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八阵图之三界之宴》 正文 第一章 淄河名府 这里大约是四月上旬的季节,位于淄河旁的一处雄奇的府邸之中。 临淄城内这一段淄河,已经汇合了南博山河c夏庄河两大支流,水势丰腴充沛c潦原浸天;这一段河道,乃是勾连临淄城内外的主河道,特地被修整了堤岸河坝,清铲了杂草淤泥,拓宽了两岸河道。 河道平阔齐整,淄河畅通无阻,从河面上望去,浩瀚无垠,渺无边际,自西向东贯穿临淄城内,一片融融泄泄的波涛。 仲春的淄河,平日里的清晨,便是一片水波浩渺c碧水微澜的光景;偶尔不知名具的支流涌入,不时玉沫溅珠,美极美极;若是临近中午,渐渐生起川流不息的船舶,河面上摆开乌压一片的木船舟舸,无论木帆c竹排c重铁官船c游览客船,还是漕粮c盐运c染纺c酿酒c榨糖c冶铸运送的料子,都要从这里经过;于是这里便商贾云集,百物如雨,千舟竞渡,船歌巍巍,一片沸反盈天的景象。 客舍濒临淄河旁,一片低浅的河滩处,此时还是将起未起的黎明。 萧傅睁开惺忪的睡眼,向外面瞧看了一眼,夜色微阑,河面上还是一层稀微的垩白色轻雾;晨光熹微,东方极远的天空一角,影影绰绰还看的到稀疏的星子,在隐隐的发亮;萧傅斜靠在床头,回头看看昏黑的屋内,屏气凝下心来,还听到枕边窗畔,有轧轧桨橹之声,犁水而过。 众房客还在熟睡,四面万籁俱寂,萧傅走到窗牖旁,侧耳倾听,便听到他们均匀的鼾声;于是萧傅蹑手蹑脚起来,悄悄地推开房门,天空还是铅灰的颜色,迷迷离离的不真切,眼前的小院,却是颇为精巧别致,见其间佳木葱郁,姹紫嫣红,中间一座流水的沟槽环绕的假山坳,一股蜿蜒盘旋的细流,忽而漩入石缝内,忽而又从孔洞中涨出,泠泠作响,呲呲有声,又从最下面的深坎中喷冒出来,变成蔷薇的浅红色的水泡,实在有趣的很。 萧傅向不夜村的方向,隐约看去,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过了,从被师傅带到这里疗伤开始,又算上在东海之外修行的日子,已经四年有余,不禁归心似箭c望眼欲穿;忽而诗兴大发,心头涌上诗句,随便伸手撷折下一根枝条,蘸着水,便写在地上: 夜塌淄河旁,望水尽天涯。 银汉忽开豁,潆泻万桴筏。 迥回深院僻,篱落有桑麻。 回望不夜村,淼漫连云霞。 萧傅写罢,更觉心中舒坦,便低下身子,掬了一捧沟槽内的流水,一饮而尽,甘冽无比。 再向前走去数步,拂门槛一转,见一大院,宽豁阔广,两边飞楼亭台,雕甍绣槛,绿木成荫,相伴左右,七八侍女在来往穿梭着,皆是穿着桃红纱青丝掐花的对襟比肩褂,下身青萝水雾的绫棉裙,脚上蹬着金丝滚边百蝶穿花的锦履。 她们迈着碎花的小步,在庭院中往来穿梭,个个体态轻盈,淡妆梅点,颇为可人,如同穿蜂引蝶一般;萧傅冒冒失的踏入庭院之内,身旁一碟碟如花似玉的姑娘,走走停停络绎不绝,在他身边擦身而过,萧傅左右避让不及,竟一时呆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一名约莫十八九岁的姑娘,正吱呀吱呀的摇着辘轳汲水,那水桶似乎颇为沉重,上面的麻绳,在辘轳轴芯上勒的紧紧绷绷;那姑娘轻轻皱着眉头,一寸一寸的向上提拉拴着木桶的麻绳;一个不经意,她脚下一虚,木柄在她手掌一滑,咕咕噜噜又反转了几下,萧傅忙一个箭步跨前上去,一把钳住辘轳侧的木柄,止住那向下飞坠的木桶。 只见这口井,是玛瑙石砌成的井床,雨花台堆成的井瓮,香檀木做成的井盖,那井面上的辘轳,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温婉如玉,萧傅握住那木柄,起先是感觉掌心一冷,旋即又暖和起来,上面还挂着一层稀微的霜花,融化在掌心之内,清清爽爽,和这清晨的微风相得益彰,萧傅不仅打了个趔趄,却是心旷神怡。 萧傅向前一趴,俯身撑在井沿之上,从深不可见的井底,凛冽冒出一股微凉的寒气,大约是淄河最深处的水源,才如此清爽宜人。 那姑娘忙扶住轱辘的侧杆,笑着撩拨开萧傅的手臂,半蹲下身,行了个礼,微微颔首道;“公子,万万使不得,你可是大小姐千般嘱托万般叮咛的贵客,如若这一幕被大小姐瞧见,我们便又要挨训斥了。” 萧傅正想开口问什么,却又被那姑娘抢先了一步:“公子起的这么早,如何不肯多休憩片刻?今天一整日,都是满满的日程,公子若此时不睡个长觉,怕是再没有时间再让公子歇息了。” “姐姐一口一个公子的叫,都险些把我喊老了。”过了立春,萧傅虚岁才一十有六,眼前这位姐姐,显然要比萧傅年长几岁。 那姑娘咯咯一笑,左右瞧看着,用轻灵的嗓音唤着:“灵儿c姗儿,公子起床了,快快来服侍公子洗漱更衣。” 只见左边的厢房,一齐推门而出两个十六七的姑娘,削肩细腰,欣长身材,粉嫩脸庞,柳眼黛眉,正嬉闹着,你戳我点的小步跑来。 “不不,这怎么行,我们年纪相仿,怎么能让她们伺候我?况且我尚未冠礼,男女之间,如何能有授受之亲?更何况,更何况,”萧傅越说越急,面露为难之色:“我几岁便是一个人独立洗漱更衣了,这又不是甚么难事,如何还需要旁人伺候?” 那年长一些的姑娘也不理睬萧傅,径直把那两个小姑娘叫了过来,摆出一副威吓的模样。 见那大些的姑娘双手叉着腰袄,面有愠色,两人便止住嬉笑,毕恭毕敬的立在那里。 “我叫你们好生在门口候着,可如今公子已然起身,你们两个黄子丫头,如何却浑然不觉?”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见其中一人手上,还握着一根红竹做的镞矢,当下便得意起来,摇着食指,晃的上下翻飞,撞破她们道:“哦,我说缘何你们二人眉开眼笑,这般开心,原来又背着我,偷偷去耍玩投壶的游戏,对不对?” 其中一名姑娘听罢,当下心里一惊,便蓦的松开手;她手里紧握的红竹镞矢,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还想狡辩什么,却眼睁睁的看着镞矢落地,当下一咧嘴;两个姑娘,彼此面面相觑,继而又抬起祈怜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年长的那人。 “如若是耽搁了小姐的宴请,你们二人,可就大祸临头了。”她唬着她们,一字一顿的说道,还张牙舞爪的上下比划,好不吓人。 “是,穆姐姐。”两个姑娘鼓囊着腮帮,撅着樱唇,低头敛眉,小声的嘤嘤回应着。 此刻,苍苍莽莽的淄河河面,从岸的另一边,隐隐传来几声鸡鸣;须臾之间,天边的晨光闪动起来,似乎被这啼鸣的鸡叫唤醒,也窸窣的发出欢悦的声响;一片绚烂的霞光,便仿佛从鸡鸣之间,呼的涌上河面,天空从鱼肚的颜色,变成了紫亮的蔷薇色,河面上摇曳着浅浅的薄红,水雾濛濛絮絮,漫漶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飞来横祸 萧傅正凝神,只见那河面上c府邸中,苍茫的夜色已经急速的向天边褪散去,曙光流溢四方,俄尔间霞光万丈,照映的四周流光飞彩c五色绚丽。 “又是你这混杵,不是告诉过你,若你再出现在本卿面前,休怪我不客气!”只听见后面大喝一声,这一声喊叫粗声粗气,蛮不讲理。 萧傅转身看去,见三丈远的地方,闪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生的也算是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穿着紫绣蟠龙百蝶戏花的大红袍,脑后束两个白玉圈掐丝嵌宝鬓环,腰系一条分尾饕餮金银绦,脚蹬滚边麒麟云缝锦跟靴;配上利索的掩口髭须,下颌方廓,戴着赤红玛瑙发箍,平添三分威武之气。 众人见了此人,皆慌忙避身躲开,那些执着笤杖c端着水盆打扫庭院的女仆,也尽皆退向一边。 萧傅听见那两个姑娘,一边神色慌张的闪开,一边忿忿不平的小声嘀咕:“端的什么飞扬跋扈?倚着父兄,便仗势欺人,横行霸道。” 只见那人飞身跃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是一记自上而下的猛扑,萧傅横侧一步躲开;那人冲脚落地,顺势借力半蹲下身,左脚猛地跨前一步,成弓失之型,左手置于肩侧,右掌掌心紧握成拳,又豁的猛然松开,掌力凝于掌股之上,拧着胳膊,掌心向上,斜托手掌,朝萧傅猛然劈去。 萧傅当下眼疾手快,略略抖身,向后侧开一步,顺着他斜劈而来的右掌,半空中抓住他的手腕,手腕一抖,虚晃一撤,因势利导,便把那人向自己的方向拉拽一步。 那人脚下不稳,右臂一屈,似要向前摔跌,萧傅当下单掌向上一托,锤击在那人弯曲的肘臂之上。 只听见咯啰一声,那人手臂微微外翻拧开,兀自的大叫一声,疼的龇牙咧嘴,退后两步;待他站稳,只见他塌下去半个身子,垂着一条孤零零的手臂,想提起肩膀却使不上气力,便这样低耸着半个肩头,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那人心高气傲,已是怒不可遏,一脸的冠玉白净,此刻变得赤目紫青,面目狰狞。 “你这该死的乡巴佬,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让我出糗!”那人半蹲在萧傅的身侧,背朝着萧傅,猛的上身向左侧一拧,双腿屈膝回撤,成右倾的丁字步;他微折的右臂,向内垂下拖搭着,护在胸腔之前;左手掌心向上,五指抓成鹰隼模样,忽的扭动肩头向后外旋,左臂随转体之势回牵引带,势如奔雷,呼哧一声,便朝萧傅右脖颈抓劈而来。 萧傅抬臂便是格挡,被抓劈在肱桡肌侧;他这一抓劈势大力沉,震的萧傅胳膊咯咯作响,被撕破了衣袖,犁出四道血痕;那人猖狂一笑,不肯停息片刻,正面转过身来,又是一记爪击斜劈过来。 萧傅心里一窝火,猛然从少泽穴提起一口气,沿手侧边缘运气上行,结于腕关节后五寸处,冲破阳谷。 只见萧傅蓦的手腕急速抖动,掌心盈盈涨绿,发出呼哧呼哧旋绕的浮光;那手腕之处的血脉经络,无端的鼓涨起来,肌肉纹理,皆发出潾潾的光脉;只听见他体内气血翻涌,在萧傅的肌肤中奔腾狂吼,他便“豁”的一声,单掌直推而出,一记凌劲的横掌,冲顶那人的胸肋而去。 那人身后的两位锦衣玉冠的侍从,见这一掌凶狠无比,大呼危险,便连忙跳身上来,把那公子哥护在身后。 只见两人大吼一声,旋即下蹲,双掌伏地,一束密密匝匝的藤条灌木,掀起地板直插而起,扭转缠绕,盘虬交错,成一垒致密牢固的屏障,挡在那人前面;萧傅出掌极快,不及回撤,赫然一掌打在这灌木藤条围成的屏障之上,噼噼啪啪碎成万千齑粉。 那人跌跌撞撞的向后仰身倒去,吓得摔卧在地上,呵呵巴巴的骇然道:“你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会用木之血脉,你这个弊履小儿!” 的确,木之血脉,放眼齐国境内,人人俱有,并无什么稀奇;但运化木之血脉成武功招式,便需要极强的悟性和刻苦的修炼,若非同辈中的翘楚,便没有这般手段了。 那两个挡在前面的侍从,一个犹犹豫豫c畏手畏脚,焦虑不安的左顾右盼;一人气色坚定,横在那公子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国少爷,我们受邀来到高府之上赴宴,却在这里大动干戈c喧宾夺主,岂不是让主家颜面扫地,传出去便折了你的名声?况且让高小姐知晓了,如何收场?”那左顾右盼之人,两面傅粉,尖嘴猴腮,落魄书生的样子。 “公子有难,那里顾得上这么多?”另一个,阔面重颐,眉分八字,声若洪钟,赫赫的吹瞪了一眼。 “你住口,你住口!你这头钱价的奴兵,端的是替谁卖命?”那人气的跳了起来,一手捂着右臂,一手指着那尖嘴猴腮的侍从,破口大骂c面红耳赤道:“你这个下贱的奴才,摇尾的獠狗,如何教训起来我?她爹爹高傒是上卿,我爹爹国懿仲也是上卿,门当户对,我又如何配不上她高家的小姐?倘若论资排辈起来,我齐国国氏,乃是姜太公的后裔,比他们高家还略胜一筹,她无端的狂妄什么自大,偏教我频频入礼?” “都是你!”那姓国的公子,侧着身子迈开步子,一步一顿的盯着萧傅,恶狠狠的说到:“若不是你这个不速之客,那日闯在高若汐房里,我又如何今日这般落魄,你破坏我二家联姻,倒地安的什么心?” 萧傅被他的言语,说的懵懵懂懂,如堕雾中;想开口解释,却全然不知道说什么言语,便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国公子朝左右使了个眼神,那二人心领神会,双掌一擦,掌心浮起一道绿光,便一左一右夹击而来;萧傅曲肘提膝,便要伺机迎战。 原来那两人,也可以把木之血脉运化的得心应手,三人相撞,木脉之力彼此交锋,必是一场恶战。 忽而空中旋起一阵迷离的长风涡旋,自窗牖c栏杆c樨台c梁栋之间,蓦然刮起一阵疾风,只见吹散出无数柳叶般狭长的飞叶,平地而起,顺着风脉起舞飞扬c盘旋环绕,几片叶子相互扭合堆叠在一起,围成刺锥的模样,浮在半空之中嗡嗡作响,拧成一股股螺旋。 只听不知是谁,“啪”的打了一声脆响的指节,无数的螺旋刺锥,便扑扑簌簌的刺了下来。 那漫天飞舞的柳矢,如同铺天盖地的雪片,刺入地面,便是扎入寸许;扎在木梁上,便戳出一个深坑;庭院中十几个侍女,皆吓得面色苍白,四散躲到屋里,做鸟骇鼠窜的模样,顾不得仪态的端庄;几个来不及寻找庇护的侍女,尖叫着蹲下身,那些尖刺的柳矢,却只向着那二人呼啸着刺去,不伤及旁人分毫。 左边那冠面白净的书生,身手差了许多,被那穿蜂引蝶一般的柳矢,“噗噗噗噗”瞬间割破了诸多伤口,衣袍溅满了鲜血,他便“哇”的大叫一声,匍匐铺在地上,唤起一灌老树的盘根,层层叠叠旋绕盘曲在自己身上,把自个儿紧紧裹在里面;另外一人,虽然体格硕大,却身形灵动,步伐轻盈,他竖起掌缘,掌缘厚实,成手刀状,四面挥舞胳臂,“嚯嚯嚯嚯”的劈砍撩拨开一枚枚飞舞的柳矢,打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招式,蒋七窍?”那身法迅捷的汉子,朝后面躲起来的汉子大喊,言语之间分了神,便被柳矢划破手掌,汩汩流血。 “薛千裘,我认得这招,便叫做‘飞柳蝗石术’,施法之人,木之血脉的修为,必定在你我之上啊!”蒋七窍伏在自己的树根围成的钟罩里,呜呜噜噜的讲着,听不真切。 “啰里啰嗦费什么话,可有破解之法?”薛千裘呵斥一声,又被一枚飞柳划伤肩头。 里面那人嘟嘟囔囔c窃窃私语好一阵,忽然清亮的大喊:“你的‘双股檐牙钩’呢?快用武器啊!” 薛千裘蓦的才如梦初醒,忙双手扣在背后,解下两柄银光皪皪的尖钩,一柄如鹰喙,一柄似鹿角。 只见他双手上下翻钩,钩走浪势,横钩拨开,侧钩格挡,似剑而曲,霎时间寒芒两道,如水中白条,云中莺雀,一扎一挂,一挡一架,又抖腕绞动c拖绊斜撩,竟把数不清的柳矢飞刃,扑扑的打落在地上。 只见得那叫做薛千裘的壮汉,挥舞尖钩上下翻飞,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双肩一软,便弓着身,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只见屋脊之上,倏忽闪出一人,如蜻蜓点水c缥缈孤鸿一般,只听见窸窣一响,却不见人影,只留下一阵掠掠的浮光,俄尔四散流溢,散成一片飘落的花瓣。 说时迟,那时快,薛千裘惊起回头,感觉肋侧一阵凉风,心里猛然一颤,方知左右有人,便抡起双臂,径直挥砍过去手中的双钩。 左右两边,又是两个浮光的幻影,被这汉子挥钩一刺,又“噗噗”两声,散作无数花瓣,飘落地上,化成两股青烟。 “这是什么鬼东西?阁下是何人,为何尽是装神弄鬼,使这般阴鄙的手段?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你我战个痛快?”薛千裘搓手顿脚,急不可耐的朝四边怒喊。 话音未落,一个姑娘,忽闪到薛千裘身后,单手劈掌,旋起一阵花瓣扭成的涡流,照着他背脊骨锥,冲顶过去。 听那蒋七窍从后面,急忙喊出话来:“薛千裘,当心背后这一招‘花貎蓬心术’!” 薛千裘来不及闪躲,只见那姑娘单手劈掌而出,冷脆凶猛;她双肩松柔,看似并不着力,却力透臂肘,形成通臂之势;斜斜一愰,袖口一抖,便沾衣发劲而出,像是翎羽轻轻一颤,便“啪”的一声,打在薛千裘背上。 薛千裘大喊一声,竟被撅起半个身子,腾在半空中,又重重摔了下来。 “你,你一个姑娘家,竟能用‘抖翎掌’,打出这一招‘花貎蓬心术’,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蒋七窍在后面结结巴巴的说着,看的目瞪口呆。 那姑娘回头看一眼蒋七窍,吓得他猛然向里面一窜,做了缩头的龟鳖;她便微微一笑道:“阁下认得这些招式,着实厉害;却待我出掌之后,才娓娓道来,这便和瞢无所识没什么分别,还是害苦了你的弟兄。” 眼看那薛千裘摔跌在地上,磕碰到脸部,摔得眼角开裂,鼻翼尽折,鲜血横流,他怒目圆睁,还想跳身过来;可那姑娘极快的身法,又是突然的移形换影,踩着地面上浮现的潾绿色光斑,如同踩着梅花桩一般,疏忽之间又出现在薛千裘肋下一侧。 只见她食指中指并拢,沿着另一只手的掌缘兀自一划,指尖“扑哧”一声,升腾起一抹青绿色的光点,她竖起手指,迅雷之势,朝薛千裘天突c璇玑c华盖c紫宫四处胸窝中的穴位,“啪啪啪啪”迅猛四下。 薛千裘张大嘴巴,呜呜的发出干哑的“咯咯”声,仰头朝天,脖子一硬,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萧傅走上前,扛起薛千裘的身体,便甩了过去;蒋七窍“嘭”的一声,从树根盘成的钟罩里跳了出来,接住他,踉跄的退后几步。 “你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你,你们敢杀本卿坐下的近卫!”国公子吓得胆裂魂飞,又气急败坏的尖声叫嚷。 “别担心,他只是昏了过去,几个时辰便会苏醒;只是几日之内,会出现舌淡红c苔薄白c脉象细涩c项痹体寒之的症状;你们便用狗脊c白蔹,配上一两酒蒸的鹿茸,一两火焙的鹿茸,用艾草煎烤;再用新醅的糯米,团成空心丸子,喂他温酒服下,便可无恙。”那姑娘朝国公子粲然一笑,这笑容自然是天真无邪,那国公子却看得毛骨悚然。 “你你你”不知是惊骇还是恼怒,那国公子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的便要向后跑,没走几步,那脚上蹬的云缝锦跟靴都坡了跟,他身子一斜,崴了脚,哎呦哎呦的叫着;他时下慌乱,便也不去整理,索性脱下靴来,提着靴单腿蹦跳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意乱情迷 “卿本是,柳亸花娇一女娃;卿本是,翠绕珠围一宦家;这一招‘柳亸花娇指’,着实令在下惊艳了,姑娘。”萧傅啧啧称道,拍手笑道。 眼前这位姑娘,她一双迷濛柔媚的桃花眼,上面修成两弯脉脉含情的拂烟眉,极柔亮鲜润的卧蚕,伏于眼下,愈发显得那乌漆的瞳孔中,常含着雨恨云愁,暗藏着风情月意;她一挺玉葱鼻褶褶辉亮,两腮温润的脸颊宛如处子,吹弹可破,又轻点傅粉,成浅浅的霓红;那一抹唇脂是极惊艳的,赭赤色的口脂,像朱砂一般,鲜艳欲滴,涂在嘴唇上,愈发显得千娇百媚。 可她终究还是有些孱弱无力,似乎大病初愈,方才又使了一些气力,眼角便露出一丝微微的苍白;她抿嘴笑笑,又轻轻咳了几声,拂了拂左肩,便有气无力的向前一倾,萧傅忙搭手扶住,她便不经意的枕在了萧傅的肩上,像是新出浴的美人,泪光斑驳,气喘窸窣,两靥病容,一身娇弱,全不像方才那般英姿飒爽的样子。 萧傅双手悬在那姑娘的背脊上,没敢抚摸下去,双手僵在半空,臊的满脸通红,心脏狂跳不止。 说来也奇怪,这姑娘偎依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萧傅蓦然感觉目眩神迷,眼前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疏忽一闪,整个世界便开始不真切起来;萧傅觉得眼前的姑娘,自己好熟悉,又好陌生;她此刻正偎依在自己的肩头,萧傅却感觉她离自己好远。 她梳着单螺髻,头发向后,拧成螺壳,堆叠在脑后,前额的双侧,还垂下几缕青丝;萧傅闭上眼睛,下颌便能碰触那姑娘单螺髻的髻顶,有一阵茵樨或是初梅的香气;几缕散发,顺着衣缝,流到萧傅锁骨的肌肤上,清亮顺滑,萧傅禁不住打个激灵,本就“砰砰”直跳的心脏,愈发凌乱起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姑娘似乎听见了萧傅狂跳的心声,微微仰头向下,轻启朱唇粲然一笑,眯起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流出极柔软的目光。 萧傅也睁开眼,低头看着她,她穿一裳紫绡翠纹云雁织缎衣,腰系青萝软烟百褶裙,蹬一双滚花云头锦履,这黛青粉白的颜色,更托出这姑娘曼佻的腰肢,纤细的臂膀和玉石一般白皙凝脂的皮肤。 她的耳边还挂着璎珞的明裆,头上插着一柄双鱼花穗钗,萧傅低头看去,她玲珑的朱唇,在一张一阖的轻颤,如同鲜红樱桃上面,闪出几滴晶莹的露珠;顺着松松绒绒玫瑰红色的胸衣,还可以看见那双挺秀的双峰。 萧傅只觉脸颊滚烫,赶忙把目光移开;那姑娘瞥见了,见有人看着自己的胸口,也羞得满脸通红,赶忙裹紧衣口,把脸转向一旁。 两人彼此各扭向一方,伫立了许久。 萧傅用余光偷瞥着她,眼前这个姑娘,似乎认识了好久,但自己却叫不上名字来,除了称呼她为姑娘,萧傅找不出别的名讳,这是梦么?萧傅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觉得意识和身体,似乎是相互分离的。 萧傅不止一次的想问出她的名字,可每次想要脱口而出,皆是背后有一股凄恻的寒气,让人毛骨悚然,只觉得有人在密切注视这一切,萧傅不得已只好作罢,却又在心里憋涨的极为难受,不吐不快;可眼前的场景,让萧傅觉得舒心畅快,便暂时把那些想法抛诸脑后。 萧傅轻轻嗅了嗅,紧握着拳头,结结巴巴说道:“姑,姑娘,你,你又是用的‘真珠玉屑蜀水花’洗,洗的身子么?又用的‘茵樨香汤’洗,洗的头罢?” “公子巧鼻,一下便分辨了出来。”那姑娘笑笑,露出洁白的皓齿。 “你日日都是用这两种香料沐浴濯洗,我,我就是再愚笨,天天的问,日日的询,也终究,也终究该记住了。”萧傅提着一口气,眼睛四处乱看,还是腼腆得紧。 “没法子,这高府上下,尽皆用这个洗浴的法子,我平日在家中,可不是用这个。”那姑娘撅噘嘴,撩拨起自己一撮头发,嗅了嗅,又闻了闻,欢愉的说到;“不过也罢,这法子虽然不是最妙的方子,却也不错,我的发丝总油腻,现在倒也呵护的柔顺清爽许多。” “姑娘左臂的伤,没什么大碍了么?”萧傅问着。 她揉揉左臂的肩窝,悻悻的说道:“伤到没什么大碍,左肩胛碎裂的骨头尽皆愈合了,只是那一股极强的寒冰之力,已经侵入了我的五脏六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好了;今年初春的天气,还算暖和,可是天气一冷峭,我便难受得紧;似乎身体里面,长满了冰棱一般。”她说着,眼里流出一丝哀婉和恐慌的神情。 “是我不好。”萧傅一听到这里,心跳慢下来许多,似乎自己对不起眼前这位姑娘。 萧傅低着头,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满脸凄恻道:“是我当初在余峨山,一心只想要尽快摘下犰狳那双‘枸柳飞火眼’,却用力太猛打碎了一颗,让那药方,只发挥了一半的功效,也让姑娘你的病根未祛,或许,或许要抱恙终身了。” “别这么说,请别这么说!”