 定然会排除万难, 让小姑娘平安长大获得幸福。 坡陡得厉害, 越往下荆棘就越多,不像刚下来的时候那么好走。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想到一个问题——这样的荒郊野岭,小姑娘若醒着会怕吗? 他自己从未怕过什么。哪怕是母亲病重,也不曾觉得怕。母亲教他很多, 他从记事起便知道珍惜当下,多余的留恋是没有用的, 改变不了什么。很多事, 不是靠执念就能改变的, 便不该做无谓的念想。 所以, 找到江晚啼的时候, 陆辜肃还没有思考出答案。 她身上有血腥味, 但不算重。 天色将暗未暗, 他看不到她眼底的眸色。是不是怕, 是不是恐惧。 当时,她的神识被脑袋的昏沉占据了大半,力气越来越小,险些滑倒。 幸好。 秋日的晚风萧萧瑟瑟,他几乎是在短短两秒的时间里扶住了她。 江晚啼猛地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我是不是差一点c差一点就”就永远昏睡在了这里。 陆辜肃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小姑娘是怕的。 她看上去怕得要命,说的每一个字都打着颤,对上他的双眸的那一瞬差点就哭了。 借着一点光,陆辜肃撞进她的眼睛,宛如宝石,亮而清透。以前他总觉得只有婴孩才有的这般漂亮的眼睛,纯净无杂。 他看到这透亮里藏着强撑的坚毅,还有无限的后怕。 “就见不到你们了。”她的力气即将耗尽,极度虚弱。 “我找到你了,”陆辜肃和她说,说得很慢,话语里刻意停顿的耐心没有被吹散在风里,“今晚就带你回去。” 他也没忽略江晚啼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之间,她怎么会有别的杂念?她的后怕慢慢消退,在他简短的c甚至称不上安慰的安慰下,重新有了聚焦的瞳孔里,只有他。 她说:“真好。” 细细去看,她的长发全部披散开。额头有伤口,黏黏腻腻,猩红可怖。 陆辜肃心底出现的庆幸感觉,很微弱,一瞬而过。 他慢慢地扶着她往前走,忽然发觉,她像纤小的影子,没有分量,轻得要命——原来小姑娘比她看起来的模样还有娇弱。 “砰——”陆辜肃举着枪口,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向周边的人发出信号。 这一夜,兵分几路,他找到了。 身边有了人,江晚啼不再为周围环境考量评估,只需跟着他走。可她的双腿仿佛灌了铅,身上格外的冷。这是之前没有分神发现的。 她太冷了,又开始发抖。 “冷c冷”她的眼睛就要忍不住合上,哆嗦着说出这话。 话出,就有一只温热的手探上了她的额头。 陆辜肃皱起眉。小姑娘在发烧,脸上汗津津的,额头冰冷。是他忽视了。 然后,他一怔。 而浑身发冷的人格外贪那一点点暖意,极其渴求地将他的手按住,恨不能紧紧地把这稀少的温暖放进怀里好好捂一捂。 陆辜肃枪法精准,手段雷厉风行,在商界也有个屹立不败的名头,可以说说万事无阻,但他长这么大从没有照顾过谁,所有杂碎琐事都是假手他人。现在还没有人到,他要亲自照顾一个小姑娘,头一次。 好在尽管他没有经验,没有一个好的爹,但有一位好的母亲。母亲教导他,不管谁欺负那些老弱妇孺,他也不能跟着去欺负。还有对女孩子,一定要有耐心,可以按情况多一点适宜的包容。 以前他总觉得这辈子的耐心要留给未来妻子了。现在他不得不顺着小姑娘,原地蹲下来,耐心地c悉心地把手交给她。 兴许这样会让她多一点暖意。 四周暂时没有其余人过来汇合的动静。他索性将外套给江晚啼披上。 她止不住地抖,神志几乎要殆尽。 陆辜肃就地生了篝火。 滚烫闪烁的火源将江晚啼的神志拉回许多,她强撑着,一身冷汗被烤干。 “陆c陆三爷”江晚啼紧紧地裹着他的外套,重新汲取到暖意。 “嗯。”陆辜肃又添了一根干柴,火堆发出滋滋声,“很快就带你回家。” “陆三爷”她有话要说。 当时她滚下来还清醒着,还了赌一把试图保住小女孩。后来她陷入昏迷,醒来的地方不像是什么坡底,应该距离猎场很远,不然陆辜肃他们不会找这么久才寻到她。里面的可能性她不是没有想过。是否和那位白衣男人有关? 但这些只有她自己清楚,在旁人看来她是为了逃命,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陆辜肃知道她想说什么便问:“安箬是你救的吗?” 话出,小姑娘的眼睛里果然多了一丝亮光,在火焰的照耀下尤其明显,“她得救了吧?” 陆辜肃点头:“嗯。” 她立刻露出一点欣慰的笑。赌对了,没有白费努力。 “谢谢。”他不擅长说感谢的话语,眼下却是脱口而出。 江晚啼一愣。随即又是一笑。 干涸的血液花了她的脸,没有半点平时白净光洁的样子,尽管如此,她还是好看,唇红齿白,联想到春天里饱/满的樱桃。 陆辜肃曾见过西方特有的洋娃娃。它们皮肤光滑,眼睛很大,唇却很小。 此时此刻,他看到江晚啼笑,觉得有几分相像。 未来陪她一生的人定然会因为她漂亮得像娃娃的样貌,在她小磕小碰的时候就心疼不已。那是她配的上的关心。 好看的小姑娘小声地和陆辜肃说:“其实我那时很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逃跑成功,坏人会不会追上来。还好,我算幸运”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袒露心扉。 她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只是这笑过于憔悴,带着满满的倦色。 十七岁以前,江晚啼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却在十七岁这年,突然独自面对血淋淋的生和死。算起来,被宠着长大的她还没有寻常人幸福。 末了,她弯了眼眸,说:“还有三爷,三爷的庇佑。”她总是不忘客气。 才认识的时候,每当她有需要渴望索取,也是这般,带着目的性。她想要努力掩饰却掩饰得不够好,总是被他一眼看穿。他心中有数。 陆辜肃沉默着,听她继续往下说。 “等身体好了,我要去庙里求个平安福。” “三爷您说我乖乖待在家里不出来好不好?” 从眼底带笑到眼眶隐隐带泪光。这便是她。 “不好。”陆辜肃语气冰冷,用他最擅长的冷淡去唬小姑娘。 江晚啼不出声了,眼睛却始终盯着他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野蔷薇5 021 陆辜肃站起身。 他注意到依稀有动静, 其他人快到了。 江晚啼仰着小脸。看起来有点儿对他的仰慕。 “三爷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她的眼神全是真诚,瞳眸灼亮。 他受过太多钦佩,外人的话, 虚假也好, 真实也好,都不如她短短地盯着他看几秒来得惹他注意。 他看到江晚啼说完就轻轻地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好困。” 她想倚靠, 却发现周围没有大点的石头或者树木可以靠。只能蜷成很小一团, 抱住自己的双腿, 尖瘦的下巴靠着膝盖, 试着合眼。 娇弱的身板缩起来竟是这么小。她的身后是黑漆漆的夜色,无边孤寂。 陆辜肃之前没有想到, 现在发现,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她昏昏欲睡, 如同小鸡啄米,一点一点往下。她太困了 陆辜肃想到了什么, 一个箭步冲上去:“江晚啼!不能睡!” 小姑娘低低地默念了几句法语。可惜, 这法文没有振奋到她力量。 她失败了, 撑不住了。 陆辜肃紧紧扣着她瘦削的双肩, 亲眼看着她抱着膝昏过去。 其余人赶到的时候, 看到陆三爷竟是亲自横抱着失踪的江晚啼。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全部退到两边, 让出一条路来。 陆辜肃:“过来。” 被他注视着的下属立正站直, 中气十足:“是!” 却没想到陆三爷唤他只是为了要他替小姑娘盖好那件外套。外套也是陆三爷的。 一群人走了许久, 有人耐不住了,恭恭敬敬地往前凑:“三爷,换属下来吧!” 他们听到陆辜肃冷冷道:“不必。” 江晚啼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陆辜肃抱着走。睁开的眼睛没有再立刻合上的道理,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一定过去很久了江晚啼的身子骨太羸弱了。 陆辜肃还是那般缄默。月色下眉目深邃分明,表情冷硬。 意外地让她觉得安心。 她一醒,陆辜肃就知道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他不知盼她醒,盼了多久。 她的偷看被正主发现了,固执地没有把视线移走,就只黏在他脸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稍稍偏过头,唇瓣就靠着臂弯,闷闷地一个人思考起来。那双大眼睛还在光明正大地“觊觎”他。 “三爷放我下来自己走吧。”她一开口就说这话。 陆辜肃自是不会放,冷淡的面容竟有了一丝松懈:“放下来后再睡过去,落了队喂野兽?” 还真是一点不掩饰地嫌弃她走得太慢。 江晚啼当即一脸羞赧,这次别开视线不看他了。 头顶是他低低的声音:“要上坡了。” 江晚啼有些没听清。然后她就明白过来了。慌忙地搂住陆辜肃的脖颈。 这坡,够陡的。 约莫是那个白衣男人救了她,避免了她的意外死亡。 小姑娘被他发现走神,眼神多了几分心虚。 她老老实实,不偏不倚地近距离注视着陆辜肃,和刚醒来时一样。 按着人间的年岁来算,原主和陆辜肃差了好些岁。江晚啼才隐约明白世间的一些道理,他就已经站稳脚跟,受人尊敬,有钱有势。青黛在想他们是如何做到契合,如何爱上彼此的。 可惜她看不到江晚啼和陆辜肃的前世。 她太想看到当他那双冷淡c清心寡欲的眸子沾染上欲/望,为爱人痴迷,又心甘情愿地拖到爱人墓前再死是是什么样子了。 她太期待了。 陆辜肃注意到小姑娘黑亮的眸子骨碌转了一圈,再看向他,小声得不能再小声地说:“他们都看着我。” 他听了就要笑。 江晚啼也捕捉到了他的笑意,在家他就鲜少笑,现在她看到万籁俱寂下的星星,璀璨炫目。 陆辜肃道:“让他们看吧,不会乱说。” 看来比起强调他自己的行得端坐得直,他要更介意她的名声一点。 江晚啼没再说什么,只是陪着眼睛里的星星一块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没有原主那么娇弱,楚楚惹人怜,相反,接近她的人都不如她,都求着她。 以前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朝会做了弱势。 感觉真好。 到平地了,走起来要快许多。 左右后面那帮属下个个举着手电筒照明。她漂亮的眼睛里模模糊糊地映着他的脸。 今晚的陆辜肃说了这几年来最多的话——为的是防止小姑娘再睡着。 江晚啼又闷进他的臂弯,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怎么不问我是谁杀了周相临?” 陆辜肃答:“等你愿意说便说。” 安箬一被问就受惊,止不住地哭。江晚啼虽比安箬大几岁,但到底是个没有彻底长大的小姑娘。现在问她他担心她的状态会更加不稳定。人已经找到了,最重要的是保人,问话的事可以延后,不急,最重要的是保住人。 他换了换题,断断续续地和她聊。一直到医生为她清理完伤口,体征趋于稳定,才让她睡。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跟在段将军身边的夫人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到守在江晚啼床边的人是陆辜肃,不免露出惊讶之色。她之前一直在照顾安箬,现在安箬已经睡熟了。 “陆三爷,下面由我来替您守夜吧。”阮苧轻声说道。 陆辜肃一早就起,猎场狩猎几个小时,后来下坡找人又是精神高度集中,更别说还是亲自抱着江晚啼抱回来的。说不累不疲乏是假的。 他没有拒,走的时候又安排了两个信得过的人守在门口。 阮苧是一群人里为数不多的女眷。她同段将军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对家人的小孩子多有照顾。对安箬那孩子更是视如己出。现在过来一方面是为了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另一方面是为了感谢这位姑娘救了安箬。 她安静地守在床边。刚才只是远远地看,现在近了瞧,这姑娘已经没有刚就回来时候的狼狈了,除去那些伤口,白白净净,五官小巧精致,有一种羸弱美,是个妙人。 没多久,阮苧发现睡梦中的江晚啼似乎要抵抗什么,黛眉不安地蹙着,表情痛苦,宣泄不得。 阮苧想了想,把手递上去,给她握住。但愿这样有用。 就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一直到了天微微亮,江晚啼才好些。 陆辜肃回来得很早,阮苧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最后看了眼江晚啼就离开了。 “等你醒了,该吃些东西。”陆辜肃一边说一边在床头坐下。 床上的人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唇瓣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兴许是做了什么梦,快醒了。再过一会儿他便安排人送早饭来。 陆辜肃的耳边突然响起江晚啼梦呓的声音:“阿砚,阿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摇曳生花1 “小姐您可算醒了!”陈阿婆欢喜地冲上前, 在江晚啼的示意下将她慢慢扶起来。 除了陈阿婆,屋里还有护工阿姨跟刘妈。 刘妈也跟着过来:“江小姐,段将军的夫人托我带话, 说是谢谢您救了安箬。” 看着眼前三个人一脸焦心的模样, 江晚啼道:“我没受什么大伤,养一养就好了,你们不用这么担心。” 三个人没说话。护工阿姨背过身, 靠着窗偷偷抹泪。 江晚啼问了问时间, 还从陈阿婆口中得知是陆三爷安排人接她们来医院的。 紧接着, 就有一位穿着华丽的女人牵着小女孩到了病房门口。 阮苧熬了一宿, 脸上有掩不住的倦色,在看到江晚啼醒来的那一瞬挂起笑容, 对身侧的小女孩道:“箬箬来,姐姐醒了,去和姐姐道谢。” 小女孩看到江晚啼坐起来了, 睁大了眼睛观察她是不是真的醒了,又有点不敢相信, 高兴地跑进来:“晚晚姐姐, 晚晚姐姐!” 是安箬。 江晚啼虚弱苍白的脸上多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安箬在不停地感激道谢, 和昨天刚见面的态度天差地别, 说到一半就挂了一颗颗豆大的眼泪。 “没什么好谢的”江晚啼从陈阿婆手上接过纸巾, 另一只手抚摸着安箬柔软的发丝轻轻说。 命从险中求。昨天固然危险, 可她不仅捡了条命, 还发现腕上的红线长了一倍。 阮苧见了这一幕好一阵心软,想着这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丫头。 周相浔来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自觉地散了。 “晚啼。” 这么久没见,谁也想不到再见面会是这番场景。上一次,周相浔同陆辜肃一道去江公馆探望她。 江晚啼没看他,而是顺着门口看去。 陆辜肃倚在门上,没进来,就在那等着。目光对上,隔得太远,看不出是否一夜没睡。 他也没什么表情,和往常一样,周身气质冷得很,好似昨晚那个抱她回来的人根本不是他。 进来的周相浔眼睛布满血丝,失去了亲弟弟,他艰难地熬了一宿,现在坐在江晚啼床边,依稀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心软好脾气的江晚啼。他将昨晚审问的结果一一说了出来。 说是审问,实际只是寥寥几句地询问。能去猎场的都是些达官显贵,那么多人,哪里是单单一个周家得罪得起的。没什么发现,哪有什么嫌疑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愈发焦灼痛苦。 周相浔问:“昨日对你们下手的人是谁?” 江晚啼一直没怎么开口,每次应他的话也只是寥寥几个字。她记性还没差到这就忘了周相临死的时候说过什么。周相临说周家欠了她,也说周父放弃了他,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虎毒尚不食子,恕她无法不怀疑周相浔这个当哥哥的。 特殊时期,防人之心不可无。陆辜肃想过,不让周相浔再与江晚啼多见面,但现在还不行。他亲自站在门口,江晚啼说也好,不说也罢,他不介意。 见江晚啼迟迟不开口,周相浔变得急迫:“晚啼,安箬没说太多。”更何况,小孩子的话,哪里敢信全? 他又道:“相临死的时候” 江晚啼:“是梁自修。” 周相浔眸色一暗。他始终不信安箬的说辞,相临性子温顺,怎么可能会与刀片索命的仇人? “多谢。”他的脚底似有千斤重。换成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周相临,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江晚啼不曾抬眸,只同他道:“我的命是三爷救的,你要谢就去谢他吧。” 周相浔“嗯”了一声,站起身:“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陆辜肃没再进病房,到走廊窗口抽了支烟。 上午吃了药挂了水,到了午后江晚啼睡下,迷迷澄澄中依稀捕捉到轻轻的脚步声。 许是陆辜肃来了。她倏然睁眼。 梁自修。 他的脸上挂着最标准的笑容:“江小姐,又见面了。” 周相浔回来后又来了趟医院,看到他新娶的姨太太白蓉在走廊踱步。 “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得守着吗!”周相浔怒道。 年轻的女人被他吼了一嗓,顿时双眸蒙上一层水雾,想要辩解却没说话,看上去是被吓到了。她只能轻咬粉唇,欲泣未泣。 就在这时,陆辜肃出现,蹙眉问:“怎么回事?” 周相浔顾不上答,第一时间冲进了江晚啼的病房。 小姑娘安静地躺在那儿熟睡着。 陆辜肃对他突然叨扰的行为颇为不满,冷着脸:“关门,出去!” 周家人自作自受,不应牵扯到无辜。更不用说,小姑娘入了陆家的门,就该是他陆辜肃护着的人。 一旁的白蓉按着心口,虚惊一场,唰白的小脸渐渐恢复红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相浔被关在门外,冷哼一声。 “相浔,里面的女人是谁啊?”白蓉轻轻地问。 周相浔道:“你无需多管。”说罢,转身就走。 可能是方才的动静过大,让小姑娘从梦中慢慢醒来。 她好看的眉蹙在一起,因为逐渐清晰的疼痛抽吸了一口凉气。 也只有在半梦半醒间,她会这般。 陆辜肃自知来不及走了,在床沿挑了个位置坐下。 “三爷。”她醒来,声音还软绵绵的。 她要起身,被陆辜肃拦着:“就躺着,莫动。” 他就坐在床沿,江晚啼躺在那儿,近距离地将他看了个清楚,“昨晚还没好好同三爷道谢,若不是三爷相救,晚啼就已经死掉了。” 她经历过生离死别,又亲眼目睹了周相临的死,最后差点永远睡在荒郊野岭,喂了野兽。她该是明白死忘有多沉重的,却还将“死”字说得分外熟稔。 陆辜肃的面色渐渐阴郁。 梁自修一直是陆家的家庭医生。危险比邻,足以心惊肉跳。 “不准再提这个字了。”他说。 江晚啼不说话,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脸上有东西不成? 她问:“三爷寻到梁自修了吗?” “先过来看看你。”看完便去抓人。 他早已猜到周相浔不敢妄动,想借陆家的庇护,在羽翼行动。 “嗯,三爷注意安全。”她很乖,像只单纯无害的兔子。 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弱任欺。 陆辜肃摊开掌心,露出白色帕子里包着的两块小刀刃。 江晚啼看见了。 “是你的?”他问。 她点头承认:“是。” 要多配合有多配合。陆辜肃竟没有生出半点追问下去的想法,把细小的刀刃连带着帕子一并还给她。 可她却问:“三爷,韵莘呢?” “在家,没让她来。”他言简意赅,早已没了开始的冷淡。 江晚啼:“也好。”怕陆韵莘来了会乱想。 离开时,陆辜肃在门口听步,未转身:“一会儿便让刘妈她们进来照顾你。” 她说好。 望着他按上门把手,忽然出声:“三爷。” “嗯。”他总是冷静异常。 江晚啼注视着他的背影,“你过来。” 她声音软,陆辜肃也经不住温声下来,不自知,“怎么了?” 此时,江晚啼跃跃欲试。她掀开纯白的床单,就这一身蓝白的病号服下来。 在她光着脚踩在地上前,陆辜肃已经转了身,拦住她。 “等等。”她又说。因着身上没什么力气,手按在他的肩,不为过。 她认真而虔诚地将两片银色的小刀刃藏在了他左右衣领下,“带着总放心些。” 陆辜肃从未用过这种小暗器,心里有些怪异感,问:“它们是你的防身武器?” “是它们救了我一命,”江晚啼才恢复一点血色的唇瓣轻轻勾起,清澈的眸子像是要探进他眼底,“希望它们能替我保护三爷。” 除去陆辜肃的母亲与奶奶,说要保护他的,这个小姑娘算头一个。 陆辜肃又扶她躺下,走出病房,又回望一眼。 碧月湾。 梁自修裹了半身浴袍从卫生间出来。 本该谈非礼勿视,卧在沙发上的女人却是一眼不眨,毫不避易。她的指尖夹着一根烟,不是漂亮的女士烟,轻吐眼圈,眼睛含笑。 