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明朝》 第一章 长刀之夜 杨丰茫然睁开眼。 夜。 火把的亮光。 一道寒光凌空斩落。 “卧槽!” 反应极快的他惊叫着猛然侧身。 刀锋带着寒意紧贴他鼻尖划落,收不住的惯性让它直接斩落地面,在铺地的石板上砍出火星迸射。 杨丰愕然看着刀手。 那是一个穿着古老棉甲的彪形大汉,火光映照中面目狰狞,同样也在愕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两人同时清醒,大汉长刀上挑,杨丰左拳下捶右拳轰出。 伴着几乎同时响起的吼声,长刀撞地,拳头正中,庞大的身躯瞬间倒飞砸落后面的人群。 为自己力量而茫然的杨丰,却立刻面对了一片杀戮的屠场。 冷兵器的杀戮。 长刀砍落头颅,长矛刺穿身体,破空的利箭射入胸膛…… 夜幕下火光明暗的广场上,无数人就这样杀戮着,不是厮杀,而是杀戮,因为其中一方手无寸铁,虽然他们的模样并无区别,但一方有着铠甲和武器,被杀戮者只有双拳,刀光闪烁,喊杀的吼声中,枕籍的死尸被践踏着,惨叫的伤者在应该是鲜血的暗色中翻滚着…… “谁他玛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杨丰崩溃般吼道。 下一刻一支铁锏带着风声当头砸落。 “啊!” 杨丰咆哮着避开铁锏,瞬间抓住握锏的手,猛然将这只手的主人拽到自己了自己面前,狠狠一脑门撞在他脑门上,顺手夺过铁锏,抬脚向前踢出,正在晕倒的对手直接倒飞出去。他恍如绿巨人般咆哮着转身,对着后面一个正在砍杀的大汉胳膊砸落,后者惨叫一声,而原本被砍杀的男子顺势夺过刀,毫不客气地捅进他胸膛。 “兄弟们,姓王的要坑杀咱们,杀出再说!” 男子吼叫着拔刀转身横扫右边长矛手。 刀锋瞬间掠过长矛手的咽喉,被截断的动脉鲜血喷射,那长矛手惊恐地捂住自己咽喉,但却阻挡不住生命的急速飞逝。 杨丰瞬间清醒。 他在一片杀戮的屠场,想活着只有同样的杀戮。 突然间仿佛传说中猛将附体的他,跟着那人撞进杀戮的人群,手中铁锏抡开了狂砸,因为这里人太多,完全都搅在一起,火把的亮光也明暗不定,被肾上腺素支配的他根本顾不上管别的了。踏着脚下枕籍的死尸,踏着流淌的鲜血,拥挤在杀戮的人群中,看见武器就砸,看见穿铠甲的就砸,最多控制着尽量往胳膊上砸。 但看错了砸脑袋上也只能怨他们倒霉。 四周浓重的血腥仿佛唤醒了他暴虐的灵魂,杀戮的屠场上他就像一头狂怒的猛兽般咆哮着。 手中铁锏不停砸出鲜血飞溅。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越来越多被救下的人已经捡起武器,跟着他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型。 长矛手在他背后分两列,分别向左右刺。 刀手在他左右和最后,为他和长矛手提供保护,甚至还有刀手捡起盾牌,为他挡住偷袭的箭。 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互相之间配合严密,没有武器的他们的确只能被对手杀戮,但拿起武器的他们,却立刻展现出他们压倒对手的战斗力。 尤其是正面有杨丰这样的猛将开路,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不断跟随向前,然后解救更多同伴,而这些同伴捡起地上的武器,又迅速加入他们的队形。一个这样的攻击纵队很快无法容纳涌入的幸存者,然后第二个攻击纵队自动形成,紧接着是第三个,当三个攻击纵队完成,并且品字形向前的时候,周围那些原本的屠杀者,竟然已经在他们面前仓皇逃走…… 很显然这些屠杀者熟悉他们。 最终让杨丰从狂化中清醒过来的,是蓦然响起的枪声。 也就在同时他面前却多了一个刀牌手,子弹穿透盾牌正打在这人的胸前…… “兄弟,别停!” 那人带着身上涌出的鲜血吼道。 杨丰的目光却转向枪声响起处。 那里一个全身重甲的将军端坐马上,隔着杀戮的人群,在冷冷看着他。 这个将军身旁一名骑马的士兵,正收起一支还带着残烟的火绳枪,而地上有人将一支新的火绳枪递给他。 “长矛!” 杨丰头也不回地说道。 身后的人立刻递上了一支长矛。 那名士兵也端起火绳枪在马背上向着他瞄准。 杨丰大吼一声,手中长矛立刻抛出,几乎同时对面枪声响起,呼啸的子弹从他耳边掠过。 他却默默看着自己的长矛落下。 飞越三十米距离的长矛,带着火焰的反光,瞬间穿透了那士兵的胸膛,被带着后仰的士兵又让它略微改变方向,从后背穿出的矛头径直扎进马背,三米长的长矛只剩两米长的矛杆,在死尸的胸口斜指天空…… 战马悲鸣着立起。 那将军脸色一变,立刻向旁边一招手。 两旁骑兵迅速向前,他却匆忙掉头,而那些骑兵用自己身体护着他离开,同时默默举起弓箭瞄准杨丰。 “跟着我!” 杨丰大吼一声。 无视了三十米外弓箭的他猛然向前,再次撞进杀戮的人群。 落下的箭雨中他双手同时扯过一名屠杀者,在他们惊恐的尖叫中举到面前,然后将两颗脑袋狠狠一撞,撞晕之后就那么举在面前,恍如发疯的野牛般咆哮着撞向前方。在他身后已经聚集起来的近百人同样呐喊着冲锋向前,甚至就连那些赤手空拳,正在被砍杀的也发疯一样扑向他们的敌人,用拳头,用牙齿,甚至用脑袋撞。 这种疯狂在整个杀戮的屠场上以极快速度蔓延开。 仿佛水坝倒塌后,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化作倾泻而下的怒涛,带着狂暴的愤怒瞬间逆转局势…… 所有屠杀者都在仓皇而逃。 这些屠杀者若非有铠甲和武器,单纯本身素质而言和被他们屠杀的人有着明显差距。 后者拿起武器就是精锐。 阵型严密,进退有度,互相配合甚至能够以死保护同伴,如果真正战场上装备完好,他们会碾压这些人,而这些却只能屠杀手无寸铁的人,一旦遇上强敌立刻原形毕露,甚至迅速崩溃成沙子。杨丰就在溃散的人群中一往无前,他前方那些骑兵的箭不断落下,也不断准确命中他前面的死尸,他身后那些人却一个个捡起长矛甚至标枪,不断在他后面投向骑兵。 “撤!” 骑兵中间惊叫响起。 下一刻就再也没有利箭落下了。 杨丰猛然甩开两具已经被扎成刺猬的死尸,而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还有骑兵中间那个将军,他们正在隐入夜幕中的街道…… “砰!” 蓦然间枪声响起。 正在转向的将军胯下战马悲鸣着栽倒。 杨丰愕然转头,他身后最早救下的那人正举着一支冒烟的火绳枪。 “抓住王保,那些都是他的亲兵!” 那人说道。</p> 第二章 蓟镇兵变 那个将军终究没跑掉。 “大帅,卑职与众兄弟不过是因欠饷,欲求大帅怜悯家中妻儿无以为继,开恩发放而已,大帅何故设计欲坑杀这数千兄弟?我等于朝鲜血战三年,虽不敢言功,但自问于国家无罪,未死倭人之手,却于凯旋之时死大帅刀下,不知国家日后何以再使将士效死?” 被杨丰最早救下那人,看着面前的将军说道。 那将军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过却明显在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他刚才因为坠马摔断腿,这也是逃不掉的重要原因。 他后面那些亲兵警惕地看着周围愤怒的人们。 这些亲兵并未缴械,实际上仍然护在将军周围,很显然亲兵这个职业的忠诚度的确很高,算得上效死了,但他们数量太少,在那些士兵全都溃逃之后,已经根本不可能保护着一个断腿的人冲出去了。 所以干脆放弃了逃跑。 “你们是什么人?” 杨丰疑惑地问道。 那人赶紧向他行礼…… “这位恩公,鄙人李无逸,军中校尉。 我等乃是蓟镇所辖备倭南军,此前跟随海防吴副总兵入朝抗倭,血战三年得以回国,但吴副总兵因故被革,我等三协南兵返回蓟镇,因此前欠饷累积,故此欲请这位新任蓟镇总兵王大帅发饷。结果却不想王大帅故意命我等交出武器铠甲,然后诱入校场,纵兵砍杀,可怜我等为国血战朝鲜,三年间浴血沙场,如今凯旋回国不但连军饷都要不到,还惨遭坑杀。 若非恩公援手,我等恐怕已经横死这石门寨。” 他压抑着悲愤说道。 周围同伴的愤怒立刻被引爆,紧接着鼓噪向前,那些亲兵吓得赶紧聚拢在王大帅周围。 “大胆,你们想干什么,我乃蓟镇总兵,我是你们大帅,你们敢兵变?” 王大帅在亲兵中间战战兢兢地喝道。 “大帅,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杀完他们之后,再向朝廷报一个兵变啊?” 杨丰冷笑道。 “杀了这狗东西,给死了的兄弟们报仇!” “对,砍死他,大不了学关外那些逃兵,自从戚大帅走后,这些年咱们就没过好日子,何苦再给这些狗官卖命!” …… 周围的人更加怒不可遏。 “混账,做逃兵对得起戚大帅在天之灵?” 人群后面突然一声怒喝。 紧接着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向两旁一分,一个身材魁梧,全身是血的男子走了进来。 “老胡!” 李无逸拱手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走到杨丰面前,突然跪下磕头…… “兄弟胡怀德,叩谢恩公,蓟镇三协备倭南兵皆赖恩公得生!” 他很庄严地说道。 “胡兄请起,我也是恰逢此事,恩公就别提了,我叫杨丰,当时若不拼命,连我也一样被乱刀砍死,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以后也就是兄弟了,不过接下来如何咱们还得好好商议,你们说关外那些逃兵是怎么回事?” 杨丰赶紧扶起他说道。 “杨兄弟,关外是西虏的牧区,朵颜三十六家,赶兔这些部落,还有不少关内的军户逃兵,罪犯逃亡,走私贩子,都在那些山沟里,数万人靠劫掠为生,时常骚扰边关。咱们都是好男儿,不能去跟这些盗匪为伍,更何况我等皆戚大帅带出来的,也是知道忠义的,如今戚大帅已经不在了,更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胡怀德说道。 “那如此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杨丰说道。 这是蓟镇兵变啊! 这些是仅存的正牌戚家军了。 浑河之战那些不是,那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重新效仿戚继光战术编练的。 真正最后的戚家军,就是在这场蓟镇兵变的冤案中,被王大帅设计屠杀,三千多在朝鲜浴血奋战三年的老兵,凯旋而归之时却被自己的主帅,设计坑杀在这石门寨。虽然被杀的数字有三千七也就是全部,一千三等几种说法,但这场屠杀之后戚家军这个名字彻底消失,而杀完之后王大帅还以兵变上报,最终因为镇压兵变有功得以荫子。 真是悲哀的大明朝。 既然这样,那就…… 那就玩大吧! “恩公有何提议?” 李无逸说道。 胡怀德看了看身旁一个军官…… “快,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清点一下到底死了多少,受伤的赶紧医治。” 他说道。 他明显很有威望。 “你们的将领呢?” 杨丰疑惑的问道。 “我等主帅是吴副总兵,但他已经被革职,另外还有神机营参将骆尚志,他是神机营的参将,奉命带领我南兵一营而已,回国之后就进京了,此外还有游击王必迪也统领一营,他也被王大帅调开。” 李无逸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无人做主?” 杨丰说道。 李无逸等人点了点头。 “那就去请皇帝做主好了。 让兄弟们把遇难的兄弟遗体装车,受伤的也都带上,另外所有兄弟全部武装起来,就像你们上战场时候一样,带上所有能带的弹药补给,咱们去找皇帝讨个说法,咱们去问问皇帝,这到底是谁要杀咱们。咱们都是戚大帅教导出来的,知道忠义,不会造反,可咱们为国杀敌,回来不敢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结果不但没有赏赐,反而被坑杀。 那咱们得去找皇帝问问这是为什么? 难道朝廷就是这样用兵?难道朝廷就是这样让将士卖命?咱们就去找皇帝问个明白,路上谁敢拦咱们就打谁!” 杨丰说道。 就闹起来,闹大。 三千正牌戚家军百战老兵,被逼到拼命了谁敢挡? “对,咱们去找皇帝问问,咱们知道忠义,但咱们也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皇帝要咱们死咱们不敢不死,可这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胡怀德激动地说道。 周围那些戚家军立刻一片吼声。 杨丰却看着王大帅露出了灿烂笑容…… “王大帅,我们要进京去敲登闻鼓,你和我们一起去好吗?” 他语气和蔼地说道。</p> 第三章 是时候请出太祖了 这支军队的死伤很快清点出来。 “胡哨官,总共死了三百二十名兄弟,伤两百四十一,其中有五十多个估计是不行了。” 去整队的军官返回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王大帅,突然间怒不可遏地冲过去。 “你这狗官,还我兄弟命来!” 他吼道。 紧接着他一拳打在王大帅脸上。 后者惨叫声中,周围那些亲兵立刻愤怒地上前,但紧接着又停下了,一个个用惊惧的目光看着杨丰,后者手中的长刀,正压在王大帅脖子上…… “各位兄弟,你们是王保亲兵,吃他的喝他的,为他拼命可以理解,但你们也得明白一点,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不会要他的命,就算要杀他,那也得朝廷明正典刑。我们只是要带着他去京城敲登闻鼓申冤而已,可是你们要是有什么不理智举动,那我们这边已经死了三百多兄弟,要是哪个兄弟火气大了一时没忍住,那就很难说他会怎样了。” 杨丰说话间用长刀轻轻在王保的脖子上拖动着。 后者吓得一动不敢动。 虽然杨丰划动的就像一根羽毛拂过,但那是一柄刀刃长一米多的长刀,在脖子上的感觉真的很惊悚。 “你们只要保证不伤大帅,我们也保证不会做别的,但你们敢伤大帅,那我们兄弟也只能拼命了。” 为首亲兵缓缓说道。 “成交!” 杨丰爽快说道。 紧接着他看着那军官…… “还有多少能打仗的兄弟?” 他问道。 “三千一百三十九,我们三协总共三千七百人。” 李无逸说道。 三千七百人啊! 这就是戚继光最后的心血了。 他担任蓟镇总兵期间,这支正牌戚家军始终维持两万编制,作为蓟镇练兵的师范也就是教导队,十几年里大量军官从中提拔起来,老兵退役新兵补充,但始终都是义乌一带招募,以至于义乌地方官都上奏,说他把青壮都抽空了。他被踢出蓟镇之后,那些他提拔起来的戚家军将领也全都被陆续调开闲置,备倭南兵也不断裁撤,如果没有援朝之战也就慢慢消失了。 突然发生的援朝之战挽救了他们。 毕竟万历不是傻子,这支军队能打,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不但吴惟忠,陈蚕,王必迪等戚家军旧将全部起用,而且这支仅余的戚家军也被调往战场。 结果最后没死于战场,却在回国后被屠杀了。 而他们的死,也让大明朝终于把戚继光的最后残留,从军队里面彻底清理出去了。 北方将门弹冠相庆。 他们终于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过那种养寇玩寇,然后蛀空大明帝国的好日子了。 王保屠杀这些士兵是为了军饷吗? 不是。 这是北方将门对戚继光的清算。 后者和他的军队正规化建设,让北方所有将门一直在玩的养寇玩寇受到严重威胁,如果朝廷能够拥有一支足以解决所有敌人的军队,那么还要他们这些世袭将门做什么? “武器呢?” 杨丰问道。 “山海关的一协没有,我们三协回国后本应分驻山海关,石门寨,另外还有建昌营,这次王保是以训话为名,让山海关的一协不带兵器前来,又让我们协和路过这里的建昌营一协,也不带兵器到校场,我们一到他就立刻下令他带来的兵砍杀。” 李无逸说话间用愤怒的目光看了看王大帅。 王大帅吐出一口血水。 他坐在那里摸着脸,尽量不再引起别人注意。 “把死伤兄弟的武器匀一匀,再加上那些溃兵丢弃的,倒是勉强也够,只是咱们难道真打?” 胡怀德说道。 “胡大哥,看来你还没明白局面。” 杨丰笑了。 这时候那些士兵都聚拢在四周看着他们…… “你们相信那些官老爷吗?” 杨丰跳上一辆大车对着这些士兵喊道。 “不信!” “自从戚大帅走后,当官的天天骗我们!” …… 士兵们立刻喊道。 “对,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 这年头都是官官相护,咱们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哪怕是你们的骆参将,王游击,甚至吴副总兵,他们也是当官的,若是他们的上司命令他们来骗你们,他们敢违抗上司命令吗? 咱们需横下一条心。 必须敲登闻鼓。 必须面圣。 只有皇帝金口玉言不能骗咱们。 只有进京城,敲登闻鼓,见着皇帝,咱们才能申明冤情。 但那些当官的不会让咱们去见皇帝,他们会吓唬咱们,哄着咱们,甚至让那些之前带领咱们的人来骗咱们,如果不行还会派兵阻拦咱们,甚至和他一样杀了咱们。咱们能依靠的是什么,就是咱们战场上杀出来的本事,就是咱们手中的大炮火枪长刀,不论那些当官的做什么,咱们就抱定一点,进京,敲登闻鼓,对皇帝所说冤情。 谁敢阻拦就杀谁。” 杨丰喊道。 “你们这些逆贼!” 王大帅悲愤地骂道。 “逆贼?逆贼也是你逼的,你这狗东西还我三百兄弟性命!” 旁边士兵一口老痰啐他脸上。 王大帅又想摆官威,但摸了摸肿起来的脸,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擦掉,然后低着头在那里做缩头乌龟。 周围士兵立刻一片哄笑。 “石门寨能找到太祖的大诰吗?” 杨丰忽然问道。 “大诰?大诰是何物?” 李无逸疑惑的问道。 很显然这个东西已经久远到被遗忘了。 “这里有官学吗?” “有。” “走,去找找,这种地方应该会有,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有太祖宝训护体,咱们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杨丰说道。 就是嘛,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 太祖宝训不能忘啊! 官学里应该不至于没有,嘉靖年间还有御史上奏,要求重新印刷一批,然后让官学的生员学习,虽然真正学习是不可能的,学这个做什么,学了搞得官不聊生吗?但官学里面应该还是能弄套摆在那里装装门面的,说到底也是太祖宝训啊,就算已经不可能再听太祖的话,但太祖这个牌位终究还是得供着,这可是象征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p> 第四章 讨薪老兵在行动 第二天。 浩浩荡荡的进京讨薪…… 伸冤大军出现在了张果老铺,也就是现代海阳镇附近,这里是进京大路上的小站点,隶属后面设在山海关的迁安驿。 迁安驿。 不是迁安县。 这个驿站设在山海关,隶属昌黎县,名叫迁安驿。 “诸位父老啊,你们看看这些兄弟的尸首,咱们虽说是南方人,但跟着戚大帅在这里驻扎快二十年了,跟诸位父老乡亲也都算亲人了,咱们兄弟都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平日里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可你们看看他们! 咱们兄弟刚刚从朝鲜战场回来啊! 咱们兄弟在朝鲜战场为国杀敌,浴血沙场,回来之后不但没有赏钱,连军饷都不给发,兄弟们不过是找总兵王大帅理论几句,他居然哄着兄弟们放下铠甲武器,然后让他手下砍杀。三百多为国杀敌归来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让自己的大帅设计坑杀,要是兄弟们犯了军法,明正典刑,兄弟们也无话可说,咱们都是戚大帅带出来的。 咱们知道军纪。 可这黑夜里哄到校场,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队伍最前面一个老兵骑着马,一边敲锣一边哭嚎着。 而在他后面是一辆辆鱼贯而行的战车,扛着武器的士兵跟随两旁,同时推着这些战车,最前面战车上钉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香炉之类,只不过后面不是牌位,而供奉着一个装满书的匣子,匣子上四个金漆大字…… 御制大诰。 杨丰终于在官学找到了这个东西。 而且还很新,估计弄来之后就没怎么动过。 而这辆战车后面的那些战车上,就是一具具死尸了。 这时候是冬天,冀东本来就很冷,短时间也不用担心什么腐烂,三百多具死尸在一辆辆战车上,向两旁的路人展示他们的冤屈。 引来一片唏嘘。 至于王大帅这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着独踞一辆驴车…… 好吧,的确是驴车。 可怜的大帅腿还伤着,脸上也肿着,浑身是土,蜷在驴车上,茫然地看着天空怀疑人生。 “太祖御制大诰在此,太祖高皇帝圣旨,百姓有权绑送犯罪之官吏进京,鄙人杨丰,辽东商人,路遇蓟镇总兵王保,纵兵屠杀无辜士卒,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篇第十四条武臣无辜打死军人需偿命例,欲绑送其进京为遇害者鸣冤。另外王保纵容部下抢劫商民,于石门寨犯下累累罪行,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第三条,肆贪害民例,亦需绑送进京。 此处有石门寨受害商民联名状纸! 此等狗官简直人神共愤,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使杨某恰逢其事,当以其罪行诉诸圣上。” 杨丰在他旁边挥舞着一摞状纸,拿着个刚刚用纸糊的喇叭筒喊道。 这个是真的。 那些溃兵在石门寨大肆抢劫。 石门寨不单纯是个要塞,也是关内外贸易的一个商业小镇,那些溃兵逃散之后不抢劫反而奇怪了。 那些商民也愿意作证。 他们和这些戚家军在一起相处二十年了,戚继光在蓟镇当了十几年总兵,他走后这些戚家军还是驻扎石门寨,他们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是出名的,在朝鲜期间连朝鲜人都敬佩他们这一点。可以说他们和城内这些商民关系很好,而王保一个新任蓟镇总兵,来就设计屠杀他们,还纵容,虽然用纵容不太合适,但他带来的部下的确大肆抢劫。 这些商民当然很愤慨。 他们作证而已。 这些状纸上全都是实情。 两旁路人就这样看着他们在张果老铺通过,而本地官吏则迅速赶往前面的榆关驿报信。 胡怀德突然从队伍后面赶上前,在杨丰身旁停了下来…… “杨兄弟,山海关的骑兵到了。” 他低声说道。 “山海关的守将是谁?” 杨丰说道。 到了很正常,不到才奇怪呢。 山海关距离这里不过才五十里,昨晚肯定已经有人去报信,骑兵速度快点早就该到了。 但是…… 到了和拦截是两回事。 “山海关副将杨元,和我们一样也是刚从朝鲜回来,打仗有些本事,是个不好对付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你们本事?” “知道,当初收复平壤,我们攻最难打的牡丹峰,他攻七星门,算是并肩作战过的。” “他是不是聪明人?” “这个……” 胡怀德有些茫然。 “好吧,这个问题很显然你回答不了,他知道你们的本事就行!” 杨丰说道。 很显然胡怀德不算聪明人,这个问题对他太难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向后面远处望去。 那里冬日的广袤荒原上,一大片尘埃正在接近,紧接着在他视线可及的一处土丘上,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后者默默站在那里看着这边,而那片尘埃也在土丘下停止了接近…… “好吧,他是聪明人!” 杨丰说道。 而在差不多一里外,山海关副将杨元,的确已经下令停止了前进。 这位同样从朝鲜回来,经历了平壤,碧蹄馆等血战的大将,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远去的队伍…… “老爷,咱们就这么看着?” 他身旁的亲兵低声问道。 “三千多百战之余的老兵,已经被逼到拼命了,就咱们这几百骑,上去能干什么,就是把关上所有人马都调来,真打也未必能顶用,他们的火器你可是见识过的。追不上最多也就是个追击不力,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贬官,略微活动一下连官都不会贬,可要是败了就难说怎样了,砍头也是有的。 再说这祸是王保闯下的,咱们犯得着给他收拾残局吗? 咱们这些兄弟都是从朝鲜死里逃生的,犯得着为了给他一个在关内享福的擦屁股,跟这些南兵硬拼吗? 咱们的命还没那么贱。 等他们到了榆关驿咱们再追,就让他们到抚宁城下,到了那里就是抚宁卫的事了。 赶紧去给李都督报信,就说这边有好戏看,他要是来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杨元说道。</p> 第五章 祖宗成法,兹事体大 伸冤大军没有在榆关驿休息,从石门寨到榆关驿六十里,而榆关驿再到抚宁县四十里,对于戚家军这些精锐老兵来说,启程第一天官道急行军一百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傍晚。 抚宁县城。 “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辽东民杨丰绑送滥杀士卒之蓟镇总兵王保进京,沿途官民不得阻拦,请速开门!” 杨丰高举大诰站在城下,对着城墙上喊道。 “大胆,尔等胆敢绑架大帅!” 城墙上抚宁卫指挥使怒道。 “阁下是不开门了?” 杨丰说道。 “尔等胆敢作乱,还不赶紧放了王大帅,缴械就缚等候朝廷处置!” 指挥使怒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一招手。 他身后一辆辆已经落下的炮车上,大炮骤然喷出烈焰,精准的炮弹瞬间打在城墙上……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指挥使。 指挥使咽了口唾沫,看了看两旁战战兢兢的军户们,再看看外面那三千已经严阵以待的戚家军,一辆辆停好的战车和炮车上,一个个炮口指向城头。话说他可是抚宁卫指挥使,在这里和这些戚家军共处已经二十年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拼命的后果。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他也知道,昨晚就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他家在石门寨也有商铺,他有什么不知道啊? “这位兄弟,要说太祖旧制的确如此,可是已然两百年未曾再有此事,兄弟才疏学浅,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否延续此例。” 他瞬间换上笑脸说道。 “将军的职责包括调查此事吗?” 杨丰问道。 “不,不,当然不!” 指挥使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就赶紧开门吧,兄弟们还等着进去吃饭呢,我们就是路过而已,这种牵扯到祖宗成法的事情,难道您还有权做主?但您要是不开门,那兄弟们现在可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杨丰说道。 指挥使犹豫着。 两旁手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城墙上搜寻知县,却发现知县早就不见了。 “开门,向朝廷五百里加急奏报此事!” 他挥手说道。 两旁一片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紧接着抚宁城门打开,伸冤大军开始入城。 远处尾随观望的杨元和部下骑兵,无语地看着这边,随即掉头返回…… 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是守卫山海关的,抚宁是抚宁卫的防区,现在抚宁卫都让这些人进城了,他们还管什么? 伸冤大军衣不解甲,在抚宁城内街道上露宿一晚。 第二天紧接着再次启程。 指挥使阻拦…… 准确说是劝说,希望他们能够暂时留下,等待朝廷处置,但被杨丰等人拒绝。 既然这样就算了,抚宁卫又管不着备倭南军,抚宁卫是管军户的,备倭南军是募兵又不是军户,两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当然也就没有管辖权。至于抚宁县是管民的,同样无权插手军队事务,再说他们这也是为了王保的安全,大家就这样昧着良心,在王大帅那悲愤的目光中,把这支伸冤大军送出了抚宁。 后面一帮抚宁士绅齐声赞扬指挥使和知县识大体,懂分寸。 话说这要是真打起来,那炮弹落在城里,毁的可是他们家的房子,至于他们这样开门揖盗…… 什么盗啊? 没看见人家顶着太祖宝训吗? 这要是太祖当年,这种事情谁敢阻挠,太祖是真会杀全家的。 这是太祖旧制,虽然已经两百年没有过了,但那也是太祖旧制,至于是不是已经被作废,这个不是他们该管的,就算真的已经作废,那也是朝廷那边去查明哪一年作废的,然后派人来晓谕这些士兵。 他们知道已经作废,也就不会再闹了。 对! 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官啊!” 杨丰忍不住笑着说道。 “如此看来倒是咱们之前想多了。” 胡怀德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官道上一队士兵出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顶轿子。 杨丰抬手示意停下。 那顶轿子也在前面落下,里面一个红袍文官走出来。 杨丰看了看胡怀德,胡怀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认识,旁边李无逸同样摇头,他们就这样看着那官员在一名军官陪伴下走近…… “大胆,看到兵备老爷还不行礼!” 那个军官怒道。 “永平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 李无逸低声说道。 那文官倒是一脸和颜悦色地走过来,看也不看王保,直接看了看杨丰三人…… 杨丰抱着御制大诰看着他…… “当年太祖的确有此旧例,百姓有绑送犯罪官吏进京之权,奉大诰进京告状者沿途不得拦截,但事情久远,已近两百年未有过,是否已经废除此制,本官也不甚了解。此事已然奏禀圣上,最多明日既有裁断,汝等携带枪炮,容易惊吓地方引起骚动,故此可于此地暂时驻扎,等明日圣断之后再说。” 那官员一副好脾气地说道。 “兵备老爷,小的们冤枉啊!” 胡怀德一下子感动地跪倒在地号哭起来。 后面那些士兵也都跟见了亲人般跪在那里哭着。 那官员笑着扶起胡怀德…… “本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山海永平等处,就是来为汝等做主,弹劾那些苛待士卒,贪赃枉法之将领,此事本官已然知晓,王保如此残忍,不但克扣汝等军饷,还想杀人灭口,本官绝不容他,本官已然上奏陛下弹劾,汝等且在此放心等待,本官就是来为你们做主的。” 