那姑娘陡然激动起来,竖起玲珑的食指,抵在萧傅嘴唇前;她眼里扑朔着火光,几欲要哭起来:“你的左臂c左肋c左肩胛骨的伤势,我都听医师告诉我了!那余峨山如此凶险崎岖,你缘何为了我一个小小的女子,便要轻掷千钧之身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单单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那余峨山再凶险,为了你,哪怕肝脑涂地,我也一定要去。”萧傅自顾自的摇摇头,兀自笑笑,眼里流露出爱怜的目光。 “倘若你回不来,我又该怎么办?”那姑娘说着,真的簌簌流下泪来。 萧傅慌了神,忙胡乱的掏出一卷手帕,给她擦拭泪珠。 她便抬起盈盈的泪目,哽噎的说到:“答应我,从今往后,我绝不允许你一个人,去孤身犯险;如果有下次,你便带上我,即便再危险,我也要和你一起,我万万不要一个人,在冰冷的屋中,看着这窗外满天的飞絮,孤零零的死去。” “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还放在心上呢。”萧傅轻声安慰着,心绪也渐渐宁静了下来:“这一段日子,我不都好好的待在你身边么?只希望天神地祗保佑,保佑你快快痊愈。” “不,我不单单要这一段日子,我要你从今往后,都要如是这般答应我,我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都要白白胖胖的呆在我的身边!”姑娘鼓涨着腮帮,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玉面,上面还有未消干的泪珠,盈盈悬挂在修长的睫毛之上,偎依在白皙轻柔的面颊旁,仿佛晨霜浥湿了红莲荷叶一般;她洁净如处子的皮肤,在晨光熹微中,更是灼灼生辉,五彩流溢。 萧傅眼中闪着柔软的目光,轻轻碰了碰姑娘的发丝:“我答应你便是,我答应你。” 那姑娘眨眨眼,揩了揩眼泪,用手托住下颌,不觉一阵面泛桃花,霞飞双颊,兀自嘀咕了几句,又破涕为笑,咯啰咯啰的笑起来;俄尔之间,她皱起一弯蹙烟眉,做出怪异的表情,露出忍俊不止的笑容,用指尖指着后面。 萧傅向后一转,原是那两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正整整齐齐的立在那里,一齐用着怪异的眼神,盯着萧傅瞧看,看的萧傅心里发毛。 那二人见萧傅转身过来,一齐右手压住左手,左手轻按在左胯骨,双腿并拢屈膝,微微低头,行了一个躬身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俳优双子 萧傅吃了一惊,吓得向侧面一跳,踉跄几步,几欲摔跌。 “公子为何吃惊?” “公子何须吃惊?” “打扰了,打扰了,是我少见多怪了!”萧傅有些不好意思,知道是自己反应过度,便点头哈腰笑道。 “公子怎么一见女子,便面貌猥琐,举止粗糙?” “正是正是,公子方才举止,着实粗糙。” 萧傅瞪大眼睛反问:“此话从何而来,我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如何受得了这般委屈?” “这位如花似玉的姐姐,方才脚下不稳摔跌在你怀中,你变趁势占她便宜,如此喔啮鄙陋之事,公子难道不自知么?” “正是正是,你占过了便宜,如何不羞的自惭形秽,反而泰然处之?”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喋喋不休,把萧傅和那姑娘二人,皆弄得满脸赧红。 萧傅刚想开口说话,只见两位小姑娘看着那姑娘,漏出痴痴脉脉的眼神,又一替一句的说起来。 “姐姐真是好美啊,真真是宛转蛾眉,粉妆玉琢。”一人啧啧惊叹道。 “姐姐真是美极了,真是玉貌花容,红飞翠舞。”另一人也啧啧附和着。 那姑娘一听,挺起秀气的鼻子,烂漫的一笑,嘤嘤盈盈说了声:“谢谢哦。” “除了大小姐,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 “大小姐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或许还要略胜姐姐一筹。” 萧傅笑着反问道,深情的瞧看着那姑娘:“如何我觉得,贵府的大小姐反而稍逊分毫呢?反正在我眼中,你便是出尘的仙子,世间万物都不及你楚楚动人。” 两个小姑娘翻着白眼拨气儿,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哧的不屑,歪咧着嘴看着萧傅,一副鄙夷的样子。 “你这番话若是被大小姐听见,公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只怕自求多福都保不住的,公子到时候只能抱头鼠窜了。” “你们家大小姐有甚么手段,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如何会那般狼狈?”萧傅神气十足的反问道。 “大小姐的手段,又多又狠,琳琅满目,哪一个都让人吃不消。” “吃不消的,吃不消的,公子必定吃不消。” “单说大小姐拳掌,便和姐姐的十分相似,也是这般柔巧脆猛c涵虚粘连的掌法,单手便可以掀翻八尺壮汉呢。” “没错没错,大小姐平日里耍的的拳掌,看似轻柔灵动,实则威猛冷硬,随便一掌打在人身上,便是要断几根肋骨。” “我这般掌法,叫做通臂掌,讲究的是寸劲和冷脆,以柔为主,刚柔并济,不用猛力c蛮力,而用柔劲c巧力,甩臂而出,沾衣发劲,正契合女子力道不足的特点,便最适合女子修炼。”那姑娘笑道。 “听两位妹妹所言,看来高小姐,也是通臂掌的高手;这门掌法,若是运用精熟,便可以以弱胜强,以狮搏兔,四两拨千斤,蚍蜉撼大树呢。”那姑娘得意打了个响指,咯咯的笑起来。 “哇!就像刚才姐姐打倒国公子那个魁梧的手下一样!” “哇!姐姐好厉害啊!”那二人啧啧的惊叹着,左右的靠上来,一人摇着那姑娘的一只臂膀,喋喋撒起娇来。 “若是姐姐有了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记得一定要教授我们一两招式!” “姐姐若是空闲下来,一定要传授我们三拳两脚的功夫!” “到时那些嚣张的粗人,便不敢朝我们大喊大叫了。” “嗯嗯,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前,反倒恶人先告状,我俩倒是落下了个冒冒失失的坏名声。”两人都噘着嘴,相互扣着手掌,柳眉倒蹙,杏眼圆睁,两腮之侧烘出两朵红晕,淡淡蒙了一层煞气。 “二位妹妹是被谁欺负了,这般艴然不悦的样子?” “还不是那国公子手底下,两个蛮不讲理的粗人!” “就是他们呢,就是他们呢!” 姑娘笑道:“就是方才和我们交手的那二人?” “正是他们,前些日子,我门好端端的给国公子送去茶水,却被他们乱撞打翻,却说我冒冒失失,还被小姐训斥了一顿。”一人忿忿不平到。 “就是呢,无端挨了训斥不说,还被国公子当面数落,更是被扣了一季的工钱,心里憋屈的紧呢。”另一人也气的哼哼唧唧。 萧傅听了,便笑着安慰道:“两位妹妹无须动肝火,那二人今日如此狼狈,想来再也不敢欺负你们了。” 两位姑娘齐刷刷的转头盯着萧傅,齐声道:“明明是姐姐赶跑了恶人,公子如何说的像自己逞了英雄一般。” “啊呵呵呵”萧傅自顾自发窘的笑着,挠挠头,心里暗自骂道,真是大王好见,小鬼难当,你们的高小姐把我奉做宾客,你俩却频频拿我开涮,这两个丫头好生难缠! 心里这样想着,萧傅倒着身子,向后迈了一步,却脚下没踩稳,踉跄一步,险些仰面摔了过去。 “公子还要镇定自若。” “当然要镇定自若。” “一会儿小姐的‘三界之筵’,公子岂不是要吓得抱头鼠窜?” “对,就是‘三界之筵’,公子若是在如此重要的筵席上抱头鼠窜,岂不是丢了颜面,成为笑柄?” 二人年龄相当,模样相仿,又都穿着对襟比肩褂c绫棉裙,如此这般你一言,我一语,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真的如同宫廷滑稽戏舞里的俳优一般。 萧傅半躬下身,盯着她们,打量许久:“你们一口一个公子的叫着,刚才那位姓穆的姐姐,如此称呼我也就罢了,我们三人年纪相差无几,以朋友相称岂不是更好么?” “公子哪年生人?” “公子哪年生人?” “丁丑年九月初九午时,还未满十六。”萧傅应道。 “九月九日是踏秋得的日子。” “不错不错,正是踏秋的时节。” “踏秋时节,便要登高远眺,吃糍米糕,和菊花酒。”萧傅不自觉的,也和他们绕起了口技,说话也舌头变得撩卷起来。 “那我们便比你还小一岁了。” “比公子你还小一岁。” “那二位小妹妹,喊我公子真是浑身不自在了。” “的确,这让公子浑身不自在。” “你方才又喊了一声公子。” “的确,我也听到你喊了一声。” “我做错了事情,便也弥补,请公子发落吧” “没错,请公子发落吧。” 二人低着头,像极了做错事的孩童一般,萧傅一脸的手足无措,忙笑道:“二位妹妹言重了,你们做错了什么,我缘何又要惩罚你们?这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嘛!我只是想告诉二位小妹妹,我不需要你们伺候;如果二位肯做我们的向导,带我们参观参观这高府上下,便是再好不过了,善哉善哉。” “善哉善哉?” “公子方才的确说了善哉善哉。” “去年我问你,门庭前的那颗大树叫做什么,你告诉叫做‘善哉’,我便做了标记。”一人扭头向另一人问到。 “你去年还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便完全没了印象。”另一人悻悻的耸耸肩,摊开手。 “今年我又问你那棵树的名字,你又说叫做‘瞿所’。” “的确,几个月前我是说过,门庭前那棵树,名字叫做‘瞿所’。” “一棵树,如何会有两个名字?” “如何会有两个名字,因为它们不是一同一棵。” “不是同一棵?” “不是同一棵。” “可是我在树上做了记号。” “你还做了记号?那可真教人伤脑筋。”左边的姑娘眼睛咕噜一转,眼看圆不下去,便为难起来;看着萧傅,她歪着头,怏怏不乐的问道:“公子,为什么不是同一棵呢?” 另一个便也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呢?” 这两个丫头,竟把难题抛给了自己,萧傅心里暗地哎呀一声,虽然极不乐意,却也硬着头皮应战。 萧傅略加思索,便信手拈来,笑着道道:“雏马叫做什么?” “叫做‘驹’。” “的确叫做‘驹’。” “不错,就是叫做‘驹’,长大以后才唤作‘马’;那幼鸡又叫做什么?” “是叫做‘雏’罢?” “是叫做‘雏’。” “幼鸡叫‘雏’,长大以后才叫做‘鸡’;犊牛叫做‘犊’,长大了才叫‘牛’,如此看来,那棵树,年幼时叫做‘善哉’,长大以后便成了‘瞿所’,何奇之有啊?” 两位姑娘恍然大悟,作揖道:“公子大智,佩服佩服。” 萧傅暗地里揩了一把汗,拭去额上渗出的汗珠,长吁了一口气,乐的身旁的那位姑娘,咯咯抿嘴偷笑。 此刻已经旭日杲杲,整片东方大陆,已经完全苏醒了过来,几只飞掠而起的大鸟,在咕咕的叫着,翅尖闪着金色的光芒,映着朝阳飞去,搅开天边青黄色的薄雾,让隐匿在晨气中酣睡的群山,也渐次的醒了过来。 淄河平阔河面的那头,已经袅袅升起了炊烟,村庄之内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对岸的码头,闪着酒霈和幡旗,几个竹排缓缓驶来,七八艄公已经在码头上候着,准备牵拉船绳;后面一排的杂货店c酒店c打银店c豆腐店c草药铺,咿咿呀呀的打开店门。 再远一些的村落,茅舍的顶棚上,稀疏出现了晃动的人影,有人拿着蔑刀和竹片,在修补房舍;早起的村人,已经结伴的簇拥到河边,掬起河水啜饮或是捣杵着衣物,后面是扭扭斜斜出栏的鸭鹅,呷呷吖吖的鸣叫着,“扑棱”一声跳入河中。 淄河的这边,也变得热闹起来,萧傅和那姑娘,肩并着肩,没换什么衣物,只是漱洗了一把脸,便跟着那两位像俳优一般表演口技的姑娘,在这宽广的高府中左拐右转。 原来众人下榻的地方,不过是高府中安置商贾宾客之所,只是整个高府中,一小块院落而已;萧傅在这里呆了小半年,却依然不知道高府究竟长几丈c宽几许;若是一个人冒失的在偌大的高府中闲逛,八成都会迷踪失路,找不到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三界之门 “敢问两位妹妹的芳名是?”萧傅问着。 那两位踩着碎花的小步,蹬蹬蹬蹬的快步疾走,萧傅要甩开小臂微微跑动,才跟得上她们的步子。 “公子如此客气,真是折煞我们了。” “公子真是折煞我们了。” “我们哪里有什么芳名,名字还是小姐赐给的。” “十五岁时的及笄之年,小姐才赐给我们名字。” “之前小姐,都是叫我们的乳名呢” “之前我们只有乳名呢。” “乳名公子就不必打听了罢。” “乳名公子就不必打听了罢。”说着两位姑娘一起转身过来,投来异样的眼神。 萧傅忙摆手道,尴尬笑笑:“两位妹妹误会我了,乳名只有近亲才知晓,我哪里敢这般放肆?” “公子叫我慕灵罢。”左边的姑娘说道。 “公子叫我慕罢。”右边那姑娘也说到。 萧傅跟着两位姑娘,转角出了下下榻的庭院,眼前的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只见面前出现一庭广阔的别院,见院内粉墙环绕,绿柳堆簇,三间垂花的门楼,四通镂空的游廊,向四个方向平铺而去;院中间甬路环绕相衔,地面上有石台平底云起。 众人一路沿着石台向上行走,隐隐约约已经高出了旁边的地面,三丈有余,来到石台中间方才发现,原来脚下是一拱实心的旱地拱桥。 俯首向下看去,但见四面有假山点缀,八枚拱桥相互穿贯,成层层堆叠之势,如同相互叠放在一起的笏板,中间扭成一扣,扣上有一幢飞彩玲珑八面翘檐的凉亭。 这整个庭院,分成内外两圈,中间一圈,便是堆叠的拱桥相互交织;外面一圈,是可以两排马车,并毂通行的累土车道,约莫比中间这一圈的地面,低了寸许。 但见那些星罗棋布在拱桥周围的假山,上面青溪泻玉,石磴穿云,其间有旋绕而上的扶梯小道,白玉做的栏杆,镔铁做的扶链;在假山的基座下面,浅浅的挖出一圈环形的水槽,清澈水面之下,有兽面衔环的喷头,在汩汩的喷出雪沫飞溅的水浪。 庭院之内,佳木葱葱郁郁,奇花烂漫灼闪,满眼的花团锦簇,四边的剔透玲珑;地面的草席之内,还暗藏有蜿蜒盘旋的水道,于花木深处曲径通幽,相互勾连,最后流泻回旋于石隙之下。无论假山c拱桥c翘阁c凉亭上,都是熙熙攘攘的游人,皆是华衣贵服的商贾官吏,还有高府内一众府人。 萧傅走走停停,眼前景色纷至沓来,草木变幻,青山绿水,他不仅看得有些目眩神迷,啧啧赞叹。 再向前走数步,从北边的大门进去,道路开阔,平坦宽广,两边如同街市一般,层台高垒,亭亭落落,飞楼绕栋,雕甍绣槛。 “人都说高傒高上卿,虽然高居庙堂之上,却有闲云野鹤之趣,更对土木之事颇有研究,又不拘泥于古法规格,最喜欢飞栋翘檐的建筑;看这些屋舍,与临淄城内那些四四方方的房子迥乎不同,我方才信了这般市井的传言了。”萧傅笑道。 “可是我啊,不爱这些无拘无束的雕甍画栋,偏偏喜欢那些朱红柳绿的稼穑和篱笆,这高傒高上卿,在高府之中,营造如此众多山林野壑的景色,匠心独运,云锦天章,处处彰显着田园的乐趣;我对这高上卿,倒真有些钦佩了呢。”那姑娘莞尔一笑,蹬蹬的跑开一边,去寻花问柳的嬉戏去了。 这一片地方,当真如同仲春的田野一般,见平阔街道两边,转过亭台楼阁,皆是一桩桩用高岭土c淋上釉浆掊筑的矮墙,釉彩五颜六色,这些墙体便也五色斑斓c熠熠生辉。 墙头皆剖成一个个垛口,这个垛口种上北陂仙杏,粉的如胭脂万点,红的如喷火蒸霞,白的如南陌飞雪,锦繁妍丽;那个垛口种上紫晶风信,便是一片妍丽迷濛的朱紫,像是赫赫燃烧的晨雾;那个垛口又种上金盏雏菊,清丽姣娆,娇小玲珑,其间一点鹅黄,如同托举着晶莹的琥珀。 数楹木栅围成两栏青篱,旁边有千百竿翠竹遮映;青篱之内,种满了桑树c榆树c绵槿c木樨c柘木,纷纷吐出新芽,萌发新绿,便在里面无所拘束的烂漫长开。 篱外土坡之上,凿开许多口水井,有橡木做的轱辘,在吱呀作响;四面大块大块的土地,都被梳耕犁垦的井井有条c分畦列亩,其间田垄上跳着几只蚱蜢c陌头上摆放着几柄镐头,种满了佳蔬瓜果,一望无际,俨然是一派竹篱茅舍的景致,有农人在里面劳作,悠然自得。 这哪里是庭院,分明是一座生机勃勃的村落! 萧傅想在这里逗留片刻,感受一下大好的春色,慕灵c慕姗却左右揽住萧傅的手臂,架起他,低声念叨一句:“公子,再不快些就来不及了!” 突然几十丈距离之外,响起一阵欢庆的鼓乐金石之声,萧傅被两人拉着,在人群中左突右挤的跑了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三座气势磅礴c威武雄壮的明黄色大门;萧傅面前的这扇,大门的上槛部分,在突凸的菱形门簪上,雕着桃c荷c菊c梅的图案,左面的木梁上刻着‘正而不谲’,右面的木梁上刻着‘其德传称’;门把上嵌着狮虎二兽的青铜铺首,青面獠牙,衔环怒目;门扉上排开纵横有序的六十三个门钉,浑圆锃亮,赫赫生辉。 “你瞧,公子,眼前这扇门,便叫做‘人门’;旁边的两扇,左边的是‘神门’,右面的为‘鬼门’,便是从这里,通往在里面举办的‘三界之宴’;这三道门,风格迥异,所来的宾客,全凭自己喜好,便可以由任意一扇门进入。”慕姗说道。 慕灵还想说一遍,却抿嘴一笑,调皮的吐吐舌:“太长了,我便不要赘述了。” “这便是‘三界之宴’的由来?”萧傅问道。 “才不是呢,是因为了有了‘三界之宴’,这三扇门,才被叫做这样的名字。” 门口站着十余个衣着光鲜的卤簿,摆开几个桌案,架起一层层木栅关卡,旁边气宇轩昂的站着两排戴着银亮兜鍪c穿着连环铁甲的卫兵。 那些卤簿,有的执笔的在竹简上誊写名字,有的喊着放行c驻足的口令;门口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皆是达官贵人,排成两列,依次通行。 慕灵c慕姗二人,拉着萧傅,萧傅又拉着那姑娘,四人冒冒失失挤到前面,惊起众人的一阵抱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魔道鬼宴 “做甚么,你们这些粗鲁的下里巴人!瞧不见大伙都在排队么?”一个胖脑袋的卤簿怒道。 “我们可是有优先通行的请简,大人。”慕灵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柄青竹的木片。 “我们可是真的有请简的,大人。”慕姗跟着附和道,也掏出一枚同样大小的青竹。 “哼。”那卤簿鄙夷的哼叫了一声,不屑的说道:“又是你们两个学人口舌c讨人生厌的丫头,你们怎么会有优先通行的请简?别仗着身后有小姐撑腰,就可以在高府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们,今儿个来的诸位大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比你带来的客人尊贵” 俄尔那卤簿停住了话,看着两枚青竹的请简,蓦然呆住,眼睛咕噜一转,立刻笑脸盈盈,躬身前倾,毕恭毕敬的说到:“得罪了,得罪了,没想到二位领来的客人是他们,真是失礼失礼。” 他转身朝后赶忙摆手,拖着长音大喝一声:“放行!” 顾不得那些执着竹羽毛笔c蘸墨写书写的门人,还刮碰掉了几本礼薄,萧傅就这样被两位姑娘拉拽着,一个猛子挤了进去。 还听见后面那胖脑袋的卤簿,朝着慕灵c慕姗大喊:“好妹妹,好妹妹!我日后必定登门谢罪,今天这事儿,可别告诉小姐啊;还有,帮我向未来的姑爷,问声好啊!” 四人不理他,向里面小跑过去,来到摆开宴会筳席的地方。 见这里,是一片数百丈开阔的平地,一望无际,中间突起一座九层垒土的高台,旋阶而上,上面拔起一座大殿,崇阁叠层,飞檐翘壁,四面旁殿合抱,几列门柱,依次笔挺而列,廊庑走道,萦纡旋回,成“回”字的模样。 大殿中间挂着巨大的牌匾,上面金光灿灿c遒劲有力写着四个大字:三界之殿。 只见大殿的前面,早已摆开两道不见首尾的流水筳筵,仆从如梭,来往穿行,在小心翼翼地把碗c碟c箸c筷c摆放在桌案之上;每个桌案后面,都放置一枕供人仰卧休憩的白玉镶边黄杨木枕;再向后,分出一方土地,种有苍劲的青松;青松的四面,皆是用石栏围砌的栏杆,光洁如镜;那栏杆上,刻满了雷云饰纹,饕餮兽面,四角摆上彩焕螭头,龙凤幡幢。 两道筳筵中间,凸起一层青白玉台,宽约七八丈,长数百丈有余,成一片开阔的唱台,一眼看不到头;上面豁然出现一群舞者,是赤黄眉须的蛮子,臂膀好似碳烤,怒发浑如铁刷,项上绑着烁石兽牙串成的璎珞圈,叮叮铛铛的发出声响。 “‘三界之宴’开始啦,公子快快入座!”慕灵惊呼一声,忙拉着萧傅左拐右突寻找座位,急忙入座。 “‘三界之宴’开始啦,姐姐也快快入座!”慕姗则拉着那姑娘,左突右旋也入了座,两人正巧紧挨着位子。 几人七手八脚的慌忙就坐,慕灵c慕姗二人,从桌案下面掏出一团坐垫,盯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萧傅问道:“公子你要做在青石板的地上么?不怕寒气侵入体内,害的肚子痛?”说着便扔给萧傅和那姑娘。 萧傅抬起尻包儿,把坐垫塞了进去,上下动了动身子,摇了摇下身,只觉得这坐垫颇为舒服,便好奇的问着:“慕灵妹妹,这尻下的蒲团,怎么和平日里感觉不一样?” 慕灵道:“你们寻常用的蒲团,里面装的是稻禾和笋壳;这高府里用的,叫做‘药蒲团’,里面装的可是羌青c川穹c赤芍c延胡c乳香c当归c好红花c苏枋木c青木香c千针草几十味名贵中草药,不仅坐起来舒服得很,还可以散斑疹血c舒筋活体呢。” 慕姗又道:“老爷日理万机,常常久坐,积劳成疾,便会骨髓酸痛,寒气侵体;后来高府上来了个神医,就是救了公子和姐姐的那一位神医,说老爷害了骨痹,不能治愈,只能调理,便告诉老爷药蒲团c药枕头的法子,要以实代虚慢慢调养,老爷试了一段时间,觉得卓有成效,便在高府上下全换成了这个。” 那姑娘笑道:“多亏了那位神医阿翁,我俩才得以活了性命,如今我们伤势快愈,还没有去好好登门拜谢他呢。” 几人正说笑着,只见那些在青白玉台上的蛮子,男的胸膛上皆扣着鎏金铜盖,女的则穿着红皱石榴生皮裙;他们脖上粘着金缕贴,脚下踩着皮拗靴,肩上斜挂着绯衣短袍,腰间佩蹀躞铜带,别着象皮鞘,手握犀纹背刃刀;为首几个秃发阔额,耳垂鼻翼之上,皆戴的铁裆重环。 他们挥舞着丁字形的鹿骨锤头,跳着迷乱无踪的步伐,噗呲噗呲的吐着粗气;两旁摆开两整套的盘龙纹编钟磬架,他们便在里面横冲直撞,扭着身子,用锤头猛击钟罩,无论钮钟c甬钟c甫钟,一时间万钟齐鸣,五音俱全,气势磅礴,恢弘壮阔;音浪喷溅迸越,响彻云霄,发出激越的嗡响,竟汇合成一曲雄阔的战乐,慷慨激昂;但声音实在过于巨大,震得旁边的众人,皆是头重脚轻,目眩神迷。 “这是什么奇异的舞蹈?缘何要演奏如此聒噪的音乐?”萧傅捂耳大声问着。 慕灵在他身后,贴着萧傅的耳朵大声说道:“公子,这便是‘三界之宴’中的第一宴,鬼宴;上面的这些人,便是来自那些向被齐国征服的东夷部落,或是来自北方的燕地c向齐国臣服的山戎诸国。” 恍惚之间,突然整片青白玉台,如烧红的镔铁一般,白玉石的地面噼啪作响,竟裂开一道道缝隙,从裂缝中挤出殷狠的红光;萧傅看着自己面前案板上的漆盘箸筷,也都闪着潾潾的血芒。 四面蓦然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血光蔽日,骸骨荫地,浓雾氤氲,鬼哭狼嚎;那些蛮人的身影,变得鬼鬼魅魅c模糊不清起来。 