他简短地交代了几句,而女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一边抽烟一边笑。 梁自修扫了眼地板,上面已经有许多根烟头,这屋子呛得厉害。 他说:“抽烟伤害很大,少抽点。” 女人只是回他:“没你心狠,说戒就戒。” 确保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梁自修走到沙发的另一边拣起干净的衣服,“说吧,想要什么样的答谢。” 女人掐灭了烟,“不用。” 梁自修道:“说说。” “我要的你不会给。”女人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 梁自修要了支烟,笑起来亲切而灿烂。 女人上前拍拍他光/裸的背,又慢慢往下,绕到前边去,朱红的指甲按在男人过分光洁白皙的肌肤上。轻缓,细致,丝丝入扣。 却被梁自修的声音打断:“这么多年还没取了我的命,连烟,你太心软了。” 听到这话,女人收回了手,转身就走,“不和你费口舌了。你好好待着,高兴一天洗十几把澡也好,只要我回来你没死在卫生间。走了。” “咚咚咚——” 猛/烈的敲门声传来,“开门!开门!” 男人刚换好衣服,和连烟对视一眼,彼此心里有了打算。 很快,女人点上一支烟去开门,笑靥如花:“哟,二位爷这是怎么了?” 门外的两人拿出一张画像,“这人你认识吧?” “我哪能认识啊,”连烟谄笑道,“爷找错地方了吧。” “我问你,昨晚你在哪儿?” “不巧,我昨晚呀一整宿都”连烟话一顿,蓦地变了表情,“砰砰”两下踢掉了两人按在腰间的枪。又在他们开口求救前,一只高跟鞋迅速干掉了两个人。 她往里张望张望,确定梁自修已经走了,暗自松了口气。 刚要回头处理门口的尸体。 冰冷的枪/口紧紧抵在她的太阳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摇曳生花2 陆辜肃依门而站, 几乎是悄无声息,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连烟见了他不急不紊地举起两只手,指缝还夹着未掐灭的烟, “是陆三爷啊, 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陆辜肃不答,端着枪,紧步逼近。 连烟一步一步往里退, 道:“看来三爷是来找我的, 有话屋里说?” 陆辜肃没看她, 垂眸看了眼屋外两具的尸体。 “三爷, 怪不得我,是这两人的人身手真不怎么样。”连烟花了淡妆的眉眼动人, 烟嗓格外清淡,“我是女人,要是没两下子, 岂不是有天大的亏要吃?” 她像是在对空气说话,眼前的男人冷如玄铁, 没有半点要理睬的意思。 “我们女人可不比你们大男人。”连烟慢慢把手放下, 还在继续, 若有若无地往陆辜肃那张冷感的脸瞟, “要是三爷愿意保护我” 话未完, 枪就抵上她的后肩。 陆辜肃的薄唇轻启:“这一枪会穿过肩胛骨, 再一枪, 穿透心脏。” “三爷您是什么人?全晋州哪个姑娘不爱慕您哪, 我自然也不例外。”女人倒不慌乱,轻轻点了点烟灰。 以陆家现在的实力,放到哪儿都是不得不忌惮三分的“常胜将军”。 陆家的根在江州古都,当年就是独占鳌头,一家独大。后来陆辜肃这一辈分家,他离开老宅,到了晋州,凭着过人的手段和毒辣的眼光,短短几年功夫创造出的辉煌比起在江州的日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因着这些年晋州的经济快速发展,成了新重点的经济区。 正是因为这样,不管怎么细数,几乎没有比陆辜肃更好的理想对象。 “三爷一个人来,就不怕我屋里还藏了人,杀个措手不及吗?”烟灰落在地上,连烟被挟/持着被迫往里走。从某个角度来看,她刚好挡住了陆辜肃的左半边。 陆辜肃冷俊的脸庞多了一点弧度,扬起唇却没有笑。 这个女人的容貌与江晚啼有几分相像,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乍看妩媚多情,成熟丰/腴,眉间有一缕淡淡的忧愁。屋里的烟味很重,她每说一个字就多吐出一分烟味,心中有谱,方寸不乱。 “你是梁自修的人?”他又跨了一步,顺势关门。 连烟见状猛地推了一把他的胸膛,眼看着就要逃脱,那只手腕在瞬间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 “砰砰——” 一连两下枪声,枪法精准,隐匿在暗处的人倒下。 彼时,门被陆辜肃带上。 女人不自觉地出汗,勉强一笑:“三爷,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那些人刚到,一听到动静就会来保护我。” 在她说话的时候,陆辜肃取出一副手铐,一边拷在门后的长杆上,一边拷住女人的手,短短三四秒,手法利落娴熟。 连烟撇撇嘴:“三爷外表温文尔雅,手段却是一点不怜香惜玉。” 怀中的帕子被陆辜肃拿来细细地擦枪身,一遍又一遍,缓慢得与刚才手铐拷人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良久,他开口:“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是吗?有机会可以见见。”连烟正准备套近乎,陆辜肃一记眼刀扫来,她耸耸肩,“看来,我是没这个福分认识了。” 陆辜肃收了绸帕,枪身恢复了锃亮,看向拉开的窗帘,“梁自修来过?” 连烟笑笑:“原来三爷来是为了找人啊。那可真对不住了,我一个演员,下了戏经常会和很多身份不尽相同的男人吃饭,他们中有的是演员有的是大老板有的是公子爷,不知您说的梁什么的是哪个?” 陆辜肃不再问她,拿着枪一步一步往里走,就在即将推开卫生间门的时候,连烟问:“三爷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呢?亦或是,明处暗处,三爷属于哪一边?还是哪边都不是?” 她分毫不差地捕捉到他的每一点细微表情,可惜,没有任何变化。 陆辜肃不答反问:“你护着梁自修,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推开眼前的门,卫生间弥漫着未散的水汽,空无一人。 连烟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往前一步,等陆辜肃走到面前,另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摇摇头:“三爷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 她对眼前的这块美玉,心存遗憾。 陆辜肃用冰冷的枪挑开她的手,转开房间门。 看到门外已经守着的一群人,连烟眸中划过诧异之色。 陆辜肃手心的钥匙一抛,道:“带走。” 外头的人:“三爷咱这么做,上头的人会不会有意见?万一” 陆辜肃目光冷然,一群心有忌惮的人立刻闭嘴。 还未下楼就有人附在他耳边禀报:“三爷,搜遍了,没找到。” 陆辜肃说:“去查查那个女人。” 那人:“谁不知道她啊,连烟,大明星!” 陆辜肃冷哼一声,快步离开,头也不回。 江晚啼的病房内外虽守着好几个人,但依旧悄然无声,没有人上前叨扰她。 她背身侧躺着,面朝阳光透亮的窗。 周相临死了周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一个外人只能知道大少爷娶了位貌美的姨太太。她不是江晚啼,对周相浔自然也没什么信任。可要说周相临最信任的人谁,必然是最信任他这位好兄长。他死前是得知了一部分真相的,所以才会提到他爹,同时这也证明并非周相浔做了什么让他到死都还记得自己打个。 她以前手染无数鲜血,毫不心慈手软,此时却在人间因为有个人死在自己眼前,被影响了情绪。 明明周相临和周相浔都是周父的亲儿子,他们同父同母,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相浔年轻有谋,相临年纪未到,还需历练。 门外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 里外都是被派来保护她的人,添了动静那便是有人过来了。 脚步声渐近,屋里的人下意识地提高警觉。 门一开,出现一抹嫩黄色的身影:“晚啼你怎么样了,真的没受伤吗?” “没什么事,也没受伤。”江晚啼刚要坐起,陆韵莘就冲上来扶。 陆韵莘想想就后怕““你都c你都失踪不见了还说没事!” “皮肉小伤,我好好的呢。”江晚啼张开双臂,左右转了转给她示意。 陆韵莘这才松了口气,坐下来,道:“晚啼,我和你说啊,刚才在病房走廊,有个女人冲撞了我。换做以前,我肯定要她给我赔罪。” “现在呢?”江晚啼问。 “现在我急着来看你,别的事都可以忽略。”陆韵莘说着说着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小了许多,“小叔不在,我才敢过来。” 江晚啼听了笑笑。 这屋里屋外的人陆韵莘哪个都不怕,就怕当面碰上陆辜肃。至于被他知道了自己偷偷来了,以后再说。 “你们都到门外守着。”陆韵莘扭头吩咐道,“实在怕违令,去隔壁屋盯着窗户,这样总可以吧?” 江晚啼也不拦她。 “哎其实我也是我随便说说的。”陆韵莘往窗边走了两步,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又上锁,“楼这么高,总不可能真的有坏人走窗户上来吧?” 江晚啼十指交叉,抱着桌上放着的那杯热牛奶,里面放了安神的药,“也不是没可能啊。” “啊?”陆韵莘是完全把她的话当真了,默默远离窗户,“世界太可怕了,我得赶紧问我爹要一把枪过来,不然遇到危险我就完蛋了。” 江晚啼意外道:“你会用枪?” “会啊,有机会教你。”陆韵莘又走回床边,蹲下身来,“差点忘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打开提进来的小箱子,小狐狸从里面跳了出来。一见到江晚啼就十分利落地跳上了床。 “我给小狐狸洗得干干净净的。”陆韵莘两手一拍,“一开始它还不配合,后来我说洗完就带它过来看你,立马乖乖的了。” 江晚啼举起灵气十足的狐狸的白爪子,像两个柔软的小垫子。 陆韵莘:“晚啼,你这狐狸哪里买的呀?我也想养一只。” 江晚啼摸摸狐狸的脑袋,笑眯眯道:“捡的。” 陆韵莘愣了一下:“我差点就信了!” 小狐狸讨好地朝她“嗷呜”叫了两声,陆韵莘又软下心来,叹了口气:“我都和门口的人说好了,小叔一来就通知我,我立马溜号。” 陆韵莘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一直到夜晚,陆辜肃才回来。 守在门外的人是张池南,压低声音道:“三爷,江小姐已经睡下了。” 陆辜肃的脚步变得更轻。 张池南问:“堂小姐来过,要不要” “不必,”陆辜肃摇头,“那把枪,送到韵莘那,让她防身。还有,再打个电话到江州给陆明叶。”陆明叶是陆韵莘的父亲,也是他的亲兄长。 张池南:“是。” 陆辜肃摆摆手:“都下去吧。” 一众人退得悄无声息。想必,今晚三爷想亲自守着。 病房内的小姑娘平躺着,睡颜恬静。 陆辜肃只站在边上,月光和路灯透进窗,屋内又有小夜灯,不算暗。 阿砚是谁,是你遇到梁自修时候碰见的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病房外的走廊早已寂静一片。 “装睡睡不着。”小姑娘突然说了话,侧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陆辜肃又转了回来,声音很轻:“一直没睡?” 江晚啼乖乖地承认:“嗯。” 暖橘色的小夜灯为她清瘦的小脸镀上淡淡的金色光晕。 “今晚你会陪在这里嘛?”她又问。 陆辜肃答:“会。” “好嘛,我会乖乖养伤的,以后一定早点睡。”小姑娘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三爷别派那么多人看着我,也别亲自看我啦,可不可以?” 一时间,陆辜肃没有找到她误会自己的原因。 江晚啼目光真挚:“人多了会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陆辜肃说:“可以。” 得到应允,她看上去轻松很多,露出笑容,支着双臂往后靠了靠,手捧着脸颊,眼眸里像是藏了星星,“还好我没有刮花脸,不然以后都嫁不出去了。” 他听了蹙眉:“你还小,还有很多时间,无需多虑。” 没想到小姑娘轻轻地哼了一声,略表不满:“才不是,陆韵莘之所以来晋州找你,还不是因为他爹让她参加各种舞会啊什么的,恨不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陆辜肃想了想,说:“她比你年长许多。” 江晚啼又紧紧蹙眉:“我才十七,可她也才二十一啊,四年功夫而已。” 陆辜肃一时无言。 小姑娘兀自坐起来,眨了眨眼睛,一直看着他,说:“我想爸妈了” 陆辜肃上前,拿起桌案的书交给她。 一本法语故事书。 江晚啼不肯接,撇撇嘴,嫌他不解风情,“谁睡前还看法语啊?我才不要,除非”她的双眸一下子亮起来。 男人的唇角弯起一点弧度,一身冷意化成温和:“好,读给你听。” “是你说的啊,不是我说的!”她这就兴高采烈,好好地盖好被子,注视着他打开那本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摇曳生花3 月色静谧, 小夜灯静静地开在床头。 小姑娘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越埋越深,眼皮时不时往下耷拉。 陆辜肃手捧着的法语故事书又往下念了一段, 语速放慢, 再抬眸,看到她强撑着的样子便合上书,道:“很晚了, 下次再念。” 江晚啼迷迷糊糊地望着他, “还有下次哦?” “如果你愿意的话。”陆辜肃把书放回桌案。 “当然是愿意的。”她已经处在半梦半醒之际, 眼睛半睁, “唔,有一点困了, 今天谢谢晚安。” 她的手轻轻压在柔软的枕头下,再挡不住睡意,进入梦乡了。 陆辜肃弯腰, 仔细地捻被子。 病区的夜晚总是格外寂静,他一个人坐在那儿, 像是这一片只有自己醒着。 梁自修作为他的家庭医生, 身份背景他清清楚楚。清清白白, 别说有什么动机了, 就是说梁自修去争了什么东西都觉得违和。 一个脾气性格温顺无害的医生,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暗杀了一个人 陆辜肃不再去想, 看了眼安睡的人。 罢了, 她没事就好。 江晚啼一夜无梦, 快要醒来的时候朦朦胧胧地忆起一个模糊身影。 那个白衣男人。 倏然睁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羁绊。 小姑娘撅起嘴,刚醒来还没开嗓:“早哦,你都不睡觉的嘛” 陆辜肃只是替她捻起碍手的被角,说:“睡过了。” 江晚啼还是嘟着嘴巴,咬咬唇:“三爷,我和你说哦,我梦到家里的狐狸了。” 她越说越小声,因为怕他不同意就偷偷地观察着他的眼睛。 陆辜肃说:“那只白狐狸?” “就是它。”江晚啼认真又遗憾地说,“实在不行,我就只能把它偷渡到医院来啦。” 一边说一边愁眉不展,表现出为此很苦恼的样子。 陆辜肃道:“中午我会让刘妈带过来。” 闻言,江晚啼的眸中划过惊喜,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眼睛一弯也像个小狐狸,“就知道三爷最好了!” 陆辜肃却在这时转过脸,站了起来,西装的一角垂平,“江小姐,秦先生派给你的那几个人,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只听从你的命令。” 她似乎还没彻底清醒,尚且懵懂:“好c好的哦。” 晋州城西。 唐绾璎打开房门。入了秋后,现在的天才亮没多久,她习惯早起。回头望一眼,戚遇一定还在睡着。 住进戚家这么多天,她逐渐将这里的格局摸透,加快脚步往后门走去。 现在正好是早晚交班的时间,后门这边几乎没有人在。 唐绾璎即将打开门栓的那一刻动作放慢,回过头。 是一只土黄色的小狗。衔着一块扁长的骨头从边上的小狗洞钻了进来。 小狗看到她,摇了摇尾巴。 从下决定离开,到走到这里,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义无反顾。现在却因为看到一只小狗,明明不是很想掉的眼泪一颗一颗不争气地往下掉。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唐绾璎就在门槛处坐下,小狗迈着小短腿走来,不忘蹭蹭她的小腿。 “上一次哭,还是爷爷死的时候”她伸出手,试着摸了摸小狗的背。 它没有反抗,温顺又黏人。 唐绾璎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忍不住说它:“你怎么这么没戒备心的?” 小狗在她脚边坐了下来。 “可是我要走了,也没机会给你送吃的了。”说完,唐绾璎仰起脸,看了看天空。 她说的倒是轻松,连自己都养不活,食不饱腹,还说什么给狗送吃的? 小狗还在等她继续往下说,就见她蓦地站起来。 唐绾璎没有再说任何话,打开后门门栓,打开门。 她留在这里算什么,该去外面赚钱,早点还那位大人的恩情。 迈出门槛,小狗用那双黑色的圆眼睛望着她。 用沉默道别,再把门重新关好。很快的。 皓腕上是那只镯子。所有的景变成窄窄的一条缝。 “唐绾璎。” 她心里猛地咯噔,甚至来不及背过身去。 “戚遇。” 也不知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爷为什么会突然起这么早。隔着那条窄窄的门缝,他问:“还是要走吗?” 唐绾璎说:“我缺钱。” 戚遇道:“那里已经拆了,你准备去哪?” 唐绾璎只道:“戚遇,你不懂。” 因为没有钱,所以她更加欠不得恩情。对戚遇,再不走,也会变成亏欠。 “你欠了多少,找我来还了便是。”年轻戚少的眉心有了几分戾气。 唐绾璎什么也没说说,闭上眼,转过身。不看他就好了。 一门之隔,戚遇问:“你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我家的吗?” 唐绾璎正要离去的脚步顿住。 记得,当然记得。她被打了个半死。 那个地方小是小,可她舍不得走,可那是回忆啊现在,都拆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回头。 见她没有反应,戚遇心一横,又道:“唐绾璎,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好啊。”她顿感解脱,走的时候头也不回。 今日的早饭餐桌上难得见到少爷的人。 可他来得早却坐在那儿一语不发。 下人有几分担心:“戚少,戚少?” 戚少道:“备车,出门” “啊?”下人尚未反应过来,“戚少您这么早是要去哪儿,老爷还在家呢。” 戚遇语气冷漠:“还能做什么?赌钱。” 医院里的江晚啼吃午饭的时候就见到了小狐狸。 按着规矩,是不许狐狸上病床的,但江晚啼任着它,其他人也不好拦着。 陆辜肃正欲推门进去就听到里头的声音。 病房内的其余人全部被她支到了外面,不知小姑娘又有什么花头精。 “阿砚是谁?” 江晚啼一连问了三遍。 可狐狸不会给她答案。 她还是执著。 最后,在把狐狸逼疯之前,她终于放弃询问。 “陈阿婆。”江晚啼扬声喊道。 陈阿婆见陆三爷来了不进去这就走了,也不好多问,先推门进去:“来了。” 江晚啼问:“陈阿婆,秦伯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见秦伯。” 陈阿婆道:“约莫着下午就会来一趟。” “好。”江晚啼刚应声,缩在她膝盖上的小狐狸就逃似地跑到了角落。 它也怕了。 江晚啼背过身注视着洒满阳光的窗。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表情,格外麻木。 就在今天早上,她的红线又长了一截。 有理由猜测是按着陆辜肃惦记着她的程度来变化的。 如果和陆辜肃睡一觉是续命的捷径,那她一定毫不犹豫。但她现在不是青黛,是江晚啼,若是这么做了,估计好感度不长反掉。 再说那个阿砚,她怀疑原主失忆过。 没多久,秦伯到了。 江晚啼问他,他给的答案很明确,没有发生过失忆,但不排除这一阵子外界刺激导致的遗忘。 既然原主以前没有失忆,那就可以确定不是江晚啼的记忆缺失了。 秦伯走后,傍晚即将来临,江晚啼叫了轮椅,抱着那只狐狸,换上长裙来到医院后面的河边。 她一纯白,就连狐狸也是白的,河边的风一阵一阵,刮得有些大。掀起她的裙角,仿佛要把她吹散在风里。 周相浔来医院探望的时候被拦在了门外,和他一道来的姨太太白蓉不以为意:“她不愿见就不见吧。” 周相浔吃了个闭门羹,心情阴郁:“那梁自修还有天大的能耐了不成?” 白蓉道:“难道你还要去质问陆辜肃吗?” 他们周家一直没找到梁自修人,但查到他曾是陆家的家庭医生。之前陆辜肃出事,就是由他做私人医生跟进的。 “昨日,他抓了一个女人”周相浔的话戛然而止,他从拐角的窗投过去,看到了那头坐在轮椅上的江晚啼。 白蓉见他久久不说话,挽着他的胳膊往前看了看,“相浔,有了我,你还看别的女人啊?” 周相浔道:“白蓉,你是姨” 白蓉没让他把话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巴,“那阮苧也就是个有名号的夫人,可段将军没正室,她就和正室地位一样的。你也没正室,只有我,所以我和于你,她于段将军,是一样重要的。” 周相浔没否认,和她一起往后边的河边走去。 路上,白蓉问:“喜欢小孩吗?” 周相浔思绪一顿。前几日,爹才和他叮嘱过最好晚些要孩子。 “谁?”守在江晚啼轮椅边的杭渊警觉道。 江晚啼外出透气,带出来的人很多,近她身的两个是秦伯派来的杭渊和杭深,再远一点是陆辜肃的人。 