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一剑》 正文 第一章 青塘有子人如玉 北都,羡鱼渊荒芜。 南域,西子湖旖旎。 大秦,定都于北都与南域接壤之地,名作中州,临洛水,靠北邙,建神都。 秦帝政率百官文武,北都道门,移宫神都,开启秦时之世。 南域,大秦一半以上赋税来源地,也是文人墨客最理想的终老之地。 首府金陵,傍秦淮河水,有雨花台之景,有衍圣公夫子之庙,文风昌盛。 金陵千里之外,青山掩映,傍扬子江而建的小镇,清幽却也繁荣,临水而居的人家,多半靠船出行,若是不想乘船,也有青石小桥,跃然溪上。 粉墙黛瓦,垂杨依依,河水清清,一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光景,提着一摞老旧书册,从从容容走过小桥,见了邻水捣衣大娘们,含饴弄孙的老伯们,偷偷交换信物的青年男女们,无一例外,少年都打了招呼,不曾遗漏。 和煦春风撩起少年额前的碎发,现了清秀眉眼,也露出光洁的额头,轻柔阳光逆风,远远望去,犹如一位翩翩公子。 “方源,你快些,学堂要开课喽!” 吴侬软语,自一位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老学究口中喊出,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方源转过又一座小桥,加快了脚步,右转进了一条青石小巷,学堂就在小巷尽头的小院中。 小院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学究,很难想象,刚才那让人忍俊不禁的吴侬软语,竟是从他口中喊出。 方源快步走进学堂,将手中的书册放在书桌上,转身向老学究施了一礼,正要跨出院门时,老学究叫住了他: “这么着急做甚,多听些圣贤书,没坏处。” 方源楞了一下,抬头看向老学究,却见他严肃的脸上,竟少有的挂起了温和的笑,虽老迈却熠熠生辉的眼中,尽是鼓励与期待。 学堂内的稚童们还在嬉闹,毕竟还是孩子,方源也不忍拂了老学究的好意,走进充满墨香的学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肃静!肃静!” 老学究敲着书桌,大声斥道。 稚童们见先生发怒,忙止住了笑,低头看书本。 唰唰的翻书声,夹杂着好闻的油墨香气,老学究开讲了: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老学究中气十足地用略带南腔的官话,讲起了课,稚童们奶气十足地跟读。 方源逆着光看向老学究,沐浴在晨光里的老学究,恍如一位圣人,一声声抑扬顿挫的诵读,穿透了事物的表象,直达灵魂深处。 不知不觉间,方源跟读了许久,直到结束。 “先生再见!” 稚嫩的童音,终究还是打破了沉迷的境界。 老学究抚着及胸的长须,笑眯眯地看着方才惊觉的方源。 “下次还要来啊。” 方源起身施礼离去时,老学究的声音悠悠传来,但方源却恍若未闻。 “没有交孰师费,如何好意思再来?” 似是知晓人心,老学究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学堂后院。 日头已近天中,却并不热,初春,风雨阳光都是柔煦的。 青塘镇,像方源这般父母皆归道山的少年不多,人各有命,方源从未抱怨过什么,但午夜梦回时,有些心酸,毕竟,不是大人,心性终归还是少年人。 沿着引流进小镇的潺潺扬子江水,方源回到自己的古旧却不破败的小院。 这是他的家。 院中的老桂树,已经抽出了鲜嫩枝条,如星似点的嫩黄芽头,俏生生地站在枝条上,享受着初春的韶光。 一切都是那么整洁,炊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厨房的几案上,井台!上的井绳一丝不苟地盘在一起,户庭无尘杂,正如方源般爽利。 从中堂搬出一张竹椅,放到老桂树下,方源慵懒地躺在竹椅上,树下,看着枝桠间聚散流云。 这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练呼吸法。 方源十岁那年,曾收留过一个自称是听禅寺云游的僧人的和尚,为了报答方源的收留之恩,就将这套呼吸法传授给了方源,只说是强身健体罢了。 不过,方源的身体却从未强健起来,该生病时一样生病。 青塘镇的人都说方源给那个僧人骗了,但方源却不这么认为,毕竟每次练完呼吸法后,感觉身体被放空了,很舒服。 过了许久,方源竟睡着了。 夕阳挂在了西山上。 一只倦鸟,自老桂树上飞起,回它自己的家去了。 方源揉揉惺忪睡眼,从竹椅上坐起,缓步走进了中堂,倒了一杯茶,凉的,懒得添热水,就这么喝了。 南域尚佛,仅金陵城内就有四百八十座佛寺,但最大的,却是金陵近郊山上的听禅寺。 每天清晨和傍晚,疏钟阵阵,梵音袅袅,皆自听禅寺而起,无他,正宗而已。 佛号停了,大雄宝殿内。 只有一个老僧,盘坐在蒲团上,幽然入定。 “师叔,那孩子已经将‘禅意法’修炼得甚是纯熟了。” “哦,那我们这么布局,真的正确吗?” 年轻僧人不敢回答,只默默双手合十站着。 肩头黄鸟,微倦,打了一个哈欠。 “额弥陀佛!” 老僧颂了一声佛号,不再言语。 空荡荡的大殿内,笃笃地木鱼声,甚是寂寞。 青塘镇,东方,顾宅。 十四岁的顾静笃在暮色四合的天穹下,一遍遍,练着一套拳法,呼吸悠长却也有节奏。 十四岁的少年,又有多大力气? 拳风呼啸,在宁静的傍晚暮色中,很突兀。 顾静笃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粘在额间。 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每一次出拳,呼吸吐纳,暗合规律。 金陵顾氏,大秦勋贵顾长宁,是顾静笃的祖父。 顾长宁师从北都道门,以大秦军功,授南域留守,以百岁高龄晋升“致虚”上境,北都道门授号“长宁子”。 顾静笃的父母也是修士,于大秦供职,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顾静笃出生那天,一位自称是一剑宗归去峰首座裴铉的剑修,驭剑而来,与顾长宁密谈许久,留下一部剑经,飘然而去。 就这样,顾静笃自懂事起,就开始了修行,也知道自己十六岁时,要拜入一剑宗。 还有两年,就要去一剑宗了,顾静笃也早已晋升炼气巅峰,这在大秦同龄修士中已是佼佼者,但他觉得还不够,便从金陵搬到青塘镇,静心潜修。 一套拳法打完,顾静笃长舒了口气,拿起竹椅上的巾帕,擦去额角的汗水,倒了一盏热气氤氲的茶,坐在竹椅上,细细品味着。 蓦地,顾静笃却想起了,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方源,他没有修行,自己却看不透他,沉思,嗅着茶香,明月初升。 这就是家世的对比,一颗树上的两朵花,落入茵席和尘埃的几率,不是人所能主宰的。 大秦北都崇道,道门一家独据北都中州,南域尚佛,寺院鳞次栉比,而一剑宗却以剑修宗派身份,占据千里镜山,与佛道二宗分庭抗礼,是什么给了一剑宗勇气? 实力与道统! 灵古大陆“执象境”修士,一剑宗独占五人,仅次于道门;大秦开国数百年,除却帝政破象飞升外,只有一剑宗师叔祖师灭明飞升,如此道统,如此实力。 如何不狂? 如何不傲? “大秦明正元年,周天星轨变动,南域镜山劫云密布,疑为飞升前兆。” “九月,秦淮河,道门道子弗晦,佛宗禅师正修,死,有修士于秦淮河飞升。” “十月,一剑宗灭明,于镜山去天峰飞升,羡鱼渊修士有异动。” “大秦通天十年,星轨有变,衍圣法推演有天生道种降生,址不详。” ——————《青衫人·秘卷》 司马青衫,灵古大陆最神秘情报组织“青衫人”首脑,与大秦齐岁,面容却没有一丝一毫岁月的痕迹,仍旧是美的惊心的少年人模样。 “尊主,道门c佛宗已经在青塘镇完成布局,朝廷也派遣修士前往布局。” 一名青衫人,躬身奉上一枚玉简。 “如此,继续监视。”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卷宗阁中,不显突兀。 “是!” 没有过多言语,青衫人退去。 “一剑宗的势力范围,有趣。” 司马青衫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玉简放入卷宗架上,目光一掠,柔和光幕覆上玉简。 “各方布局,徒做嫁衣!” 幽幽一叹,司马青衫起身走下卷宗阁,徒留一袭月色长卷。 此刻,青塘镇的月色很美,似水。 粉墙黛瓦的庭院中,积满了如水月光,也像轻纱一样,铺满了窗。 方源沉沉地睡着,通透明澈的月光下,他清秀的眉眼,晕染了如水的月光,嘴角还噙着笑,很甜,梦到了什么。 不得而知。 各方布局,永远与方源无关,此刻,他只想永远留在梦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雨落纷扬空蝉来 镜山,逆折峰。 万剑意冲波,逆折似回川。 一剑宗的剑冢,便在逆折峰。 剑刚易折,须时时归鞘矣。 若说灵古大陆上剑意最凛冽所在,非逆折峰莫属,远远望去,山峰犹如一柄指天之剑,矗立在镜山群峰中。 有风?逆折峰只有剑气,无风。 有雾?逆折峰只有剑意,无雾。 苏有生单薄的身影在逆折峰,很孤独,及腰的如墨青丝,随意地用一条湖蓝色绸带束起,一袭略宽剑衫,也是湖蓝色,这是孤独的颜色。 她的容颜,不同于南域女子的婉约柔媚,眉如剑,目似星,英武异常,却也美得动人心弦。 凛然剑意,浩然剑气,呼啸肆虐,但却不能伤苏有生半分! 为何? 她比逆折峰的剑意还要强! 苏有生睁开了星眸,眸中如同利剑一般的精光,让肆虐剑意,为之一顿。 此刻,她就是剑,剑就是她! 一剑宗弟子中,苏有生,是唯一一个,修灭明与天一真人之道的。 “剑意炼神,剑气凝元,剑锋淬体” 清晨是灵气最为浓郁的时候,一剑宗的修士们此刻已经开始修炼,放出蕴养在剑丸内的飞剑,任由飞剑吸纳天地灵气。 剑修最为致命,也是最为重要的倚仗就是剑丸内的飞剑,没有了剑,就没有问道的资格。 三尺峰,一剑宗掌教居所,也是一剑宗传承所在。 俞石站在三尺峰顶,一柄朴实无华甚至可以说是拙劣的飞剑正在他的头顶盘旋。 这是“一”,一剑宗掌教传承真剑,谁都想不到威震灵古大陆的“一剑”竟然只是一柄做工拙劣的普通飞剑。 “掌教师兄,泰岳书院的‘青山主’已经到了青塘镇,佛道二宗也已经完成了布局,皇室派徐无鬼参与布局。” 如铁剑光里传来了法常峰剑主万壑雷的声音。 “嗯。” 俞石淡淡应了一声。 “师兄,不如将苏有生那丫头去历练历练?” 剑光内又传来万壑雷的话语。 “不妥,此次由裴师弟前去解决。” 说罢,俞石将“一”收入剑丸,缓步走下三尺峰,不过一息时间,就消失在浓雾中。 千里之外的青塘镇。 方源醒了,不是自然醒,纷纷扬扬的雨,抚在脸上,很凉很润,将仅有的一点睡意都驱散了。 这是初春的第一场雨。 窗外细雨,如丝,也如帘,惊蛰时节,南域第一场雨,虽说春雨贵如油,但却苦了采茶人。 雨虽小,但迎面吹拂而来的,还有略带寒意的杨柳风。 接了一盆雨水,方源洗了一把脸,理了理微微发皱的衣裳,决定还是要出门,讨要上一季采茶的工钱。 孤身只影,方源从小便靠着帮镇上的商家干零碎活计过活,好在青塘镇民风淳朴,谁也不会为了几文钱而拼命支使一个孤儿,所以方源并不像其他孤儿那样为了生活而乞讨。 披上挂在门口的蓑衣,戴上一檐箬笠,方源走进了纷扬细雨织成的雨帘中,沿着小河,向镇外连绵的茶山走去。 街旁零零星星的只有几家吃食摊,袅袅炊烟夹携着粽糕清甜的香气。 吃食摊的老板,是青花巷的李大娘。 方源揉揉正在唱空城计的肚子,从怀里摸出了五枚铜钱,走向了李大娘的吃食摊。 “小源啊,快来,大娘我今天包的是红豆沙粽糕!” 李大娘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为人和善,对方源尤其照顾。 “哎,来了,大婶。” 方源应着,快步向吃食摊走去。 “你看看你,下着雨还往外跑,虽说雨不大,但若是着凉怎么办?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李大娘心疼地数落着方源,手却没有闲着,麻利地从身旁的木桶中拿出了三个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清甜香味的粽糕,塞到方源手中。 “没事,大娘,我身体好,这点雨不算什么。” 虽是这样说,但方源心里暖暖的,趁着李大娘转身拿东西的空当,赶忙将五枚铜钱放在桌上。 等李大娘回过神来,方源已经跑远了。 “小源你咋还给钱呢?几个粽糕又吃不穷你大娘,块回来!” 方源听到了,也不回答,微微一笑,走出了青塘镇。 李大娘每次见方源来买粽糕总会多给他一个,而且坚持不收方源的钱,但方源每次总是像今天这样放下钱跑掉。 但下次再来时,李大娘还是像以往一样,多给他一个粽糕。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看着渐渐远去的方源,李大娘叹口气,将桌上铜钱收到钱匣里,等待着晚起的人们来光顾小摊。 剥去青翠的粽衣,软糯的米糕露出了它洁白如玉的身躯,一口下去,除了软糯,还夹杂着粽衣的清香和红豆沙的甜。 这是南域人早餐的首选。 方源就着杨柳风,吃完了一个粽糕。 回头看了看,被雨遮掩着,有些模糊的青塘镇,恍惚了一下。 猛然间,想起了老学究经常吟诵的一首词: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里,也下着雨,他也披着蓑衣,也是一条林野小径,但人的心境却不一样。 不过就是触景生情罢了。 斜风细雨,雅士文人,不须急着归家。 方源急着催讨工钱,没有闲情雅致;吟诗颂对,也先要有衣食无忧的先天条件。 雨中的景致,方源无心欣赏,一路疾行,茶山就在前方。 揣在怀里的粽糕,散发着温暖,不至于冷。 含翠的茶山脚下,有一栋雅致的小楼,茶社的幡子,没有收到屋内,迎着风雨飘摇。 没有炊烟升起,人都还没醒。 雨天,人都是慵懒的。 小楼,檐下。 落魄地席地坐着一人,像个文士,也像个乞丐。 低着头,应该是睡着了。也不知褴褛的衣裳,能挡住惊蛰春雨的微寒吗? 方源走了过去,小楼的门紧锁着。 皱了皱眉,方源决定不敲门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不经意,瞥了一眼身旁衣衫褴褛的落魄文士,他并不像乞丐那样蓬头垢面,很干净,但却有着因为饥饿而泛黄的肤色。 蓦地,方源心中微酸。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孩提时的饥饿,总像一片阴影,笼在心头,挥之不去。 方源把揣在怀里的两个粽糕拿出来,放在落魄文士的手边。 尚有余温的粽糕,仍旧散发幽幽清香。 做完这些,方源转身走进了还在飘飘洒洒的雨中。 文士抽动着鼻头,粽糕的香气扑鼻而来,让有些干燥的嘴中,有了唾液。 他睁开眼睛,寻着香味,看到了右手边两个包裹在青翠粽叶粽糕。 一抬头,也看见了,在雨中的方源单薄却不孱弱的背影。 “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青山意气峥嵘 夹杂着懊恼情绪的声音,带着一个文士的傲骨,闯进了雨帘中。 方源听到身后文士的喊叫,停住了脚步。 一转身,看见了衣衫褴褛却不失文人傲骨的虚弱青年,气喘吁吁的站在自己面前。 “我不是乞丐!” 青年文士认真地看着方源,一字一顿,语气铿锵地说道。 “这不是施舍,只是想和你结个善缘而已。” 方源同样认真回答道,没有其他情绪,眼眸中有的只是尊重。 “那你就把这本书拿去,我不受无名之食!” 说着,青年文士便从怀中掏出一本古旧的书册,强塞进方源手中。 “这是等价交换,这本书我会赎回来的。” 青年文士依旧倔强,不过,他眉目间的懊恼,已经消失。 “好,我叫方源,家就在不远处的青塘镇雨花巷里,你随时都可以拿回你的书。” 方源笑了一声,朗声说道。 “一言为定!” 青年文士也笑了,这才是知心者。 “对了,我叫韩慎,是泰岳书院的学生。” 方源笑着点点头,又钻进了另一方雨帘。 而韩慎则还站在雨中,只是他的衣裳并未被雨打湿半分。 看着左手提着的两个粽糕,韩慎无声地笑了笑,喃喃自语: “结缘?有朋自远方来啊,可惊蛰天却有人来搅了我这来之不易的乐乎啊!” 语气不再爽利,沧桑异常。 当然,韩慎的自言自语,方源是听不到的,但青塘镇西南角的一方荷塘,却掀起了波澜,隐隐有鸣声。 青塘镇口的官道上,不远处,驶来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踏破了宁静雨境,却也带来了一阵风。 风里,卷起了落红。 车内,端坐着一位老者,鹤发童颜,两道长眉及胸,仙风道骨。 而老者身旁则是一个妙龄少女,一袭淡粉儒裙,眉目如画,恍若仙子一般。 “师父,青塘镇中封印的究竟是什么?”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空蝉!” 老者眸中精光一闪,一字一顿地说出了答案。 “竟然是《北铭文》中记载的空蝉!” 少女惊呼一声,她万万没想到此次要寻觅的竟然是上古卷轴《北铭文》中卷首的奇虫。 “空蝉,不知春秋,不悟晦朔,长生轮回不止。” 老者缓缓道出了空蝉的特异之性。 “舒儿,此次你就不要出手了,三家布局终究不是小事。” 说完这些,老者闭目养神,也不再说话。 “是,师父。” 舒儿恭敬应道,但一双眸子里,闪烁着不甘的光。 雨还在下,却夹杂着如丝的光芒。 “嗯?这雨似乎有些怪啊!” 檐下躲雨的僧人伸手接了一捧雨,皱了皱粗重的眉。 这雨中竟蕴含着浑厚的灵气,这是不寻常的。 “道门这次还真是下了大本钱了啊。” 僧人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雨水泼在了脸上。 方源将韩慎给的古旧书册,揣在怀里,以防被雨淋湿,走了许久终于进了青塘镇。 一方荷塘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老学究种的,因为老学究的亡妻爱莲。 方源顿了顿脚,从地上找了一条被风雨打落的柳枝,走近了荷塘边。 荷塘里,未展的菏叶边,漂浮着,不知是哪几个顽童丢下的包裹吃食的油纸。 趁着风势,方源用手中的柳枝将荷塘里的油纸挑起,连同柳枝一起扔到了远处的草丛里。 做完这些,方源拍拍手,沿着青石巷,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而他背后的荷塘跃起一道微光,随着方源的脚步,飞进了小院墙角边的水井边。 