他说道。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 “将酒肉抬过来,也算本官给诸位将士凯旋接风!” 他说道。 后面随行的士兵立刻把挑着的酒肉送过来。 “诸位将士们且在此饮酒歇息,本官明日再携圣旨前来。” 那官员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微笑着转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杨丰,但依然没有看王保,在后面胡怀德等人感激涕零的送行中走进轿子,轿夫们抬起他,在那些士兵保护中晃晃悠悠地走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他的轿子远去,擦着眼角感激的泪水。 杨丰突然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列阵,准备迎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p> 第六章 我大明自有传统 夜。 “杨兄弟,你多虑了吧?” 胡怀德站在土丘上,看着前方月光下一片白色的荒原说道。 在这座土丘周围,一辆辆战车连绵成方城,所有士兵全部顶盔掼甲,在护墙后默默蜷缩着挤在一起,在冬夜的寒气中互相依靠着枕戈而眠。好在作为一群刚刚从战区归来的百战老兵,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话说朝鲜的冬夜和冀东也没什么区别…… “你见过那么好说话的文官吗?” 杨丰说道。 胡怀德立刻摇了摇头。 “兵备老爷可是大官,四品文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就是戚大帅在时候,见着这些兵备老爷都得陪着笑脸,人家是能直接向皇上弹劾总兵的,永平兵备,蓟州兵备,宁前兵备,全都是不好惹的,总兵都得给他们孝敬。” 李无逸说道。 “那么,你们一群当兵的,凭什么让他笑脸相迎?”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蓦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鸟鸣,紧接着大批夜宿的飞鸟冲上夜空…… “来了,准备迎敌!”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吼道。 紧接着一名军官吹响了手中海螺号角,然后更多号角声吹响,原本在睡梦中的士兵们,几乎本能的瞬间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们的武器,火绳点燃,点火杆点燃,一支支鸟铳在战车护墙上伸出。在他们中间一门门弗朗机旁边炮手开始做最后准备,同样其他各式火炮的炮车旁边,那些炮手也在严阵以待,军官就位开始指挥。 一支沉睡的军队就这样在号角声中迅速进入临阵状态。 但远处那片树林却重新归于了沉寂…… “休息的命令是什么?” 杨丰说道。 “敲锣。” 李无逸说道。 杨丰手掌向前一挥。 李无逸看了看另一名军官。 后者立刻拎起手中铜锣,然后开始敲响,紧接着其他各处的锣声响起。 李无逸却迅速跑向那些士兵,一边在他们旁边跑过,一边拍着他们嘱咐,后者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缩回继续保持警戒。 锣声停止。 所有人在月光下静静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很漫长的等待,差不多得半小时。 蓦然间那片树林中,一个个骑马的身影走出,仿佛一群鬼影般在黑暗的背景上影影绰绰,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个穿着棉甲的骑兵控制着他们的战马,在树林前方悄然聚集成进攻的阵型…… 胡怀德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李无逸悄然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示意那边也有,杨丰却指了指另一边,那里大批步兵的身影同样出现。而且这些步兵同样推着炮车,这时候的明军还没有引入红夷大炮,火炮就是弗朗机,虎蹲炮,短粗的将军炮之类,重量轻,而且都有手推车一样的炮车便于机动。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机动性是真好,尤其是在北方山区,简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这样一辆辆炮车就这样在灌木丛生的土丘上悄然出现,在灌木旁伸出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而那些骑兵在另一边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然后端起一支支长矛。 很显然目的明确,突然的炮轰打散盾墙,紧接着骑兵冲击。 “步兵。” 李无逸低声说道。 好吧,他那边是步兵。 骑兵冲散,步兵过来血洗。 “将正对炮口处的兄弟撤开,两翼枪炮准备夹击。” 杨丰说道。 胡怀德点了点头,迅速过去带着正对炮口的几辆战车后面士兵撤走。 就在他们撤离之后,对面那些隐藏灌木间的火炮旁边,点点火光突然亮起,下一刻第一道火焰骤然喷射,伴着震撼夜空的炮声,一枚炮弹正中盾车,在炮弹的撞击中,这辆盾车的护墙上立刻打出一个窟窿。而就在同时几十道火焰紧接着喷射,炮弹密集的击中三辆战车,碎木飞溅中一个个窟窿不断出现,也有打高的炮弹落在土丘上。 三辆战车的护墙转眼间相继倒下。 如城墙般保护里面的连绵盾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宽的缺口。 而这边很配合的一片惊叫,同时伴着乱糟糟的号角声。 而对面战马的嘶鸣也同样混乱响起,伴随着进攻的鼓声,所有骑兵同时呐喊着催动了战马,马蹄践踏出凶猛的气势,从高处向下的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如凿的阵型前锋就到了…… “放!”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两旁早就瞄准好的所有弗朗机和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和霰弹就像现代机枪的夹击,如****般打在骑兵中间…… 冲锋中聚拢起来准备撞进缺口的骑兵成片倒下。 后面的也根本止不住,直接踏着前面倒下的同伴向前。 这边完成射击的士兵以最快速度装填,尤其是那些弗朗机,几乎以堪比龙虾兵装填褐贝斯的速度,紧接着完成装填,对着骑兵再次喷出火焰。 但后者的速度终究太快,虽然损失惨重,但前锋还是到达缺口,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在战车外一跃而起,但也就在同时,这边长矛手的长矛从左右直接刺出。已经跃起的战马无可躲避,只能任凭这些长矛刺入,受伤的战马悲鸣着倒在了战车上,马背上的骑兵挣扎着站起,两旁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子弹射出,他们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堵塞缺口的死尸。 后面骑兵立刻转向…… 但骑兵的转向可是需要一定距离,尤其还是狂奔中的转向,而他们的一侧却是持续喷射的火焰。 狂奔中的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不断倒在转向的路上…… “他们的步兵呢?” 杨丰笑着说道。 有一群能够准确实现自己意图的士兵就是好啊! 李无逸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个军官正在挥动旗帜…… “坐观!” 他笑着说道。 好吧,我大明自有传统。 不坐视友军倒霉的友军就不是好友军。</p> 第七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中,车城外面一片血色。 虽然骑兵的死尸已经被移走,那些战马的死尸却依然有部分还留在原地,静静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中,展示着夜晚的激烈战斗. 至于还有另一部分…… 好吧,另一部分在烧烤中。 车城内的戚家军们,正一群群围着篝火烤马肉。 而拎着一串马肉的杨丰,正昂然走出车城的缺口,一边啃马肉一边看着对面重新出现的兵备道,后者铁青着脸再也不复昨日的慈眉善目,边走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已经和泥土混合的鲜血。旁边保护他的军官还卑躬屈膝地搀扶着,不时提醒他小心别沾上血污,就仿佛兵备道老爷是个怀胎的孕妇…… “兵备老爷,您是来传旨的吗? 昨晚我们遭到匪徒袭击,幸好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才杀退了匪徒。 您知道吗? 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昨晚我们正在睡梦中,突然看到眼前一片金光,一个金灿灿的神人告诉我们立刻醒来准备迎敌,然后我们立刻就醒了,而且所有人也都梦到了这个金灿灿的神人,结果一醒来就看见外面是匪徒准备进攻。 太祖真的显灵了!” 杨丰一脸认真地说道。 “立刻拿下这狗东西!” 兵备道终于忍无可忍地怒道。 跟随他的军官一挥手,后面十几名士兵立刻上前。 蓦然间枪声响起。 那些士兵脚下泥土飞溅,他们吓得立刻全不敢动了,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对面,而车城的盾墙后面一排冒烟的鸟铳还在对准他们,鸟铳下面的射击口里,弗朗机也在对准他们。 杨丰依旧淡定地啃着马肉。 “兵备老爷,很显然你还不明白目前的局面。 不对,你为什么来了要抓我呢? 我明白了,你和那些匪徒是一伙的,你和王保是一伙的,你是想来杀人灭口,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口音和王保差不多,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兄弟们,你们听兵备老爷说话口音,是不是与王保一个地方?” 他喊道。 “对,王保是陕西榆林卫的,兵备老爷听着也是陕西的口音,他俩肯定是同乡,他们是一伙的,王保杀我们肯定是他授意的!” 胡怀德在后面喊道。 “对,他才是主谋。” “是他,是他,就是他!” …… 后面士兵们哄笑着喊道。 “混帐东西,本官樊东谟,陕西蒲城人,如何与王总兵同乡?” 兵备道怒道。 “真是同乡啊,他们都是陕西人。 太祖高皇帝保佑,居然让我又为皇帝陛下查出朋党案子。 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与蓟镇总兵王保以同乡勾结为朋党,后者杀戮无辜士卒,樊东谟为替王保掩盖罪行指使匪徒袭击我等,欲杀人灭口,使我等之冤沉海底。 幸得太祖高皇帝显灵,使我等免于此难,并为朝廷揭穿其罪行。 真的社稷幸甚,大明幸甚!” 杨丰很夸张地高喊着。 樊东谟后面远远跟着的一名武将忍无可忍…… “你这刁民,简直血口喷人!” 他怒吼道。 “那么,这位将军,你也是朋党吗?”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杨兄弟,他是蓟镇东协副总兵张守愚。 他也是陕西人,陕西安定人。” 李无逸喊道。 “吔,还真是陕西人啊,这陕西人独霸蓟镇,从总兵副总兵到兵备道居然全都是陕西人,这陕西人岂不是霸了蓟镇军政大权?这陕西文臣武将结为朋党,在这蓟镇一手遮天,想杀谁就杀谁,还有人负责灭口,这蓟镇究竟是大明江山还是陕西人地盘?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兄弟们,咱们都是大明忠义,断不能容他们陕西人霸了蓟镇。 走,咱们进京去奏禀皇帝!” 杨丰振臂高呼。 “简直是疯了,尔等兵变挟持大帅形同谋反,本官这就奏明陛下,请旨调兵捉拿!” 樊东谟气急败坏地吼道。 紧接着他拂袖转身…… “兵备老爷,你觉得自己还能走的了吗?” 他身后杨丰的声音响起。 “你还敢挟持本官不成?” 樊东谟愕然回头怒道。 “说挟持是不对的,应该说是辽东义民杨丰,及蓟镇备倭南兵,揭破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朋党为奸,杀害忠良,又欲杀人灭口之罪行,故此依照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绑送进京。 您可别跑。 您要跑的话那就格杀勿论了!” 杨丰说道。 “本官就走,你敢如何?” 樊东谟冷笑一声,紧接着迈步就向前走。 但紧接着他就停下了。 然后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兵备老爷,杨某是个粗人,走江湖的,就好个面子,说格杀勿论就格杀勿论,就是说杀你全家,也一定要杀你全家,您这进士及第,想来不想就这么把命丢在这里吧?” 杨丰探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而他那柄还穿着块马肉的短刀刀尖,却已经刺进了樊东谟的脖子,虽然仅仅扎进去也就一层皮,但鲜血也已经在刀尖渗出。樊东谟站在那里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仿佛在看着一个妖魔。前面的张守愚已经发现异常,带着部下骑兵立刻上前。但就在这时候,杨丰身后的盾墙上,那些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子弹立刻打在那些骑兵面前,昨晚已经尝过滋味的骑兵们,吓得赶紧带住了自己的战马。 杨丰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守愚。 “张副总兵,我这个人对武将还是比较尊敬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朋党里面的,毕竟你们陇右和他们隔着有点远。” 他很认真地说道。 “大胆刁民,若不是你挟持王大帅与樊兵备,今日老夫定要斩了你的狗头!樊兵备,大帅,你们放心,末将就带兵跟着他们,这些贼子若敢对你们不利,末将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兄弟们,都精神起来,盯住这些贼子,千万莫要被他们伤了樊兵备与大帅!” 张副总兵义正言辞地喝道。 紧接着他带着手下骑兵掉头向远处跑去……</p> 第八章 太祖 卢龙城下。 “知府老爷,草民就问您一句话。” 杨丰对着城头上的知府马崇谦说道。 说话间他举起手中的御制大诰,直接顶在了脑袋上,就像上帝也疯狂里顶着树皮吓唬鬣狗的小孩般。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如今还管不管用?太祖高皇帝的这本书,是不是已经可以当厕纸了? 请回答。” 他说道。 “知府老爷,您给个准话,兄弟们就听您的。” “对,兄弟去朝鲜时候,您就是知府了,兄弟们就听您的。” …… 后面士兵们一片起哄。 当然,他们身后的大炮依然指着城墙上。 可怜的永平知府马崇谦,用忧伤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坏蛋。 “您德高望重,兄弟们就信您,您要是说这东西早就成废纸,完全可以拿到茅厕擦屁股了,那兄弟们什么也不多说,立刻就放了王保与樊东谟,然后等待朝廷处置,您给个准话,我们就听您的,您说了算。” 杨丰喊道。 马崇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不傻。 他一个河南人,跟樊东谟最多算共事,而且平日也算不上关系好,至于跟王保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后者刚刚调任蓟镇总兵,他一个永平知府更是犯不着巴结个武将,要明说御制大诰作废?这话恐怕万历皇帝自己,说之前都得好好考虑考虑,什么叫祖宗成法?祖宗成法就是明摆着已经成废纸,而且大家全都默认它是废纸,但绝对不能公开说它是废纸。 因为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就是源于太祖皇帝。 大臣们指责皇帝时候,指着他鼻子说这不是你的江山,这是太祖皇帝的江山…… 皇帝也得说,你说的对! 否定太祖,就是否定统治的合法性。 所以哪怕是一百多年前,这东西就已经是废纸了,到嘉靖朝时候,最厌恶这东西的御史们,还得上奏让皇帝再印刷一些,交给各处官学组织学习。 他一个大臣公开说这是废纸? 回头立马有御史弹劾,而且一弹劾一个准,轻则贬职,重则要是被政敌咬住不死也脱层皮。 真的。 一个大逆的罪名都能扣上。 “杨壮士,此事已经奏明朝廷,只是暂时还未有圣断,故此本官也不好说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是否还施行,一切需等候圣断,但尔等挟持总兵,挟持兵备道,击杀官军,威逼府城,这些就不对了。” 他缓缓说道。 “知府老爷,那么也就是说,在圣断到达之前,御制大诰就是管用的,我说的可对?” 杨丰说道。 “这个,本官说过……” “请知府老爷回答,管用还是不管用?” “这个……” “管用还是不管用?” 杨丰说道。 后面士兵们一片鼓噪。 “管用,当然管用,太祖的话能不管用吗?” 旁边一个明显是地方豪绅的,毫不犹豫地上前说道。 杨丰看着马崇谦。 “既然本官的确未曾得闻此前有圣旨明文废止,那么这御制大诰自然还是管用的。” 马崇谦只好说道。 “那么草民何错之有?草民目睹蓟镇总兵王保,杀戮无辜士卒,纵容部下抢掠百姓,草民激于义愤,将其绑送进京,何错之有?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不思秉公执法,在证据确凿之时行使职责弹劾王保,反而哄骗我等放松戒备,而后秘密调集军队偷袭我等,若非太祖显灵,我等皆葬身荒野。那么草民及这些军卒怀疑他与王保朋党勾结,意图杀人灭口,同样激于义愤将其一并绑送进京,那么草民何错之有? 您承认御制大诰还有效,那我等就无罪。 您不但不能阻拦我们,还得为我们提供便利,别忘了当年那些敢于阻挠百姓绑送有罪官吏的,可是惹得太祖高皇帝震怒并下旨抄家。 您不会想抄家吧? 如果您坚持说我们有罪,就等于否定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 身为大明之臣,公然否定太祖,算您一个大逆不过分吧?” 杨丰说道。 “胡言乱语,本官只是就事论事,诉说眼见之实而已,更何况本官何曾说尔等有罪,只是尔等摆弄枪炮堵在城门前成何体统?” 马知府怒道。 “知府老爷,我们也想进去,可是您不开门啊,至于摆弄枪炮,这些兄弟身为军人,不摆弄枪炮难道摆弄绣花针?这枪炮就如他们肢体一般,自然是要随身携带,身为军人随身携带枪炮有什么问题吗?” 杨丰笑道。 “今日城内走了盗贼,城门不开,尔等可于城外驻扎,至于所需饮食……” 马知府看了看那豪绅。 “诸位兄弟驻扎长城二十年,保我地方安宁,又远赴朝鲜为国杀敌,如今凯旋归来,我等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为兄弟们接风的。” 豪绅微笑着说道。 好吧,就这样杨丰等人在抚宁城外驻扎,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直接以车城戒备,在经历了樊东谟的欺骗之后,他们真的已经不相信当官的了,就连胡怀德这样的老实人,都已经对当官的充满了戒备。紧接着城内送出酒肉,这时候万历朝正当鼎盛,物价其实很低,永平这种有着滦河航运的地方,米价也就是三四钱银子。 接风真的花不了几个钱。 “这过去文官老爷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看咱们都不看一眼,纵然戚大帅在他们面前也得陪着笑脸,找他们办事还得送礼,甚至就是这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都能给他脸色看,可如今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李无逸喝着酒感慨着。 “哼,尔等闯下弥天大祸尚且不知,自以为有御制大诰就敢放肆,殊不知朝廷自有规矩,敢坏了朝廷的规矩,抄家灭门是少不了的。” 旁边拴着的樊东谟冷笑道。 然后颇有些渴望的看着他们手中的肉…… “规矩?” 杨丰笑着凑过去。 拿着个城内士绅犒军的鸡腿在他面前晃了晃。 樊兵备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规矩?我们认这规矩的时候,这规矩才是规矩,我们不认这规矩时候,我们就是规矩。” 杨丰冷笑道。</p> 第九章 这飞一样的感觉 樊东谟愕然地看着杨丰…… “疯子,狂徒!” 然后他愤然怒斥。 “哈,我喜欢这两个头衔,人不疯狂枉少年。 既然如此那就再疯狂一下,兄弟们,把兵备道老爷吊起来,就吊那棵树上,吊的高高的,也让他这尊贵的文曲星能离天更近一些。” 杨丰喊道。 几个最近的士兵立刻哄笑着走过来。 他们在兵备道老爷愤怒的挣扎中直接把他拖到那树下,把四肢往背后一绑,拿根粗麻绳往中间一穿,再把绳头往树杈上一扔,几个人一起喊着号子拽着绳头用力往下拉。可怜的兵备道老爷就这样在夜晚寒风中冉冉升起,很快到了距离地面差不多一米半的空中,背向青天面朝大地,风吹动官袍飞扬,颇有些衣袂飘飘翩然欲乘风而起的美感。 杨丰端着酒杯,一脸笑容地走到了他身旁。 “兵备老爷,感觉如何?” 他用手指戳了戳樊东谟说道。 “你这狗贼!” 樊东谟在他的戳动下立刻旋转起来,忍不住悲愤地骂道。 “看来感觉还不错!” 杨丰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一边喝着酒,一边继续不停地戳着樊兵备,而樊兵备也在他的戳动下,继续不停地一圈又一圈旋转…… “你这狗贼,你想干什么?本官乃正四品按察司副使,岂容你如此这般折辱,还不速速放了本官,本官可保既往不咎,否则本官抄你家……” 旋转着的樊东谟继续发出愤怒地吼叫。 “幸好我家就我自己。” 杨丰笑着说道。 这时候几个士兵也瞧出好玩,一个个坏笑着凑过来,同样开始戳着樊兵备,杨丰便不再亲自动手,只是端着酒杯在一旁看着他们转。 而那根麻绳拴在树上,也因为他们的不断旋转在不断拧紧,甚至很快就已经积蓄了不小的力量,开始出现对这种旋转的抗拒,但那些士兵依然在不断旋转。可怜的樊兵备一开始还嘴硬,很快就开始放软话,毕竟他这种身份的,应该到现在为止还没被吊过。不过这并没什么用,周围士兵们依旧兴致勃勃地聚拢在那里,快快乐乐的转着兵备道老爷。 那根麻绳就这样逐渐在旋转中被拧到极限。 杨丰突然一把抓住了樊兵备。 那些士兵赶紧让开。 “兵备老爷,其实我是想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我很想知道王保为什么会屠杀这些士兵。 欠饷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兄弟们也说了,自从戚大帅离开后,他们这些年无论在国内还是入朝,军饷就难得有发放及时的,也难得有发放足额的,无论是军饷,行粮,衣装甚至抚恤,战功赏赐,都是拖欠,就算发也只是发部分,总之就是不会爽利到手的,此前他们也像这样聚集鼓噪讨要过。 也不仅仅是他们。 其他各军也是如此,也一样会聚集鼓噪讨要。 甚至也不仅仅是蓟镇。 咱们大明九边各镇全都是如此。 要,就给点,闹,就给点,不要不闹就拖着欠着。 当官的也知道怎么处置。 可王总兵用这种方式,直接搞屠杀就莫名其妙了,这肯定不会是朝廷的授意,若朝廷真如此,那以后谁还会给朝廷打仗?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他一个从陕西调来的新任总兵,总不会和这些兄弟有仇吧?” 杨丰抓着已经止不住要自己旋转起来的樊兵备问道。 对这个问题那些士兵们的确全都莫名其妙。 克扣军饷,拖欠军饷,这都是大明军队的基本操作,士兵鼓噪聚集讨要也是基本操作,这些年光蓟镇这种事情就好几回了,其他各镇也都是司空见惯是。最后结果无非也就是发放一部分,把领头闹事的责罚一下,但足额发放是不可能的,甚至士兵们也没指望会全要出来,他们自己的目的也就是通过聚集鼓噪,尽可能多要出点…… 话说就像民工讨薪一样。 甚至官兵双方对这种事情也都已经有了默契。 该怎么解决当官的也都明白。 可是王总兵这种什么不说直接动刀子,用屠杀来处置的方式,不但士兵们都懵了,甚至某种意义上说也坏了规矩的,哪有将领会这样处置,这样干以后谁还会当兵? “杨壮士,樊某如何知晓,王总兵就在那里,你为何不去问他?” 樊东谟哀求道。 “哦!” 杨丰笑了。 紧接着他松开了手。 已经差不多拧到极限的麻绳,突然没有了阻碍,立刻释放它蓄积的力量,然后就看见下面倒霉的樊兵备惊叫一声,就像个被抽动的陀螺般,在半空开始了高速旋转,而就在同时他那尖叫声,也像被强行塞进飞行员训练转轮的少女般,在高速旋转中一直不停了。 周围士兵一片哄笑。 杨丰看着他上方麻绳,差不多释放完了力量,这才伸手抓住他。 樊兵备停稳的瞬间,就哇的一声狂吐起来…… “兵备老爷,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另一边的王保。 王保吓得赶紧缩进黑影,只有俩眼睛在眼巴巴看着樊东谟。 “我,我,我真不知。” 后者虚弱地说道。 王总兵如释重负。 “兄弟们,有更粗的绳子吗?” 杨丰看了看那些士兵说道。 “杨兄弟,船上使的棕缆行不?” 一名军官看着不远处滦河边被冻住的帆船问道。 “行,最好蘸足水。” 杨丰说道。 那军官立刻一脸兴奋的带着几个兄弟跑向那艘帆船,很快他们就抬着一捆蘸满水的棕缆回来,迅速在樊兵备那惊恐的目光中把他放下,然后将蓄力能力有限的麻绳换成了手臂粗的棕缆。 “兄弟们,接着伺候兵备老爷。” 杨丰喊道。 那些早就迫不及待的士兵们很欢乐地一拥而上,一个个推着半空中的樊兵备,又开始了一圈圈转动…… “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我是兵备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杨,杨壮士,我真不知啊……” 樊兵备嚎叫着。 杨丰端着酒杯,笑看着他头顶的棕缆。 棕缆迅速拧紧到极限。 下面的士兵们甚至需要用些力气才能让樊兵备再多转一圈。 “好了,有请兵备老爷享受一下这飞一样的感觉。”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们哄笑着向外一闪……</p> 第十章 蝇营狗苟 樊兵备最终还是招了。 很显然他不是硬骨头,跟杨涟左光斗之流没法比。 至于王大帅用屠杀来对付戚家军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就是他把这三千七百戚家军的军饷已经花了…… 真的花了。 他根本就没钱支付军饷。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支付军饷。 这笔钱早就已经被他以利益输送的方式,瓜分到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手中。 虽然他是蓟镇总兵,头上还有都督同知头衔,但得了这样个肥差,那各路打点都必须送到,蓟镇总兵乃是九边最重要的一个,不但拱卫京城地位特殊,所辖兵马也最多,换句话说就是能吃更多空饷。同样也最容易立功受赏,毕竟离皇帝近,稍微有点功劳立刻就看见了,虽然同样有错也容易看见,但戚继光打下的底子还在,他十几年建立的完善防御体系还在,十几年时间压下去的长城外各部也还没能力迅速翻身。 可以说这个总兵很好当而且很容易捞钱。 那这么好的事情,如今落到了他的头上,他能不懂事吗? 他得感谢那些让这个肥差落在他头上的人们。 宫里的娘娘们掌权的太监们要感谢。 阁老们也要感谢。 各部尚书们,五军都督府的掌权都督们,锦衣卫,地方督抚,包括樊东谟这样的兵备道,全都必须得有厚礼感谢。 一个菩萨拜漏了,以后都少不了有麻烦。 别看他是从二品都督同知,敢不给四品的樊东谟送礼,樊东谟立刻就敢找茬弹劾,后者是兵备道,以山东按察司副使监督永平山海关一带军备情况,随便找个敌台年久失修就能给王保一个不大不小的过错。 那么王保这送礼的钱哪里来? 当然是从军饷里! 难不成还是他自己回家向夫人要嫁妆? 只能是克扣军饷。 但是…… 克扣军饷也是门学问。 军队里面也是山头林立,各将背后都有人,同样他们部下也是他们罩着的,克扣军饷时候不能惹上不该惹的。 比如你贸然扣了一个参将部下的军饷,而这个参将的老婆的表姐却是宫里妃嫔,那直接捅上去弄不好就直接下狱了,克扣军饷必须得照着那些好欺负的,没有背景的,后面没有后台的队伍。而戚家军正好完美符合这个标准,戚继光早死了,张居正那帮子已经清算了,原本对这些人还看重的是前兵部左侍郎,经略朝鲜蓟辽等处军务宋应昌。 他是这些人的后台。 当初也是他带着这些人去朝鲜的。 但他因为和兵部尚书石星在对倭战和问题上分歧严重,已经被迫辞职回乡养老了。 他辞职后被他重用的这支戚家军主将吴惟忠被找茬撤职了,现在可以说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们出头,文官嫌他们军饷高,早就想裁撤他们,武将嫌他们碍事,早就想踢走他们,朝廷根本没人喜欢他们。 包括皇帝…… 戚家军啊! 万历一看这名字立刻就心情不爽了。 这么完美的目标,不扣他们的军饷扣谁的? 但现在他们要了啊! 他们闹了。 万一哪个御史闲的蛋疼想借着这个茬扬名立万怎么办?王大帅肯定不可能给每个御史都塞钱了,一百多御史呢,怎么可能都塞钱,总有他没拜过的菩萨,说不定就有哪个会趁机插手。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做的干净彻底些,钱拿了,命也拿了,都砍死然后报个兵变,杀人灭口,一不做二不休,一了百了。 “你也收钱了?” 杨丰饶有兴趣地问道。 说话间他还赶紧拉住要去砍死王保的士兵们。 “未曾,未曾,下官一向清廉。” 樊兵备赶紧说道。 “姓樊的,你收了,你收了我三千两银子,我给巡抚李颐五千两,给了总督孙矿一万两。 他们三千七百备倭南军月给钱一两五,行粮盐菜银一两五钱,衣鞋银三钱,犒赏银三钱,每个人每月三两六,三千七百人一个月一万三千两。我扣了他们半年,自己就落了两万两,还他玛都拿来养家丁了,我那些家丁一个月光是月钱就一两八。 剩下全给你们了,你们哪个没拿这里面的银子? 敢查我? 敢查我那就谁都别跑,从蓟辽总督孙矿到顺天巡抚李颐,再到你和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巡按御史,你们哪一个也别想跑的了。” 王保就像发疯一样吼道。 “他疯了,胡言乱语的,他痰迷心窍,你别信他!” 樊兵备陪着笑脸说道。 “他是不是疯了,这个咱们一起到皇帝面前,让皇帝自己看。” 