所有人听到动静朝着来人的方向看去。 江晚啼也转过了轮椅,定睛一看,喊了句:“周大少爷。” 至于周相浔边上的女人应该是他新娶的姨太太。按着江晚啼的性子,她根本没去了解。当时光为江父江母的丧事就费尽了所有精力,哪有什么心思去关心别人的喜事。 白蓉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江晚啼喊自己,脸上的笑容将挂不住的时候,身侧的周相浔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 “晚啼,好些了吗?”周相浔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摇曳生花4 和从前一样, 江晚啼还是一副娇小姐脾性,指着白蓉,蹙眉:“相浔哥哥, 她, 还没喊我呢。” 她说完又流露出藏不住的惊讶,仿佛在说周家的姨太太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连人都不知道喊一声的——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对方做错了, 哪怕她才是年纪小的那个。 一见面就来了个下马威。白蓉将她的路数看在眼里, 却又碍于周相浔在一旁给自己使眼色, 不得不好言好气道:“江小姐, 我是相浔的夫人,白蓉。本想着带些我家乡的小吃给你尝尝, 结果走得急没顾上,是我礼数不周。” “夫人客气。”小姑娘轻飘飘一句,看起来很好说话, 没去指正这夫人该是低一等的姨太太才对。 周相浔的那句询问,被理所当然地遗忘。他想上前, 因为忌惮江晚啼边上两个手下, 迟迟未动, 迎着着笑脸道:“晚啼, 听闻陆兄常来医院探望你, 我有些事想找他, 不知有没有机会托你帮忙安排安排?” 江晚啼低头看着腿上盖着的那条纯白绒毯, 微微笑:“相浔哥哥, 三爷来看我是记着同我爹的情谊,算情份,而非本分。这事,我做不来,你找别的法子吧。” 周相浔早就做好了满打满算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她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怎么会?你都住进陆家了!” 话落,在场众人皆愕然。 消息灵通点的,了解到陆三爷对这位江家千金关系不一般。再不怎么清楚情况的,也知道三爷对她多有照拂。 而千金小姐和陆三爷的真正关系,是他们根本不敢去想的。任何胡诌的想法都有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去被误以为真的可能,要是惹得陆三爷不高兴万万不敢。 可现在,居然c居然已经住进陆家了! 底下好奇的偷偷观察起江小姐的脸色,发现她一丝愠色都没有,好似在陈述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我爹和三爷交情匪浅,曾有所嘱托。三爷至情至义,念着旧情照顾江家。我已是受他照顾,哪还有什么再因为别的事多要求三爷的资格?” 白蓉出面打圆场:“江小姐,相浔他才没了胞弟,心中有痛,所以才问得那么急,还希望你能理解。” “原是这样,”江晚啼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怀疑三爷窝藏凶手呢。” 这时,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周相浔道:“陆兄为人正直,相临出事后他出手相助,我们怎么会怀疑他?晚啼的玩笑开得未免太不妥当。” 而江晚啼像是没把他略有指责意味的话放在心上,了无所谓地说:“是啊,哪怕是天大的人情也不值得三爷这么做,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医生。” “是啊,”周相浔完美无瑕的笑脸多了一丝裂痕,很快又恢复,“凶手的父亲已经在我们手上了,他的家也安排眼线看守,他迟早会出现的。” 这一句是试探,也是示威。 只是,江晚啼没有任何顺着他意的意思,道:“相浔哥哥,你这话不如同三爷说去,和我说了实在对牛弹琴,我听不懂也不了解。” 周相浔为难道:“那要不这样,晚啼,只要你” 江晚啼说:“医院呢三爷会来,还是相浔哥哥自己等等看吧,这样比较有诚意。” 周相浔的脸色微变。 夕阳西下,时间不早了。江晚啼招呼一声,吩咐手下推自己回病房,在轮椅被推动的那一刻,她问:“在三爷来之前,你们要一直待在这吗?” 白蓉说:“也不是不可以。” “走吧。”看样子,江晚啼是不打算管他们了。 她手下的人也不多废话,转身就走。 兴许是夫妇二人想明白了,白蓉赶忙上前:“等等!” 这一下来得突然,她抓住了江晚啼的胳膊。 同时,枪/口就对准了她,动作快到难以看清。 江晚啼这才回头看了眼他们,目光落在周相浔藏在腰间的枪上,又慢悠悠地挪开:“三爷随时会来,你们要动谁,得看三爷的眼色。” 说罢,她留下周相浔和白蓉,带着身后一群手下离去。过了拐角,她不禁笑了。 借着陆辜肃的名义作威作福,她还是向陆韵莘学的。 被留在河边的二人一直等到他们走远才开口。 白蓉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气道:“一口一个三爷,把陆辜肃当枪使呢。” 周相浔望着江晚啼的背影冷哼一声。他再不发现江晚啼的变化就成傻子了!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难对付了?表面上笑眯眯的,性子比谁都软,比谁都好说话,实际上绵里藏针,一点便宜都沾不得,算得清清楚楚。 “相浔,你看她那样!就差没亲口喊陆三爷‘辜肃’了。真当陆辜肃多稀罕她啊?”说到这,白蓉掩唇轻笑起来,“再怎么也就是自视甚高的小孩子,估计陆辜肃是看在没爹没妈的份上才这么纵容。纵容久了也挺好的,到时候长歪了,有她受的!” 周相浔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江晚啼回到病房,在合门前,道:“杭渊留下。” 总要有个人守在屋里。所以其余人也没什么想法。 杭渊便进来。 江晚啼也不下轮椅,停在窗口处。 周相浔,她是没放在心上,但那位姨太太就多留了个心眼。先前杭渊杭深二人到底还是秦伯派的人,时不时回去汇报,若她当时命他们暗中调查白蓉的身份,被秦伯知道了,秦伯会多心会担心。现在好了,两人成了她的手下,可以少点顾虑。 “杭渊,你明日去替我查查白蓉是什么来头。” 她这话实在不像一个尚未长大的小姑娘会说的。 但杭渊没有多问就应下来:“是。” 比起他刚来那阵子,他的话更少了。 “晚啼在的吧?我来看她。”门外响起陆韵莘的声音。 江晚啼笑着亲自过去给她开门。 陆韵莘一进来,本能地往后大退两步。 江晚啼的余光看道自己房里的那个堪称冰块的手下,明白了。 “怎么是他啊?”陆韵莘小声道,畏手畏脚,脸上写满了委屈。 江晚啼道:“要不我让他给你道歉?” 陆韵莘立刻摇头,坚决拒绝:“不用了不用了!”就那天他朝她开/枪,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她才不敢让他赔礼道歉。 江晚啼忍俊不禁,让外面的杭深换了杭渊,接着便看到陆韵莘松了好一大口气。 “哎总算可以说话了。”陆韵莘赶紧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江晚啼笑笑:“你就是窝里横。” “打住!可别再说了!”陆韵莘掩面痛苦道。 陈阿婆她们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可口的饭菜让陆韵莘把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抛到了九霄云外。 夜色悄然降临,一直到陪着江晚啼吃完晚饭,陆韵莘才舍得离开,走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不是怕小叔会过来,她非得搬张床过来住这! 唐绾璎独自靠在断壁残垣的一角,衣服后背落了许多灰。 圆月挂在浩瀚的夜空。 她记得清楚,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 降温的黑夜叫人耐不住寒意,蜷缩起来,抱着膝盖会稍微好些。 仰头望着那轮明月,她忍不住笑了。 想起不知哪个富裕人家说的,住在这“狗窟窿”,和流落街头,睡在大街上有什么区别? 唐绾璎轻轻地抚上自己靠着的那面断墙,粗糙,简陋。 是啊。这儿穷人住的窟窿漏风又渗雨。 爷爷常念叨一句诗。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眼下看来,她实在没在这个时代为自己争得一处庇护所的本事。 好不容易攒够的睡意,总被一阵冷冽的寒风吹得一干二净。 太冷了。 可这都拆了,拆得不干不净。空气中好像有铁锈的味道。 张池南在外奔波了一整天才办完事,经过熟悉的路口,放慢了车速。 再前面有一段路尽是砖瓦碎石,车就开不过去了。 他下了车,本只是想靠在灯柱上停一停歇,却听到了巷子深处窸窸窣窣的声音。 已经拆了的矮房子哪里还能住人?这么晚,还会有人在不成? 他是路过,认出缩在角落里的人。 “唐绾璎。”张池南记得她的名字。 唐绾璎抬起脸,那双眼睛里的,分不清究竟是疲惫还是困意。 她张了张嘴巴,声音是缺水许久后的哑:“那钱,还需过几日才能还你。” 张池南神色一怔,说:“那是陆三爷给你的,不用还。” 唐绾璎没应,问他:“如果你没有钱,还会施舍穷人吗?” 张池南在想。 唐绾璎再次垂下脸,道:“你是给穷人施舍的人,不能体会的。” 张池南并未因此缄默,蹲了下来:“你打算住在哪?” “不是有句话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她的指尖划在凹凸不平的碎石上,“只是开始难熬,后面就麻木了。在这里,死去的人是牺牲品,以后我也会变成牺牲品。” 张池南说:“我收回刚才的话。” 唐绾璎抬头:“哪一句?” “钱要不要还,我说了不算。”张池南道,“在你还清钱之前,你要保证自己活着,好好活着。” “什么?”唐绾璎只觉得听错了,有些可笑。 张池南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跟我回去,活着,还钱。” 天际炸开了一团烟花,一簇又一簇。耀眼而明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摇曳生花5 花团锦簇的烟花照亮一片夜空, 风一动,钻进半开的窗,掀起桌上的书页。 “你跟我要了烟是拿来闻的?”走进屋的男人往后一探便坐到了桌上。 梁自修点了点指缝的烟, 烟灰落进水晶制成的烟灰缸内。 就像对方说的那样, 他只把烟点了,放在那一口都不抽。 “连烟被带走了。”常洛说。 梁自修头也没抬,“知道。” “你爹也被带走了。”常洛又道, “那会他还在孤儿院。” 梁自修将整个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内, 皮肉笑笑:“他又去资助了?” 常洛耸耸肩:“说是还没跑完手续就被带走了。” 听到这话, 梁自修从桌上下来, 靠在半开的窗户边,“老头子到了晚年开始良心不安, 知道做善事了。” 常洛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摇摇头,道:“梁自修, 你还真没有良心。” 话落,梁自修嗤笑起来, 双腿叠好, “你有良心, 你说说要我怎么做。” 这下, 常洛不说话了。 “老头子有本事就自己出来, 或者你去也行, 哪里需要我。”梁自修讥讽地一笑, 熟稔地点上第二支烟。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 常洛问:“那连烟呢?” 梁自修只是淡淡地看了看他,“你要救,就去吧。” “那边不止周家盯着,陆辜肃估计也有盯着。”常洛道。 梁自修勾唇:“是啊。你去了要是死了,我肯定不会去救你。”说完,他垂首将烟灰抖进烟灰缸里,好像这套动作是他的招牌。 常洛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你的血是冷的。” 梁自修不以为意,望了眼窗外的烟花。 “烟。”常洛朝他摊开手心。 梁自修说:“没了。” 常洛气得想一拳头挥过去:“你小子!这包烟不是你从我这拿的?” 梁自修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抛了过去:“接着。” 常洛抽完烟便离开了,走之前愤愤地往桌上放了杯刚倒的水。 他用的力气大,晃出不少水渍。 “谢了。”梁自修还有个招牌的笑,拿起杯子,入口冰得叫人唇/齿发麻。 那家伙是心一横一整杯的冰啊。 端杯子的手被冰到发痛。他用那只手拣出压在书底下的信纸。 在晋州的另一边,医院病房安静无声。 在场的就没有不知道昨晚是陆三爷亲自给江小姐守夜的。所以今天没有一个敢妄自去病房守着,一群人一心盼着三爷早些来。 终于,比昨天要早许多,陆辜肃披着一件军绿色长衣,带着寒意来了。 他一推门就发现病房里的小姑娘专门在那儿一心等他。 “三爷。”江晚啼弯着眸子笑盈盈地喊他。 陆辜肃一边脱去手上的黑色皮手套,一边站在床头前道:“现在有长进了,会狐假虎威了。” 他这话乍一听什么情绪也没带,叫人分辨不出来是否反感她怎么做。 而江晚啼丝毫没担心,说:“还是从三爷念的睡前故事里学的。” 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失笑道:“小小年纪就知道嘴贫了。” 见他笑了,江晚啼的嘴角也跟着扬起。她本就没窝在被窝,是坐在床沿的,此刻伸出手抬高,指尖轻轻抚上他总是一成不变的浓眉,触到了寒意,她问:“外面很冷吗?” 陆辜肃有刹那的愣神。他没有想到小姑娘会这么胆大,一时间没有选择退开,等她的手收回才做回答:“今日降温,到了晚上就更冷些。”说完又问她,“你今天外出了?” “他们的口风怎么一点都不紧的啊。”江晚啼不满地蹙起眉,撇撇嘴,“我穿裙子是有一点冷啦,不过陈阿婆拿了绒毯让我盖着,暖和得不得了。”最后几个字是她特地加上的。 小姑娘直直地注视着他的脸,竟是一点都没移开,不知想起了什么,渐渐的眼神有些游离,“小时候我底子虚,一到秋天妈妈每天晚上换着花样给我炖各种补汤。”说到这顿了顿,“虽然现在身体也不怎么好”她垂下眸来,“可是,怎么妈妈她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陆辜肃缄默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江晚啼水灵的眸子攒了盈盈的泪光,没有掉下来,“不过更多时候,不是特别难熬,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说到后面几个字她有点哽咽,“我想家了,可我好像已经没有家人了。” 素来性格冷硬的男人什么都没说,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交给她。 一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 她的眼泪几乎是瞬间掉下来了,一边擦一边和他道谢,旧照片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 注意到背面似乎有什么,她翻了过来。 刚劲有力的五个字。 小姑娘一把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抽泣。 “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鸣。 陆辜肃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家里人对他来说是个很生分的存在,甚至一年到头没有常合作的生意对象见面次数多。他从没有抱过家里的小孩,也跟“亲密”这两个字毫无关系。这是第一次抱人,她也是第一个敢主动抱他的人。 他有一米八几,纤瘦的小姑娘才一米五出头。温热的小东西直往他心口钻,他体会到了窝心的感觉。 “一直替你备着这张全家合照,想家了可以拿出来看看。”陆辜肃按了按她的后背,算是在尝试安慰人。 松开臂弯。她又说起谢谢。 “来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提醒你今天是中秋,又怕被我一说你会忍不住想家人。现在看来你从未停止一直想念他们,我也就可以提了。”陆辜肃用指腹揩去她掉下的眼泪。 他说:“江晚啼,中秋快乐。” 照片的背面就是这五个字。 节日的祝福被他说得一本正经,江晚啼却是笑了,她走下床,对他说:“我要看看月亮。”然后又道,“我可以自己走过去的。” 这个时候,就算是陆辜肃也依旧拿她没办法,亲自看着她摒弃轮椅,慢慢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 揽尽月色,银辉迷人。 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更是大胆地拉了拉他的衣摆:“今晚月色真美。” “是很美。”陆辜肃望了她一眼,然后再次凝视那轮姣姣圆月。 江晚啼合上眼,双手夹着那张相片,对着月亮,看上去格外虔诚。 像在许愿。 待到睁眼,她露出满意的眼神,说着要回床了。 陆辜肃正要抬手拉窗帘就听到她开口:“诶,你还留着啊?”她没错过藏在他左右衣领下的两片银色小刀刃。 “嗯。”他就是这样也能表现出几分严肃。 “看着这个份上我偷偷告诉你哦,中秋节的月亮能满足人们一个愿望,你要不要许个愿试试?”江晚啼笑眯眯地指着月亮问他。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大截。 他披上外衣便显得高大挺/拔,脱了外衣,只一身衬衣领结,看起来又格外颀长绅士,令人着迷。 “我哪还需要什么愿望?你许了就好。”陆辜肃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占了个身高的便宜。 江晚啼道:“那就先保留着吧。”然后她又连忙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无声地说了两句。 “好。”陆辜肃说。 今晚也和昨天一样,江晚啼听着他念的法语睡前故事入了眠。 早上醒来。 小姑娘发现陪自己入睡的男人已经不见了,不由得撇撇嘴。 床头放着的牛奶,还是热的。 “小气鬼,还不等我醒。”江晚啼小声嘟囔道。 她唤来守在外面的陈阿婆跟护工阿姨,起床洗漱。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了一灌热腾腾的新鲜煲汤。 香气浓郁,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江小姐,这是陆三爷连夜嘱咐的。”刘妈说。 特意嘱咐算好时间做好了带过来,等江小姐起床后正好能喝上不烫的补汤。 光这一点就能看出陆辜肃对江家千金有多上心。他们做佣人的,晓得他们好就好,也不多嘴。 江晚啼打开盖,舀了一勺尝,赞叹道:“刘妈原来你煲汤的手艺也这么好啊。” 刘妈听了脸上更添几分喜色,说:“江小姐要是喜欢,可以天天煲个汤。” 吃饭的档子,江晚啼又从陈阿婆她们那儿得知周相浔昨晚很快走了,根本没留多久。 陈阿婆忍不住说:“他们那些人哪会真等到那么晚?” 江晚啼没有反驳,多舀了两碗分给她们。她们没要。 在医院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一整天功夫陆韵莘没来,到了晚上,江晚啼照例等陆辜肃过来。 没想到今日来得还要早。 见门开了,江晚啼眉梢带笑:“三爷。” 进来的却不是陆辜肃。 杭渊道:“江小姐。” 小姑娘的眼睛里有一抹窘迫,但转瞬即逝,她问:“都查清楚了?” “关于周大少爷那位姨太太,查到的东西不多,似乎被刻意隐瞒了起来。”杭渊汇报道。 白家也是个有本事的家族,白蓉是留过洋的知识分子,还有个姐姐。其余能查出来的非常少,她这一辈好像一直风平浪静,无波无澜,没什么异样。 江晚啼又问:“周家那边呢?” 杭渊答:“周相临明日下葬。”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江晚啼也猜到了这事,毕竟日子摆在那。其实她对周家的事并不上心,但周相临的葬礼还是要去的。 她笑了笑。等到时候还有机会好好发展机会呢。 杭渊离开前看她的眼神带了一丝疑惑。他有些怀疑这样的江晚啼和先前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过分美丽1 早上醒来, 江晚啼一副失落模样, 所有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陆辜肃一整天没来。 若换了旁人,会被当做不知趣, 蹬鼻子上脸,可到她这儿只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就该这样。管事的佣人便想着下次见到了陆三爷说一说。 今天又是周相临葬礼的日子,原本医生是不建议她离开医院的。她底子尚弱, 看天色约莫着有一场倾盆大雨要落,若是外出淋了雨,又得遭好一番罪。但还是没拗过她。 陆辜肃许是料到她要去, 提前安排过, 江晚啼全程没花任何功夫,只管上车下车。下了车的时候, 那么多人她也不愿带, 就叫了个杭渊跟着。轮椅也不要,固执地要求自己走路, 说是给昔日的朋友送最后的一程。 这话也是说给陆辜肃听的,尽管他现在不在,但一众手下肯定会一字不落地把话汇报过去的。 