他们像流连失所的孤魂一般,哼哧嘿嗤的左右游荡,迈着骇人的步伐,一蹦一蹲的躬身向前,嘶嘶的吐着长舌,甩开臂膀,猛烈摇晃着头颅,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击打绑在身上的拊鼓,重重的拍在犀牛皮制成鼓面之上,“嘭嘭嘭嘭”的闷声作响;他们如疯癫痴狂一般的大声吼叫,歇斯底里的狂歌劲舞,天上雷声隐隐,远处枯山悚立,猩红的血霜簌簌的扑在身上,阴沉的煞气充溢着鼻口之内。 忽而众宾客一阵惊骇,只见从血色的雾霾之中,腾跃而来数不清的猛禽野兽,有斑斓猛虎c通背白猿c响鳞腹虺c赤尾麋鹿c铁刺彘猪c飞翼刀鱼c银翅蛊雕,天上飞的c地下跑的c水中游的,嘶吼尖鸣,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众人吓得面色青僵,四边落荒而逃;那些年长的宾客,都是好端端的坐着,只有那些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或是傅粉涂脂的俊俏姑娘,尖叫着跳身而起,仰面摔跌向后;又有些人吓得瘫软到一边,被左右仆役扶起身子。 萧傅正凝神的看着,方觉得台上的表演,颇有异邦风情,装扮也是新奇有趣,眼前的一切却风云突变,变成了如同地狱一般恐怖阴森的场景;他毫无防备,惊愕过度,不自觉的闷声一吓,盘坐的双膝猛然并拢,双手向上一扬,便掀翻了桌案,猛地抬起尻包向后面滑去。 旁边的众人,一阵奚落数笑,啧啧的相互逗趣,几个持重一点的公子,都投来鄙睨的神色。 幸得这宴席的摆案,是两列纵伸的排开,许多人只看见向前翻滚的桌案c洒落一地的盘碟,侧身扭头,却看不见始作俑者姓甚名谁c模样几何;众人皆全神贯注的看着表演,除了身边的几十号人,也没有多少人察觉到萧傅的丑态。 正惊骇之间,突然青白玉台,跳上一个面如噀血的蛮人大汉,只见他青面獠牙,碧眼突出,颧骨高耸,手握一柄铁蒺藜分嘴的流星锤,背负一张硬弓;只消轻轻一挥锤头,一时间呼鹰走狗,虎豹豺狼,皆听其号令,莫无不从,百兽率舞,嘶哑低鸣,众人鼓掌喝彩,啧啧称奇,挥拳呐喊,嘶喊助威,一时间沸反盈天,蔚为大观;四边血色的天空也渐渐褪去,露出明媚的阳光。 留下萧傅一人,呆呆的坐在那里。 “公子不必害怕,刚才那些,除了台上的舞者以外,其余皆是幻像而已。”慕灵在后面小声嘀咕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天道神宴 忽而两队人马,挥着彩幡,沿着青白玉台的前后边缘,飞速的跑过,待彩幡撤去,那台子上,像变戏法一般,摆放的物件全换了一遍,那整架的编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出现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宏伟大殿,斗拱交错,板檐层叠,琉璃曲甍,朱红瓦盖,金轩银窗,如同三界之殿一样壮观。 片刻之间怎么可能搭建起一座宫殿,这也是幻术罢?萧傅心里嘀咕着。 只见那屋瓦之上,宵光曙明;飞檐左右,吐纳夕雾,一边扑朔飞舞着玉花,一边摇曳燃烧着夜烛。 但见其间穿梭着四五个玲珑标致的白女少女,嬉笑盈盈,提着金壶,壶盖上錾刻二龙戏珠的图案;左右跳出两个带着绛红色头帻的鸡人,嘹亮的大喊一声,一边报着拂晓的时辰,一边从袖口中甩飞出无数记时用的更筹。 那些散落一地的更筹竹签,忽而化作五色云雀c翠云飞燕,簌簌的扑腾而起,欢悦的呷嘴蹄鸣;四面的天空,突然间漫天溢彩,云霞翻涌,金光万丈,暾暾焱焱。 “嗷嗷,如果没猜错,这个便是‘神宴’罢?”萧傅看到此情此景,啧啧称奇,对眼前瑰丽的景色惊叹不已,不禁愈加的兴奋起来。 “不错不错,这便是‘三界之宴’中的第二宴,神宴;台上这些人,便是从东海诸国来的宾客,还有从蓬莱岛上,货真价实的仙人呢。”慕灵笑道。 只见东方突然跳出一只红冠凤尾的天鸡,径直跳到萧傅面前;萧傅忙倾身向前仔细瞧去,近看之下,这天鸡每根羽毛,都像髹漆了一般釉彩发亮,晶莹剔透,引得萧傅不自觉‘哇’的叫了一声。 突然地面上,石板裂开缝隙,一株幼苗破土而出,长成一颗雄茂的扶桑;那天鸡扑棱下羽翅,跳到枝头,挺胸长喔;杲杲旭日,便从扶桑的枝干后面一跃而出,霎时间刺的众人睁不开眼。 遥遥听见东海巨浪翻滚,远远瞧见天边彩云吐息;烂漫云锦,飞垂千丈而下,金波浮光,涌喷万尺高棱。 一时间万般景色,美不胜收,众人皆喜不胜收c目酣神醉。 忽而平底升起一碟石梯,螺旋而上,直插云霄;又见四个大罗仙人,皓首苍髯,衣袂飘飘,踩着彩磐,执着青丈,磴着万阶的天梯,走向淡紫色的天顶;众人身边,都絮絮濛濛的起了烟雾,仿佛置身云中一般,四面日光溶溶,凝如温脂,风吹拂而过,云层卷起一片涟漪,荡漾开去。 一枚巨大的金钥破云而出,飞入五色琉璃的锁孔中,那立在天顶之上,巨大无比的天门琅琅而开,射出万丈光芒,铺出几条云雾的大道,玉虹环绕,香烟滚孚;隐约地面上浮现出无数朝拜的天神地祗,对着天门匍匐跪拜;真可谓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四边早已幻化成一片云雾飘渺的瑶池仙境,到处云蒸霞蔚,遍地瑶池甘露,见左边一方璇霄丹阙,右面一座秋澹紫宫,处处玉栏悬圃,里面种满珠树玉花。 一片青云朦胧之间,见长着九尾的曼妙姑娘,翩翩起舞,臂挎花篮,轻嗅梅子;又有几人倚着斑斓猛虎,轻抚琴弦;一群小巧的身影,霍霍一晃,如几枚飞火流星,左右忽闪,化作几只鸢鸟,悠然的盘旋而上;几头沧澜巨兽,上面骑着三丈高的巨人,追着流云飞火在狂奔,如同夸父追日一般,欲揽星摘月。 忽而腾起几尾欣长的影子,似乎是青蛇,衔着香环,拉着一尾凤箫龙壶的雕辀,上面坐着玲珑剔透的几人,凌空驶去;遇到一阵紫黑的雾气,化作蛾蝶般翩飞的黄金缕;半空中,日月同辉,一半是飞火流丹,一半是银泄千里;蓦然出现几柄飞舞的雨幡,呼呼的转动,又灼灼晶晶的飞起了绒毛般的小雨。 瑞云祥雾之间,拨开缭绕香烟,又走出那四个大罗神仙,鹤发童颜,神采攫烁,皆戴七星紫金冠,身着龙凤赤霜袍,系青毛祥云锦,足踏飞天履;为首一人,银须飘颔下,金翎绕鬓边,耳目玄彻,鸾姿凤态,珊瑚扳指手上戴,清风玉掸掌中拈;头冠灼光闪耀,披锦飞彩流丹。 众人皆屏气凝神c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美极美极的仙境,彩云颈边绕,玉风额前飘,在座的宾客无不叹为观止,此起彼伏一阵阵惊叹雀跃之声。 四位神仙,手指一拂,嚯嚯的几声响动,只见五彩的云堆里,翻涌出十位曼妙的少女,一曰奇花c二曰迷香c三曰璎珞c四曰桃浆c五曰熏炉c六曰红烛c七曰彩囊c八曰霓裳c九曰伎乐c十曰梅妆,凌空飞去,衣袂飘香,在仙台瑶池的窟顶c龛楣之间曼妙起舞,在霞光流彩中奏着天宫的声乐,看的众人如痴如醉,迷神乱魂。 “好!”萧傅不仅豁的大喊一声,眼里闪着光:“吹洞箫,望极浦,女巫进,纷屡舞,这天宫的模样,今天算是得见了!” 只见跳出一个清瘦的方士,披头散发,杏眼赤须,穿一领皂边细葛宽短袖袍,系一墨绿龟背丝绦,腰间别一排鎏金铜钉,又挂有琉璃笏板,白玉如意;背上一柄天蓬檀木尺,一柄古铜松纹剑,穿着白灰色鸦头袜,蹬着桐木高齿屐,一手咕噜咕噜转着彩石,一手拿着白羽扇;八字剑眉,杏眼贼目;扁平小嘴,突翘龇须。 他四指并拢,拇指指节内扣,端于鼻翼两侧,两掌相合,只见他吁的吐出一口白雾,喝的一声,左右两掌挥甩拉开,那些什么瑶池仙境c璇霄丹阙,便疏忽之间没了踪影。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方才还流连忘返的景致,顷刻间便化为虚无,不免有许多人喝倒彩,皆是一些年轻之辈,却被年长一些的赶忙拉了回去;那披头散发的道士,环顾一圈,双手合十c,朝三界之殿的方向躬下身,大声喊道:“恭迎王驾!” “上面这个骨骼精奇的方士,又是何人?”方才兴致高涨,却偏偏这时戛然而止,萧傅不免也有些愠火,生气的问着。 “说甚么别人骨骼精奇,也不瞧看瞧看你自己,其貌不扬,体态微胖,两颗侧门牙又参差不齐,还有一对左双右单的阴阳眼,真是不讨姑娘家欢心。”那姑娘打趣道,抿嘴偷笑。 萧傅也呵呵一乐,没头没脑的傻笑,伸手去戳点那姑娘的肋下;那姑娘惊得叫了一声,便也反手去扭萧傅的脸颊,嚯嚯的揪起一块皮肉,肆意的摆弄着,咯咯的发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纵话人宴 慕灵c慕姗二人撇嘴看着萧傅和那姑娘,又撇来仿佛看着泼皮无赖一般的眼神,看的萧傅心里慌乱尴尬,哭笑不得,便停止了嬉闹。 “恭迎王驾?甚么王驾,何来王驾?”萧傅问着。 “是王要来了!” “是的,是王要来了!”慕灵c慕姗二人,不免有些掀拳裸袖,言语之间也亢奋了起来。 “王,是齐王?”萧傅大惊失色:“难道是当今国君齐桓王?” “当然,否则还会另有他人?” “公子好生奇怪,当然是齐桓王。”二人又投来异样的眼神。 “听说齐桓王即位半年,便广施仁政,安民利民。” “听说齐桓王重礼重义,打出尊王攘夷的号子,四方诸国,莫不臣服。” “不到半年,齐国国内便一扫倾颓之势,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呢。” “不到半年,便处处成民之事,定民之居,齐国国内风调雨顺,物阜民丰呢。” “我听说,齐桓王今年刚满十九岁,是为翩翩风度c面如冠玉的公子。”慕灵眼中神采飞扬。 “听说他一副宸宁之貌,目若朗星,只要看他一眼,便会目眩神迷呢。”慕姗也欢悦起来,眉飞色舞。 “且慢,两位妹妹。”萧傅不仅惊异道:“两位妹妹平日里,竟如此关心国事?如何对齐国的政事,竟如此了如指掌?真是两位奇女子啊。” 慕灵c慕姗二人对视一笑:“公子谬赞了,我们家小姐,每月都会召集我们在一起,流觞曲水,鼓瑟鼓琴,一起讨论齐国政事,一起研习诗词文赋,我们才知道这些;别看我们大小姐只是一个姑娘家,平时常常帮着老爷出谋划策呢。” “高小姐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萧傅笑道。 “公子竟不知道高府一月一次举办的‘喈喈会’么?”慕灵惊到。 “公子当真不知道高府一月一次的‘喈喈会’?”慕姗也惊愕到。 “你们官宦贵族家的事情,我只是一介布衣,怎么会接触到,又怎么会知晓呢?”萧傅抓挠挠头,耸耸肩。 “也是,公子并非来自官宦世家,也不是临淄城内的贵族公子。” “公子并非官宦世家,我们难为公子了。” “我们家小姐,冰肌玉骨,冷艳绝俗,平日读书抚琴,不与外人相会,只有每月一次的‘喈喈会’,才对外相迎客人;每到这个时候,临淄城内的贵家公子趋之若鹜,都要来一睹小姐的风采;小姐便和他们饮诗对歌,抚琴拨丝,比赛棋艺,纵论国事;小姐才高八斗,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那里是小姐的对手?便只能悻悻而归;如今小姐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到了选婿的时候了,可小姐眼光太高,无人高攀得起啊。” “你这贫嘴的丫头,说的什么胡话;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小姐的谈婚论嫁了?”慕姗呵斥着慕灵。 “穆姐姐呵斥我也就罢了,怎么你也无端的嘿唬我?”慕灵噘着嘴,伸出玉指,指了指对面案旁的众人:“你瞧对面坐着的,那个是宾大夫的二公子宾伯昌,那个是东郭宰夫的大公子东郭焱,那个是管相国的外侄管昇;左边那个是鲍大谏的二公子鲍泫,右边那个是隰官正的大公子隰榛,旁边还坐着他妹妹隰苓;那是卫大夫的二公子卫伯漪,那个是周司马二公子周崧甫,左边的是霍司徒的三公子霍希墉。” 慕灵喘了一口气,顿顿又说道:“你看,那个是掌管宫内,女御和女奴戒令的易寺人家的公子,易玄;那个是掌管齐王烹煎膳食的武内饔家的大公子,武渊韬;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太多了说不尽!” “慕灵妹妹好生厉害啊这么多高官的名字和官职,还有他们家的公子姓名,你竟一清二楚。”萧傅惊叹道。 慕灵甩甩手腕道:“他们每月都来,像蚊蝇一般,轰都轰不走,烦也要烦死了;没到这个时候,凡是临淄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那些未出嫁的公子,便都一窝蜂地涌过来,还真是百官汇聚一堂,其中零星几个青年才俊,大多都是纨绔子弟,多少人来了七八趟都不死心,都是奔着小姐来提亲。” 萧傅细细一想,不禁暗叫不妙,吓了一身的冷汗:“如此盛大的宴席,如何会邀请我这般寻常的庶民?” “还不是因为小姐喜欢公子,想和你成亲罢!公子你虽然其貌不扬,比对面那些贵家公子,着实差了许多;可你才华横溢,做的一手好诗文,不知道你哪句诗文,说到小姐心坎里去了。”慕灵颔首一笑,略有所思。 慕姗狠狠瞪了慕灵一眼:“你这天杀的丫头,怎么把秘密都说去了?公子胆子这么小,你说这番话,岂不是要吓死他?” 萧傅听了二人的言语,吓得下巴都要脱下臼来。 “这这。”萧傅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选婿的对象;萧傅和那高小姐,不过接触两三次而已,彼此并无什么了解;即使在高府上养伤半年有余,除了那次吃醉了酒,误入高小姐的闺房,并无任何深交;即使是那次误入闺房,二人也是规规矩矩,没越雷池半步。 萧傅一头雾水的看着那姑娘,一副无辜的模样;那姑娘可不这么想,柳眉倒竖,抱臂胸前,有些愠火,头扭向一边忿忿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去收拾,我才不要掺和。” “那我们还是离席好了,这样的场合,我见都没见过;更何甚么况选婿成亲,简直无稽之谈,只怕是一会儿,我便要出糗,还不如我自己识相,速速离席。”萧傅说着红着脸,有些燥热不安,拉起那姑娘的手,便忙要离开。 “万万行不得,公子!”慕珊急忙横档在萧傅面前:“我们被千叮万嘱,切勿让公子离场,否则小姐便要训斥我们了;若是公子走了,这些趾高气扬的纨绔子弟,不知道会怎么欺负小姐呢,小姐留二位在府上半年有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姐不想嫁给这些粗鄙的王侯子弟,二位一定帮我家小姐这个忙啊。” “我一介草民,人微言轻,面对一众贵族的公子,我能怎么帮?” “老爷定下的规矩,凡在‘喈喈会’会上,拔得头筹的人,才能娶我们家小姐;公子才华横溢,定能在‘喈喈会’力压群雄,即便你独占鳌头,夺得第一,小姐也不会和你真的成亲,只是要堵住悠悠众口罢了;之后我们家小姐,便会在暗中帮助公子离开高府,岂不是万全之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齐王桓公 正犹豫之间,忽然远处鸣角响谪,窜天而起,高亢之声四起;只见远处簇拥着一大堆人马,朝这边款款而来,只见旗帜淠淠而动,上面绘着蛟龙熊罴;鸾铃嚖嚖作响,如百鸟齐鸣。 迎头看去,便是十余辆涂饰着红漆的四乘舆车,旁边跟着车驾c卤簿c随从,大约五十余人;每辆车前,皆是四匹青黑毛色的骏马,带着玄黑的缨络嚼头,披着镔铁的钩膺马胸带,连马夫都穿着镔铁铠甲,腰中佩剑,手里牵着熟革压制的马缰绳。 为首的一车,车厢赭红,车辕c车轼乃是整根橿木制成,硕大无比;外面的车毂c车辐,皆是杏黄的颜色,四面流苏飞扬,幡幢遍立。 车上掀开帏遮,气宇轩昂的走出一人,左右的随从,便要上前搀扶;他却甩手推开,阔步跳下。 只见那人穿着玄衮对襟袍服,背有飞龙卷尾的图案,前有绣有星辰日月c山河鸟虫的纹饰;腿上蔽膝,乃是用熟治的银獭兽皮所制,染成纯红的颜色;腰间系着蟠龙青革带,别着的两块青苍佩玉,金石相碰,朗朗脆响。 三界之殿的中间,是一方涂上朱漆的高台,上面摆一把金雕錾花的座椅;背后是饕餮雷云纹的围屏,四边环绕龙凤金柱,其间垂下银裆c珠玉;梁间绘着九龙盘绕的图案,点缀流云飞龙,栩栩如生;大殿之内,东南放燔火燎,西南悬炽天灯。 众人皆小步离席,趋步向前,朝着那人拱手弯腰,行稽首礼。 慕灵c慕姗忙招呼着萧傅二人躬身行礼:“快行礼!那人便是齐桓王!” 齐王展开双臂,示意群臣就座;众人迈着碎步躬身退后,恭恭敬敬的坐下。 齐王从大殿之上俯阶而下,一步一顿,环视左右,俊眉凤眼,双目如潭,品貌非凡,英姿勃发,众人无不侧目凝神。 他身后,跟着两个魁梧轩昂c峨冠博带的大臣,也是气度不凡,不怒自威。 大殿之上有人喊道:“轻齐王赐言!” 齐王从大殿走下,来到那青白玉台上,迈开步子向前,合掌向上,对空而揖,清亮的开口道:“寡人以德配天c以仁施政c以义服众c以礼教化c以智伐谋c以信交邻,克己复礼,天下归心;先王僖公,厚德载物,补天浴日,礼贤下士,雄才大略,才有我大齐威震东夷的霸业;愚兄襄公,虽然迂腐糊涂,却也本本分分,只是被那乱臣贼子公孙无知谋权僭位,殒了性命。” 众人扶手拜曰:“吾王大业,定会千秋永存,洪福齐天。” 他拂袖长吁一口道:“若无父兄基业,寡人难以至此;故此,吾常心怀感激,感激先王之恩,以勖寡人;又感激左右,有群臣相助,贤人力鼎,在座的诸位,无论上卿c大夫c士人,无论官阶高下,皆是我齐国肱骨之臣;无论庶人c工c商c皁c隶c牧c圉,皆是百行百业之中的风云人物,亦是我大齐命脉之处;寡人的齐国,便是诸位的齐国;寡人今后国之废兴,政事得失,便全要仰赖诸公了。” 说着,齐桓公朝着在座的各位,竟躬身作揖行了一个深礼;诸位宾客见了,赶忙跳身起来,官吏手执秉圭,鞠躬行礼;商贾匍匐叩首,低头跪拜。 齐王脚步轻快起来,朝着前面一路疾走,面带微笑,朗目俊眉,话语之间双手挥舞有度,颇有纵横捭阖之势:“寡人新掌齐国大政,便有那游说之士,在寡人面前进言说,和我讨论治国之道;那人说,自襄公以来,齐国之事七颠八倒,朝堂之事狐裘蒙戎,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谗佞之辈,大行其道;卑劣之徒,纷纷秉政,才致使公孙无知乱政篡权。” 齐桓公鹰眼环顾,扫了一遍四周:“那游说之士告诉寡人,齐国近些年来,之所以不进反退,有大臣悖逆诈伪,有官吏淫泆作乱,皆是因为人心欲望所致;因为人人都有私欲,便才生出祸端;他告诉寡人,要让齐国强大,便要存天理,灭人欲。” 齐王哈哈一笑,侧身低头,随意朝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便问了去:“壁如污垢既除,则镜自明;瓦砾既扫,则室自清,只有灭了人的私欲,才能人人为公,我大齐才能蒸蒸日上;那游说之士,说的言之凿凿,寡人一时间险些信了他;寡人问问你,孰为天理,孰为人欲?” 那公子蓦然被发问,支支吾吾憋红了脸,什么也不敢说,也什么都说不出。 齐王说着,便双臂一展,大声道:“那寡人便问诸位,孰为天理,孰为人欲?” 见众人屏气凝神,齐王便竖起食指,指着苍天说道:“稻粱菽麦,牛羊鸡犬,乃是天理;做成山珍海味,炊金馔玉,便成了人欲;举案齐眉,夫妻相敬,乃是天理;风流倜傥,洒脱不拘,便成了人欲;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是天理;大刀阔斧,变法革新便是人欲;如此说来,寡人的齐王之位,是刀光剑影之中夺来的;若不是高上卿c国上卿二位鼎力支持,用计诛除乱党,九死一生,背水一战,恐怕诸位今时今刻,见到的齐王,便不是寡人了,寡人亦是背了天理,听从了人欲,难道要寡人免冠徒跣,退位让贤罢?” 身后两位峨冠博带的大臣,便是高傒c国懿仲;二人一听,跪拜在地,齐声道:“大王神勇无双,天命所归,继承齐国大统,上顺天意,下应民心。” 齐王忙笑着转身,扶起两人,笑道:“寡人继位,幸得二位全力相助,即使天理昭然,又是人欲所为。” “寡人以为,存天理,是向善;灭人欲,是去恶;存天理,灭人欲,太过偏执,太过绝对,寡人以为不妥;我大齐子民,何须规奉什么存天理c灭人欲这些墨守成规的谎话,只须尽心c存心c养心即可。” 齐王表情肃穆,掷地有声:“尽心,乃是尽力做到公正是非之心。” 他又指着太阳穴,敲敲脑门道:“存心,乃是尽力抱有天地本善之心。” 他拍拍胸脯,又热情洋溢到:“养心,乃是有一颗松弛有度之心。” 他向后猛然拂袖,高声道:“如今我大齐五谷丰登,民殷国富,当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我大齐乃开明之地,圣人之所,东夷诸国c山戎诸国何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三界之宴 大殿之上有人高声喝到:“矩燕国!” 远处一群袒胸露肚的蛮人,嘿呀着尖叫起身,举手击掌欢呼。 “明组邑!” 一帮拴着鱼骨项链的蛮人,起身呜呼挥手,拍打着腰间别的鱼榔。 “琅琊国!” 一帮篦袍荆带的蛮人,单膝跪地,扣成指节敲三下额头。 “韩燕国!” 一般人挥舞手中铜铃,相互敲击作乐。 “始鸩国!” 一众头戴五彩羽毛的蛮人,嘟起嘴,做鸠鸟蹄鸣。 后面便是孤竹c令支c屠何c无终等一众山戎诸国,皆是向浪潮一般,一帮帮异族装扮的蛮人,彼此起身又坐下,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齐王又大喝一声:“蓬莱四仙,东海诸国何在?” 萧傅听着喊话的官吏大喊一声:“蓬莱四仙!” 云烟一闪,便是那四个皓首苍髯的大罗仙人,款款走来,颔首微笑。 “大人国!” 站立起一排三丈有余,胸前画着船橹图案的巨人,众人一片惊呼。 “奢比尸国!” 一群翠绿色肌肤的人欢呼着起来,蒲扇耳朵呼呼生风,手里提着玉皎青蛇。 “小人国!” 一群玲珑袖珍的矮人,蹦蹦跳跳c翻转着跟头起来,披着七彩逆水绫。 “蒍国!” 一群人簇拥着起身欢庆,黄眼褐瞳,手里握着八宝旃檀香环。 “君子国!” 一群人骑着斑斓猛虎,衣冠带剑,合掌作揖。 “虹虹国!” 一群胸腹霓红,背脊青黄,两个脑袋的仙人,飘飘而起。 “青丘国!” 一群体态妍丽,秀色可餐的女子,长着柔顺浓密的九尾,曼展腰肢,翩翩起身,颔首作揖。 萧傅一路听过去,还有臂上青龙缠绕。口吐紫雾的司幽国;全身萤光剔透c白玉石一般肌肤的白民国;黑首赤目c肩头双蛇盘绕的黑齿国;全身经络红亮c额上有日月胎记的羲和国;背着雨幡c骑龟而来的雨师妾国;臂上鳞甲鱼纹c踏鸥御风的玄股国,听的萧傅目眩神迷,眼花缭乱。 只听得齐王亢奋的喊起来:“如今四方高朋,济济一堂,天下英雄,俱为见证:我齐国今时今日,在此地摆开这三界之宴,无论神c魔c人,无论阴阳晦明,男女雄牝,愁乐哀喜,生死福寿,来的边都是上宾!在寡人的宴席之上,无需拘谨,何必压抑!” 齐王说着一把摘下腰间别的两枚青苍佩玉,甩到一边,忙被是从小心翼翼的拾了去,放在胸口护着:“什么朝章国典c礼教制度,今天的宴席,便可以统统打破,诸位只需畅饮欢乐;诸位有多大本领,便向我大齐出多少力气;为我大齐做出多少贡献,我大齐有多少繁荣,寡人便满足你多少私欲!” 宾客之中,爆发出雷鸣掌声,彼此交错呐喊,连绵不绝;众人皆是群情激动,欢忻鼓舞。 “如今我大齐文治武功c久安长治,民安国泰c政通人和,便是天理昭昭之国度!我大齐吐纳百川,胸怀天下,诸位来到这东海之滨,都是我的友人,何须清心寡欲,何恐被人嗤笑,便尽情白日放歌,高弹纵酒!寡人之大齐,便是诸位之大齐!” 只见四面一齐放出烟花爆竹,此时天色已经微黑,四方暗云稀薄,霎时间焰光四起,烛火四散,飞空旋作漫天的火点,怒撞玉斗翻成闪亮的萤火,簌簌的落下爆竹燃后的余灰。 