青塘镇开始升起炊烟。 炊烟在雨中,是淡青色的,袅袅,如缕。 白眉老者和少女舒儿,已经入住在青塘镇茶税长,刘天的家中。 而这刘天的另一个身份,则是大秦监察部下属的监察官。 “二位尊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平时高高在上的刘天,此时面对白眉老者则是一副阿谀讨好的嘴脸。 “无事,下去吧。” 白眉老者淡淡道。 刘天毕恭毕敬地退出原本属于他办公的书房,还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师父,你感知到空蝉的气息了吗?” 舒儿期待地望着正在变幻指诀的白眉老者。 “不对!空蝉的气息被人强行抹去了!” 白眉老者眉头一皱,眼中精光暴涨,真元开始疯狂涌动。 “老夫倒要看看,谁能躲过‘三分烟雨’!” 霎时,青塘镇全景,分毫不差地出现在白眉老者眼前。 鱼虫微鸣,草木萌发。 但,只有一处,烟雨迷蒙,极目也看不真切。 白眉老者心下惊疑,“三分烟雨” 便是冲盈境修士也无法逃过探视,莫非是哪个散修多事? 但白眉老者手中却暗结法印,雨中清光大盛,青塘镇方圆十里下至微尘般的景象清晰呈现在他眼前。 但,还是无法看透雨雾后的一切。 青塘镇外,茶山下。 韩慎倚坐在小楼檐下,满足地打着饱嗝。 “嗯?想窥视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韩慎淡淡开口: “三山半落青天外。” 如山似岳的气势,横亘在雨雾间。 “青山主!” 白眉老者心神大震,原以为只是个别散修多事,却不想是大秦三大书院之一的“泰岳书院”山长,韩慎! “韩山长当真要与道门,皇室为难吗?” 强压下心中的惊惶,白眉老者传音道。 毕竟泰岳书院在大秦境内,总不至于得罪了大秦皇室。 “哦,徐无鬼你以为在下畏惧皇室吗?” 韩慎轻笑一声,语气甚是不屑。 有实力的修士,自然就有狂傲的资本。 “既然如此,韩山长就莫怪老夫无礼了!” 徐无鬼手中法印一变,一丝丝雨夹杂着锋锐真元,涌向韩慎。 所过之处,草木摧残。 “三分烟雨,有意思!” 韩慎冷笑一声,长袖挥去,泰岳般磅礴的真元,在雨中巍然屹立。 “噗!” 徐无鬼如遭重创,喷出一口鲜血。 雨中清光,真元暗淡,渐渐微弱,直至消弥。 “好手段,韩山长竟然已入破神境!” 徐无鬼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淡淡道。 但心中却是惊骇异常,自己竟然不自量力与破神境的强者争辉。 泰岳般磅礴的气势陡然散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徐无鬼叹口气,只要韩慎在,空蝉就永远不要再想了。 “师父,你没事吧?” 舒儿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徐无鬼,焦急问道。 “无妨,但这空蝉我们怕是拿不到了!” 徐无鬼颓然说道。 “师父,要不让皇室的人过来。” 舒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 徐无鬼猛然喊道。 “徐道友何必这么生气?” 一道柔缓的声音自窗外幽幽传来。 雨落,人现。 赫然正是在雨中的僧人。 “圆晦,你来作甚么?” 徐无鬼挥手示意让舒儿先出去,自己起身站了起来。 “徐道友这是怎么了?” 圆晦很是惊讶地看着面目憔悴的徐无鬼。 “有什么事直说,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徐无鬼冷哼一声。 “合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似为我归来妩媚生 圆晦并不动怒还是淡然地看着面色阴沉的徐无鬼。 “好,你有什么条件?” 沉吟半晌,徐无鬼开始正视这个眉目和善,实则内心深沉的和尚。 “空蝉,我不感兴趣,我只要一个人。” 圆晦淡然的话语,打消了徐无鬼的顾虑。 “哦?佛门将你这个守阁长老派出,竟然只是为了一个人?” 徐无鬼冷笑一声,这么幼稚的一个借口,谁会相信。 “呵呵,信不信由你,贫僧只是为一个人而来,准确来说是一个孩子。” 圆晦也不再解释,自顾自倒了一盏茶,坐在竹椅上,细细地品着茶。 徐无鬼的面色再次阴沉下来。 舒儿被支了出来,闲着没事,少女的天性显露,毕竟只是年方二八的女孩,也是爱玩的。 一路逛,街边的卖的小饰品和吃食,每一样对舒儿都是新鲜的。 北都,虽繁华。 但每一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江南。 “哎,大姐姐你怎么撞到我了!” 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黑瘦男孩,造作的倒在地上,夸张的惨叫着。 人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天性,不一会,就有一大堆人聚拢过来。 “这姑娘也太过分了吧!” “没错,看把人家小孩给撞的。” 黑瘦男孩一听众人都在为他抱不平,惨叫地更加卖力。 “哎呦喂,我的肋骨被她给撞断了,痛死我了!” 舒儿好看的远山眉皱了皱,她早就感知到这个黑瘦男孩故意要撞她,只以为他是偷儿,想偷钱财。 却未防备这么一手。 “那你说我该怎样,小弟弟?” 舒儿小心翼翼地问着,正在躺在地上大叫的男孩。 毕竟修士是绝对不能对凡人动手的。 “赔钱!” 黑瘦男孩一看舒儿认赔,赶忙大叫道。 “好,你要多少?” 舒儿忍着气,从未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最少五十两银子!” 黑瘦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舒儿的衣着华贵,狮子大开口道。 “好!” 舒儿咬牙切齿地要从袖中掏出银子。 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舒儿。 “姑娘,他是在骗你,不要给他钱!” 黑瘦男孩一听有人要挡他的财路,立时向那个不知好歹的人,怒目而视。 “黑猴你还敢骗人,看老学究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来人正是方源,他高声说道,好像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方源,你给我等着!” 黑瘦男孩一听方源要给老学究告状,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小跑,没了踪影。 “原来是老学究的养子啊,真缺德!” “老学究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收养了这么一个孩子呢?” 众人一哄而散,不断感慨叹息。 “你是?” 舒儿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这个清爽利落的少年。 “我叫方源,那个男孩是我师傅的养子,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了。” 方源嫩脸一红,老学究也算是自己的师傅吧? “多谢了。” 舒儿不想浪费时间,毕竟她只是来散心,最重要的还是空蝉的下落。 “方源!听说茶山的林掌柜回来了,快去要工钱!” 不远处一个白面汉子大声招呼着方源。 “来了,姑娘实在对不起了!” 方源赶忙有向舒儿赔不是,但心思早就飞到了茶山。 方源不是富家子弟,他的生活只能靠着在微薄的工钱才能继续,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舒儿轻笑一声,望着已经跑远的方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是个有意思的人,与我见过的少年不同。” 茶山还凝结着雨后的剔透水珠。 茶工们又开始采茶,茶山脚下的官道旁,摆了一个茶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保不齐过路旅人口渴,又可以赚几文铜钱。 方源摸着口袋里带着茶香的铜钱,心情莫名好起来。 以往林掌柜是费尽心思地克扣包括他在内的茶工,今天竟然一文不少得发了工钱,还多给了两文钱。 这个月,又有着落了。 方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方源好像看到了来自太阳的耀眼光芒。 “嗯,今天就吃春笋炖鸡!” 方源定下了今天要吃的主菜,心中更是愉悦。 身后茶摊中的人,他不会去注意。 韩慎坐在茶摊里,面前是一杯新茶,浅呷一口,溢口的芬芳。 “空蝉不知春秋,却可悟春秋,好茶!” 自言自语的韩慎,好像再等什么人。 “再好的茶,少了品茶的人,终究只是一杯沸水。” 却见官道来一人。 青衫,儒巾,人如剑! “韩山长心胸宽广,竟连羡鱼渊的贵客都请来了!” 来人冷冷道。 “裴铉,若不是我怕伤了你一剑宗看上的人,这几条羡鱼渊的杂鱼,还能活到现在?” 韩慎不屑地白了来人一眼。 “那就让我看看,韩山长的实力!” 青衫,裴铉心念一动,三尺长剑泠然而动。 韩慎,冷哼一声,气势陡然一转,恍如泰岳临世。 “杀!” 简洁至极的一声。 数十个玄青衣衫的修士自裴,韩二人四周陡然而出。 “二水中分白鹭洲!” “三尺剑破军!” 裴铉剑气肆虐,转瞬间 大半羡鱼渊修士倒在了泠然剑气之下。 “你叫什么名字?” 韩慎双手一翻,犹如飞瀑般的真元紧紧压在一个羡鱼渊修士身上。 却见那修士,面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真元陡然锐利起来。 比起裴铉的三尺剑气,不遑多让! “我叫周小五!” 语落。 剑气纵横! “嗤!” “孤”的身体被数百道,足可灭杀乘正境修士的锐利真元洞穿。 鲜血四溅! “我去!这比你们一剑宗的剑元还刺激!” 韩慎从条凳上站起来,恨恨地说道。 “喀!” 茶摊在韩慎站起来地一瞬间,倒塌,碎木飞溅。 “裴铉,你赔我衣服!” 只见韩慎本就褴褛的衣服,现在犹如一只鸡毛掸子般,蓬松着。 春光乍泄。 “呵呵,自己换。” 裴铉淡漠地站在官道旁,锐利真元没有波及到他一分。 “周小五?有些耳熟。” 方源坐在老桂树下的竹椅里,望着渐渐昏沉的天色,一脸陶醉。 锅里的春笋炖鸡马上就要好了。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方源伸了一个懒腰,惬意地感慨着。 “知了,知了,知了” 几声嘹亮的蝉鸣,打破了方源沉醉在未来生活的畅想。 “咦?不对啊,这才惊蛰,怎么有蝉鸣呢?” 方源疑惑地挠挠头,坐在竹椅上环顾小院。 “知了,知了,知了” 仿佛是在回应方源的疑惑,蝉鸣声愈发嘹亮! 就在那! 方源跳下竹椅,快步走到老桂树西边的水井边。 “这是蝉?” 只见青石的井台边沿,伏卧着一只白身墨翅的“蝉”。 方源轻轻地用手拿起井台上的“蝉”,就在这一瞬间。 “蝉”猛然鸣叫起来,不似夏蝉鸣声清脆,反而甚是喑哑,但却有着令人陶醉的磁性。 方源心神在这蝉鸣声下,如遭重击。 异象陡生! 春秋的沧桑气息,自方源的小院中迸发,冲上了天际! 青塘镇的人们,都听见了这声蝉鸣。 恍如沧海洪流自百丈高峰直泄而下,又恍如晨钟暮鼓般磅礴。 霎时,方源看到了许多: 沧海横流,终为桑田。 万里苍山,终为平原。 因何为之,无出春秋之变! 这就是沧桑 这就是岁月 这就是时间 方源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在时间的长河边漫步,回头向他招手。 “父亲,母亲!” 方源久未流下的泪,此刻犹如断线呢珠,纷纷而落。 模糊了视线。 “空蝉!!!” 徐无鬼眼中精光暴涨,高声大喝道。 圆晦古井无波的心,也开始颤动起来。 两道飞虹猛然激射而出,直奔方源的小院。 “看吧,我说过的,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韩慎横卧在树杈上,咬着一个鸡腿含糊不清道。 裴铉站在剑光里,沉默地看着方源的小院,不知在想着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忽如远行客 春秋的气息与岁月的轮回愈发悠远。 方源看到的,不只是他的父母;沧海平原,青山尘埃,时光犹如一阵微风,将世间的一切。当做尘埃,吹走。 “徐道友你还不出手吗?” 圆晦满怀深意地看着因激动而须发皆动的徐无鬼。 “圆晦道友乃是主人,徐某怎好意思越俎代庖呢?” 徐无鬼心中冷笑,这和尚心机好生深沉,但此时却不是与他翻脸的时候。 “贫僧可不及徐道友修为深厚,春秋之力,贫僧可抵不过。” 呵呵一笑,圆晦将目光转向了方源。 “不愧是正玄师叔看中的人!” 虽然看不真切小院中的境况,圆晦还是禁不住暗自赞叹。 “师父,三分烟雨可还祭出?” 舒儿紧紧盯着充斥着春秋之力的小院,沉声问道。 “祭出!” 徐无鬼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裴铉与韩慎,眉头紧皱,继而目光有转向身旁若有所思的圆晦,低声喝到。 只韩慎一人,就能毫不费力地碾压他,裴泫的修为更是在韩慎之上,况且还是剑修,而身旁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和尚又不能全然信任。 谨慎,才有机会。 舒儿收回目光,手中法诀变幻,一道道玄奥符文,浮现在她的手掌上。 一袭轻纱悄然出现,丝缕间流动着烟雨的迷蒙。 这,便是“三分烟雨”。 道门防御法宝第一,据传乃是道门祖师青牛道人采初春烟雨炼化而成,执象境下,无人可破! 一帘烟雨笼罩在天际。 圆晦古井无波的心境泛起了波澜,毕竟是修行人,如此至宝,谁人能不动心? 雾,又起。 雨,又落。 三分烟雨,朦胧天下。 韩慎伸出修长的手,轻抚着丝绸般轻柔的雨丝,不禁赞道: “道门的三分烟雨当真神异,却与我无缘。” “不自量力!” 裴铉冷哼一声,周身剑光大盛,凛然剑意滔天而起,一柄小剑,盘旋在他的头顶。 剑峰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唉,你们要打便打,与我无关。” 韩慎瞥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徐无鬼与裴泫两人,身形一闪,便退了百余丈。 “韩山长所言极是。” 圆晦口诵佛号,同样后退百丈。 一帘烟雨, 一道剑光。 平分春色。 空蝉的身体散发着幽幽玄光,渐渐暗淡,而春秋之力在这时却愈发悠远。 方源看着父母慢慢远去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知道这是幻象,可他还是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在这幻境里,永远不醒。 一阵风,微微。 向着渐远的父母掠去,毫无征兆的,眼前的景象,在风过的瞬间,化作了尘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源看到的是,魂牵梦萦的父母化作尘埃,随风而逝,心,崩溃了。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平静地质问。 泪,却慢慢落下。 给人以希望,却在将要触及的一瞬,被埋葬,在眼前灰飞烟灭,空留伤心人独自徘徊,这就是命运,同样是天意。 时光的浪,不断拍下,不断翻腾,带走的不仅仅是时间岁月,还有美好,留下痛苦与贫瘠,让人再次耕种,然后再次带走,周而复始,这就是人生。 方源经历了许多,孤苦,饥饿,嘲讽 这些,都没有将他击倒,但就是这样,方源赖以生存的信仰崩塌了。 幻象,却变了。 苍白的天地间,起起伏伏的曲线,是山脉;一座座山峰犹如指天长剑,是青色的。 一轮残阳如血,点缀天地。 寂寞也如雪,山是山,水是水,却还是寂寞。 飘忽天地间,有人走来,是远行客? 没有包袱,简简单单的,孤身一人。 长河波涛滚滚,东流逝水。 起风了! 不是风,是意。 凛然如剑的意念。 飞花,落雪,流水,浮云 沧海,青山,苍天,白地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想知道为什么吗?” 慵懒轻柔的声音,在颓然站着的方源耳畔响起。 同样简单,没有情绪,只剩直白。 “想!” 鬼使神差的,方源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既已放弃,又何惧残酷? “答案在我心里。” 青与白之间的远行客,倏忽间,站在了方源的面前。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容貌,却比方源沧桑。 前者颓然,后者慵懒。 “心已经死了,答案又有什么用?” 方源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有的只是荒凉黑暗。 心既已死,身向黑暗。 “有用。” 不容置疑的话语,犹如钥匙,插入了方源心门的锁孔,黑暗,被释放。 霎时,失去了一切。 “千杯血,酒未冷。” 肃杀之气,以方源为中心,四处散开。 遗落在各个角落里的剑意,蠢蠢欲动。 “铮!” 剑鸣,无数剑意翻腾着,百川归海般涌向方源体内,而方源的灵海,是一个无底洞。 填不满。 远行客,消失了。 方源仍旧在原地,眼,不知何时,已经永远闭上。 天地,一派寂寞,寥落。 许久,方源睁开了眼。 “你的答案,我会替你找到。” “我的答案,也会找到。” “方源”,或者说,远行客。 “大道三千,我又一次开始了轮回。” 目光沧桑,深邃而悠远。 几缕清烟从“方源”头顶,袅袅,凝而不散。 这是魂雾,方源的魂雾。 抬手,捻住一缕魂雾,抽离怨恨,只剩下执念的丝线缠绕在指尖。 “从此,不分你我。” 语气认真。 魂雾颤动许久,认命般平静下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丝丝融入方源。 “一元而始,溯源而上。” 方源抚摸着自己的脸,淡淡自语。 “散!” 方源手掐剑诀,凝聚起灵海内最后一丝剑元。 骤然,剑虹肆虐。 春秋,破灭。 岁月,湮始。 