杨丰笑道。 “杨壮士,你这又何必呢? 我承认我是拿了,可你们纠缠下去又能有什么用? 杀你们的是王保,你们想报这些死了的兄弟的仇,那冤有头债有主就找王保一个人,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立个字据,承认我收了他的钱调兵对付你们,但这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我回去后就上奏,说是王保贪了军饷又故意杀人灭口,你们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聚众进京讨说法,只要我把奏折写的好些就行。 你们不会有事。 最多也就是申饬一下,该给你们的军饷还会给。 至于王保肯定会砍头的。 可是你们纠缠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这官场你们不懂,你们真的纠缠下去,那巡抚李颐害怕,总督孙矿害怕,他们都收了钱,做官哪有不收钱的,在这蓟辽总督的位子上,哪个都少不了一年十万雪花银。 他们都收了钱。 你们不闹,咱们相安无事,你们想报仇,那就让王保去死。 你们闹,就与他们都为敌,不只是他们,兵部也有份,兵部也与你们为敌,宫里掌权太监也有份,他们也与你们为敌,那时候这从上到下就必须保王保,王保必须无罪,而你们必须是作乱,那时候你们也就没有活路了,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杨壮士,你是聪明人,咱们放过彼此,都皆大欢喜不好吗?” 樊东谟低声说道。 杨丰笑了笑…… “不好!” 他说道。</p> 第十一章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杨丰转头看着身后的士兵们…… “诸位兄弟,他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那么现在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愿意就此罢休吗? 你们愿意像他说的那样,由他写一份字据,押在咱们手中,放他回去给皇帝上奏,把所有罪责全都推给王保,让皇帝砍了王保的头,你们继续领军饷当兵和过去一样吗? 先说一句。 我不愿意。 因为我不相信他能兑现。 但我不能因为自己,拉着兄弟们一起冒险。 因为他说的一部分也对,如果咱们继续走下去,会把很多更大的官,逼到与咱们为敌,最终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咱们进京敲登闻鼓,见着皇帝把这些都告诉他,换一个清清白白的结果。也有可能咱们在半路上,被那些更大的官想方设法除掉杀人灭口,免得咱们进京牵连出他们来,尤其是这里面还牵扯总督巡抚,他们有权力调兵。 所以咱们有可能也会因此死在路上。 我不能替你们做主,你们的命得你们自己做主。 同意继续按照咱们之前的计划走下去的,那就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如果有超过一半兄弟同意,那咱们就走下去,如果不够一半,那么就放了他,我会自己离开,你们在此等待结果。” 他说道。 “不愿意,他骗了咱们一回,那就能骗咱们第二回。”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举手说道。 “不愿意,他自己说的好听,最后谁知道会怎样,他就算立了字据,只要从咱们手中逃出,翻脸不认,又或说咱们逼他写的,根本不是真的,他们官字两张口,黑的说成白的,咱们到时候又能怎样?” 李无逸说道。 “对,当官的都不能信,咱们就去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说了不会反悔,当官的嘴里哪有什么实话?当初李如松说谁先登上平壤赏银万两,咱们先登上牡丹台,到头来还不是没给赏钱,又说各军不割首级,都只顾着冲杀,结果咱们听了,不割首级只顾着冲杀了,他的亲兵在后面却割首级了。 一个首级五十两赏银啊,王游击都气得当面骂他不信不仁。 谁信这些狗官谁就是傻子!” 一个军官愤然说道。 “就进京,就敲登闻鼓,谁拦咱们就打谁。” “咱们就跟着杨兄弟,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不怕被人哄骗!” …… 那些士兵纷纷举手喊道。 虽然有些犹豫的,但看到多数都举手,也就跟着举了,这支军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能做到真正同生共死,毕竟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甚至很多都沾亲带故,在这种远离家乡的地方当兵,唯一的选择就是同生共死。 “好,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豁出去走到底,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是京城的城门挡着咱们,咱们也拿大炮把城门轰开,就这样一直走到承天门外,就去敲那登闻鼓。” 杨丰喊道。 “你们都疯了,你们觉得自己能对抗朝廷!” 樊东谟悲愤的说道。 真要是这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身了。 “哈,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只要我们不怕死,就敢给你们把这蝇营狗苟全翻出来,把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全揪出来,让这大明朝的肮脏污秽,全都翻到太阳底下,任你们威逼利诱,任你们欺瞒哄骗,任你们斧钺刀枪,我们就往前走,走出个明明白白。” 杨丰说道。 樊东谟无言以对。 “杨兄弟。” 李无逸向杨丰使了个眼色。 杨丰随即跟他走到一边,那里胡怀德和一帮主要哨官都在。 戚家军的编制最高是营,营以下四个把总,把总以下四个哨官,哨官以下四个队长,也就是全部四四制,但他们是募兵,本质上是没有编制的,性质相当于临时工。大明的正规军是卫所兵,哪怕卫所兵已经变农奴,但他们仍旧是真正的大明国防军,募兵就是临时工的性质,甚至总兵理论上都是临时工,只不过总兵有在编制的身份。 他们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们,这个才是他们的真正官衔。 而这些募兵里面,营一级就是正经的将军。 他们都有在编的官职,然后以这些在编的官职充当这些临时工的将领。 比如吴惟忠的官衔就是都督佥事,以都督佥事充海防副总兵,统带备倭南军的一个营。 他们是不可能参与讨饷这种事情的,包括那些把总们也不会参与,把总们也是有编制的,秩比正七品,他们领的都是俸禄。 哨官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戚家军这些哨官,绝大多数都是民籍募兵提拔起来的。 而这次讨饷就是这些哨官们带头的,而胡怀德威望最高,一直就是他们中间说了算的,李无逸次之,总之这支军队就是他俩为首,一帮哨官在一起,以会议来决定各种事务。平常就是各自带着各自部下,他们部下多数也都是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基本上也都只听他们的。 因为杨丰的特殊性,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表现出来的武力值和头脑,都使得胡怀德和李无逸听他的。 那么剩下的哨官们也都跟着听杨丰的。 “杨兄弟,真要是再往前更危险,那咱们得准备充足才行。” 胡怀德说道。 “弹药?” 杨丰说道。 的确,这个准备必须充足。 “对。” 李无逸说道。 “但这个不好弄吧,难道民间还有弹药可买?” 杨丰说道。 “杨兄弟,咱大明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弄,只要有银子,咱们就能偷偷从周围的几个卫里买,这周围都是卫,抚宁卫,开平卫,所有这些卫都有工匠专门做军械,也包括做这些弹药。每个卫都有,他们也有自己的军火库,甚至只要有银子,咱们从那些驻防长城的军营里也能买出来,前面遵化还有铁厂,就是大炮也能弄出来。”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我大明传统如此。 “银子,好吧,我知道哪里有银子。” 杨丰想了想说道。</p> 第十二章 坏人 银子。 这地方的确有银子。 杨丰等人第二天一早,就在永平士绅欣慰的目光中,启程继续向前越过冰冻的滦河,顺着大路傍晚时候到达沙河驿。 然后…… 再次被截住。 “王兄弟啊,你死的好惨啊,哥哥我来迟一步啊!李兄弟啊,你这让哥哥我如何回去见李太公啊!诸位兄弟们,你们都一路走好,你们的冤屈我就算拼了命,也要给你们上奏……” 一个将领趴在那些死尸旁边一边烧纸一边哭嚎着。 “蓝守备,您如今发达了,兄弟们可受不起。” 胡怀德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蓝守禄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兄弟们帮衬?” 那将领勃然怒道。 “那好啊,杀害这些兄弟的王保就在那里呢,既然你如此念旧,把他们真的当兄弟,那就算你不能手刃王保给他们报仇,过去打几个耳光也行啊!在这里哭嚎有何用,难道你哭嚎几声,烧几张纸,就算把他们当兄弟了?那这兄弟真不值钱,李六子当年在战场上可是给你挡过西虏的箭,如今他惨遭毒手,你给仇人几个耳光总行吧?” 哨官徐寿说道。 “呃?!” 蓝守备看看那里依然绑着的王大帅…… “哼,蓝某自当上奏朝廷!” 他傲然说道。 “拉倒吧,你就一个破关口守备而已,有个屁资格上奏!” 杨丰一脸鄙视地说道。 “混账,本官对兄弟们的义气又岂是你这外人能离间?” 蓝守备怒道。 他是冷口关守备,他和遵化右车营游击高应选,各自率领所部,按照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命令,预先在前面山口布防,阻挡他们的前进,说是蓟辽总督孙矿,巡抚李颐正在赶来,要他们暂驻沙河驿。 不过两位大老爷恐怕还得过几天才到,这时候蓟辽总督驻密云,而顺天巡抚因为属于防秋期间,所以从蓟州移驻昌平,他俩都一把年纪,两三百里路,怎么也得走个三天。而在这期间,杨丰等人不得再继续向前,然后蓝守备就亲自跑来祭拜这些遇害的兄弟了,他也是戚家军出身的,这些遇害的兄弟里面有不少都是他的老相识。 当然,主要为了安抚这些人,毕竟出身同一支军队的蓝守备,很清楚这三千多人一旦被坏人利用能造成多么大的危害…… “那您过去打王保一耳光,既然蓝守备义气深重,给杀害这些兄弟的仇人一耳光总可以吧?” 坏人说道。 “就是,打呀!” 徐寿同样鄙视地说道。 说完他狠狠抽了王保一耳光…… “你看,我就敢打,蓝守禄,你要是也敢过来打他一耳光,那咱们就当你还是兄弟。” 他说道。 可怜的王保幽怨地看着他们…… “朝廷自有法度,王总兵纵然有罪也需朝廷处置,若人人都以私刑乱法,这大明岂不乱了?” 蓝守备义正言辞地说道。 然后那些士兵一片嘘声,他站在那里脸色尴尬。 可怜他一个小小的守备,哪敢去打总兵耳光,这可是他顶头上司,正经的镇守总兵,可不是那种临时带着几千兵马出征的总兵,人家是统辖蓟镇十几万大军的正牌镇守总兵,有资格称大帅的。要是王保真的因为此事被革职甚至下狱倒还好,他打了也就打了,要是到头来什么事没有,还继续回来做总兵,那他真要是打了,接下来就该他被王保找茬砍头了。 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赔上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本官当你们是兄弟,才提醒你们注意分寸,咱们再怎么有怨仇,也得守法是不是,大帅当年怎么教导你们忠义的? 给兄弟们申冤可以,但可别被人利用了。” 他紧接着说道。 “呸!” 徐寿很干脆地吐了口老痰。 “赶紧滚吧,连耳光都不敢打,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兄弟?” “蓝守备,您老接着升官发财吧!” …… 士兵们纷纷起哄。 蓝守禄用深沉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笑着的杨丰…… “哼!” 紧接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他走远,胡怀德等人立刻聚集到杨丰周围…… “走!” 杨丰很干脆地一挥手。 紧接着他抄起旁边的长刀,而原本那些聚集在这里嘲笑蓝守禄的戚家军,也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一支千人的轻步兵立刻汇聚,跟着杨丰和徐寿悄然出了车营,在夜幕掩护下直奔南方。仅仅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有土围子保护的村寨外面,这里甚至还有两个城门,土围高度差不多四米,民间修这个是可以的,只要官府允许就行,但高度是有限制的。 一千精锐在外面悄然准备,部分拿出绳索和飞爪。 然后杨丰自己冲了上去。 他在后面惊愕的目光中,以堪比战马冲刺的速度,转眼到了城门,紧接着腾空而起,一下子到了城门上方然后踩着上面突出的砖拱,再一次腾空而起就到了城墙上。 “穿越者就是不一样!” 他自己都颇有些不适应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着…… 好吧,他其实只是想跳起来攀住砖拱然后往上爬的,但全力一跳之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到了砖拱上方,这跑跳能力简直夸张。不过这时候没空想这个了,在后面膜拜的目光中,他紧接着跳入城内,转身走进门洞,打开了紧闭的城门。外面已经到达的徐寿等人立刻涌入,在门内的大街上迅速列阵,主战的长矛手在前刀牌手护左右,后面长矛左右刺,再后面鸟铳手远程输出,最后刀牌手护尾。 一个个战斗小队就这样完成。 而站在最前方的杨丰,看着眼前直通向前的街道和夜幕下无数沉睡中的民宅…… “官兵捉拿妖人王森,闲杂人等勿扰,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吼道。 这里就是他的银子。 这里是石佛口,闻香教主王森已经崛起多年,甚至今年还入狱过,但紧接着就掏钱买出来了。 大街尽头那座气派的大宅里,有足够戚家军使用的银子……</p> 第十三章 这个刁民坏得很 第二天。 “这是何人?” 蓟州兵备道赵祖寿,看着被铁链锁着的中年人明知故问。 “兵备老爷,草民冤枉啊!” 可怜的闻香教主王森,就跟看见亲人般挣扎哭嚎着试图扑向他。 王教主是真的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半夜里正搂着女弟子传法呢,突然间如狼似虎的官兵杀上门,不知道底细的他都没敢抵抗,今年他已经被人告发过一次并且下狱。虽然紧接着掏钱解决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过于招摇,以后得小心谨慎,这一看是官军哪还敢反抗,原本想着可能又被谁告发,就算再下狱也不过是继续花钱解决而已。 他真没什么野心。 就是靠着闻香教敛财享福而已。 所以他遇上这种事情,第一想到的就是不能反抗,被抓后掏钱解决,反抗就是真的造反了,那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可怜他真没想到杨丰就是奔着抄家去的啊。 结果全家被一锅端,紧接着一帮歹毒的坏人用各种手段折磨他,在他家挖地三尺搜刮,还把他三个儿子全摆那里要挖坑活埋,他最终没撑住,这些年积攒的三十多万两银子全落入杨丰手中…… “回兵备老爷的话,此人王森,石佛口人,在家中以妖言惑众,自称曾救一狐狸,狐狸断尾相谢,其尾有异香,能使其通神佛,在家中借此煽诱愚民,意图不轨。我等路过此处,得闻此事,以大明律造妖书妖言者斩,我等既为大明忠义之民,自当擒拿绑送官府,故此顺便过去将其捉拿,并于其家中搜出大炮四尊火枪数十支。 幸亏我等抓捕及时,要不然他就真的成了气候。 您看看这些大炮。 简直骇人听闻!” 杨丰笑着说道。 旁边徐寿一脸凝重地招手,后面士兵赶紧推过四尊大炮和一堆火枪。 “兵备老爷,这是他们栽赃陷害,我与永年伯同宗,宫里王德祥王公公是我结拜兄弟,这姓杨的栽赃陷害,抢了我家产。” 王森嚎叫着。 “啊?” 杨丰很夸张的惊叫一声。 把赵祖寿吓一跳,疑惑地看着他。 “赵兵备,那岂不是永年伯及王公公与他合谋造反?” 杨丰说道。 “呃?” 王森都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混账,永年伯乃皇后生父,如何会谋反,更何况永年伯祖籍浙江,本姓黄,如何与他同宗,不过是胡乱攀附而已。” 赵祖寿怒道。 “啊,那草民就明白了,这狗东西,居然还敢诬陷永宁伯,兄弟们,把他拖到一边去掌嘴,让他胡说八道,居然连皇亲都敢诬陷。” 杨丰喝道。 徐寿赶紧把王森拖走…… “赵兵备,草民冤枉啊,那些大炮是他栽赃的……” 王教主嚎叫着。 然后就被徐寿一脚踹倒,旁边士兵拎着鞋子,上前开始抽脸。 赵祖寿皱了皱眉,他当然明白杨丰这是下马威。 这个刁民坏的很! 但他也没别的办法,朝廷的处置至今没下来…… 实际上也不可能这么快下来,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三天而已,路上来回还得两天,指望朝廷那帮人一天做出决定,那除非得是火烧眉毛的重大军务,否则拖个三五天是很平常。可是他也不能再让这些人往前,因为再往前走就是他的辖区了,他是蓟州兵备道,蓟州和永平的交界就是后面的山口,在这里怎么折腾都是樊东谟的责任。 呃,樊兵备还捆着呢! 但捆着也一样。 只要别进自己的辖区就行。 “杨壮士忠肝义胆,的确乃是我大明百姓之楷模。” 他想了想说道。 “这是草民应该的,自从上次太祖高皇帝显灵之后,草民浑身上下就有了无穷力量,看不得一丝对大明不忠的行径,不管是这些妖人还是那些贪官污吏,还有这种残暴不仁的,草民统统都容不得。草民这双眼睛,就为太祖高皇帝,盯着咱大明的那些蛀虫,有一个,草民就抓一个,全都交给皇上砍了他们的头,以此感谢太祖高皇帝显灵相救之恩。” “但这百姓绑送官员之事,虽说是太祖旧制,终究已多年未有,是否合法还需要陛下圣断,在此之前汝等还是在此等候为妥。” “还等?” 杨丰不满地说道。 说话间他还抱着那本御制大诰就跟抱着圣经的懂王一样。 “最多三五日而已。” 赵祖寿陪着笑脸说道。 “那兄弟们吃饭怎么办?” “此事交给赵某。” “那兄弟们,咱们给赵兵备这个面子?” 杨丰朝那些士兵喊道。 “行,赵兵备是好人,咱们给赵兵备面子。” “赵兵备,您可别饿着兄弟们,兄弟们要是饿着可就不知道会干什么了!” …… 那些士兵粗野地喊道。 “兄弟们放心,一切交给赵某!” 赵祖寿长出一口气说道。 然后他又安抚了几句,赶紧转身走进轿子,进去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擦了把头上的汗。 杨丰等人静静看着他离开。 “赶紧准备东西,赵祖寿也是收了钱的,孙矿和李颐也一样,只要咱们进了京城见了皇上,王保肯定把这些都抖出来,那时候他们全跑不了,这些狗官是不会让咱们真到京城的,不出意外他们正在调兵。” 杨丰说道。 “蓟镇三协十二路,东协就是张守愚,下面四路,石门寨是我们,后面山海关杨元没追咱们,他自己那晚带的是抬头营和燕河营,结果被咱们打败,跟着王保的是镇标直属的,也就是三屯营的。剩下中协和西协,但这两协对面西虏都是最不老实的,孙矿和李颐不敢多调,且不敢远离防区,否则西虏趁机越长城劫掠那他们就都得下狱了。 他们得先调兵,再放咱们向前然后中途伏击。” 胡怀德说道。 “那就得多准备些弹药了。” 杨丰说道。 “这个交给我,去开平卫找老曹,我就不信一万两银子摆在面前他不要。” 李无逸笑着说道。 “我去铁厂,咱们有几尊弗朗机用的太久,朝廷官价十两一尊还带六个提炮,咱们一百两一尊,我就不信铁厂那些人不给。” 徐寿笑着说道。 “那就都行动起来!” 杨丰说道。</p> 第十四章 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丰和申冤大军仿佛真的就理性了…… 他们在沙河驿停下了。 不走了。 平日里就是吃饱了闲逛,偶尔出去购物,因为嫌弃赵祖寿光是提供粮食没有酒肉,还跑到永平,抚宁,开平卫等地购买酒肉,在军营整日里杀猪宰羊日子过得颇为快活。就是喜欢出去骚扰个地方士绅,尤其是杨丰简直把周围搞的绅不聊生,这个混蛋顶着御制大诰到处募捐…… 好吧,就是募捐。 给那些死了的士兵募捐,说是他们死了连棺材都没有,需要请这些修桥补路的大善人们,给这些兄弟凑些银两买棺材。 在这种特殊时候,地方官员们对此也就视而不见了。 至于士绅们…… 当然是识大体顾大局啦! 这种时候他们还能怎样,要么给银子,要么一帮吃饱了无事可干的士兵把大炮堵到门前,可以说要么给那些死了的士兵买棺材,要么给自己买棺材…… 非常时期。 忍忍吧! 不过朝廷的处置也一直没下来。 这个也可以理解。 那么多军政大事等着处理,像他们这点小事,往后拖一拖很正常,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件大事,可放到朝廷来说,那真的就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就这样一直过了五天。 堵在前面的高应选和蓝守禄两部突然撤军了。 然后赵兵备派来一个军官告诉他们可以继续向前了。 至于别的…… 什么都没说。 就是告诉他们可以继续走了。 不过因为部分士兵跑出去采购还没回营,所以杨丰等人又在沙河驿耽搁了整整两天,这才聚齐所有人然后再次启程,但他们走的很慢,仿佛游玩般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终于磨蹭到丰润,然后在丰润城外再次扎营休息,当天晚上继续在军营里狂欢,还丧心病狂地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头牛聚餐…… 令人发指! 第二天。 丰润城头。 “玛的,这帮狗东西日子过的真舒坦!” 在城头上冻了一夜的兴州前屯卫千户杨彬,看着黎明的微光下,远处那片军营里依然亮着的篝火,忍不住愤然啐了口唾沫,话说他是有理由对杨丰等人愤怒的,因为他放在王森那里放贷的五千两银子也没了…… 好吧,王教主也是玩金融的。 他能在石佛口做大,就是因为他还兼职放贷,也就是周围士绅还有这些卫所将领把钱放他那里,他替他们放高利贷。 自己收劳务费。 古代搞这个通常都是由这样的人。 包括大师们。 大师们都是银行家。 “这就跟死囚要上刑场一样,怎么还不得给顿饱饭。” 他身旁县丞笑着说道。 “却是如此!” 杨彬也笑了。 “怎么样,他们可曾动身?” 就在这时候,年轻的知县老爷走上城墙说道。 杨彬二人赶紧行礼,虽然千户品级比知县高的多,但大明朝的武将可不敢和文官论品级,尤其是知县老爷还是正牌新科进士出身,可不是那些举人贡生熬上来的。人家中了进士放在这里就是历练一下而已,以后还指不定如何飞黄腾达,这座城市里别说千户,兴州前屯卫指挥使见了知县都得堆起笑脸低着头。 “县尊,这些狗东西估计昨夜喝多了,至今还没见有人出来。” 杨彬说道。 “哼,这就是戚继光的精兵?” 知县老爷鄙夷地说道。 说话间他走到女墙边,看着远处的军营…… “那些鸟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说道。 杨彬一愣,急忙转头向军营望去。 天空中一群飞鸟正在落下,而且直接落在那些帐篷上,甚至不少落下处应该是帐篷间的空地,虽然距离远看不见,但看位置应该是的,他带着一丝不详的预感,沿着城墙向前跑了几步,找了个更好的角度。 “县尊,快出去看看,这些狗东西别是跑了!” 紧接着他一脸惊慌地转头喊道。 这个时间不可能没人起来,戚家军纪律他是清楚的,要说全军都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活动这些鸟就不敢这样落下。 “快开城门!” 县尊立刻转头喝道。 一片混乱中城门缓缓打开,他们几个匆忙出城。 然后…… 他们站在空荡荡的军营里,一个个全都傻眼了。 一个人没有啊! “快,快向蓟州禀报,这些狗东西别是要学庞勋。” 县尊一脸焦急地喊道。 四十里外。 丰润通往梁城千户所的道路上。 黎明的微光中,已经强行军半晚上的戚家军依然在前进,他们就像在战区行军般,推着一辆辆偏厢车,轻车,炮车,在冬日里冻结实的道路上默默向前…… “天黑前能到梁城所吗?” 杨丰说道。 他也一起推着一辆偏厢车。 这种战车几百斤重,幸亏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这条路很难走。 “放心,一百里而已,兄弟们又不是没走过,这帮狗官想坑咱们,这次非给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李无逸说道。 说话间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明显属于印刷品的纸…… “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永平山海等处军务樊东谟奏,石门寨备倭南兵作乱,劫持总兵王保威逼府城,请调兵严惩。准,谕督抚会办,务必剿灭以肃军法。” 他念道。 然后他看了看驴车上捆着的樊兵备。 “兵备老爷,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上的奏折没人知道?你不知道京城那些抄邸报的,就是军情塘报都能抄出来卖吗?” 他恨恨地说道。 这是杨丰安排人骑马到京城买的报纸…… 大明报业发达,每天一堆地下出版社买通六科和通政司小吏,在六科和通政司抄邸报,然后拿出来印刷后在民间出售,奏折圣旨内容基本上当天就能传到京城民间。而他们的处置三天前就已经出来,只知道兵变挟持总兵的万历,给出的圣断是交给蓟辽总督孙矿和顺天巡抚李颐调兵围剿。至于赵祖寿这些天,其实全都是在哄着他们,然后等待孙矿和李颐调集军队,而在他们前面的原本要经过的某个地方,一个陷阱已经张开口等待。 所以…… 那就换个方向,然后继续闹的更大。 “目标,天津,加快速度!” 杨丰在人群中大喊着。</p> 第十五章 风雪尹儿湾 三天后。 天津运河北岸尹儿湾官仓。 轮值的天津左卫千户黄明裹着皮裘,悠然地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 现在是封冻季节,南方的漕运已经停了。 不过在他身后连绵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一座座仓库里,没有在封河前运到京城的粮食还有的是,这里是运河最大的中转仓,当年号称百万仓,意思就是足以容纳百万石。实际上最高达到一百八十万石,这里也是天津三卫存在的意义,他祖上当年被永乐爷派到这里驻扎,就是为了守卫这百万仓,包括天津城也是为此而修筑。 “想当年,先祖那也是万夫不当之勇!” 他又开始吹牛了。 周围听了无数遍的士兵赶紧堆起笑脸,就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很有精神的听着。 外面一群推着车子的苦力正走过,这是往京城运输粮食的。 虽然已经封河,那些剥船是不能走了,但车辆一样可以运输,只不过运量没有那么大而已。 但那也得运。 京城的粮食可全指望这些仓库。 这些苦力都是原本的纤夫,他们谁也不好说是哪里来的,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山东一带贫困农民,在家乡过不下去随着运河船北上讨生活,至于里面有没有逃亡军户,犯了罪的逃犯,这个谁也不知道。 而且也没人在意。 现在他们的确不重要,就是给点活吊着命不至于饿死。 等到了开河,这些纤夫就无比重要了,从三岔河转过来的漕船,乘着潮水最远也就到杨村,潮不过三杨,杨村,杨柳青,杨芬港,从杨村向北是逆流,风向好还能用帆,风向不好或者遇上浅滩,全靠这些纤夫,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这些纤夫把运粮船从杨村开始一直拉到张家湾。 两百里路一步步拉过去。 外面一个苦力艰难地推着车,在雪中往前走着,雪花完全盖住了他的头,只有两个眼睛还露在外。 但他依然推着沉重的粮车艰难向前。 “快点,没吃饭吗?爷看你们可怜,赏你们这趟差事,迟了小心爷的鞭子!” 黄千户喝道。 那苦力前面拉车的同伴赶紧转头抹了把脸向他堆起笑容…… “将军放心,将军好心肠,一定步步高升。” 苦力说道。 “算你会说话!” 黄千户满意地说道。 其实他也没什么权力,只能这样享受一下,不过他给这些人这趟活,的确相当于可怜他们,因为这时候绝大多数纤夫,其实都已经没有生计,只能靠着开河季节赚的那点钱苦捱,而且很多都是全家一起苦捱。年年都有大批纤夫,因为捱不过这个冬天饿死,但来年春天又有更多在家乡活不下去的流民,跑来吃运河边这口饭。 他们就像野草。 在这个寒冬里挣扎着等待春天,挣扎不过去的就死了。 这季节里,任何一个工作机会,对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的,无论这个工作多么艰苦。 因为没有这一点来源,他们很可能就是全家饿死。 官府偶尔也会救济,士绅也有救济的,但救济的目的不是让他们能吃上饭,而是不要饿死太多,免得来年补充进来的流民不够,耽误了漕运和商业,换句话说饿死一部分是可以接受的。 蓦然间外面一声马匹的嘶鸣。 紧接着马蹄声传来。 黄千户疑惑的抬起头。 下一刻数十匹马突然从风雪中浮现,在守门兵茫然的目光中直冲而入,带着寒风和雪花直冲他面前,黄千户以为是天津城内过来的,赶紧站起身走上前,就在同时最前面的战猛然带住。这匹明显的战马嘶鸣着立起,黄千户赶紧一闪,但就在同时他面前寒光一闪,还没等他清醒过来,一柄长刀压在他的脖子上…… “都扔了家伙!” 马背上的人喝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那些停稳的马上,所有人全都亮出了三眼铳。 “都,都,都扔了家伙!” 黄明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手下那些士兵赶紧老老实实扔了武器。 这些都是天津左卫的军户,拿着武器也是装样子,都得快两百年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了。 天津有打仗的军队。 但那个在葛沽海防营,这里就是三卫的军户当差。 “这位大爷,兄弟这里就是些粮食,没什么值钱的,您老要是缺粮,尽管来搬就行,我与三角淀的李当家的也是老相识,他贩盐也多得我照应,咱们自己人没必要动刀子。” 黄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以为是附近土匪,冬天缺粮来弄点。 这一带有的是,土匪,水匪,私盐贩子,甚至沿海渔民盐户,逼急了也会客串一下,大家都是老熟人,他跟私盐贩子也是常有业务往来,完全不需要为此搞得见血。