真可谓是堕地忽惊星彩散,勇踏金轮起疾雷;只见天空中,“嘭嘭咚咚”c“噼噼啪啪”作响,下面的人群也沸腾起来,满座的宾客俱是挥舞甩袖,彼此喧哗,几下挤满了庭院,相互喜极高呼,额手相庆。 “寡人心情甚欢,诸位爱卿同乐,这‘三界之宴’,便只需尽情纵欲,尽情欢畅痛饮,寡人旨酒珍馐,尽皆犒赏诸位,以燕乐嘉宾尔!” 萧傅远远看着齐王,不仅心中暗自佩服:眼前的齐王,只长自己三岁,半年之前自己还曾救过他,那时他还缩在马背上瑟瑟发抖,如今成了运筹帷幄c独当一面的大国君王;不仅翩翩风度,玉树临风,更是一国之君,开明大度,胸怀宽广;半年之内,齐国便政通人和,这‘三界之宴’,便是开明盛世的象征,不仅彰显了他昂扬的自信,更是开阔的胸襟,齐国的命运,便会在他的手里被改写,被创造。 萧傅正暗自凝神思忖着,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托起,猛然低头一看,才发现下面长出遍地的蒲草头,伸出葵树干,把众人都都托在空中。 只见那披头散发的方士,在青白玉台上,双手翻得上下乱飞,忽见地面之上的白玉石板,像是垒叠的石块一般,“咯噔咯噔”的变幻着方位。 忽而地下开出一口泉眼,四面凸起无数低矮的石块,石块之上开出沟壑纵横,水流在其间融融泄泄的流淌,璇入地下,又从另一个深坎涌出。 天空中开始飞起花瓣,从迷离的夜空中飘舞而下,须臾之间香雪霏霏,如雾涌起。 “这也是幻术?”被托起的萧傅,趴在叶片上,不敢乱动,大声问着。 “那些青竹花草是幻术,庭院中这些移动的石板,可是货真价实呢;下面的庭院之内,每一块石板下面,皆有重重机关,乃是几百匠人数十年打造而成,变幻莫测,就是为了配合着‘三界之宴’。”慕灵兴奋地喊着:“马上就是人宴啦,公子你一会儿可要抓紧,否则从这般高的地方被甩下,怕是身子骨吃不消。” “什么?”四面都是嘈杂的声响,萧傅听得不太真切:“为什么要抓紧,这石板难道除了升高降低,还会旋转不成??” 只见下面的庭院里,那些移动的石板缝隙中,长出无数花草植被,又突起无数低矮的山丘;整个庭院,中间凸起三个巨大的高台,插入云霄,四边环绕流水;其余石板,皆围绕着三柱高台,犹如群龙戏珠一般,旋环转绕,成了视野极好的看台,中间的圆形唱台,恰好一览无余。 其间长出无数牵藤引蔓的烂漫花草,或垂石板,或穿石隙,或铺满石面,或昂扬翘立,又有许多簌簌的长开了去,旋梁绕柱,攀爬而上;亦或是萦彻石阶,漫漶浓密,如裙带飘扬,舞袖回环;其间开出的盈盈花朵,似斑斓星子,画墨丹青;又结出许多果子荚壳,更像千万缕点唇的绛彩,翻飞的彩霈,发出浓郁的气味,馨香四溢,芬芳馥郁。 只见齐王在中间圆台之上,脱了衣裳,露出结实的臂膀,对着众人,敲着鼓点,便热情洋溢的跳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五行血脉 齐王一跳,众人便旋即炸了兴致,左边圆台上,那些蛮人蹦跳叫嚷,鬼宴大做;右边圆台上,蓬莱四仙领着东海诸国的舞者,烂漫起舞,神宴四起;三界之宴,才真正显示出了他的模样,他包容一切的广阔和胸襟,整个庭院,成了四海宾客欢乐的海洋。 有诗为证: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四面鸾歌酣,八方凤舞来。整个三界之宴,便被推向了最顶峰。 萧傅被眼前的这一切,震惊的说不出话,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四面人头攒动,耳边鼓瑟和鸣,无论官吏c商贾c圉人c皂吏c牧民,无论齐国人氏或是异族仙人,无论尊卑贵贱,长幼同序,这一刻,众人都可以尽情欢畅起舞。 萧傅竟看的有些动容,不自觉眼眶中充满了泪珠。 满座的宾客,无不欢腾起舞;几人献酒,又有几人回敬,洗爵而饮,用的是三足的斝彝和有鋬把手的爵杯,饮酒的器具,体型似长觚,侈口薄唇,中间鼓腹,一饮而尽,众人无不清冽爽快,酣畅淋漓。 仆从来往穿梭着,端着漆盘,盛着食物,他们先给那些王侯将相上餐,或燔或炙,盘中或是肉脯c浓酱,或是菹羹c炙鱼,或是脆饼c花糕,或是烧羊c烤鹅,又有许多拼盘c茶点c枣塔c干果零嘴,皆是金碗银盆,摆放着玉石做的筷箸c盐碟c醋瓶。 那些王侯贵族,离萧傅百丈以外,在最靠近三界之殿的地方,只看见那边地面上石板飞转,高低错落,宾客旋踵,热闹非凡,美食来往纷呈,佳人载歌载舞,他们还比赛着拉弓射箭,洋溢着齐人的礼乐精神,欢声雷动,盛况空前。 离萧傅近一些的,便是鬼宴c神宴c人宴这三个舞台,脚下石板来往移动,上下起伏;众宾客彼此相看,都像是在翩翩起舞;眼前琳琅满目的歌姬舞者c达官贵人,美酒从石缝中流泻喷溅而出,遍列金罍,杯满玉觞,嘉珍明裆,闪闪发亮,管弦钟鼓,妙音齐响。 除了人鬼神三宴之外,又有数不清的水秀青衣,在下面还站的开脚的地方,横纵排列,轻摇慢旋。 这一片钟鸣鼎食的画面,觞爵交错的场景,如此良辰美景,怕是人世间的极品,再难期许了。 众人正想着,如此盛宴,怎么可以只有美酒,却少了美食?只见四面八方,涌来许多呦呦鸣叫的小鹿,背上托着漆盘,盘上盛着食物,来往穿梭。 那盘上是凤髓龙肝c八珍玉食般香喷喷的食物,只消看见一眼,便唇齿间有了浓重的香气,叫人垂涎欲滴,肚子咕咕直鸣,萧傅这才想起,他一天没有进过食了。 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鹿,眼神中透着祈悯,看看萧傅饥肠辘辘的样子,便蹬足跳上来,来到萧傅跟前,萧傅定眼一看漆盘中的食物,金罍中盛着清酒,玉碗里装满热粥;方形的漆盘中,有鸭臛c笋鸡脯c炙白肉c烧鲂鱼c腌春笋,芳香四溢;旁边两个高脚的豆杯中,是浓醇的毛肚和蚌肉酱c腌制的凫葵和麋肉酱,看起来分量十足。 萧傅抓起一片如蝉羽般轻薄面面饼,捏在手里,便是一阵牛脂油的醇香和青韭的爽冽扑面而来,一面酥脆焦黄,一面柔嫩白细,四周陈列着汤碗c味碟,匙箸c醋樽和调味壶。 萧傅叫不上这道菜名字,只觉得胃口大增,便也不顾形象,伸出手便稀里糊涂的乱卷一堆,把肉酱用手掌挖出一大把,便径直向嘴里塞去。 刚放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咬下去,萧傅只觉得脚下一空,肩头一软,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干涸了一般,突然便没了气力,眼里忽的闪起一串金星,头顶天旋地转,不由得分说,萧傅便一头从悬在半空的石板上,跌了下去。 萧傅只觉得跌下去,穿过了玉石的地板,还在向下坠去;他记得隐约之间,看见那姑娘c慕灵c慕姗三人,在惊愕的朝自己呼喊,不过她们说的什么,却丝毫没有听见;眼看她们愈来愈远,化作飘忽不见的黑点,萧傅感觉越坠越深,仿佛陷入无尽的炼狱,永世无法逃出来一般。 八卦图上,在位于震卦方位的正东方,五行属木,这里的居民,天生便拥有五行血脉中的木之血脉,与生俱来便拥有感应草木的神力。 地之血脉,天之罡气,一一对应,天罡之气属于神魔,人世间千年难得一见,故此不再累述,仅为后话。木之血脉便依次对应着东方七宿,即是,人世间每一位拥有五行血脉之人,但凡修行五行之力,经络魂魄,都对应着天上的星子。 天之四象,地之四灵,青龙c白虎c朱雀c玄武,便代表了四个方位,每个方位对应七颗星宿。 修行五行之力,江湖之上的评判,左一个准绳,右一个规矩,难以盖棺定论,常言圆必以规,方必以矩,便统一用星宿的位次,来判别一个人五行之力的高低。 五行血脉中的木之血脉,分为七层,每层境界又分下c中c上,初学乍练之人,便是角位;初窥门径之后略知一二,可以在生活之中有所习运,便是亢位;如果登堂入室c已有小成,可以御敌防身,便是氐位;如若驾轻就熟融会贯通,可以感知草木之音,便是房位;如若天赋凛然,加上勤于修炼,凡人最终可以到达炉火纯青c技冠群雄的地步,可以掌控花草树木兴衰枯荣,可以成为一方宗师,便是心位。 再向上突破,便是天地巨变c日月冥合的造化,是神魔才能达到的境界;假若达到超凡入圣c空前绝后的境界,便可以运用大地的精魄,从山川林岳之间,万物生灵之中,获得生生不息的力量,这便是尾位;当一切归于尘埃之中,做到天人合一c返璞归真之时,便可以统御东方大陆,达到箕位。 当然,这无上的境界,只是流传在坊间小巷和古卷竹简里的上古神话,自夏禹建立夏朝以来,一千五百年间,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故事;不知道要遇到怎样的契机,或是下一个轮回怎样的天地巨变,才会诞生下一个这般的传说。 这片土地,是当年姜尚受封的之地,建国号为齐。自太公望封国建邦以来,齐人以临淄为京畿,呕心沥血,简礼修政,因地制宜,疏通工商,发展鱼盐,人丁兴旺,使齐国成为北方大国。 此刻的年轮,转到公元前679年,正是周僖王三年;在位的齐桓公,内修政治,外礼戎兵,推行改革,会盟诸侯,任大贤管仲为相,君臣一心,励精图治,齐国的霸业,开始初见峥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立春大市 临淄城的南面,泰山雄踞虎视,巍峨挺拔,气势磅礴,苍松巨石,瑞云缭绕;环水自泰山东天门的河谷而出,一直奔流向东,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在下游冲击出一大片平原滩地。 环水河岸的周围,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又加上冲击而出的平原浅滩,一片天府之土,便在这里形成了无数的村落民居,依偎在环水之滨;环水与其它水系纵横交错,水路交通四方亨达;又临近都城临淄,受裙带之益,久而久之,变成了人丁极为密集的地方。 于是临淄成及其附近周边,成了东方大陆上,最为富庶繁荣的地方;这里田地肥美,国民殷富,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左环济水,右衔弥河,北至渤海,南襟泰山,形胜甲于天下。 有诗为证:九天开出一临淄,朱门万户捣玉瓷,山河锦绣澹春姿,天江连卷驾霓雌。 依照周朝历法,周王室都城之外二百公里以内,设六乡六遂,六乡靠近王都,富庶繁荣;六遂则偏远一些,贫瘠荒凉,多是被征伐的俘虏押解之地,或是其它异姓族人聚集的地方;公国都城二百里之内,则要降低规格,只能设立三乡三遂。 齐国是公国,便按照三乡三遂的规制,进行划乡设县;但都城临淄人口众多,无论乡遂都相当繁荣;三乡三遂的行政区划设置,对于临淄附近的村落民居而言,有些捉襟见肘,让这里的每一个村落,都显得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车马来往不绝,处处门庭若市。 环水下游的冲击平原上,离临淄最近的行政乡,叫做锦溪乡;锦溪乡一不靠宗族,二不靠土绅,完全就是依托于水路交通之便c都城临近之益,平地里崛起的乡镇。 锦溪乡内有个村落,四方开阔,临近水源,物产丰盛,水路便利,成为了锦溪乡内部五个村落的贸易中心,平时便是商贾往来不停,百姓络绎不绝,昼夜都是一片热闹的场景,所以赐名不夜,叫做不夜村。 这天正是不夜村立春以来的第一个市集,四面八方的商贾c小贩或是农人,都推着单轮的目轮手车,满载着大小货物,向这里涌来。 朝市还没开始,集市的南肆门前,便站满了乌黑的人群;四五丈宽c用厚实榉木墩子横排连起的门桩,在人潮的推搡涌动之下,捆绑木桩的链条竟被晃得“咯咯噔噔”作响,锁环相互碰撞,发出清越的铮铮之音。 萧傅便站在南肆门旁一家商铺的门后,想打开门扉向外瞧瞧,却又旋即作罢了念想,微微侧身倾欹着脑袋,附耳在门上,听外面的声响;当金属链条的碰击之声突然停止,陡然响起了粼粼的车轮声c萧萧的马蹄和行人的簇拥嘶喊声,这便是朝市开始了。 萧傅抹了抹额头,挺身推开了门,果然,南肆门上“休市”的牌匾被值班的差役取下,肆门洞开,如狼似虎的人群像决堤一般,汹涌彭湃涌进了市集,瞬间漫漶成一片;徒步两三个时辰才能走尽的市集,像是口大腹小的斗笠,突然间被灌满,沸反盈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商贩们熟练地推的轮毂,牵着马缰绳,小心翼翼的看护着自己的行囊,迅速的找到自己的摊位,开始收拾自己的门面。 农人们走走停停,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左右徘徊,踟蹰不前,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市集如同节日的盛会,来的目的绝不仅仅是采购所需的物品,而是趁着立春前后的大好光景,在穿梭的人流中嬉戏赏玩。 萧傅叉手在胸前,定眼看了看周遭,不禁轻轻皱了下眉头;萧傅的父亲是这集市中不大不小的一个官儿,官职叫做质人,负责管理平准市场上的货物c奴婢c牛马c兵器c珍异的价格,平日的工作便是在市集上来往巡查;凡是买卖双方交易成功,便发放他们官府制定的“质剂”,作为交易双方的凭证;凡是商贾或商贩之间有金钱借贷,便发放“傅别”,作为借贷双方的凭据。 所谓“傅别”,便是把借贷的契约写在竹简的中央,写上双方的姓名,写上钱数的多少,然后一分为二,借贷的双方各自保管一片,质人便从中收取一定的手续费用。 官府规定,凡是金钱借贷之事,必须先要取得傅别,而傅别只能由官府垄断发行;凡是金钱借贷的,便要交上些许银两,作为官府在其中周旋的成本,萧傅的名字,便也是从这里而来。 父亲是经济官,理所当然想让萧傅子承父业;傅字又有傅相之意,这出将入相辅佐帝王的夙愿,也包含在里头。 可萧傅偏偏在正道学问上资历平平,旁门左道的一些东西却才华横溢,萧傅在临淄的学堂里,只能算是半个规规矩矩的学生,虽然平日里不惹出祸端,但骨子里却离经叛道,厌恶好好读书。 因此父亲对他谈不上多满意,倒也不失望,只希望在他可以薪火相承,在这诺大的市场上,做个质人,倒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立春后每逢大市,学馆便休课,萧傅便来集市上帮助父亲做工,跟着父亲照着瓢打样儿。 此刻正是朝市,入市的多以商贾为主,他们交易合规,买卖有序,是一天最为轻松地时刻。萧傅这般想着,心里念着还没到我施展拳脚的时候呢,便想回身去补个回笼觉。 刚转身,便被人硬硬的揪住了衣领,萧傅一个踉跄,向后一摔跌,差点没站稳。猛地回头,想看看是谁这般无礼,本来萧傅脸上有了少许的愠色,突然间又烟消云散。 眼前的少年,是萧傅的挚友加死党,二十四五上下的模样,面阔唇方,单眼剑眉,瘦长清秀身材,头上戴一顶青纱皂角巾,穿着一领细麻布宽衫,腰间扎着一圈茶褐色的革带,穿着尖头的麻鞋,腰间还别着一杆行秤,活脱脱一副做木匠活儿的样子。 萧傅心里暗自叫声不好,少年假装躬身作揖,挤眉弄眼的嬉皮笑道:“我蹲在门前候你大半个时辰,你却缘何刚出门就要回去?你这厮好生无理,恐怕不是待客之道罢?”。 “你这家伙,平日诳语谬言说惯了,一板一眼的说话倒有些不顺耳了。”萧傅也笑道,便立刻又拉耸着一张脸,叫苦道:“又要帮你去做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双子顽童 少年复姓淳于,单名航字,是不夜村第一号大工匠淳于钳的公子。 “对呗,谁让我好事,摊上这么晦气的勾当,赔了五个刀币不说,又被官差呵斥了一顿;五个刀币啊,我一个月的零花散钱啊,只好帮父亲做工挣回来了。”淳于航有些痛心疾首,微微阖上了眼睛,斜仰向上。 “你摊了事情与我何干,我缘何这么急公好义,好端端的假期,却要去做你的苦力?说好了,到时候,我可是要算工钱的,不多不少,你那五个刀币,便要分我一个。” “谋事杀良,乘人之危,非仁也;你这是乘人之危c落井下石的行径!”淳于航蹦跳了起来,气的毛髭尽竖。 “那我便是白费唇舌了,明日见。”说着萧傅便要掩门进去。 淳于航忙侧身卡着门缝,笑脸赔歉道:“晓得了,晓得了,分你一个便分你一个,理所应当嘛。” 原来从临淄学堂休课回来的那一天,在临淄城门口的大街上,遇上了恼心的事儿:一养蚕织绸的老叟农夫,拾到一袋掉落的刀币,盘算着还给失主,便在街道旁等着;偏偏被城口的泼皮阴二知道,于是故意撞上农夫的轮车,佯装倒地,嚷嚷着不肯起身,蛮横无理的要索赔。 学馆有通勤的马车,每到休课时,便一箩筐的,把住在同一地的学子们一起送回去;萧傅在马车上候着淳于航,却左等右等不见了踪影。 那头,淳于航路见不平,便要挺身相助,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那泼皮一口咬定是他推搡了自己,杀猪般的抱住淳于航的腿,便当街撒起野来。 淳于航是嫉恶如仇c火急火燎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般缠腻,当下胸中一气,便把那泼皮一把推倒在地,甩身一转,侧腿直扫那泼皮膁儿骨上;抬手便是啪啪两扇,扇的那人嘴角流血。 那泼皮杀猪一般的叫嚷起来,仰在地上,像轮石磨一般在地上打起转儿。 等差役到场,见那惹事儿的阴二是惯犯,又见确是淳于航打伤了阴二。差役们便两方调节,只想息事宁人,不肯作为;淳于航愈想愈气,将索性身上银子一并赔了过去。 “那天我在城外等你,左等右等不见你的身影,便料想你肯定又做这样的麻烦事儿了。”萧傅笑笑,拍了拍淳于航的肩膀。 “后来我听街坊邻居说,那泼皮本来还在地上嗷嗷的撒欢儿,你便横眉怒目的呵斥一声:‘打脊的髡徒!有种起来和我比试比试,拼个你死我活!’那人便当下安静。”萧傅笑道,眼里漏出钦佩之色,看着淳于航。 “后来咱俩偷偷跟上那泼皮,用布料遮了他的头,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教训;一开始那泼皮还不老实,张牙舞爪的一顿拳脚,后来自己跌的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嘶叫着饶命。”淳于航笑道,还比划着模仿当时的场景。 “我当时问他‘倘若是小本人家丢的钱币,被你拿去了无法度日,甚至家破人亡,你不觉得良心难安么?’这无耻的泼皮居然说‘我只管自己挥霍便好,那管得了人家死活’,那一刻我觉得教训他也甚么用处,觉得他比恶贯满盈的匪徒更为可恶。至于你赔去的那几枚钱币呢,我帮你搜了几下,没在那泼皮身上,不知道他藏到什么地方了,不过按照你的性格,想必即使找到,你也断然不会要。”萧傅说着,一把揽住淳于航的肩膀。 淳于航摇摇头,“叶落永离,覆水不收,我一向是修辞其诚,一言为定,无论何种原因,给了就是给了,我绝不会言而无信。” “权当施舍别人了,这个月的散钱,先用我的,不够的,我帮你做工挣回来。” “对了,还忘记告诉你。”淳于航表情肃穆,故作玄奥,压低嗓音道:“市集上来了一大批时令的木材,有荆地的黄拓木,鹊山的迷毂木,太华山的薜荔草,英山的紫橿木,妢胡的箭杆,这可都是几年采伐一次的上等料子啊。” 他又贼眉鼠眼的转转头,左右瞧了瞧:“各国来的竹箭c羽旄c幄幕c甲盾,无论矛c戈c戟c铍c殳c钺,皆是上等精品;我从父亲那里,搞来几张买卖军械的官令,想挑选几件称心如意的兵器,便随我来罢。”说着便在萧傅耳旁打了响指,神采奕奕的样子。 “老爹还让我帮他看市集呢,晚些再说罢!”萧傅嘴上虽然不情愿的说着,身子不却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毕竟去淳于家的工匠房,自己挑选几件称心如意的兵器,确是十足的诱惑,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岂可罔心错过之。 “现在刚是朝市,不打紧,等晌午的大市过后,我帮着你一起打理哩。” 淳于航家的工匠作坊在市集的最北头,要穿越整个市集;这交通的工具,便是淳于航家的工匠坊,自行打造的轮车。 这轮车说来颇为精密,临淄城方圆百里,只有淳于独此一家而已;这轮车,通体只是一柄车轮,由淳于家手艺高超工匠,把毂c辐c牙从里到外依次组装,车轮之外配有脚踏,上面是长柄,套上用黄褐色的棣木做的杆头,插上马鞍似的扶手。 骑行之人只需运化木之血脉,便可以驱动木毂转动,辐条和轮牙紧密抱合,以此向前行走,迅捷如风。 这般方便的工具,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成了不夜村单人出行的必备良具,连临淄城内,无论百姓官员,皆以拥有一柄淳于家的轮车为荣,一时广为风靡;而出行的快慢,就看骑者木之血脉修炼的高低。 “听说,昨晚你又做那噩梦了?又想起‘那件事’了?”淳于航皱眉问着,二人边走边聊。 “也不能尽说是噩梦。”萧傅略略一笑,面色有些难堪:“毕竟有一半,还是欢悦明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双牙神轮 “‘三界之宴’,真是非常有趣的名字;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宴席;我真不知道那宴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你被噩梦缠绕了这么多年,即使过去这么久,依然常常看到你发呆出神,然后变得癫狂,变得很陌生。”淳于航不禁投来关切的眼光。 萧傅脸色一白,额上渗出汗珠,苦笑道:“说真的,那场宴会上,倒地发生了什么,我也记得不真切,只零零星星记得一些片段;那场宴会在高上卿的府邸中,有百官,有群臣,有齐桓王,还有那姑娘” “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个姑娘么?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在东海之外的海岛上,一起训练了三年之久,缘何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萧傅面露尬色,紧蹙眉头,阖上眼睛,不禁心乱如麻,脑中头痛炸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三界之宴’,本是齐王宴请百官的盛宴,我从未见过如此宏大的宴席,脑海中确实留下了许多觥筹交错c鼓乐齐鸣的盛景,常常在梦中依稀的浮现。”萧傅说着,脸上渐渐的漏出惊慌的神色。 “可是,后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次去回想,我的脑海中,都是一片魑魅魍魉阴森恐怖,一群牛马蛇神面目狰狞,我只知道无辜的害了好多人的性命,害了那姑娘,害了我的师傅,害了父亲断了一只手臂” 萧傅说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陡然变成蜡黄,上下唇齿捉对儿厮打在一起,瞳孔中流光散溢,变成寒冬树木枯白的颜色;萧傅浑身颤栗着,像筛糠一样凌厉的哆嗦;淳于航见状不妙,忙对着萧傅的耳朵大吼一声,拼命地抱住他,双手死死的钳在他的肩膀上。 萧傅被这冲天的吼声一震,猛然浑身一激动,手脚止不住的拼命摇晃起来,身体内有万顷汹涌的波涛,仿佛要把自己炸裂一般;他感觉每根骨头都在断裂,每一寸肌肤都在撕碎,胸口有万千毒针,在狠狠的锥刺。 萧傅便握着拳,抱着头,无法控制自己,却早被淳于航牢牢制住;可是萧傅无法自己,力气越变越大,淳于航忙撩拨蹬踹萧傅的脚踝,把他放倒在地上,死死的用身子把他压住。 