最后的暮鼓晨钟,终结了这一切。 “铮!” 裂天剑虹撕裂了春秋幻境,空蝉这个“因”,也在剑虹之下消逝,这是它的“果”。 “后退!” 裴铉只觉一道恐怖剑意瞬间充斥了整个天际,他的飞剑,不停地在颤抖! 剑意,如同洪水猛兽。 因为恐惧! 徐无鬼同样感知到了如斯剑意,面色大变。 法印接连打出,一道道玄奥符文,在他的指尖迸射而出。 三分烟雨,大盛! 雨,更纷扬。 韩慎早就在剑意含而未露的时候,就退出了青塘镇,但他还是感到了死亡的气息。 一同被他带出青塘镇的,还有舒儿。 “韩慎,徐某定然不会放过你!” “阿弥陀佛” 徐无鬼的怒吼和圆晦强装淡定的佛号,传来,但很快,就被剑虹淹没。 “好好的一个女孩。怎么能去当道姑呢?” 一朝清风过,都没有了踪影。 三分烟雨,残破。 徐无鬼再收回三分烟雨的刹那, 重伤!! 裴铉神情一顿,身化剑光,冲入了仍旧沉溺在春秋幻境里的青塘镇。 顾静笃,还在其中。 剑虹没了阻挡,转瞬即逝。 方源在剑虹中陷入了沉睡。 剑元稀薄的灵海,也沉寂下来。 小院,在这场肆虐里,没有变化。 老桂树,还在那,吐露新芽。 有些东西在春秋和岁月中是可以忘掉的,青塘镇上的诸人都记不起了一些东西,可有也可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举头无我一般人 三个月,不知不觉就悄无声息的过去。 扬州,金陵东方最大的,繁华程度仅次于金陵的州府,同时也是距一剑宗镜山最近的州府。 多深林,多流水,明月松间照。清泉跃然石上,汩汩而流。 方源睁开眼睛,却是先叹了一口气,近三个月的修养,灵海内没有一点动静,剑元也没有恢复一分。 即便所处的洞府是他曾开辟过的洞府中灵气最为浓郁的一处。 空荡荡的灵海,就像一个无底洞,再多灵气不断反哺,还是死寂一片。 “听禅寺的禅意法虽是筑基的上等法门,但不适合我修炼。” 苦笑一声,方源放弃了吐纳灵气,掬起一捧清泉,扑在脸上,沁人心脾的清凉,传遍全身。 “还是要走以前的路。”思量了很久,方源终于做出了决定。 曾经修炼的法门现下都不适合自己。 禅意法更是不适合“通明剑体”,况且同命桥还断了。 方源揉揉太阳穴,自语道:“一剑宗,是非去不可了。” 换下了沾满尘土的衣裳,洁癖,永远都是他的习惯。 半个月后,镜山已经在眼前。 镜山脚下的玉华集,天际不时划过泠然剑光,那是一剑宗的巡视弟子。 剑光划过引得酒楼上的游客惊呼阵阵,而玉华集的居民们却恍如未见,经常见的东西,总会失去它应有的意义。 有间客栈二楼靠窗的座位,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贵公子,淡然自若地饮着杯中酒,他淡然慵懒的气质,引得一众未及二八的少女纷纷侧目。 这个贵公子,正是方源。 咽下嘴中醇酒,方源不禁轻叹一声:“这酒还是老味道!” 琥珀色的酒水,在阳光的映射下,呈现出岁月的颜色。 “公子您的菜来了。” 面容活络的小二将托盘里几味精致菜色,一一摆放在桌上。 方源放下酒杯道:“小二,你家的酒不错。” “那是自然,公子你可知我们这‘有间客栈’的名字怎么来的吗?那可是镜山里的仙师亲自取的” 小二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有间客栈的杂闻,方源忽然有一种想抽死自己的冲动。 为了更快切入正题,方源将三片金叶子摆在桌上,阳光照耀下,阿堵物(注1)的光芒四射。 方源看着已经停下讲述,目光紧紧盯着金叶子的小二,道:“镜山里的掌教是谁?” 小二咽了口唾沫:“镜山一剑宗的掌教乃是俞石真人,他可是我们大秦最顶尖的剑仙” 皱了皱眉,方源打断了小二。 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俞石成为了掌教,那天一呢? 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 “你可以走了。” 小二早就在等这句话,问言赶忙将金叶子揣进怀里,快步跑下楼。 玉华集又一个富豪诞生了。 自己又倒了杯酒,方源的目光转向了隐匿在云海中的镜山群峰,还是熟悉的样子。 “寂寞无人知,寥落开无主,于今,独享千山日暮。” 这是那个腐儒写的词,方源还嘲笑过他。 但如今才觉此中滋味。 无常,世事犹旧,只有故人稀。 酒,到底还是没有喝,方源缓步走下了有间客栈。 头顶的太阳,还在燃烧着它古老青春的余热。 客栈角落里,俊逸的青衫公子,独自坐在那里,面前只有一壶酒。 是海河州的梅酒。 鲜艳的红,可以和血一般。 云山雾绕,如镜中影。 镜山,一剑宗祖庭所在。 九座似剑入云的山峰,隐匿在云海之中,但丝毫没有掩饰住剑意。 每一朵云都充斥着泠然,剑意所凝的云彩,皆是如此。 “剑海苍茫阵” 一剑宗镜山禁制,威力无匹,执象境下修士强闯,皆死! 再次走在陡峭的山道上,方源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空气中的微薄剑元,被丝丝抽离,被吞噬,分化流入灵海内。 剑元死水一般,没有波澜。 这或许也是种修行,方源在心中对自己说。 半个时辰后。 一剑宗的山门,已在眼前。 与太上山,听禅寺等不同,一剑宗的山门就是一线天的峡谷。 简洁明了的传统还是前掌教天一留下来的,只因为师弟灭明喝醉酒时撞在了山门上。 不过在灭明曾经撞山的地方,现在书写着三个大字: 剑意广 说实话这三个字真的非常丑,但却是天一的真迹。 方源抬头看看,不禁苦笑:“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啊。” 揉揉鼻头,方源踏进了峡谷。 三道剑光破空而来,直奔方源,在落地的瞬间,剑光敛起。 是法常峰的巡视弟子。 剑光在他们指尖吞吐不定,只要方源一有异动,那么,凌然剑光就会瞬间撕裂方源。 “你是什么人?” 为首的是一个非常平凡的男人,只是气质异常冷漠。 他后面的两个男人也大同小异。 方源无奈的揉揉太阳穴,就知道会有这么麻烦。 “我是来拜师的。” “哦,如此,得罪了。” 说罢,为首的法常峰执事剑光拔地而起,转回了云雾中。 这就是法常峰的行事风格。 没事找事。 山门内,所有的景致,简单明了。 不过光洁的山壁上都遍布着深浅不一的斩痕。 是练剑是留下的。 以誓剑石来锤炼剑诀,是一剑宗最基础的修炼方法。 山道蜿蜒,却通达云深不知处。 一张竹椅,一位仙师,就是一剑宗的山门招收处。 老仙师姓孙。 “你有什么事?” 孙师的声音甚是沙哑,但也很有磁性,让人听了很舒服。 方源的前面,还有数十个少年,男男女女,都是青春动人。 “自然是拜入一剑宗。” “报上名来,再到誓剑石后测试。” 最前面的是个英武少年,身边则是一个清丽少女。 “中州神都严牧。” “中州神都姜婳。” 孙师泛白的眉头抽了抽,但还是在手中的玉简上记下了。 因为中州神都的严姓和姜姓,都是那两家的子弟。 方源饶有兴趣地盯着严牧和姜婳,那两家的子弟竟会来一剑宗。 严牧将手放在誓剑石后,一寸青光显现在誓剑石光滑的表壁上。 姜婳的则是半寸。 “进松溪洞。” 孙师感觉还可以,不过后面的少年却让他大失所望。 剑光半寸的人都没有。 但还是要收下,毕竟侍奉各峰的剑童已经不够了。 方源走到孙师面前,淡淡道:“金陵青塘方源。” 孙师斑白的眉,瞬间紧皱起来,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誓剑石。” 孙师挥挥手,示意方源可以开始测试,失去了耐心的他,终究会被震惊。 上天对于不懂坚持的人,很公平,总会在他们失去耐心的同时,给他们一个惊喜。 直到刷新他们的世界观。 誓剑石,剑光大盛! 黝黑似铁的誓剑石表壁上,显现出三尺清光。 “铮!!” 剑鸣九霄。 数以千际的剑光,围绕着誓剑石盘旋,仿佛在膜拜一个神! 这些,震撼了孙师,他所修的如铁剑心,在这一刻颤抖。 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抖! 以至于忘记了在玉简上写下方源的名字。 三尺峰的俞石,眉头紧皱,数百年的修行让他的剑心如同古井,但此时,无波的古井,亦泛起波澜。 “通明剑体!” 足以让所有剑修为之疯狂的剑体。 如果说天生道种是上天的眷顾者,那么通明剑体则是彻底的偏爱。 但是,俞石却看到了别的。 修行除了资质以外,更为重要的,却是一道同命桥。 桥同命,同命桥。 桥断,则道断。 修行者,修行百世乃至千世,无非就是为了二字: 长生。 同命桥断,长生无望。 方源同样知道,但是,他不想只因为一座桥而放弃。 这是他的骄傲。 收回自己的手,方源独自走向了松溪洞方向。 只留下呆滞的一群人。 剑光,消弭。 吴师似乎想起了什么,剑光拔地而起,转瞬即逝。 已经在远游境瓶颈近百年的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剑峰归去剑主裴铉,又感知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与青塘镇的惊天剑意同出一源,或者说一脉相承。 裴铉的预想是用尽一切手段将方源收入归去峰。 但掌教传来的剑书,却横亘在眼前,同命桥断了的通明剑体,等同废物。 “可能只是巧合?” 一剑宗各峰剑主都收到了掌教俞石的剑书。 抱有和裴铉同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除了隔云峰剑主朝雨。 “灭明师叔,似乎也是通明剑体。” 朝雨好看的远山眉勾出了优美的弧度,想起了灭明教她修习剑术的情景,不免有些感慨。 “师叔飞升后,应该也是顶尖者吧?” 对着云海,青山,这是个无答的疑问。 “你叫什么名字?” 方源坐在竹椅上,松溪洞将靠近山脚的一处庭院划给了他居住,距剑阁虽远,却非常安静。 面前拘谨不安的少年,则是服侍他的剑童。 约莫十岁,皮肤甚是白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不安,也有向往和不甘。 据说一些仙师好男风,这个仙师怎么看怎么像,我该怎么办? 少年因为激动,脸颊染上了诱人的潮红,耳朵也是。 方源看着这个胡思乱想的少年,叹口气,敲了敲扶手。 “易安。” “以后,你就叫沂南。” 揉揉眉心,方源想起了那个曾经放荡不羁爱自由同样也爱记仇的少年,笑了。 “哦。” 沂南,或者说曾经的易安,并没有反对什么,只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完了,彻底完了。 这是沂南站在唯一可以想到的。 方源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沂南道:“帮我泡一壶茶。” 沂南如蒙大赦般,跑进了厨房。 “他要给我下药了!妈妈,我想回家!!!” 注1:阿堵物,古代文人对于金钱的称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剑阁峥嵘而崔嵬 不观云海,不赏苍松,一颗颗闪耀着星辰光芒的辰沙自指尖落入银盘。 孙师已经成为了逾白峰的执事,宗门也将一部分的资源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现在正在闭关修炼,远游境内的寿命已经不够他再等了。 方源已经在松溪洞山脚下的小院中住了半年,不像其他人,晨观万顷松,暮修练气法。 每日除却饮食外,就是一心拨弄散落在银盘何处的辰沙。 镜山承影峰吸收月华形成的辰沙,据说可以引动周天星辰的光辉。 沂南可算是领教了方源的怪癖,整天坐在松下竹椅上,偶尔让他泡壶茶,一直盯着辰沙。 不过这也给了他空闲时间。 而且这个仙师似乎有点傻,除了发呆就是在闭目养神。 “从头再来的麻烦,很大。” 方源把手里的辰沙撒到银盘中,不停地摆弄辰沙是为了引动星辰。 以期重新凝聚剑元,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前世今生,方源都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 站起身久未舒展的筋骨发出了悦耳的啪啪声。 “如果没有记错,剑阁每三个月教授一次剑经。” 到了一定的境界,人总会忘记一些事情。所谓懂得越多,掌握的就更少。 而方源忘记的,是基础修行法门,而听禅寺的《禅意法》又太过肤浅,不适合他修炼。 晨风吹袭着松针的清香,铺就了一条苍翠的道路。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陡峭山崖之上就是剑阁。 走路真的是一种修行,习惯了疾如风的速度,却会忽略世间的美景,方源属于前者,现在,他是后者。 沂南无奈看着翩然而去的方源,心情大好,少年的心性很是好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方源慵懒的声音。 “那些书,一定要看完。” 即将欢呼雀跃的沂南,霎时沉下脸来,这段时间,方源发呆的时候总会就留给他数十本剑修典籍。 其中就有一剑宗入门的练气法。 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沂南虽然不喜欢看书,但是机缘就在眼前,为什么不收下呢? 翻开泛黄的书页,映入眼帘的不是晦涩难懂的经文,而是 春宫图!!! 沂南想合上书,但是那一幅幅令人面红耳赤的图画,牢牢勾住了他的目光。 伤风败俗啊! 剑阁是一剑宗入门第子修习剑经的地方,没有过多的装饰,古拙的青石建筑,门首上,同样是天一真人的真迹。 甚是“美妙”。 方源有些哭笑不得,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的字还不如天一真人。 来的不早,在方源之前,已经有人先到了。 为首的正是中州那两家的严牧和姜婳,他们身旁聚集着数十个少年。 家境在真正的修行人眼中就是垃圾,但前期的修行又离不开家境。 矛盾就是这样来的。 方源站在剑阁门前,和那些人以群分的少年划清界限,特立而又独行。 但是,这要付出代价。 “哦,那个哥哥好漂亮啊!” “没错没错,比你都秀丽!” 花痴无处不在。 对于这些,方源报之一笑,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松溪洞最关注方源的,是严牧和姜婳,不主动示好,却一直在关注。 方源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时,剑阁的大门打开了,负责剑阁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逾白峰执事,吴师。 剑光自逾白峰而来,敛然落在剑阁前。 “进。”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剑阁的大门,随着这剑气徘徊,缓缓打开。 一众少年急忙收敛了激动的心情,深吸口气,快步走进剑阁。 吴师临进剑阁时,深深地看了方源一眼。 那目光里,有深意。 方源最后走进剑阁。 一如从前,除了数十张木几,剑阁内只剩下满架的修行典籍。 自然都是剑修典籍。 吴师肃立在少年们面前,气势陡然凌厉起来,整个人好似一把剑。 “一剑宗的剑经,只有两个字!” 剑经 要修习,只有忘记自己所有的法门境界。 一剑宗境界总共有六个,对应太上山的十个境界。 忘适,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忘本适剑。 知用,莫知无用之用,知剑之用,驭剑而行。 静一,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剑行十里,静不知迹。 远游,知远有方,游其大荒,横剑百丈,无有不避。 无距,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千丈来去,尽随吾心。 两忘,物我两忘,唯行己道。纵横四海,借吾一剑。 没有人说话,都在用心默记。 方源其实并没有去听吴师的讲授,而是径自翻开了剑经。 一成不变,这是最好的结果。 合上剑经,吴师也讲授完了自己应该是讲的,不再停留,迈出剑阁的一瞬。 踏着剑光,远去。 方源缓步走出剑阁,修行法门已经重新运转。 山峰间的云雾散了,但还是有层薄薄的轻纱挡在眼前,看不真切云雾后的,眼前的, 镜山 吴师坐在一个蒲团上,看着闭目沉思的掌座沈孓,说道:“同命桥断了,但悟性甚好。不如争取一下?” 沈孓睁开了眼睛,淡淡说道:“试剑大比可不是你我两人能够主宰。” 吴师楞了一下,才说道:“静观其变吧。不过隔云峰的朝雨甚是关注他。” 沈孓重新梳理有些干结的头发,轻笑一声道:“随他去吧。” 沂南看着方源的目光有些闪躲。 做贼心虚啊! 方源饶有兴趣地看着面色潮红的沂南,说道:“帮我泡壶茶。” 说着,又坐在了松树下竹椅上。 “哦哦!” 低头躲过方源若无其事的目光,沂南红着脸去泡茶。 抓起一把辰沙,随手撒入盘中。漫天星光闪烁着,辰沙分布的方位与夜海中的星辰,一般无二。 沂南将茶壶放在木几上,正要离开。 方源将一本书扔到了沂南的手中,淡淡道:“给,自己去修行吧。” 给自己倒了杯茶,吹散茶梗碎叶,悠悠茶香就扑鼻而来。 书册上醒目的写着两个大字 “剑经” 只不过字体很丑。沂南心跳加速,呼吸开始急促。 “剑律中没有说不能指点他人修行。” 方源的目光,似有似无飘向了三尺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世上有两种东西可以让方源快乐,一样是浮云,一样是美酒;浮云随处可见,美酒却不多,现在也不能喝。 有了法门,方源又多了两件事,那就是修行。 还有一件事,就是指导沂南修行。 松溪洞多了一本书,是从沂南开始修行后开始流传的。 方源注解的修行法门。 对于这个,方源不置可否。 有道是法不传六耳,松溪洞的一众仙师伤透了脑筋。 修行不能由他人干涉,但剑律中却没有规定不能指导他人修行。 灵海虽然还是没有变化,但终归还是有了起色。 “方师兄好。” 说话的正是严牧,在他身旁的清丽女子叫做姜婳。 前几日,严牧成功晋升忘适境,其中方源注解的法门功不可没。 所以他对方源很尊敬。 方源点点头,径自向松溪洞东方走去。 东方,是逆折峰。 深林人不知,霜刃来相照。 逆折峰脚下有一条河。 名字叫做沧溪。 一剑宗有很多美景,逾白峰的雾,承影峰的月,无隅峰的云 而一剑第子最不愿去的地方。 除去逆折峰,就是沧溪。 从峰顶发源的沧溪,沾染了逆折峰的剑意与戾气,未到知用境,在这里只会损伤剑心。 当然,也有例外。 百年前的灭明,现在的苏有生。 