江家被害一事至今没有查清,或多或少与周家有点干系。可她还出现在这个场合,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满是人情味, 不懂太多人情世故的年轻人。 想得更深一点的, 早早猜测兴许不出这档子事, 江晚啼将许配给周相临。他们年龄相仿,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单纯的友情? 天始终阴着,乌云散也散不开,刮过的风卷起地上洒落的白色花瓣。 但凡和周家有点关系的人几乎都到场了。黑压压的一片,满场肃穆,气氛凝重。 周相临的墓碑前,周相浔穿着一身黑西装,像是被抽了血色,眼下带了浓浓的倦色。 “小临,哥一定会找到凶手替你报仇。” 人死灯灭,语言是从所未有的苍白。 江晚啼听过太多周相浔以周家长子的身份说的话,他永远自信,运筹帷幄,而此时只有挥之不去的遗憾。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亲弟弟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这场蓄谋已久的意外与他们亲生父亲有关。 当时她发现周相临的时候一切已经发生,他说最后的话时该是何等的绝望? 可他还能选择在死之前拼尽全力救她 江晚啼跟着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走到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色的花。 在阴霾之下,葬礼进行得缓慢而悲伤。 献完花,江晚啼一直盯着周父周义欢。他一直没说话,盯了好久碑上的字,缓缓背过脸去。 她对周父周义欢的印象并不深,这么多年只见过寥寥几面。事到如今,能像他这么沉得住气的,估计世上没有几个人了。 有零星雨点落了下来。 始终一语不发的周义欢抹了把脸,高声道:“各位,今天就散了吧。” 葬礼在滂沱大雨中进行的不在少数,而现在,这个做父亲的,连儿子最后的尊严都不给。 周相浔一脸不敢置信:“爹,小临的葬礼还没结束!” “相浔,”周义欢的声音格外苍老,“相临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周相浔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爹在怕什么?” 黑压压一片骤然寂静,只剩下雨落下的声音。客人也没有散,驻足下来。再傻也能看出周家的事并不简单。 隔了十几秒,周义欢抬手道:“散了,散了吧!” 周相浔却说:“江小姐是当事人,能否请你来回忆回忆相临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什么话?” 话落,周义欢的眼神开始闪烁。 江晚啼:“有。” 现在的周家,周相浔才是真正的主心骨,她无需担心周义欢会对她下手,就算下手也无足轻重。或者退一步说,如今她身后的不只是江家,还有陆家。 周相浔的大胆推断得到了证实,不觉间眼眶有些泛红,“江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他招了招手,立马有下人递伞过来。 他的借一步说话,甚至隔开了亲生父亲。 江晚啼复述的时候冷静得过分。 ——我是活不下去的,我爹已经放弃我了。 这便是周相临最后说的话。 她第一次见周相浔落泪。 周相浔道:“晚啼,多谢。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回去。” 在他接手家业后,江晚啼见过他太多利益驱使的表现。就连前几天前来调查也带了利益成分,而现在他是纯粹的,为了周相临。 江晚啼没拒,望着周相浔走向周义欢的身影。 她转身没多久,就有许多女眷朝她走来。 他们中早就有消息灵通的了解到陆三爷对江家多有照顾,实在叫人摸不着缘由。现在总算见到其人,不上前会一会都说不过去。 说的也不是说好话,觉得她和周家关系不干不净,还眼巴巴地故意吊着陆三爷,真当给脸了。 江晚啼一句没应,在黑色的伞下静静地站着。时间差不多了,笑眯眯地回头对着雨幕道了句:“三爷。” 闻言,那些女眷刚要出口嘲讽,就看见陆三爷真的来了! 陆辜肃一直走到江晚啼的面前才停下,站姿挺拔,“怎么不等我一起来?鞋面都湿了。” 这素来冷峻的眉眼分明是含了温温和和的笑。 只看她一人。 偏偏小姑娘佯装着生气:“你还说哦,一整天都不见你人。” 她踩的那双是一双黑色小高跟,还是从国外带回来的。黑裙子的裙摆没有遮住纤细的小腿,她像个西方洋娃娃,肌肤瓷白,眼睛里藏着明媚。 被“怪罪”的男人也就任她这般任性,摆了摆左手,为她撑伞的下人推开。 由他亲自上前一步,与江晚啼合撑同一把大伞。 一对身影,羡煞旁人。 小姑娘不知垫着脚和他低声说着什么,那向来乖戾狠厉的男人竟全盘接受。 周家父子也看了过来,陆辜肃冷冷一眼:“周老爷子不欢迎我来?” 周义欢连忙道:“怎c怎么会!” 很快,助手张池南走来,以陆家的名义代陆辜肃在周相临的墓前放了一捧白花。 陆辜肃在,没有带不走人的道理。 此次陆三爷露面好像只为了接江晚啼,实在一反常态——甚至还亲自开车。 到了车里,江晚啼偷偷地问他:“三爷,这样不会不太好呀?” “江家有我陆辜肃护着,没有人敢说闲话。”陆辜肃回答的自然不是她那个不足挂齿的小问题。 能让陆辜肃亲自来,还亲自开车送的人,不是宝贝是什么? 从那天开始,传闻享有商界屹立不败之名的陆辜肃家住进一位小姑娘。后来传着传着,越来越引人遐想,至于到底穿成什么样了,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被当成宝贝的小姑娘一手撑着脸颊,一手勾着前边的驾驶座,说:“你是不是很忙啊?可我现在每天都没事做” 开着车的陆辜肃忽然道:“今日就送你回陆公馆,出院的手续由张池南为你办。”他顿了顿,“住回去也放心些。” 江晚啼差点没反应过来,立马应下:“好c好啊。” 他的一声令,她便出了院。 第二天一早,江晚啼才打开房间门就看见正好出来的陆辜肃,眼睛带笑:“早上好,三爷。”又看到楼下已经坐在餐桌前的陆韵莘,“早上好,韵莘。” 陆辜肃淡淡地应了个“早”。 今日他穿了一身白,白衬衫和一套白西装,怎么看都没有以往严肃的架势,越看越温润好相处。 早餐已准备好。两人几乎是同时下楼梯。 餐桌上,陆韵莘喝了口热牛奶,道:“池南哥哥这几天似乎有什么事在忙,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 “池南是自己人,陆韵莘你去留意留意。”陆辜肃面前的是一杯黑咖啡,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赏心悦目。 “交c交给我?”陆韵莘惊诧地眨巴眼睛,见对方没理自己,心里有数了,“好吧。” 许是陆辜肃早上有什么事,走得比较急。 吃过早餐,陆韵莘悄悄拉着江晚啼道:“晚啼,小叔给了我一把枪防身用。现在是多事之秋,你最好也拿把枪备着比较好。” 江晚啼微微笑:“好。” 江父拿把枪正躺在她的小皮箱里。 陆韵莘问:“对了,你们找到梁自修了吗?” 具体细节,他们没有向她披露。 江晚啼摇摇头:“还没找到呢。” 陆韵莘道:“你也很想找到凶手吧?” “是啊,”江晚啼点头,“差一点就死在他手了。 陆韵莘问:“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探探啊?哪怕是最近接触过梁自修的人也好。” 江晚啼回忆起来,“你是说” “前阵子小叔不是找到个女人吗,说是叫连烟,和梁自修关系匪浅,我们可以借着留意张池南的名义顺道去问问。”陆韵莘挽住她,“晚啼,小叔人不在,他的手下肯定能保护好我们。要是派一堆人跟着我们还不安全,那天底下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她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说起来我小叔也不是当官的,牌面居然比当官的还大。我爹就我一个,不打算续弦,小叔呢,还没结婚。太奶奶一见他就催。” 江晚啼回过神:“好,我们准备准备过去。” “啊?”陆韵莘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快,我们收拾一下就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过分美丽2 “查清楚了?” “是的, 周先生。” “下去吧。” 门一关, 一直靠在办公桌边的白蓉坐了下来,“我就说嘛, 是谣传,那个陆辜肃哪里敢擅用私刑,岂不是要反了?” 周相浔表情不容乐观:“他就是抓了,也不会让旁人发现马脚。” 白蓉没明白, 问:“可连烟要是被他关着就不该照常去电影公司上班啊。” 周相浔道:“欲擒故纵罢了。” 白蓉不解。 “如果我是他,也会觉得就这么把人抓了杀了可惜,不如探清楚对方到底要做什么。”周相浔镜框下的双眼划过一抹精光。 电影拍摄剧组后台。 连烟刚从片场下来, 披着一件外套打开休息室的门。 她刚进去, 门就被迅速关上。 “你没事吧?”问这话的是常洛。 连烟被他拽住胳膊,外套滑落, 露出半/裸的光洁双肩。 常洛松开手, 转过脸去:“抱歉。” “什么时候来的?”连烟蹲下身,将外套捡起, 余光却是落在倚在门后的梁自修身上。 “有一会儿了,过来看看你。”常洛说道。 连烟像是没看到他,直接问梁自修,“你要去哪里?” “不远。”梁自修抬眸,微微偏过脸, 所有的温润都成了雅痞。 “跟我来。”连烟上前, 紧紧挨着。 梁自修仍站在那儿, 没理她。 常洛见状, 叹了口气,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在这好好上班,好好演戏,不会有事的。” 连烟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再看面前的男人一眼,烟嗓变得暗哑:“梁自修。” “嗯。”他只淡淡地应一声。 外面传来动静,常洛压低声音:“有人来了,走了。” 梁自修从烟盒抽了支烟,戴上金色墨镜,不紧不慢。 连烟始终注视着他,看他翻窗,看他落地,悬着的心提了又放,堵在喉咙口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一路平安。”她站到镜子前,扎着的长发放了下来。 梁自修离开后,堂而皇之地驱车离开。 无人察觉。 一通电话打到晋州指挥总局。 一声令下,所有卡口务必注意拦截车牌号为2559的车辆。 汽车骤然刹住,后座上环胸闭眼休息的人险些被甩到前面。 “我这还在打盹呢”常洛惊醒,前后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在追踪自己,询问道,“怎么突然开这么快?” 开车的男人道:“卡口。” 闻言,常洛紧张起来,赶忙压低了自己头上那顶帽子,“那咱过不过?” 梁自修说:“已经过了一个了。” 常洛“啊”了一声,问:“什么时候?” 梁自修道:“你睡着的时候。” 常洛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那是怎么过的?” 梁自修噤声。 汽车恢复开始的速度,稳稳当当地过了卡口。梁自修说:“从这出去就是通州。” 后座的常洛一脸不可思议,“不不是,我们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过了?那帮人吃软/饭的?” “车牌换了。”梁自修道。 双层车牌,外面那层是一早伪造好的。走之前去一趟连烟的剧组是为了方便曝光车牌号,让那帮人有目标地搜寻,再钻时间的空子离开晋州。 常洛往窗外看了看,不由得感慨:“这就走了啊,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不会很久。”梁自修笃定。 “你说你,好好的放着死老头子不杀,杀他小儿子干嘛?”常洛实在没弄明白。 梁自修只道:“杀弱者以敬效尤。” 听到这话,常洛也不再开口。 歪理,歪理! 江晚啼与陆韵莘一道出了门,由杭深开车,杭渊近身保护。其余手下不与她们坐一辆车。 以陆家的身份,想要见到一个女演员,很容易。他们找到连烟的过程也很顺利,没人敢从中作梗。 “连小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陆韵莘再次问道。 “能说的我都说了,”连烟的脸上多了不耐,“二位,我一会儿还要拍戏,现在要补妆。实在要问,请问问自己你为什么不救他?” 江晚啼抬抬眼皮,公事公办地答:“梁自修枪法精准,下手狠毒,不留活口。” 连烟反问:“你不还活着?” 话落,陆韵莘和杭渊几乎要拔/枪而出。 “玩火会自/焚,连小姐多加小心。”江晚啼道,“我们走吧。” 连烟只道:“不送。” 陆韵莘多瞪了连烟一眼。 在门关上之前,江晚啼随意地问了一句:“连小姐,他有没有说过你像谁?” 连烟奇怪地看了过去:“没有。” 江晚啼便笑了笑,“先走了,祝连小姐新电影大卖。” 连烟:“多谢。” 门合上,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人。 还能像谁? 见到江晚啼的第一眼,她就发现她们有几分相像。但只是样貌的一点相似,神/韵完全不同。 她做演员这行,见多了表里不一,外表人畜无害的人。现在看来,江晚啼也不例外。 有意这么一问,必然不是在说多余的废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过分美丽3 汽车一直开到张池南家门口, 陆韵莘扶着江晚啼下车, “来之前我托人查了一下,池南哥哥有个亲妹妹, 在六年前过世了。” 才说完,她的脚步顿住,脸上是难掩的惊讶之色,指着窗户后面站着的女人道:“该c该不会是借尸还魂吧?” 江晚啼顺着看过去, 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摇摇头:“我认识她。” 陆韵莘拍了拍胸口,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她问:“那我们还要过去吗?打草惊蛇会不会不太好啊?” “她怎么会在这里”江晚啼喃喃道。 “是不是池南哥哥喜欢上人家了呀?说不定两个人在谈恋爱呢。”陆韵莘挤了挤眉, 小声暗示道。 江晚啼“啊”了一下, 唇边多了笑意,脸颊莫名泛起绯红:“有可能。” “诶, 晚啼, 你脸怎么红了?”陆韵莘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 江晚啼探上自己的脸,好像是有一点热, 解释说:“就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她以前一直不知道原主还有这个小习惯 陆韵莘倒是很轻松:“既然破案了,那我们是不是不用过去了?” 江晚啼点点头,“杭渊你留在这儿继续看着。”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却道:“江小姐,外面不安全,你还是让我近身保护你更为合适。” 江晚啼盯着他看了几秒, 他依旧坦然。 她说:“罢了。” “咱们这趟门也不算白出, 至少知道池南哥哥的心仪对象了。那个女人长得挺好看的。”陆韵莘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 挽着江晚啼往回走, “对了,晚啼,你说你认识她,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 “唐绾璎,”江晚啼抿抿唇,等杭渊杭深他们先上了车,大概搪塞过去,“似乎不是晋州本地人。” 当时他们也在,没当场说出唐绾璎的“身份”已是口风非常严。 眼下唐绾璎出现在张池南家中,其中的原因,肯定不简单。 也不知这阵子发生了什么。 在上车之前,陆韵莘压低声音悄悄问她:“我们去找连烟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问她像谁啊?晚啼,你说实话,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晚啼没出声否认。 见状,陆韵莘不免担心起来:“就算你执意要瞒着我也不要瞒着小叔叔,晚啼,你有什么难事可以找他。别看他平时冷冰冰的,其实人很好的,只要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和他说都会帮忙的。” 江晚啼摇摇头:“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看到连烟和我有几分像就大胆猜了猜。” 梁自修曾和她说过她长得像一位故人若连烟就是他那位记在心上的故人,不可能这么任由连烟继续待在危险中不管不顾。现在这样,只能证明他对连烟没多上心。 陆韵莘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情绪有些闷:“好吧。” 驾驶座上的杭渊见她们久久不上车便看了过来,江晚啼立刻打开车门,和陆韵莘一前一后坐了进去。 晚上的宴席上,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陆辜肃家住进个小姑娘。 身边的侍从过来为陆辜肃点烟。他头没抬,像是不曾听见。 同他交好的问道:“辜肃,陆公馆里的真是江家的女儿?” 陆辜肃不曾抬眼:“嗯。” 于是有人看了眼色顺势道:“晋州合适的公子不少,你大可物色好就把她嫁出去,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儿。” “她还小,再过三四年。”陆辜肃还是翘着腿坐在那儿,轻轻点了点烟灰。 这话一出,就没人敢往下聊了,绕着周围瞧了一圈,问:“怎么不见张池南人?又有什么好生意派给他了?” 陆辜肃还是那般冷然,言语不带多少温度:“洋人的生意,忙不开身。” 说罢,他起身:“还有事,先走了。” 在场的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是哪句招惹了这尊大佛。 倒好的酒,他也一口没喝。 看那背影修长挺直,冷硬强势,哪里像个商人?该是个高级军/官才对。 陆辜肃回来的时候,陆韵莘正手捧着一碗汤喝。 “小叔你这么早就回来啦!”她一脸紧张,实在没想到自己小叔会回来得这么早。 陆辜肃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今天去连烟那了?” 陆韵莘像个焉了的萝卜,乖乖点头:“是啊。” 陆辜肃看向她,评价:“你倒是难得诚实一回。” “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小叔。”陆韵莘小声嘀咕起来。 陆辜肃问:“查到什么了?” “她什么都不肯说。”陆韵莘把碗放下,心里有些后悔。 因为陆辜肃一般都不回来吃晚饭,都是她们自己先吃了,所以两个人根本不讲究那么多,现在餐桌就她一人,不免有些紧张。早知道就等晚啼来了再吃了。 趁着陆辜肃还没问起,她又道:“还有啊,小叔你一定猜不到池南哥哥他居然金屋藏娇!” 听到这话,陆辜肃冷峻的脸上添了笑意:“是吗,这我倒真不知道。” 见他要走远,陆韵莘见缝插/针地追过去:“还有,还有” 陆辜肃停住:“你说。” 陆韵莘光顾着转移注意力了,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那个小叔啊,晚啼和连烟有点像,你也发现了吗?” “貌似神离而已。”说罢,他也提了一句,“梁自修逃了。” 陆韵莘惊诧:“啊?那岂不是” “周相浔那边有数。”陆辜肃松开领带,“去叫江晚啼下来吃饭。” 好吧,看来小叔早就发现了 陆韵莘赶紧擦擦手,“我这就去。” 这时候,从三楼走下来一抹娇丽的身影。 江晚啼刚洗完澡下楼,披在肩上的发尾还湿漉漉的,看到提早回来的陆辜肃,道:“三爷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 她的长相是有与生俱来的娇里娇气,此时眼神真诚,白嫩的肌肤像初晨沾了露水的花蕊。 陆辜肃刚好抬头,有一种感觉,似乎她每一次喊“三爷”都格外得认真。 他说:“还没吃。” 她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难得有机会能和三爷一起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过分美丽4 晚饭刘妈煮了一大锅老母鸡汤, 香气浓郁, 汤汁鲜美。最后一小碗,留给了江晚啼。 按着陆韵莘的话来说就是“晚啼还在长身体, 留给她补吧”。 等主人离桌,两个姑娘才好离桌。 陆辜肃上了楼,家里又恢复安静。 “最近怎么不见小狐狸了?”陆韵莘这才想起那个白绒团子的存在。 江晚啼轻描淡写地解释:“它掉毛得厉害,不喜欢了。” 陆韵莘:“”过了一会儿, 又道:“要不让它住我房间去吧,我以前养过猫,能适应掉毛期。” 为了能经常抱到小狐狸, 她毅然决然地暴露了自己是一个毛绒爱好者的事实。 “好呀, 等回了房就让它自己过去。”江晚啼笑眯眯地说。 难得陆辜肃提早回家一起吃饭,饭桌上只寥寥几句, 几乎没什么交流。等晚些时候再找找机会接触。 除此之外, 她也很好奇,梁自修藏到了哪里, 是生是死。 翻完手上的书,明月枝头高挂。 时间不早了。 江晚啼回头看了眼房间。小狐狸不在,竟有几分不习惯。平日它喜欢窝在她身边,现在不在了少了点心安的感觉。 为了重新找到心安的感觉,她走到书房前, 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陆辜肃的声音。 