萧傅在地上,剧烈的抽搐了一会儿,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白沫,眼睛翻白,险些憋涨了过去;许久才缓过劲,浑身已经大汗淋漓。 二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仰面倒在地上。 “你这家伙,每次都要这样,不知道甚么怪毛病,非要无端的朝你大吼一声,再死死的钳住你,你才能恢复如初。”淳于航躺在地上,累得手臂酸痛。 “没法子,找了多少医生瞧病,也看不出个端倪,一辈子就这样了。”萧傅也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如今我身强力壮,还制得住你;倘若你我都一把年纪,你又发了癫狂,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你便刺我一刀,结果了我,切莫让我,再去害了别人。” “哈,一言为定。”淳于航一个纵身,跳了起来。相视一看,俄尔哈哈大笑。 二人躺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起身;两辆轮车歪在门前不远的地方,淳于航迫不及待,一个箭步跃身而起,如同蹬鞍上马一般跨了上去,便招呼萧傅速速上来。 “你没发现这轮车,和往日里有少许不同么?”淳于航放下一只脚蹬地,一边故作神秘的问道。 “在车轮的轮牙外圈,涂了一些青雘色的涂料罢?你也开始信奉天神地祗了不成,哪路神仙,哪家地罗,修的什么道,练的什么术?你不是最讨厌寻仙问道那些虚妄的事儿么?”萧傅指指外车牙上,零零稀稀沾了些许红青色的髹漆颜料,勾手摸了摸,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玩笑似的回答。 “不对不对,你且瞧看那辐条和车牙外圈的接口”,萧傅弯下身仔细瞧了瞧,真的,平常的轮车辐条都是笔直的插入车牙的凿孔,这辆轮车的辐条却有着优美的弧度,而且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严丝合缝插入凿孔,确实鬼斧神工,精绝非常;萧傅抬头,略有惊异的看着他。 “你家招新的师傅了?手艺如此了得?” “你先别慌着发问。”淳于航有些得意,笑意盈盈:“再且瞧看那车牙的外面,是不是双轮?”所言亦非虚,这个车轮是有两个贴合极近的外牙轮圈组成,中间形成一圈极细的窄缝,像是海天一线的地平线。 “这是我用木之血脉调整木材纹理的结果,如若竭尽全力,现在的我,可以运用木脉之力,让碗口粗细的木头改变大小长短c断裂接合。” 萧傅听完微微一惊,忽而想起自己近日来,总能听到花草窸窸窣窣抽穗的作响,枝干悉悉索索纹理生长的声音,便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木脉之力有了些许成长。 “我把这糅合木脉之力做出的轮车,叫作‘双牙神轮’,木材纹理相互接合,彼此用木脉之力打透;用木之血脉驱动时,便有人轮合一的感觉,行驶起来,也是风驰电掣。”淳于航一边说着,一边驱动木脉之力发动轮毂。 萧傅也跟着翻身上轮,略微怔了怔,只觉得的这轮车的上下,真的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像是极细的风,包裹在自己的左右,有一种水乳相合般的绵柔感。 他略微运脉凝力,轮毂便转的呲呲生风,划得地面嘞嘞作响,挤出荧荧飞溅的火点,蓦的擦腾出一缕淡薄的青烟;轮牙旁边的砾石土屑,被震得上下翻飞,好像是八匹赤骥,拉动着巨大的骖乘车舆奔袭而过一般;不及多想,“双牙神轮”便兀自冲了出去,发出“咯咯噔噔”的声响。 “双牙神轮”真是轻便灵巧至极,靠着木脉之力,在川流的人群中奔腾而过;房屋商贩,如同月移花影般在身边飘闪掠过,耳畔生响,脚底生风;只是这轮牙飞转之时,臀胯之下,时常有“嗖嗖”窜飞进来的一股股凉风冷意。 “你我一起修了四年的木脉之力,木之血脉也贯通了不少,该是达到下亢位,抑或是中亢位的程度了罢?”淳于航侧身大喊道:“你我资质大体相仿,虽不是天资聪颖,倒也算得上勉勉强强;今日来了那么些难得的奇珍木料c贵重兵器,不若好好地耍玩一番,看又能闯出什么祸端来!” 淳于航说完,便兀自呜呼呜呼的高嚷了几声,萧傅看着他这般得意忘形,笑笑摇摇头吁了口气。 “大好的机会,我也想测试一下,你我的木脉修为到了什么地步呢;中亢位是从学馆结业的准绳,你我说不定已然达到;倘若真的那样,离学馆毕业还有两年的光景,那余下的两年,我们便去游历齐国的大好山川,去那东海之外的大荒走一遭,岂不是神仙快活?”萧傅和淳于航骑着“双牙神轮”,横冲直撞,翩翻乱飞,呼呼的风声早已掩盖彼此的声音。 两人并驾齐驱,在热闹的集市上如同飞火流星般的穿梭,彼此也顾不得对方说什么;萧傅抬起手,做挥马扬鞭状,兴奋的嗷嗷的直叫;淳于航也是来了兴致,附和着一起大喊,留下一路惊愕的路人和深深的车辙印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北门怪客 淳于家的匠坊,便在集市北肆门旁,北街上的商铺,大多都是来往贩卖金属器具和原料,郑国铸造的刀戟,宋国制造的斧斤,鲁国铸造的削刀,吴国铸造的提剑,越过铸造的长戈,绍兴的金c锡原块,会稽的砆石砧板,更不必说那些零散小国村落,或是弓c弩c枪c钺c,或是戟c黄c锏c挝,又或是殳c叉c耙头c锦绳套,无所不有,琳琅满目,皆是稀少的器皿木料,便一齐现身在了一年一度的不夜村大市之上。 来北街上造访的很多人,大都是从临淄来的兵家官人,或是其它村落的铁矬工匠来偷学手艺,或是拿着官令来采购一些兵器的商贾或押运兵器的镖客,或是来买些上好的材料,回去自己加工玩弄的闲手;也有不少慕名而来,在淳于家预定铁器舟车的富商巨贾。 淳于钳家的作坊,主要便是向官家提供兵器模子,改良兵器构件,若是旁人要拜托他做些车马舟舆,淳于家是来者不拒,只是要花上大价钱;不夜村大工匠的美名,早已远扬各个村落。 突然,摩肩擦踵的人群之间,嚯嚯的起了骚动,原来是北肆门外来了一位异客:只见他穿着一领开山口对襟的深色短褐袍,蹬着深黑色的鹦哥绿滚边皂靴,腰上束着带扣的双鸭鈒凤皎银带,背上背着一口大悬钟,钟柄上刻成骇人的野兽模样,兽嘴里含着铜环。 斗篷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但看得出他但目光如炬,闪着粼粼的寒光,两弯直眉如同漆刷一般浓厚,生的虎背熊腰,胸脯横阔,似有万夫不挡之勇。 他隐隐喘着粗气,左手胡乱的揩抹一把脖颈;走路颤颤巍巍,有些蹒跚踉跄,右手紧紧捂住左边的胸膛,微微露出深青色的袖口;他面色如枣,双眼赤丝,似乎得了瘟病一般。 “让开!”那人对着俯卧在门前石墩上聊天的差役,便是低吼的一喊,像一道闷雷,砸在守门的差役脸上。 守门的差役正谈笑风生,彼此打趣,忽然一声棒喝,从天而降,似虎啸山林,怒蛟卷涛,当下便惊得魂不附体,哇的一声尖叫,从石墩上踉跄的滚了下来。 几个摔跌在的差役,栽卧在地上,额上的幞头皂巾都滑了下来,手中的木殳吓得扔在一边,腰间的胡禄皮囊翻了过来,里面的箭矢撒了一地;他们拨开遮挡在眼前的幞头发带,从发带中间小心翼翼的探头瞧了瞧,眼前是一个骨健筋强的魁梧大汉。 几人相互搭手起身,摆好幞头,拍拍衣袖,而后变得又气又恼,平日里都是自己对别人耍横,哪受过这般威吓。 “干干什么?”一名差役一手拿着木棍,一手按着腰间的横刀,对着那人没好气的喝道,招呼另外三个同伴,示意把那人拦下。 “你是何方刁民,胆敢硬闯这不夜村,难道你这厮不知道,这里正是大市么?” “你这厮装扮甚是怪异,又背着口奇形异状的悬钟,怕是什么大荒邪民。” “蒙面的,摘下你的面罩斗篷,让我们瞧瞧你的模样!” “你这口悬钟来的蹊跷,不得进入大市,速速卸下,让我们查验是何方器具!” 几个差役七嘴八舌的议论开,还大大咧咧的骂上几句,上去就要抢那人背上的大悬钟。 那人立在那里动也不动,突然怒目一睁,甩开斗篷,横起胳肘,握紧拳头,沉肩阔背,抡起右臂,四指并拢,拇指向上,便猛扇了过来;四个差役蓦地被卷起,好像全身脱力一般,人仰马翻的倒在地上。 四个人倒在地上,匍匐着四处抓挠,捂着胸口在地上扑棱翻转,哎呦哎呦的哼叫着,似落汤螃蟹一般,狼狈至极;原来蒙面人拳风凌厉,下手辛辣,出掌须臾之间,便不偏不倚的照着四人的胸口,横直的扇了过去,结结实实的划出一道血印,如同行刑的令签一般粗细。 时下这一惊闹,旋即扰动了其它差役;那些在北肆门当班的差役,皆拿上棍子c鞭子c枪棒,提上横刀,拉满竹篾弓,搭上角鹰羽的箭矢,一股脑的涌了过来,把那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远处在北街上治安的巡查,也带着手下,飞奔而来。 那斗篷客看着场面混乱,几近失控,阴狠的环视一圈,人群尽皆吓得后退;等拿着棒械的差役门陆续赶到,众星拱月之势把他堵在中间,那人轻吁了一口气,倏然间双手翻至背后,以力拔千钧之势,将背上的悬钟托举过头顶,绕着肩头翻转一圈,厚实的扣在地上。 “咚”的一震耳发聩的闷响,像是憾地的貔貅猛扑到地面上,四边凌空震开一圈音波声浪,扬起一片碎石微尘。 差役们目瞪口呆的瞧看着,尽皆是远远的挥动武器,谁也不敢唐突上前。 这口悬钟通体玄紫乌黑,一半刻着雪花金蝶饰纹,一半錾着雷云流穗图案,千斤重量,沉若墩石,扣在地上,硬生生的楔入地面寸许的距离。 “哪个敢前来送死!”斗篷客大喝一声,语话声音轩昂激越,似平地惊雷,有千丈凌云的豪气,震得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肉跳;未及话落,便跨前一步,蹲成四平大马,双掌探出,两抡插手便豁然前伸,扭住两个差役的腰盘,手腕一转,便将两人抱起,又重重的摔在肆门的木墩上。 众差役一时大乱,木棒c皮鞭c横刀上下翻飞,后排的差役忙拉弓射箭;斗篷客立在那里,沉肩阔背,劲透拳掌,手掌扬处便是一人应声倒地,左右出拳又轰趴一众差役。 只见他脚法简单,却步子猛烈,一挫一顿,在地面上踏出一片深痕;拳势刚劲有力,脆骨断筋,硬打直上,大开大合,煞是威风;那些差役抬手去挡住,便连着胳臂一起被捶断;若不去手挡,便额头眼角尽皆被打的鲜血直流。 七八个机灵的差役,偷摸着来到背后,一起架住棍棒,便使劲朝那汉子背后打去;斗篷客硬扛住这几记猛棍,肩胛骨用力向后一挤,后背上蓬勃的肌肉,浑似犀牛的糙肤,向中间一堆叠,竟硬生生折断了木棍。 众差役无不目瞪口呆,吓得面如死灰;斗篷客迈开子午马步,横滑到众差役之间,勾起粗大的臂膀,握紧拳头,出拳快如奔雷,收拳势如勒马。 只见他两肘夹在肋下,两拳抡在胸前,上下砸落飞腾,出拳外倾而出,雷霆震怒;收拳内旋而入,清海闭凝,起如淬火铁锉,罢如青碧吴钩,拧拽裹狭而出,形成一股螺旋的透体之劲。 他拳头碰到一个差役的胸脯,没有用足气力,只是向前一摁,便像用石子打水面一般,扑棱扑棱的把差役甩了出去,乌压压向后压倒一片;向后一侧身,便是后肘的轻提锤击,正中一人的膁骨,那差役肋胯之间一阵骨裂的声响,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众差役退后,莫要慌乱!”从人群中飞身跳出一员宽额细眼的官人,手持一柄流云纹的青铜剑便刺了下来;斗篷客暗叫不好,急忙仰身后撤,剑锋凌劲的划过,削掉了斗篷客左边的领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司暴管雷 那持剑的官人,正是不夜村的司暴官,姓管名雷;不等斗篷客站稳,管雷便急抖腕部,“唰唰唰”又挥动三剑,直刺那汉子的心脏;斗篷客闪躲不及,便抬臂虚晃一下,身子向后一倾,沉肩坠肘,成二字钳羊马步,左臂一收,便在腋下牢牢的夹住刺来的剑锋。 斗篷客夹得紧固,管雷拔剑不得,便用手心抵住剑墩,推掌用力,径直向前,逼得那斗篷客连连后退。 管司暴顺势紧跟上前,扭臂转腕,让剑锋翻转过来;斗篷客当下一惊,蓦地松开左臂,那锋利的剑锋刮破一层皮肉,在左腋上留下一片均匀的血痕。 斗篷的大汉眼看退无可退,猛地一个扎步,大喝一声,右掌猛推向右,扣在剑脊上,“咣”的一声,借着寸劲,把剑身折断;管司暴一惊,前向踉跄一步,差点扑倒;斗篷客顺势向左一斜,扁侧进击,借转腰之力,先蓄后发,而后猛地挥出右拳,管司暴躲闪不及,正打在左肩口上。 这一拳糅进内劲血脉之力,力透肩胛,竟把管雷左肩上的衣裳,前后皆打出一口破洞,如同蝉蛹破茧一般。 管雷退后几步,立定站稳,捂着左肩有些呲牙咧嘴,索性扯拉下破洞的衣裳,众人看见在管司暴左肩上,留下了一大滩凹进去的黑色淤青。 “你是甚么人,也会使得管家拳?” “呸。洒家耍的,明明是雍州蓝田的洛家拳,如何是那甚么鸟管家拳?” 管雷怒道:“你们雍州蓝田的洛家拳,正是抄袭青州营丘的管家拳,还不纳命来!” 管司暴垂下清瘦健硕的臂膀,把半截断剑怒甩在地上,没入地面寸许;只见他怒目相视,双掌合十立于胸前,做祈祷状。 须臾之间,他身体肌肤,微微絮絮的颤动,青筋暴起,血管里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幼苗破土的声音,皮肤表层的纹理之间,闪着潾潾的绿光。 “快看快看,管司暴要使出真本事了!”那一帮差役在旁便噤若寒蝉的小声议论着。 围观的众人只是惊呼,发出“呜呜啧啧”的声响,斗篷客霎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木脉之力,在空气中漫漶开来,犹如雨前的阴云,形成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四周的花木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开始左右不停的摇曳。 只见蒙面人身后一排高大敦实的椿树,开始微微颤颤的晃动,初春刚长出紫红色的嫩叶,也开始簌簌的落下。 突然,像是杂草被从田垄里径直揪出一般,几棵粗壮的椿树,兀地从土壤中连根脱泥的冲地而出,在半空中浮着,兀自旋转起来;那树枝上悬着的叶片,无论老叶新叶,俱因为树干的高速旋转,一时间化成数不清的尖刀锋刃,像是千万支钢镖利剑,疾风骤雨般的射了过来。 “粗人,可曾见识过这般的招式么?”管雷大喝一声。 “好一招‘草木皆兵’!”斗篷客亦是大声回话。 之间那斗篷客拨动着斗篷,左右跳步格挡;那用棕麻缕编织而成c用来抵御风雪的斗篷,如何抵得住这般暴雨般的剐刺?斗篷客左闪右躲,斗篷早已被穿刺出一道道口子。 那叶片着实尖利,划到脸上,便割开一道口子;顾不得许多,斗篷客冲到那悬钟旁,深蹲下去,提气运力,双掌猛拍悬钟两角儿上的铣头,“咣”的嗡嗡作响,震开了上面一圈钟箍罩头,悬钟从中间对半分开;斗篷客抓起悬钟内的手扶,便形成了两扇硕大弧形的盾板。 斗篷客双手各持一半,靠在臂上,左档右劈,形成可攻可守之势,便径直向管雷冲杀过来。 眼看疾驰的叶片奈何不了他,管雷便双手改变姿势,成方菱形状;那几棵在空中自兀自旋转的树干,像触礁一般的猛然停下,树头指向那斗篷客,两边空气赫赫燃烧起来,“嗖嗖”的从天而降,对着斗篷客便斜刺过来。 几棵头尖皮韧的椿树干,夹着“噼噼啪啪”的响动和树干之上撩起的火星,径直冲了下来;周围是平坦开阔之地,斗篷客无处藏身,便大喝了一声,双臂左右交叉成合抱之势,“嘭”的一声扣上了左右手上半盏悬钟。 那悬钟上的骇人的异兽,粼粼的光点一闪,突然活了过来,狐狸一般的大小,背脊上长着黑色的鱼鳍,鹞鹰一般凶狠冷峻的眼神,全身上下俱是铁砂般尖硬的毛发,鼻骨上,被穿了一枚赭红色闪闪发亮的钢圈。 那可怖的异兽,发出冰彻入骨尖刺的叫声,悬钟微微浮在半空,陡然转了起来,愈来愈快,烧的周遭的空气咯咯作响,发出耀眼的红光;像是一柄烧熟的烙铁金刚钻,嗡嗡的轰鸣,化作一柄铁锥榔头,从平地上冲天而起,对准那从天而降砸来的树桩,迎面撞了过去! 约莫一围左右粗细的树干,从中间被穿膛贯刺而过,在空中发出巨大的声响,被撞击成齑粉,横枝散空,木屑乱飞;管雷像是断了引线一样,气力一虚,突然向前一佝偻,险些跌倒。 斗篷客藏身于钟罩之内,“嘭嘭嘭嘭”穿蜂引蝶一般,操纵着钟罩在半空中来往穿刺,把几根树桩贯穿了个遍;而后又一股脑随着悬钟轰击到地面上,砸出一碗深坑;不及片刻,斗篷客和那异兽又从深坑中跳身而起,从左右两边奔袭而来,那异兽青面獠牙,步伐极快;蒙面人前后挥舞着钟罩,一半作盾,一半做矛,也是杀气腾腾,直取管雷而来。 管雷步伐不定,气血不稳,已经有些疲态,慌忙摆出档臂迎战;彼此双方仅相隔丈余距离,眼看就要砥砺相接。 忽然背后穿出一人,大跨一步,飞身撺掇而来,立在雷司暴跟前,横在两人中间,众人连连惊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北肆马乱 “别打了,误会,误会!”这一声虽然断断续续,但音色纯正,嗓门洪亮,像是战鼓清亮浑厚的声音。 那横在两人间的大汉,正是不夜村大匠人淳于乾;只见淳于钳面色铁青,猿背虎腰,壮硕的身躯立在中间,几乎隔断了两人的视野。不知何因故,平日里一向温和寡言的工匠,这一次不知为何站了出来。 淳于钳生的棕熊一般的粗肉,犀牛似的硬皮,赤黄色眉毛,掩口的黑髯须,连鬓的络腮胡,蓬乱赭红色的头发笔直挺立;穿着一领敞口茶褐色布衫,腰间勒一根多头粗葛麻绳,别着一袋褡膊,蹬着鳖头麻鞋。 平日里,淳于钳乐善好施,是出了名大善人,只是虎背熊腰之体,天蓬恶煞之容,使他顾盼之间便面露狠色凶光,真是狰狞好似狻猊,凶恶浑似螭吻。 “淳于师傅,这厮在你淳于家的匠铺面前,舞刀动枪,惊扰了你大好的生意,全是我执法不严,他日管某必当上门负荆请罪;只是眼下还烦请您躲开,让我们速速擒拿了这厮。” 淳于钳侧身瞧着管雷,一个劲儿的摇手:“雷司暴,你们这架打的好生没道理,这中间有误会,天大的误会。” “误会?这遮着斗篷的歹人,让我一众下属抱头鼠窜c癫狈而归,不仅颜面扫地,还险些丢了性命,这是什么误会?”管雷朝着淳于钳迈了一步,握剑直立,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正在迟疑踌躇的功夫,淳于航和萧傅已经到了市集的北肆门,北街上一片拥堵,人荒马乱,远远地瞧见许多人,早已把淳于家的匠铺围得水泄不通,两人便下了“双牙神轮”,从人群中左右乱挤插了进去。 “谁敢在大市上胡闹,还是在卫戍最严的北街,淳于家匠铺的门前?这里的师傅,随便哪个抡起袖子,抄起家伙便可上阵御敌,来这里作奸犯科的歹人,只怕是选错了地方罢?”萧傅打趣道。 淳于航略显严肃,平日里很少见到这样的阵势,有些心急,又有些慌了手脚:“北街上的商贩一向都是谨小慎微c规规矩矩,这回是犯了什么事?” “这里遍地都是琳琅满目的兵甲c铁器,商贩们也都是精挑细选的良商贤贩,又有官兵差役的守卫,闹事儿的八成不是他们;想必又是那些被放逐c被押解的歹人,中途逃脱误行到此,硬闯入了北门。”萧傅一边说着,一边用双臂拨开道路,大踏步的向前,淳于航跟在他身后,紧紧相随。 只听得后面一阵人声窸窣,众人纷纷闪躲避道,萧傅回头望了望,原来是掌管市集的司市,管理北肆的肆长,治理货赂的贾师,颁布宪市禁令的司稽等等一众人,在一帮差役的簇拥之下,急急忙忙朝着北门赶去。 只听得人群里有人喊着:“这不是萧家的小公子么,快去喊来你爹爹萧师傅来。” 萧傅的父亲萧穆锋,平日里沉默冷峻,言少语寡,但却是做事雷厉风行,有着极强的正义感,常常打抱不平,扶弱济贫,便成为了不夜村很多人心中的道德表率。 萧傅心里这般掂量着,想着父亲此刻应该在西街上巡查;又想着按着父亲的性子,任何地方有风吹草动,他便会闻讯赶到,因此不必特地知会与他,父亲此刻,八成是在来的路上呢。 下意识的,萧傅朝着不知道是谁,挥了挥手,又点了点下颌表示应允;又听见远处有人大喊着:“淳于家小子,你老爹正和厉害的武夫交手呢。 “的确是了不得的身手啊,还使得一口悬钟做武器。” “你瞧见那钟上是个什么东西了么,怎么就突然活了,像是西面山上吃人的猛兽。” “那人竟然和雷司暴这般人物,打的不分伯仲,司暴竟还略微占了下风” 萧傅和淳于航听着众人议论纷纷,越是心急越是疑惑,就使了劲的向人群密集的地方挤去,几番跌跌撞撞,终于挤到了最前排,隔着差役们站成的警戒墙,两人远远的看到淳于钳正在中间,伸出左右臂膀,摁在那对峙两人的胸上。 “淳于师傅,今天市集大会,你速速闪躲开让我降了这厮。”雷司暴俯下身子,准备出击。 “呸”,蒙面人开始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败军之将有何颜面挑衅?难道教训你教训的还不够么?” “你这猢狲,说什么诳语!”管雷怒道:“你这家伙好生卑鄙,有怪钟为器,又有异兽相助,你胜之不武,你敢徒手和我相斗么?” “你这含鸟的猢狲,打不过就算了,还要软了骨头么?”那斗篷客也大声骂了起来:“徒手就徒手,洒家在各国行走除魔无数,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矢口抵赖的钉嘴铁舌之徒。” “何况你这木脉的修为不过如此,刚才那招‘草木皆兵’,本是上乘的功夫,在你手里,不过三四分功力,倘若我不受伤,你此刻已经死在我手下了。”斗篷客对管雷嗤之以鼻,哼道。 “二位暂且停下,听我给二位说这其中的误会。”淳于钳环顾左右看着二人,见两人俱是在勃然的气头之上,身子早已横过来挡住两人。 “淳于师傅,你和这贼人什么关系,缘何要庇护这来历不明的家伙”管雷喝问道。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的野人,洒家认得你么?”斗篷客也朝着淳于钳粗野的大喊,不客气的质问。 淳于航听见有人叫自己的爹爹野人,便怒气中烧,却被萧傅挟住双肩拦了下来。 “你不认得我,可记得你二哥的叮嘱?归乡之后,要改掉南方茹毛饮血粗野的习惯,一来不寻衅挑事,二来不与人动手,你可记得?某家正是奉你二哥的命令,在此专候你,没想到给军家装货之际,你便闯下弥天大罪。”淳于钳目光炯炯,定神看着斗篷客。 斗篷客旋即又破口大喝:“什么你二哥,我二哥,你这腌臜的泼才,满口的鸟话,绕的我头晕;洒家何时跟人拜过兄弟,又何尝来的二哥?洒家一向独来独往,孑孑单行。” “四弟,休得无礼。”只见人群之中,背手走出一位身躯凛凛的官人,穿着一身浅褐色团罗帛织布衣,系一条鹦哥绿双盘丝绦,头戴一顶青纱抓角的抹额巾,束着錾花青石发箍,蹬着一双滚边翘头牛膀靴,约莫五十岁的样子,正是萧傅的父亲萧穆锋。 萧傅不禁大吃一惊,父亲的几个兄弟他是见过的,一叔一伯,何时又多了一个不知名的叔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天降叔亲 正狐疑间,萧穆锋大步走向前,来到斗篷客面前,一把钳住斗篷客的臂膀;那斗篷客抬手挡开,退后一步,竖起两个双指轻蔑一甩,“哈”的一声狞笑出了声,左手抡起抡起拳头,举至肩头,似欲要砸过来。 萧穆锋挡住众人的视线,微微解开左边的领缘,漏出一小块黝黑浑亮的皮肤;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斗篷客眼神中,倏忽充满了惊愕,拳头在半空中僵住,而后立刻恢复平静;这微妙的变化纵使无人留意,却没有逃过萧傅的眼睛。 萧穆锋把手搭在斗篷客肩上,轻掠的拍了几下;斗篷客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服服帖帖,双手垂在胯边,收起了器具,异兽也“呼”的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噗嗤一闪,变回青铜色的悬钟箍头上的饰物。 