沧溪中有许多石头,在清澈的河水里,显得很圆润。 但河水下最多的,还是断掉的剑。 逆折峰上无人用的剑,不过百年就会腐朽。 方源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上去。 脚却伸进汩汩流淌的河水里,任由河水下的剑意与戾气冲刷着脚掌。 “你打扰到我修行了。” 清冷的女声从薄雾中传来,声音的主人,在沧溪下游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方源没有把脚抽出来,只是说道:“我也在修行。” 女子从薄雾中走了出来。 极为英气的容颜,在一袭湖蓝色的剑衫衬托下,格外冷傲。 她,正是苏有生。 有些惊讶地看着任由沧溪河水冲刷脚掌的方源,苏有生没有再多说什么。 独自沿着沧溪向上游走去。 这是上逆折峰唯一的道路。 没有捷径可以走,当年的灭明是从这走上逆折峰的,同样,也是从这里走下来的。 薄雾遮掩住了苏有生孤独的背影。 方源若有所思的看着薄雾后隐隐约约的树影,笑了,这是他曾经的模样。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方源哼起了古老的诗谣,一直推衍的结果,出乎了他的想象。 有个局,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布好了。 牵扯也出乎了意料。 “谓我何求?” “长生?!” “大道?!” “谓我心忧。” 沧溪还在汩汩流淌着。 寂静的林野里,几声猿啼悠长。 方源走出了沧溪。 蓦地,他望向了云深不知处的三尺峰,没有感到一丝熟悉,相反地,只有寒意。 日头已经渐西,浮云像是喝醉了酒,柔白的面上,晕染上诱人的酡红。 一盘大棋,随着方源的归来。 已经开局,两方的棋手都在暗处。 方源揉揉眉心:“这盘棋,只有自己下了。” 他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但也是不怕麻烦的人。 “至少还有浮云美酒相伴。” 抬头望着舒展的红云,很好看。 “不过现在没有酒。” 方源缓步走着,终点是松溪洞。 周钧心中暗喜,强了他风头的方源,终于要倒霉了。 世事就是如此,就算你与世无争,还是有人会觉得你阻碍了他。 法常峰的执事周一白是周钧的叔叔。 方源所住小院门口的两个法常峰的弟子,正是他派遣来的。 严牧和姜婳站在不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位师兄所为何事?” 沂南看着两个面色严峻的法常峰弟子,心中暗道不好。 为首的法常峰弟子冷哼一声:“方源在哪里?” “你们找我?” 慵懒却又不失风度的声音,悠悠传来。 众人的目光循声望去,方源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周钧挑衅地看着方源,笑容满面。 在花痴女看来英伦迷人的笑容。 瞥见喜形于色的周钧,为首的法常峰弟子暗骂一声“蠢货!” “注解修行法门可是你传出的?” “是我。” 方源一幅风清云淡,惹得周钧心头火起。 “那请你和我们到法常峰一趟。” “剑律里没有禁止指点他人修行。” 方源无视了眼前两个法常峰弟子,径自走到松树下,坐在了竹椅上。 这件事的要害就在剑律上。 法常峰作为一剑宗律峰,怎么能不知道剑律上的律文? 一时间,法常峰两个弟子的脸色,极为难看。 周钧也笑不出来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松溪洞的一众少年都围在方源小院四周,看热闹。 修行人,与凡人别无二致。 但严牧,姜婳却是来观察事态的,毕竟方源于他们有恩。 剑光森然,吴师携着剑书而来。 “此事,万掌座已然知晓,你们可以走了。” 吴师一到,就冷冷地对两个法常峰弟子下了逐客令。 剑书上的剑光,赫然就是法常峰掌座万壑雷的如铁剑意。 “走!” 冷冷瞪了一眼楞在那里的周钧,两个法常峰弟子,驭剑离去。 周钧白皙的脸,涨起了潮红。 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源对这一切,恍如未见,对吴师说道:“沂南已经到了忘适境,可以修行了。” “哦?!” 吴师一楞,凌厉剑识直奔沂南。 “天生道种?!!” 吴师只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了胸膛,这是一个大机缘!! 他的瓶颈,就在远游境。 “从此刻起,你就由我亲自指点!” 说罢,也不管沂南是否答应,剑光一闪,携着沂南飞上了剑阁。 这是他的机遇,也是沂南的。 方源淡然一笑,又开始摆弄辰沙。 今晚的夜色,很撩人。 适合做一些疯狂的事。 人都散去了,又安静了下来。 茶凉,人走。 去天峰的月色只怕比这里更美,他很想去看看。 但是有一个条件。 要先学会泡茶。 因为他不会泡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去天峰的血色 夜色已深,月光似水。 此时的隔云峰很美,庭下如积水空明。 而去天峰,曾经的一剑九峰中的地位,已经不复往昔。 苏有生走在寂寥无人的山道上,步伐不是很快。 她也不想走路,但是外门弟子是没有飞剑的,即使她已经是知用上境的剑修。 而且咫尺物中,都是飞剑。 却没有本命飞剑。 因为苏有生的目标是,盈尺剑。 再说去天峰剑阵禁制是不允许驭剑飞行的。 好在有青松,野花,当然还有夜月。 繁星在天空夜海中闪烁着,明亮的星光与月光,始终无法映透去天峰,雾,一直都没有散去。 手腕上的,秀气的银手链,轻轻颤动起来。 前方,有禁制。 苏有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走。 陡然间,剑光照亮了夜海。 只是,这道光席卷着戾气,直击苏有生眉心。 这不是禁制!! 而是裸的杀机与戾气! 剑光后的,是一双阴毒的眼,有噬人的光。 这张脸,有些熟悉。 苏有生没有后退躲避剑光,因为这剑招,是承影峰的为欢剑诀。 后退就是自寻死路。 挥手迎击杀机与戾气并存的,是一柄朴实无华的剑。 “嗤!” 剑与剑的碰撞。 苏有生的剑,断了,是被戾气腐蚀断的。 这是她未曾料到的结果。 身影连闪,苏有生向后退去,但阴毒的剑光却如同一条出则必血的毒蛇,紧追不舍。 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去天峰的袭杀,在禁制外,没有任何迹象。 “就这么死去?” 苏有生停住了,她并不是认命的人。 她的袖中,闪耀着幽幽青光,是一柄短剑。 “绕指柔!” 一道柔和的光,或者说是条银链,带着清脆的铃声,缠绕在剑光后的人身上。 方源站在苏有生的对面。 缠绕在阴毒剑光主人身上的银链,是方源唯一的法宝。 “嘭”的一声,剑光的主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失去了剑光的掩护,他的真容,显现在如水月色下。 玄色的剑衫,意味着他是法常峰的执事。 也只有法常峰的执事可以接触到各峰的剑诀。 方源也不问倒在地上无力反抗,却依旧目光阴毒的玄衣执事,随手捡起了一截断剑。 走到玄衣执事面前,并指横剑。 纤手破新橙,无言胜血。 血,随头颅的飞起。 喷薄而出。 苏有生这时才想起了死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法常峰剑律执事,薛定,因为入魔而被万壑雷关入了安山井中。 此时,却死在了自己面前。 “羡鱼渊的人。” 方源看出了苏有生的疑虑,将染血的断剑扔下,踏着月色,走下山道。 他的声音却悠悠传来。 “彼岸花开,黄泉水冷。” 闻言一愣,苏有生看见了尸体上浮起的彼岸花。 “九瓣彼岸花。” 这是羡鱼渊修士的标志。 一朵朵淡蓝色的火焰浮起,燃烧尸体,火焰也是花的模样,没有温度,却吞噬了尸体。 只有血,还溅落在四周的土壤里。 方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他已经下山了。 苏有生拾起已经恢复成手链模样的“绕指柔”,手链上的铃铛早已失去了光泽,不过还能响。 缠枝花的铃铛,看起来很眼熟。 “千机宗的禁制。” 铃铛上残留的灵力,终究还是泄露了它的来源。 千机宗是灵古大陆上传承悠久的奇门宗派,不过,想得到千机宗的一件法宝,很难。 不过,一剑宗的太上师叔祖,却与千机宗掌门交好。 苏有生将手链收进了袖中,下山去了。 去天峰的山道上有血。 还未冷。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月色还是似水一般清明。 星辰还是闪耀在夜海中,野花依旧野蛮生长。 若要说不同,淡蓝色的彼岸花开在了去天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那是铁剑 方源走下了去天峰。 灵海内的剑元,再一次枯竭。 知用境的剑元,依旧无法占据无垠灵海中的一隅,好在剑果的根,已经扎下。 小院天空上的星辰,似乎比别处更亮。 羡鱼渊的薛定,打乱了方源的计划。 却引起了方源的好奇。 因为羡鱼渊薛定的剑术,让方源想起一个人,同出一源的剑修招数,除了传承,别无他法。 每个剑修,或者说每个修士的道,都是不同的,同样的修行法门,在不同的修士手中,都会衍化出不同的道。 一千个修士,就有一千种道。 “这局棋的另一方,似乎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方源重新将瓷盘中的辰沙聚拢,然后又重新打乱,棋局的一子,已经落下。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看着溢满庭院的似水月色,方源吟出了曾经那个豁达的老友的文章。 一起看浮云,喝美酒的日子,真让人怀念。 不过得下完这盘棋。 “那个老家伙,不会还在海河洲吧?” 方源又开始推演星辰。 恒河沙有万千,总有一颗会在手中跳动。 沧溪的谁还在流,逆折峰的月色却不再明了,因为看它的人,有了疑惑。 松溪洞的少年们,这几天都很激动。 半年的修行已经有许多人晋升到了知用境,一剑宗的规矩,试剑大比将要举行。 优胜者,可以自行选择师承各峰。 要参加试剑大比,首先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剑。 剑修一生只有一剑。 所以,每个人都在激动与慎重中煎熬。 逆折峰下的沧溪河畔,聚集了各洞的众多弟子,想要拥有自己的剑,就必须走上充斥着剑气与剑意的逆折峰。 苏有生一如以往在沧溪河畔修行。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苏师姐今年好像要参加试剑大比。” “你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去天峰的禁制,不知怎的,竟松动了。” “对,苏师姐的目标是盈尺剑!” 议论的都是数年都未曾晋升知用境的老弟子。因为苏有生正式进入逆折峰的日子,正是他们那届的试剑大比。 眼尖的人,竟看到了苏有生手腕间的手链。 那是方源的绕指柔。 一阵喧闹之后,开始有人沿着沧溪向上游,也就是逆折峰上走去。 领头的多半是新晋升知用境的松溪洞的弟子,一剑各峰各洞的老弟子,则冷眼旁观。 没有走过逆折峰山道的弟子,永远不会懂得这世上竟有这般艰难的道路。 不多时,各洞老弟子们的好戏开场了。 抵不住凌厉剑意侵袭的松溪洞弟子们,纷纷狼狈地从山道上退下。 例外,总还是有的。 严牧仍在山道上走着。 清丽少女姜婳在山道下担忧地注视着严牧的每一步。 还有一人。 周钧这个被方源抢尽风头的少年,此刻也走在山道上。 山腰处,却早有一人拔出了无主的飞剑。 沂南,归去峰仅次于顾静笃的骄子,拔出了属于自己的剑,这是他斩断过去的利器。 这是顾静笃告诉他的。 但他,不想忘。 他现在的所有,都归功于一人。 方源。 一道新的剑光,远去了。 严牧也拔出了自己的剑,但他却无力驭剑,所有的剑元都在同剑意的对抗下,消耗一空。 山道下的姜婳,放下了担忧,露出笑容。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二人相视一笑,羡煞旁人。 周钧也有了自己的剑。 但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用自己现有的优势让方源难堪,以报折损颜面的仇。 每个人都有了剑,但失望的人还是那么多。 公平是在自己的实力上实现的。 苏有生想见的那个人却没有来,这是一种奇怪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 沧溪河的下游,流水清澈,带着清凉的感觉。 方源在清凉的河水中,泡着脚,或者说是一般人无法领会的“修行”。 试剑大比,对于方源来说,太过简单。 放下了所有心思,物我两忘的人,才适合修行。 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 方源觉得应该到逆折峰上去,沧溪河水下的,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 “这个时候,人应该已经散了。” 初获飞剑,要用本身的剑元去蕴养,这样才能够更好的与飞剑建立联系,更有甚者,会用剑果去蕴养飞剑。 这只是个别。 方源的剑果,已经长出了蓓蕾,灵海内有一条足以孕育剑果的“河流”。 但远远不够,方源斩杀羡鱼渊修士强行突破知用境,刚刚占据灵海一隅的剑元耗尽,终究还是伤了根本。 以前的道路,却可以弥补这一点。 没有穿鞋,刚生长出的青草,很柔软,踩在上面,就仿佛走在云端。 青青河边草,郁郁园中柳。 只可惜,沧溪河畔有延绵的芳草,却没有郁郁杨柳,不过风吹松海成涛,也不错。 每个人都有喜欢的花木,而一剑宗,除了各色野花,就只剩下千万株铮铮青松。 松树,符合剑修的气质,强硬。 不管喜欢不喜欢,都只能喜欢。 方源记得有位剑仙,自号青莲,却喜欢桃花,为赏桃花灼灼,十里烟霞,曾半日驭剑十万里,到南天。 另外,他也喜欢美酒。 他的剑诀,就叫“将进酒”。 苏有生还没有走,她感觉方源一定会来。 她的直觉,没有错。 “你的手链。” 苏有生把本戴在腕间的绕指柔,抛向方源。 方源没有接,认真地说道:“你戴,很好看。” 失去了灵力的绕指柔,就是一件女性饰品,戴在苏有生腕上,更适合。 他们两个都陷入了沉默。 苏有生看不透眼前这个,简简单单的人。 他们只见过两次,去天峰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苏有生对方源的感觉,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方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绕指柔,走到了苏有生的面前。 拿起她的手,把绕指柔重新戴在了苏有生的手腕上。 苏有生秀眉紧皱,她不喜欢与别人接触。 就算是女人也不行。 剑意开始凌厉。 方源却恍若未觉,全神贯注地将绕指柔的机括扣住。 这时,一朵松花,落在了苏有生额前的碎发上。 方源皱了皱眉,抬手将松花摘下。 苏有生想制止方源的动作,却听方源说道:“别动。” 拈起淡黄色的松花,方源把它放进了沧溪流水中。 苏有生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方源,问道:“你到底是谁?” 方源做完自己该做的,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他没有回答苏有生,径自沿着沧溪河畔的山道,走上逆折峰。 苏有生追了上去。 方源没有停下,苏有生紧跟着。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搞清方源的所有,只感觉这样是对的。 因为,方源的气质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睥睨天下,却无比神秘的一个的人。 就这样,走了许久。 沧溪的河道由宽变窄,山道也愈发陡峭。 这时,云雾中的逆折峰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方源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在一柄平淡无奇的铁剑上,停了下来。 厚背玄铁剑,宽四寸,长六尺四分。 苏有生认出了这柄铁剑,那是逾白峰长老司青山的剑。 已经在这逆折峰上沉寂了数十年。 为什么没有人来继承它,太沉,也太难。 逆折峰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方源的手握住了玄铁剑,剑身上有几处锈蚀,很显然,这剑,趋近断裂。 百年无主的飞剑,会锈蚀,会断裂。与普通的剑,别无二致。 方源看着苏有生说道:“这是一把铁剑,没有人可以改变它,我,却可以。” 方源没头没尾地说完后,没有将铁剑带在身上,竟然把剑放进了沧溪河水中。 而后,方源走下了山道。 看着方源的背影,苏有生有些迷茫。 “他的背影,好熟悉。” 但是,苏有生还是没有想起。 方源消失在山道尽头。 和在去天峰一样,做完了让苏有生难以理解的事,就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江海消闲日 苏有生的不解,终究还是不解。 此时的羡鱼渊,开满了杏花。 崖间江畔白茫茫一片,真个干净。 这片白色的花海中,有青衫一袭,很是显眼,青衫在这花海中来回穿梭,极有规律。 迷阵,在杏花深处。 杀阵,在江畔崖间。 司马青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杏花深处的那个变态已经煮起了梅酒。 青梅煮酒论英雄。 “司马你输了,可别忘了你的承诺。” 杏花深处的煮酒人,是个中年儒士,却戴着一顶剑冠,儒衫与剑冠的搭配,颇有些不伦不类。 而这个不伦不类的中年儒士,正是羡鱼渊的主人。 司马青衫撤去了护身术法,嘴硬道:“这次不算,输得不明不白,就算不得你赢。” 说罢,杏花丛中,显露出一条羊肠小道。儒士样的羡鱼渊主,在小道的尽头,淡然斟酒。 大大咧咧地坐在矮桌旁,司马青衫将一樽略带酸涩的梅酒饮尽,说道:“跟你做生意,亏本的永远是我。” 