门应声而开。 看到门外站着的小姑娘,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意外, 只道:“江晚啼你该早点睡的。” “三爷也没睡。”她也不进来, 就是一手捧书,一手捏衣摆,小小的身板伫立那儿。 陆辜肃盖上手里的钢笔,“过来是有什么事?” 江晚啼往前走了几步,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双手拿着那本书,交给他看。 ——那本法语故事书。 他见了不由得说:“孩子脾性。” 江晚啼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认真而虔诚:“习惯是很可怕的。” 话落,陆辜肃一怔,随后站起来,“好,替你延续这个习惯。” 陆韵莘说的没错,陆辜肃其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并非传闻中那么性情乖戾,心狠手辣。 但这兴许是因为原主娇气的外表,仿佛说不得重话,易碎物品,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 去江晚啼卧室前,陆辜肃忽然道了句“等等”。 江晚啼回眸,眼神疑惑。 只见,陆辜肃从抽屉取了一个信封出来,“给你的。” 书在他手上,则信封交给了她。 江晚啼打开信封倒了倒,掉出几个银色的小刀刃。和她之前给他的一模一样。 “这小东西看着不怎样,倒是很实用,我差人照着多做了些,你拿去备着防防身。”陆辜肃站在她身旁,高大清瘦,面色柔和。 “好。”江晚啼乖乖地点点头,小心地把刀刃放回信封收好。 “是你爹给你的?”陆辜肃冷不丁地问起。 江晚啼不假思索:“嗯。” 又走了两步,进了她的卧室。 小姑娘悉心地把门关好,然后脱了拖鞋,返回被窝。 那双小小的脚很可爱,每个脚趾都晶莹圆润,像几颗并排的粉圆玉珠。 故事书有些厚,够他讲好一阵子了。 江晚啼抱着枕头靠在床头,安静地等她翻开书开始讲。 低低的男声富有磁性,冗繁的法语被他念得清晰好听。 过了一半,他关了灯,留下床头灯光橙黄的小夜灯。 暖橘色的灯光为他镀上一层暖意。 此刻他不是什么商界屹立不败的大人物,只是一个可以静下心给小姑娘讲睡前故事的男人,稳重,沉稳,具有魅力。 睡眼朦胧间,江晚啼无意地对上他的眼睛。 难以掩藏的坚毅,坚硬的壳里是柔软。 “真好。”她侧躺着,枕在枕头上。 话出,陆辜肃立刻抬了头,见她已是迷迷澄澄的了,继续往下念。 再没多久,小姑娘合了眼,进入梦乡。 她睡颜恬静。陆辜肃将故事书放到长桌上,走之前捻好她的被子。 关好灯,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透进的光和一点皎洁的月光。他慢慢关门。 “三爷,我想知道你的过去。”该是睡着的小姑娘忽然说了话。 陆辜肃神色一顿,“好好睡吧。”还是将门关上离开。 第二天,陆韵莘难得早起——早起撸狐狸毛。 一大早,陆公馆的电话就响了,收到一条加急讯息。张池南接完,又和陆辜肃汇报。 正好在边上的陆韵莘一脸惊讶:“梁自修死了?” 张池南点头:“死了。” 陆韵莘怔住。 男人上午还有生意要谈,没有多待就走了。 江晚啼醒后一直没有下楼,就站在窗前,一直等到陆辜肃他们上车。 一反常态,陆辜肃在进车门之前,往上看了一眼,注意到了那间卧室拉开的窗帘。 江晚啼站在楼上远远地注视着他。 她一直都这样吗? 江晚啼没有躲闪,大大方方地和他挥挥手作别。 她本就没打算瞒太久。 原主的好皮囊她可以反复利用,根本不用担心会丧失效果,差的就是和陆辜肃摊点牌——让他发现江晚啼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娇气。 又因为年龄的束缚,还差点火候,偶尔需要人依靠。比如他。 一直目送到黑色洋车消失在她的视线,江晚啼转过身下楼。 “晚啼,晚啼,那个梁自修死了。”陆韵莘提着裙子“噔噔噔”跑过来。 “啊”江晚啼换上和她一样急迫的表情,“是被三爷的人杀的还是周家的人?” 陆韵莘摇摇头:“都不是,他被周家的人找到了,自己把车开到悬崖自尽了。” 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杭渊道:“就这么死便宜他了。” “哎,杭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陆韵莘没好气道。 杭渊不是她的手下,表情淡漠地转身跟到江晚啼身后。 陆韵莘也不再管他,全当没看见,问:“晚啼,早餐是送到你房间还是就在楼下吃?” “就在这吃吧。”江晚啼道。 在陆韵莘转身先走的时候,江晚啼压低声音道:“下午三点到我房里来。” 这话是对杭渊说的。 说完,她往前走去。 约莫着上午十点多,一对老夫妻登门。 他们经营着全晋州最好的一家专门私人定制成衣的百年老店。据说他们做的衣服一直是千金难求,因为陆家对他们有恩,所以一直记着恩情,每年都会为陆家人做衣服。 今天来为的就是过来给陆韵莘和江晚啼量一量尺寸,好方便入冬前把她们的新衣服做好。 但陆韵莘的猜测,今年这么早来是考虑到晚啼还在长身体,要多多照顾 几个人一直忙活到中午,眼看着到了饭点便留了老夫妻吃午饭。 吃过饭,原本还要多留一会儿,没想到还不容易恢复睡在床上的权利的白狐狸突然下了楼,老板娘又对动物毛发过敏,匆匆告辞。 看着一脸无辜的小狐狸,陆韵莘是又好气又好笑,默默揉了两把狐狸毛做安慰。 下午三点。 陆韵莘在房间抱着小狐狸睡着午觉,江晚啼捧着书坐在窗边。 门被准时叩响。 是杭渊,还是一副谁都不愿理睬的清高模样。 “进来吧。”江晚啼迎他进来,又把门关上。 “什么事?”杭渊开门见山。 江晚啼也不拐弯抹角:“教我用枪。” 她取出压在枕头底下的那把枪,还是江父留下的。 虽然她会简单地开/枪,但还是对枪这东西很不熟悉。但凡能精益求精,绝不简单姑息。 杭渊的眸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放心,里面没子弹。”江晚啼把枪抛到他手上。 千万年来,她根本不懂什么生命平等,一身戾气。比起温柔以待,嗜血杀戮更让她动心。有什么仇恨,就该猩红了眼,数倍奉还。 眼前的杭渊带着毫不掩饰的乖戾,是合适的人选。 他没拒绝,压低声音,拿着那把枪教她如何防身。 时间过得很快。江晚啼从杭渊手里接过枪,心中有了数。 杭渊正要走,忽然停住,转身,给了她一个口型:陆辜肃。 接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过分美丽5 “晚啼。”确实是陆辜肃的声音。 江晚啼把枪收回枕头底下。 杭渊看向她。 “开门吧。”江晚啼道。 凭陆辜肃的本事, 她藏着掖着不如大方坦白。 杭渊面色如常, 照着吩咐把门打开。 陆辜肃今日穿的是一件浅棕色的马甲,一左一右戴着黑色袖箍, 光是站在那儿就像个气质超群的文人。 “三爷。”江晚啼走到门口,眉目顾盼,仍是昨晚那个需要听他将睡前故事才能入睡的小姑娘。 陆辜肃没有任何赘言,道:“秦先生今晚会过来吃饭。” “好。”江晚啼记下。 杭渊这么个大活人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她也没瞒着的意思,主动告知:“三爷,我叫杭渊来是想问一点事, 前阵子托他查了下白蓉, 就是周家那个姨太太。” 陆辜肃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杭渊也没做出应激的反应。 江晚啼道:“周相临死的时候曾提过他的父亲,他的死或许与这有关。而周相浔娶姨太太这事, 又提过是周父一手包办的, 如果前后是真的,那这个白蓉不就成了关键点?” 她说完以后, 陆辜肃沉默片刻,道:“白蓉,原名白鸯,有个姐姐叫白鸳。” “双胞胎?”江晚啼问。 陆辜肃摇头。 江晚啼喃喃:“果然没那么简单。” 陆辜肃却对她道:“这事你先不要私下查了,注意安全, 由我来就好。” 江晚啼的眼神有些失落。 “你若是想知道, 直接来问我便可。”陆辜肃说。 “好。”江晚啼低声。 走之前, 陆辜肃看了看杭渊, 又对她道:“平日你要是嫌闷,可以和韵莘出门逛一逛。” 江晚啼撇撇嘴,眼睛往别处看,“好嘛,知道啦,以后我不会偷偷调查了。” “嗯。”陆辜肃转身离开。许是料到杭渊也要走,门没关。 “他今天回来得很早。”杭渊出声。 江晚啼注视着那个背影,扬起嘴角:“是啊,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呢。” 到了饭点,秦伯如约而至。 这餐饭吃得还算顺利。多是秦伯在代江家感谢陆辜肃能接济江家,还把江家唯一的血脉接到陆公馆照拂。毕竟,这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外界传江家夫妇对陆家有恩,所以陆辜肃才这般。 秦伯没信这一层。以陆家的本事,想要报恩,当年就该重金酬谢,把江家扶持直上,可两家这么久都没有明面上的联系又何需到了这时候忽然照顾起江晚啼? 要么是陆江两家有外界所不知的交好关系,要么陆辜肃对江晚啼存了心思。 这两个猜测,秦伯心里头偏向前一种。 该与陆辜肃般配的,该是端得了枪,能并肩驰骋,又足够温柔自信的女人,绝非从小娇养,性子软糯的江晚啼。 江晚啼只装作没有察觉秦伯的想法,该夹菜夹菜,该喝汤喝汤,吃了七饱便下桌回了房间,不再管秦伯到底和陆辜肃说了什么。 翌日,天气晴好,不再阴冷凉飕。 “晚啼,晚啼!” 江晚啼还在吃早饭,晚起的陆韵莘就从楼上奔下来。 底下的佣人见了赶忙凑上去,生怕她摔着,“堂小姐,小心些。” “韵莘,早。”江晚啼抿了口热牛奶,有条不紊。 陆韵莘急急忙忙道:“小狐狸不好了!” 江晚啼抬眼:“韵莘,你慢点说。” “晚啼,自从我告诉它你嫌它掉毛多”陆韵莘愁眉苦脸道,“它就c它就一个人,不对,一个狐狸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成天萎靡不振的。” 江晚啼倒是没觉得意外,道:“那狐狸很通人性。” 她见过太多成精的兽族,在发现小狐狸很聪明以后,对它怎样的表现都见怪不怪了。 陆韵莘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惊叹:“那也太可爱了吧” 江晚啼:“” “怎么我就碰不上这么有灵气的小可爱呢。”陆韵莘默默叹了口气。 江晚啼喝完放下牛奶杯子,拎起裙摆,亲自上楼。 她才开门,焉在角落的白色狐狸瞅了过来。 “今天我要出门走走,你去吗?”江晚啼问。 小狐狸忸怩作态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陆韵莘探出头来,问:“怎么样了?” “没事了,”江晚啼看了眼跑到自己脚边的小狐狸,“可能是太久没和我待一起了。” 陆韵莘痛心道:“哎,后妈不如亲妈呀。” 江晚啼:“” 果然,带着小狐狸在外面逛了一逛,它又恢复了往日的亲昵。 这下,闷闷不乐的变成了陆韵莘。 回到家,张池南给了她三张票。 “这千金难求的票小叔居然不去,便宜你了。”陆韵莘没有张池南高,勉强拍了拍他的胳膊。 没想到张池南回答:“我也没时间。” 陆韵莘揶揄道:“那就让你女朋友去吧。” 张池南明显一警觉,问:“你知道?” 陆韵莘嫌弃地看他一眼,语重心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堂小姐误会了,我和她并非那种关系。”张池南用最标准的句式解释说。 陆韵莘伸出一直手指头摇了摇:“哎,我和她差不多大,明白的,了解,相当了解。” 若不是正好江晚啼过来了,相信陆韵莘还能继续掰扯。 陆韵莘把票交给江晚啼看了看,“晚啼,下礼拜,很有名的戏,我们俩一起去吧。” 江晚啼看了看。可能是原主对戏曲颇有兴趣,使她想起了原主的一段记忆。 “以前留学的时候,国外的老师问我,你们国家是不是很弱,没什么底蕴,不然怎么会”后面的话,江晚啼没往下说,话锋一转,“他看不起我们的国家,我就唱了一段戏。”说到这,她的唇边浮起了温馨的笑容,“还是跟奶奶学的。” 听到奶奶这个字眼,正要进门的陆辜肃神色微变。 “后来呢?你唱得好吗?那个老师有没有和你道歉?”陆韵莘好奇地问。 江晚啼只是微微笑,说:“想听吗?下次,下次唱一段给你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过分美丽6 陆韵莘的眼睛往陆辜肃身上瞥, 道:“好啊, 等小叔不在的时候,你偷偷唱给我听。” 陆辜肃:“” 江晚啼不是没看到陆辜肃, 一如常态,笑笑:“好。” 翌日。 戚遇睁开眼,猛地坐起,登时一肚子火:“我他妈说了离我远点,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他虽不怎么管家里生意的事,也知道商人最见不得这些人。 躺在他边上的是昨晚回来的时候就纠缠过他的女/特务。 “戚少爷,别这么紧张呀, 消消火。”女人还没靠近, 就被他无情地一脚踹开。 戚遇是很嫌弃碰她的,怒道:“滚!” “戚少爷觉得我现在从这儿走出去, 对你有什么影响呢?”女人问道。 戚遇冷冷道:“我不伤女人, 但你要是还不走,就是把你扔出去这么简单了。” 女人妩媚地笑起来, 抹了朱红指甲油的手又伸了过来。 几乎是刹那间,戚遇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枪,“砰”一声,骚/扰他的女人彻底倒了下去。 戚遇表情冰冷,踢了一脚, 把人踹了下床。 死透了。 不过太阳刚刚升起的时间, 他打开门出去洗了把手。 闻声赶来的家佣把女人的尸体拖了出去, 又迅速地换了一床床具。 戚遇是个酷爱赏玩娱乐的富家子弟, 同时也是一个有足够能力自卫的男人。 女特/务被他一枪精准爆/头,还是因为她笃定他不会杀自己。 而对戚遇来说,他把人杀了到底有什么后果,只需抛之脑后就好。 这几日他始终心烦意乱。 没在家待过八点,他夺门而出。 以戚家的本事,想要查一个普通女人的去向太容易了。 戚遇记了许多天,现在付诸了行动。 唐绾璎起床后和平时一样,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只是不知今日怎么了,天太冷还是什么,她总是定不下心来。 如果是在“贫民窟”,必然比这里冷得多的多。 她实在看不下去,合上书,打开门准备去后院走走。 可她一开门就看到了戚家那个矜贵少爷。 “这就是你说的缺钱?缺到别的男人家来了?”戚遇也在看她,嗤笑着质问道。 唐绾璎打断:“戚遇,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才问了一句你就跳脚,戳到你痛点了?”戚遇讽刺地问。 话出,唐绾璎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紧成拳,“我在这过得很好,不劳戚少费心。” “住得不错。”戚遇也评价道,还问,“什么时候攀上的野男人?” 说时迟那时快,唐绾璎忽然一个巴掌挥了上去。和早上时候他开/枪同样的果断利落。 戚遇直接愣在了那里,满目愕然。 “还是希望戚少明白我这种穷人家孩子,说没规矩就规矩的,不然啊,晚了就没机会了。”这时候,唐绾璎也回了一个笑容,笑眯眯道,“像戚少爷这样的有钱人,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趁这机会,能打就打,不怕得罪人。” “唐绾璎!”戚遇听了额角青筋暴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唐绾璎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准备再摔门回屋。 可她的手被戚遇牵制住了。 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 吃过午饭,在江晚啼看书的空档,小狐狸回来了,重新窝到她身边。 江晚啼本就无心看什么书,弯腰把小狐狸抱到腿上,她的声音放得格外轻,“你说,梁自修是真的死了吗?” 想到梁自修那句故人很可能就是指江晚啼自己,她相处一种可能性:“该不会是单相思吧。” 她并非原主,身为一个旁观者只会觉得可怜可悲。 “浪费精力的事,百无聊赖。”她觉得了然无趣。 小狐狸在那儿眨眼睛,大大的黑色圆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她看。 人有些乏了。江晚啼把书收回去,躺下午休。 “阿砚,阿砚” 陆辜肃进来的时候没有例外地听到了她这句梦话。 又看到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寸步不离地守着江晚啼。 “你倒是忠心。”他声音很轻。 话落,小狐狸昂着的脑袋又慢慢趴了下去。 陆辜肃道:“你若是真通人性,等她醒了,让她来找我。” 小狐狸没动静了,乖乖缩在一边。 趁人之危不是陆辜肃的风范,他说完便退了出去。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有人叩响门。 陆辜肃:“进来。” 江晚啼才睡起来,看上去还有一种懵懂感。 这一次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书房桌上放着的相片。 里面的小男孩和陆辜肃有几分相像,一家三口,属于他的全家福。 江晚啼收回视线,问:“三爷有事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过分美丽7 江晚啼转过轮椅正面对着韵莘,“你走吧, 我就当从没见过你。” 看在陆辜肃的份上,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前提是陆韵莘说的是真话。 陆韵莘从他们的反应中探出了点深浅, 不再忌惮,不满道:“你以为这就算了吗?” 江晚啼望了眼左右,四下无人,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陆韵莘未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 在原地怄气:“你的人刚才用枪指着我!差点就要杀了我!” 江晚啼笑笑,没说话。 这时,陆韵莘懂了——在这里没有人能给她做证明。 “这位小姐, 请离开。”杭渊同样不喜欢这个不礼貌的大小姐, 当即逐人, “不要影响我们小姐赏雨。” 陆韵莘想反驳, 可又忌惮男人凌厉的眼神, 只能憋着一肚子气, 提着裙子直跺脚。 他们这帮人居然以大欺小, 仗着人多, 她一点没有都办法。她带来晋州的那帮蠢下人怎么还不来! 张池南在远处藏匿着,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只听到了陆韵莘那句表明身份的话。若是有必要,他会上前终止这场闹剧。 “你们c你们以后我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陆韵莘气急败坏, 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 又忍不住回过头来, 没好气道:“你最好离那个女人远些, 别有一天脏了自己的鞋还不知道。” 江晚啼微笑:“倘若我的鞋脏了,自然有人为我擦拭,不牢这位小姐费心。” 她的眼神有一点轻蔑。按理说她在轮椅上要比站着的陆韵莘矮一大截,可她唇角一勾眼尾一扬就轻轻松松在气质上压过了对方。 陆韵莘:“简直疯了!”那女人这么穷,分明是想高攀,难道她没看出来吗? 送走了不速之客,江晚啼回望两个年轻男人一眼:“我们也该走了。” 只可惜唐绾璎还没拿伞就跑走了。 这雨没那么容易停的。 果不其然,才上车,又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唐绾璎本就被雨淋过一通,此时更为狼狈。拐角的水塘积得深,她险些跌了个踉跄。 再抬眼,看到了一个男人。 唐绾璎:“是你。” 张池南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步履稳健。又见到她,眸中划过诧异的同时顺手扶住她。 “没事吧?” 唐绾璎摇摇头,没出声。 外面的雨又有下大的趋势,他当机立断:“你且在这等我。” 她还没来得及应,就见张池南踏进了雨幕之中。 等他回来,手上多了把黑色的伞。 唐绾璎又收到了伞。 雨愈来愈大,天空被云雨拢成了灰色。 街心离江公馆不远,只需一刻钟洋车便开到了。 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时不时透过车窗镜看后座上的人。 后座的椅子全撤了,以方便小姑娘的轮椅好上来。听说她中的枪就擦着心脏过,险些丧了命。可按着方才发生的事来看,她怎么都不像是个孱弱的病人。 “杭渊,你在想什么?”副驾驶上的杭深一把拍上他的肩。 杭渊扭过头去,方向盘打弯,“没什么。” 他会把今日的所见所闻汇报给秦老爷。 江晚啼也没再介意车内突然安静的气氛。幽暗的光线下,唇角带笑。 她不是做慈善的,帮唐绾璎自然是有别的原因。 豆大的雨点打在窗上格外聒噪,与江公馆内的一片悄静形成鲜明对比。 江晚啼坐在书房的长桌前,身侧的书架上尽是经典的中外书籍。 刚翻到下一页,书房门就被敲响。 “进来。” 陈阿婆开门:“江小姐。” 除了她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嗷呜声。 江晚啼回过头,果真瞧见了一只稀奇的动物。它通体雪白,尾巴蜷成大大的一团。 “江小姐,这小东西温顺得很,似乎很有灵性。”陈阿婆开门的时候发现这小东西缩在公馆门口躲雨,瞧着有缘便抱上来了。