萧穆锋转身向后,对着众差役和前排的司市c肆长c贾师等官吏,躬身作了个揖;司市姓田,单名一个驹字,北谯人氏,生的浓眉大眼,面胖腰肥,正躲在一堆差役身后,坐山观虎斗。 “田司市,这披着斗篷的汉子是我四弟,久疏家乡,在外面学的一身痞气,便惹下了这般事情。” 田司市“嗯哼”了一声,像是被喂食饱的圈猪。 “司市可知,在下本有兄弟四人?长兄在北海郡军营里做军马司,不才排行第二,三弟在临淄的王宫里作酒正,就这四弟浪荡无迹,又不好学,所以居无定所,因此让他去南方遍访名师学习手艺。” 田司市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几日前四弟与我通信,说是学有所成,便想归还故里,只是家址一再搬迁,四弟尚不知我的住所,我便把不夜村的方位告知与他,让他一路打听;谁料到他回信说,嫌一路上问道太过烦碎,便要每经过一个地方,就大闹一番,便用这般的方式让我知晓。” “嘿嘿嘿,你萧家的弟兄,还有这般离奇荒诞的人物?”田司市冷冷的笑道。 “我算定若是路经不夜村,便是要经过北门,便让淳于兄来北门等候,随时知会与我;只是一个不留神,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萧穆锋直了直身子,赔笑道,又作了作揖。 “如此说来,这厮又没做甚么为非作歹的事情,蒙着面作何解释?心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边的雷司暴嚷嚷着,非要探个究竟。 “雷司暴有所不知,我这四弟,天生面目可怖,脸颊上生了块青瘢,此后便一直蒙面示人,既是家里也这样。”说着萧穆锋轻微扯下那斗篷客遮住脸的斗篷,众人屏气看去,见他略微漏出的腮颊之侧,真有一大滩青淤色的皮肤,几撮零落的浅胡须,像是一大片沼泽地上长了几棵稀疏的苇葭。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雷司暴也将信将疑的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萧家兄弟四人我是知道的,萧质人的四弟,原来就是这般的家伙,今日可算开了眼。”田司市尖声尖气的叫着,“那萧质人,你有何想法啊?” “北街的损失,我来补偿;肆门的损坏,我来修缮;众差役的伤苦,我萧某必定妥善解决,好生赔偿。” 这田驹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乡官村僚,知道萧穆锋和他的几个弟兄,均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尚且敬重萧穆锋三分,于是还算客气的回应:“这件事,萧质人既然有诚意,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到此为止;王司肆,这北街是你的管辖之地,你看如何? 田驹向后转了一眼,向立在自己后头的王司肆问了问,这姓王司肆捋了捋山羊胡,笑意盈盈的附和道:“如此甚是妥当,甚是妥当;大人英明,何须问小人的意见。” “我的贾师c司稽何在,你们有何异议么?”田驹立在原地头也不回的喊着,两个佝偻着腰人迈着碎步跑了上来,搓着手,弯着腰谄媚地说:“田司市英明,英明。” “你看,雷司暴,大家都没甚异议,这是就这样了,你也发个声,表个态度。”田驹脸上横肉抖了抖,有些不耐烦。 管雷尚且有些愤怒,还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但是司市开口,也无可奈何,只能呼呼的气着:“司市这样说了,属下照做便是,只是萧质人,要好生看管你四弟!”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嘛!”田驹拉着二人的手笑道:“为官者,便要戮力同心,大家和和气气才对嘛,不夜村必定蒸蒸日上嘛!” “北街恢复秩序,北街恢复秩序!”一帮差役散开,推攘开人群示意他们散去,市集照旧,一切过去。 离市集大约百余步的地方,便是萧傅家的院落,门前的街道,直通市集的南门;整个村子依托市集成向外扩展的圆方形布局,街衢宽阔,民居林立。 萧家的宅子,有前后两进的庭落,从正门进去,左右建有两个小塾屋,正对着的便是堂屋,堂屋和左右两个小塾屋之间,还有连接的中廊,堂屋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整个建筑呈现“日”字的形状,堂屋便是那中间的一横。 和临淄城内大多数民居一样,萧傅家的院落,墙基是用黄土夯实而成,墙面上涂以一层细砂,堂屋左右各有一柱,柱上搭着青灰色的横梁,横梁上承檩列椽,再密密的盖上一层蒲草叶,缝隙中塞上一些黏土;在夏日凉爽一些的夜里,整个屋子便发出悠悠香蒲的气味,加上凉凉的蝉鸣,很是舒适惬意。 已是傍晚,初春的夜色有些迷离朦胧,不夜村里依旧灯火通明,即使是夜里,来往市集的人依然是络绎不绝,车水马龙。 四个方位的肆门门楣上,都挂起了“不寐令”字样的令牌,门外摆起了大烛,门内架起了庭燎,整个不夜村,便是一副庭燎绕空c香屑布地的景象;又有初春的树木花草点缀其中,火树琪花,金窗玉槛,颇有些精致。 此刻的堂屋里,围了一桌的人;斗篷客在坐在正对门的藤椅上,端端正正,和众人屏气相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匠贲之府 那斗篷客脱下斗篷,徐徐的摘下面罩,露出来一张棱角分明c长满络腮胡子的脸,脸上写满倦意和疲惫;只是一双眼睛还闪着凌凌的银光,脸颊上一片青色的痕迹,仔细一看便知道那不是瘢痕,而是因为受伤才留下的淤血痕迹。 后堂里走出一个标致的妇人,穿着丝帛的裙裳,绣着朱红的领缘,黄灿灿的插斜着一柄白玉簪,着芙蓉耳裆,端着一大盘茶水和糕点,笑意盈盈的放在桌上。 那是萧傅的母亲,姓周,名玲;母亲朝萧傅做了个眼神,示意他好好听父亲谈话不要走神。 “阁下方才占了洒家好大的一个便宜,让我这个‘四弟’拳脚使不得,有话不能说,好生憋屈!”那斗篷客甩开膀子,四下摁了摁脖颈,嚷嚷着。 萧穆锋笑笑,双手合抱做出赔礼状:“权宜之计,如若不那样说,诸位大人恐怕不会放过你。”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淳于钳侧头看着那斗篷客说道:“阁下姓甚名谁,我虽然知道的不真切;但我们与凫氏的渊源,也算得上命世经纶,薪尽火传了。”。 “可否再让洒家看上一次,你们肩胛处的纹饰?”斗篷客起身站立,表情严肃。 淳于钳c萧穆锋一起扯开了上衣的领口,漏出肩胛出的皮肤,原来两人肤上纹着的图案,中间像是一把手柄极短的镰钩,周围有八瓣水滴向外散开,成众星拱月的模样。 萧傅坐在约一丈距离的后面,和淳于航不约而同的相互对视。 这图案萧傅儿时是见过的,只是父亲平日里遮盖的很严实,自己也不曾过问过;看着淳于航镇静又疑惑的眼神,萧傅大约猜出,这图案他也见过,只是同样不知道它的来历。 “太秉烛照图。”蒙面人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起身站了起来:“二位,没想到在这里,能和风老前辈旗下的弟子相遇,真是幸甚幸甚;只是风老前辈,对座下弟子姓名一向缄口结舌,不泄露半点风声,才会让洒家有眼无珠;要不是二位身上纹着用经脉之力刻出的‘太秉烛照图’,我到现在还不知二位的身份。” “噫,阁下莫要这么说,我们自从决定归隐的那一刻起,就约定要隐姓埋名,从此不问江湖世事,不被人知晓,便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只是阁下这口大悬钟,太过招摇,怕是会引起别人的议论。”淳于钳起身走向,放在墙角的那口大钟,蹲下仔细瞧看了一番。 “二位便是凭着这口悬钟,识破我的身份的罢?”那斗篷客眯眼笑道。 “不错。”淳于钳点头应允:“你这上面的兽面纹,还是我当年试笔之作;当年我被蒙着面带到匠贲府上,奉命和诸位一齐打造兵器,你们诸位战匠,个个都要标新立异,寻常武器都瞧不上眼。” 淳于钳笑着,继续道:“你更是独立独行,非要做一口悬钟当作武器,你本就是当世造钟的绝顶高手,却还要让我帮你打造一口悬钟,真是有些班门弄斧了;问你钟罩之上,要刻哪一种兽纹,牛c羊c虎c鹿c山魈或是饕餮,你说都不要,非要刻成似狐非狐的模样,如今想来,你是要掩人耳目这悬钟上依附的猛兽吧。”淳于钳敲了敲钟箍,又俯耳听了听。 “哈哈,你看我这榆木的脑袋!阁下的声音,我方才猛然想起;在北门对峙时,我就感觉,阁下的声音,似乎似曾相识,不想反应愚钝,一时竟没想起;眼前这位,便是江湖人称‘神谕之匠’的淳于钳师傅啊。”斗篷客一拍大腿,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魔兽是朱獳吧,这样的恶兽阁下都能降伏,人都说‘击凫氏之钟,霜清日观;淬雷公之剑,影动星津’,我只以为凫氏造钟是一把好手,却没想到阁下降妖伏魔也这般凶悍。”一旁的萧穆锋笑道。 “阁下除了专属的星兽氐土貉之外,还能在驾驭另一只魔兽?”淳于钳蓦然一问。 “这我便不知道了,自从我降了它,它便一直跟随我,可以化作铜雕俯在我这口悬钟上。” 萧傅是听说过这朱獳的,这猛兽生活在鲁国西部边陲的滕国境内,深居于耿山之上,昼伏夜出,擅长幻术,边境之地,过往的商旅羁客只要看到它,便会陷入可怕的梦魇当中,恐惧而死。 耿山离这里向南约莫数百里地,萧傅自然没有去过;传说里的奇禽猛兽,萧傅更是未曾目见,今日得见,不知是兴奋亦或是颤栗,萧傅竟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那斗篷客站身起立,正色说道:“在下姓洛,名天荻,官拜凫氏,雍州蓝田县人,在府里攻金之六工中,排行第三。” 萧穆锋也起身站立,回礼道:“我们本同属一府,奈何管制森严,只闻官职,未曾谋面,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淳于航微微侧身向萧傅耳边嘀咕:“你可听懂他们的话了么?” 萧傅也耸耸肩,表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两人正迟疑之间,只听见一声:“你俩今年也都二十有四了,成年了,也要独当一面,是时候让你们知道这事儿了,我们做的事情,还要靠你们两个小子,传承下去。”萧穆锋向后转身,向两人喊话。 “这二位便是各家的公子?”洛天荻大步走上来,俯身瞧了瞧萧傅和淳于航,两只手放在二人的头上不停地搓摩,严肃的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 两人也不甘示弱,抬头挺胸朝洛天荻看去,一时间三目相对,盯得空气仿佛都噼啪作响。 “哈哈”,洛天荻咧开大嘴笑了笑,起身背过去,又一个猛回头:“我来给两位小公子说说,你们爹爹和我的事儿,日后,便也就是你俩的事儿了。” 萧傅和淳于航显然被这开场白吸引了,一时间都挺直了腰板。 “我隶属的组织,除了府内之人和嫡系亲属,没人知道;这个组织,叫做‘匠贲府’,为匠贲府效力的,便叫做战匠;这匠贲府,本是周王室里,神工巧匠的聚集之地,总部设在周王都洛邑;经过不断繁衍生息,发展壮大,招揽天下血脉之力的高手,成了以铲除天下四方妖魔为己任的降魔组织。” “攻木之工有七人,五行属木,专克土魔,驻扎在中原大陆;攻金之工有六人,五行属金,专克木魔,驻扎在东方大陆;攻皮之工有五人,五行属土,专克水魔,驻扎在北方大陆;攻色之工有五人,五行属火,专克金魔,驻扎在西方大陆;刮摩之工有五人,五行属水,专克火魔,驻扎在南方大陆;搏埴之工有二人,负责监察制约其余众人,实力在其余战匠之上,居无定所。 “以上所有战匠,共计三十人,活跃在各国各地,平日里便身为各地诸侯王的重臣门客,暗地里降妖除魔;我隶属的攻金组,便把分部的大本营设在齐国都城临淄,就在王子城父王司马的府上,以便就近斩杀东方的木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上古传说 洛天荻顿了顿,接着说:“当然,王子司马并不知晓我们的身份,连齐桓公也不知道,我们平常只是扮作游侠和方士,显露几招,便可以技惊四座,成为王侯将相的座上宾,但我等战匠,只听命于周天子。” “天下四方,地脉天罡,四方汇聚,四天聚集。”萧穆锋在一边接过话茬,“四方镇地有四大神兽,青龙,朱雀,玄武,灵龟;四方镇天有四大神将,蓐收,祝融,禺强,句芒。万事万物按照伏羲八卦图排位,按照文王八卦图运行,天下便会安定。” 洛天荻续上萧穆锋的话尾,接着说:“我们战匠的使命,正是要维护世间万物,按照伏羲八卦图定位,按照文王八卦图运行,所以我们要在各地,铲除那些,试图打破世间平衡的魔兽;我们战匠,降服魔兽,便是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比如我天生金之血脉,金克木,我变成了攻金之工的一员,被派到齐国,斩杀木魔。” “上古之时,天地精华孕育了五把上古神兵,以防诸神不测,人可当之;便选定当世的五位最强血脉之力c心术极正之人,设立‘五炁’,位序排在匠贲府上头,是比匠贲府更加厉害的降魔组织,大底就是‘匠贲府’的上级;‘五炁’代代相传,传至今世。” “方才我们谈话当中提及的风老前辈,便是这‘五炁’之一,东方木脉之力的泰山北斗,人称‘神木樽鼎’的风宇梵,二位的父亲,便是风老前辈坐下的弟子。” “不错,当年风前辈和八位弟子,带着上古神兵‘羲和龙渊枪’,在东海之外的大荒江河之中,和天神地祗一起斩妖伏魔;一方安定之后,风前辈便隐居在东海之外流波山上;座下八位弟子约定,回到世间,共守神器的秘密,维护东方之安宁,若有违誓,天诛地灭;每人的胸前刻着象征着太阳之力的‘太秉烛照图’,八瓣水滴正象征着八位弟子,八人共同守护着‘羲和龙渊枪’。”萧穆锋表情有些严肃,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事情。 “哎。”洛天荻长叹了一声,附身坐下,轻轻的砸了一下桌子。“只可惜怕是” “对,这就是我想问阁下的事情。”洛天荻话音未落,萧穆锋神情凝重的问道:“如果不是什么意外,匠贲府里的三十位战匠,各安其职,各归其位,绝不会在民间现身;此刻阁下应该在临淄的匠贲府里高座,或是在大荒之外降魔,加上你这一身不寻常的伤,莫非?” “洛兄弟,你这胸口c脸上的伤很明显,看你走路的姿势,怕是膝盖也受了伤,能打伤你的,这世上的凡人,恐怕没几个能做到罢?”淳于钳也走步上前,大为不解。 洛天荻摔了一下手中的茶盏,茶盏碰击桌面,发出“砰”的声响,茶水也溢了出来,溅落在桌面上。 只见他神情忽而变得忿怒,气呼呼的说道:“匠贲府的战匠们,虽不是每个人都彼此熟识,但是攻金组六人之间,本是亲如一家。” “如何?”萧穆锋问道:“匠贲府内,异变了?” “是一个月前。”洛天荻接着道:“我与冶氏的姬玥滢和栗氏的闾丘翟,在那西边的空桑山,奉命围剿魔兽虎羚;虎羚虎纹牛身羚角,只是一般的寻常角色,这般程度不会惊扰三位战匠,可他俩执意要去,我也没多想,权且以为他们闷在屋里太久,想活动活动筋骨。” “只是我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突然向我袭击,要置我于死地;我被暗器砸伤脸部,膝盖也被弓失穿透,假意坠落山崖,才得以勉强脱身;之后他们一路向南,我便暗地跟着他们,但我负伤之身,难以跟上他们的脚程。” “姬玥滢我是有所耳闻的,籍贯是邾国的漆邑吧?这女子在漆邑之时,便有‘天下第一矢’的美名,无论火射c守城c车战c拒马c畋猎c射禽,凡六种弓c八种矢c四种弩,制造的技术都是炉火纯青,其中造失又以杀失和鍭矢最为精绝;此女子天生神力,开臂拉弓,百步之外闻弦人死。”萧穆锋顿了顿,嘬了一小口茶水:“只是我听说,这女子蛇蝎心肠,又心术不正,怎么能纳入匠贲府?” “早先在军营里做司弓失的时候,便看出她野心极强,又下手狠辣,只是她善于伪装,心细缜密,处理事情又从不拖泥带水,这十年来一直表现的倒也算勤勤恳恳,便一路从司弓失升到射人,掌管三公九卿的大射之礼;生的又貌美妖艳,深的各路王公欢心,便进入了这匠贲府。” 洛天荻神情激动,声音也洪亮了起来:“伪装啊,欺骗啊,这狠心的婆娘,我与她十年共事,杀我的时候连眼都不曾眨一下;要不是我躲闪开,那一剑就是穿过我的胸膛了,亏得我还暗自喜欢过她,这娼妇粉头之流,真是狠毒至极!” 萧穆锋把手指竖立在嘴中间,示意小心隔墙有耳,洛天荻叹了口气,便安静下来。 听着萧穆锋继续说道:“如此看来,栗氏的闾丘翟,来头也是不小,栗氏专精炼金和量具制造,想必是位暗器高手,你脸上的淤血,便是他留下的吧?” “没错”,洛天荻狠狠地说,“这闾丘翟,就来自漆邑附近的闾丘邑,是当地氏族人;想来闾丘翟,和那姬玥滢家乡如此相近,我猜想两人必是儿时就认识,所以才会一起动手。” 萧穆锋和淳于钳全神贯注的听着,许久没有说话。 “那二人误以为洛叔丧命之后,还继续向西方赶路,恐怕他们还有下一步的动作?”身后的萧傅若有所思,便张口问道。 “没错,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一直以来困扰我的问题。”洛天荻表示赞许,伸手指了指萧傅的额头。 “如今你临淄是回不去了,城中必有他们的埋伏;如此大的动作,想刺杀一位战匠,恐怕是攻金组内部,发生了什么巨变。”萧穆锋双手叉在胸前徐徐说道,又接着问:“敢问阁下,平日里战匠之间,如何呼应互相为援?” “平常联系,便是用每人的的独门武器,除去两位监察官,天上的二十八星宿,便对着这二十八位战匠的二十八柄独门武器。” “这口悬钟,叫做‘天根钟’,由上古玄铁打造,与天呼应,在地生根,对应着东方七宿中的氐星;我这口天根钟,便可以感应氐星官;若想联系其余战匠,便用念力呼唤氐星官,由氐星官在星河里,通知其他星官,再由其他星官,告知所联系的战匠本人即可。”洛天荻摇摇头,又接着说:“一旦联系星官,其余星官都会知晓,便会被发现我在这里,行不通。” “难道就没什么直接通讯的法子,非要这般折腾?”淳于钳问道。 洛天荻摇摇头:“没有,为了相互制约,匠贲府设立之初,便定下这个规矩,凡是战匠之间相互联系,必须接受所有战匠的审视监察。” “我记得,”一旁的淳于航向萧傅耳根凑去:“氐星在世间的幻化的猛兽,氐土貉,就是一种像狐的异兽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南街珍馐 “这大概就是眼前姓洛的大叔,能够降服耿山上的魔兽,朱獳的原因罢?我听是朱獳便是貉的一种。”萧傅朝角落里的悬钟看了看,附在钟顶的那尾朱獳,突然间咧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萧傅不仅“噗嗤”笑出了声。 好在没人在此刻注意二人。 “我听说洛兄弟和攻金组里筑氏,‘神笔崔杼牟’是生死之交,你俩私下里,没有单独联系的器物么?”淳于钳在一旁问道。 “有倒是有,不过只是”洛天荻从怀里的锦囊掏出一串晶莹血色的玉石,闪着幽幽赭红色的光芒,“这是西方羭次山南坡上,特有的灵石,叫做婴垣石;在婴垣石上滴上各自的血,便叫做血婴垣;可以让持石之人相互感应彼此的生死存亡,只是不能互为通信。” “你看着三颗婴垣石,最上面一颗便是我,中间一颗代表筑氏,‘神笔崔杼牟’,最下面一颗代表函人,‘铁兕牛索蒙’,我三人私交甚笃,便相互带着这婴垣石。” “这灵石发红光的时候,便是表示那人还健在,光四散流走了,便是表示,那人遭遇凶险,生死未卜了么?”淳于钳突然问道。 “不错,就是这样。”洛天荻点了点头。 “那”萧傅和淳于航一起向着灵石指了过去。 洛天荻低头定眼看了看,最上面的一颗血婴垣,“噗呲噗呲”的闪了几下,里面的血晕轻缓的流转,一眨眼,光彩流散,整个灵石便黯淡了下去,变成微微青绿的竹笋色。 “这颗便是我的血婴垣,代表我命中正遭受劫难,但气数未尽,稍待片刻,血色便又可以充溢起来。”谈话之间的功夫,淡绿的灵石又开始闪烁着微微的光泽,一丝丝血痕在里面轻轻的洇开。 众人都看着这灵石的光泽,像是摇曳得烛火般微弱,寂寂的都不说话了。 “你暂且住下,洛兄弟,我帮你打探一下消息,这几日你且屈尊在鄙府上,不要到处走动,免得被发现了踪影。”萧穆锋打破了众人的寂静,起身说道。 “有劳了,我这受伤的身躯,也需要几日的调养,洒家便不客气,在萧府上住下了。” “过几日,等风头过去,洛兄弟可以来我淳于家的匠铺,我帮你修补修补兵器;方才我查验你那口‘天根钟’,似乎敲击之声不那么清越;夜半深了,洛兄弟,萧兄弟,我先告辞了。”淳于钳撑起硕大的身躯,整了整腰间的绑带,招呼着淳于航回去。 一众人起身相送,萧傅拍了拍淳于航的肩膀,相互用肘部打了个碰撞,算是说了再见。 两人走出萧府,快步离开,走上还灯火通明的街衢,不一会便消失在转角的巷口处。 不夜村本就因为通宵达旦的夜市闻名于齐,虽然距离集市尚有百余丈的距离,叫卖之声仍然若隐若现,更有车琳琳马啸啸来往不绝的吵闹;这一夜,萧傅只睡着了半夜,另一半,在反复琢磨着自己听到的东西,缠缠绵绵的有了些许头绪。 翌日的集市,依旧是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经过一天一夜忙碌的叫卖,这个市集反而显得更加井然有序,更能看出整个市集该有的模样:从南肆门走进去,道路的两旁便是几棵年岁久远的的榆树,才是初春的季节,便早已长成了硕大的树冠,像是幡幢一样的枝条,或是蜷曲着,或是扭转着,铺天盖地的垂了下来,形成天然的荫蔽,便是挑着木担c提着水篓c推的板车,叫卖瓜果疏鲜的农人们天然的去处。 鲜肥的河蚌c螺狮c山瑞鳖c贝壳,闪着黑色光泽的大牡蛎,都是破晓时分,从环合河岸的淤泥里,用钝叉勾出来的鲜货,还带着浅浅的泥痕。 再向里走,摊货上摆着炒熟的黍米,用黍米磨成的面粉,或是油炸的黍米糕,翻炒的麻籽,大颗的盐粒,大块的鲜肉,风干的鱼块,焙干的鱼条,或者是干枣c桃干c干梅;又有时令的瓜果,从南方运来的青灰色的番荔枝,纤细的甘果蔗;临淄城外种植园里,刚刚采摘下来的,漆黑清亮的桑葚和胭脂红的樱桃,清脆欲滴的莴苣,像是莲座一般的荠菜,叶片饱满的菠菜,洁白如玉的春笋,像矛尖般紫红的香椿,都是绝等的美味。 南街的后半程,则是大片大片烤制生鲜的场所,尚在幼年的猪羊,被切分成脊c肋c臑c腿等等,配合牛油来烹调,用穿锅的大火,烧的“呲呲”作响;或是把姜桂c肉脯和菜沫一起放入瓦甏,放在泥土抟成的灰坑上煲,后半条南街火星串的乱飞,香气漫的扑鼻。 最让人垂涎欲滴的地方,就是南街尾段,这里和市集的中间连成一片,是被官家承包的一大片铺子,平时便是嬉闹的酒楼;每逢大集,便从临淄城里,运来那些祭祀时用不完的的酱料,可以吃到贵族祭祀时的肉酱,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期待了。 挨个看过去,有腌韭菜和肉汁浓郁的牛肉酱c腌菖蒲根和带着脆骨的麋肉酱c腌蔓菁和带骨的鹿肉酱c腌秋葵和螺狮肉酱等等等等,几十种酱料,浓香四溢,还有些精细的醋椒c散盐之类的调料,再加上这里星罗棋布的茶铺c酒店,一些杂耍卖艺之辈,也看准了这块风水宝地,纷纷在这里停驻设摊,差役们赶走一波,又来一波。 