羡鱼渊主闻言轻笑一声:“你可是冥河殿的殿主,我这小小的羡鱼渊在你眼中可是不够看的。” 司马青衫苦笑道:“做生意就做生意,何必揭我老底?” 又倒了樽梅酒,羡鱼渊主道:“海河州的梅子可是要成熟了啊。” 司马青衫不是笨人,结合近日来青衫人海河分舵传回的种种异常,他已经猜到了大概,但此刻羡鱼渊主亲自说出,还是不免有些吃惊。 看着淡然自若的羡鱼渊主,司马青衫道:“海河州的全部?还是” 毕竟海河州可是正道中极擅符箓的南天派的祖庭所在,五指山上的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当年冥河殿中的五佬,在五指山上的那位手下,死了三个,重伤两个。 要不,这冥河殿还轮不到他司马青衫来执掌。 笑而不语的羡鱼渊主,看出了司马青衫的惊疑,将一枚龟钮金印放在了矮桌上。 矮桌上的龟钮金印,赫然正是南天派至宝“天地印鉴”中的“地鉴”! 南天派的“天地印鉴”分天地两鉴,天鉴为掌门所持,是枚龙钮玉印;地印则为执律长老所持,正是眼前这枚龟钮金印。 破神上境的执律长老的地鉴在此,其人怕是已经成为冢中骨,山中草。 司马青衫拿起地鉴,只觉一道惊天剑意满盈在地鉴之中,他旋即想起了一个人。 折剑者,许多愁。 镜山一剑宗绝杀令上必杀之人,半步执象,沉沙折剑许多愁。 司马青衫浅呷一口梅酒,道:“蒋惊天那老家伙虽不如许多愁,但正道毕竟同气连枝,若是镜山那位” 收起地鉴,羡鱼渊主满怀深意道:“自顾不暇,又有谁会来趟这趟浑水呢?” 司马青衫会意一笑,扔下枚玉简,身化清风,吹落了满地杏花。 花飘零,落在梅酒里,染成血色。 崖间江畔刮起了一阵阵杏花味的风。 中州伏牛山脉中的风铃山,九州宗所在。 若说修行宗派中与朝廷牵扯最深的,就莫过于这风铃山中的九州宗。 太上山出世,听禅寺入世,四大书院专司育人,而镜山一剑和东海青遥,则是不屑。 神都的闻天司,执金吾中的官吏,多半都是出自九州宗。 其实大秦镇国宝器“社稷鼎”就在风铃山中的龙脉里。 知晓这秘辛的,除却各宗老祖之外,余下的,泰半都在各宗与闻天司的绝杀令上。 元淮栀接到了师尊九州宗主魏君廷的丹书,海河州告急,折剑者许多愁也现身海河州。 他俊逸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师尊这封丹书,却是让他前往老桂州的丰林,太上山的消息,丰都的八部阴神疑似潜入老桂州。 折剑者,镜山一剑绝杀令上的必杀之人。 想及至此,元淮栀便懂了师尊的意思,相比之下,丰都的八部阴神比海河州更重要。 不过,海河州的险落与丰都的八部阴神的出现,当真只是个巧合吗? 元淮栀认为这件事,只会是一个开端。 风铃山上的暮鼓敲响,元淮栀驭起流光,向着老桂州丰林飞去。 于此同时的镜山松溪洞山脚的小院中,方源在思考薛定的袭杀。 虽然薛定所用的剑招事承影峰的为欢剑诀中的“掠影”,但方源的剑识却捕捉到了别的东西。 薛定原本是被镇压在安山井中,况且他也并非为承影峰弟子,这为欢剑诀的来源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而且,薛定的剑意,方源感觉很熟悉。 沉郁厚重,似流沙。 世间剑意万千,能做到如上述之境的,唯有一人,折剑者,许多愁。 海河州的陷落与丰都八部阴神的异动,方源都有耳闻,但他不觉得惊讶,在薛定袭杀苏有生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到了,只是事发突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盘棋下得好大,让我不得不入局,好算计。” 方源起身四顾,这位师兄还真是了解他,不想下的棋,此刻却不得不下。 一如秦淮河畔那样。 不想做的事,却依旧做了。 这时节,方源感觉有些冷,发自内心。 松溪洞的小院,自沂南走后,便愈发冷清,以方源的性子,生火煮茶是绝计不可能的。 所以,他给自己倒了杯凉掉的茶,吹去漂浮在深色茶汤中的叶梗,一口喝了。 当真不如沂南煮的茶。 海河州,是一定要去了。 这一切除了羡鱼渊,估计还有太平道国的插手,希望风雪山的那位能够挡住。 太平道国的北方,屹立着一座山,山名风雪,山上有座庙,庙名山神。 庙,姑且称之为庙,世间破败的庙宇众多,却不及这座山神庙破败。 只徒四壁尚可遮挡风雪,庙中的山神偶像,在这呼啸的风雪中茕茕孑立,香火早就断了,山高风雪急,又有哪个善男信女登山烧香。 好在还有一位老翁陪伴着孤寂山神,老翁蓬头垢面,嘴中牙齿不仅缺了,还泛着黄昏的颜色。 如此大的风雪,老翁没有生火御寒,他怀中有个酒葫芦,甚是光滑明亮,也不知在手中摩挲了多久。 葫芦中是南柯州的黄粱醉。 老翁脚边卧着只看老狗,瘦骨嶙峋,但它的双目却炯炯如炬。 风雪山下是进出太平道国的要道,绛雪谷。 绛雪,将血。 这条谷道,雪下的土壤里浸染了无数征北铁骑与将血宗儿郎们的热血,同时也掩埋了无数进犯的太平道国妖人们的骸骨。 熟悉绛雪谷的人,都认识风雪山神庙中的老翁和他身边的那条老狗。 不知有多少太平道国的妖人们,丧命在老翁刀下和老狗的嘴中。 黄酒老狗山神庙,风雪山上刀见笑。 老翁的名字无人知晓,反倒是太平道国的妖人们给这位双手沾满其同胞鲜血的垂暮老翁起了个名号:刀老魔。 山神庙里,住着太平道国妖人们眼中的魔头,颇为讽刺的是,这个魔头却守了绛雪谷八十年。 人间,也太平了八十年。 庙里的山神,庙里的老魔,都在用一生的时光,守护着天下的太平。 绛雪谷内,走失了一队征北铁骑斥候。 一起走失的,还有将血宗的巡视弟子。 风雪正急,雪地上的足迹,很快便被淹没,包括热血,也是一样。 六千里外,太平道国数十名蓝衣执事,他们苍白的脸上尽是大获全胜的喜悦带来的潮红。 一对征北铁骑斥候,五十人。 一对将血宗巡视弟子,十人。 他们的头颅都在这数十名太平道国蓝衣执事的咫尺物中,这是他们晋升的功勋。 风雪刀气自六千里外而来。 血染苍白平原。 与此同时,太平道国距离绛雪谷最近的罗城内,包括五位红衣主教在内的六十名神职人员一起毙命,身首异处。 六千里外斩妖,陆地神仙。 老翁浑浊的双眼,流下了一行清泪,老狗见主人流泪,也连声哀鸣。 杀再多的妖人,也救不回儿郎们的命,多愿世间无战事,可事总与愿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故事长满了荒草 以沫峰下有一片碧湖,月色如银,这湖就好像白银盘里的一只青螺。 湖畔长满了草,就像故事一样,许久不讲,就会被尘封,然后在时间里长满荒草,再开花。 镜山群峰中,还有两峰空置,前任掌教和他师弟的两峰。 一剑宗的传承在三尺峰,但那不是天一真人的传承。 以沫峰和去天峰上的,是天一和灭明的传承。 试剑大比中没有以沫峰和去天峰,因为在镜山不成文的剑律中,凭借实力登上两峰中任意一峰者,可直接成为该峰剑主。 这也是苏有生一直不肯选择师承的原因。 方源走出了松溪洞,他想到以沫峰去,不为天一的传承,单纯的想去看看。 碧湖里,无风却起了波澜。 湖心浮起座“小岛”,隆起突出的是一个布满甲纹的壳,壳的大小足以站下数十人,壳下,伸出了个拳头大小如玉般温润的头。 它是天一真人养的龟,据说是从东海永生观中与永生观主赌斗赢来的。 这龟,在碧湖中也有近百年了。 方源摘下身旁树上的野果,像是在唤自家养的狗一般道:“来,看这是什么,快过来。” 碧湖龟翡翠般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彩,口中竟生出了涎水。 “不,我不能去,我是个有节操的龟。” 碧湖龟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被区区野果所诱惑,湖边那个一脸奸笑的家伙,肯定有阴谋。 但它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方源脸上笑意愈浓。 “好,就吃一个,就吃一个!” 碧湖龟飞快地游到湖边,伸长脖子叼起了方源手中的青涩野果,一口吞下。 方源伸出手,放到碧湖龟圆润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了起来。 “好舒服,就是这个感觉,等等” 随着方源的抚摸,碧湖龟舒服得咪起了眼睛,蓦地,它想起了这个熟悉的感觉。 “是那个变态!” 本该是肉食动物的它,曾经被那个变态生生逼成了食草动物,就因为吃了那个变态养的一只鸡! 还有自己壳上的甲纹,哪是甲纹!分明是一道道狰狞交错的剑痕,都是那个变态练剑时劈的 碧湖龟有一部血泪史。 此刻方源的微笑在碧湖龟眼中,无异于是恶魔的微笑!! 如今,那个变态他又回来了! “不对,他不是飞升没有成功被天雷给劈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灼天雀那混蛋没出全力,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碧湖龟想跑,腿却软了。 方源轻抚着瑟瑟发抖的碧湖龟道:“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是我回来太高兴了?” “鬼才希望你回来!” 碧湖龟仰头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方源又摘了个野果丢到碧湖龟的嘴里,道:“其实当年的事我已经猜到了大半,只是有些不解。” “你猜到了,怎么不去找灼天雀那个混蛋,当年可是它” 碧湖龟闻言身体一僵,那件事他竟然猜到了。 方源继续说道:“这个不解恐怕只有你能告诉我了,怎么样?” “嗡嗡呼!”碧湖龟急忙大吼,目光不断飘向以沫峰顶,它希望方源到以沫峰去。 方源随着碧湖龟的目光望向了以沫峰顶,那里被浓雾笼罩,看不真切。 看了眼甚是急切的碧湖龟,方源道:“你是说让我到以沫峰上去。” 碧湖龟闻言猛点头,只要这个变态赶紧走,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说,当然出了当年那件事。 方源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会再来的。” 初听前半句,碧湖龟如蒙大赦,赶忙游向湖心,但方源后半句话悠悠传来,碧湖龟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什么?!还要再来!” 今夜,碧湖龟注定无眠。 方源不去理会碧湖龟,转身踏上了以沫峰的山道,久无人来的山道没有被荒草掩没,碧湖龟功不可没。 山道中的浓雾后,没有想象中的禁制与剑意,反倒开满了各色野花。 想起了去天峰的禁制。 这点,方源确实不如天一。 方源走的越深,峰间的雾就越淡,直到峰顶的草庐旁,就只剩下几缕山林间的水汽。 一座草庐孤零零地建在峰顶的山崖上。 方源没有犹豫,推开草庐封闭的门,走了进去。 草庐内只有一个蒲团和一方矮桌,再就别无他物。 矮桌上放着个缀满剑痕的珠子,而珠子旁边,则是件纤尘不染的玄青色剑衫。 看剑衫的大小,正合方源的体形。 桌上那枚缀满剑痕的珠子,是剑丸,剑丸中沉睡的正是破海剑。 纵剑破海斩长鲸。 镜山群峰所有的剑诀中,能与三尺峰正面抗衡的,就只有斩鲸剑诀。 方源拿起剑丸,自语道:“还是被你算计到了。” 灵海内的剑元源源不断地涌入剑丸内,方源不想用破海剑,这把剑承载的东西太多,也太过沉重。 但就在这时,破海剑自剑丸中激射而出,化作一道耀眼的剑光,在天际炸开。 剑光照亮了以沫峰,也惊动了镜山群峰。 方源知道这剑光,这是一剑宗剑主更迭的“更始剑光”。 霎时间,缀满剑识的飞剑像流星般自各峰间升起,他们的目标是以沫峰。 方源苦笑一声“还是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这个以沫峰剑主是非做不可了。” 自天际飞回的破海剑,滴溜溜地在方源头顶转了一圈,竟化作了个指环套在了方源的食指上。 掌教俞石的剑识笼在镜山群峰之间,以沫峰的异动他了然于胸。 此刻,俞石古井无波的心境,竟泛起了波澜。 “以沫峰有了传承,真是出乎意料啊。” 最先到达以沫峰的飞剑,是归去峰剑主裴铉的昔来剑,随后其他剑主的飞剑才翩然而至。 其中心情最复杂的,也是裴铉。 他希望以沫峰能传承有继,但他也不愿归去峰剑峰的地位被以沫峰动摇。 人剑俱至的,是人来峰的程趣归,他想见见以沫峰的这位新师叔。 说白了,他想见识一下仅次于掌教真剑的斩鲸剑诀,人来峰剑诀的真意便是“战”。 方源不想过早的暴露在各峰剑主眼前,但想了想,他改变了主意,拿起矮桌上的剑衫,换下了自己的道袍。 片刻,方源踏着破海剑光,出现在了以沫峰顶。 裴铉眼中生出了一丝惊疑,他没有想到会是方源成为以沫峰剑主,这个方源身上的疑点太多。 裴铉觉得方源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程趣归看向方源的目光,愈发幽深,但他的眼眸深处燃烧的是,熊熊战意。 方源驭剑转回以沫峰的刹那,竟觉察到一道凛然杀机,这个世界上能让方源不寒而栗的,少之又少。 但以他现在的境界,却连自保能力也没有。 那道凛然杀机的来源,竟是法常峰,杀机中夹杂的,正是似钢铁洪流般的剑意。 法常如铁。 就在这时,俞石的声音自三尺峰悠悠荡出,传入了每个一剑宗弟子的剑识之中,也荡散了法常峰的凛然杀机。 “松溪洞弟子方源,继任以沫峰剑主。” 这是自百年前灭明飞升之后,俞石第一次以剑识传音整个镜山群峰。 惊讶者,欣喜者,都有。 不过方源注意的却是那道杀机,心悸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应该是薛定的事,安山井内少了一个入魔剑修,还是瞒不住的。” 沧溪河林中,苏有生也听见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亮起了一抹异彩。 既然方源登上了以沫峰,那么去天峰,她志在必得。 她不是认命的人。 要不然她也不会走天一和灭明的修剑之道。 快哉剑诀和盈尺剑,她一定要得到。 那是属于她的传承。 苏有生驭剑拔地而起,燃烧的剑光,是她对于自己的执着。 这执着的终点,是去天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洗剑上天山 山道蜿蜒,两旁尽是青松与野花,在夜色掩映下,很是怡人。 往往在怡人处,杀机最浓。 冷冷剑光迸发出的杀意,在松叶和花瓣上凝结成了洁白寒霜。 方源在草庐中感知到了苏有生剑元的涌动,绕指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定位。 方源有些头疼,苏有生此刻定然在去天峰上,以她无矩境的实力,剑阵可过,禁制却绝对破解不了。 绕指柔的威势,最多还能发动一次,保她性命无虞有些难度。 方源揉揉眉头,无奈道:“今晚,是别想睡了。” 苏有生没有躲避,袖里青锋疾飞而出。 最普通不过的剑招,在苏有生的手中,施展出了无匹威势。 剑光敛去,寒霜消融。 秀气的袖中剑回到了苏有生的手中。 剑锋上多了几道缺口。 虽然不是本命飞剑,但这袖中剑,却是她最后的依仗。 “不能再用了。” 苏有生收起了袖中剑,一柄普通的飞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这样的飞剑,在她的咫尺物中还有很多。 往后的路,越发困难。 峰顶还有百丈之遥。 身随剑走,心随意动。 苏有生扔掉一柄柄残损的飞剑,去天峰的剑阵将咫尺物中的飞剑,折损殆尽。 而苏有生的身上,也多出了数十道伤口。 袖中剑,再次握在了她的手中。 青松野花,处处充斥激荡着凛然剑光和森然剑气。 随性,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步踏出, 万劫不复! 陡然间,一道无匹剑光自松间花隙升起,激射向山道上的苏有生。 “铮!” 袖中剑竟在这道剑光下,碎裂。 苏有生坚定如铁的剑心,在这一刻,生出了恐惧,这恐惧的根源,是死亡。 去天峰的禁制,就是快哉剑意。 只是有些不同。 快哉剑意,夹杂着无尽冷冽的杀意。 灵海内的剑元,被压制了,苏有生竟提不起半分剑元。 腕间绕指柔灵光闪耀,银白色光晕,环绕在苏有生身前,极有规律地上下律动。 苏有生的压力,陡然一轻。 绕指柔的威势,就像青山上的落雪,而剑光就像天中的烈阳,雪在阳光下,不断消融。 月出于东山之上。 方源踏着破海剑光,徘徊在星辰与峰顶之间,快哉剑意阻隔了绕指柔的灵意。 苏有生强行调动剑元抵御不断从绕指柔光晕中渗透进来的恐怖剑意。 灵海内的剑果,根枝竟然枯萎了小半。 用不了多时,剑果枯萎,一切都完了,尘归尘,土归土,成为峰间青松野花的养料。 目光模糊了,隐约间,眼前出现了一个背影,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会这样?” 陌生的眩晕感袭来,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自己的剑意,真恐怖。” 方源单手抱起已经昏过去的苏有生,踏进了快哉剑意的荒海。 就像当年踏进羡鱼渊一样。 每一步踏出,剑意就弱去几分,去天峰顶就近了几分。 剑元不断消耗,闲庭信步,终究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去天连峰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如果苏有生真的登上去天峰,多半是要失望,当年秦淮河畔的飞升带走了许多。 剑在方源手中。 剑诀也在方源手中。 峰顶,同样是草庐,闭关和修炼其实并不需要洞府,洞观灵海燃剑火,才是灭明的剑道。 洞若观火,才会浩气丛生。 苏有生躺在草庐的矮榻上,竟做起了梦。 梦中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那是因为下雪了,神都都沉寂在雪中,所以才会像雪原。 她在母亲的怀中,目送着一个背影的远去,很单薄的一个身影,却背着一把刀。 还有一个大酒葫芦。 母亲的身后,是家,或者是大宅子。 少了一个人的家,就不是家。 雪落在她的脸上,融化了。 很凉。 其中夹杂着涩涩的温热。 那是泪,不是她的,是母亲的。 苏有生睁开眼睛,却是林间的水汽落在了脸上。 杏花树上的露水,有着杏花味。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剑谱和一把镌刻着赤色玄纹的小剑。 快哉剑诀和盈尺剑。 