现在贸然过来是为江晚啼做了打算,“老婆子心想着小姐整日在家也没个说话的伴,若把它收留下来多少能陪陪您。” 江晚啼不是个爱发善心的人,一时间没有给答复,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只油光水滑的小动物。 它很乖,看毛发色泽应是个品种昂贵稀有的白狐。 风又在窗外呼啸,雨水敲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过分美丽8 一直返回到外面的长廊, 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主人不必这般拘谨才是,低低的嗓音隔着门响起:“江小姐, 我在门外等你。” 房里的小姑娘已经踩着拖鞋过来开门,尚未准备好的目光撞上他的胸膛。 四目对视, 沾湿的发尾顺着她尖尖的下巴往下垂,轻轻抿唇:“请请进?” 陆辜肃没有不进去的理由, 点点头,又想了想:“我进来前喊过你。”然而, 事已至此,语言过于单薄。 江晚啼看起来有点怕他, 稍稍往后退,礼貌地迎他进来, 走得有些慢吞。 一时间, 陆辜肃竟也没想通, 自己怎么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江晚啼在前,陆辜肃在后,才走进卧室,里面那扇门就被推开。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只挤着门缝出来的白色狐狸。 在两道过于沉重的视线下,狐狸把自己缩成了一大团毛线球, 瑟瑟发抖。 它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对不起自己主人的事,酿成了错。 陆辜肃不去提狐狸,江晚啼也不往枪口上撞, 毕竟那一幕的事尽快翻篇比较好。 她不擅长说感谢的话, 一句话捂在喉咙口很久。陆辜肃看到她眼神分外真挚, 干干净净,除了感激还有钦佩混着怯意。 再标准不过的恭谦态度,他见过太多,甚至随便在外头拣一个人就能和她这神情有八成相似。 陆辜肃别开脸去,有所失望,觉得上楼来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没有注意到江晚啼的眸子慢慢地去了那层怯懦,多了打探,那跃跃欲试的兴奋意味藏得很深。这是任谁都不会有的神情,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看他。 江晚啼盯着眼中的目标久了,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将准备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晚啼多谢三爷的照拂,没想到能住到这里来,三爷有心了。”她的眼睛熠熠发亮,仿佛对他充满好奇,“唔还有下午那位家庭医生,他也很好。” 下午复健完她泡了个热水澡,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不少。如果没有后面的意外就更好了。 拙劣的恭维,和上一次一样。只是这回没有利益因素,他不会做什么包容,草草了事:“应该的,你爹是陆家的恩人,陆家能做的不过绵薄之力。” 她一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的样子,受宠若惊。年纪小的小姑娘听不出太多利益关系,对陈年旧事也不甚清楚,只会说一句三爷客气。 陆辜肃不再多停留,留了一句“晚饭快好了”便离开。 江晚啼一愣,说:“好。” 目送完陆辜肃,江晚啼笑晏晏地低头看了看手腕。再确认没有看差后,笑容消失。 红线没有任何变化。 是哪里出错了不成? 陆辜肃一走,小狐狸就跑过来了,却见她不抱自己。在左蹭右蹭还讨不得欢心后,小狐狸委屈巴巴地滚到了床脚,一副一蹶不振的失落样子。 此时的江晚啼没有在意到它,坐在床上反复摩挲着肌肤上的刺眼红线。 看来她那个靠同床共枕眠活一辈子的想法并不现实。 她忽的笑起来。沉睡了千百年,说安逸享乐就安逸享乐了,不该。 与此同时,张池南看到陆辜肃带着一身冷意出来,赶忙上前,踌躇着问:“是不是江小姐惹三爷生气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刘妈在厨房,陆三爷神色冰冷。 行吧,看样子还真不好说。 而陆三爷像是突然想什么,张池南欣然等在边上。 “下午请的家庭医生是谁?” 张池南不假思索:“梁医生。” 过了一会儿,刘妈准备给待在书房的陆辜肃去送晚饭。路上看到张池南状态不对,面色发虚,便多关心了几句。 张池南像个被霜打焉儿的茄子,有气无力:“我被三爷骂了一顿。”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三爷突然提出要换个女医生给江小姐做复健,难不成梁医生做了什么? 他没去深究,因为光是想想就起了一层冷汗。 江晚啼下楼吃晚饭,发现自己可能彻底会错意了。 陆辜肃不是她所预想的那种温和先生,而且自己没有和他同台吃饭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过分美丽9 陈阿婆不情不愿地回答:“陆公馆。” 周相浔皱起眉:“她去陆公馆做什么?” “我们做下人的哪能知道?”护工阿姨上前一步, 拉过门就要关,“周少爷请回吧。” 周相浔手撑住门, 道:“既然如此,你们帮我带句话, 告诉让晚啼少去那里,陆家是会吃人的!” 两个佣人笑笑不说话。 她们虽只是个佣人, 但也是能判个基本是非的,这位周少爷以前一直不来, 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过来必然没安好心。 反观陆总, 有意照拂江家,是个好的。 周相浔本是没打算过来接人的, 只是周相临念叨着, 爹又同意了, 他不得不来一趟。 没想到江晚啼竟已经被陆辜肃接走了。 她跟陆辜肃何来的交集? “大少爷,接下来去哪?”前面的司机见他沉着脸,战战兢兢地问道。 “去陆公馆。”周相浔冷哼一声。 到了陆家,开门的不是陆辜肃不是江晚啼也不是什么下人,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周相浔:“你是?” 梁自修笑了笑:“周大少爷有事请直言。” 周相浔也没那心思多绕弯子:“听说江晚啼江小姐在这里?” 梁自修点头。 “江晚啼哪能”周相浔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 立刻做了收敛,“这不妥。” 梁自修脸上的笑容没变过:“三爷不介意。” 好一个不介意。 几天前周家是明摆着想和江家脱离关系,但现在江晚啼莫名其妙到了陆家,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需退一步, 跟陆家这条命脉搭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明面上, 周相浔还是说:“晚啼到陆公馆来怕是处处不熟悉,若是有什么” 梁自修没有给他说完的时间,反问:“这里是陆家,周大少爷还担心以陆家的能力会照顾不周不成?” “自然不是,”周相浔咬牙否认,“只是晚啼她年纪还小,多少有点担心。” 梁自修笑笑:“周少爷新婚燕尔,何必管这些呢?”言下之意,他是嫌一个姨太太不够,想再搭上一个吗? 周相浔当即变了脸色。碍于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无法当面撕破脸,愤愤拂袖离去。 那丫头给陆家灌了什么迷魂汤! 屋里头的江晚啼简单地收拾完东西下楼。 她的房间和陆辜肃的遥遥相对,他应是个喜欢清净的人。也没见到有别的姑娘家的房间,似乎陆韵莘不住在这。 接着,她就远远地看到了门口的一幕。 看起来是个厉害的角色。 关了门,梁自修也看到了她,“江小姐。” “你是那位医生?”江晚啼问。 刘妈提过一嘴,张池南按陆辜肃的要求替她联系了位家庭医生。 梁自修点头:“我姓梁,梁自修。” “梁医生。”江晚啼客气地笑笑。 梁自修没答,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几眼,道:“江小姐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是吗,梁医生的故人叫什么名字?兴许我认识。”江晚啼挑眉。 梁自修又摇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提了也无用。” 江晚啼莞尔,“梁医生,要上楼吗?” “上楼吧。”说完,梁自修似乎才注意到什么,上下打量起她,面色难掩惊诧,“江小姐已经能下地活动了?” 先前张池南在电话里交代的病情可不是这样的。 “是啊,总坐着也不是个办法。”江晚啼一边扶着楼梯一边回答,“只是走得还不大利索,很慢。” 她努力藏住失落,但那双黯然的眸子出卖了她。 梁自修上前虚扶着她。 二人一直回了房才说上话,还是梁自修给她做双腿复健的时候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时不时闲聊的话。 江晚啼一直在悄然观察他,所以完全没有因为陌生人共处一室觉得尴尬。只是原主怕痒,她需强忍着,将近一个小时,脸颊难免有点红,鼻尖浮起细汗。 末了,梁自修去洗了把手,回来时不动声色地带了杯水给她。 江晚啼被他扶着坐起身来。 梁自修问:“江小姐住在这儿了吗?” 江晚啼捧着水杯,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他有一点打探c有一点依赖,片刻,欲言又止,咬唇垂眸。 她本就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现在穿过来形势所迫变成彻头彻尾的利己者无可厚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我是随便问问,江小姐别在心上。”梁自修连忙道。 江晚啼低低地说了个“好”,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梁自修站起身:“今日的复健结束了,江小姐,我先走了。” 江晚啼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点点头,顶着怯生生的眼神。这时候她脸上的潮/红已然褪去,小脸白白净净,娇颜秀丽。 等他快要走远的时候才掐着时间开口:“梁医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过分美丽10 白泽哑然。 无论重生多少次, 她都知道如何找到对自己有利的点。 皮囊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的物件, 随时都能娴熟自如地驾驭。 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白雾,他眯起眼来, 遥想起几千年前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次醒来竟是一点没变。 “白泽?” 一声软糯的侬语响起。 白泽猛地恢复原有的清明,只见江晚啼正含着脉脉的笑意望着自己, 全然没有先前为难的模样。 她很清楚,江父江母死后, 这个世界没有很了解江晚啼的人了。只要不出大偏差,她顶替原主不是难事。 在江晚啼看不见的地方, 白泽袖中的手开始做紧。 几乎是眨眼的一瞬,他出现在江晚啼的床头, 衣袂距离她小巧的鼻尖不过公分的距离。 “找退路不是这样找的。”他扼住她尖瘦的下颚, “青黛。”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 若不是二人的身份与实力有云泥之别,就要以为她曾做过什么让他痛恨憎恶的事。 江晚啼被他捏得往前一跌,吃痛得要吸一口凉气,那双雾眸直直地望着他,咬紧牙关染着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饶是这般, 白泽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松手的意思。 直到她的表情有了裂痕,牙缝中溢出几个字:“白泽大人,这里疼。” 她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心窝, 在白泽低头的当口, 蓝白的病号服上多了两小块鲜红血渍。 他瞬间松手。 江晚啼人虽“活”过来了, 但差一点就要伤及心脏的伤口恢复不了,她需要承受真真切切的疼痛。 “在你的伤恢复之前,我会暂时照看你确保安全无忧,”这时候白泽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似乎是想为刚才的过失表达歉意,“你也莫以性命开玩笑。” 末了他又看了看江晚啼,许是在想这嘱咐是否够妥帖。 江晚啼在他眼皮子底下往枕头上靠了靠,手背到身后去,“方才,晚啼还以为” 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盈满的眼泪硬是没有落下来。 这是原主江晚啼这个年纪该有的小性子,小姑娘家的委屈c倔强脾气被她演绎得极好。 门外,急急的脚步声传来。 白泽注意到她右肩后方的床头铃,在苦笑的同时蓦地在原地消失。 病房门被打开,江晚啼松开连着床头铃的线。 进来的护士是之前跟沈医生一起来的那个,“江小姐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护士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扶她躺好。 “护士姐姐,”小姑娘摇摇头,唇瓣苍白,眼睛却红得厉害,小小的声音格外坚定,“我要去看妈妈。” 十几分钟前,江母抢救无效身亡。江晚啼作为女儿该立刻去看看才是。 护士有所动容,但还是想拒绝:“江小姐您的伤势很重,不可以下床走动。”而且小姑娘现在的身子也没有那个体力。 话出,江晚啼小声地“嗯”了一声,垂下了脸。 两人没有说话,房里只有她低低的哽咽声。 小姑娘要哭了。护士开始心软,正当准备开口说“要不”的时候,江晚啼开了口: “姐姐,你要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她又是一番哽咽,抬头望向护士的眼睛盛满了悲伤,“我想见妈妈最后一面。” 说完,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掉。几秒功夫,江晚啼的衣襟就被打湿,沾血的地方被晕开。她哭得鼻子发红,肩膀一抽一抽,不能自已。 很快,护士推了轮椅过来。两三个人把她搬到了轮椅上,小姑娘边抽泣边和她们说“谢谢姐姐”。 把人送到后,负责的医生还在蒙了白布的床边上记录,见死者女儿来了心领神会地退出去,给母女二人留空间。 江晚啼是真哭。掀开蒙住江母脸的那一角,趴在边上哭得厉害。长袖的病号服和挨着脸颊的长发被打湿。 “白泽大人。” 白泽出现在她身后,勾唇冷笑:“没有早点找你装成别人活下去,真是可惜了。” 江晚啼扬起小脸,回头看他,“大人太看得起晚啼了。” 她生于悬崖峭壁,上贴滚烫似火的光,下踩万年寒冰,迎着生死绝望生长。 “这次且饶过你。”他说的是方才趁他不备按下床头铃叫来人类。 “我还以为大人不惧那些人类,来了也没关系呢。”她用哽咽的嗓子说道,泪水没有止,大有把整套戏做完的意思。 白泽冷然:“我不宜沾染人气。”也不宜在人间多逗留。 江晚啼随口应他一声,把江母的脸给盖上。她左右两手同时转着轮椅,吃力地往门口驶去。 “哼!”白泽衣袂挥起,再次离开。 “护士姐姐,我好了。”江晚啼打开门,白净的手背用力揩去眼泪,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郑重其事地和江母道别。 门口的医生护士看到她上前互望一眼,之前的护士走过来给她推轮椅。 刚才哭得狠了,回去路上江晚啼合上眼往后靠。 察觉到速度放慢,她听到周边的人不约而同地喊:“陆三爷。” 陆 白泽给了她原主出生至今的记忆,好像是听过这么个称呼。但她年纪有限,识人不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江晚啼无声地捏了捏放在双腿上的指尖,睁开了眼。 是在医院门口看见过的男人。 他生得很好看,面容清隽,衣着考究。明明眉眼精致,却极其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周围人态度恭谦,想必他的社会地位很高。 美中不足的是,他坐在轮椅上。 哦,对了,她也在轮椅上。 她是一圈人里,唯一一个和他保持同样动作的人。 平静地直视一眼,江晚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毕竟,她不认识他啊,他们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陆辜肃神色未变,气质冷淡,瞳眸如黑曜石一般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修罗场1 周相临在门口候了将近一个钟头, 迟迟未见江晚啼的身影,便以为江家没有收到邀请, 黯然回席。 戏台子上的戏班子已经开了嗓, 家拥里里外外招待着宾客。 “二少爷在等什么人?” “晚”周相临顺口说出第一次字, 蓦地停下黯然改口,“江家江小姐。” “江小姐身体抱恙,来不了。” 台上唱的是一出笑中带泪的戏,正到高/潮, 一袭大红袍的新郎官到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举杯敬酒。 周相临拨开人群,寻到了唯一一桌清净地。是戚少这桌,偌大的圆桌上只他一人坐着。 周相临未多踌躇,在一旁站了一会儿, 游离的思绪顺着戚少的视线一道落在唱戏人身上。 这一幕如诉如怨, 凄凄切切。戏班子功力精湛一绝。 只可惜全场只的注意力都在新郎官身上, 只有这个戚少一直看戏看得这般投入。 听说,戚少向来不捧任何人的场子。弄不好, 他肯来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有个戏台子。 过了许久, 戚少回过头, 看他一眼。 周相临立刻道:“戚少爷。” 戚少点头:“坐。” 周相临择了张椅子坐下。 戚少没有因多他这一个变得拘谨,捻了个花生米抛入口中,问:“老吴, 你觉着这出戏如何?” “好, ”站在他身后的吴管家不假思索, “镜中妖,景中情,尤是镜碎那幕甚好。”他又絮絮叨叨地叹息起来。 这戏讲的是一位少爷在机缘巧合下买下一面稀世铜镜,某个夜里发现镜中有个小妖的故事。少爷心生惧怕,询问道士,道士告诫他这镜子会害了他,但其性格懦弱,没有勇气将陪伴自己多年的镜子扔掉,就这么一直拖着犹豫着,与镜中妖朝夕相对,甚至日久生情,不顾祸端接踵而至。终有一日,少爷的爹因祸离世,而镜子裂了一道深痕,里头的小妖怎么叫也不应——小妖已经不在了,定然是害了人逃走了! 至此,少爷痛恨铜镜,悔不当初,一把火烧了铜镜。 第二日,下人见到了少爷的尸体。原来小妖心思纯良,并非道士口中的害人祸患,多年来为他挡灾挡难,只可惜他怯懦胆小没有领会。最后小妖为救他爹,消耗大半元神,昏死过去,因那一把火,命丧镜中。 小妖一死,本该遇害身亡的少爷庇佑消失,翌日死去。 这时,有个家佣跑过来,“二少爷,老爷找您。” 周相临面露犹豫。 戚少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在场,有节奏地轻叩桌面,“好在这终究只是一出戏,而非生活。” 余光里,周相临看到大哥敬完酒回去的身影。他当即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掩上门,周相浔接过佣人递上的醒酒茶。才下肚,门就“砰”地打开。 “哥。” “咚——”周相浔将茶杯放了回去,茶水被晃了出来。 见状,佣人知趣地关上门离开。 在喜事的节骨眼上,周相浔刚刚得知自己生意亏了一大笔钱,正在气头上,现在看到周相临突然闯进来,更是没什么好气。 “相临,有事直说。” 周相临屏息,开口:“哥,是你教我做人要讲究情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修罗场2 这时候, 周相临才回过神来。他心口处有些堵,隐约觉得他们周家就觉得该对江晚啼好。倘若存了坏心思, 那简直不是人。 戚少拍拍掌,一群穿着戏服的人鱼贯而入, 踩上酒楼中央的高台。周相临被他拉入席。 待到戏开腔, 席上摆了满桌的丰盛佳肴。 热热闹闹的一顿,周相临心不在此, 只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 山珍海味如同嚼蜡。挨到一曲落幕,先行告辞,说是家中的爹念叨醉酒楼的醋酥鸡, 打包了一份就走。 戚少也没拦他,乐哉哉地听到戏班子曲终方才离开。 “戚少,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吧?”回了车, 老管家凑上去询问。 哪知富少爷手一摆, 拒了,“老吴,急什么,好不容易等到我爹出远门。”说完, 他又对司机道:“随便往哪开,本少爷今个儿不回家了。” 吴管家乖乖闭嘴, 见戚少又命令司机把车开快一点再开快一点默默拿出帕子多擦擦虚汗。 要说晋州最特立独行的一位年轻少爷, 非戚少莫属。 戚少刚过二十二生日, 对做生意没兴趣, 在吃喝玩乐上却是很有一套,成日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时常一连几日家也不回。 