这里一千多座大型仓库,随随便便扫扫库底,都够打发这些人,实际上他自己监守自盗的事情也常干,粮食是朝廷的,命可是自己的,他们拿了粮食走人就行。 连账面都不用处理。 这么多粮食堆积,算错账还不是司空见惯。 “这位将军,你这是通匪呀!” 那人掀开兜帽说道。 黄明茫然地看着这张年轻的脸。 而就在同时,他后面那些人纷纷甩开斗篷,露出里面边军的棉甲…… 黄明脸上瞬间就不好了…… “将,将军如何称呼?小的适才以为是盗匪,为了哄住他们,好叫手下去报信才故意那么说的,小的天津左卫千户黄明。” 他陪着笑脸说道。 就在同时他向旁边亲兵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醒悟,拔腿就往外跑,准备去天津城报信,但就在出门的瞬间却突然停住了,然后一点点往后退,而在他前面钻出风雪的是一辆车,只不过这辆车的前面竖着盾墙,而盾墙中间伸出了一个炮口。就在同时后面风雪中仿佛无数怪兽组成的军团般,一个个暗影清晰起来,一辆辆轻车和偏厢车的身影浮现,一个个炮口指向这边…… “黄千户,兄弟杨丰,这地方我们接管了!” 那年轻人笑着说道。</p> 第十六章 开仓放粮啦 “你们是何人?” 杨丰疑惑地看着那些苦力。 而倒霉的黄千户正在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踢进一间仓库,已经被同样踢进去的王保,樊东谟和王森纷纷抬起头,用欢迎的目光看着新人,他们的队伍日渐壮大啊!不过他们也算患难见真情,这几天樊兵备的脸,就像叛逆期的少女学会化妆般,差不多每天都能让人看到不一样的精彩…… 好吧,其实是被王总兵揍的。 可怜学富五车,进士及第的樊兵备在这一点上和王大帅差距明显。 而苦力们面面相觑…… “回老爷的话,小的们都是来谋生的纤夫,受雇往京城运粮。”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行礼说道。 他们身上穿着破的很有晚清照片风采的棉衣,脚上的棉鞋同样破的恍如一堆棉花破布破皮子拼凑起来的垃圾,其中有几个估计连棉鞋都根本穿不上,脚上是各种破烂层层包裹,然后塞进草鞋里面。之前他们推着车子应该还有些暖意,现在不干活站在那里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一张张瘦的没什么肉的脸,看起来恍如僵尸片里的背景板。 “你们平日能吃饱吗?” 杨丰说道。 苦力们继续瑟瑟发抖,但却没人回答他。 “杨兄弟,这时候他们能吊着命就不错了,哪敢想什么吃饱,冬天在窝棚里就是一天两顿稀汤薄水,哪怕开河季节能吃饱也是稀罕的,你去那些纤夫村问问,一到冬天哪个村子不都得饿死十口八口。” 徐寿说道。 这时候雪稍微小了些。 三千多戚家军已经迅速占领这片仓库。 尹儿湾官仓或者说后来的北仓由多处仓库区组成,都是选岸边地势高不会被水淹的位置,这时候海河口又没防潮闸,潮水倒灌是每天都要面对的。而且天津一带本来就是半个北直隶河水汇聚之地,对面就是浩瀚的三角淀,周长两百多里的大湖,全靠运河大堤才没把这一带彻底变成一片泽国。一到汛期洪水加海潮,天津发大水那是惯例,只有北岸这一带有几块高地,以尹儿湾为中心几个仓库区就在这几块高地绵延近十里,不过最大的一块就在这里。 三千多戚家军轻松控制住尹儿湾。 至于驻守的士兵无人反抗,都老老实实缴械蹲一边。 那些苦力们低着头,其中一个叹息着抹了把眼泪。 “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所有你们能告诉到的纤夫庄子,就说我这里开仓放粮,让他们都过来领粮食。” 杨丰说道。 苦力们愕然地看着他。 “没听懂吗?开仓放粮,赈济饥民,那些忍饥挨饿的纤夫们,只要过来就能领粮食,你们不是想吃饱饭吗?我让你们立时就能吃饱饭。”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一刀捅开身旁一辆车上的粮食袋子,然后从里面抓出一把稻谷,抓在手里缓缓撒落,应该是今年的新稻在粮袋上跳跃滚动。而那些苦力们的目光也盯在这东西上,一个个简直目不转睛,甚至还有人几乎本能的咽着口水…… 大米啊! 他们平常就算能吃上饭,多数其实也都是些廉价的杂粮,尤其是高粱和各种豆子,甚至干脆就是些米糠之类,连同各种野菜混起来。 真正的白米饭? 哪怕是糙米饭也不是很容易吃到的啊! “可是,这是官粮。” 一个苦力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真是良民啊,你们如今都快饿死了,不想着吃饱饭,反而替官老爷们考虑,想着什么官粮,那是不是还想着官老爷以后给你们发一个顺民的牌匾?又或者就像奖励那些所谓的守节寡妇一样给你们竖个牌匾,让以后的人都记得,你们曾经宁可活活饿死,甚至老婆孩子一起饿死,也不动官府一粒粮食?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就不用来了,我成全你们对官老爷们的孝心。” 杨丰说道。 “走,回去叫兄弟们都过来,都快断顿了还管什么官粮,有人放粮咱们就领粮,玛的,老子就是砍头,也得先做个饱死鬼。” 一个苦力咬着牙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不先扛上一袋子回去啊,别说你扛不动。” 杨丰说道。 那苦力惊喜地看着他。 杨丰用刀拍了拍旁边的粮食袋子。 那苦力立刻扑上去,紧接着扛起一个装满稻谷的麻袋,有他带头,其他那些苦力同样冲上去,很快就一个个同样扛起麻袋,这时候就算还有试图保持理智的,也没有能力继续控制下去了。 很快所有苦力全都扛着麻袋陆续消失在风雪中。 “别忘了,都去告诉其他纤夫,告诉他们,这里有十几万石粮食,来的人人都有份。” 杨丰在后面喊着。 “杨兄弟,你这是?” 徐寿疑惑地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放心,我有分寸。” 杨丰笑着说道。 “杨兄弟,天津卫有一队骑兵正在过河!” 李无逸匆忙走过来说道。 “天津卫的兵能打仗吗?” 杨丰问道。 “呃,都是军户,哪还能打仗。 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就是顶着个军名而已,实则都是些种田的,在运河上挖河栽树的,还有驾船的,自打我来北方,就没听说天津三卫还有操练的。不过这里也有能打仗的兵,但他们都在葛沽,那里有个员额两千多人的海防营,当初还是我带着一哨兄弟过去操练的。但要说起来,也就是比这些略强些而已,海防营的营兵也是军户调过去的,只不过是经过了我们操练,但如今也过去多年,恐怕也早就不行了。” 李无逸说道。 “那还管他们做甚,放几炮赶走,顺便告诉他们,兄弟们就是路过,他们不想死就懂事点,让兄弟们都休息好,咱们还得继续进京呢!” 杨丰说道。 他没想过占据天津,这时候是冬天,占据也没什么用处。 至于来这里…… 他只是觉得三千人进京这气势不够啊。 怎么着也得三万人才像样。 不过要是能有三十万就更好了。</p> 第十七章 怪兽,有怪兽! 踏着冰面渡过运河的骑兵,被徐寿开两炮直接吓回去了。 他们就是侦查而已。 有从尹儿湾逃过去的卫所兵禀报了天津兵备道马化龙。 刚刚接到蓟辽总督孙矿那里行文戒备,注意杨丰匪帮可能流窜天津的马兵备,赶紧派出骑兵先确认一下情况…… 这炮声一响不就确认了吗? 既然已经确认了,不赶紧回去难道等着这边管饭吗? 然后马兵备带着悲愤一边咒骂着孙矿等人的无能,一边无可奈何地调兵遣将准备进剿,天津三卫的兵当然不能用,都是蓟镇这一块混的,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三千七百备倭南兵的本事。这他玛是整个蓟镇十几万大军过去的教导队,某种意义上说现在蓟镇各军,基本上全都是他们整训过的,让天津三卫那些农奴兵去进攻他们? 马兵备还没那么脑抽。 他以最快速度命令葛沽海防营立刻赶到天津,同时逼着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拼凑他们那些能打仗的家丁。 第二天。 雪后初晴。 三百家丁骑兵,两千四百海防营兵渡过运河,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列阵。 而他们前方背靠着仓库区,一辆辆战车连接成线,盾墙的一个个射击口内弗朗机的炮管伸出,那些严阵以待的戚家军火枪手,在盾墙上方伸出鸟铳,专门用于肉搏战的奇兵躲在后面,拿着一支支长矛伸出盾墙,在扬起积雪的寒风中静静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两军对峙的战场周围,却是无数看热闹的闲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晚清照片风格的破衣烂衫,甚至不少人干脆就连真正的棉衣都没有,直接就是裹着些破麻袋,烂皮袄,拿草绳子捆在身上,臃肿的仿佛稻田里的稻草人。 这样的天气还没冻死也是坚强。 还有女人和小孩。 那些女人也是一样全身破烂,头上顶着赶了毡的乱发,挎着同样破烂的篮子。 所有人都翘首看着对峙两军,一个个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而且他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后面运河冰面的皑皑白雪中,一群群这样的身影正在向前汇聚,这运河两岸可是常年聚集十万纤夫,不少人甚至是拖家带口的。他们绝大多数都聚集在杨村周围,自从昨天那些纤夫带着粮食回去后,消息就迅速在一个个纤夫村传开,那些正在寒冬里苦捱着等待春天的纤夫们当然要来。 都快断顿了! 已经在不断有人饿死了。 这时候谁还管什么官粮不官粮啊! 要不是没有兵器,没有人带头,不少纤夫自己都惦记抢了官仓。 不过现在…… “他们在等什么?” 胡怀德疑惑地说道。 这里列阵的其实只是两个营而已,李无逸还带着另一个营,已经在仓库里摆开摊子正式开仓放粮了。 只是还没有纤夫过去。 “他们在等着我们赢,那我们就赢给他们看好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直接抄起了身旁的长刀。 胡怀德用力抱起立在一旁的锻铁盾牌,然后给杨丰套在左臂上,另外两名士兵则迅速给他套上重铠。 这是在遵化铁厂订做的,核心部分就是一件全铁胸甲。 明朝也有类似欧洲板甲的胸甲,只不过连接处和札甲一样是皮绳,甚至都有出土的,就是长城一带边军穿,杨丰这个当然要加厚,直接加厚到五毫米,这就足以抵挡鸟铳子弹和霰弹,然后再扣上带顿颈的头盔,同样也是在遵化铁厂订制的加厚版…… 我们大明国营印刷厂都能给反贼印刷传单,那国营钢铁厂给刁民做身铠甲又算的了什么? 给钱就行。 迅速变成一个铁罐头的杨丰,就那么昂然走向前方。 两辆轻车左右一分,他带着全身钢铁的摩擦声向前,然后在对面愕然的目光中站在了阵型前,身后轻车迅速合拢,弗朗机的炮口在他左右伸出,杨丰一手长刀一手锻铁盾牌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两军正中间。 然后立定。 他紧接着用长刀敲击盾牌。 “铛……” 恍如钟声般的悠长敲击声响彻雪野。 “我,杨丰,今日带众兄弟进京伸冤,挡我者死!” 他嚣张的吼道。 “挡我者死!” 他身后两千戚家军齐声怒吼。 下一刻所有弗朗机同时发出怒吼,火焰在白色的积雪上空喷射,硝烟在阳光下弥漫。 呼啸的炮弹准确落在对面海防营前方,激起地上积雪和泥土飞溅。 那些骑兵的战马一片混乱的嘶鸣。 “拿下这刁民,赏银千两!” 中军旗帜下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手中宝剑向前一指喝道。 蓦然间他就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才注意到杨丰正盯着他,那张被钢铁包裹着的脸,远看就像是恶龙鳞甲狰狞的笑容,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也就在同时恶龙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紧接着就直冲他开始了狂奔,而且速度极快,完全堪比全速冲刺的战马…… “快,快上,拿下他,拿下这刁民赏银两千!” 官员焦急地吼叫着。 同时他很聪明地掉转马头准备向后。 由天津三卫将领家奴组成的骑兵们慢吞吞向前,仿佛他们骑着的不是战马而是夕阳下的老黄牛…… “五千,五千两!” 官员嚎叫着。 所有骑兵眼睛同时一亮,瞬间就催动了战马…… “马公且安心,末将天津左卫指挥使倪家荫为马公擒拿此贼!” 骑兵中间一个全身重甲的将领吼道。 “倪将军,本官记着了!” 马兵备没好气的说道。 不过倪指挥冲锋的速度并不快,所以转眼间数十名亲兵就到了前面。 很明显并没有老祖宗本事的倪指挥,就在后面挥舞着宝刀,慢悠悠微笑着向前,仿佛看着五千两银子般,看着自己亲兵瞬间淹没了杨丰。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前方的亲兵也在瞬间人仰马翻,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战马的嘶鸣,一头猛兽蓦然冲出。 可怜的倪指挥吓得急忙调头。 就在他横过战马的瞬间,伴着一阵恶风,一个巨大的东西撞在他身上。 他惊叫着连人带马一起被撞翻,砸落积雪的瞬间一个东西踏在他身旁,然后钢铁的寒光在他面前掠过……</p> 第十八章 呐喊 重铠包裹,锻铁盾护面,全速狂奔的杨丰就像一台装甲车,拖着长刀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转眼间就已经直面马化龙。 马兵备尖叫着掉头…… 然而他后面是结阵的步兵。 “开炮,拦住他!” 他尖叫着。 那些士兵混乱地开火。 弗朗机霰弹和火枪子弹在杨丰的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甚至打的他在狂奔中不断晃动,但却依旧无法让他止步。他就像狂暴的猛兽般,咆哮着勇往直前,手中长刀在身旁划出积雪扬起,在狂风中吹散,仿佛为他加上了一层风雪的特效。 “让开,你们这些狗东西!” 马兵备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甩着马鞭催促那些结阵的士兵给他让开通道。 但这明显不行。 “兵备老爷,你在阵前往南跑!” 一个军官很聪明地提醒他。 马兵备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转头在阵前横过。 那些准备射击的士兵赶紧停下防止误伤。 然后杨丰就到了。 就像刚才对付倪指挥一样,举起盾牌护住几乎全身的杨丰,在狂奔中纵身一跃,那已经伤痕累累的锻铁盾牌就像战车的盾墙般,一下子撞上了马化龙。巨大的撞击力量让马兵备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另一边栽倒,而且比较倒霉的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当他清醒过来时候,杨丰手中的刀已经顶在他脖子上。踩着战马的杨丰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撞的略微有些变形的锻铁盾,依然竖立在前方阻挡对面的枪口…… “快跑啊,贼人会妖法!” “快跑啊,兵备老爷被抓了!” …… 很夸张的尖叫响起。 原本列阵的两千四百海防营兵瞬间全跑了,转眼间战场上就剩下了杨丰和被他用长刀指着的马化龙。 “呃?” 杨丰也茫然了。 他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霸气的造型呢! 然后观众居然跑光了。 不仅仅是海防营兵,就连那些将领和家丁,也跟着乱哄哄跑了,好似食罢鸟归林,只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海防营的兄弟们仗义啊!” 后面赶到的胡怀德看着正在逃往南岸的海防营士兵感慨着,那些士兵里面还有人回过头,冲着他们挥手作别呢!很显然这些家伙就是等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都是熟人,知道打不过戚家军,更何况欠饷本来就是士兵最恨的,欠饷不发居然还用屠杀来镇压就更丧心病狂了。他们巴不得戚家军这次闹大,闹到京城最好,真要是把那些当官的都吓住,以后也就不用怕这种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能真打,推波助澜才是正理。 “马兵备,请吧!” 杨丰看着脚下的马如龙说道。 “下,下官腿断了!” 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 就这样杨丰的那间牢房里,又增添了一个新人,而就在士兵们架着马兵备去和樊兵备等人聚会时候,杨丰却走到运河岸边看着那些纤夫,紧接着他再次敲击手中盾牌, “都看什么,开仓放粮啦!” 他吼道。 那些纤夫瞬间一片沸腾,全都发疯般冲向仓库…… 放粮处。 “这些兄弟都是蓟镇备倭南军,刚刚从朝鲜为国杀敌回来,结果军饷被总兵贪墨了,这些兄弟找王保讨要军饷,被王保设计坑杀,那些尸首就是遇害的兄弟。杨某得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依照太祖旧制,将王保绑送进京,结果半路上兵备道樊东谟与王保狼狈为奸,害怕王保进京把他牵出来,就诬陷这些兄弟兵变,半路上设计想杀我们 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正要将他们一并绑送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有冤屈,要一起去见皇帝?你们有没有想问皇帝的?你们有没有苦水要向皇帝倒?”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他面前聚集领粮食的纤夫们面面相觑。 “别说你们没有,能跑来做纤夫的,有哪个不是活不下去?皇帝是天下之主,管天下之事,你们活不下去为何不去找他?你,你过来,说说你为何跑来当纤夫?” 杨丰指着一个喊道。 那人上前几步。 “回将军的话,小的山东人,借了本乡刘秀才家的高利贷,利滚利之后十两银子变五十两,无钱还债,刘秀才找了县衙,不还就要将小的抓进大牢,小的只好将田产给了他抵债,全家出来做纤夫谋生。” 他哭着说道。 “太祖制度,高利贷最高不得超过一本一利,十两如何变五十两?” 杨丰说道。 “可是县衙没这么说啊!” 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同去问问皇帝?”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有明确制度,一本一利,无论借多少年,最终利息都不得超过本金。 “问,我要去问皇帝!” 那人眼珠子都瞪的血红,咬着牙仿佛野兽般吼道。 “你,你又是为何?” 杨丰又指着一个。 “小的,小的是逃奴,主人家是地方富商,守夜失了火,烧了一仓库布匹,怕被打死只好逃走。” 那人说道。 “商人如何有资格蓄奴?太祖制度非品官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得超过十二名家奴,商人蓄奴以太祖制度杖一百,奴放为良人,你愿不愿意去见皇帝,问问他,你这奴籍到底算不算数?” 杨丰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那人说道。 “你,你又是如何做纤夫。” “小的是佃户,给地主老爷种地,租子,田赋,丁银,徭役银,火耗,乱糟糟都不懂的捐,一年到头一样吃不饱饭,遇上年景不好也就只能逃荒来拉纤了。” “那你就不想问问皇帝,他要那么多苛捐杂税,难道就不管你们的死活了?难道你们不是大明百姓,你们交税养活文武百官,他们锦衣玉食,可你们需要救济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你们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养他们?” “问,就去问问!” “去见皇帝,去让皇帝看看,看看我前天饿死的孩子!” ……</p> 第十九章 风暴 “对,咱们就去问皇帝!” 高踞一辆马车上的杨丰,说着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了鼓槌,猛然敲击他面前的战鼓,隆隆鼓声立刻在空气中回荡。 那些已经被他鼓动起来的纤夫们纷纷看着他…… “他是皇帝,不问他问谁? 咱们就问问他,为何那些贪官污吏贪赃枉法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那些地主对咱们敲骨吸髓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咱们种地的穷人交那些苛捐杂税,有钱的士绅却不交?没钱的穷人交税养活当官的,有钱的士绅不交税却做官受供养,这是什么道理? 咱们再问问他,太祖高皇帝立下那么多好的规矩,为何到了他这里就全都没了? 太祖把贪官剥皮实草,为何他这里贪官却飞黄腾达? 太祖把私役军户的军官砍头,为何他这里就任由军官把军户当牲口使唤? 太祖规矩新开荒地永不起科,为何他这里却要收那些苛捐杂税? 太祖没有皇庄。 那为何咱们大明遍地皇庄? 太祖禁止庶民蓄奴。 为何那些富商地主个个养着家奴? 这大明江山是太祖打下的,也是太祖传给朱家子孙的,那他为何不遵太祖的规矩?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就在这里,看看这上面写着的,一条条如今还有哪个有人理会?咱们就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进京去问问皇帝,问问他,太祖的规矩在咱们大明还能不能用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吼道。 “对,进京,见皇帝,见皇帝问问他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戚家军也纷纷吼道。 前方一片沸腾的吼声。 杨丰再次敲击战鼓…… “女人,小孩,带着粮食回去,能拿多少拿多少,我会留下兄弟断后到天黑,这期间随便你们拿。 剩下是男人的就跟着我们进京。 咱们不是刁民,咱们不闹事,咱们就是要活个明白而已。 这是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明明白白在这里,要是照着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咱们原本也不至于活成这样,那咱们当然要问明白。要是皇帝说这规矩就是早已经作废了,咱们也无话可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可要是皇帝说这还没作废,那咱们就要问问,为何没作废却没人照着做? 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没错。 皇帝没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指着上面四个大字喊道。 人群已经沸腾起来,女人和小孩去领粮食,她们绝大多数都是挎着篮子,拿着破口袋,仓库里的粮食绝大多数其实是散装的,库存的都是稻谷而已,不会储藏大米的。她们直接自己进去装就行,反正天津兵备道都被关起来了,实际上不只是纤夫,就是附近的军户也一样来领,这些军户一样过的很苦。包括附近贫民,甚至还有东边沿海晒盐的灶户,从这里向东一直到海边,是大明北方最大的盐场群,至于灶户…… 天下最苦者灶户。 这可是这个时代的文官们自己评价的。 盐商富可敌国。 但晒盐的却饥寒交迫。 纤夫,实际上可以说流民,纤夫就是流民,军户,灶户,几乎天下三种最苦的人群全在蜂拥而来,然后也都迅速被杨丰调动起狂热,汇聚成可怕的洪流。 他们就像杨丰所说的,此刻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活个明白而已。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在这里。 这本书已经被冷藏一百多年,朱元璋时代强制性家家都有,家里有大诰的,犯罪立减一等,百姓自己抓住犯罪官吏,带着大诰进京的,沿途任何人不得阻拦,敢阻拦立刻遭受洪武式打击。但这本书对官吏士绅的威胁实在太大,他一死就赶紧冷藏,到现在只有官府能有,民间早就已经不知道了,更别说这些最底层的就算看到也不认识字不知道内容。现在杨丰就拿着这本大诰,直接给他们对着各人的冤屈,通过大诰解释,让他们看看他们受的那些苦,是不是原本就应该受。 军户最恨的是什么? 世袭军官们把军户当农奴,逼着军户给他无偿干活。 好吧! 大诰有明确案例,私役军户者斩。 军官任意殴打甚至杀害军户。 这个同样有明确案例,军官打死并非死罪的军户直接偿命。 灶户不用说了。 朱元璋的灶户制度和现在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开中制下灶户只需要晒盐就行,向盐场交盐,盐场以粮食交换,多少盐多少粮有制度,完成盐场任务之后可以种田可以打渔,也可以继续晒盐,还是给盐场,还是给对应的粮食。 盐户不会挨饿。 甚至盐场有专门的粮仓,就是常备粮食专供他们。 至于农民最恨当然苛捐杂税。 可是朱元璋的制度是新开荒地永不起科。 永远不收税。 北方绝大多数都是新开荒地啊! 整个北直隶,洪武二十五年人口普查才一百五十万,这是男女老幼全加起来,鱼麟册人口,现在一个京城就差不多这些人口,增长的人口当然绝大多数开荒。 像辽东宣大冀东这些地方,估计除了卫所的土地,其他全是朱元璋标准的新开荒地。 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像北直隶官方税收总额一直跟朱元璋时候差不多,可是老百姓却饥寒交迫了,那他们交的是什么?其实也很简单,各种乱七八糟的捐,远超实际的火耗,徭役折银,人头税,连县太爷下轿,都有专门的下轿钱,这些当然穷鬼们出,难不成还是士绅们出?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需要解释,杨丰的目的是调动情绪,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东西。 要的就是简单化。 要的就是直达心灵的冲击。 让所有人都在短时间内陷入疯狂的状态。 然后…… “走,去京城!” 他敲着面前的战鼓吼道。 “走,去京城,去见皇帝!” “走啊!” …… 士兵们亢奋地吼叫着。 然后他们推动一辆辆战车,开始走向前方运河的冰面,那些已经被愤怒和狂热支配的人们吼叫着跟随……</p> 第二十章 刁民 杨村。 直通京城的运河大堤上。 “大河向东流啊!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 高踞马车上的杨丰,一边擂鼓一边嚎叫着。 “呦啦嘿~吆嘿~吆哇嘿……” 在他周围是整齐的伴奏声。 不过这是人家的纤夫号子,并不是有意为他伴奏的。 拉纤和军队一样需要号令,甚至比这时候的军队更整齐,所有人的步伐必须保持同样节奏,只有这样才能整齐用力,同样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们身后的船航向稳定。而他们喊的号子,就是他们行动时候的号令,在这种号令和日复一日形成的本能下,就连他们的步伐都能始终保持一致。 恍如机械。 只不过此时这些纤夫们并不是拉着沉重的运粮船,而是为那些士兵推着一辆辆战车。 巨大的偏厢车。 小型的轻车,更加轻便的炮车。 在他们的整齐步伐中,一刻不停向前。 在这片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里,一辆辆战车就这样沿着大堤组成一道移动的城墙,而在这道城墙周围是无数随行者。这些破衣烂衫的最底层穷人们汇聚成一片席卷向前的洪流,不断吞噬雪的白色,不少人甚至在大堤内积雪的冰面上行走着,这个季节这条帝国的大动脉完全冰封成一条大路。 在后面还跟着大批挑夫,他们肩上担着锅碗瓢盆…… 好吧,这是后勤队。 从尹儿湾到张家湾,目前这种路况需要走至少三天时间,而且从张家湾到京城依旧还得一天时间,哪怕没有意外,他们也得四天才能到达京城见到皇帝。 这一路上当然得确保后勤供应。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 杨丰继续嚎叫。 不过就在这时候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 在他们前面的杨村驿,数百名官兵已经阻挡了道路,一个个拿着刀枪三眼铳之类,跟在一个绿袍子的官员后面乱糟糟聚集着…… 只能是聚集。 难不成他们那还算列阵? “大胆刁民,想造反吗?” 官员背着手,仿佛平日一般威严的怒喝一声。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伴着士兵们的哄笑声,六辆轻车从左右直接并排向前,然后在他前方落下,六门弗朗机的炮口从盾墙伸出,用蛮横的姿态对准了官员和士兵,盾墙后面一个个炮手拎着点火杆,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对面那名官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后面那些官兵也同样惊慌的面面相觑,几个拿着三眼铳的悄然垂下手中寒酸的武器,甚至开始有人往后看时刻准备着逃跑。 杨丰歪着头抠了抠耳朵。 “这位官老爷,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脸纯洁地问道。 “大,大胆刁,刁民,你可知煽动民变乃是死罪?” 官员哆哆嗦嗦地说道。 “轰!” 回答他的是六道烈焰。 就在炮声响起的瞬间,那官员惊恐地尖叫一声,紧接着扑倒在地,抱着脑袋一头扎进积雪,甚至就连官帽都摔了出去,而他身后那些官兵同样惊恐地尖叫着,毫不犹豫地抛弃手中武器,转眼间就做鸟兽散了。 “走,继续向前,顺便把他们丢的刀枪捡起来!”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的马车继续向前。 而那官员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就像即将失节的烈妇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过并没人理他。 杨丰的马车直接在他身旁驶过。 那些纤夫们则哄笑着从他身旁径直走过,然后捡起士兵抛弃的各种武器,一边朝跑远的士兵们嘲笑着一边继续向前。官员就那么抱着头,脸埋在积雪中,不停地尖叫着,在他身旁一辆辆战车继续驶过,无数的大脚也在不断踏过,就仿佛他只是一块恶心的狗屎而已。 没有任何人理睬他。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 那嚎叫般的歌声继续在他身后逐渐走远。 然后…… 突然停下了。 