瘦金体的字,晕染着剑意,纸上密密麻麻地,除了剑招还有感悟。 方源能做的,只有这些。 矮榻上苏有生倔强的脸,还有像极了故人的眉目,方源有些心疼。 毕竟她还只是个少不经事的孩子。 这条路,不适合她,太辛苦也太凶险。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名利忘不了。千秋仙神今何在?一抔黄土尽没了。 但方源不能干涉,每个修行人一旦踏上自己的路,就不能再回头,因为后悔,付出的不只是代价。 况且他日因,今日果,因起方源,果却只能由苏有生自己了结。 草庐外,夜色已淡。 猿啼声声夹携着晨雾的清爽,悠悠荡开,足以唤醒熟睡的人。 方源顺着山道走下去天峰,身后峰顶上炸开了一道更始剑光,很美。 各峰间的流星再一次升起,目标改成了去天峰,不过它们没有觉察到方源的存在。 镜山群峰中没有人比方源更了解去天峰条条大道通神都,上山的路或许只有一条,但下山的路,却永远不止一条。 至此,镜山再无两峰空置。 一剑九峰,不再只有七位剑主。 稍晚时候,镜山的剑书传遍了灵古大陆。 苏有生本就是灵古修行界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此次成为去天峰剑主,各宗都不意外,只不过是下次相见时的称呼变了而已。 所以,太上山,九州宗,听禅寺都送去了贺表。 神都初夏时节多雨,天街是大秦闻天司司署所在地,小雨如酥,草色入帘青青。 刘梦得拜入伏牛宗也有十年了,但境界却一直停留在抱玄境,不得寸进,所以他下山加入了闻天司。 凭借着出色的情报能力,他三十岁便成为闻天司情报处司丞。 但在伏牛宗弟子,闻天司情报司丞的双重身份下,隐藏的是二十四节气重要成员。 二十四节气,霜降。 灵古大陆最古老,也是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二十四节气。 二十四节气每一代有四位首领,以四季开端节气为名,每一位都有破神境修为,剩下成员皆以节气名和日期为代号。 没有人知道二十四节气具体有多少成员,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没有二十四节气杀不了的人。 刘梦地加入二十四节气与他加入闻天司的初心是一样的。 闻天司的宗旨是维护修行者与凡人之间的秩序。 但刘梦得觉得闻天司的设立,就是一个笑话。 凡是臣服于大秦的修行宗派,没有人会挑衅闻天司的存在。 像一剑宗这样的宗派,又有谁把闻天司放在眼里? 闻天司更像是为修行者擦屁股的。 所以刘梦得加入了二十四节气。 “世间光明无法裁决之事,就让黑暗来终结吧!” 刘梦得至今还记得家乡,那个九韶山下的小村庄,依山傍水,小麦成熟时可以闻到沁人心脾的甜香。 天街小雨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的水花,像极了六岁那年的烟花。 虽然美,却短暂。 烟花冷后,刘梦得才知道是一剑弟子追杀太平道国的妖人。 山,曾经的青山鸟语花香,崩塌了。 石块和泥土伴随着清泉汹涌而下,山脚下的小村庄,在烟花冷的瞬间,被淹没了。 刘梦得的家也被淹没了。 父母和妹妹也都被埋在了村庄下,只过了三个月,村庄的坟墓上开满了鲜花。 活下来的人很少。 自那时起,刘梦得变得异常偏执,一同拜入伏牛宗的师兄弟境界都比他高,因为他们没有这份偏执。 揉揉发酸的眼睛,刘梦得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剑书。 还记得当年让他家破人亡的,就是境山一剑宗的。 凡以恨起,皆以恨终。 刘梦得召出了一只鬼鹤,把剑书放在了鬼鹤的脚上。 二十四节气独有的传讯方式,就是用鬼鹤暗度虚境传递消息。 刘梦得相信镜山的两位剑主,足以让那位动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一年 裴铉的担忧是多余的,以沫峰和去天峰上的两位自从继任剑主后,就在没下过山。 初夏已经是又一年的初夏。 镜山上其实没有四季春秋的分别,唯一可以辨知季节变化的,就是峰间云海的薄厚。 苏有生这一年修行了很多,以她的悟性再加上先天剑体,已将快哉剑诀练得甚是纯熟。 只不过在剑意的流转上有些凝滞。 有执念的人,修行快哉剑诀的隐患就在于此,剑诀的威势多半在剑意上,剑招反而轻了。 得其意与得其形,终究有天壤之别。 苏有生纠结的始终是一个问题,把她从那道剑光下救出的人到底是谁?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只是有些不解。 世间许多事本来就没有解释,如果想活得更快活些,那就不该去深究这些不解。 但苏有生想探究的,正是这些不解的真相。 腕间的绕指柔已经彻底成为一件女性的饰物,再没有一点灵光,不过它却与盈尺剑有一丝联系。 这种联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玄青剑光中夹杂着一抹赤霞,就像青苍天际陡然升起的赤子之心。 “这些东西似乎都与他有关。” 看着破开云海的盈尺剑光,苏有生思索着已经有答案的问题。 想知道真相,就得深入迷局之中。 南天派的危机已经解决,羡鱼渊此次的行动的目的着实让人摸不透,在五指山上的那位强行破关而出后,竟不战而退。 老桂洲出现的八部阴神也不见了踪影。 这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事先计划好的一样。 不过肯深究原因的,也就只有那几位大人物。 方源比其他人看的更清楚,发生的这些事,其实都是在为了迫使他去东海。 因为没有人比那位师兄更了解东海里的东西对方源的重要性。 没有的人是不存在的,方源也不例外。 修行界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修行人有所欲,有所求,这也正如人间会有王朝更迭一样。 无欲无求的人最适合修行,却不适合生存在修行界中,因为其中的每件事都有它独特的因果。 方源决定要去东海一趟。 有因有果如何不去? 天下很太平,太平到死了一个破神境的修士也不会有人感到惊讶。 死的人是三阳宗的长老,卫天成,三阳宗唯一的破神境,半个月前惨死在了怒江桥上。 但凡修行到破神境的修士,其元婴都会有其本体修为的一半战力,但卫天成连元婴都未曾逃出。 因为他的元婴遇上了一竿钓钩,来自天外的钓钩。 怒江桥上还残留着星星火焰,这火焰中燃烧的不是真元,而是怨念。 只有丰都的阴将才能施展出的“业火”诞生于人的怨念与罪恶中的火只针对修行人的元婴,沾上必死。 至于卫天成为何会到怒江桥,无人知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怒江桥下的怒江里,竟出现了本该在老桂洲与丰都界河中的四瞳鹰嘴鱼。 滇州是三阳宗的势力范围,卫天成死在了自家宗派的势力范围内。 镜山接到了三阳宗掌门求助的丹书。 人来峰的程趣归和归来峰的顾静笃,沂南等弟子奉命前往怒江桥,三阳宗是镜山的附属宗派,不好不救,况且还出现了丰都阴将的踪迹。 天外有座山崖,屹立在云巅。 天外有很多山,也有很多山崖,但最高的还是手持钓竿的年轻人所在的山崖。 钓线沉入云海中,竿子都弯了,上钩的“鱼”不小。 二十四节气的立夏喜欢钓鱼,所以他杀人也用钓竿,只不过是把钓线换成了因果。 立夏身边卧着一只毛羽灰黑,眼睛赤红的鬼鹤,迫不及待地盯着紧绷的钓线。 杀人钓元婴。 鬼鹤脚上绑着一封剑书,是从神都来的。 立夏猛的提竿拉线,一个金色的元婴从云海中破云而出,看那元婴的相貌正是卫天成。 卫天成的元婴摔在地上的后,顾不得疼赶忙跪地求饶,但立夏只是冷冷的看着不断挣扎的元婴卫天成。 谁会对钓上来的鱼心生怜悯。 鬼鹤看见元婴的一刹那,赤红的眸子陡然间亮了,破神境的元婴对于异兽是大补。 立夏看了眼急不可耐的鬼鹤,对求饶的元婴卫天成道:“前些年做的交易,你也该偿还自己的债务了。” 元婴卫天成闻言猛地萎顿下来,细看卫天成的元婴,其中夹杂着数道黑紫色的妖气,那是吞服妖丹的后遗症。 谁能想到破神境的卫天成竟是靠着吞服妖丹来修行的。 鬼鹤见元婴萎顿,猛然用长喙将元婴叼入嘴中,嚼也不嚼直接吞了,发出极为愉悦的鸣叫声。 立夏也笑了,每次“钓鱼”他总会把猎物扔给鬼鹤,看着鬼鹤吃“鱼”的样子,他总会想起自己小时候。 家里有片鱼塘,塘基上种着桑树,阿娘用桑叶养蚕,阿爹用蚕粪养鱼,而他钓鱼吃桑葚。 那时他还养了只鱼鹰,叫小七,养小七不为捕鱼,因为阿娘说过用鱼鹰捕鱼太残忍。 所以立夏就钓鱼喂小七。 鬼鹤吃了元婴的样子像极了小七,但真正的小七已经不在了,阿娘也不在了。 阿爹还在,只不过记不起以前的人和事,包括他这个儿子。 立夏解下鬼鹤脚上的剑书,鲜红的印章很刺眼,剑书上写的,立夏只负责去执行,因为那个人同意了剑书上的计划。 拍拍乖巧地站在自己身边鬼鹤的头,立夏收起钓竿,转身走下了山崖。 鱼已经钓了,剩下要做的是正事。 鬼鹤恋恋不舍地目送立夏远去后,振翅飞入云海下,那里是虚境。 极力掩盖的是真相,最难掩饰的是过往。 隔云峰剑主朝雨对新多出的两个师弟师妹,不怎么感冒。 苏有生成为去天峰剑主,让朝雨很不高兴。 那是她小师叔的峰。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朝雨没有掩饰的意思,她就是这般作风。 若要论起来,朝雨这性子不是天生的,而是灭明给调教出来的,原因是庆余书院出了个宁苛。 庆余书院百年来温文尔雅的学风,在宁苛手中变了。 宁苛美则美矣,脾气却火爆如雷。 四大书院中,也只有尽意书院的颜老夫子能止住她的脾气,其他人对宁苛是“谈虎色变”。 前些时日,泰岳书院院长韩慎新收的关门女弟子李舒被宁苛看上,自那以后,韩慎鼻青脸肿了半个月。 最后,李舒还是做了宁苛的衣钵弟子。 北境州的女子大都彪悍,很不幸,朝雨和宁苛都是女子,家乡都在北境州。 据说李舒继承了宁苛的全部教学理念,其中就有宁苛独创的“棍棒底下出圣贤”,行事作风更加直接了当。 这下,大秦太子可吃了大苦头,因为他父皇,现在的大秦皇帝的夫子便是宁苛,而他的夫子则是李舒。 灭明很喜欢宁苛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所以他打上了自己唯一女师侄朝雨,把朝雨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这才造就了与宁苛并称“漠北双雄”的朝雨。 这个外号没有人敢当着这两人的面说出,因为后果很严重。 还是泰岳书院的韩慎,他曾在宁苛面前一时口误说过,然后他被宁苛追杀了大半个灵古大陆。 朝雨清晨便接到了掌教真人的剑识,东海百晓斋重新举办停办了五十年的“孤山论道”,各宗都接到了请帖。 百晓斋主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近天道,推演身后百年事。 每年都要举办所谓的孤山论道,论世间三千大道,其实也就是争斗,胜者可以问百晓斋主一个问题,百无禁忌,皆可回答。 各宗派都趋之若鹜。 不过,五十年前百晓斋主宣布闭关,孤山论道也就停办了五十年。 今年却又在这时举办,动机有些耐人寻味。 卫天成死在丰都业火下的消息,在孤山论道重新举办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要不要去踢场子呢?” 朝雨有些纠结,她并不想去,但峰中弟子又没有太出色的,这让她犯了难。 其实,朝雨的纠结是多余的,无论孤山论道怎么改变,剑争这一项,无人可望一剑宗之项背。 以沫峰上闲来无事的方源也接到了掌教真人的剑识。 倒了杯用剑火煮的松叶茶,方源觉得这个百晓斋主和自己的师兄有些像。 “孤山论道?恐怕是对太平道国的有一次打击吧。” 方源冷笑一声,孤山论道的优胜者们最后的一项比试,就是通过虚境到绛雪谷对太平道国最近的城池据点进行打击。 “师兄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以沫峰的草庐又多了一座,比原先的草庐更丑,方源不想住在从前的草庐里。 新搭的草庐有个好处,就是漏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疏影横斜 晨雾还浓,熹光尚柔,清晨最美不过初升的朝阳,不炽烈也不阴柔。 方源背着铁剑走下了以沫峰,踏着山道上的露水,一步一步悠悠走着。 驭剑岂不比走路更快? 走的太快,会错过很多东西,驭剑也是一样。 所以,方源选择走路,这也是种修行。 只有走过许多地方的桥,行过许多地方的水,看过许多地方的云,喝过许多地方的酒,才知道,人间有多美。 至于时间,不就是用来过的吗? 飞剑凌空,在外人看来煞是壮观,但在一剑宗的镜山群峰间,每天清晨都会有万剑凌空的景象。 吐纳朝阳与晨露的灵气,蕴养本命飞剑,这是一剑宗独有的养剑法门。 裴铉的剑识越过群峰雾海,落在了山道上方源的身后,他很想看透方源,但始终不能。 《北铭文》中对空蝉的记载其实漏了一点,空蝉身负春秋之力,可以湮灭任何关于时光的痕迹,这也是方源敢再进一剑宗的依仗。 敛起剑识,裴铉面色凝重“希望是我多想了。” 剑光转回了群峰之间。 山道的尽头,有一个人在等着方源,似乎早就知道方源要下山去。 苏有生挡在方源面前,道:“等等,我有话问你。”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方源的眼睛,如墨青丝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方源伸出手擦去苏有生额间碎发上的露水,淡淡道:“答案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又何必问我呢?” 苏有生没有理会方源略显亲昵的动作,皱了皱眉,认真道:“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没有意义。” 说罢,方源绕过苏有生,驭起剑光拔地而起,飞向镜山群峰外,那里才有风景。 逾白峰剑主沈孓来到了三尺峰,今年孤山论道的弟子们已经选出,只是带队前去的剑主还没定下。 掌教真人俞石在三尺峰的紫气东来亭内蕴养着一剑。 沈孓颇为尊敬地看着一剑,这柄外表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飞剑,承载着历代掌教真人的真灵,当然除了天一。 灵古大陆为数不多的极境飞剑中,一剑足以占得一席之地。 “掌教师兄,这次带队的剑主由谁来做好呢?” 俞石挥手召会一剑,道:“让各峰弟子启程吧,带队的师弟和师妹已经下山了。” 沈孓知道掌教真人说的是方源和苏有生,但他还是道:“他们俩,会去吗?” 闻言,俞石笑道:“会去的。” 稍晚时候,一剑宗孤山论道由两位新晋剑主带队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峰选中的弟子,在人来峰轩周子的带领下,启程向东海。 东海距镜山有八千里远,就是驭剑也要半个月,走路的话,那会更久。 一剑宗两峰剑主出山的消息,在修行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其中最是头疼的是闻天司,修行人的争斗,总是由它来善后,必要时可以拘禁修行人,前提是,能够承担修行宗派的怒火。 况且还是一剑宗的两位行走的大杀器,闻天司副司丞曹阳朔这两天要失眠了。 他的体重也会随之骤减,但是过不了两天曹阳朔就会重新吃回来。 用曹阳朔的话说“逢事减肥,无事长膘。” 刘梦得还是和往常一样,整理着从各地传来的情报。 他相信二十四节气的能力和实力,所以他很淡定。 好在天街上的雨停了,草色也更加苍翠欲滴,就像是块碧玉。 方源不像是去带队的,更像是远游的富家公子,每到一地,先询问美景和美酒。 他的背后背的不在只是铁剑,还有一个硕大的酒葫芦。 苏有生跟着方源走了很多天,看了许多美景,也吃了许多美食,但她就是不喝酒。 用方源的话说,这叫“不识酒中真剑意。” 看着走一路喝一路的“酒鬼”方源,苏有生颇为无语,她有些后悔跟来了。 不过方源虽然喝酒,却没有喝醉过,而且喝得最多的只是南柯州的黄粱醉。 和风雪山神庙中的刀老魔喝的是一样的酒。 方源走在路上,但他的心却没有在路上,去东海要经过神都,那里是方源的家,也是苏有生的家。 神都位于中州,是天下腹地,当年大秦帝政定都神都时,为了镇压浮动的风水,将自己的法宝“通天塔”化作一普通铁塔镇压在风水阵眼上。 久而久之就成了神都的一个风景。 除了铁塔,神都的相国寺亦是一大盛景,遥想当年听禅寺禅子玄藏,以两匹白马驮来佛经千卷传佛家慈悲真意。 信众集资建了相国寺,香火鼎盛且长久不衰。 听禅寺虽是佛家祖庭,但禅子却都在相国寺修行。 世间的事物,都有阴阳两面。 再繁华的城池,也有它的阴暗面,再兴盛的家族,也有它难以启齿的秘辛。 大理寺丞方笃行,曾经外放金陵时,与一女子坠入爱河,但方笃行在神都却已经有了妻儿。 外调回神都时,方笃行狠心抛弃了身怀六甲的方源的母亲,回神都任大理寺丞。 有些事情就如同戏本上所写的一样,荒诞不经却非常有戏剧性,而且经常发生。 方笃行死前告诉他的大儿子方辞,一定要找到方源并善待他。 方源不想回去,没有别的原因,他不喜欢这样看似欢喜的团圆,其背后掺杂的是利益的交错。 大理寺除了决断案件外,在它的地下,还有一座阴狱,关押着丰都与太平道国的妖人。 苏有生看着眼前这座城市,有些感慨,她从六岁离家后便一直待在山上,家对于她来说陌生才是最多的。 尽管家中还有母亲和兄长,但缺了一个人的家,始终不是家。 方源伸出手拍拍苏有生的头,道:“你可以回去看看,我在前边等你。” 苏有生淡淡道:“不了,走吧。” 这时候方源才发现,苏有生的眉间有一颗朱砂痣。 女公子眉间有颗朱砂痣。 她和那个倔强有傲骨的姑娘很像,眉间都有一颗朱砂痣。 神都的西边是伏牛山脉的余脉,不是很高峻。 黄昏时,夕阳挂在山边,比别处更美。 方源不想夜里走路,也不想驭剑,苏有生和他一起走了这么久,知道他的习惯。 盈尺剑带着两人陡然升起,就像一颗从地平线下升起的明亮星辰。 夜幕降临,虽然有星河耿耿,但角落里的黑暗是无法被星光渗透的。 二十四节气,就是在夜幕中与那些白日里看似仪表堂堂,实则欲壑难平的人做交易。 因为夜色的黑暗,会掩盖很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这个人间不太平 身后缀上来的神识,方源早就注意到了,苏有生也是。 夜幕下杀人,确实不错。 但是天边的黎明已经不远,还在身后缀着,说明他对自己的实力极其自信。 