正因如此,他爹只要逮到机会必然会把这个逆子骂个狗血淋头。可他毕竟是老爷子年近四十才有的宝贝独子,就算老爷子再气也得咽下气,原谅他,顶多事后关个禁闭。 长期以往,这位败家子屡教不改,甚至愈挫愈勇。 车开到半路,戚少忽然想到今天还没吃到醉酒楼的一道菜,又命司机把车倒回去——他想吃的菜,就算是打包带走也要吃上。 于是,一行人有浩浩荡荡地回到醉酒楼。车停在门口,吴管家前去打包,戚少则待在车里,车窗半下,眼眸半睁,吹着惬意的风。 在风里,戚少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宽眼皮开成扇,不笑的时候也微微上扬,而且皮肤随他娘,雪白雪白的。所以,戚少对自己的样貌和桃花运从来都是相当有自信。 他坐在车里侧耳细听。 “那是戚少?” “对对对,就那败家子儿。” 戚少:“”好像是这样? 吴管家拎着打包的菜回来时,发现自家少爷面色不大好看,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戚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开车。” 怎么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吴管家心生疑惑,看向司机,发现司机那边一切正常。 车驶出一段,车速减慢。正前方的路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戚少:“那边什么情况?” 吴管家看过去。那里是“有名”的贫民窟,如今上头一声令,准备强拆了,这是整个晋州都知道的事,也不对除了他眼前的富少爷。吴管家沉默了一会儿,“要拆了吧。” 司机按响喇叭,“戚少的车,让让!让让!” 无疑这句话很好用,人群以最快的速度自觉站到了路两边。 车内的人在他们口中听到不少字眼。 “要死人了。” “她是不是” “走吧,晦气!” 路被让了出来,前头是什么状况一览无余。 戚少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没死,她还在动,老吴你看。” 吴管家:“” 洋车继续往前开。 “等等。”戚少忽然开口。 吴管家被他吓了一跳。不知这位小祖宗又出了什么临时起意的新主意。 戚少:“老吴啊。” 吴管家:“您说。” 戚少指了指:“看到那个人没,你下车把她带上来。” 吴管家瞠目结舌:“戚少,万万不可!” 只要稍作细想就能猜到地上的那个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她多半是贫民窟里的一员,因为不服从上头安排才被扔到了这里。这地上的血啧啧。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显然,老吴是低估了自家少爷。 戚遇含着金汤勺出生,觉得新鲜,“挺有意思的,你快去吧,再叫上两个人帮忙。” 吴管家眼前一黑,直冒冷汗:“少爷啊,这c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修罗场 至于陈阿婆等一众人要等秦伯过来了再做下一步安排。 比起这些人的拘谨慎重,江晚啼就心安理得的多, 拎着个小皮箱说走就走。 上来的时候, 张池南客气地问要不要帮忙,江晚啼笑着拒绝。 大铁门打开, 陆三爷的专车又缓缓驶出。 过了拐角,张池南抬头透过车窗镜去看后座上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姑娘。 到底是做工精细的款式,就算是十分素丽的颜色也能将她衬得灵动无暇,最是那从容利落的笑容仿佛将车内的一点暗色给点亮了。 对了,她手上还捏着一支玫瑰花。开得漂亮, 没有半点保留。 独自一人住在凶宅, 还能有心思摘花。 张池南不由得笑了笑,倒是有趣。想必三爷做这个决定,也不全是为了名义上的报恩。 “张先生?” 听到小姑娘唤他,张池南很快回过神, “江小姐是有什么需要吗?” 车窗镜内,江晚啼摇摇头, “张先生开车小心些。” 张池南陷入沉默。 他不知何时被正主发现了。然后他猛地意识到这样的她好是好, 但没有半点当初红着眼眶看向三爷的模样。 罢了, 不过是个刚留洋回来的小姑娘, 若不是江淮远出了事, 他们还不会留意到她。 对这些,江晚啼并不怎么在意。她想的是自己到底坐在别人的车上, 贸贸然带着宠物上来很没有礼貌——所以她把小狐狸塞进了小皮箱里。 这一时半会, 还不清楚陆辜肃能不能接受家里多个宠物。 再次通过镜子触碰到张池南打量她的目光, 她恍然意识到以陆家的实力,陆公馆多她一个似乎和多养个宠物差不多。 于是,江晚啼和张池南一样,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到了陆公馆,张池南先行下车为她开门。江晚啼想了想,这次没不让他拿小皮箱了。 这一路,腰都要坐软了,整个人步子都是浮的。 走到一半,她又回头多看黑色洋车一眼,寻思着回头自家车上也要按个类似的软垫,往上靠一靠还蛮舒服的。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定要数落她是个安逸享乐派了。 然后,她坦然地接受了刘妈的搀扶。 年轻人的病态美,老人家是欣赏不来,只觉得这丫头都瘦成什么样的,怪让人心疼的。 路上张池南没什么话,全是刘妈在说,江晚啼一一回答,还不忘信口夸起陆公馆的时候全然无视了入秋后略显萧瑟的景。场面一度非常融洽。 张池南走在后面,心道不知三爷了解江小姐后会作何反应。 而此时此刻,陆辜肃方才坐下,在看到对面的人时面色愈发冷漠。 昨日的场子,他推了,没想到今日又拐弯抹角地将他请他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家老爷,周义欢。 见眼巴巴盼来的人起身要走,周义欢赶忙叫住:“辜肃!” 陆辜肃冷笑:“周老爷,你的事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你都知道了?”周义欢蓦地站起。 陆辜肃只道:“纸包不住火。” 周义欢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辜肃,辜肃,你能不能c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只是,陆辜肃一把甩开他的手,虚虚站着的周义欢跌回了软沙发,桌上的两倍茶被晃得哐哐作响。 就算这样,周义欢也没气,继续好言好语:“辜肃,我是你长辈,相浔生意上又和你有合作,你就看在这个份上,帮我压一压就好!” 陆辜肃看他一眼,“早晚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是那女人要害我啊!”周义欢一说到就咬牙切齿。 话出,陆辜肃的唇边竟多了一丝笑意,“周义欢,你迟早死在女人手上。” 周义欢的脸上多了羞愧之色,“错我认了,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陆辜肃摇头:“好自为之。”说罢,他转过身。 周义欢又道:“我周家是不高尚,可你陆家又好到哪去!” 陆辜肃像是根本不介意他说的话,冷声道:“陆谈易的事,与我无关。”他快步离开。 周义欢蹭地站起,远远指着守在门口的下属,气急败坏道:“你们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只是,无人敢拦。 出了门,陆辜肃的眸光换成从未有过的阴鸷。 那辆黑色专车停在门口。 “三爷。”张池南往车窗外探了探,“周老爷子还在那跳脚呢。” 陆辜肃淡淡地回了个“嗯”。 张池南想到了点什么,忍不住问:“该不会是为了他那点破事吧?” 陆辜肃没答。 “还真是啊!”张池南的眉梢一下子多了喜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活该!” 正要发车,他又扭头问:“三爷,要不让我去说说?不然看他这样子,还得再找上门来。” 陆辜肃道:“去吧。” 没一会儿,张池南就回来了,油门一踩,车开的比平时快不少,“三爷,你猜我说什么了?” 陆辜肃道:“你说。” “我跟他说要想陆家帮忙,就必须得把那些昧着良心得的钱给捐出去,否则我们陆家无能为力。他气得脸都成猪肝色了!”对此,张池南全当笑话来讲,“不过吧,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女人给左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修罗场4 周相浔说了那么多, 陆辜肃只道一句:“周大少爷谦虚了。” 他望向江晚啼, 眸光一顿。江晚啼亦在看他,只是她的看偏向于孩子般的打探。 四目对视, 不过一瞬。她应是在好奇。 江晚啼目光里盈盈的笑意未减, 然后说了一段法语。 她声音轻细袅袅,里面没有半点语法错误, 流畅自如。 陆辜肃眼底的惊讶稍纵即逝,启唇回了一句, 低沉好听。 晋州是全国上下最繁华的一处,眼下的形势国人常要与洋人交涉,经商的人多半会些洋文, 像陆辜肃这个阶层的会英语根本不足为提。但法语并不在这一列, 江晚啼年纪小, 能这般娴熟地说一长段实属难得。 她嘴角的梨涡来得小巧可人,乌发梳成两条小辫垂在颈后, 安静, 漂亮。 若是远远地看,她并不属于极其张扬耀眼的那一类,可当她在你面前就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不及细想,许是大户人家颇有底蕴, 千金是读过不少书的, 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不过, 现在的江晚啼心里想的却不是什么诗书气华的事。 她只想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加长自己的生命线。虽说白泽和她强调过许多次尽量不要与陆辜肃有什么交集, 但万一这便是突破口呢?若是猜错了, 大不了以后避开就是。 “江小姐,天色不早了,该回屋了。”远远走来的是那位护工阿姨。走近了瞧见两位生人,脚步慢了些,在江晚啼的神色中得到答案后道:“二位先生还请屋里坐。” “陆三爷,相浔哥哥请。”江晚啼收回视线,手又捏起了裙角,“阿姨,过来推我进屋吧。” 可能周相浔有他来推的意思,但他明显比护工慢了一步。 江晚啼全当未察觉,“相浔哥哥,你瞧我这记性,”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愣是平添几分自责,“竟忘了今日你们跑这趟是为的什么。” 这话一出,总算将她前几日让周相临传达的事提了上来。 “晚啼这话说得不在理,”周相浔道,“我今日是来探望你的,然后才是管那些身后事。” 江晚啼笑了笑,“是啊,若是相浔哥哥不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周相浔又回了话。他大抵是忘了自己来了这么久还未过问她身子如何,心情好不好。 陆辜肃作为生人,与江晚啼保持着刚好的距离,听到对话,多望了一眼。 小姑娘很会说话,他以前倒是不知晓江淮远还有这么个女儿。 晚霞照在天边,将云抹成了紫红色。 陆辜肃平日多严肃凌厉,近身的不过寥寥几人。此时他眉眼添了平日未有的柔和,许是对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的优待。最是这一点柔和,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突出,恰到好处。 这般落入江晚啼的余光里。 进了屋,合上门,支走护工阿姨与老佣人,江晚啼把一封信交到周相浔手上。 她大概是想到了父亲的死,顿时屏息谨慎,瘦削的肩微微抖,怎么瞧都不似假意骗人的。 周相浔将信沿边撕开,陆辜肃则是坐在江父曾坐过的主位上。 江晚啼掩下眸底的笑意,换上另一副表情,成了焦急地等待他反应的孩子。 人就在她面前,肆意胡诌出个重要信息是不可能的。好在江晚啼作为江淮远的女儿,现在又是江公馆的女主人,总能拣那么一两件事出来说说。 若是信息达不到周相浔的期待,可以退一步理解,毕竟她年纪轻,又是刚回国,不能指望她懂太多,所以估错了也怪不到她头上。不过信里的内容,也够让她笃定事情很重要了。 如她所料,没一会儿周相浔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放下信,又看了眼刚拆的信封,问:“晚啼,这信可还有别人看过?” 江晚啼摇摇头,表现出疑惑:“相浔哥哥你怎么了?这信不是封着的吗?是不是有什么” 不待她说完,周相浔就打断了:“没什么,无需担心,只是生意上的事。” 打断女孩子说话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江晚啼想。 她自然也没说真话。这信江父看过,她也看了。至于她为什么有底气说没人看过,是因为这不过是拆了信再重新用新的信封封起来的事,方便得很。 信里的内容想必很让周相浔感到后怕或是庆幸。里面写着让江父多加防备周家,提醒说如今的周家变了。 “没什么问题便好。”陆辜肃道。 周相浔的目光又无意地落在盖起来的信纸上。他准备永远藏住这事。 江晚啼想起一件事,若是现在开口,有些晚了,但还在情理之中。她看向陆辜肃,仿佛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陆三爷,家父意欲同陆家合作,对吗?” 陆辜肃也没避讳:“确有此事。” 得了答案,小姑娘轻轻地“啊”了一声,她意外地睁大眼睛又有些怯:“对不起啊,陆三爷,我以前从未见过陆家的人,竟一时间没发现您是我们江家的贵客,礼数多有不周,还望还望海涵。” 小姑娘垂下脸,想必极度自责。 这时候,周相浔没说话。他不知江晚啼是故意在这节骨眼上继续给他施压。 陆辜肃未为难她,也受了杯上好的茗茶。 好茶他早就喝惯了,别人眼里再怎么珍藏的茶叶在他这儿不过是寻常,起不了任何波澜。 但愿她是无意问到这些的,若是故意安排好了的瞧着她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样子,一定是无意的。 他与江淮远是想借合作之名运送一些物资。 除此之外,并非是江淮远要和他合作,而是两人早就在暗中有了不浅的交情,因为以前不方便,现在才准备拿到明面上。 没想到还是出了差池,最大的差池——江淮远遭不测身亡。 与此同时,江晚啼松了一口气。她当初和周相临那么说,就是为了先把周相浔引过来,再看看陆辜肃会不会一道来。若是不来就再动用其他的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修罗场5 皮囊对她来说, 是信手拈来的物件, 随时都能娴熟自如地驾驭。 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白雾,他眯起眼来, 遥想起几千年前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次醒来竟是一点没变。 “白泽?” 一声软糯的侬语响起。 白泽猛地恢复原有的清明,只见江晚啼正含着脉脉的笑意望着自己,全然没有先前为难的模样。 她很清楚,江父江母死后, 这个世界没有很了解江晚啼的人了。只要不出大偏差, 她顶替原主不是难事。 在江晚啼看不见的地方, 白泽袖中的手开始做紧。 几乎是眨眼的一瞬,他出现在江晚啼的床头,衣袂距离她小巧的鼻尖不过公分的距离。 “找退路不是这样找的。”他扼住她尖瘦的下颚,“青黛。”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 若不是二人的身份与实力有云泥之别, 就要以为她曾做过什么让他痛恨憎恶的事。 江晚啼被他捏得往前一跌,吃痛得要吸一口凉气, 那双雾眸直直地望着他,咬紧牙关染着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饶是这般, 白泽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松手的意思。 直到她的表情有了裂痕,牙缝中溢出几个字:“白泽大人, 这里疼。” 她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心窝,在白泽低头的当口, 蓝白的病号服上多了两小块鲜红血渍。 他瞬间松手。 江晚啼人虽“活”过来了, 但差一点就要伤及心脏的伤口恢复不了, 她需要承受真真切切的疼痛。 “在你的伤恢复之前,我会暂时照看你确保安全无忧,”这时候白泽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似乎是想为刚才的过失表达歉意,“你也莫以性命开玩笑。” 末了他又看了看江晚啼,许是在想这嘱咐是否够妥帖。 江晚啼在他眼皮子底下往枕头上靠了靠,手背到身后去,“方才,晚啼还以为” 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盈满的眼泪硬是没有落下来。 这是原主江晚啼这个年纪该有的小性子,小姑娘家的委屈c倔强脾气被她演绎得极好。 门外,急急的脚步声传来。 白泽注意到她右肩后方的床头铃,在苦笑的同时蓦地在原地消失。 病房门被打开,江晚啼松开连着床头铃的线。 进来的护士是之前跟沈医生一起来的那个,“江小姐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护士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扶她躺好。 “护士姐姐,”小姑娘摇摇头,唇瓣苍白,眼睛却红得厉害,小小的声音格外坚定,“我要去看妈妈。” 十几分钟前,江母抢救无效身亡。江晚啼作为女儿该立刻去看看才是。 护士有所动容,但还是想拒绝:“江小姐您的伤势很重,不可以下床走动。”而且小姑娘现在的身子也没有那个体力。 话出,江晚啼小声地“嗯”了一声,垂下了脸。 两人没有说话,房里只有她低低的哽咽声。 小姑娘要哭了。护士开始心软,正当准备开口说“要不”的时候,江晚啼开了口: “姐姐,你要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她又是一番哽咽,抬头望向护士的眼睛盛满了悲伤,“我想见妈妈最后一面。” 说完,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掉。几秒功夫,江晚啼的衣襟就被打湿,沾血的地方被晕开。她哭得鼻子发红,肩膀一抽一抽,不能自已。 很快,护士推了轮椅过来。两三个人把她搬到了轮椅上,小姑娘边抽泣边和她们说“谢谢姐姐”。 把人送到后,负责的医生还在蒙了白布的床边上记录,见死者女儿来了心领神会地退出去,给母女二人留空间。 江晚啼是真哭。掀开蒙住江母脸的那一角,趴在边上哭得厉害。长袖的病号服和挨着脸颊的长发被打湿。 “白泽大人。” 白泽出现在她身后,勾唇冷笑:“没有早点找你装成别人活下去,真是可惜了。” 江晚啼扬起小脸,回头看他,“大人太看得起晚啼了。” 她生于悬崖峭壁,上贴滚烫似火的光,下踩万年寒冰,迎着生死绝望生长。 “这次且饶过你。”他说的是方才趁他不备按下床头铃叫来人类。 “我还以为大人不惧那些人类,来了也没关系呢。”她用哽咽的嗓子说道,泪水没有止,大有把整套戏做完的意思。 白泽冷然:“我不宜沾染人气。”也不宜在人间多逗留。 江晚啼随口应他一声,把江母的脸给盖上。她左右两手同时转着轮椅,吃力地往门口驶去。 “哼!”白泽衣袂挥起,再次离开。 “护士姐姐,我好了。”江晚啼打开门,白净的手背用力揩去眼泪,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郑重其事地和江母道别。 门口的医生护士看到她上前互望一眼,之前的护士走过来给她推轮椅。 刚才哭得狠了,回去路上江晚啼合上眼往后靠。 察觉到速度放慢,她听到周边的人不约而同地喊:“陆三爷。” 陆 白泽给了她原主出生至今的记忆,好像是听过这么个称呼。但她年纪有限,识人不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破冰1 她走得慢, 一抹藕色的身影早就被他捕捉到了,只是他没有提,反而等陆韵莘提到她的时候, 他才分了一点视线给她。 “三爷回来了。”她的笑容总是好看得很,娇娇糯糯。 陆辜肃淡淡地应声。 堂小姐算不上外人,于是给她介绍江晚啼的任务便交给了张池南。他先是看了看江晚啼, 见她没有排斥的反应才将江家的事说给陆韵莘听。 陆韵莘听完很是悸动, 还凑近了江晚啼一点,“放心, 我们陆家一定会待你好好的!我拿我的人品担保!” 话出, 陆辜肃的唇边浮起笑意:“陆韵莘, 你还有人品?” 陆韵莘愤然, 瞪他一眼, 然后笑眯眯地对江晚啼语重心长道:“我小叔他是个好人,绝不会亏待你的!” 陆辜肃:“” 张池南在边上听着总有一种交托女儿的错觉 江晚啼忍俊不禁,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对了, 你不是坐轮椅吗?”陆韵莘这才想起。 江晚啼笑盈盈地看着她。 陆韵莘被她看得面露窘色,双颊烧红。 好吧,现在要坐轮椅的不是江晚啼, 是她自己。 不过她并非普通脸皮薄的女孩子,一会儿就不在忸怩,陈述了一个事实。 其实按着她的打算还要在外浪好久, 毕竟顶着小叔的名头事事顺畅, 路路通。却没想到会突然把脚跌伤了因为担心脚伤治得不好影响以后走路, 所以想让很厉害的小叔找这儿最好的医生给她看。 