杨丰看着运河另一边,那里的大堤上已经聚集了无数围观者,都在默默看着他们,甚至包括刚才那些溃败的官兵,也跑到那边看着他这边…… “老少爷们,我们要进京,去问问皇帝,这天下百姓为何日子过的这般辛苦,问问他明明是种田的人为何却吃不饱饭,问问他太祖的军户为何如今却变成将门的奴隶,问问他这天下那么多贪官污吏为何无人管。 你们不一起去吗? 你们不想活个明明白白吗? 愿意同去的就过来,咱们一同找皇帝问个明白,这里有吃有喝,咱们一同去京城走一遭。” 他拿着喇叭筒子大声吼道。 “同去!” “同去!” …… 他周围的人们喊道。 这运河又不是很宽,更何况对面看热闹的很多都站在河面上,听到他们的喊声,立刻就有人向这边走了过来,然后越来越多,甚至刚才那些官兵里面,都有人重新回来。这一带其实大多数是军户,在运河沿岸维护河道的,这年头军户基本上就相当于农奴,谁不想问问皇帝,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士兵们后代,怎么到了现在连普通农民都不如? 真的不如啊! 农家女宁可嫁佃户也都不愿意嫁军户。 看着这种情景,杨丰满意的继续向前。 而在他身后,进京的队伍同样继续向前,但在向前中迅速扩大,就像汇聚沿途溪流的河水,在迅速扩大成汹涌的浪涛…… 很久以后。 倒霉的官员战战兢兢抬起头。 “刁民!” 他带着一脸积雪和泥土,转头看着那片背影,悲愤地骂了一句。 不过紧接着他就看到对面的大堤上突然出现了大批骑兵,而且很明显是长城线上的精锐,然后一顶轿子也出现在骑兵中,随着轿子落下,一个红袍的老者走出,站在那里默默看着远去的人群。 他立刻惊喜地爬起来。 “都堂,都堂,下官顺天府通判,都堂,您可来了!” 他不顾身上的泥污,惊喜地喊着冲向河面,结果脚下一滑,直接就那么从大堤上滚了下去……</p> 第二十一章 贱不贱啊! 夜。 运河大堤上。 张守愚在寒风中驻马而立,颇有些忧郁地看着对面。 战车连绵成的矮墙在对面大堤上清晰可见,月光下繁星般的篝火在河岸边绵延恍如星河…… “玛的,老子要被这些狗东西坑死了!” 他悲愤地说道。 他可是直接责任人啊! 虽然事情是王保这个总兵干的,但石门寨是他这个东协副总兵下属,实际上他对王保也很不满,因为王保动手前他根本不知道,他当时在外面巡视呢,而且他也认为王保做的有些过分。直到杨丰等人离开抚宁的时候,他才匆忙回到抬头营,他的军营其实就在抚宁北边几十里,然后紧接着被樊东谟调去镇压,结果镇压失败连樊东谟都被杨丰给活捉了。 孙矿和李颐一督一抚高高在上,不可能承担责任,罪魁祸首王保被活捉,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第一责任人樊东谟也被活捉,他就成了现在各方推卸责任的主要目标。 全是他的错。 孙矿威胁要是杨丰过河西务,就立刻请出尚方宝剑斩他。 倒是一开始追击不力的杨元至今什么事没有,因为他追了,只不过得到消息太晚没追上,后来抚宁卫把人放进去了,那就证明杨丰等人无罪,既然这样他守卫山海关职责重大,当然不能离开的太久。 所以他真的没什么责任。 这他玛什么事啊! “老爷,怎么办?” 亲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拼了吧!” 张守愚悲愤地说道。 “真拼啊?” 亲兵欲哭无泪地说道。 “传令,准备进攻,告诉兄弟们,这次都给我精神着点,再有临阵脱逃者统统军法处置。” 张守愚拔出刀喝道。 那亲兵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样悲愤的长叹一声,赶紧跑下去传令。 而此时在张守愚身后的大堤下面,一千骑兵排成三列横队,在雪地里静静地等待着。 在骑兵后面是更多的步兵,在月光下排成巨大的阵型,中军处是督战的顺天巡抚李颐,后者周围同样是战车环绕,很显然李巡抚对自己的安全很看重。这时候蓟镇的主力步兵其实都是战车,只不过已经由戚继光时候的偏厢车为主,变成了现在以轻车为主。 毕竟他们的对手已经大不如前了。 张守愚回头看了看月光下的李巡抚,后者那里令旗挥动…… “杀!” 张副总兵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了战马。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都催动战马,迅速冲上大堤,然后跟随他们的将军,控制着战马冲下河道,同时不断加快速度,马蹄翻飞踏开积雪,马背上士兵呐喊着端起长矛,冰冻的大地在他们的冲锋中颤动。他们就像冲击的浪涛,迅速席卷过河滩积雪的荒草,冲上积雪覆盖的冰面,哪怕为了避免滑倒,他们控制着战马的速度,也依然气势凶猛。 对面已经一片混乱,那些在河滩守着篝火的人们纷纷被惊醒,一个个惊恐的向两旁狂奔着…… 张守愚眉头一皱,他本能地试图带住战马。 然后…… 那道车城绵延成的矮墙上,就像风帆战列舰的齐射般,一道道火焰喷射,组成了绵延的火线,伴随着撞击耳膜的炮声,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瞬间在骑兵前方打出一道绵延的雪线,被激起的碎冰四散飞溅,而几乎就在同时,狂奔中的张副总兵耳中,响起了一种诡异的响声…… “停!” 他惊恐的大吼一声。 然后拼尽全力试图带住他的战马。 但就在下一刻,仿佛踏进了陷阱一样,伴随着清晰的碎裂声,他这匹战马猛然向前栽倒,一下子把他甩向前。 不仅仅是他。 这一刻最前方的几乎所有骑兵,也都在同时仿佛踏进陷阱般。 冰层碎裂了。 原本这冰层是足以撑住的,要不然张副总兵也不会这么干。 但是…… “我就不信这京城的冬天里,冰盖还能撑住炮弹!” 对面的那辆马车上,杨丰看着眼前这壮观场面笑着说道。 的确很壮观,第一波次的骑兵几乎全掉进去了,原本能够撑住他们的冰层,在遭受了弗朗机的炮弹轰击后,也不可能再撑住了,虽然这些弗朗机都是普通的中号,炮弹重量也就十两左右,但那也是炮弹啊。三百多克重的实心铁球,以接近音速打在冰面上,就河北的冬天,冰层还能厚多少,松花江上的确没用,但这运河上还能撑住那就真的奇迹了。 然后排炮打过去就是一排碎裂带了。 就在第一波次骑兵掉落冰层的时候,第二波次也在吓得赶紧带住,但这是在冰面上。 强行带住冲锋的战马,结果就是要么栽倒,要么滑到前面一起进去。 不过好在这是冬季枯水期的运河,别说是骑马了,就是人都淹没不了,那些落水的骑兵紧接着就混乱地开始向外爬…… “各位兄弟,我们为何进京你们也明白,兄弟们没朝你们开炮,是觉得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打生打死,今天就是让你们清醒清醒而已,咱们兄弟做这个,还不是为了以后当兵的都不用再被那些狗官克扣军饷?咱们兄弟要是成了,你们还不是一样跟着得好处,那又何苦给那些狗官卖命? 你们贱不贱啊? 咱们这些兄弟不是造反。 就是进京找皇帝问个明白,就是找皇帝问问,这当官的克扣军饷,还想把咱们杀人灭口,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你们要是还自甘下贱,继续给狗官们卖命,那下次就不是打你们前面,而是直接照着你们打了,今晚就这样了,赶紧回去烤烤火,喝杯酒,要是冻出风寒把命丢了,那可别怪兄弟们没提醒。” 杨丰举着喇叭筒子喊道。 他后面那些士兵,还有之前用来诱敌的纤夫们,全都看着那些哆哆嗦嗦爬出河水的骑兵们哄笑着。 至于张副总兵…… 他也被捞出来了。 不过可怜的张总兵问题有点严重,他落水的时候位置不好,结果被自己的战马砸在了下面,虽然捞出来的也算及时,但也已经喝了不少水,摆在那里正在抢救呢!</p> 第二十二章 炮口抬高几分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p> 第二十三章 京城 第二天。 杨丰没动。 而已经增加到不下五万人的刁民们,在南蔡村一带狂欢竟日…… 他们用携带的粮食,出去采购的酒肉,在那里守着一堆堆篝火聚餐,一整天就是快快乐乐地吃吃喝喝,甚至就连附近村民也都吸引过去,现场总人数一度突破十万,后来连女人和小孩都去了。 俨然盛世。 这种诡异举动把孙总督和李巡抚搞得很茫然。 不过杨丰既然不走,他们也松一口气,所以只是派出骑兵侦查,甚至派出密探混在村民里面深入内部,防止杨丰再玩一次潜越,但得到的结果都是杨丰等人的确在南蔡村,那些战车也都在那里,这个一眼就能看见。所以他俩也就真的放心了,正好也趁机补充一下弹药,调集更多精锐,尤其是调更多的车营,很显然对付戚家军还是得上战车。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一夜。 但是当天亮之后,杨丰那边居然还是不走,还是继续狂欢,孙总督和李巡抚越想越不对头。 这个混蛋上次在丰润也是这样潜越的啊! 到下午时候他俩终于忍不住了。 南蔡村。 “快,快去看看!” 李颐骑在马上焦急地催促着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迅速冲向前方车城,而在他们周围是作鸟兽散的刁民。 地上到处都是还在燃烧的篝火,抛弃的酒坛子,吃剩下的骨头,甚至还有翻倒的铁锅,锅里还有没吃完的粟米饭,而几个舍不得的本地村妇,还在风雪中争抢着这些残羹剩饭。就连运河岸边的芦苇,树林里的树木,全都被那些刁民砍了当柴火,整个现场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但李巡抚已经冒冷汗了。 他在冬日的风雪中,不时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不对,什么汗水,明明是脸上的雪化了。 前方骑兵迅速冲进了那座车城,但紧接着为首的将领就匆忙掉头,在李巡抚绝望的目光中直冲他面前…… “军门。” 太平寨参将王承业行礼说道。 “如何?” 李巡抚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回军门,里面的确是空城,而且只有偏厢车和那些尸首,所有轻车和炮车都已经不在,弹药也全都带走了。” 王参将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还不快追!” 李巡抚骤然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嚎叫。 “呃,军门,往哪里追?” “还能往哪里追,去马驹桥啊,这些狗东西偷袭京城去了,快追,别让他们惊扰了圣驾,这些狗东西,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李巡抚颤巍巍的嚎叫着。 说话间他在马背上晃了晃,然后应该是试图掉头,可是就在胯下战马转身的时候他却一下子仿佛喝醉般,先是猛然向下一倒,紧接着手伸出,应该是还想扶住什么,但他在马背上,所以一下子扶了个空,在周围的惊叫声中,就那么直接栽落马下…… 马驹桥。 “也不知道李巡抚知道咱们走了,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杨丰骑在马背上回过头,看着南蔡村方向颇为得意地说道。 在他身后徐寿带着大批士兵,正在把巡检老爷拖出衙门,然后直接塞进一辆粗制滥造的囚车。 里面一帮总兵,兵备道什么的,一起对新人表示热烈欢迎。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场合,巡检也没失了礼数,他蜷缩在角落卑躬屈膝地给几位大老爷请安,请到王森面前时候才发现不对,明显也认识王教主的他,羞愤交加直接一巴掌把王教主扇到一边,然后占了他那个背风的好位置,倒霉的王教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只能背过身蹲着。 后面巡检衙门里面,那些当兵的和胥吏们全都在偷偷笑着看。 留下监视他们的戚家军也在笑。 而杨丰身旁,那些背着鸟铳,推着轻车和炮车,扛着长矛的戚家军士兵们同样也在看着笑。 只不过他们是公然的笑。 “兄弟们,加快速度,今晚咱们到京城喝酒!” 杨丰喊道。 “走,进京去!” 胡怀德笑着喊道。 然后士兵们一片欢乐的笑声。 他们在南蔡村当晚就留下了沉重的偏厢车连夜启程,那东西虽然好用,但却过于沉重。 连上面的弗朗机加起来六百斤。 虽然都是骡子拉着,但实际上也很难走快。 更何况杨丰也没准备真的继续沿着运河向前,再往前就是一道道关口了,河西务城,漷县城,张家湾城,哪怕不走通州也得过三座城,每一座城就算这个季节河流封冻可以绕行,也必须面对官军的阻挡。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麻烦,他们要的是突然性,直接避开运河线走马驹桥进京就行。 他们从南蔡村转向东,趁着夜晚在这时候的武清县城外潜越,然后转永定河畔的大路继续,天亮钻进永定河滩的树林中隐藏,夜晚起来再走一段,天亮继续躲在永定河滩休息一上午,下午吃饱喝足直接突袭马驹桥。 再向前就是京城了。 浩浩荡荡的三千大军立刻全速前进。 风雪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实际上这里的另一边是南苑,一圈城墙环绕的皇家禁苑,本来就不可能有人出来,而马驹桥巡检在后面囚车里,剩下的胥吏和士兵不会反抗的…… 巡检老爷不在,有什么事他们也不用担责任。 就这样三千戚家军在风雪中急行军三十里,就在天色明显变暗,算时间应该已经傍晚的时候,前方一道明显的暗影浮现,紧接着漫天飞雪中,向西横亘望不到尽头的城墙清晰起来。不过让杨丰意外的是,这道城墙很矮,真要算高度也就是个二层楼,而他们脚下大路的正前方,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寒酸的城门,没有箭楼,只有单层的城楼和瓮城。 同样城门附近也一片冷清。 准确说是荒芜。 积雪中全是伸出枯草…… “这就是京城?” 他很不确定地说道。 “外城,左安门,你别看外面这模样就跟个荒野一样,进了城里面……” 李无逸突然一笑。 “还不如外面呢!” 他紧接着说道。</p> 第二十四章 他来了! “这还真是荒野啊!” 杨丰站在左安门内,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一片荒野。 芦苇荡,封冻的沼泽,大片的秃树林,零星的几座建筑,丝毫不像京城的京城,在风雪中欢迎着他踏入大明帝都……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瓮城里,守门士兵后知后觉般走出房门喝道。 “闭嘴,抱头蹲墙根去!” 杨丰回头喝道。 他身后入城的徐寿等人纷纷拔刀指向他们,后面的则直接举起了鸟铳,那些守门士兵立刻老老实实的抱起头在墙根蹲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源源不断涌入战车和士兵。 “我看看这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么横?”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紧接着旁边一座建筑里面,一个穿青袍的无须男子走出。 紧跟着杨丰走进住城门的徐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紧接着手中刀顶在他咽喉,这人瞬间就僵住了,站在那里哆哆嗦嗦…… “这位公公,我就是这么横!” 杨丰转头看着这个明显是太监的家伙真诚说道。 “蹲墙根去!” 徐寿喝道。 公公幽怨的抱头蹲下。 涌入的戚家军士兵迅速左右分开直奔登城的马道,转眼间就冲上了城墙,举着鸟铳踢开城楼的房门,里面混乱的惊叫响起,很快十几个士兵和一个军官也抱着头出来。而也就在同时,另一批戚家军士兵则直接把一门弗朗机怼到了藏兵洞门口,里面的守门士兵紧接着一个个同样惊恐地抱头走出。 最终整个左安门轮值的守军就这样全都做了俘虏,期间没有一个抵抗的。 他们本来就是京城各卫的,都是些早就糜烂的军户,别说这时候了,再早一百年还能不能打仗都难说, 汹涌入城的戚家军,迅速完成了对这座城门的控制。 “你带着左翼的兄弟留下。” 杨丰说道。 他把原本的三营戚家军编成了八部。 前后左中右五军加左右翼,另外增加了一个骑兵营…… 挑那些会骑马的士兵就行。 “他们怎么办?” 徐寿问道。 “士兵赶出城让他们自己绕道别的门回家,至于这位公公,这位公公贵姓?” 杨丰笑着说道。 “奴,奴婢刘贤,左安门守门官。” 公公蹲在那里陪着笑脸说道。 “你进宫去告诉皇上,兄弟们都是来申冤的,没别的意思,就像见皇上说说话。” 杨丰说道。 “奴婢明白,奴婢也听说了兄弟们的事情,那王保的确不是东西,简直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去奏明万岁爷将他满门抄斩。” 刘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王保的囚车在前面驶过。 “去吧!” 杨丰挥手说道。 刘贤赶紧要跑…… “走外面!” 杨丰一指城外说道。 刘公公只好和那些士兵一起出城冒着大雪绕道了。 “兄弟们,走!” 杨丰立刻挥手喊道。 入城的大军在风雪中直扑崇文门。 而留守的徐寿和四百士兵,则迅速在左安门布防,他们必须控制这座城门,因为接下来那些替他们忽悠孙矿的纤夫和贫民们会陆续赶来,只要这边进了城,孙矿那里是不会再管这些人的,他们想进京很容易。 但城门必须给他们开着。 而杨丰等人就这样在恍如旷野的京城里面继续向前,一直走出三四里才终于看到真正的居民区,不过时间已经是傍晚,这样的风雪中根本就没人出来。他们畅通无阻地继续向前,终于看到了真正符合审美的京城,高耸的崇文门城楼直**云,在漫天飞雪中俯视一切。 其实走这里不是最适合他们,因为进去还得面对内城的街道,最适合他们的是正阳门。 正阳门后面是大明门。 大明门后面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承天门。 承天门前巨大的广场西侧有登闻鼓院,那里有理论上直达天听的登闻鼓,任何冤情,只要老百姓想找皇帝诉说,就都可以去敲响。北宋时候京城有人丢了猪也跑去敲登闻鼓,那时候皇帝是高粱河车神,很无语地让人给了猪价。而弘治年间,几百名自己解决了,但始终无法入宫的公公向往者,跑去敲响登闻鼓要求进宫伺候皇帝,弘治气的全扔进大牢。 这规矩最终被咱大清改了。 登闻鼓还有。 但是…… 敲响者无论是否真正冤屈,一律先来三十大板。 然后鞑清皇帝就再也不用担心有刁民敲这东西打扰他了。 但正阳门和大明门是皇帝专用,平常根本不会开着的,去了也只能强攻。 崇文门却是敞开的,杨丰的大军直奔前方城门,这里也是外城最繁华处,因为旁边就是税关抽分厂,进城货物都得在崇文门税关交税,就在他们看到瓮城城门时候,城内也敲响了闭门的鼓声…… “军爷,先别关门,小的有银子!” 杨丰挥舞着银子向前。 “快些,后面是什么?” 一个守门军官不耐烦地看着他身后被风雪模糊了的战车。 当然,主要是看着银子。 “小的还有些货!” “到抽分厂先交税。” “军爷,我觉得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交给您难道不行吗?” “你这厮倒也是个懂事的!” 军官站在关闭了一半的城门中间,看着迅速走进门洞的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督公钧旨,杨丰乱军欲偷袭京城,各门速关城门……” 他后面的城内一队骑兵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 那军官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清了杨丰身后跟随的是什么。 “关门!”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同时他以最快速度转身,但下一刻身后一阵恶风,他愕然看着杨丰的背影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紧接着那背影双拳左右轰出,两名正在关门的士兵立刻惨叫着倒飞出去。军官惊叫一声拔刀,刚拔出一半杨丰就转回身,随手又给他推了回去,同时一拳轰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随即倒飞出去。 紧接着胡怀德等人踩着他在门洞内蜂拥而过。 刚进瓮城那队骑士立刻同时拔刀,对着杨丰撞过来。 但也在同时,杨丰身后两辆轻车的炮口骤然喷出火焰,两枚炮弹瞬间打在骑兵中间。 下一刻杨丰在瓮城内士兵傻了一样的目光中,飞一般冲进了主城墙的门洞…… “放千斤闸!” 他头顶的城墙上吼声响起。</p> 第二十五章 帝都惊雷 杨丰力举千斤闸…… 呸,他才不举呢! 两吨重的玩意谁爱举谁举,反正他是不举。 千斤闸不是只有千斤啊! 京城这些城门的千斤闸都是两吨的,现代实测一个重达一千九百九十公斤。 这东西哪怕现在他知道自己力气很大,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再说他也举不过来,因为不只是主城门有千斤闸,瓮城的城门也有千斤闸,就在头顶喊声响起后,紧接着两道千斤闸同时落下封闭了瓮城。 然而…… “闪开!” 杨丰大吼一声。 被堵在瓮城里面的戚家军以最快速度闪到门洞两旁。 紧接着天崩地裂的爆炸响起,爆炸的火光硝烟碎砖从城门洞向外喷射,巨大的威力让整个城墙都在摇晃,城墙上守军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里面硝烟随着寒风散开,而横断城门洞的千斤闸,甚至就连没有关严的城门,统统都已经看不见了。 都在地上铺着呢! “我就喜欢这个!” 杨丰抬头看着城墙上一个吓傻了的军官,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有火药谁还玩力托千斤闸啊,虽然黑火药的确不适合做炸药包,但千斤闸也不是装甲钢板啊,这东西就是个铁皮包的硬木板,甚至都不是纯铁的,然后用铆钉把铁板和木板铆在一起。它的重量很大程度来自于体积,宽六米高六米半但厚度才九厘米,就本身的强度而言,仅仅是对步兵武器算很难弄开,实际上弗朗机都能给轻松洞穿。 拿丝绸层层包裹捆上二十斤精心挑选的优质火药,怎么还没个八二迫击炮弹的威力。 炸城墙的确夸张了,炸铁皮包的木头板子还是足够,实际上这威力已经超出杨丰期待,因为它把城门也顺便炸翻在了地上。 城门洞放大了它的效果。 “兄弟们,进城!” 他手中长刀一指吼道。 后面瓮城同样被炸开的城门洞内,戚家军士兵呐喊着汹涌而入。 但紧接着后面的箭楼上就伸出枪口,鸟铳的火光喷射,两名刚刚冲进来的戚家军随即倒下。 杨丰顺手从马车上又抄起一个火药包。 旁边士兵立刻给他点燃引信,顺手塞进防水的竹管里,然后杨丰向前狂奔几步,直接将这个有些巨大的丝绸包抛出去,四十多斤重的大布包,在他的蛮力下立刻飞上十几米高的半空,带着引信的烟迹直奔箭楼,那里几个正趴在射窗准备开火的士兵,吓得尖叫着以最快速度逃离。 紧接着这东西落进了一个射窗。 下一刻里面火光闪耀,爆炸的硝烟从几个射窗喷出。 不过这箭楼很结实,这种火药包威力终究有限,并没有出现坍塌这种事情。 而在下面进城的戚家军依旧在蜂拥而入,爆炸和飞砖并没有妨碍他们,瓮城的城门开在一侧,箭楼则正对着城楼,实际距离他们还得几十米,京城这些城门的瓮城都是这种格局,敌军冲进瓮城,立刻面对箭楼和城楼的两侧夹击,只有正阳门是在箭楼下开门的,因为那是皇帝专用,不可能让皇帝走侧门。 他们转眼间就冲到了城内,然后两辆炮车左右一分,同时对着两边喷出火焰,后续鸟铳手密集开火,拿着刀盾长矛的冷兵器手蜂拥向两旁。 紧接着他们就出现在了城墙上。 这些家伙也不是纯冷兵器的,半路上他们就掏出手雷用火绳点燃,一上去就直接扔进了城楼内。 爆炸的火光中硝烟喷出。 威力虽然不值一提,但却真的很有威慑力。 这时候手雷就这样,拳头略大点的生铁球,也有陶瓷的,里面装不了多么点火药,指望弹片杀伤除非对方没有任何保护,而且就算没有任何保护也就是点皮肉伤。 被这个炸死属于运气差到极点。 此时箭楼内被炸出来的士兵也跑出,沿着瓮城的城墙还想抵抗,但紧接着就面对了登城的鸟铳手。 枪口火光喷射中,这些倒霉的士兵纷纷倒下…… 进入战斗状态的戚家军才不会管别的,都已经攻破京城了难道还在乎杀人? 不过这些守军战斗力还是有的,很明显经历了张居正时代的明军,虽然已经开始重新糜烂,但底子终究还是有的。 至少他们敢抵抗了。 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杨丰已经昂然走进了内城。 一座巨大的城市在他面前就这样展开。 只是这座城市的安宁已经彻底被打破,直通向前的崇文门内大街上全是惊恐的跑出来的居民。 还有混乱跑动的士兵。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站在两旁屋檐下,看着这边混乱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火的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躲避。 其实也不算太久。 上次俺答汗兵临城下才过去四十来年。 虽然暮色和风雪很大程度上模糊了视野,但杨丰仍然可以看见远处一座座直插天空的城楼,那里是皇城,那里有很多城楼,承天门,左右长安门,端门,午门甚至三大殿,它们还没烧毁,原本历史上是两年后,所以杨丰现在仍然可以看见它们的巍峨身影。 而此时各处的灯光都已经亮起,虽然积雪掩盖了红墙绿瓦,但那一座座楼台依然在展现着帝国的威严,不过这威严已经被他踩上了一个清晰的脚印,也不知道此时皇宫里的万历是什么心情。此刻他就那么嚣张地站崇文门内,在他面前是横断长街列阵的战车,一个个炮口指向这座帝国的都城,而在他身后进城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冲上城墙。 守军在向两旁逃窜。 接下来这座城门也归他了,而他却站在那里双手举起大诰,就像上次一样举过头顶立起…… “辽东草民杨丰,与备倭南军众兄弟,奉太祖大诰绑送犯罪之蓟镇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进京,京城军民无需惊扰,我等只为伸冤而来,欲敲登闻鼓面圣陈诉冤情而已!” 他吼道。 突然他顿了一下…… “有敢阻挠我等面圣陈诉冤情者,杀!” 他骤然吼道。</p> 第二十六章 愤怒的皇帝 乾清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士兵闹饷吗? 怎么都打到这京城了?” 现年只有三十出头,可以说是正当壮年的万历皇帝,一脸怒色地咆哮着。 “万岁爷,奴婢真不知。 奴婢也是刚刚收到蓟辽总督孙矿的加急奏本才得知此事,奴婢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让勇士营的骑兵分头去各门,让他们赶紧先关了城门以防万一。谁成想这些逆贼居然已经到了京城,崇文门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又众寡不敌,竟然一下子就被那逆贼给攻破了。” 此时太监老大,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欲哭无泪地说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杨丰去了天津。 然后也知道孙矿和李颐正在天津附近围剿,但这些不是他职责范围的事情,万历朝的大太监可不是九千岁这样的,东厂甚至还被锦衣卫压在下面,更别提和文官集团比,他就是个干自己份内活的。 而且他也不认为孙矿二人调动那么多兵马,居然还挡不住一伙兵变的乱兵,平日里收他们的好处也不少,他没必要把这些告诉万历。万历知道就免不了责怪二人办事不利,但二人终究还会剿灭杨丰,那时候皇帝也不会真正处罚他们,最后自己平白得罪两个实权督抚,相反帮他们压一压事后还少不了个人情。说到底关键就是他不认为孙李二人围剿会失败,结果现在一看他玛的哪是失败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都让人打进京城了。 这两个废物啊! 真真是坑死个人了啊! 但没守住崇文门,这个真的不是他的责任啊! 那本来就守不住的。 崇文门当值的不过是几百人,整个京城十六门,总共六千八,而且还是倒班守卫,一个门就是通常几百个人当值,且都是没打过仗的,怎么可能顶得住三千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偷袭,更何况据说贼军里面还有个万人敌的猛将。 “孙矿是怎么说的?” 万历喝道。 “他没说别的,就说这杨逆潜越河西务,可能欲惊扰万岁爷,要京城赶紧做好防范。” “他们不是在蓟镇闹饷吗?怎么又去了河西务?” “回万岁爷,那杨逆在丰润哄了兵备道赵祖寿,虚晃一枪带着人突然南下袭据天津官仓,然后煽动了些刁民沿着运河进京了,孙总督与李巡抚带着兵马就在河西务一带围剿。” “然后围剿到他们进京了?” 万历不怒反笑道。 “呃,奴婢该死,奴婢也是觉得孙李二人带着一万多人马,都是蓟镇抽调的精锐,不至于连这么几个乱兵都拿不下,就没敢打扰万岁爷。谁成想他二人如此无能,不但没能剿灭逆党反而被他们潜越河西务,接了他的急奏,奴婢是一刻没敢耽误。 可是,可是, 万岁爷,孙矿定然没说实话,这些乱兵定然不是今日才走,从河西务到京城一百多里,这大雪天如何能带着战车走到。” 张诚哭着说道。 “他哄你,你哄我,你们这群狗东西,全都是欺君罔上!” 万历怒不可遏地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万岁爷,您先消消气,不就是几千乱兵嘛,这京城十几万大军,还怕个几千乱兵?不过是一时失察,被他们抢了城门而已,调集人马抢回来就是。” 郑贵妃妖娆地走了进来。 她比万历略小几岁,可以说正是美艳无双的时候。 绝对的美艳。 毕竟能迷的万历到死都不放心她。 到死还想着给那时候已经成老太婆的她封皇后。 万历冷哼一声。 “田义,你说说吧。” 郑贵妃对跟着她进来的太监说道。 后者赶紧上前…… “万岁爷,左安门守门的李贤被那杨逆放回来了,他说杨逆说只是带着备倭南军来申冤的,还说他们要觐见陛下,与陛下当面讲明冤情。” 他说道。 “这是申冤的?” 万历一指外面怒道。 外面是隐约传来的炮声,官军已经在反攻。 实际上双方战斗一直都在进行中,但事发仓促,而且今天又是风雪,所以直到目前,也只是崇文门溃兵和正阳,宣武等几个城门守军在反攻。另外部分勇士营和四卫营的骑兵也已经赶到,其他各部都还在调动中。但不管怎么说,对崇文门的反攻已经开始,很明显双方战况激烈,哪怕真是申冤的,闹到这种程度也已经不能简单了结了。 攻破京城。 在京城动枪动炮甚至还搞爆破。 这无论原本是否有冤屈,都不能轻易饶过了。 “滚出去,立刻去崇文门督战,今晚务必夺回城门,否则明日你也别来见我了!” 万历紧接着对张诚喝道。 后者赶紧爬起来,欲哭无泪地跑去亲自督战了。 “就才三千人,居然能从石门寨一路围追堵截中走到京城,还能偷袭攻破崇文门打进内城,咱们大明官军要是都像这般能打,哪还用的着操心什么倭奴西虏啊!” 郑贵妃说道。 “你在又想什么?” 万历冷哼一声看着自己的宠妃。 “妾身只是好奇而已,又没说什么别的。” 郑贵妃妖娆地说道。 “万岁爷,听说那杨逆随身带着本太祖爷的大诰,说是太祖爷的大诰对百姓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何如今都没人听了。还说是要进京问万岁爷这太祖爷的大诰还行不行了,他抓了王保等人,说也是依照太祖旧例,就是当年太祖时候准许百姓抓了犯罪官吏进京的旧例。”