下面的登州,早起食肆的炊烟从这条巷子里飘出,袅袅婷婷地飘向另一条巷子,柔美得就好像太上山壁画上的飞天,体态飘渺,婀娜多姿。 苏有生将剑光落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既然要杀人,除了天时,还要有地利。 方源拿起背后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挡在了小巷口。 落在巷子中的,是一个中年人,因为天黑,也有刻意的遮掩,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 不过有一点可以看出,中年杀手的境界不在乘正境之下,对应镜山的境界是远游境。 没有迟疑,中年杀手暴起发难,一道电光轰然从他掌心激射而出,他的目标是方源。 因为他看起来很弱,境界只在静一境。 而苏有生手握盈尺剑,心随意动,挥剑斩向中年杀手。 “铮!” 剑与剑的交错,虽然隔着剑元,却依旧溅起了火星。 中年杀手竟也是用剑的。 方源没有拔出背后的铁剑,手隔空一握,竟将中年杀手的电光握住,不断溢出的电弧慢慢消融。 雷法和剑,雷泽宫的人。 苏有生将快哉剑诀中的剑招不断用出,威势虽大,但剑意流转却渐渐凝涩。 中年男人看出了苏有生的破绽,剑锋一转,又是一道电光激射而出。 不过他没有机会再活下去了。 一把剑,刺穿了中年杀手的心脏,从他的胸口露出了剑尖。 血是热的,剑是冷的。 冷热不会兼容,就像死亡与生存。 方源拔出了铁剑,中年杀手倒在了地上,此刻夜色已淡,刻意掩饰的面容也显露在了苏有生面前。 “唐晟敏!” 苏有生认出了中年杀手,雷泽宫的客卿长老唐晟敏,雷泽宫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一个杀手。 方源用剑划开了唐晟敏胸口处的衣衫,被血染红的皮肤上,浮动这一个日期。 六月六。 二十四节气中的芒种。 果然是二十四节气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元婴从唐晟敏的眉间飞出,想要逃走。 苏有生驭起盈尺剑刺向唐晟敏的元婴,却刺空了。 因为从天上来了一个钓钩,把唐晟敏的元婴勾进了黎明之前的云霞中。 方源没有阻止,因为他阻止不了,因果这个东西很玄妙,那个钓钩更玄妙。 苏有生看着方源,想让他给出一个答案,但方源只是喝口酒,就径自出了巷子。 收起盈尺剑,苏有生追了上去,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唐晟敏的元婴被人捉走?” 方源耸耸肩,无奈道:“这人间不太平。” 世间不平事很多,件件都有因果,不是你的因,就不能去摘他人的果,就是如此。 苏有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陡然间想起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繁华的城市,其阴暗面同繁华相同,贫民处于饥饿之中,富人贵族家的猪狗却吃着他们吃腻了的山珍海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不只是战乱年代里才有的事。 卖子卖女的,也屡见不鲜,可能是为了口吃食,也可能是为了还债。 繁华的背后,竟是悲哀。 这样的人间,却也有千万人流连和痴迷其间。 心头有股火在燃烧,公平?不存在吗? 如果不存在,那就用剑来终结。 方源静静地看着有沉思转为凌厉的苏有生,叹了口气,这股火,还是烧了起来。 和风雪山上的老头子一样啊。 “小乞婆,老子让你偷!让你偷!!” 瘦弱的女孩在三个壮汉的拳脚下呻吟着,手里攥着个沾满土灰的馒头。 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骨瘦如柴的男孩,面如菜色,但目光中却透着怒火,是愤怒,是不甘! “偷东西,等会大爷把你卖到青楼里” “啊还敢咬我!!” “啪!” 被咬的壮汉一个耳光抽在了女孩脸上,力道极大。 他的手腕上,多了个带血的牙印。 女孩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有血。 男孩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本奄奄一息的他,像头狼,冲向了为首的壮汉。 但片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一个馒头本不至于此,但人的贪欲却可以无限扩大。 女孩虽然瘦弱,但很漂亮,登州城里最大的青楼里除了自愿倚门卖笑的,更多的还是被逼良为娼。 因为青楼开出的价,让人无法拒绝。 冷眼旁观,绝无可能。 苏有生的脸色冷了下来,寒意从星辰般眸子中迸发。 “唰!” 盈尺剑闪动着嗜血的光,激射而出。 三个正待抓住女孩的壮汉,猛的捂住了咽喉,眼前闪过一道红霞,很美,却致命。 血线,在脖颈间蔓延。 三个头颅横飞,划出道优美的弧线,是死亡的弧线,美即死亡。 女孩低下头,紧攥着沾满尘土的馒头,瑟瑟发抖。 方源没有阻止苏有生出剑,他认为是对的,但杀戮不是唯一的方法。 他走到了男孩的面前,蹲了下来。 男孩死死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三个壮汉,眼中没有恐惧,竟是快意。 方源平静地看着男孩,淡淡道:“为什么不上去踩两脚?” 男孩惊诧地抬起头,有些迟疑:“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我不必再去脏了自己的脚。” 苏有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因为方源刷新了她的认知。 方源点点头,把酒葫芦放在了男孩面前道:“很好。” 酒葫芦里还有很多酒。 站起身,方源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成浮生。” 无言点头,方源迈步走出了阴暗的小巷,太阴暗的地方,他不想久待。 “为什么给他酒葫芦?” “你又为什么杀人?” 苏有生被问住了,理由似乎那么重要了,随性而行,剑意流转更加圆润。 这是掌握剑意的前兆。 方源比她更适合快哉剑诀。 “走吧,闻天司的人会来善后。” 方源可不愿同闻天司的人打交道,与其说是善后,倒不如说是盘问。 剑光拔地而起。 竟罕见的驭剑了。 苏有生踏上盈尺剑,追了上去。 周士还是来晚了,巷子里残留的镜山剑意,无不在昭示这这些人是死在镜山那两位的剑下。 死了三个渣滓,不需要上报司丞,但死去的雷泽宫的唐晟敏,就必须上报。 二十四节气的芒种,竟是雷泽宫的唐晟敏,刺杀的还是镜山的两位剑主,雷泽宫需要承担的是镜山一剑宗的滔天怒火。 这就与闻天司没有关系了。 消息传回了闻天司,经手的是刘梦得,看到丹书的一刹,手竟然在颤抖。 芒种竟然死了。 他的境界可是仅次于惊蛰的。 不过刘梦得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只是幕后之人。 芒种死了,还会有下一个芒种。 闻天司的消息公布以后,雷泽宫掌门亲上镜山赔罪。 但却被挡在了山门外。 这些都与方源无关,他正带着苏有生在宝乐斋挑酒葫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杀你三千里 宝乐斋是灵古大陆上最大的法宝道诀交易商行,同时也是最大的拍卖行。 进出宝乐斋的都是修行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宝乐斋的歪心思。 原因很简单,宝乐斋是太上山的产业,太上山虽然是出世宗派,但也有俗家弟子,这宝乐斋就是交给太上山俗家弟子在打理。 太上山每年一半以上的晶石都是由宝乐斋贡献的。 宝乐斋在登州城最繁华的地段,是一座五层的楼阁,装饰极尽奢华。 方源带着苏有生走进了宝乐斋。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学究,摇着把折扇迎了上来:“二位需要些什么?” 苏有生道:“一个酒葫芦。” 山羊胡的脸冷了下来,道:“本店不卖酒器,您如果需要就到对面雨花街上的丰林居去。” 方源走到宝乐斋柜台前,拿出了一个乌沉木的牌子。 山羊胡一见方源手中地木牌眼前一亮,忙笑着迎了上去。 方源淡淡道:“拍卖会上宾席。” 山羊胡谄媚笑道:“您二位请。” 宝乐斋中不收金银,只收修行人的晶石,就是王公贵族们没有晶石,有再多的金银宝乐斋也不会卖给他们一件法宝。 这就叫有钱也花不出去。 不过,宝乐斋每年会给修行界中的大人物一个乌沉木铭牌,代表十万晶石,乌沉木牌上有宝乐斋独有的符文。 山羊胡接过木牌仔细看时,险些被吓出三魂七魄。 普通的木牌上只有十万晶石,而方源的这块,是无上限的。 山羊胡挥手叫来一个宝乐斋小厮,让他带着方源和苏有生到上宾席。 而他自己则先一步跑上了二楼。 宝乐斋二楼是当值执事的办公地,每笔晶石进账都要在这里走流程。 今天当值的是一个微胖的少年,正在点查着晶石的进账。 “大掌柜,您看这块木牌!” 这个微胖少年就是宝乐斋的大掌柜,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微胖少年看着气喘吁吁的山羊胡,有些不满道:“什么事这么急?” 山羊胡把捧在手里的木牌恭敬地放在了微胖少年面前的桌子上。 微胖少年一见方源的木牌,猛的坐起问道:“这是从哪来的?” 山羊胡不敢隐瞒,将刚才的事如实叙述了一遍。 微胖少年听罢道:“把木牌还给它的主人,绝对不可怠慢!” 山羊胡忙点头称是。 宝乐斋从成立以来只送出过两个无上限的木牌,那二人是当时的绝世人物。 根据老徐刚才所说,那个少年应该是那两位中某一位的传人。 那两位除了是绝世人物外,还是绝世大杀神。 所以绝对不能怠慢了他们的传人。 宝乐斋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太上山的庇护,靠的最多的还是这位少年掌柜的智慧。 宝乐斋三楼四楼都是丹药道诀和法宝,但都是修行界中最常见的凡品,真正的珍品,在拍卖会上。 前面带路的小厮,恭敬地把方源和苏有生带进了一个古色古香的雅间。 没有奢华的装饰,雅间里的摆设都是对修行人大有裨益的草木。 香炉里点的奇楠香有助于修行人静心安神。 小厮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自觉退出了雅间。 方源径自坐在雅间里的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杀雷泽宫的唐晟敏,将方源灵海内的剑元消耗了大半,但是却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浑身脱力的感觉着实让人难受。 山羊胡老徐推开了雅间的门,恭恭敬敬地将木牌放在了方源右手边的桌子上。 “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山羊胡老徐说完,便退出了雅间。 苏有生有些好奇地看着桌上的木牌,除了比普通的乌沉木多了道符文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剑识落在木牌上的瞬间,苏有生感知到了一道恐怖剑意,似寒冬腊月里的彻骨寒风般凛冽。 不过苏有生发现木牌上的剑意与她所修炼的快哉剑诀同出一源,只不过更为纯粹。 转头看向闭目养神中的方源,苏有生觉得眼前这个比女人还要俊俏的男子越来越让她看不透。 这时拍卖席上已经展出了数十件拍卖物,都是炼丹所需的草木。 方源知道宝乐斋的规矩,真正的珍品都在最后,前面拍出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苏有生很好奇,因为先前拍出的草药都性属阴寒只适合女性修行人,但全被另个雅间里的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给买下了。 方源看出了苏有生的不解,道:“采补过度,欲火焚身而已。” 东海玄观派掌门独子修炼阴阳采补道诀走火入魔,阴火焚内,急需寒丹化解,所以才会到宝乐斋拍下所有阴寒草药。 下一件拍卖品是个青铜酒壶。 方源的眼睛亮了,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酒壶。 “丹鼎壶,炼丹成功几率近五成!” “竟然是丹鼎壶!” 一时间,拍卖场里沸腾了,炼丹成功几率近五成的丹鼎壶是多少炼丹师梦寐以求法宝啊。 玄观派掌门的独子,孙子楠因为纵欲过度的苍白的脸上,也因为激动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这个丹鼎壶,他志在必得! 相比之下,方源想要丹鼎壶的原因没有掺杂太多杂念,他只是想要一个酒壶。 “五万晶石!” 孙子楠率先开价。 “七万!” 一个年过花甲的炼药师跟价。 孙子楠咬了咬牙,道:“十万!” 十万晶石足以让一个修行人从乘正境踏入抱玄境,这下老炼药师只能暗自叹息。 就在孙子楠以为丹鼎壶即将属于他的时候,一个慵懒的声音淡淡传来。 “一百万!” 孙子楠恨得咬牙切齿,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玄观派的地界上和他作对。 他身边的手下指了指方源所在的上宾席,孙子楠冷笑一声,丹鼎壶他要定了! 开出一百万晶石天价的,正是上宾席上的方源。 他懒得和孙子楠竞价,没有这个必要,这也符合他的剑道,随性而行。 “一百万一次, 一百万两次, 一百万三次!” 丹鼎壶最终还是属于方源,一百万晶石的天价,在场的修行人只能望洋兴叹。 山羊胡老徐走上拍卖席,将丹鼎壶装进了一个檀香木的盒子里,下了拍卖席径自走上了方源所在的上宾席。 孙子楠冷冷地看着走进上宾席雅间的山羊胡老徐,宝乐斋的规矩是不能在斋内争斗,那出了宝乐斋就由不得你了。 管你是谁,在我玄观派的地盘上,你都得给小爷盘着。 方源看着恭敬地将丹鼎壶放在桌上的山羊胡老徐,道:“抽成,我会照例付的。” 说罢示意苏有生可以走了后,便径自走出了雅间。 只留下山羊胡老徐独自在雅间里凌乱,因为桌上放着一枚赤红色的丹药。 “星月宗的蔚星丹!!” 一百万晶石在蔚星丹面前不值一提。 苏有生觉得方源的秘密太多,原来的秘密还在,而新的秘密又溢了出来。 宝乐斋外,孙子楠带着玄观派的弟子等着方源。 方源眉头一皱,这个孙子楠身上妖气太重,用再多的香料也遮掩不住。 孙子楠冷笑道:“小子,识相的把丹鼎壶交出来,小爷一时高兴或许不会把你卖到青楼里呢。” 玄观派的一个弟子插嘴道:“看这小子比个女人还漂亮,不会是个兔儿爷吧?” 哄笑,无为之恶,庸碌之恶比起真正作恶的人更为可恶。 苏有生召出了盈尺剑,但是方源却拦住了她。 苏有生很不解,方源似乎并没有动怒,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方源看着面前这些不知死活的玄观派弟子,还有孙子楠道:“你知道什么最恐怖吗?比死亡更恐怖的,是绝望。” 语气冷,剑更冷。 一把铁剑划过了血色的线。 带起了连串的血花。 动手的不是方源,而是苏有生。 此刻的苏有生想起了一句诗,是一位真正的帝王所写的诗: “杀尽江南十亿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苏有生出剑时只觉得剑意流转如臂使指般轻松,此刻的她才真正掌握了快哉剑诀。 方源在苏有生出剑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真正的快哉剑意在她的剑光里成型。 所以,他没有叫醒沉浸在剑意境界里的苏有生。 直到苏有生说:“杀你三千里。” 这句话是对已经死了的孙子楠说的。 玄观派到登州城,刚好三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河边枯骨梦中人 三千里,驭剑也要四五天,但是苏有生只用了三天。 方源的酒壶丹鼎里灌满了黄粱醉,足足有二百斤,他看上丹鼎壶的原因就是可以多装酒。 孙子楠死在宝乐斋门前,跟随保护他的玄观派弟子,无一幸免。 之所以灭明和天一被人称为行走的剑,那是因为他们的剑诀需要用争斗来磨炼。 闻天司的分署分布在灵古大陆的每个州府中,登州自然也有。 镜山两位剑主来登州的第一天,就让周士见识到了他们的恐怖。 先是二十四节气的芒种唐晟敏被杀,然后是玄观派掌门独子孙子楠被杀,他这个闻天司分署的司丞若不是早早置身事外,这时恐怕已经因为处事不利被押解进了神都。 不过神都的闻天司却派了三位提司来跟进镜山这两位。 这些事都跟他没有关系,周士也乐得清闲。 玄观派掌门孙虞山得知了儿子孙子楠的死讯后,竟没有做声,只是漠然置之,因为镜山一剑宗不是他这个三流宗派可以触怒的。 但是,那两位实在是欺人太甚,玄观派到登州三千里内的产业,分舵都被肃清,自己宗派的实力已经伤了根基。 这时,孙虞山竟有些恨已经死了的孙子楠,要不是这个废物修行邪派的阴阳采补道诀,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宗派的根基也不会受到如此大的损失。 玄观派在往后的数十年中,将会处在寒冬季节。 登州城外三千里,有一条河,名字叫做无定,河水波涛汹涌,河边五十里内没有人家,都是野林。 无定河边曾有一次大战,死了数十万人,不过也成就了大秦的顶尖悍将,韩戈书。 这里曾经尸骨盈野,这里曾经血染无定河,但都只是过往,故事就是故去的事,终究会被人遗忘。 诗却不会。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方源和苏有生已经过了无定河,再往前,就是东海境内。 迎面吹来的风中也有了海水的鲜咸味道,云也淡了许多。 苏有生问过方源,他为什么不练快哉剑诀,因为她有一种直觉,方源才是最适合快哉剑诀的人。 但方源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已经熟悉的东西,终究会失去他原有的味道,就像驭剑一样,多了也就成了寻常。” 苏有生听不懂方源说的寻常是什么,但她可以确定,方源才是真的灭明师叔祖传人。 不过对于这点,方源一直没有承认或者否定过。 