加上彼此来往的农商,争抢酱料c讨价还价的农人,大声喊叫的差役,来回游荡的艺人,集市上四成的人群都聚集在这里;车马不通,江河断流,沸反盈天,热闹非凡,简直和临淄城的市集不分伯仲。 萧傅这天起了个大早,按照惯例,集市的第二天,他和淳于航总是心照不宣的会在南街上碰头,当然,大家都抱着同样的诉求和目的——这珍贵的猎捕珍馐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出门前,萧傅特地,悄悄来到洛天荻的房前,向门缝里瞧了瞧;见洛天荻斜躺在床上,双手合抱,袒露上身,凝神闭目,鼾声均匀,不知是醒了还是尚在酣睡。 门口那尾朱獳,盘旋着尾巴围成一个团状,正在浅睡。 萧傅见它毛茸茸的样子,着实可爱得紧,便轻轻上前,不自觉摩挲起它的毛发来;那魔兽,先是惬惬意意的轻轻晃头,几十下过后,想必是倦了,猛地一个激灵,跳将起来,漆黑发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萧傅,萧傅吓了一跳,和它对视了一会儿,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朱獳,将什么可怕的梦魇植入到自己脑中。 朱獳只是朝着萧傅打了个哈欠,舔了舔浑身的羽毛,抖了抖背上的羽鳍,又把头埋低睡了过去。 萧傅赶紧走开,生怕这小家伙儿发脾气,和早期打扫庭院的两个奴仆,互相打了个招呼,便阖上大门,向着集市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城父学馆 还未到南肆门,萧傅远远的瞧见了淳于航倚在门旁的木柱上,对着萧傅摆了摆手。 两人一股脑扎进南街,逢摊便停,囫囵吞枣,一路走走吃吃不知吃了多少。 “艾艾,如何,那个姓洛的大叔,究竟是个怎样的角色?” “谁知道呢,方才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在酣睡呢,感觉是个狠角色。”萧傅摆摆手,揩揩嘴边的油滋。 “我可是生平头一遭,见有人以悬钟为武器,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艾对,临淄城城东南,先生给咱们讲的,以笔为剑的落魄武生,以担做矛的挑水伙夫,我看八成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都不是真的;今日算是真真切切的见识了,竟还有以钟作为武器的奇人。” “更巧合的是,那口悬钟,似乎还是我爹,当年亲手给那姓洛的大叔打造的;那姓洛的大叔不是什么什么凫氏么?说的是一把造钟的好手,怎么不自己给自己打造一把兵器,还要麻烦我爹爹?” “这你便不懂了罢,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自己给自己打造兵器,用的多别扭,还不如托别人打造,使的心里舒坦。” 萧傅又转过头,笑着问道:“平日里你耳濡目染,可曾偷学到你爹半点儿深藏不露的手艺?寻常的刀剑矛戟见得多了,即使材料精细也不曾稀罕,闲暇时叫淳于叔,私下里露上几手,造个稀奇古怪的武器啥的,也好让我们这些晚辈,开开眼界,耍耍威风。” “没法子。”淳于航耸耸肩:“他只教我寻常的锻造方法,捶捶打打,倒是在行,再精细一些,便不让我看了。” “昨天夜里,我反复琢磨他们说的言语,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萧傅边走边说,侧头冲着淳于航,皱皱眉。 “什么‘匠贲’,什么神兵,说来倒是新奇的很,比其那些什么大夫c士卿的官职,似乎更加威武霸道一些;这些虽然都是头一次听说,但爹爹身上的那个纹饰,我小时是见过几次的,但没曾留意过。” 淳于航突然来了兴致,接着说道:“你说那个姓洛的大叔,他和雷师傅交手的时候,居然完全没用五行之力,是他瞧不上对手,还是他根本就不是血脉之人?” “我大约记得,他说自己是攻金之工,五行属金,倘若有五行之力,便是金脉之力;至于什么样的招式c何等的威力,便不得而知了。”萧傅悻悻道。 “雷师傅和他交手几十回合,不分伯仲,看来那姓洛的大叔,着实身手不凡啊;管师傅平日在书堂里,总是师曰师曰的附庸风雅,惹得人心烦意乱;如今碰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跌了面子,如此失光落彩,想来以后便也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了。” “此话在理。”淳于航笑道:“管师傅身手已是卓尔不群,那姓洛的大叔,单凭拳脚,便和管师傅平分秋色,恐怕他的功力,还在管师傅之上啊。” 两人虽然搞不太清来龙去脉,但都感觉颇为兴奋;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波澜不惊的生活,即将发生石破天惊的巨变,所谓天翻地覆谁得知,如今正南看北斗。 二人还只是沉醉于大好的春色和满街的香溢,不自觉的脚步变得轻快,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回去的时候,再去找洛叔问问罢,看还有什么未曾听闻的趣闻轶事,顺便跟他学习一两招式,想来也是非常值得;他和爹爹关系似乎颇为亲密,又是个爽朗豪放c健谈伶俐之人,如此关系,解囊相授不在话下,意外之喜也未尝可知。”萧傅说着,竟高兴地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是是,这大叔不是等闲之辈,似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喂喂,这撒着豆粉的糕饼,真是好吃的紧啊哎哎,你怎么尽挑鱼肉荤腥的东西,小心这般油腻会坏肚子啊。” “平时在家中,每日都是六谷七素的,说什么要膳食健康,多吃瓜果蔬菜,搞得像斋戒一般,烦都烦死了;这回大好机会,我可要补回来你来尝尝这块碳烤的猪肋条。”萧傅把手里的猪肋一斜,还冒着“滋滋”的油泡。 淳于航顺势一咬,扯下一大块鲜嫩油滑的肋骨肉排,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气呵成。 淳于航显然没有料到会这般好吃,香甜润滑,甘脆肥浓,愣了一下。 萧傅笑着到:“如何,这猪肋好吃得很,虽然名气不大,可是味道却远大于名气,绝不像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这可是用兰草蒸熏c桂椒浆灌的稀有做法,全临淄城也找不到第二家。”萧傅摇摇手中的肋排,有些得意。 “嗯嗯,好吃好吃,哪家的师傅有这般手艺?”淳于航眉毛一翘,问道。 “喏,刚进南门口的那家,用酒霈的旗子写着‘管记’,头一次我也错当成小酒肆了呢;早就走过去了,你若是还想吃,回去的时候再买罢?” “‘管记’,呵,莫不是和雷司暴有甚么桑梓之亲吧?” “小兄弟还真言中了,那小店的掌柜,正是在下的堂弟。”淳于航话音刚落,后面传来话语,两人没有防备,吓了一跳,齐涮涮的转身。 见正在巡街的雷司暴,左肩上斜倚着一把长剑,头上顶着一抹青纱撮角儿的头巾,正狡黠的笑着。 “昨日被令叔,教训的狼狈不堪啊;我这一干手下,一半的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一半的被吓破了胆子不肯出来,搞得巡街的人手都不够了,你们两个小娃娃,便跟着我巡街去罢。” “管司暴,学堂之上,我们是您的学生,定当是言听计从;街市上,我俩只是赏玩的游人,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罢。”萧傅笑道。 “小娃娃?你才不过年长我们十岁有余,就这般有恃无恐,倘若真是老了,还不要放肆的骑到周天子头上去?”淳于航也笑道。 “唉,淳于兄别这么说,毕竟咱们的管师傅技不如人,性子倔强,又不肯服输,牢骚满腹,也是情有可原。”萧傅向着管雷打趣的说道,又朝手里的肋排啃了一口。 原来管雷在临淄城内响当当的学馆,“城父学馆”里头,担任长剑教头,萧傅和淳于航两人便是就读在这里。 位于临淄城南门的“城父学馆”,与北门的“阚韶书院”c西门的“石甃学堂”c东门的“稷下学宫”,乃是临淄城内鼎鼎有名的四大学府,这城父学馆,乃是齐国大司马王子成父开办的学堂。 常年道,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王子城父一开办学堂,便定在最高的规格;与其余三个学馆只招收贵族子弟不同,城父学馆不问出身,不分长幼,不论贫贱,凡是有文韬,有武略,有真才实学之人,都可以来这里精进武术,研习学问,加上王子成父为人豪迈爽朗,又是爱国爱民的忠义之士,学馆藏龙卧虎,英才辈出,名声远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牛刀小试 管雷在秋冬闭市的时候,便来这里教授长剑,萧傅和淳于航便是他手下两个最为头疼的学生,两人平时倒也专心听课,只是常常专研古怪偏僻的技法,经常在众目睽睽之下问到自己不知如何回答,弄得自己颇为尴尬又颇为恼火;但小时父亲教他们练过剑法,偏偏成绩又很好,管雷常想教训教训他们,却又出师无名。 眼下的情况,对于管雷来说是大好的机会,本就窝着一团心火,被如此无心的玩笑讥讽,他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管雷一身铮铮傲骨,败于他人之手已是丢了颜面,岂肯吞下这口怒气?又被学生挖苦技不如人,便更加怒不可遏,一时旧愁新恨涌上心头,管雷发指眦裂,怫然作色。 “呦,萧公子还真是评价的颇为中肯c字字珠玑,真是分析的鞭辟入里啊。” “不过管师傅呢,你也不用难过,我们呢,也断然不会到处宣扬;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师傅跌了面子,我们做徒弟的,便也挂不住彩,走,我俩请师傅吃茶去。”萧傅还没察觉,管雷已然恼怒的七窍生烟,依然嬉皮笑脸的玩笑。 “等等。”管雷一把拉住埋头朝前走的萧傅,咬牙切齿的说:“师傅输给了令叔,真是颜面扫地,如今你请我吃茶,真是有些嗟来之食的味道。” “管师傅,你不会生气了吧?”淳于航听出一些异样的端倪,小心翼翼的问。 “不会不会,我只是觉得,请人吃茶,要有理有据;我打赢你,才有资格吃茶。” 萧傅一怔,慢慢地回头,咧了咧嘴;见管雷紫青涨绿的脸,金刚怒目,雷嗔电眉,不仅吓了一跳,三尺神散。 “管师傅,我,我说笑的。”萧傅吓得惶惶不安,寒毛卓竖,忙拼命拨动着双手。 “古人说,学堂里的学生,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你俩,一不辨是非,不学正经,偏学野史;二不敬师长,擅离课堂,不守规纪;三不亲同辈,孤僻寡离,结党营私。”管雷一股脑的说下来,说的二人有些发蒙。 “管师傅,我们,我们和学馆里的同学,彼此都兄弟手足,一气同脉,如何落下个孤僻寡离的名声?更何况结党营私,实在是匪夷所思,真是欲加之罪”萧傅有些想笑,却被淳于航从后面掐扭了一下。 二人在学堂里人缘极佳,为人处世也颇得同辈信赖,管雷又岂会不知?给小辈张冠李戴的乱扣帽子,着实有些汗颜无底。 可管雷骑虎难下,便只能一意孤行:“也罢也罢,不管怎样,我今天要树立师傅的威风,便一定要教训教训你们两个黄毛小子。”管雷说罢,侧腿一横,双手铺开,摆开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管师傅,您不会来真的吧?”萧傅还真有些不知所厝,肠慌腹热。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管某从不打诳语,你们两人,便和为师过上几招罢!”说时迟,那时快,管雷一个挺步,跨走上前,双手凝成鹰爪的形状,便要抓住萧傅的脖颈。 “管师傅,您若是想报战败之耻,便朝我一个人来;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叔叔的事儿,我萧傅接下了。”萧傅忙里迎战,话还没说完,见管雷夹风的拳头便打了过来。 萧傅急忙抬手相格,撞上管雷尺侧腕伸肌处结实的肌肉,手臂被震得发颤,向后退了一小步;没等站稳,管雷左手掌心齐平,倏忽一下甩膀出臂,削向萧傅的脖颈。 萧傅转脚侧身,双手堆叠推去,硬生生接下这一掌削,劈的萧傅掌心红肿;管雷纹丝不动,只是腰髋一扭,借着扭身之力,右手握拳;这一拳势猛风劲,将要命中之时,捽然一抖,手腕急振,内劲倾击,如鞭打竹节一般,冷脆凌劲。 萧傅被打在中脘穴处,脾胃猛地一疼,差点吐出胆汁。 不等萧傅反应,便又是嚯嚯嚯三拳,打在下颌c锁骨c浮肋三处,萧傅哇的一声,向后摔仰,又咬牙撑住,蓦的一扭身,半俯在地上,背脊暴露给管雷,萧傅暗叫一声不妙。 只见管雷又是一拳,砸在萧傅的后背;萧傅忙提肘向后迎击,拳肘相碰,发出“咯”一声响;管雷转腕动臂,提起腰间的剑鞘巧劲一打,正打在萧傅的腿肚上,萧傅双腿一软,身子一幌,半蹲跪地。 管雷便顺势抓住萧傅的双手,向后一绾,牢牢地钳住萧傅的双臂,翻折向后扣在背上,动弹不得。 “好小子,后生可畏啊,可以接住我这么多拳招。” 萧傅哪是肯认输的脾气,扣在后背上被钳住的双手,越是动弹不得,越要使出浑身的气力挣脱;管雷看他愈是用力,便钳的越紧,大声喊道:“小子,快认输,再不认输,骨头都断了!” 来往的商客游人,重重叠叠早已围成了几圈,都远远的看着热闹。 “不认输绝不认输!”萧傅只是一股脑的使劲,脸涨得红紫,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只觉得身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现上来,如金石燥烈,干柴猛火,直冲头上百会穴顶。 “快认输,快认输,小子,再不认输来不及了!”管雷也是浑身气力涌上心头,难以自持,亢阳鼓荡,血脉偾张,便喊着催促萧傅赶紧认输,莫用蛮力,否则两败俱伤;管雷竟隐约感觉,随着萧傅气力不断增强,两人力敌势均起来,若僵持下去,难免互相吞咀。 萧傅哪里听得进去,双拳紧握,双腿蹲紧,血脉在全身奔流狂吼,脉络左右贯通,筋骨上下顺畅,萧傅只觉得气息愈加澎湃,身体犹如烙铁一般,怫然发烫。 管雷觉得萧傅两臂的力气越来越大,渐渐钳制扣合不住,便“喝”的一声,要使用木脉之力,猛地凝神运气,又强行把萧傅的双手向中间按压并拢。 哪知道刚把萧傅的手臂并拢扣去,便又感受到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像是煲煮的瓦罐之内,汹涌的热气要冲顶开盖子一般;管雷看着萧傅的双臂,听见他血管里的血液在“汩汩”的流淌,又听见“噼噼啪啪”的燃烧灼沸之声,只见他的肌肤纹理,开始盈盈涨出翠绿色的光泽,青筋暴露,像是要炸开一般。 “吼!”萧傅发出沉闷的吼声,力量愈发的控制不住。 “停下停下!”管雷大声喊着萧傅,慌乱之下,急忙撒开了双手。 萧傅用力过猛,踉跄一步,管雷蓦的一松手,便失了重心,向前扑去;淳于航忙住身体接住,俩人撞在一起,砸向店铺旁边的青石墙上;豁然一声巨响,两人在青石灰的墙面上,砸开了一个大坑。 若不是淳于航接住萧傅,恐怕萧傅径直被弹开,要撞翻一众行人;见有人摔撞在墙上,行人纷纷簇拥上来,在一旁捂嘴看着,指手画脚c议论纷纷;管雷招呼几个差役,把人群驱散,示意他们街市正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飒爽女杰 那妇人见人倒地,委实吓了一跳,漏出惊慌的神情,忙挪开了一小步;她虽然谈不上有国色天香,但也有几分姿色,穿着考究,搭配得体,系着鲜红的丝绸裙,擦着一脸胭脂铅红,微微敞着领怀,流出杜鹃色青纱小肩带,头上梳着双髻,插了许多头钗流珠,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看得出,是个有钱人家的新婆媳。 看到那仆从倒地,老道猛地睁开了眼睛,俯身前倾,神情严肃的上下打量那妇人。 另外两人,一个跳步过来,在妇人身后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张牙舞爪的比划拳脚;那妇人那受得了这样的惊吓,变得啼啼哭哭起来,嘤嘤碎碎的念道:“大大师,这这是怎么了?” 半晌,老道憋出一句话,眼里流出慈爱的眼光:“姑娘,你被妖魔,附了身了。”言毕,老道抓起那妇人的左手,真的妇人的左手上,出现了几颗豌豆大小的黑色瘀痣,鼓胀着;老道轻轻摁压一下,那年轻的夫人便兀自叫起来,很是疼痛的模样。 “这这,这是什么时候长得?”那妇人哆哆嗦嗦,不知道何时手上长了个这般的毒物。 “这是妖魔附体,方才会长出的血瘤;倘若不及时铲除,起先便是风虚渐剧c凑理合闭,而后心气忡弱c神志惛愦,最后便死于八孔七窍流血而亡,可谓是惨烈非常。”老道捋捋胡子,神情凝重的说。 众人一片惊骇,纷纷退却向后,议论纷纷。 妇人大惊失色,慌慌张张的跪倒在地,带着哭腔的求着老道:“大师救我!” 另外的几人,过来便要扶起妇人,那妇人啼啼哭哭的不肯起立,老道摆摆手,自顾自的摇摇头,说道:“救你可以,只是作法甚是消耗功力,恐怕滋养补神要花去一大把钱币啊。” 那妇人急得快要哭了出来,从袖口里掏出一袋香囊,把里面一小撮儿金银宝贝都倒了出来,哭丧着说:“大师,多少我都给,都给!只求大师救救妾身的性命!” 说罢,她又又抹了抹泪,唤着后面的两个丫鬟,让她们去马车上再取来些钱两。 “好!”老道大喝一声:“人生在世,皆有定数,顺其自然,方得本心,我与姑娘相遇,也是缘分,便救你一次罢!” 说着那老道,脚步凌厉,手法迷踪,双手插入水罐,又极快的抽了出来,抖擞衣口,手掌突然变成了鹅黄的颜色,在那妇人身上,颇有章法的拍来拍去,留下一串黄色的印记,好像是妖魔爬过留下的脚印一般;那妇人吓得只是上下胡乱的翻手,哇哇大叫。 也不由得那年轻妇人害怕,老道提起她的双肩,左右摇晃,只见有粉末状的晶体,簌簌的从那妇人衣领袖口只见洒落,不一会儿便在地上铺开了一层琥珀色的药粉,零零散散的样子,竟拼凑成一个人的形状。 那妇人汗出如渖,吓得魂不附体,半将昏死过去,面色铁青;那老道又抓了一把细致绵密c闪闪亮亮的细粉,挪移着步伐,拼命搓着手掌,念念有词的叨扰这什么,突然仰天长啸,手掌冲天,大喊一声:“灭!” 只见那双掌之间,真的“呼”的一声,豁然蹿腾升起一团火焰,顷刻间左右流散,化作万千飞蛾火沫,又消失不见。 众人只是呆呆的站着,似乎没有缓过神刚才发生看了什么。 “好了,姑娘。”那老道微微走向前,拍拍妇人的背;那妇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惊恐,瞳孔散光。 “姑娘,这妖魔的元神,已被燃烧殆尽,你便可以安心了。”那三个仆从,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起安慰着那妇人,搭手的搭手,拾钱的拾钱,地上那一小堆零散的珠宝,不知何时早被收了起来。 那妇人被两个丫鬟搀扶着气力,双腿尽是瘫软,汗珠顺着凌乱的发边不住的流下,连道谢的力气都没了,苍白的嘴唇只是微微的抽搐。 两个丫鬟一起颔首向老道谢恩,那老道心满意足的微微笑着,不时躬躬腰,咳咳嗓,表示自己耗力甚多。 旁边三个仆从麻利的收拾一地的道具,还大声向人群招呼着:“仙道要回仙山了,今日到此结束;最后的祈福,无谓钱多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偶遇仙缘,各位,别吝啬钱袋啊。” 老道向人群挥着手,一副气定神闲c超凡入仙的样子,众人只是“啪啪”的扔钱,希望求个保佑平安,双手合十的祈愿,喧闹声不绝于耳。 “哼”,人群里快步走出一位姑娘,拦住那妇人一行,“拙劣之术,便骗走一锦带钱财,你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真是令人扼腕唏嘘。” 在一旁端着大碗收钱的仆从听到了,面色蜡黄,阴沉的低声说到:“小姑娘,识相的快的离开,免得自讨不快。” “呵呵,天下还有这般道理?骗人者狂悖无道,识局者崎岖难行。”那姑娘句句掷地有声,萧傅便是好奇,探出头朝那边看去。 只见那姑娘,一身的干脆利落的装扮,穿着绛红色的袍裙,腰间系着一条生绢的丝带,蹬着刺花的薄底云头靴,削肩细腰,身材欣长,略施粉黛,不修发边,双眸顾盼生光,高高的鼻骨,丹凤眼,拂云眉,将发髻拢上反绾,扣成左右两环的飞天髻,成惊鸟欲展双翼之势,英气逼人。 有诗为证:云鬓拂云英姿发,云靴宝镫骅骝跨;彩绦青烟红袄纱,教霜刀铁甲羞煞;端的是,掩今古的秀色,羞玉颜的荷花;应是金光剪彩霞,一丈红槊先出马。 那姑娘丝毫没有离去之意,又转向那落魄的妇人,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抓起那妇人的左手臂,一把拂去那妇人手背上那颗黑色瘀痣,碾碎在手掌心,端起手掌靠近那妇人的鼻子。 “夫人,您看看,这是一些青雘颜料,配上黏土揉成的小球,乘你不备,粘到你手背上,又抹了些虺蛇的毒液,所以皮肤上才有灼烧的痛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 那妇人俯头闻了闻,真的一股青雘的气味。 “哎哎哎,你是哪里跳出来的小丫头,在这里肆言无惮,狂言瞽说?”几个仆从眼看事情不对,便上前嚷嚷着。 “这可是仙道亲自作法,为百姓驱魔降福,众百姓也都看到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渗不得半点虚妄造假,大伙说对不对?” 几个仆从张狂的向百姓一挥手,趾高气昂;众人唯唯诺诺嘟囔着,听不清说的什么。 身后的一众人只是劝着那姑娘,言辞凿凿,语气肯肯,仿佛是那道士一行人受了多大的委屈。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啊,这道士是从蓬莱山下凡的仙道啊。” “姑娘,我们都是亲眼看了道士的法术,真是可以驱邪避灾啊。” 那姑娘不听众人的言语,只是冷冷的站着,“你们不肯知难而退,一意孤行,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为首的一人叫嚷着,嚣张跋扈。 “刚才那驱妖的法术,不过是硫磺和磷粉障眼的把戏吧。”三个仆从忽的一惊,呆站在原地。 那姑娘不由得分说,只是走上前去,在罐子里也蘸了水在手上,又拍了拍散落在地上,那些黄白色颗粒状的细粉,双手粘的密密匝匝,站起身来,和那老道一样,也双手快速地搓动着。 只见她白皙的手臂,搓动的有些微微泛红,“呲呲”有窸窣的响声,俄尔之间,手掌间升噗嗤起了一团小火,蓝焰黄芯;姑娘赶紧双手撤开,双掌分开,火焰立刻消失无形。 身旁的众人,只是一阵惊呼,又一阵讶异,不知道这姑娘如何也能做出和仙道一样的事情。 “看见了吧,诸位,只要这手掌润湿,粘上硫磺c磷粉和樟脑粉粒,双手搓动,便可以掌心出火,根本不是什么破发驱魔;至于夫人身上抖落的黄色粉末,根本不是什么妖魔的脚印,也不过是硫磺粉罢了。”说着便掸了掸那妇人身上的一串黄色印记,真的可以擦拭干净。 老道旁边的三人脸色越发的难看,只有老道还神情自若的站着,头颅高耸,闭气凝神;三个仆从气急败坏,呲牙咧嘴,操着拳脚,跃跃欲试,要出手教训她。