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为何樊东谟,孙矿等人奏折从未提及此事?” 万历眉头一皱说道。 樊东谟等人的奏折上的确没提。 “哼,他们谁敢提这个呀?那太祖大诰上写了些什么,万岁爷难道不知道?到时候万岁爷要说太祖爷的大诰还管用,那岂不是要对他们剥皮实草?哪个做官的敢真把太祖大诰搬出来说这个还管用? 想官不聊生吗?” 郑贵妃说道。 “净说些胡话,太祖大诰如何就官不聊生了。” 万历很心虚地说道。</p> 第二十七章 代天行罚 崇文门。 这里战况激烈…… 就是没几个死伤的。 “现在官军都是这样进攻吗?” 杨丰站在第二层城楼上的大门口,很是疑惑的看着下面反攻崇文门的大明京营。 后者也是战车,同样也是弗朗机,还有一样也是鸟铳,这时候大明军队主力的可以说标准配置就是这套,车载弗朗机加鸟铳,然后在对面摆开阵势,躲在盾墙后面一遍遍向着这边倾泻火力。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黑夜同样降临,白色的雪地被炮口的火光映照,火红色明暗闪烁,硝烟在寒风中弥漫,四周各种照明的火光摇曳。 数以万计的京营从城内城外还有两侧城墙上,向着中间的崇文门开火。 但就是不敢冲锋。 而这样的射击对于占据了城墙的戚家军毫无用处。 哪怕他们是在城墙内侧,这边其实没有箭垛,但却依然有一道女墙,居高临下的他们,可以轻易向下攻击,这里可不是外城那道矮墙,内城城墙高度是十米级别的。而制高点的城楼和另一边的箭楼,再加上瓮城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堡垒,近三千戚家军全都在这里面,两道门洞前面和城墙上则是粮食堆起的防线,至于粮食…… 外面就是抽分厂。 应该是目前大明最大的商税征收机构。 从全国各地涌入京城的商品,绝大多数都要在那里检查交税,虽然一年也就几万两,但那里的确要什么有什么。 “硬冲得是我们这样的,还有将领的家丁,剩下都是这样射,京营这些就更别想他们硬冲了,能对射而不溃就算对得起皇帝了。” 李无逸说道。 “这京城到底多少军队?” “三大营员额十万七千六,勇士营三千四,四卫营六千九,巡捕营一万一,十六门守军六千八,总共十三万五。” “实数?”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不赚钱啊,三分之二应该是有的。” “都是这种可战之兵?”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家属亲戚不赚钱啊,至于到底有多少占名领粮养老的,多少被调去给当官的干私活的,宫里那些公公们要去办事的,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但要是实实在在说,像这种能拉出来上阵的,差不多有一半吧。不过巡捕营的还得单独算,他们是夜晚巡逻的,而且不只是在京城巡逻,咱们抓的那个巡检其实就是巡捕营的。” “不能打仗?” “连鸟铳都没有打什么仗,就是抓捕盗贼而已。”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就是大明京城的全部武力了。 杨丰长叹一声,话说朱棣要是活过来,得被这些不肖子孙活活气死啊! 直捣捕鱼儿海的京营啊,现在就还剩下这幅模样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看着右侧。 那里是大片的街区,但无数灯笼和火把正从一处绵延到这里,在雪后的建筑物中很醒目。 “盔甲厂,城内最大的军械厂,铠甲,兵器,火药,统统都有,别说是咱们这样的战斗,就是供应十万大军都足够,就是劣质些,我们一般不爱用,我们宁可自己从南方买。 那些火药都是存了不知道多久的,全都板结成坨,还得自己弄开。 据说以前有个将军跑去领火药,因为都坨在一起,他就找了把斧子,一斧子下去人没了,不过这个只是传说而已。 另外那些大炮也爱炸膛。” 李无逸说道。 斧子劈火药…… 真豪放! 不过十万这个数字真的很诱人。 “督公,老祖宗,小的给您磕头了。” “督公,您老可不能再往前了。” …… 外面混乱的喊声传来。 杨丰二人立刻朝声音来源望去,然后就看见一顶八抬大轿落下,里面一个红袍的老太监走出…… “督公,应该是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 李无逸说道。 “大胆张诚!” 杨丰骤然大吼一声。 下面刚刚走出轿子,正在接受无数人献媚的张诚愕然抬头。 “大胆张诚,太祖高皇帝制度,只准妇女,年老行动不便,及残疾官员乘轿,内官及武将无论何品级皆不得乘轿,你不过是一太监,最高不过四品,如何敢公然乘轿。更何况八抬大轿无论任何人皆严禁乘坐,违者以僭越论处,你既然是司礼监掌印,当深知太祖制度,知法犯法,以僭越为荣,难道就不怕太祖高皇帝降下天罚?” 杨丰喝道。 张诚脸色瞬间就变了…… “拿下这些逆贼,拿下这狗东西,把他千刀万剐!” 他气急败坏地用尖厉的嗓音嚎叫着。 “兄弟们,给我上,拿下这逆贼给老祖宗出气!” 一个军官挥刀吼叫着。 然后其他那些军官和太监们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吼声。 不过就是没有一个上前的。 “快给我上,快上啊!” 那军官踢着前面的士兵。 后者只好战战兢兢地推着轻车向前,紧接着所有战车都在士兵推动下,在积雪中缓缓向前…… 然后杨丰拎出了火药包。 他一手火药包,一手火绳作势要往引信上凑…… “快跑啊!” 一名士兵骤然扔下轻车,发疯般尖叫着掉头就跑。 下一刻所有士兵都同样尖叫着扔下轻车,一个个发疯般向后狂奔,那些军官气急败坏的呵斥着,试图阻止他们的溃逃,但也就在同时,杨丰笑眯眯的点燃了引信,紧接着就朝外面扔了出去。看着天空中带着烟迹坠落的火药包,连那些军官也顾不上老祖宗了,一个个惊恐地掉头就跑,可怜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张诚,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转眼间所有人从他两旁跑了过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火药包落下。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骤然炸开。 爆炸的气浪连同激起的雪花,瞬间就像白色浪涛般撞在张督公胸前,可怜的张督公连他那顶八抬大轿一起直接倒飞起来…… “太祖高皇帝,草民杨丰为太祖高皇帝擒拿僭越之内官张诚,张犯公然拒捕,草民不得已代天行罚,将其格杀!” 杨丰仰起头对着天空一抱拳,很是庄严地说道。</p> 第二十八章 奉公守法杨义士 “看看,这不坐轿子不是也会走路吗?” 杨丰看着下面那些步行聚集的官员们,鄙视地说道。 首先,他没做错…… 虽然把一个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直接炸成重伤,这种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了,但是,无论朱元璋时候还是后来一次次修改了的,大明在乘轿方面的制度都是明确的,那就内官和武将不行。 另外最多四抬,八抬那是绝对的僭越。 张诚僭越了。 僭越那就是犯罪了。 哪怕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也不行啊! 身为大明之忠义,奉太祖高皇帝大诰为行为准则者,当然要抓了去见官,原本这就是个杖责,但张诚身为司礼监掌印,不但不束手就缚,反而指使士兵欲杀害杨丰。那这就是标准的执械拒捕,那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执械拒捕者登时打死勿论,既然这样那给他扔个炸弹就完全合法。 绝对合法,杨义士可是懂法律的。 话说他不但抱着大诰,还抱着大明律,一言一行严格按照法律来,至于他公然带兵攻破京城,占领崇文门与京营激战这种事情合法不合法…… 谁说不合法? 你过来咱们认真讨论讨论。 不过还真就有人过来跟他讨论了,一个穿武将官服正走上马道,而且老老实实地没坐轿子,直接步行走过来的。 这时候已经黎明。 京营虽然也算大军云集,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真正进攻。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进攻。 崇文门那是什么级别的堡垒,可以说是大明朝最强之一,十二米的城台,十米的城墙,三十米的城楼,对面几乎差不多高的箭楼,城墙顶上筑垒堵住两边,城门筑垒堵住,然后整个就封闭起来了。 里面是戚家军携带来的弹药和其他物资。 原本会缺水。 可是这不是刚下了雪吗? 想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人命往上堆。 如果是普通盗贼盘踞,大家为了富贵也就豁出去上了,可现在盘踞这里的是大明朝可以说第一号强军,这是原本包括京营在内,北直隶所有野战军的总教导队。当初张居正主政,戚继光还在时候,整个蓟镇,包括京营,都是他们负责整训的,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战斗力? 那准备用多少人命填? 他们是三千。 就双方本身的战斗力差距,再加上崇文门这个堡垒,恐怕得准备好填进去一万京营,这个成本哪怕文官也知道有点太大了。 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打过人家。 他们现在只是盘踞崇文门,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要是真激怒他们向外主动进攻,一个突击冲开京营换到承天门,那这从内阁到六部再到京营系统就准备好都一撸到底吧!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围着,然后试试别的解决方案,尤其是看皇帝陛下那里的意思,但现在深更半夜,还是不要打扰皇帝陛下休息了。咱们做臣子的一定要事事想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休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在张诚重伤被抬走后,包围这里的京营反而停止了进攻。 当然,他们绝对不是被杨丰的炸弹给吓的。 “骆尚志。” 李无逸表情复杂地说道。 紧接着他迎上前…… “将军!” 他行礼说道。 他们原本的统帅之一,神枢营副将骆尚志,目光严厉地看着那些原本自己部下的士兵们…… “你们都疯了?” 他紧接着厉声喝道。 “将军,我们在朝鲜血战,也不过阵亡四百兄弟,此番被王保坑杀就三百多,若不是杨兄弟援手,恐怕这三千多兄弟就全死在王保手中,若不能为枉死的兄弟讨个说法,我等如何能甘心?” 哨官李信说道。 “那也不能兵犯京城,朝廷自有规矩,有冤屈可以申诉,兵备道,巡抚,都堂,哪个不能申诉?王保滥杀有罪自然有朝廷惩处,尔等冲动之下兵犯京城,有理也无理了。” 骆尚志怒道。 然后一张纸伸到了他面前…… “骆将军,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杨丰说道。 这是樊东谟的那份供词。 “你就是杨丰?” 骆尚志只是扫了一眼,紧接着就厉声喝道。 “然也!” 杨丰矜持的说道。 “那本官先拿了你这个煽动兵变的狗东西!” 骆尚志喝道。 就在他说话同时,猛然一把抓住杨丰的左手,紧接着向怀中一扯,另一只手瞬间拔出了短刀,然而他这套动作并没有完成,因为他并没有扯动杨丰,后者只是在那里笑着。 骆尚志一愣。 号称骆千斤的他本能的大吼一声再次用力…… “还不行!” 杨丰真诚地说道。 骆尚志手中短刀直刺他咽喉。 杨丰避开瞬间翻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 骆尚志那魁梧的身体一下子飞出去,直接砸在了城楼上,后面坚固的墙壁撞得他闷哼一声,然后反弹了一下坠落在地,杨丰紧接着抄起旁边的长刀,作势就要过去砍,吓得旁边李无逸赶紧抱住他…… “杨兄弟,杨兄弟,骆将军终究也是我等旧人,就且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李信也赶紧劝说。 “还不快滚,自己部下兄弟被害死不想如何报仇,却跑来说他们冲动,你这样的还算什么兄弟? 回去告诉那些官老爷们,我们的要求就一个,我们这些兄弟要见皇帝,向皇帝当面陈诉冤情,其他谁也不行,谁敢拦我们就打谁。 王保和樊东谟都已经招了,王保贪了备倭南兵半年军饷,用来打点那些上司,里面包括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还有蓟州,永平,天津等几个兵备道,顺天巡按御史,兵部尚书石星。 这些统统都分了份子。 此外还有宫里,五军都督府,六部都有人收了他的孝敬,这些都在他的供词上,还有樊东谟的供词,天津兵备道马化龙也承认了。 另外王保还说这是惯例,历任蓟镇总兵都这么干。 而且不只是蓟镇。 大明九边所有总兵,都会克扣士兵军饷,然后拿来打点上司,还说不送礼连饷都不可能领出来。 让那些官老爷们自己看着办吧!” 杨丰喝道。</p> 第二十九章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 骆尚志扶着城墙,一瘸一拐地走下马道,然后还吐了口血,后面他曾经的部下们默默目送他的离去…… 然后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或者也可以说官老爷们真正被杨丰给激怒了。 “太祖高皇帝,睁开眼看看吧! 这些狗官已经把您的大诰当厕纸了! 您驱逐鞑虏恢复华夏,最后却让这群狗东西窃据庙堂! 他们贪赃枉法,他们卖官鬻爵,他们鱼肉百姓,您立下的规矩在他们眼中就像狗屎,这满朝文武个个都该剥皮实草。” 杨丰站在城楼上对着天空嚎叫。 “杀,把胆敢惊扰圣驾的这个狗东西给我碎尸万段” 下面那些官老爷们怒不可遏,一个个挥舞着所有顺手的东西咆哮着。 在已经升起的朝阳下,倒霉的京营士兵们推着战车,在后面军官的鞭打咒骂中慢吞吞向前,他们身后的街道和屋顶上,弗朗机和各种将军炮,鸟铳,乱七八糟的火门枪,甚至大追风枪之类重型火门枪,火箭车,所有火器就像元宵节的焰火表演般,乱哄哄地向着崇文门倾泻。 炮声隆隆,杀声震天。 紧接着一架架长梯靠上了城墙,那些顶着盾牌的士兵开始向上攀爬,边爬还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丰…… “啊!” 杨丰怒吼一声。 紧接着他手中的火药包抛出,然后在半空中化作爆炸的烈焰。 下一刻所有进攻的士兵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个个很浮夸的尖叫着掉头就跑,甚至连那些已经爬上梯子的,都来不及以正常方式下去,干脆自己掉下去然后连滚带爬的向后逃跑。 至于他们的对手…… 城墙上的戚家军就根本没开火。 大家都有分寸。 京营怎么了,京营一样克扣军饷,而且克扣的比边镇更狠,毕竟边镇是要打仗的,将军们也知道克扣多了会有麻烦,对面蒙古骑兵冲过来时候还得靠着士兵顶回去。而京营根本不用打仗,既然本来就是摆设,根本不可能上战场,那京营的将领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呗。 克扣算什么? 还得让当兵的给他掏钱呢! 给他干活,就是朱元璋大诰里砍头的私役士卒。 乱收费,一年过几个生日,明天我小妾过生日什么的,不掏钱那就找茬军棍打死,也就是朱元璋大诰同样偿命的小罪杀士卒。 没钱交? 来,我这里可以贷款的。 下回发军饷时候从里面扣就行,加上利息呦! 而且放高利贷还是目前京营将领最重要收入来源之一,甚至就连年老士兵退役都得借高利贷。 退役也得走手续,那手续费也是很高的。 这个问题刚刚经过朝廷一场大规模整顿,为了避免老兵因为手续费需要借高利贷才能退役,所以皇帝陛下专门派了一个文官处理,据说目前京营还有近五万老兵的退役手续正在集中办理当中…… 好吧,这意思是这些京营里面其实一半是老头。 这个数字是真的。 这是万历二十二年给事中杨东明巡视京营的结果。 冲锋?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冲锋?对射可以,冲锋那就默契配合吧,戚家军也别向他们开火,他们就等杨丰扔炸弹,炸弹一扔就是号令,大家一起赶紧往回跑就行了。大家都是当兵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糊弄一下当官的就行了,真拼了命又能怎样,最后赏赐有几个能领到?真要是战死了,说不定老婆孩子还得要饭呢! “你们这些狗东西,回去,快回去杀敌!” 后面一个将军愤怒的咆哮着。 但他紧接着就被一群溃兵撞倒,然后吓得赶紧抱头,还好没被把脸踩了。 “哈哈……” 杨丰在城楼上笑着。 下面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在哄笑。 “杨兄弟!” 下面突然响起胡怀德的吼声。 杨丰的目光立刻转向左侧,在左侧城墙上,大批全身重甲的人正在凶猛地冲击那里的防线…… 他的防御体系有两个薄弱点,也就是左右两侧城墙上,一边对着正阳门一边对着角楼,反攻的京营可以直接从这两个方向进攻,所以他又在这两个方向用粮袋修筑了两个横断城墙的类似街垒,之前京营也曾经进攻过,但却被戚家军轻松击退,但现在这些人明显有点不一样。 “守住正面!”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拎起长刀冲下城楼。 他到下面时候,那里的情况已经很紧急,甚至李信都带着援军上去了。 这批进攻的敌军得有上百人,一个个全都是重甲,甚至不只一层,就连脸都用铁面护住,对付这套装备,鸟铳的威力明显不足,他们密密麻麻聚拢,冒着密集的子弹,凶悍地吼叫着冲上那堆粮袋。守卫的戚家军很干脆的迎战,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搅在一起,以最血腥方式搏杀,但这些人后面却是弓箭手,用弓箭在近距离精准的射杀戚家军士兵。 不过他们也被弗朗机狂轰。 崇文门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换上实心弹,直接对准这些弓箭手轰击。 但这些家伙明显不怕死,哪怕在弗朗机的半斤炮弹轰击中血肉飞溅,却依然毫不退缩地继续用弓箭精准地射杀戚家军士兵。 他们几乎堪称箭无虚发。 倒下的戚家军几乎都是脸上中箭。 不过戚家军的悍勇也并不比他们差,说到底这些也都是百战之余,还不至于害怕这种肉搏,虽然戚家军的铠甲的确不如他们厚,但这些戚家军却很清楚怎么对付这种敌人,就是长矛互相配合,一个挑头盔一个戳脸,保持距离,就这样用密密麻麻的长矛攒刺。 双方都打出血性,拥挤在狭窄的城墙上无一后退。 就在杨丰赶到时候,一个敌军的头盔正被挑开…… “建奴?” 他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惊叫道。 后者紧接着被另一支长矛戳进眼睛,他惨叫着本能般转头,标志性的鼠尾巴飘扬。 下一刻杨丰就像看到了美女的饿狼般亢奋的发出了嚎叫…… “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p> 第三十章大明的狗 一下子进入狂喜状态的杨丰,拎着他那把长刀,恍如追逐雌性的野牛般狂奔向前,把正在赶去增援的李信都吓得赶紧靠到女墙上…… 然后杨丰瞬间掠过。 他愕然地转头,眼看着杨丰双手高举长刀腾空而起。 “别开火!” 后面胡怀德大吼一声。 城楼和箭楼上那些弗朗机赶紧停止射击。 就在同时杨丰已经连人带刀砸进了那些建奴中间,下一刻长刀的寒光划过,两颗人头同时飞起,但后者坚固的頓颈,也让这柄普通的长刀严重受损。 他很干脆地把变形的长刀刺进一名建奴的眼睛。 紧接着又扯过这个倒霉的家伙。 “啊!” 他骤然咆哮一声。 然后这个连人带铠甲最少也得两百多斤的家伙,带着穿进脑子的长刀被他举过头顶,就像举起圆木般,砸落在前面的建奴中间,前方建奴瞬间倒了一片。与此同时杨丰身后那些戚家军手中长矛不断刺出,趁机刺穿他们的空档,而杨丰却踏着建奴的身体撞向前方,撞击同时左臂往面前一挡,穿在左臂上的铁盾紧接着发出接连的撞击声。 周围惊慌的吼声不断响起。 他就像个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恶意制造混乱的乘客,在密集的人群中拥挤向前。 同时右手铁锥不断刺出。 他也不管刺的是谁,不管刺中的是什么地方。 凶残的三棱锥就是不停地刺入。 拔出。 刺入。 …… 铁盾护住脸。 身上全铁甲同样免疫箭。 周围建奴愤怒而又徒劳的用箭射他,用刀砍他,还有个拿斧劈的,这个的确有一定威胁,不过这个没成功,因为后面跟进的戚家军迅速用长矛给杨丰解除危险,而他继续勇往直前。 蓦然间前方一声异样的呼啸,下一刻他手中铁盾猛遭重击。 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他左臂向后撞在脸上。 不过仅此而已。 当那呼啸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已经扯过了一个受伤的建奴,下一刻伴着血肉迸射,一个狼牙棒出现在这个建奴身上,而持棒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建奴。他迅速收回狼牙棒,然后对着杨丰横扫而至,杨丰很干脆的用铁盾挡过去,用上全力的他就这样再次与狼牙棒撞击,后者立刻被坚固的铁盾弹开。 不过那些三棱钉仍然在铁盾上留下几个醒目的凹陷。 “建奴?” 杨丰就像掀开面具的美男子一样,把铁盾一挪然后看着对手说道。 后者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明显在害怕。 这时候城墙上的局面已改变,原本也就一百建奴,之前和戚家军是激战已经让他们死伤三十多,杨丰的冲击又放倒十几个,他们紧接着又被跟随的戚家军戳死不少,现在城墙上剩下的也就四十。 他们后面其实原本还有不少京营跟着的。 但这时全跑了。 而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也重新瞄准了他们,可以说杨丰一声令下,他们就全得死在这里,而对于建奴那当然是要杀了…… “杨兄弟,这是建州左卫二都督舒尔哈齐,来大明朝贡的。” 李无逸赶到说道。 “朝贡的?朝贡的也不行啊!虽说你们身为大明臣属,给大明做事的确乃是尽职,可也得知道忠义,不能给奸臣为虎作伥啊。” 杨丰说道。 这居然是舒尔哈齐? 不过这些年他们兄弟俩的确时不时就往大明朝贡,那简直就是万历的孝子贤孙般,光野猪皮自己就来过不下十回,舒尔哈齐带队来的次数也不少,两人加起来基本上可以说两三年就得朝贡一回。他们那里现在全靠大明的人参贸易,可以说人参就是建奴起家的资本,就像美国人靠着捕鲸起家一样,不听话了万历就下旨禁止他们的人参贸易。 然后一堆人参堆着沤肥。 这时候他们还不是很懂晒参。 舒尔哈齐就不能杀了,杀了他正好便宜野猪皮,这时候正是他雄心壮志准备分家的时候。 让他们兄弟俩斗多好? “在下并不知道其他,只是听兵部尚书说贵军谋逆,官军拿不下,就自告奋勇前来,至于其他并不知,为虎作伥什么的更不知从何说起。” 舒尔哈齐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这时候真怕,他此行很受万历优待,朝廷官员对他也很好,甚至给他和他哥哥同级的封赏,搞得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正想着在万历面前表现一下忠心呢!一看有这种露脸的机会,立刻就自告奋勇前来,原本他在城下看的很清楚,认为以他和手下的战斗力,再找兵部要些重甲穿上,就有足够能力攻破防线。 包括他部下也这样认为。 所以他找兵部尚书石星主动请膺。 然而现在却发现,自己弄不好是要死在这城墙上啊。 “不知道?这倒也对,你们这些夷人地处偏远,对朝廷的事不了解,的确很容易被那些奸臣哄骗,但就算你们不知道实情也不行啊! 我们可是死了人了!” 杨丰喝道。 “只要阁下饶过我们,我们愿意赔偿,银子我们的确不多,但人参要多少有多少,贵军死一个兄弟我们赔一千斤人参如何?” 舒尔哈齐赶紧说道。 他们不在乎人参,每年挖的都得几十万斤计…… 这年头长白山里是遍地人参啊! “咱们死了多少兄弟?” “二十一名,这些建奴箭法太准,没有伤的,都是射在脸上。” “他们死了多少?” “五十六个。” “那问问咱们的兄弟,饶不饶过剩下这些?” 杨丰说道。 “饶了吧!” “饶了吧,他们也是听命行事!” …… 那些刚刚还在与他们血战的戚家军纷纷说道。 “多谢诸位兄弟,赔偿回去之后立刻送上,我对天起誓!” 舒尔哈齐赶紧行礼说道。 “你以这就行了?你们的性命可以饶过,但这罚还是要有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不欺负你们,既然咱们都是男人,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就我这双拳头,你们尽管上,让我揍一顿心情舒畅了,那也就算了结此事。” 杨丰活动着手腕狞笑着说道。</p> 第三十一章 十万刁民闯京城 崇文门城楼内。 解下铠甲的杨丰傲然而立。 他周围连同舒尔哈齐在内四十五名建奴环绕。 他们同样解下了铠甲。 一个个深山老林冰雪中和野兽搏斗才活下来的蛮族精锐,在他周围等待进攻的命令,这些家伙个子算不上魁梧,但一个个都很敦实,而且脸上手上都能看到伤疤,很显然全都真正的百战之余…… 原生态的建奴啊! 野猪皮兄弟俩带着在三十年里一统女真各部的核心武力。 “看什么,赶紧上啊!” 杨丰不耐烦地说道。 “杨兄弟,我们可是四十多人,你真的一个人?” 舒尔哈齐说道。 “放心,他们不会开枪的,我说一个人对付你们就是一个人,哪怕我被你们打死,他们也一样会遵守承诺让你们离开,赶紧的,让我看看你们建州人算不算个男人!” 杨丰说道。 然后他活动着手握。 “上!” 舒尔哈齐骤然间大吼一声。 周围所有建奴几乎在同一刻撞向杨丰。 也就在同时杨丰腾空而起。 伴着某游戏里标准的怪叫,他的拳头凌空轰落,一名建奴惨叫着倒飞向后,但落地的杨丰瞬间就被一名建奴抱住了腰,紧接着双臂和双腿也被抱住了。其他建奴蜂拥向前,挥拳直奔他面门,但下一刻两个抓住他胳膊的建奴就飞起来,就像两个狼牙棒般砸落人群,眨眼间杨丰周围都砸成了人堆。 两个抱住他双腿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同时被他拎着脖子扯开。 紧接着两条腿交替踢出。 然后两个建奴惨叫着砸在后面的援军中。 杨丰咆哮一声跃起,跃起同时双手向后抓住背后那个建奴的肩头,恍如抓住只死狗般扯过来,直接砸在前方,然后在一片惊叫中踏着他腾空而起落在舒尔哈齐后面…… 舒尔哈齐急忙转身。 杨丰一拳轰出,他双臂护脸,在重击下倒退。 他两旁建奴蜂拥向前。 杨丰拳头几乎打出残影,他前方一个个身影飞起。 但建奴依然在向前。 他们依然没有乱,依然在试图就像之前那样锁住他,不断有从两侧袭击的建奴扑向他双腿,然后被他顺手扯过当武器砸向前,就在这样转眼间再次面对了舒尔哈齐,那砂锅大的拳头再次轰出。 舒尔哈齐继续双臂护脸,在他的重击中双臂撞在脸上。 杨丰拳头不断落下。 他自己的双臂就像两个棍子般不断撞着他的脸。 鼻子里的血流出。 脸上青肿迅速出现。 甚至脸上的裂口都在这重击中出现。 不断后退的舒尔哈齐终于仰面倒下。 杨丰直接骑在了他身上,扯开他还在护着脸的手臂,举起那只铁拳对准了他…… “服不服?” 他喝道。 可怜的舒尔哈齐眼皮都肿了,那张脸看着都跟猪头一样,嘴里,鼻子里也破了,鲜血不断流出,在那里虚弱地挥动双手…… “服,服了,饶,饶命!” 他颇有些漏风的说道。 周围那些建奴全都躺在那里哀嚎着。 甚至还有已经嚎不出的。 杨丰满意地站起身,接过李信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拳头上的血,不过不是他自己的鲜血,他又没打那些容易伤到自己的位置,都是胸口肚子之类,也就是对舒尔哈齐打脸,但后者的胳膊护着脸,给他是拳头提供了足够缓冲…… “回去别忘了你们的赔偿,以后老老实实给大明做事,别跟那些不懂事的学坏,要是我知道你们做了对不起大明的事情,那下次就直接要你们的狗命了!” 他说道。 说完他就像个发泄完的渣男般,把沾满鲜血的手巾扔在舒尔哈齐脸上,然后开始重新武装自己。 舒尔哈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躺在那里喘息着…… “杨兄弟!” 李信突然说道。 说话间他手指指向南边的天空。 杨丰顺着他手指望去,那里蔚蓝的天空中,一团烟雾炸开,在蓝天白云间分外醒目。 “他们到了,走,兄弟们,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杨丰立刻精神一振。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冲向外面。 左安门。 巡捕营右参将许大成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 在那里是仿佛夏日暴雨后,突然汹涌而出的洪水般,在白色雪地上漫过的灰黑色洪流,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缓慢而又坚定,而他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 “快,快,快去禀报孙公公,快去禀报,民变,民变了!” 他颤抖着说道。 那是无数破衣烂衫的穷人。 “许大成,赶紧跑吧,那是最少十万青壮,就你这两千人会被他们踩死的。” 他背后城墙上刚刚发射完信号火箭的徐寿笑着说道。 他俩认识,但称不上有交情,不过许大成的进攻一样是在糊弄,倒不是说他对戚家军有什么感情,而是他根本就没这能力。员额一万一的巡捕营实际就八千,又分散在京城外围各处巡检司,真正能迅速集结起来的就六千。而这六千里面一半是老弱病残不可能真上战场的,剩下三千能用的里面一千被提督带去崇文门表现忠心去了,留下两千给他来这里反攻,他无论打的多卖力,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的忠心。 那拼命干什么? 赢了没人注意,输了还有罪。 再说他是巡捕营,平日在京城和外围巡逻抓盗贼的,治安警察进攻王牌野战军? 开什么玩笑? 所以整个反攻过程就是糊弄。 但现在…… “你们闹到如此地步,就没想过如何收场?” 他恨恨地说道。 “许参将,从王保设计坑杀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收场了,他是总兵,我们的统帅,我们反抗他就是兵变,难道朝廷那些官老爷还会不维护他反而维护我们?戚大帅走后,朝廷对我们是什么心思,难道我们不清楚,我们反抗就是兵变,不反抗就是死,既然这样为何不鱼死网破,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左右我们贱命一条,既然要死那就拉着官老爷们一起死! 杨兄弟说的好。