东海百晓斋位于沧海州,海上有座山,名字就叫做孤山。 孤山上就是百晓斋,上一代百晓斋主姓林,他凭借着一己之力建立了百晓斋,种下了千亩梅林。 林斋主在修行前,是个书生,也有妻子,他的妻子喜欢梅花,在林斋主和她的小家中种了一株寒梅。 但寒梅未开,她便先去了幽冥。 林斋主自那以后便放弃了功名,走上了修行路。 他在孤山上种梅,就是为了纪念她。 “吾家有寒梅一株,吾妻生年手植之,今已亭亭如盖矣。” 孤山上,有朝廷建的“阅微草堂”供参加孤山论道的宗派居住。 百晓斋后是一座矮山,山在孤山上,就叫山上山。 山上山上有一个身着白衣的老人,慈眉善目气质平凡,就像是邻家的老翁,平凡而又不失和蔼。 这方天地中最接近天道的,便是这个平凡的如同邻家老翁的百晓斋主。 修行所修的是逆天道,顺为凡,逆则仙所以才会有渡劫飞升之说。 而百晓斋主所修的,正是顺天道,虽然不能长生,但却可以无限接近天道。 此刻百晓斋主的对面,坐着个身穿紫袍的年轻人,还带着一只有着琥珀眼眸的黑猫,这个年轻人面容温和,但眼中却蛰伏着剑意。 虽然年轻,却是百晓斋主的老朋友。 潮汐涨落的声音,山上山能听得很清楚,就像百晓斋主看世间万物一样清楚。 年轻人抚摸着趴在他身边的黑猫,道:“绛雪谷的雪还能下多久?” 百晓斋主捋着雪白的胡子道:“风雪山上的刀老魔不下山,雪就一直不会停。” “那老桂洲的界河什么时候才会涨潮?”年轻人微笑着,但他所问的,都是关乎天下的事情。 这次百晓斋主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麻将什么时候才会流传到老桂洲呢?” 年轻人微微挑眉,道:“很快。” 此时孤山已经见了星辰,繁星点点,星光掩映下的孤山萦绕着寒梅的冷香。 年轻人轻笑一声,抱起黑猫化作一道剑光照亮山上山的梅花朵朵。 百晓斋主看着桌上的画卷,上面所画的是无定河大战,尸骨盈野,烽火连天,但是在血色与烽烟之间,竟有一道剑光,而剑光中又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挥手将画卷收起,百晓斋主望着海天一线间升起的明月,想起了老斋主所说的话。 “人的思念就像这满月,如果看不到所思念的人,就是夜夜月再圆,也是减了清辉。” 百晓斋主一直都不明白老斋主说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他看见了年轻人的这幅画。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老斋主,我懂你的意思了。” 今天的百晓斋主,才是真正的接近了天道,老斋主欠下的人情,注定是要由他来还的。 方源和苏有生到了孤山的海边,却没有驭剑进孤山。 因为方源想看看海潮的涨落。 苏有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也没有见过沧海潮汐的涨落,她自小就进了镜山,还未曾见过,沧海共长天一色的壮阔景色。 夜海,倒映着繁星。 他们两人都没走说话,各自思量着心事。 远方的那片天地,也有海,只不过比现在多了一个人,是个女人,笑起来没心没肺。 喝了口酒,还是黄粱醉,微涩里蕴含着酸,恰如初恋的感觉。 不过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她还在不在,很难说。 想到这儿,方源古井无波的心境,泛起了波澜,不管是随性还是豪放,都忘不了情。 再往后,想不下去了。 因为怀旧被潮汐的汹涌打破了。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苏有生想起了神都下的那场雪,和那个走在雪里的人。 她想不起,也不像记起那个雪里的人的名字和自己对他的称呼。 或许现在的明月下才是最适合想念一个人最好的时候。 确如满月,思君不见,夜夜轻辉。 不过满月里有一道剑光,那剑光里还响起了一声猫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海水梦悠悠 孤山论道自清晨开始,因为露水眷恋这梅花的冷香,所以露水浸透梅花,沾衣欲湿。 梅花满山遍野,山崖上的各宗派弟子在这梅花冷香里等待着论道的开始。 与镜山弟子走的最近的是千机宗,两宗从百年前已交好,经历百年后更是如此。 据说千机宗掌门喜欢灭明,不过这些都只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这次孤山论道,千机宗带队的位约莫四十岁的嬷嬷,这位嬷嬷乃是千机宗仅次于掌门的长老,半步破神梁愿。 而梁愿身旁站着的可爱少女,正是千机宗掌门的嫡传弟子,楚星星。 太上山此次来的没有宗门长老,是由太上山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从远方带队。 而九州宗毫无疑问,肯定是修行界中年轻一代第一人元淮枳。 青遥剑派来的是风头不输元淮枳的陶然。 轩周子有些焦急,掌教真人告诉他的是两位师叔早他们一步出发,可是到这时还没来,反倒是两位不靠谱师叔的事迹先一步到了孤山。 “快看那,师兄!” 顺着身边师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孤山唯一上山的道路上悠然走来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俊俏得不像男人,更像是一个女人,要是论相貌,他不下于相貌最为俊美的从远方。 而女的则是英武异常,眉间有颗醒目的朱砂痣。 所来的二人正是方源和苏有生。 元淮枳的目光始终都在苏有生的身上,若说年轻一辈中最为人瞩目的除了元淮枳,就是苏有生。 而从远方则对于方源更感兴趣,因为太上山的徐长老似乎认识这个慵懒的俊美少年。 上得山崖,苏有生的一缕长发挡在了眼前,方源伸出修长的手,把那缕长发仔细地放在苏有生耳后。 苏有生抬起头问道:“我的头发太长了吗?” 方源道:“不,是太短了,连梅花冷香都沾不上。” 这二人的对话清楚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从远方看方源的目光更加幽深。 元淮枳则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轩周子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溃了,对人极其冰冷的苏有生竟然不排斥方源碰她!! “一定有原因!” 这是轩周子心中唯一想到的。 烟花在天空炸开,却没有烟火味,不是被梅花冷香给掩盖了,而是这烟花本就是寒梅花魂。 以往的孤山论道只参加剑道争锋,但自从灭明师叔祖参加了书心道争后,镜山一剑宗就又多了一项。 但最为人诟病的是,灭明的剑虽无人能及,但他的字却让人无可恭维,真心难看,甚至不如三岁小儿所写的字。 在书法上灭明倒是和他师兄天一真人一脉相承。 一剑宗山门上的“剑意广”三字就是证据,那是天一真人亲手写的。 不过还有写字比他二人更难看的,那就是庆余书院的夫子宁苛,身为四大书院之一的庆余书院最抬不起头的就是这件事。 因为书院的招牌,就是宁苛写的,还不许人摘下来! 晨雾在潮水的起落下,荡然无存,只掀起一阵阵海风,吹来。 孤山的千亩寒梅中散落着一座座青石书案。 转瞬间,一座座青石书案旁坐满了人。 书道,论的就是道心。 四大书院的共祖儒圣认为字如其人,字如其心,渐渐地比拼道心的棋便被书法所取代。 从远方和元淮枳各自占了一个书案,南北对立。 陶然最敬佩的是元淮枳的实力,对于书法论道心他不屑一顾,他所期待的是剑道争锋。 苏有生也是一样,不过方源却走进了寒梅林中。 轩周子好奇地跟着这位方师叔,他也曾听说过灭明的字,更见过天一所写的字,他想看看这位新任以沫峰师叔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敢踏进寒梅林。 方源挑了一个比较静谧的青石书案,对面坐的是个年轻的千机宗女弟子。 千机宗的楚星星看见了方源,一路小跑过来,没有其他原因,她想看看方源这个比女人还俊俏的少年写字是不是跟天一真人,灭明真人一脉相承。 千机宗的女弟子见楚星星过来,急忙起身行礼。 但楚星星却道:“不用管我,快开始吧。” 这时从寒梅林的深处飘飘荡荡地走出个头上插满淡黄色梅花的疯癫老头。 边走边喝手里酒葫芦里的酒。 方源拿起笔,在书案上的宣纸上写下了个“方”字。 正宗的瘦金体。 楚星星有些失望,并不想传闻里说的,一剑宗的写字都难看。 不过这时头上插满黄花的疯癫老头,喝口酒,看了看方源的所写的字道:“太粗糙了,转承太死板,没有灵气。” 楚星星一听来了兴趣,急忙问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疯癫老头对楚星星的惊诧很是受用,道:“想学啊?我教你啊。” 楚星星闻言看着疯癫老头的一双美目里都是小星星。 不过疯癫老头准备再挑方源所写字的毛病时,再看那字脸陡然变了颜色。 字的转承起落中,晕染着浩然剑意,与其说方源写的是字,倒不如说他写的是剑。 疯癫老头有些尴尬,正准备趁着楚星星不注意想要溜走,却被楚星星黏了上去。 “老爷爷,你不是要教我吗?别走啊!” 楚星星去追疯癫老头了。 千机宗的女弟子看了一眼方源的字,只觉得道心被一把剑刺中,异常得冷。 “我认输。” 轩周子也看到了方源的字,饶是他剑心稳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个方师叔不简单。 方源点点头,拿出了丹鼎壶喝了口酒,等待着下一位的到来。 刚才那头上插满黄花的疯癫老头名叫陆真意,是百晓斋主的师弟,书画一绝,不过做事有些疯疯癫癫,倒是有些赤子之心。 反观元淮枳和从远方的书案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撑过片刻便道心失手,更有甚者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难而退。 现在从远方的对手是一个老和尚,二人的道心争锋正是物我两忘之境。 “人生有多长?” “饮食之间。” “人生有多远?” “呼吸之间。” “天涯海角之鸿沟在何处?” “你我之间。” 老和尚的问,字字诛心,但始终停留在问道一途上,终究落了下乘。 其实从远方和老和尚面前的纸上,只写着两个字。 问与悟。 问道与悟道,就像天上的白云与地上的泥土。 云虽然高,却没有根基,风一吹便四散飘荡。 泥土虽然诞生于尘埃,却是经历了风霜雪雨的洗礼,脚掌车轮的碾压,虽然平凡,却蕴含大道。 老和尚看云是佛法,镜花水月般空幻。 从远方看泥土是道法,虽然易得却最难领悟。 输赢立见分晓。 老和尚惨然笑道:“是贫僧输了,竟把花叶菩提佛法看做了空幻,罪过。” 从远方道:“大师佛法另辟蹊径,怎么是罪过呢?” 老和尚颂声佛号,黯然退场。 元淮枳看着淡然自若的从远方,从远方也同样看着元淮枳,他们二人必将有一战。 关乎道心,也关乎两人心中所坚持的大道。 书法,比拼的终究还是道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挥毫落笔如云烟 元淮枳起身走向了从远方的书案,这场道心的比试中没有胜负,只有对于自己所走道路的坚持。 寒梅林中,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元淮枳和从远方。 年轻一辈中的两大领军人物,在这场孤山论道上终究要有一次交锋。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的道心会更加的稳固,修行之路会更坦荡。 方源不关心这些,他想见见孤山论道幕后的策划者,看他是不是真的无限接近天道。 苏有生也不喜欢所谓的道心比拼,她所秉持的就是一颗坚不可摧的剑心,世间没有剑斩不断的东西。 剑经里教授的其实就是一句话,世间的万物都可以做剑。 南华经里说,世间有三剑。 天子剑,以山川为脊,城池为锷,军队为锋,以百姓之民心为魂,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诸侯剑,勇士为锋,清廉之士为锷,王气为魂,此剑一出,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内无有不伏罪者。 修行剑,精气为锋,体魄为锷,命魂为魂,上斩天道,下证初心,虽千百里外人取人之性命,未及飞升,依旧无用于事。 剑经里的极点,是可以超越天子剑的道剑。 自称一道,独立于三千大道之外。 所以,镜山有一剑,名:道。 疯癫老头陆真意带着楚星星,在寒梅林里的小溪中抓鱼,陆真意抓鱼不用鱼钩鱼线,只将酒葫芦里的酒倒进溪水里。 不一会儿就有五六条银鱼浮上水面,都是被酒给醉晕的。 寒梅林里点起了一堆篝火,老头和少女在烤鱼。 百晓斋中多狂士,陆真意就是其中的代表。 更大的狂士,是他的师兄百晓斋主,无限接近天道,这不就是狂妄吗?但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墨的黑与纸的白,是两个极端,二者又缺一不可。 黑色的墨在笔端凝聚,落在纸上,纵横捭阖,黑白分明,一道道沟壑在黑白间行成。 棋不同书,棋虽分黑白二者,却是相互对立的,可是人间的事又有哪个是极端对立的? 无不是在相互交流妥协,兼容并包,这就正像书法。 纸离了墨,是空白。 墨离了纸,是污秽。 道心所修持的,就如同这纸与墨的关系,写出的,才是坚守的道。 从远方笃行的是道家的悟,出世冷眼旁观人间事,所以太上忘情,这也是太上山名的由来。 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太上忘情,中者重情,最下矫情。 人就是情绪化的动物,所有的事,都离不开一个“情”字。 而元淮枳修行的是红尘道,只身入红尘,因为道不是曲高和寡,它充斥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万物运行生长都有它特有的规律,违背了这个规律,只有死路一条,而掌握了这个规律的人,就是修行人。 这个规律,每个人对它的称呼不同。 佛祖叫它“无他无我” 道祖叫它“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儒圣叫它“仁者无敌” 所以元淮枳写下的字,是一个“入”,入红尘的“入”。 而从远方写的则是一个“出”,出世悟道的“出”。 两个人都在坚持自己的道,一个从云巅生长,开出的花最纯洁也最玄妙,人们求而不得,不求而自得。 另一个从尘埃里发芽,开出的花不不甚美好,却又最为真实,不管你看不看得见,它就在那里,不管你要不要,它依旧在那里。 山不是用来攀登的,因为它就在那里,所谓的攀登只是路过,它不为你而存在,它也不为世界而存在,它只为自己而存在。 从远方看见了许多东西,农夫耕耘劳作中得到的天时是道,车夫赶路走的捷径也是道,人吃饭呼吸也是道 太上忘情,似乎就像是象牙塔里的人,捧着至宝却不舍得将它传授给世人,等待它的只能是腐朽,化为泡影。 放下笔,从远方的额头上竟出了汗,他似有所悟道:“呼吸饮食,皆是道,我输了。” 元淮枳所收获的不比从远方少,多情道也有其弊端,而太上忘情可以弥补这一缺陷。 “从师兄的道心,着实让人佩服!”元淮枳放下笔,真诚说道。 “若不是元师兄手下留情,我这颗道心恐怕早就破灭了。”从远方呵呵一笑,走下了书案。 这场比试,没有输赢。 但是有胜负,关于道的领悟,还是从远方败给了元淮枳。 众人以为书法道试就此结束时,元淮枳却看向了方源所在的书案。 那里有两树寒梅掩映,着实清幽静谧。 书案上还有一人,那么书法道试就没有结束。 从远方回到了山崖上,他的目光投向了方源,这个一剑宗新任剑主,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寒梅冷香,刚好下酒。 方源写下的字,击败了面前所有的挑战者。 每一次下笔,丹鼎壶里的黄粱醉就会少许多,好在还有很多。 陶然有些惊诧,这个身背铁剑,腰别酒壶的一剑宗剑主竟不自量力得要和元淮枳比试道心。 他想了想,走下了山崖。 苏有生看着淡定自若的方源,嘴角勾起了笑,原来她的嘴边是有酒窝的。 她相信方源,因为他除了秘密多以外,更多的还是惊喜。 陶然坐在了方源的对面,他想要打败这个自以为是的狂妄家伙。 方源淡淡地瞥了眼陶然道:“你不行。” 这是裸的挑衅!!! 陶然眼中的怒火更盛,他要做的就是击败眼前这个气质慵懒,却又妄自尊大的家伙。 青遥剑派掌门,是尽意书院出身,执象境巅峰,曾与灭明,天一并称为灵古三大剑仙,人送尊号:剑师。 陶然乃是他的嫡传弟子,不仅会本派剑诀,还精擅尽意书院的养气法。 书法亦是颇负盛名。 挥毫落笔,云烟自成。 那是一个“剑”字,陶然是仿照这师尊的定海潮剑诀真意写出的字。 沧海共长天一线的剑意,跃然于纸上,尽意书院的养气法成就了剑师,因为养气法的名字就叫“尽意”。 轩周子仿佛看到了潮汐涨落,剑师的剑意比之一剑宗不遑多让。 方源却没有一点惊讶,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太过拙劣,模仿太过拙劣。 陶然的剑道天赋确实极高,虽然掌握了定海潮剑诀的真意,但却没有自己的领悟,皆是前人的齿慧,这是一条短暂的路,绝不可能长远。 方源落笔,同样是“剑”字。 字转承峥嵘,就像用剑在寒山石上刻字般突兀峥嵘。 还是瘦金体,却已经脱离了瘦金体的真意。 其间充斥的是斩鲸剑意和快哉剑意,却又不是这两种剑意中任何一种。 这是一种足以斩破天际的剑意。 陶然的剑心竟然在颤抖,这道剑意让他感受到了比死亡还要恐怖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只在师尊施展定海潮真意是感知到过。 他真的不行。 方源不会说谎,他只会说实话,因为说谎太累,他也懒得去想谎话的理由。 这时溪边篝火上的烤鱼已经熟了,散发着让人垂涎香味。 陆真意拿起一条,就着酒壶里的酒,大嚼起来。 楚星星也是小口小口的咬着尚在吱吱作响的烤鱼。 这寒梅林里最安逸的,就只有这两个人。 陶然失魂落魄地走出寒梅林,剑心受损,都是如此。 方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丹鼎壶喝了一大口酒,向着元淮枳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