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敢砸我们的场子?”其中一人恼羞成怒的问道。 “你当然不认得我,但是”那姑娘莞尔一笑,眉宇之间自有几分英武干练之气,侧身让开,向身后一指,“他,你总认得吧!” 那姑娘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四五个官兵模样的人,为首的一人策马向前,嘞住马缰,旁边倏忽闪出两列披甲执盾的士兵,忙左右清开道路。 马背上的那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穿着锦绣团胸的金翎袍,脚蹬一双金线绣边的皂朝靴,系一条雪银白浪七星带,手提一柄梨花枪,个头不高,却四肢精悍有力,龙眉凤目,皓齿朱唇,唇脸上写满了冷峻和高傲,骑着一匹卷毛的枣红马,马缰上挂着箭袋。 有诗为证:座下丹赤红绡,手中皪皪银蛟;金翎锦绣映日燎,滚雪星带欺银潮;有出人英武,骁勇武骠;又有凌云志气,益州古调;果是良田荷筱,人中龙獒。 那几个算卦的艺人,见了马背上的人物,大惊失色,一个个吓得面如死灰,其中一人转身便纵身跃入人群,想遁避而去。 马上的男子,从箭袋里凌厉的抽出一枚三棱箭,张弓搭臂,便“嗖”的一声射了过去。 不偏不倚,那飞箭正中左肩后窝;那企图逃跑的男子,大叫了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周遭的众人皆大惊失色,哄叫乱作一团,四散跑开去,一时间人群互相推搡叫喊,喧闹之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 另外的两个人,眼看逃不走,便要作困兽犹斗,退身向后,从一旁的角落里抽出两把带环的衮刀,一边比划,一边鼓噪地嘶喊着。 马背上那人,只是轻蔑的一笑,挥挥手,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里涌出许多披甲执戟的兵卫,瞬间变形成战斗的队形,持盾在前,执戟在后,把一行人团团围住。 “你答应我,只拿犯人,不伤人性命的。”那姑娘转身,厉声质问马背上的公子。 萧傅一眼便看出,那姑娘竟是朱歆瑶,正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的发小;马背上的贵公子,便是齐国大司马王子成父的长子,王子君,大家都在城父学馆里读书习武,虽然尊卑有殊,但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都十分熟识。 此时众人都齐聚在这里,更有王子君这般大人物,让萧傅好生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傅走过去,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男人,验了验伤口,摸了摸脖颈,也不管卫士的阻拦,一个翻身便跨了过去。 “尚且有呼吸,还活着。”萧傅朝着两人远远地喊着。 朱歆瑶看到了萧傅,便开心的挥手招呼,王子君脸色一沉,只是随意打了个手势,示意阻拦的兵卫退下去,萧傅三人便走了过去。 “管师傅。”王子君对管雷还是有几分尊敬的,朝着淳于航吹了个口哨,又看了看萧傅,嗤之以鼻道:“呦,这不是萧家的毛崽子?淳于航,你总跟在他后面,活像个怪贼奴才一般;怎么,你们也被这算命的老道坑骗了一把,想来我这里讨个公道罢?” 王子君一向是看不起萧傅的,他一直觉得庶民人家,是没有资格,在自己父亲的学馆里上学的;平日里,王子君处处为难萧傅,萧傅天生率性,不喜与人争斗,便也没搭理他;他便变本加厉起来,常常做出一些羞辱萧傅的事情。 更有甚者,王子君时常欺辱一些来城父学馆求学的寒门弟子,淳于航看不下去,便时常和王子君针锋相对;祸延林木,殃及池鱼,淳于航得罪了王子君,萧傅反而成了他放刁把滥的目标,让萧傅在学馆之中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萧傅虽不是出生寒门,但也不是王室贵族之后,又颇有些诗文上的天赋;萧傅有些孤傲,爱出风头,常常在众人面前卖弄学问,崭露头角;对于王子君来说,众人是宾,他是主,萧傅夺去了他的光芒,他是决不允许喧宾夺主的事情发生的。 “还真是歉疚,打扰了王子将军的雅兴,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抓几个江湖道士而已,为何需要如此大动干戈?”萧傅根本不想搭理他,又想知道其中原委,便敷衍的问道,没有什么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蓬莱四仙 “萧傅,你怎么在这里?本来便想着做完事,要去南街上找你们呢,我猜着你和淳于航,肯定又在街上一边闲逛,一边贪嘴呢。”说着朱歆瑶自顾自的笑了声,又转身向王子君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好那人没丢性命,若是你真的射杀了人,我便要第一个报官,还要做人证。” “哈?你报了官,他们敢抓我?谁这么大胆子,敢抓我?你喊来那些差役,教他们试试,谁敢动我分毫”王子君是一向是喜欢着朱歆瑶的,大约觉得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如此张狂跋扈,似有不妥之处,便立刻收敛了态度,收住了话语。 “王子将军,你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布衣黔首,即使他犯了重罪,也应该交由衙门定夺审判,你直接用作战的杀失撘弓便射,一开始便想致人死地吧。”萧傅冷冷地问,用余光扫着王子君。 “倘若我想杀一个人,会仅仅射中他的左肩么?本将军已经手下留情了。”王子君挺着高傲的头颅,拿着空弦晃了晃,还朝着萧傅拨动了一下,发出“铮铮”的声响。 萧傅觉得和王子君沟通不快,只觉得愈发的厌恶,索性背过身去,便不想再问;一旁的淳于航便向着朱歆瑶悄悄问着:“怎么了,缘何如此兴师动众?不就是几个算命的么?” “唉,你们几个有所不知,这几个算命的方士,本是请到王子司马府上,为了王子君几天后的大婚,去做法事的;这几个人,便是江湖上的鼎鼎有名的‘蓬莱四仙’,一人脖上刻‘顺’字人背上刻‘义’字人膺上刻‘仁’字人腹上刻‘信’;去哪家做法,便是‘四德’天降哪家,便会福泽广佑;可几日之前,当班的卫士却发现这几人,拿了府上的金银珠宝,竟然偷偷的溜走了。”朱歆瑶娓娓说道。 “大约是怕,真的到王子君大婚的那一天,将军府上来的,尽是名门望族c国师真人,四个江湖骗子,怕泄露了马脚,因此想要提前溜之大吉。”淳于航道。 “我也如是想,王子司马本人,本来并不在意,便想着换一组道士便罢了,偏偏王子君却不肯罢休,他的脾气你俩也知道” “这是羞辱我,还在本将军的府上羞辱我;既然他们敢做,便是飞蛾扑火,就不要有什么活命的念想了。”王子君漫不经心的说着,扭了扭脖颈。 “绝不可能。”萧傅一脸严肃道:“这四个人,怎么可能会是蓬莱四仙人?我是见识过这蓬莱四仙的真容的,这么可能是这般偷鸡摸狗的角色?” “你个乡巴佬,会见过蓬莱四仙?从哪里见过?”王子君不屑道。 “七八年前,我在三界之宴上,看过蓬莱四仙的表演。” “你?参加过三界之宴?”王子君上下打量着萧傅,俄尔嘴角一扬,傲睨自若的看着他:“你是个什么身份,居然痴人说梦,说什么参加过三界之宴?” “反正大体就是这样,他们自称‘蓬莱四仙’,也的确偷了东西;王子君曾帮过我父亲,虽然未必是什么真心实意,但也算是有恩于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他不方便露面,我便答应帮他揭穿这一伙人的骗术。” 不方便露面,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王子君横行霸道,还有你不方便露面的场合?不就是想找个机会,和朱歆瑶相处片刻么?萧傅心里暗自骂道。 “这伙儿贼人,于是逃窜到了不夜村,还想借着在这里,趁着大市,再捞一把金银满钵;都说利欲熏心,随人翕张,这一伙贼人,还真是贪得无厌啊,若不是这最后一笔买卖,他们或许还真能金蝉脱壳c溜之大吉呢。”淳于航摇了摇头。 “他们啊,插翅难飞喽!伸手遮天的王子将军,从两天前就下令,将各个隘口封锁,京畿之外二百里,无论乡遂,无论民舍驿馆,都派兵去搜查;他们便只能躲进这不夜村的大市里,想趁着人鱼混杂之际,逃出生天呗。”朱歆瑶耸耸肩,朝着萧傅喝和淳于航笑笑。 众兵卫把算命的三人围在当中,两个仆从早就拱手投降,只有那老道还静静地立在那里,不急不躁,只是悠悠的捋着胡须。 王子君有些不耐其烦,示意兵卫赶紧解决,前排的几个士兵,便提着刀戟,挥动而上,想把老道擒住摁下。 只差半臂的距离,那老道突然开眼,似乎周遭的空气都发生了异变,猛地一股气流喷涌而出,悬在那老道的身边,竟不得靠近;犹如空谷里巨石砸落的巨响,只听见“嘭”的一声,老道手起袖落,身前的四五个人,像是被巨浪掀翻扁舟一般,被仰面甩出了几丈远,撞在街道的另一边。 “多年未动筋骨,今日便陪你们,活动活动罢!”那老道说着,缓步向前,像是杂耍一般,搓揉手腕,转动脚踝,扭动髋腰,加上略显臃胖的身材,他的动作,颇为滑稽可笑。 见他双袖鼓动,像是桅杆上的被吹动的帆布一样,来往鼓风飘曳;众士兵执着长戟,擂起燥鼓,便一起刺了过来。 那老道也不躲,挥起双袖一抚,两扇袖口,犹如蝰蛇一般,在空中蜿蜒曲妙,缠在众人长戟戈头上,裹得严严实实;突然他袖下双拳,四指紧握,嚯嚯一下摇身抖膀;见他沉肩落肘,蹲地生根,凝气聚力,双拳起于腰胯之间,猛地推出,只听得“嗤嗤”声响,一股气浪便如野马脱缰之势,迸涌而出,震断了长戟的锋头,“噼噼啪啪”的散了一地。 又斜奔过来一众手持着衮刀的和青铜剑的卫兵,他抬手便是一拳,打在第一个人的胸口,拳力竟如同锥钉一般层层楔入,透体而出,轰在第二人胸口;如此这般向后递送,节节相催,二三十个士兵,便都踉跄的向后跌倒;他们手里那些刀剑,甩手一扔便都飞了出去,“哒”的一声,插在后边屋子的横梁上,竟然深入尺许。 剩下的卫兵都不敢再向前,踌躇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何如是好;王子君大为惊讶,不敢相信眼前的耄耋老者,居然打散一众自己麾下的亲卫兵。 那老道呵呵直笑,扎步下蹲,摆出架势,朝着王子冷冷的低声喊着:“小兄弟,得罪了;今日老夫,便是奉命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众人听得大惊失色,一众士兵慌忙挡在王子君马前,层层叠得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子君听了只是一怔,并无丝毫惧色,旋即又恢复了往昔傲慢的神色,冷冷的问道:“你是何方神圣?谁让你来刺杀我?” “将死之人,无可奉告,待死后,去泰山冥界,问泰山府君罢”说罢,那老道从背后,扯出一把紫红色的煌荧禅杖,挥舞之处,四面生风,跳将起来,直取王子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鸿门请宴 那老道步伐凌厉,脚底生风,手持着半丈长的禅杖,杀将过来,众卫兵也是一拥而上,摆开阵势,双方只差一尺的距离。 “住手!” 只听得后面屋顶上传来一声大喝,不似平常呵斥,这喝声震耳欲聋,又有一种刺痛之感,像是尖针刺入了耳蜗一般,脑中陡然的一阵晕眩,脚下踉跄,站立不定。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条明晃晃c刺耀耀的带子,也看不出是何种材质,便“倏”的伸了过来,一把围住老道的腰部;还没等老道开口,便被硬生生拖拽了过去。 众人开始头晕目眩,手脚发麻,勉强保持站立姿势,却迈不开一寸脚步,都头重脚轻的立在原地,摇摇晃晃。 萧傅定眼看了看,街道另一侧的房屋上,站着一个魁梧大汉,膀臂粗腰,用黑布蒙住了大半脸部,有用毡笠遮住了头,只漏出一双尖锐的冷眼。 那老道似乎也被这威吓声震得有些迷离,全然动不了手脚,只由得被那蒙面人,提着绳拉拽了过去,嘴唇还在微微张阖。 等众人缓缓恢复过来,那老道已经被蒙面人扛在肩背上;王子君心有不甘,搭弓便射,那黑衣人脚头一翘,拨起一块瓦砖,和王子君射来的飞箭撞在一起,被那箭头击的粉碎。 众兵卫见了,纷纷投掷长戟c铁剑,从甲胄里翻出暗器,一时间,甩手箭c飞铙c飞刺c铁蒺藜c镖刀诸多暗器,犹如飞火流星一般,尽皆甩掷了过去,打的横梁千疮百孔,墙皮大片大片的落下。 屋顶上的黑衣人,只是轻轻一跳,便跳出几丈开外,沿着房舍飞快的跑动着,在屋檐的木梁之上如履平地,须臾之间便到了后排的屋上,翻身下梁,只听见“哐当”一声,便消失了踪影;又听见挥舞缰绳的噼啪声和“踏踏”的马蹄声,渐驰渐远,一会儿便没了声响。 回过神儿的众兵卫,众目骇然,不知所措;半晌,才纷纷跨上马匹,扬鞭去追。 “今天可尽是新鲜事儿,居然会有人,众目睽睽c光天化日之下,来刺杀本将军。”王子君不屑的说道,却是一脸的不悦。 “只怕他们只是投石问路,倘若要刺杀将军,如何偏偏要挑选这喧闹的市集?这般昭然若揭的举动,岂不是引火自焚?”萧傅看着王子君,面无表情。 “哦?你的意思是?”王子君道。 萧傅对着王子君,一板一眼的说道:“在我看来,他们只是要探探将军的虚实,他们尚未得逞,势必要卷土重来;只是王子将军,你手底下这帮卫兵,简直是一群酒囊饭袋,三两之下,便被打的人仰马翻,将军的安全,着实令人担忧啊。”萧傅毫不客气的说着。 “哈哈哈哈。”王子君仰天大笑:“有趣,有趣的很。” “听到没?你们身位大将军府的卫兵,却并一个外人说成是酒囊饭袋。”王子君侧头看看手底下几个军官,他们气的呲牙咧嘴,又羞的满脸通红。 王子君又俯下身子,朝着传令的卫兵喝到:“抓住的那三个,严加拷问,务必让他们说出同党匪羽;逃走的那个道士,全境封锁,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抓不到,你们一干人,便提头来见。” 传令兵不敢怠慢,便立刻散开去。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便尽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子君打破了这沉寂的尴尬,得意洋洋的说:“今天也算众人一起帮了我个大忙,本将军感激不尽,我在凤歌楼略备了些薄酒,还乞望劳动玉趾,就寒舍小酌,万勿推却,各位意下如何?” 凤歌楼就在南街街尾,侧身远眺便可以望到,那是不夜村最贵的酒店,是临淄城外最有名的一家,平时也是达官显赫们出入的场所。 谁都听得出王子君的意思,他岂是真心实意的邀请众人吃酒?只是对朱歆瑶思慕之情久矣,便要千方百计讨她欢心,他想单独宴请朱歆瑶而已。 可奈何朱歆瑶对他兴趣索然,王子君虽然平日里为人狂傲,但对于姑娘人家,还是秉持有度,绝不做荒淫惑乱c人伦不饬之事,既然自己有情,朱歆瑶无意,王子君便想尽手段,等她回心转意;毕竟是齐国大司马王子成父将军的独子,他也绝不敢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事情。 可偏偏朱歆瑶和萧傅,是从小一起玩大的青梅竹马,两人平日里一起吟诗弄文,让王子君妒火中烧;萧傅之于王子君,便是眼里的疔疮,脸上的剜疤,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管雷摆摆手告辞,示意公务在身,尚要巡街安防,王子君便也不挽留,点点头应允。 “肉糜之事,暂且欠着,改天我再请你们二位了罢。”管雷对着萧傅二人说着,便快步离开了。 朱歆瑶似乎也心有不愿:“这般奢华的地方,我一小家女子,怕是消受不起啊;我呀,吃吃那些街头小贩卖的蜜饯c甜羹,便心满意足了;萧傅,难得我们大好春景,我要吃什么,你便要给我买,遂了我的心愿好不好?”说罢,便轻轻挽着萧傅的手,前后摇动萧傅的臂膀,撒起娇来。 王子君面色突然的一沉,又瞬间恢复如初,假意笑着转向萧傅:“萧兄弟,你深明大义,帮我劝劝歆瑶。” 哼,萧傅心里哼哧一声,你方才还骂着我,这会儿如何又成了你的兄弟? 朱歆瑶还是有些不愿,嘟嘟的鼓着腮帮;萧傅转头笑笑,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呵道:“去罢,咱俩坐一起。” “你去我就去!”,朱歆瑶爽快的答应:“我今儿还约了赵青梵,我去告诉她一起来罢。” “正好正好,大家都是同窗,名贤秀士,济济一堂;大义正言,洋洋盈耳,又有国色天香的几位姑娘在席,大家觥筹交错,文章星斗,岂不是人生美事一桩?王子将军怎样说?”萧傅问道。 “如此甚好,甚好,大家一起来罢。”王子君强装微笑,私下早已皱起了额头,露出不悦的神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凤歌之楼 南方有座盛产金玉之器的山脉,叫做丹穴山,山上有凤鸟,其状如鸡,五彩而纹,声音嘹亮,绕梁不绝,凤歌楼便是取名与此。 这凤歌楼在南街街尾,正是四条街的交汇之处,日夜人声鼎沸,车马辚辚不息;眼前的酒楼,是一幢三层垒土的建筑,南北纵列,东西横向,四面围绕一圈雕有莲瓣花纹的覆盆式柱础,古朴精致;青色的瓦墙,朱红色的出檐,墙外煞费苦心的挖开了一圈环楼的散水,轻缓的流着,还植了一排矮小的篱笆围起来。 墙外桃红环护,四遭绿柳周垂,进门便是一栋的垂花放鼓的门楼。 门楼高约数十丈,敦厚雄浑,上面是一顶毡笠似的挑檐顶盖,下面是车马通行的门洞,中间是一字排开的谯楼;其间放置着临淄战鼓,一帮年轻的鼓手,手执涂有红漆鲤鱼的橡木鼓槌,腰间系着彩绦,叉腿挺胸,抡开双臂,翻手搓音,彩绸飘动,鼓槌飞舞。 门洞的门楣上,是镂空的双面砖雕,雕着繁花锦簇c蝶舞莺飞的图案,门柱两边,一边写着“凤歌东来”,一边写着“紫云西归”,莫为壮观。 正院之中,左右是传菜用的的游廊,中间是甬路环绕相衔,各种争奇斗艳的花木,被围城一圃一圃;正楼的门楣之上,悬挂着写着“凤歌楼”的樟木牌匾,垂下几棵花团锦簇的垂枝樱,映着旁边洁净翠绿的池水,整个院子越发显得玲珑剔透,娇憨可人。 这可不是平常人家来的地方,平日便是来赏玩游街的王侯贵族们,落脚歇息的场所,只是一顿饭菜,便要花上普通家庭半年的收入,贵得令人瞠目结舌。 正逢这喧闹的大市,这里的生意更是门庭若市,来往车马不绝。 一排排的数过去,这里左c右c中间,各有三幢楼阁,一共便是九幢,每一处都形成三角相拱之势;楼阁之间,有甬路环廊相连,总共下来约有百余个房间;大门外车马舟车,停顿一片,门内春意盎然,嬉笑醉眠,鼓声擂动,热闹非凡。 有诗为证:不夜村墟,锣鼓铜钹无虚日;凤歌客舍,箫鼓喧闹欢谑夜;楼船泛河,横棹赋诗扬素波;叩舷弄歌,金樽杜康欢乐多。 后院还有一片幽静之地,是专门留给更尊贵的客人的。 跨过后门,便是四向延展的四拱青石板桥,整个后院里,便是一片低浅的洼地,铺上一层细碎的沙石鹅卵,再灌上一层浅浅的水,用土堆叠出高低不平之势,形成一片梯田的模样,分出无数个水池;彼此水池之间,围起土垄,垄上凿开堤口,放上小型的龙骨水车,两三个白衣童子,一边咿呀读书,一边蹬着水车上的踏板。 轱辘连着流水的刮板,让池中的浅水,可以来回流动,从高处挤出堤口,喷出雪白的水花,顺流而下,来到低一些的水池中;再借着水轱辘的抽提之力,在从另一个堤口溯流而上,来到高些的水池中。 如此高低往复,成为活水,来回流动,形成碧波荡漾之势,看得人心旷神怡。 旁边四个玲珑精巧的亭榭,立在一片清浅的水洼之内,就像是在汀上的沙洲一样,四面水波粼粼,绿树葱郁,百草丰茂,静谧悠闲。 这里便是四个,专门为尊贵的客人,私人订制的雅亭单间,分别唤作“竹”c“烟”c“波”c“月”;其中叫做“月”的亭子,便是专为王子君设立的宴所。 此时,一众人都在“月”亭里,围坐在红木雕纹嵌云的圆桌旁,王子君对着亭门而坐,便是主宾,左右坐的,是几个王子君从临淄带来的公子哥,一身的绫罗绸缎,佝背躬身,一个个都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有两个擦着浓妆厚粉,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语言嗦碎,举止轻浮,大概是颇有心计的红尘女子,讨了哪位公子哥的欢心。 萧傅等人自然是不愿意与他们为伍的,坐在桌的另半边,形成阴阳分割的样子,刻意保持距离。 除了朱歆瑶,另外的一位姑娘,便是赵青梵,平日里,她们两位姑娘,耳鬓厮磨c无话不谈,简直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王子君眼见朱歆瑶没有坐在自己的身边,心里甚为不悦,自然是耿耿于怀,便一副闷闷不快的样子。 众人自然是不想来赴宴,但有这般的静僻雅致的美景,又有佳人美酒陪伴,有如此机会也着实不易,倘若不是王子君的身份,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进这凤歌楼,一睹尊容,一品珍馐了。 众人虽然摆出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答应下来,来到之后却都被眼前景色震撼住了,心里都是暗自愉悦,把之前的不快便都抛诸脑后了。 旁边的三个“竹”c“烟”c“波”亭子,似乎都有显贵之士在摆酒设宴,虽然听得不甚清楚,但相互碰杯c打情骂俏的声音还是隐约听见。 王子君单单选中这“月”亭,自有它的独妙之处:只见枣红亭尖,墨绿亭柱,亭台四周,垂下四喜如意流云纹的帏帘,旁边堆叠了许多高低不平的石块,周围的几股水流在此处汇聚,又从堤口喷挤而出,高低落差,成一串串挂瀑的山泉,叮咚作响;水流过下面平铺的沙砾卵石,还有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悦耳动听,犹如蛩虫私鸣;亭外摆着盆植的海棠和芭蕉,艳红翠绿,相得益彰。 “王子爷,今儿个宴席上,怎么多了些蓬头垢面,破衣敝履的刁民?”坐在萧傅斜对面的那位公子,手执团扇,一脸的不屑,用扇尾敲了敲桌子,咧开嘴问道。 萧傅心高气傲,最见不得别人瞧不起自己,拱拱手,狞笑着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瞧了瞧萧傅,轻蔑的笑着:“怎么,我你都不认识?王城的宫正,冯缭冯宫正,便是我爹,你是什么来头?” “小子不才,原来是冯家的大公子,有眼无珠,失敬失敬。” “得,知道就好。” “冒昧的问阁下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不知阁下父亲,进来睡眠可好?” “什么?”冯公子一愣,被问得不知所以。 “阁下的父亲,身位宫正,理应掌其政令,行其秩序,每日应该按时敦促c监察宫中巡岗的值宿警备,我且问你,为何半年前王宫的内府里,居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盗窃案?丢了金玉c齿革不说,连王公祭祀用的,放置牛耳的珠槃,和牲血的玉墩都整个被偷走,阁下的父亲,还有什么脸面立于朝堂之上?”萧傅拍案而起,怒目相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