当然,她迟迟不住到陆公馆还有个原因,她有点怕这位不爱笑的小叔。 陆辜肃沉默着喊了声张池南,张池南知会,再回来的时候推了把轮椅。 陆韵莘惊讶:“哇,这么快就备好轮椅了?” 张池南说:“堂小姐坐上去试试看。” 这时候的陆韵莘没有在医院里时嫌弃坐轮椅的模样了。她知道,小叔这里的东西从来都是数一数二的。 果不其然,这把轮椅坐上去很舒适,特别是靠背这一块。陆韵莘弯了眼眸:“小叔就是小叔。” 张池南保持沉默。江晚啼看到陆辜肃转过了脸。 为什么这么快就备好了轮椅还不是他前阵子和轮椅颇有渊源。 几秒钟功夫,陆韵莘已经坐在轮椅上转了个弯儿,觉得很自在,于是暗戳戳地道:“对了,小叔” 陆辜肃没让她说下去,他喊她:“陆韵莘。” “小叔,别!那百来条入住规矩我没忘记!”刚刚还眉眼带笑的陆韵莘这会儿哭丧起来,“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后来,江晚啼才从这里的佣人口中知晓,陆韵莘口中的“百来条入住规矩”虽然是她夸张的说法,但陆公馆确实有相当多的规矩,很真实了。 陆辜肃挑眉。看上去很有让陆韵莘当场背诵的架势。 而陆韵莘觉得自己快哭了:“好了好了,我真的记得,小叔您快去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嗯,早点休息。”威严的陆公馆主人说道。 陆韵莘不敢去看他的脸,江晚啼却是看到了他微弯的嘴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破冰2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狐狸!”陆韵莘的眼睛本就生得大, 现在满脸惊喜, 眼睛就更大更远了,竟和小狐狸有几分相似。 外头的护工阿姨看到有陌生男人一进一出,心里不放心, 正好进来。 江晚啼边望过去边道:“这狐狸像人, 爱听漂亮话。” 陆韵莘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小狐狸确实没什么攻击性, 很是温顺, 大着胆子上前握了握它的白软爪子。 护工阿姨见了忍不住出声:“狐狸它特别好, 从不需要人烦。” 由于江晚啼这个女主人没有给白狐狸定名字, 他们佣人也不好妄自取,至今还是狐狸狐狸的叫。 陆韵莘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个毛绒白狐狸融化了,临时多了个决定:“我也要我小叔叔为我买一只。” 江晚啼挑眉。 以陆辜肃的能力, 不可能不清楚自己侄女在外头的所作所为, 可他迟迟不亲自出现 想到这, 她忍俊不禁。 陆韵莘向她投来狐疑的眼神。 江晚啼拣了个理由,笑着说:“它很喜欢你。” 店老板来了。不知怎的, 刚才还和他争的大小姐说高兴就高兴了,变成一副笑脸,要了这里最好的面料。 从店里出来,江晚啼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多了几分。 护工阿姨当她是买了新布料心情转好,心想着以后要多带小姐出来转转。 江晚啼自然开心, 她腕上的红线又长了一截。 假如有可能, 她愿意天天见到陆辜肃, 绝不嫌腻。 也幸得白泽不在,他要是在,必然会被气到。 “江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护工阿姨问。 江晚啼指了指酒楼的方向。 护工阿姨“啊”了一声。现在离饭点还有好些时间呢。 江晚啼道:“不是我,是它饿了。” “咕唧咕唧。”小狐狸仿佛知羞了,忸忸怩怩地把脸埋到江晚啼的衣裳上。 护工阿姨了然,推着轮椅朝着酒楼走。 一路上,不管是轮椅还是轮椅上的小姑娘跟白色狐狸,都赚足了行人的眼球。 还没到酒楼大门口,护工阿姨的脚步放慢许多。 江晚啼睁开眼:“进去吧。” 话落,守在门口的店小二小跑来,毕恭毕敬地把她连人带椅抬进店。 护工阿姨算个心思比较细腻的人,当即有点走不动路。在这就能清楚听到里头人讨论的内容了。 她怕江小姐听了不舒坦。 酒楼的灯是水晶灯,光彩夺目得晃眼。还没到点,落座的人还很少,独一桌的几个男人谈话声分外清晰。 聊的是周家的事,打趣周家今非昔比,那位正室还没娶的大少爷要添个姨太太。 而小姑娘神色自然,落落大方,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做声。直到点完菜,护工阿姨才见她望过去一眼,细白的指尖点在红漆方桌上。 她肌肤赛雪,身形娇弱得愈加惹人怜惜。 护工阿姨暗自一叹,忍不住道:“小姐” 江晚啼摇摇头,示意噤声,慢条斯理地捻了块冷盘里的牛肉喂小狐狸。 她确有好些日子没见周家人了。 周家的舵倒是变得快。 江淮远夫妇出了这么大事,按着江周两家多年的情份,不说代为照顾遗孤江晚啼,起码该多多照拂。结果现在周家不闻不问不说,还打算娶个姨太太入府。 周相临曾和她提过,这安排是周老先生的意思。老爷子半年前避世养病,上个月才回晋州。不过老爷子再怎么安排,周相浔也得照做才行。眼下看来,他是一点没拒。 护工阿姨看她一言不发,悬着一颗心,忍不住埋汰起周家人。 哪有像周家这般的!为了个姨太太弄得兴师动众,引得外人笑话。 不远处私底下议论的那桌声音忽得小了,有人人压低声音提醒道: “周家人来了,你少说两句。” 话落,就见周二少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下人。 才在背后论叨过周家的那群人个个面面相觑。 整个晋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眼前这位周二少爷是他大哥周相浔的第一拥护人。 在骤然的寂静中,周相临一眼发现了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姑娘。 他疾步走去,后面的人要跟,被他摆摆手示意退下。 江晚啼正低头喂蜷在自己腿上的小狐狸,专心的模样好似并没有注意到周围变化的气氛。 “晚” “周二少爷。” 她未抬头,一声尊称分外生疏。 周相临的脚步蓦地一顿。 听说她回江公馆了,他想去但爹不允。本就清瘦的人不过十多日未见就消瘦了太多,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他所有的话都被江晚啼仿若陌生人的目光给生生咽了下去。 晚啼她不是这样的定是她生气了,她气从前交往甚密的周家人忽然就对她不管不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破冰3 杭渊的脸上第一次浮起笑容:“既碰上了便不悔。” “只要你答应我, 一年后就不再归我管, 离不离开晋州去江州都任你安排。”江晚啼道。 “应了应了。”杭渊这次倒是同意得很快。 江晚啼忍不住笑。陆韵莘便是他情绪的突破口。 “韵莘可是陆家唯一的千金宝贝,你确定说明你的真实身份吗?” 杭渊又成了冰块脸。 看来这是他早就下过决心的事,江晚啼也不再逼着他答,让他退下了。 夜晚陆辜肃回来得晚,带着酒气进屋,想必是喝了酒。 江晚啼照例在他房里等他。望着他俊朗的脸庞, 觉得这种慢悠悠的日子实在太舒服了。 至于间接杀害她父母的陆知默, 放?那是不可能的。那些人可以把他从陆辜肃手上讨过去是陆辜肃给的情面, 后面再落入什么人手中就不归陆辜肃管了。 中毒又跛脚的残废, 很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只需要把人找到就行了。 想来也是陆辜肃专门留给她亲自杀的。 “唔。” 她正想得入神就被陆辜肃亲住。 这男人像是在惩罚她的不专心似的, 一把将她横着抱起来。 江晚啼的小嘴嘟囔着:“又喝酒了。” “不喜欢?”陆辜肃故意蹭她颈窝, 惹她痒得咯咯笑。 “喜、喜欢。”她确是喜欢。喝过酒的陆辜肃会流露出更多的动情面, 是平日很难见到的。 男人得寸进尺,喷着热气的唇都贴在了她的颈窝。 江晚啼被他抱着没轻没重的,“脏死了,快去洗澡!” “嫌弃我了。” 面前的哪里是威风凛凛的陆三爷,分明是个三岁稚童。 江晚啼让他放自己下来,着手悉心地替他脱去外套,又解了领结。 男人的内衬扣子撑开两粒。 他的胸肌本就健美富有弹性, 手感极好, 更不用说露出来是怎样一番光景了。光滑的肌肤染上一层蜜色坨红。 小姑娘趁自己见色起意之前, 凶了起来, 不由分说地赶人。 陆辜肃又抱她一下:“我去洗澡了,你别走了。” “会等你的,快去吧。”江晚啼赶紧推他。 好不容易把男人哄走了,她也累得昏昏欲睡。 这副身子骨弱,新伤添旧伤的,做什么都比旁人累上一些。她挑开自己的长袖,上面是浅浅的疤痕,虽淡化了不少但还是很惹眼。 不知陆辜肃身上有没有疤痕呢。 才想到他,就听到了声音。 “晚啼在勾人。”陆辜肃的声音像醉人的红酒。 “哪有?”江晚啼心想着勾人的明明是他,偏偏他还毫无察觉。 他走得极快,上来又压又亲。 这醉酒的男人,一点也不好对付。平时嘴甜一点早就把她捧到心尖儿了,现在却是霸道又强势,毫不收敛。 “你慢点!”江晚啼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陆辜肃空了些,以为是给她喘息的,两只有力的手臂却绕过她的后腰,将她环住抱上床。 小姑娘的两条大腿被他掂住,腾空而起,吓了一跳。 “唔。”这吻又上来了。 铺天盖地。酒味混着他身上未干的水珠。 湿漉漉的头发蹭得江晚啼满前襟濡湿。 也只能任着他。他许是困了,想拥着她睡。 江晚啼拉了拉他:“头发还没干呢,哎!” 男人重得很,把她压住了,枕着她的半个胳膊。 她只得小声腹诽:“真是” 合眼沉沉睡下的美男脸颊晃在眼前,她只能原谅了。抽过桌上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擦着擦着,该庆幸他是短发,容易干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破冰4 最快更新晚来娇啼[重生]最新章节! “新交的。”戚遇一口咬定, 视线往门口瞟去, “你出门的时间我拿来多交个朋友绰绰有余。” 实际上, 他还有点引以为傲。因为他当时的决定, 让一个姑娘活下来了。 戚老爷子冷着脸, 没说话。 戚遇两步并一步, 搭上老爷子的肩:“爹您舟车劳顿,这些小事不用您费心了。”说完,他喊来吴管家, 把老吴留下照顾老爷子后自己转身就走。 第二天, 戚遇被下人叫醒。 一出房门,家中安静得很。吴管家走进来也是满脸愁容,偌大的宅子气氛沉重, 不见一点轻松。 “老吴,出什么事了?”戚少问。 “唉,”吴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您自己来看吧。” 走了几步, 戚少察觉了不对——那是唐绾璎所在的房间的方向。 对了, 她现在身体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再发烧?能下床走动吗? 戚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爹回来后,他压根就没管这事了! 刚走近, 戚少皱眉:“大清早的怎么回事?” “戚少……”一众下人统统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老吴摇摇头:“老爷刚来过。” 戚遇道:“来个人把这里的事一一说给我听。” 下人每说一句,戚遇面色就白一分。 不是关于唐绾璎的身份, 不是说他敢随随便便在路上捡个人回来。今早下人收拾唐绾璎的衣物时发现了一件极为贵重的镯子, 恰好戚老爷昨天回来时带了生意上的朋友送的厚礼, 还没顾得上打开…… 唐绾璎的身份只需稍一调查就能明了,更别说还有几个带他回来的当事人在。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家也在“贫民窟”,没人会认为一个乞丐会拥有那么值钱的镯子。 戚父来过,对这个老来子实在失望,最后摇摇头气得不等他来就离开了。 这屋子里这么静,像是没人。戚少问:“她人呢?” 下人:“唐、唐小姐昏过去了。” 是了,她身体还没好透。 戚少走进房间。 唐绾璎昏倒在地,没人敢扶。 戚遇没有立刻做任何决定,他抿着唇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并非他愿意不相信她。 “少爷……”老吴也过来了。 戚遇抬头,看着老吴,苦笑:“是我把她带回来的,若是真的……罢了。” 他转身去了老爷子的房间。 “爹。” “进来!”戚老爷子已然怒极徒叹息。 戚遇开门进去:“那镯子原是我打算买下来送给她的,若要说偷,算我偷。” 戚老爷子听他这番话气得发抖:“戚遇!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戚少:“爹,我知道。” 戚少爷回去后散了一地下人。他一天哪也没去,只是等唐绾璎醒来。 唐绾璎睁眼,入目的便是守在床边的年轻男人。 “戚遇……”她在戚家待的这几日,总叫他的名字。 戚遇看她却不说话。 “那镯子是我的,没人信。”唐绾璎还是很虚弱,眼皮睁得艰难,好像随时要再次睡过去。 “我知道。”他也不知该怎么和爹解释,没人会信。 唐绾璎黯淡的眼眸里像是添了一点灼亮的光:“你信我?” “是信的吧……”戚遇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今天天很好,换了平时,他用完早餐就该出门听戏去了。戚遇活了二十多年只知道钱的好处却不知钱的坏处。 在陆公馆,门扇全开着,阳光透进来,为干燥萧条的秋日荡涤净尘埃,地上的砖都带了几分阳光的暖意。 到了夜里,陆韵莘洗完澡跑到江晚啼房里,桌上是她亲自烤的甜点和热牛奶。 “我居然说长肉就长肉,一言不合飚了几两肉!晚啼你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哎,在小叔家过得太舒服了。”除了小叔在她面前的时候很痛苦就是了。 江晚啼听了忍俊不禁,抿了口热牛奶。 才几天功夫,陆韵莘就能跑能跳,还差点拉着她去跑步。 吃完宵夜,陆韵莘睡意便上来了,临走前还把小狐狸劫走了。 江晚啼知她喜欢这白狐狸便也没拦她。 翌日,陆韵莘张开双眼,差点尖叫出声。 这…这这这!这有双眼睛对着她! 好在她很快就想起眼睛的主人是她昨晚悄悄抱过来的狐狸。 虚惊一场后,她匆匆洗漱下楼。今天要去猎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地儿的小狐狸委屈巴巴,迈着小短腿跟在陆韵莘后面一起下了楼。 他们到的不算很早,猎场门口已经有很多人了。江晚啼发现身边多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张池南?”她照拆穿不误。 张池南咳嗽几声以缓解场面的尴尬,“三爷托我问姑娘身体能吃得消吗?倘若身子不适,早些歇下便可。堂小姐任性惯了,姑娘不必纵着她。” 江晚啼笑笑:“不碍事。” 把话带到的张池南又鬼鬼祟祟地回去汇报。 他还是关心。 江晚啼低头在手上绑了厚厚的带子。防止磕擦伤。 宽带同样遮住了她腕上的红线——那红线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褪了色,不似从前的血红刺眼。 到了时间,无数劲装上阵的男人冲进猎场。 “晚啼!”陆韵莘的声音传来。 江晚啼看过去,一个戴着头盔的姑娘远远地朝她招着手。 随后她们看到的是陆辜肃。 不穿精致西装的他,眉眼仿佛又浓烈了几分,背后的草木过于逊色,成了他的陪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破冰5 最快更新晚来娇啼[重生]最新章节! 一直返回到外面的长廊, 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主人不必这般拘谨才是,低低的嗓音隔着门响起:“江小姐, 我在门外等你。” 房里的小姑娘已经踩着拖鞋过来开门,尚未准备好的目光撞上他的胸膛。 四目对视, 沾湿的发尾顺着她尖尖的下巴往下垂,轻轻抿唇:“请……请进?” 陆辜肃没有不进去的理由, 点点头,又想了想:“我进来前喊过你。”然而,事已至此, 语言过于单薄。 江晚啼看起来有点怕他,稍稍往后退, 礼貌地迎他进来,走得有些慢吞。 一时间, 陆辜肃竟也没想通,自己怎么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江晚啼在前,陆辜肃在后,才走进卧室,里面那扇门就被推开。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只挤着门缝出来的白色狐狸。 在两道过于沉重的视线下, 狐狸把自己缩成了一大团毛线球, 瑟瑟发抖。 它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对不起自己主人的事, 酿成了错。 陆辜肃不去提狐狸,江晚啼也不往枪口上撞, 毕竟那一幕的事尽快翻篇比较好。 她不擅长说感谢的话, 一句话捂在喉咙口很久。陆辜肃看到她眼神分外真挚, 干干净净,除了感激还有钦佩混着怯意。 再标准不过的恭谦态度,他见过太多,甚至随便在外头拣一个人就能和她这神情有八成相似。 陆辜肃别开脸去,有所失望,觉得上楼来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没有注意到江晚啼的眸子慢慢地去了那层怯懦,多了打探,那跃跃欲试的兴奋意味藏得很深。这是任谁都不会有的神情,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看他。 江晚啼盯着眼中的目标久了,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将准备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晚啼多谢三爷的照拂,没想到能住到这里来,三爷有心了。”她的眼睛熠熠发亮,仿佛对他充满好,“唔…还有下午那位家庭医生,他也很好。” 下午复健完她泡了个热水澡,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不少。如果没有后面的意外就更好了。 拙劣的恭维,和上一次一样。只是这回没有利益因素,他不会做什么包容,草草了事:“应该的,你爹是陆家的恩人,陆家能做的不过绵薄之力。” 她一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的样子,受宠若惊。年纪小的小姑娘听不出太多利益关系,对陈年旧事也不甚清楚,只会说一句三爷客气。 陆辜肃不再多停留,留了一句“晚饭快好了”便离开。 江晚啼一愣,说:“好。” 目送完陆辜肃,江晚啼笑晏晏地低头看了看手腕。再确认没有看差后,笑容消失。 红线没有任何变化。 是哪里出错了不成? 陆辜肃一走,小狐狸就跑过来了,却见她不抱自己。在左蹭右蹭还讨不得欢心后,小狐狸委屈巴巴地滚到了床脚,一副一蹶不振的失落样子。 此时的江晚啼没有在意到它,坐在床上反复摩挲着肌肤上的刺眼红线。 看来她那个靠同床共枕眠活一辈子的想法并不现实。 她忽的笑起来。沉睡了千百年,说安逸享乐就安逸享乐了,不该。 与此同时,张池南看到陆辜肃带着一身冷意出来,赶忙上前,踌躇着问:“是不是江小姐惹三爷生气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刘妈在厨房,陆三爷神色冰冷。 行吧,看样子还真不好说。 而陆三爷像是突然想起点什么,张池南欣然等在边上。 “下午请的家庭医生是谁?” 张池南不假思索:“梁医生。” 过了一会儿,刘妈准备给待在房的陆辜肃去送晚饭。路上看到张池南状态不对,面色发虚,便多关心了几句。 张池南像个被霜打焉儿的茄子,有气无力:“我被三爷骂了一顿。”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三爷突然提出要换个女医生给江小姐做复健,难不成梁医生做了什么? 他没去深究,因为光是想想就起了一层冷汗。 江晚啼下楼吃晚饭,发现自己可能彻底会错意了。 陆辜肃不是她所预想的那种温和先生,而且自己没有和他同台吃饭的机会。 罢了,好歹住到了他对门,算是个大进步。 偌大的餐桌,只她一人在用餐。中途张池南经过,他走得很快,但还是被江晚啼叫住了。 “三爷介意养狐狸吗?”她顶着漂亮的眸子问。 闻言,张池南皱了皱眉。这个问题问得怪,直到后来的一天,他惊恐地发现陆公馆多了只白狐狸。 现在的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的性格实在矛盾,他摇摇头:“应该不。”毕竟,从前刘妈收养的那只野兔子也没被三爷赶走——虽然最后野兔子被迫成了烤兔肉。 他说完,便快走了。 晚饭后,江晚啼找刘妈要了一小碗鸡肉。也没有瞒着狐狸的存在,陆辜肃都见到了,瞒着没太大意义。 刘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江晚啼和陈阿婆待过一阵子,在陆家遇到刘妈并不觉得生疏。 刘妈切鸡肉的时候,还顺带着告诉她三爷在家的时候基本待在房,他们佣人除非送饭不会进去。当然,陆三爷在家的时间也很少,时常忙得半夜才到家。 江晚啼笑笑:“没想到三爷是个念家的人。” 刘妈听了一怔,当即眼眶就热了:“是啊,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可好了,三爷又孝顺。只可惜……”夫人走得太早了。 江晚啼抽出兜里的帕子递过去。 她什么也没说,刘妈心中一有数。这小姑娘是个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