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哈哈……” 徐寿得意地笑着。 “撤退!” 下面许大成看着席卷而来的洪流,毫不犹豫地吼道。</p> 第三十二章欢乐满京城 “快,赶走这些刁民!” 顺天府尹钱藻骑着马,手持宝剑焦急地吼叫着。 在他身旁骑兵迅速列阵。 雪后外城的荒野上,整整三千全副武装的骑兵,就这样手持长矛以天坛为起点向东排成三列横队阻挡前进的刁民,仿佛绵延的堤坝面对着正在席卷而来的洪流…… 十万刁民! 这个数字让钱府尹不由得擦了把冷汗。 同时他也在心中咒骂孙矿和李颐这两个废物。 他们不但被杨丰耍了,甚至还被这些刁民耍了,后者故意在南蔡村狂欢,哄着孙矿二人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天,让杨丰潜越河西务直奔京城,而慌了神的孙李二人光急着追杨丰了,却忘了这些刁民一样是要进京的。结果在河西务的蓟镇官军跟着总督和巡抚匆忙赶往京城时候,这些刁民和杨丰一样绕开河西务,沿着直通马驹桥的大路浩浩荡荡进京了。 而且同样是夜行。 这些以纤夫为主的刁民不但脚程快而且无比熟悉环境。 一晚上一百里而已。 对他们来说真的完全不值一提。 疏于防范的武清县根本不知道他们从城外经过,也可能是故意不知道,毕竟他们也不敢拦,知道就得拦,不知道就不用拦了,而前面的马驹桥巡检司又被杨丰抄了,京城这边竟然没有得到任何预警。 当然,得到也没用。 十万, 实际上不只十万! 因为京城外围的刁民也在加入。 甚至京城里面的部分刁民也开始加入。 寒冬腊月。 京城里面吃不上饭的也有的是啊! 现在具体有多少根本无法知道,而且数量一直在增加,他们从乱军守卫的左安门涌入,在外城东南这片荒野中席卷而过,一旦被他们到达崇文门与杨丰会和…… 钱府尹又擦了把冷汗。 “府尹,真动手吗?” 他身旁的神枢营游击李如梧低声说道。 “废话,你以为杨丰在崇文门等了一夜是干什么的?告诉你,此刻非比寻常,办好了银子官职都有,办砸了别说是你,就是你们李家也别想有好!别以为朝廷不知道你兄长在朝鲜干了什么,他们闹饷要的一条可就是令兄不给平壤之战的赏银。自己下令各军不准割首级只顾向前冲杀,然后让你们李家家丁在后面割首级领赏,你猜猜这种事情闹到陛下那里会如何?” 钱藻低声喝道。 好吧,李游击是李成梁的儿子。 松柏桢樟梅梓梧桂楠。 这是老七。 “公请放心,末将手下还有些真正上阵厮杀的,断不会如那些酒囊饭袋般有负圣恩。”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上前…… “兄弟们,今日正是我等报效皇恩之时,刁民欲惊扰圣驾,立刻将其驱赶出城,有胆敢抗拒者,一律格杀勿论。” 他拔出刀吼道。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迅速冲出前方横列的阵型,在他两旁那些李家的精锐家丁跟随,横亘的三列横阵立刻向前移动,恍如移动的城墙般向着前面的刁民们挤压。后者已经停下,全都在那里惊惧的看着,三千骑兵控制着战马,以缓慢而又坚定的速度不断向前,马背上那些李家的家丁首先端起了长矛,其他骑兵也纷纷端起长矛指向前方。 钱藻陡然间挺直了腰。 “大胆刁民,速速退出京城,否则格杀勿论!” 他吼道。 但就在下一刻,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恍如猛虎的咆哮。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转回头。 后面包围崇文门的京营正在做鸟兽散。 而在那些四散狂奔的京营后面是一个全身重甲的猛将,一手明晃晃的盾牌,一手巨大的木头棒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拆的,就像头发疯的公牛般狂奔向前。 他后面是百余骑兵。 这些骑兵也和他一样,手中拿着大棒子,只不过比他的小而已,但却一样的凶悍,在马背上挥舞着,而在骑兵后面是结阵向前的步兵,长矛手在前鸟铳在后,护住骑兵两翼。而骑兵跟随那个猛将,猛将手中大棒砸翻所有敢于阻挡他的,无论是人还是战车什么的,在他们前方京营的步兵们恍如野狗面前的鸭子…… “李将军,是那杨逆!” 钱府尹惊恐地高喊着。 前面的李如梧已经停下,也在回头惊愕的看着。 然而那猛将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已经相距不足半里,而就在同时那些刁民也陡然爆发出吼声,紧接着开始了向前狂奔。 李如梧看了看身旁亲兵。 这个他爹专门配给他的,可以说身经百战的亲兵摇了摇头…… “撤退!”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 然后他带着部下亲兵第一个开始了逃跑。 钱府尹傻了一样看着他,嘴唇抖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剩下那些骑兵同样一片混乱地各自寻找逃跑方向,他们现在可是排着很长的横阵,腹背受敌只能各自向两边跑了,然而这时候逃跑有些晚,那些狂奔的刁民迅速就淹没了这些骑兵,后者在堪称人山人海中就算有刀枪也不敢用,只好坐在马背上哆哆嗦嗦地看着。 好在刁民们也不敢惹他们。 倒霉的钱府尹也跑慢了,同样也被汹涌的刁民淹没。 不过他刚才的嘴脸明显引起公愤。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些刁民,我是顺天府尹!” 他就像风浪中的小船般,在无数刁民的冲击中飘摇着,色厉内荏地挥舞宝剑吼叫着。 一个刁民从背后猛地扯了一把。 钱府尹在马背上猝不及防,惊叫着仰面倒下,虽然旁边还有个家奴抓了他一把,但他还是摔在地上,然后他气急败坏地试图爬起,一个走过去的刁民又扯了他一把,本来就在踩硬的雪地上,钱府尹紧接着滑倒…… “谁,谁干的!” 他愤怒地吼叫着。 然后刚刚爬起又被人从后面扯了一把。 那家奴想救他,但却紧接着被一群刁民挤到一旁,然后只能眼看着可怜的府尹一次次爬起,一次次被人从后面拽倒,四周是无数欢乐的笑声,每个路过的刁民,都很快乐地从钱府尹身旁走过,在他发疯一样的吼声中戏弄着他…… “谁,到底是谁,是谁干的,我是顺天府尹,我是顺天府尹……” 钱府尹嚎叫着。</p> 第三十三章 孙猴子闹天宫了 半个时辰后。 “快,拦住他们!” “你们这些狗东西,快上啊!” …… 崇文门内大街上一片崩溃的嚎叫声。 所有那些文臣武将太监甚至不少自己跑出来的勋贵,全都在发疯般喝骂踢打甚至用鞭子抽打着崩溃的京营。 后者已经完全放了羊。 所有人全都在跑,毫无秩序的跑。 甚至直接干脆冲倒这些碍事的家伙。 亲临前线的东城御史被撞倒后,因为没来得及躲开,甚至被几个溃兵直接踩了过去,当他手下的弓兵勇敢地冲过去护住他的时候,可怜的御史老爷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已经只剩下哼哼了,背上一堆层层叠叠的鞋印,就连脸上居然都还有一个鞋印子…… 还是个穿钉鞋的。 这绝对的挟私报复,否则谁会拿钉鞋踩御史老爷的脸。 至于造成这场大崩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和之前在外城一样,那个穿着重甲拎着大棒子的家伙,和他手下那些大棒子骑兵们进城了。 在崩溃的京营后面,这些挥舞着大棒子的家伙,恍如一群来自蛮荒时代的野蛮人般打砸着,不断掀翻挡路的战车或者其他什么,而在他们后面是汹涌而出的结阵步兵,长矛和鸟铳的组合蜂拥向前。而在这些家伙后面,则是无数破衣烂衫的贫民,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乱七八糟武器,不过绝大多数也是大棒子,可以说崇文门大街上一片大棒翻飞。 原本堵塞街道的各种战车直接被掀翻。 原本应该阻挡他们的京营在溃逃,督战的官老爷们一看情况不妙也在逃,到是看热闹的百姓依然在看热闹。 他们占据了周围所有屋顶和墙头,条件好的甚至挤在酒楼的窗口,一个个很欢乐的看着这混乱场面…… “我!” 那个野蛮人首领吼叫着。 “杨丰!” 他的吼声响彻城市。 “只为伸冤而来,京城军民切勿惊扰,我等皆身负奇冤,以太祖高皇帝旧例前来诉之陛下,朝中奸臣官官相护,为阻我等面圣故诬陷兵变欲杀我等,我等不想含冤九泉,使陛下盛世蒙羞,使太祖高皇帝神灵震怒降罪陛下,故此不得不行此下策。 我等并无他念,今日我等入城只为前往登闻鼓院。 若再有人阻挠,莫怪我等刀枪不认人!” 他一边狂砸一边吼叫着。 然后他前方的京营继续溃逃,他身后的浩浩荡荡大军继续跟随,而且后面那些破衣烂衫的刁民还在源源不断涌入。 “义乌的将士们,莫要被这逆贼蛊惑,老夫东阁大学士赵志皋,兰溪县人,咱们也是乡亲,老夫保证严查王保一案,必然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只是这杨逆身份可疑,如今蛊惑将士们威逼皇城,居心叵测,尔等切勿被他哄骗!” 路边一座小楼上,一个红袍老者高喊着。 “赵阁老,小的们不信您,您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 刚刚进城的徐寿喊道。 “对,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除了皇帝谁说了也没用,你们做官的骗人如喝水般随意!” 李信喊道。 “尔等如此狂悖,难道就不怕家中亲人遭牵连?” 赵志皋身旁一个红袍官怒道。 街道上瞬间一片寂静,那些戚家军面面相觑,的确,这个问题很严重,他们的家人可都在义乌,若是这些官老爷们抓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怎么,如今知道害怕了,速速退出城外,老夫可保既往不咎!” 红袍官得意地说道。 “若这京城衮衮诸公都不惜全家性命,那我等草民又何惜几颗人头?” 杨丰幽幽地说道。 下一刻那些戚家军一片哄笑…… “大老爷,您要是愿意给小的全家陪葬,那小的也乐意奉陪,有这京城的豪门贵族,达官显贵给小的们陪葬,小的们全家那几条贱命又何惜,兄弟们,咱们豁出去全家老小,陪着这些公侯将相们共赴黄泉如何?” 徐寿喊道。 “同去!” “同去!” …… 士兵们欢乐的吼着。 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着一片哄笑。 “赵阁老,您兰溪赵家宋朝就做宰相,如今咱大明您也做宰相,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小的祖上是义乌挖矿的,小的当兵前也是挖矿的,能跟您这样的共赴黄泉,小的也不算亏了,祖宗也能含笑九泉,您愿不愿意?” 一个士兵喊道。 赵阁老用无语的目光看着那红袍。 后者尴尬的一笑,赶紧低着头转身走了。 “兄弟们,看看,这就是官啊,看着威风八面,结果却是一个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杨丰笑着喊道。 周围无论士兵还是百姓,全都看着那红袍的背影笑起来。 下面汹涌的洪流继续向前,不过这时候真没人敢拦了,包括那些官员们也都清醒过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家都是豪门显贵,锦衣玉食的,有必要冒险激怒他们吗?这些当兵的和泥腿子们都是烂命一条,把他们惹火了真的在这京城闹个天翻地覆,那皇帝在宫里有层层城墙护着,可这些豪门贵族的府邸,可全都在内城的各坊。 就那一丈高的坊墙能挡住谁啊! 真要是闹大了,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被抢被烧,多少高贵的身体被踩在烂泥里。 真要是就之前那三千戚家军也还好说,可现在后面涌入的十万刁民。 根本控制不住了。 一旦闹起来就是一场灾难。 话说大老爷们高贵的身份,犯得着冒生命危险跟他们闹起来吗?这一颗颗高贵的人头,犯得着跟他们这些烂命互相伤害吗? 不能惹他们! 真的不能惹他们! 不对,应该说是不能拿美玉碰石头。 杨丰扛着大棒子,昂然地看着赵阁老。 赵阁老长叹一声…… “传令下去,别再阻挡,就让他们去登闻鼓院!” 他缓缓说道。 然后他看着杨丰,杨丰也看着他,后者周围是一片恍如欢呼英雄的喊声。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氛又重来。赵阁老,孙猴子闹天宫了。哈哈!” 杨丰喊道。</p> 第三十四章 皇城脚下 孙猴子…… 杨丰此时的形象倒也很像,毕竟他也扛着根大棒子。 有了赵志皋的命令,再向前也就畅通无阻了。 杨丰扛着大棒子在前,胸前挂着大诰…… 这东西颇有些重量,要不然他就绑在头顶避雷针上顶着了,整个大诰其实分四部,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以及专门针对武将,主要是后期卫所将领腐化的大诰武臣。朱元璋可以说一辈子都没放松,就是死盯着文臣武将的腐化,虽然他杀人的确挺狠的,但的确保证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始终没有敢翻身的,无论文臣武将都过的战战兢兢。 甚至到了明末,还有文人哀叹在他那时候,秀才考科举做官的十有六七是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 这也没挡住文人冲向考场啊! 为了抢名额还闹出南北榜这样的科举史上大事件。 呃,他们真贱! 朱元璋这样对他们,都挡不住他们做官的热情。 杨义士就这样在两旁闲人们的欢呼声中扛着棒子向前,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戚家军,在他们中间是装在笼子里的王保等人,他们折腾到现在也没什么精神了。 尤其是樊东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模样凄惨。 一路上被王保揍的。 倒是马兵备还算正常,王保没揍他。 而在戚家军后面是依旧浩浩荡荡的刁民们,他们的数量太多,至今后面的还没进崇文门,他们也是去敲登闻鼓的,他们一样有冤屈,话说这年头都混到做纤夫的,谁还没有个冤屈需要申诉?皇帝设登闻鼓不就是让百姓敲的吗?既然这样大家就一起组团去敲登闻鼓好了。 十万人组团…… 那又如何? 谁规定不能十万人组团敲登闻鼓了。 不过就在杨丰转向长安左门的时候,一个太监在锦衣卫簇拥中,捧着圣旨从里面出来,然后挡住了杨丰的队伍。 “圣旨,备倭南军及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等人赶紧躬身接旨。 跪就不需要了,大明的圣旨不跪也没什么大不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王保克扣军饷擅杀士卒一案交三司会审,备倭南军暂驻南苑等候,无需再敲登闻鼓,辽东义民杨丰虽举止冒失,然其本意为南军申冤,故赦其所犯之罪,闻其颇有勇力,故赐锦衣卫籍,以备为国效力。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恩赐,还不快接旨。” 那太监说道。 杨丰看着他笑了笑,笑得他颇有些心跳…… “杨义士,还不接旨?” 他说道。 “这位公公,杨某只想问一句,这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到底还管用不管用了,若大诰还管用,那杨某就无罪,我依大诰而行又何罪之有,至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些意图阻挡杨某的人有罪,同样我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过是为了依照大诰把这些罪人送来而已。 这当然是无罪的,同样也不需要陛下赦免。 若大诰已经无用,那也请陛下明示,杨某因为不知大诰已作废,所为都是出于对太祖高皇帝的忠心,那也说不上有罪。 总之杨某无罪可赦,那这圣旨就不敢接了。 杨某虽然不是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者,但也知道这做人当明明白白,更何况这事关大明祖制,更得掰扯的明明白白才行。” 杨丰说道。 “你这厮,如此狂妄,圣旨如何敢不接” “圣旨无疑者当然接,可圣旨存疑又如何可接,再说杨某就算接了这圣旨一样要向陛下问个明白,杨某还是要去敲登闻鼓的。” “混账,你,你以为你能进去? 圣旨已明示,备倭南军出城于南苑暂驻,王保等交刑部三司会审,圣旨在此,再有胡闹者以抗旨论处,你们要的已经得到,再继续无理取闹莫怪朝廷律法,抗旨可是要杀头的,咱家可保证王保案必然秉公处置,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咱家提督东厂孙暹。 若王保案有徇私枉法者,你们尽管来找咱家。 我东厂也不是摆设! 至于所欠军饷,军功赏赐,这些一并补发,今日就发,尔等去南苑之后,咱家就带着银子去发放。 连死了的一起发。” 太监对着胡怀德等人喝道。 闹到这种地步,实际上万历也很清楚,至少王保必须严惩,其他人怎样的确他也说不准,毕竟樊东谟是文官,他的处置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还牵扯李颐,孙矿,马化龙,赵祖寿这几乎蓟镇所有大员,甚至还牵扯兵部尚书石星等一堆在朝文官,这个窝案以万历的魄力…… 他真还就不敢。 他要是真有这魄力,就不至于被逼得罢工了。 但王保是死定了。 把他砍了,给戚家军补发军饷,然后也就可以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 很显然对他们来说,这个结果应该算达到目的了,他们要的就是让王保给死了的兄弟偿命,要朝廷给他们欠的军饷,现在孙暹已经都答应了,他可不是朝臣文官,他是万历身边主要大太监之一。 现在是厂公了。 很显然张诚已经完蛋了。 公公们说话比文官们算话,虽然这样说比较令人无语,但事实的确就是公公们的信誉远超文官。 “兄弟们愿意接旨,那自可接旨去南苑等待,但这登闻鼓,杨某是非敲不可的。 杨某就不明白了,这明明就是简单的一件事。 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在这里,太祖高皇帝御制,这也是明明白白的,若依旧管用,那就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若它已经作废了,那也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 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到底为什么一个个从官员到皇帝全都搞得不明不白,遮遮掩掩,不说管用也不说作废呢? 它到底能不能用? 杨某今日就要搞个明明白白。 杨某不管别人如何,杨某今日就必须问个明白,后面的纤夫兄弟,你们想不想问个明白?” 杨丰对着后面用尽全力喊道。 “想!” 后面一片仿佛海啸般不断蔓延开的吼声。 “那么,孙公公,你听到了?” 杨丰说道。 第三十五章 人心 “谁,咱家就看看,还有谁敢造次!” 孙暹怒不可遏地喝道。 很显然戚家军似乎被安抚住,这给了他巨大的勇气。 他其实不怕刁民。 太监都是底层出身的,能在宫里混到今天也是够聪明的。 他知道单纯刁民闹不起来,怕的只是跟着戚家军,后者的战斗力在前面开路后面刁民数量冲,就像饥荒时候一群悍匪裹挟无数饥民,一路滚雪球般向前,那才真是无法收拾。 但只有饥民…… 放开官兵砍杀就是了。 再闹还能闹得过铁骑兵? 眼前这些绝大多数都是纤夫,实际就是各地跑来谋生的流民,没有组织,一盘散沙,甚至互相之间都还有旧怨,纤夫都是以地域拉帮结派,开河时候为了争活械斗死人都是常见。反正绝大多数身上都没有路引,在官府就是没名没姓,直接扔运河里都没人查,之所以现在聚集起来说白了就是在这个冬天里,为了求生想尽可能多捞些,毕竟这样的冬天里,纤夫村里冻死饿死那是司空见惯。 他们就是类似饥民蚁聚求生而已。 吓唬一下。 给点甜枣安抚一下。 基本上也就能哄回去了。 不过首先必须得震慑住他们。 “都活腻了,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抗旨那是要杀头的,看看这城墙上的大炮火枪,看看这街上的官军,这圣旨已经下了,再敢胡闹就是抗旨,抗旨就是杀头,谁敢再往前一步就是死!” 他喝道。 然后旁边杨丰立刻向前一步…… 然后他一脸纯洁地看着孙暹,同时手中大棒掂量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当头一棒。 孙暹忧伤了一下…… “你们纤夫冬天里没生意,日子过得苦,万岁爷也知道,你们都老老实实到城外去等着,回头万岁爷也有抚恤给你们……” 他仿佛杨丰不存在一样继续趾高气扬地怒斥刁民。 然后他就发现刁民们的表情有点不对,他本能地转头向旁边,才发现杨丰早就已经快走到城门了,他立刻用目光向皇城城墙上那些守军示意,让后者赶紧开炮了结这个逆贼,但就在同时又感觉另一边几分寒意,他再转回头是徐寿等人手中的枪口,他吓得赶紧示意城墙上不要动手。 “孙公公,我看见了。” 杨丰边走向敞开的城门边阴森森地说道。 孙公公在后面讪讪笑着。 长安左门的城门没有关闭…… 要是关闭了,一旦有事孙公公往哪里跑? 不过城门前的确严阵以待,这是守卫皇城的亲军卫,也就是亲军上直二十六卫的。 他们和京营不一样。 他们…… 他们更烂。 这时候的京营其实是嘉靖年间重建的,因为俺答汗的京郊大游览,把嘉靖搞得虚火直冒,他知道京营不能再烂下去了,所以重新进行整编,甚至从外面募兵补齐,最终重新整编成十几万的编制。然后又经过张居正时代的整顿,尤其是引入戚继光兵法整训,所以现在虽然也烂了,但终归还是能凑合,毕竟时间短,比如说至少还能对射。 但亲军卫就是真烂透了。 他们是皇帝的亲兵,大臣们巴不得他们越烂越好,要是他们不烂,大臣们还不放心呢。 “你们都是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军后代,你们不想知道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到底还有没有用吗?” 杨丰看着他们说道。 “大,大胆刁民,还敢在此蛊惑人心!” 一个将领模样的战战兢兢怒斥道。 他身旁那些拿着三眼铳和冷兵器的士兵们同样战战兢兢。 他们连鸟铳和战车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说亲军卫是装备最差的,兵部才不会把好东西给他们,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归兵部管,所以这些理论上的皇帝亲兵们手中武器,比起他们老祖宗跟着永乐皇帝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区别。 “人心?” 杨丰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单手高举起那套大诰。 “这才是人心,太祖高皇帝才是人心!” 说完他直接走向前。 “停,停下,再不停下就开火了!” 将军色厉内荏的喝道。 “太祖高皇帝大诰在此,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当年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卫的后代们,是不是要对着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开火,太祖高皇帝让你们的祖宗们保护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子孙和他留下的江山,还有他留下的这套规矩。作为军户你们很清楚,这规矩是为了你们好,私役士卒者斩,擅杀士卒者斩,饿死士卒者斩, 啊,不是斩。 平阳千户所千户彭友文贪墨钱粮饿死一百士卒,太祖高皇帝点了一百士卒与他拿长枪对战,然后被一百士卒乱枪捅死了。 那么你们的长官贪墨你们的粮饷时候,你们不想问问陛下,太祖高皇帝大诰上的这规矩还有没有用了? 你们不想问? 那就让开,让我进去替你们问。” 杨丰举着大诰边说边往前走。 那些亲军卫的士兵手中武器逐渐全都垂下了。 “开,开,开火啊,杀了这逆贼,你们这些狗东西开火啊!” 将军咆哮着。 然后杨丰走到了他面前…… “你可以开火!” 他真诚的说道。 将军拎着个三眼铳,站在那里笑的跟哭一样。 “兄弟说笑了,某祖上也是跟着太祖高皇帝的,如何敢冒犯太祖高皇帝的大诰?” 他说道。 杨丰点了点头。 然后他直接转身看着后面。 “门已经敞开,你们是愿意继续昏昏噩噩过下去,甚至世世代代昏昏噩噩过下去,还是愿意从今日开始活的明明白白?我不会强求任何人,我自己不会昏昏噩噩过下去,我要去问个明明白白,你们愿意就跟着,不愿意就不跟。 你们的命不需要别人做主。 自己选!” 他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进了长安左门。 后面徐寿几个面面相觑,紧接着一起走向前。 孙暹还想摆出威严,紧接着徐寿的鸟铳杵到了他下巴上,孙公公吓得赶紧闭嘴了。 徐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就那么直接走了过去……</div> 第三十六章 丧钟为谁而鸣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中,车城外面一片血色。 虽然骑兵的死尸已经被移走,那些战马的死尸却依然有部分还留在原地,静静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中,展示着夜晚的激烈战斗. 至于还有另一部分…… 好吧,另一部分在烧烤中。 车城内的戚家军们,正一群群围着篝火烤马肉。 而拎着一串马肉的杨丰,正昂然走出车城的缺口,一边啃马肉一边看着对面重新出现的兵备道,后者铁青着脸再也不复昨日的慈眉善目,边走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已经和泥土混合的鲜血。旁边保护他的军官还卑躬屈膝地搀扶着,不时提醒他小心别沾上血污,就仿佛兵备道老爷是个怀胎的孕妇…… “兵备老爷,您是来传旨的吗? 昨晚我们遭到匪徒袭击,幸好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才杀退了匪徒。 您知道吗? 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昨晚我们正在睡梦中,突然看到眼前一片金光,一个金灿灿的神人告诉我们立刻醒来准备迎敌,然后我们立刻就醒了,而且所有人也都梦到了这个金灿灿的神人,结果一醒来就看见外面是匪徒准备进攻。 太祖真的显灵了!” 杨丰一脸认真地说道。 “立刻拿下这狗东西!” 兵备道终于忍无可忍地怒道。 跟随他的军官一挥手,后面十几名士兵立刻上前。 蓦然间枪声响起。 那些士兵脚下泥土飞溅,他们吓得立刻全不敢动了,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对面,而车城的盾墙后面一排冒烟的鸟铳还在对准他们,鸟铳下面的射击口里,弗朗机也在对准他们。 杨丰依旧淡定地啃着马肉。 “兵备老爷,很显然你还不明白目前的局面。 不对,你为什么来了要抓我呢? 我明白了,你和那些匪徒是一伙的,你和王保是一伙的,你是想来杀人灭口,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口音和王保差不多,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兄弟们,你们听兵备老爷说话口音,是不是与王保一个地方?” 他喊道。 “对,王保是陕西榆林卫的,兵备老爷听着也是陕西的口音,他俩肯定是同乡,他们是一伙的,王保杀我们肯定是他授意的!” 胡怀德在后面喊道。 “对,他才是主谋。” “是他,是他,就是他!” …… 后面士兵们哄笑着喊道。 “混帐东西,本官樊东谟,陕西蒲城人,如何与王总兵同乡?” 兵备道怒道。 “真是同乡啊,他们都是陕西人。 太祖高皇帝保佑,居然让我又为皇帝陛下查出朋党案子。 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与蓟镇总兵王保以同乡勾结为朋党,后者杀戮无辜士卒,樊东谟为替王保掩盖罪行指使匪徒袭击我等,欲杀人灭口,使我等之冤沉海底。 幸得太祖高皇帝显灵,使我等免于此难,并为朝廷揭穿其罪行。 真的社稷幸甚,大明幸甚!” 杨丰很夸张地高喊着。 樊东谟后面远远跟着的一名武将忍无可忍…… “你这刁民,简直血口喷人!” 他怒吼道。 “那么,这位将军,你也是朋党吗?”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杨兄弟,他是蓟镇东协副总兵张守愚。 他也是陕西人,陕西安定人。” 李无逸喊道。 “吔,还真是陕西人啊,这陕西人独霸蓟镇,从总兵副总兵到兵备道居然全都是陕西人,这陕西人岂不是霸了蓟镇军政大权?这陕西文臣武将结为朋党,在这蓟镇一手遮天,想杀谁就杀谁,还有人负责灭口,这蓟镇究竟是大明江山还是陕西人地盘?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兄弟们,咱们都是大明忠义,断不能容他们陕西人霸了蓟镇。 走,咱们进京去奏禀皇帝!” 杨丰振臂高呼。 “简直是疯了,尔等兵变挟持大帅形同谋反,本官这就奏明陛下,请旨调兵捉拿!” 樊东谟气急败坏地吼道。 紧接着他拂袖转身…… “兵备老爷,你觉得自己还能走的了吗?” 他身后杨丰的声音响起。 “你还敢挟持本官不成?” 樊东谟愕然回头怒道。 “说挟持是不对的,应该说是辽东义民杨丰,及蓟镇备倭南兵,揭破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朋党为奸,杀害忠良,又欲杀人灭口之罪行,故此依照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绑送进京。 您可别跑。 您要跑的话那就格杀勿论了!” 杨丰说道。 “本官就走,你敢如何?” 樊东谟冷笑一声,紧接着迈步就向前走。 但紧接着他就停下了。 然后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兵备老爷,杨某是个粗人,走江湖的,就好个面子,说格杀勿论就格杀勿论,就是说杀你全家,也一定要杀你全家,您这进士及第,想来不想就这么把命丢在这里吧?” 杨丰探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而他那柄还穿着块马肉的短刀刀尖,却已经刺进了樊东谟的脖子,虽然仅仅扎进去也就一层皮,但鲜血也已经在刀尖渗出。樊东谟站在那里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仿佛在看着一个妖魔。前面的张守愚已经发现异常,带着部下骑兵立刻上前。但就在这时候,杨丰身后的盾墙上,那些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子弹立刻打在那些骑兵面前,昨晚已经尝过滋味的骑兵们,吓得赶紧带住了自己的战马。 杨丰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守愚。 “张副总兵,我这个人对武将还是比较尊敬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朋党里面的,毕竟你们陇右和他们隔着有点远。” 他很认真地说道。 “大胆刁民,若不是你挟持王大帅与樊兵备,今日老夫定要斩了你的狗头!樊兵备,大帅,你们放心,末将就带兵跟着他们,这些贼子若敢对你们不利,末将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兄弟们,都精神起来,盯住这些贼子,千万莫要被他们伤了樊兵备与大帅!” 张副总兵义正言辞地喝道。 紧接着他带着手下骑兵掉头向远处跑去…… 第三十七章 铁骑兵来啦! 伸冤大军没有在榆关驿休息,从石门寨到榆关驿六十里,而榆关驿再到抚宁县四十里,对于戚家军这些精锐老兵来说,启程第一天官道急行军一百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傍晚。 抚宁县城。 “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辽东民杨丰绑送滥杀士卒之蓟镇总兵王保进京,沿途官民不得阻拦,请速开门!” 杨丰高举大诰站在城下,对着城墙上喊道。 “大胆,尔等胆敢绑架大帅!” 城墙上抚宁卫指挥使怒道。 “阁下是不开门了?” 杨丰说道。 “尔等胆敢作乱,还不赶紧放了王大帅,缴械就缚等候朝廷处置!” 指挥使怒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一招手。 他身后一辆辆已经落下的炮车上,大炮骤然喷出烈焰,精准的炮弹瞬间打在城墙上……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指挥使。 指挥使咽了口唾沫,看了看两旁战战兢兢的军户们,再看看外面那三千已经严阵以待的戚家军,一辆辆停好的战车和炮车上,一个个炮口指向城头。话说他可是抚宁卫指挥使,在这里和这些戚家军共处已经二十年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拼命的后果。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他也知道,昨晚就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他家在石门寨也有商铺,他有什么不知道啊? “这位兄弟,要说太祖旧制的确如此,可是已然两百年未曾再有此事,兄弟才疏学浅,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否延续此例。” 他瞬间换上笑脸说道。 “将军的职责包括调查此事吗?” 杨丰问道。 “不,不,当然不!” 指挥使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就赶紧开门吧,兄弟们还等着进去吃饭呢,我们就是路过而已,这种牵扯到祖宗成法的事情,难道您还有权做主?但您要是不开门,那兄弟们现在可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杨丰说道。 指挥使犹豫着。 两旁手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城墙上搜寻知县,却发现知县早就不见了。 “开门,向朝廷五百里加急奏报此事!” 他挥手说道。 两旁一片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紧接着抚宁城门打开,伸冤大军开始入城。 远处尾随观望的杨元和部下骑兵,无语地看着这边,随即掉头返回…… 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是守卫山海关的,抚宁是抚宁卫的防区,现在抚宁卫都让这些人进城了,他们还管什么? 伸冤大军衣不解甲,在抚宁城内街道上露宿一晚。 第二天紧接着再次启程。 指挥使阻拦…… 准确说是劝说,希望他们能够暂时留下,等待朝廷处置,但被杨丰等人拒绝。 既然这样就算了,抚宁卫又管不着备倭南军,抚宁卫是管军户的,备倭南军是募兵又不是军户,两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当然也就没有管辖权。至于抚宁县是管民的,同样无权插手军队事务,再说他们这也是为了王保的安全,大家就这样昧着良心,在王大帅那悲愤的目光中,把这支伸冤大军送出了抚宁。 后面一帮抚宁士绅齐声赞扬指挥使和知县识大体,懂分寸。 话说这要是真打起来,那炮弹落在城里,毁的可是他们家的房子,至于他们这样开门揖盗…… 什么盗啊? 没看见人家顶着太祖宝训吗? 这要是太祖当年,这种事情谁敢阻挠,太祖是真会杀全家的。 这是太祖旧制,虽然已经两百年没有过了,但那也是太祖旧制,至于是不是已经被作废,这个不是他们该管的,就算真的已经作废,那也是朝廷那边去查明哪一年作废的,然后派人来晓谕这些士兵。 他们知道已经作废,也就不会再闹了。 对! 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官啊!” 杨丰忍不住笑着说道。 “如此看来倒是咱们之前想多了。” 胡怀德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官道上一队士兵出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顶轿子。 杨丰抬手示意停下。 那顶轿子也在前面落下,里面一个红袍文官走出来。 杨丰看了看胡怀德,胡怀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认识,旁边李无逸同样摇头,他们就这样看着那官员在一名军官陪伴下走近…… “大胆,看到兵备老爷还不行礼!” 那个军官怒道。 “永平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 李无逸低声说道。 那文官倒是一脸和颜悦色地走过来,看也不看王保,直接看了看杨丰三人…… 杨丰抱着御制大诰看着他…… “当年太祖的确有此旧例,百姓有绑送犯罪官吏进京之权,奉大诰进京告状者沿途不得拦截,但事情久远,已近两百年未有过,是否已经废除此制,本官也不甚了解。此事已然奏禀圣上,最多明日既有裁断,汝等携带枪炮,容易惊吓地方引起骚动,故此可于此地暂时驻扎,等明日圣断之后再说。” 那官员一副好脾气地说道。 “兵备老爷,小的们冤枉啊!” 胡怀德一下子感动地跪倒在地号哭起来。 后面那些士兵也都跟见了亲人般跪在那里哭着。 那官员笑着扶起胡怀德…… “本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山海永平等处,就是来为汝等做主,弹劾那些苛待士卒,贪赃枉法之将领,此事本官已然知晓,王保如此残忍,不但克扣汝等军饷,还想杀人灭口,本官绝不容他,本官已然上奏陛下弹劾,汝等且在此放心等待,本官就是来为你们做主的。” 他说道。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 “将酒肉抬过来,也算本官给诸位将士凯旋接风!” 他说道。 后面随行的士兵立刻把挑着的酒肉送过来。 “诸位将士们且在此饮酒歇息,本官明日再携圣旨前来。” 那官员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微笑着转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杨丰,但依然没有看王保,在后面胡怀德等人感激涕零的送行中走进轿子,轿夫们抬起他,在那些士兵保护中晃晃悠悠地走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他的轿子远去,擦着眼角感激的泪水。 杨丰突然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列阵,准备迎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第三十八章 上去了,他上去了!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 第三十九章 都是逆贼 夜。 “杨兄弟,你多虑了吧?” 胡怀德站在土丘上,看着前方月光下一片白色的荒原说道。 在这座土丘周围,一辆辆战车连绵成方城,所有士兵全部顶盔掼甲,在护墙后默默蜷缩着挤在一起,在冬夜的寒气中互相依靠着枕戈而眠。好在作为一群刚刚从战区归来的百战老兵,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话说朝鲜的冬夜和冀东也没什么区别…… “你见过那么好说话的文官吗?” 杨丰说道。 胡怀德立刻摇了摇头。 “兵备老爷可是大官,四品文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就是戚大帅在时候,见着这些兵备老爷都得陪着笑脸,人家是能直接向皇上弹劾总兵的,永平兵备,蓟州兵备,宁前兵备,全都是不好惹的,总兵都得给他们孝敬。” 李无逸说道。 “那么,你们一群当兵的,凭什么让他笑脸相迎?”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蓦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鸟鸣,紧接着大批夜宿的飞鸟冲上夜空…… “来了,准备迎敌!”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吼道。 紧接着一名军官吹响了手中海螺号角,然后更多号角声吹响,原本在睡梦中的士兵们,几乎本能的瞬间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们的武器,火绳点燃,点火杆点燃,一支支鸟铳在战车护墙上伸出。在他们中间一门门弗朗机旁边炮手开始做最后准备,同样其他各式火炮的炮车旁边,那些炮手也在严阵以待,军官就位开始指挥。 一支沉睡的军队就这样在号角声中迅速进入临阵状态。 但远处那片树林却重新归于了沉寂…… “休息的命令是什么?” 杨丰说道。 “敲锣。” 李无逸说道。 杨丰手掌向前一挥。 李无逸看了看另一名军官。 后者立刻拎起手中铜锣,然后开始敲响,紧接着其他各处的锣声响起。 李无逸却迅速跑向那些士兵,一边在他们旁边跑过,一边拍着他们嘱咐,后者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缩回继续保持警戒。 锣声停止。 所有人在月光下静静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很漫长的等待,差不多得半小时。 蓦然间那片树林中,一个个骑马的身影走出,仿佛一群鬼影般在黑暗的背景上影影绰绰,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个穿着棉甲的骑兵控制着他们的战马,在树林前方悄然聚集成进攻的阵型…… 胡怀德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李无逸悄然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示意那边也有,杨丰却指了指另一边,那里大批步兵的身影同样出现。而且这些步兵同样推着炮车,这时候的明军还没有引入红夷大炮,火炮就是弗朗机,虎蹲炮,短粗的将军炮之类,重量轻,而且都有手推车一样的炮车便于机动。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机动性是真好,尤其是在北方山区,简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这样一辆辆炮车就这样在灌木丛生的土丘上悄然出现,在灌木旁伸出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而那些骑兵在另一边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然后端起一支支长矛。 很显然目的明确,突然的炮轰打散盾墙,紧接着骑兵冲击。 “步兵。” 李无逸低声说道。 好吧,他那边是步兵。 骑兵冲散,步兵过来血洗。 “将正对炮口处的兄弟撤开,两翼枪炮准备夹击。” 杨丰说道。 胡怀德点了点头,迅速过去带着正对炮口的几辆战车后面士兵撤走。 就在他们撤离之后,对面那些隐藏灌木间的火炮旁边,点点火光突然亮起,下一刻第一道火焰骤然喷射,伴着震撼夜空的炮声,一枚炮弹正中盾车,在炮弹的撞击中,这辆盾车的护墙上立刻打出一个窟窿。而就在同时几十道火焰紧接着喷射,炮弹密集的击中三辆战车,碎木飞溅中一个个窟窿不断出现,也有打高的炮弹落在土丘上。 三辆战车的护墙转眼间相继倒下。 如城墙般保护里面的连绵盾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宽的缺口。 而这边很配合的一片惊叫,同时伴着乱糟糟的号角声。 而对面战马的嘶鸣也同样混乱响起,伴随着进攻的鼓声,所有骑兵同时呐喊着催动了战马,马蹄践踏出凶猛的气势,从高处向下的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如凿的阵型前锋就到了…… “放!”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两旁早就瞄准好的所有弗朗机和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和霰弹就像现代机枪的夹击,如****般打在骑兵中间…… 冲锋中聚拢起来准备撞进缺口的骑兵成片倒下。 后面的也根本止不住,直接踏着前面倒下的同伴向前。 这边完成射击的士兵以最快速度装填,尤其是那些弗朗机,几乎以堪比龙虾兵装填褐贝斯的速度,紧接着完成装填,对着骑兵再次喷出火焰。 但后者的速度终究太快,虽然损失惨重,但前锋还是到达缺口,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在战车外一跃而起,但也就在同时,这边长矛手的长矛从左右直接刺出。已经跃起的战马无可躲避,只能任凭这些长矛刺入,受伤的战马悲鸣着倒在了战车上,马背上的骑兵挣扎着站起,两旁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子弹射出,他们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堵塞缺口的死尸。 后面骑兵立刻转向…… 但骑兵的转向可是需要一定距离,尤其还是狂奔中的转向,而他们的一侧却是持续喷射的火焰。 狂奔中的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不断倒在转向的路上…… “他们的步兵呢?” 杨丰笑着说道。 有一群能够准确实现自己意图的士兵就是好啊! 李无逸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个军官正在挥动旗帜…… “坐观!” 他笑着说道。 好吧,我大明自有传统。 不坐视友军倒霉的友军就不是好友军。 第四十章 皇权坠地 承天门前。 徐寿等人带着一丝紧张,看着前方缓缓打开的城门…… 皇城。 至高无上的威严。 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敞开了大门或者说剥开了外衣。 这一刻他们甚至有种失落感。 就这? 想象中帝王的高高在上,传说中的天子所居,掌控所有人生死的至高权力,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剥去了那层外衣,一切都如此容易,皇权的所谓威严真的也不过如此,当自己带着枪炮来面对的时候,皇权竟如此软弱。那他们以前怕什么?他们以前战战兢兢匍匐在那些官老爷脚下向着皇权膜拜什么?难道就这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畏惧的? “都看什么,进来啊!” 杨丰站在门前,对着他们招手说道。 “兄弟们,咱们进去看看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 徐寿笑着喊道 他身后一片欢乐的喊声。 紧接着他们开始走向洞开的城门。 不过也就在同时,杨丰身后利箭的呼啸响起,紧接着他铠甲后面传来接连不断的撞击,甚至还有箭从他旁边飞过,落在戚家军身上…… 杨丰无语地转过头,看着后面正在射箭的那些李家家丁,然后默默靠向身后的城墙。 “轰!” 一辆轻车上弗朗机略微调整,紧接着喷出火焰。 炮弹瞬间打在家丁中间,因为是独头弹,一名家丁上半身炸开,原本还在射箭的他们立刻分开,然后从杨丰等人视野中消失。 那辆打出炮弹的轻车立刻向前,在士兵推动下第一个进入城门洞,就在它即将出去的一刻停了下来,而后面跟随的冷兵器手向前,一个个掏出了手雷。他们躲在城门洞口紧靠内壁迅速用火绳点燃,然后直接向外面两侧扔出,而且后面的冷兵器手还在不断点燃更多手雷递过去让他们抛向两侧。 密集的爆炸声就这样在城门外看不到处不断响起,风吹动硝烟甚至淹没了门前,让门前完全一片浓烟,然后第一辆轻车猛然冲出,毫不犹豫转向落下。 然后第二辆跟进转向另一边。 风吹散硝烟,下一刻密集的箭雨落下。 车上弗朗机立刻喷出火焰。 就在同时后续轻车跟进。 它们依然是一辆左转一辆右转,然后紧接着加入开火行列。 中间鸟铳手涌出。 冲出城门洞的他们直接转身举枪对着头顶开火,防止头顶城墙上有人向下攻击,一批完成射击立刻向前在轻车盾墙后装填,后面跟进同样转身射击。 两侧轻车不断冲出分向左右,用它们那巨大的盾牌阻挡利箭,一条盾墙保护出来的甬道就这样迅速向前延伸,而甬道中间是不断向前冲出转身开火的鸟铳手,很快一个稳定的控制区形成。 “快上,冲上去夺回城门!” 喊声响起。 然后那些家丁呐喊着冲过来。 很显然他们也明白,自己手中的弓箭无法与大炮对射,趁着硝烟阻碍了火炮的射击,直接冲过来展开他们最强的冷兵器格斗才是正理。 戚家军冷兵器手立刻备战。 很快弥漫的硝烟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 那些重新完成装填的鸟铳手立刻瞄准他们开火,与此同时弗朗机霰弹喷射,对面大批身影倒下,但凭着悍勇仍旧不少人到达,这些不只是李家的家丁,还有陈霞带来的。他们迅速开始冲击轻车,但紧接着一支支长矛从轻车缝隙刺出,手雷也在他们中间炸开,鸟铳手迅速完成装填,紧接着重新瞄准了他们。 然后又是密集的射击声。 所有士兵平静的可怕,就像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熟练的工作。 所有人堪称无缝衔接。 配合之默契也让他们就像台润滑极好的机械,所有人都是这台机械上质量可靠的零件,鸟铳手开火,弗朗机手装填,弗朗机手开火,鸟铳手装填…… 交替射击。 哪怕鸟铳这种装填过程极其繁琐的东西,在这些士兵手中也依然稳定而迅速,一个个小竹管装着的火药倒入,装填子弹,捣实,夹上火绳吹一吹。这就是真正训练有素的精锐,这就是戚继光为大明朝遗留下的宝贵遗产,这就是他理想中大明野战军,一支真正拥有了近代军队雏形的精锐军团。 杨丰没有管这场战斗,戚家军也不需要他插手这种小事。 弥漫的硝烟中他昂然向前。 两旁那密集的枪炮声就是他恢宏的伴奏曲…… “陛下,草民杨丰与众军民伏阙叩问陛下。 太祖高皇帝以御制大诰刊行于世,欲以祖宗成法约束天下,使民知天子爱民之意,使官知贪赃枉法之危。 然我大明为何依旧人民不免为土豪劣绅鱼肉,苛捐杂税压榨,于饥寒交迫中挣扎? 居庙堂者皆蝇营狗苟居州县者皆贪赃枉法,贪官污吏横行豺狼虎豹当道,此辈蛀空天下使大明如朽烂之屋摇摇欲坠之时,为何不见陛下以大诰绳之以法?各地卫所世袭将门以军户为奴隶,肆意压榨残害,边镇武臣贪墨军饷杀戮士卒,使大明之兵为国杀敌仍旧不免饥寒,克敌制胜仍不免屠戮,此时为何亦未见陛下以祖宗成法整肃……” 他高举着原本挂在胸前的大诰,就那么高喊着向前。 在他身后家丁已经逃走。 戚家军也没有冲向城墙,而是迅速以轻车结阵向前,甚至有人去打开了其他城门,除了正中间还给万历保留一点颜面之外,另外三道券门全部打开。 早就已经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纤夫们立刻蜂拥而入。 他们就像洪水冲进城市繁华街道的垃圾带一般,迅速涌入这片原本与他们隔绝的辉煌宫殿,就像原本历史上几十年后涌入的农民军,自永乐迁都至今已近两百年,大明皇帝第一次在自己的皇宫与他统治下的最底层贫民们面对面…… 皇权的威严被扯落尘埃。 而远处的具装骑兵们,因为距离太远甚至不知道这些,只听到枪炮声的他们,甚至以为戚家军被逼无奈在强攻承天门,于是他们加快了向前挤压的速度……</div> 第四十一章 九重城阙烟尘生 乾清宫。 “疯了,都疯了!” 万历听着外面枪炮声,暴怒地来回走动着。 一群大太监们全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事情居然走到这种地步,的确让他们也傻眼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圣旨? 人家不理。 武力拦截? 没用。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说到底这宫里无非就是个身体还不怎么好的皇帝,一帮提不动刀枪的太监和女人,当人们畏惧皇权的时候,他们的确是高高在上的,随随便便一个小火者出去也能在民间吓唬人,但凡有点职权的就能作威作福,可当皇权已经吓唬不住人们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士兵就能砍了他们…… 张诚这时候还没死透呢! 身兼司礼监掌印和提督东厂的张太监,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去就是一品大员们也得卑躬屈膝,但凡脸皮厚点的都能跪他面前喊老祖宗。 可是碰到不畏惧皇权的随手就是一个炸弹。 然后他就只能挺着等死了。 没有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那些士兵不过是些厮杀汉,一年只值十八两银子的贱命,同样没有聚集起来的泥腿子们,也只不过是些泥腿子,命都不值十八两…… 真的。 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都不一定能卖的上十八两。 这些纤夫虽说堪比大牲口,但也只是堪比而已,还不如大牲口贵呢! 可他们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什么天潢贵胄王侯将相,也都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就值一颗子弹而已。 那么王侯将相们还有什么本事能掌控他们呢? “不就是进了承天门嘛,还有端门和午门呢,临淮侯和沈侍郎不是已经带兵赶去了嘛,那么多的京营就是塞也把两门塞满了!” 郑贵妃妖娆说道。 实际上杨丰带人堵承天门时候,总督京营临淮侯李言恭和协理京营兵部侍郎沈思孝就带着京营奉旨从东华门进宫,然后迅速展开布防,虽然外面交给孙矿和李颐了,但万历也知道这俩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至少对于万历来说,还是首先得保证皇城的安全,最强的蓟镇军守承天门,战斗力差一些的京营就先到这两门有备无患吧! 而至少从兵力上看,他们的确很让人信赖。 尽管目前京营的确员额十三万实际也就八万到九万之间,其中四万到五万之间老的不可能作战,但终究还是有四五万青壮。 他俩带了差不多两万人进宫呢! 就是把这两万人一个个树桩子一样排,也足够把端门到午门这段塞满了。 “你懂什么,那是进了一座城门吗?” 万历怒道。 “那不就是座城门吗?还能是什么?” 郑贵妃娇嗔道。 万历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很显然不能细说又不想骂她! 那真不是一座城门啊!那是一道墙,或者说那是一道皇权的外壳,这道外壳隔绝民间的目光,让他们只能看到外壳上华丽壮观让人唯有膜拜的描绘,就像膜拜寺庙里面的神像,但却又不知道外壳里面是什么,然后继续看着那威严的形象信以为真,并一直战战兢兢的膜拜下去。 现在好了! 让人一锤砸碎了。 里面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也是个空壳子啊! 什么天子,什么天命,统统都只不过是个壳子,还是一个很容易敲碎的壳子。 谁会膜拜一个连自己家门被打破都无可奈何的皇帝! 猴子打破猪八戒洞门,老猪都知道抄起耙子拼命呢! “万岁爷!” 孙暹一脸焦急的跑进来。 “击退贼人了?” 万历充满期待地说道。 “万岁爷,那杨丰会妖法,能腾云驾雾,几丈高的城墙抬脚就上了,更兼那些乱兵火器犀利……” 孙暹慌慌张张说道。 “朕问你可曾击退贼人,说!” “呃,未曾,万岁爷,临淮侯让奴婢奏请万岁爷,为免贼人惊扰万岁爷,万岁爷最好先幸他处,如万岁山……” “他是要让朕逃跑吗?朕就知道他一个写诗的靠不住,他一个世袭的武将写什么诗啊!都是一群废物,两万京营居然对付不了三千乱军,居然还有脸说让朕逃跑,就是放两万头猪在那里也能堵死城门了,他们居然还不如猪!朕若离开这乾清宫,是不是他就准备带着京营立刻逃跑? 歧阳王后代就是这样? 你去告诉他,朕哪里也不去,朕就在这乾清宫,他要是守不住端门,朕就抄他家!” 万历都快被气乐了。 “万岁爷,不好了,端门失陷了!” 然后又有太监跑进来惊恐地嚎着。 “呃?” 现在轮到万历傻眼了。 “万岁爷,咱们先走吧?” 郑贵妃也傻眼了。 “把贵妃先送到大光明殿!” 万历说道。 “万岁爷,您也一同去避一避吧,贼人就是进了宫,也无非闹一闹,势必不能长久,京营的确不堪用,但只要万岁爷在外主持,调集四方精兵会剿,三千乱兵就算再能打又能撑几时?若万岁爷留在此处,一旦有个万一,则大事去矣,混乱之中纵然此辈无伤害万岁爷之意,也难保万无一失。”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郑贵妃也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让她先去大光明殿躲着,那里靠近西安门,有意外也好逃出宫去。 “万岁爷,万岁爷不走,妾身又能去何处,此番无论生死,妾身终究还是要与万岁爷在一起的。” 她哭着说道。 “不过是一群乱兵,又不是公然造反,何来生死! 那杨丰难道不是顶着太祖大诰?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顶着太祖大诰的,又敢对朕怎样? 你,立刻去午门,传旨给这个杨丰,就说朕要在云台门召见他,至于他随行的军民,就在午门外候着,另外再告诉临淮侯,京营谨守午门,若外面军民不闯午门,那就不要攻击,再准备些酒肉之类从两阙门过去赏赐他们。” 万历对孙暹说道。 “那杨丰要是不肯前来?” 孙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就告诉临淮侯,朕不会让太祖蒙羞,他也别让歧阳王蒙羞!” 万历冷笑道。 第四十二章 不做忠臣顺民 午门。 这里实际上暂时没有发生交战。 就像郑贵妃说的,那么多京营就是排队在这里堵也能堵死了。 而且指挥防守的李言恭和沈思孝也的确很清楚,他们背后真的已经没有可退了,再退就到皇极门,但那道门毫无防守价值,实际上也就等于这些乱兵和刁民直接进三大殿。无论承天门端门午门都终究是门,还在门外和踏进宫殿区,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啊,血战午门还算守卫皇宫,进了午门就是皇宫沦陷…… 皇宫沦陷? 他们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所以哪怕再惊慌,他们依然拼尽全力驱赶着京营和锦衣卫,在午门和左右阙台上布防。 这里的防御能力甚至超过承天门。 尤其是左右两个阙台,和巍峨的五凤楼共同组成一个长宽都百米的火力陷阱,守军只要在这上面放炮开枪就能完全封锁,哪怕是戚家军硬闯也没用。 进去就是死 当然,这其实没什么用。 因为真心想进攻的话,完全不用走这里,在阙台尽头的城墙上,各有一道向外面的门,也就是左右阙门,通过这两门可以直接走出去,然后绕开午门的火力陷阱向皇宫的城墙进攻,虽然还有宽数十米的护城河阻挡,但是这个季节谁还考虑什么护城河啊。 都冻得可以跑马了! 但杨丰却没有发起进攻。 “杨兄弟?” 徐寿等人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杨丰说道。 徐寿等人茫然的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光是热血上头,就想着把皇帝拉下马了,现在已经拽着皇帝的腰带就等着最后一扯了…… 可把他拉下马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非要把他拉下马来摔这一下子? “第一,严惩王保案的涉案者,给遇害的兄弟报仇。第二,补发所欠军饷和军功奖励,之前在朝鲜伤亡及遇害兄弟的抚恤。第三,以圣旨明确承认大诰依然管用,我们的所为无罪,都是为了依照大诰行事,相反所有阻挠我们的官员都是有罪的。第四,恢复太祖时候的制度,将大诰重新颁行并免费供百姓领取,虽然这个肯定会被故意破坏,但那不关咱们的事,只要朝廷明确这样做,咱们的所为合法性就确凿无疑了。 但是……” 杨丰看了看他们。 “兄弟们想过以后吗?咱们如今打破皇城,杀了一个司礼监掌印再加上那么多京营,甚至威逼皇帝,那么以后皇帝和官老爷们会不报复吗?” 他说道。 徐寿等人沉默了。 的确,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我就说,咱们索性学关外那些人出了长城逍遥快活。” 李信愤然说道。 “这也是不可取的,这些兄弟多数都有亲人在家乡,这么做肯定会累及亲人,咱们既不能累及亲人,还又必须逼迫皇帝始终不敢报复,至于如何做,我其实已经想好,我只想问你们以后愿不愿继续听我的。” 杨丰说道。 “杨兄弟放心,跟着你就是出生入死也痛快。 我算受够那些官老爷,就是跟着戚大帅时候,也不如跟着你快活,兄弟们都不是怕死的,怕死就不会吃当兵这碗饭,怕的就是活的低贱,在官老爷面前得低着头,在那些太监面前得低着头,就是平日里在那些地方士绅面前都一样得低着头。 戚大帅那么有本事,还不是活的像条狗。 见了个兵备道他都得先作揖。 兄弟们跟着你才第一回觉得自己活的不像狗而像人。 兄弟们此番就是不当兵了回去,回家乡也得在士绅和官老爷面前做狗,没人愿意做狗,堂堂正正做人,就是死也比做狗强。” 胡怀德说道。 “对,兄弟们回去也没好结果,赵阁老就是兰溪人,金华府士绅官员惟他马首是瞻,他一句话,地方士绅和官员就能坑死我们。 我们不能回去。 继续给朝廷当兵也不行。 那些官员还是会在以后找机会坑死咱们。 只有跟着杨兄弟,以后兄弟们才能抱起团,只要咱们抱起团,皇帝和那些官老爷就得怕咱们,反而不敢动咱们在家乡的亲人,他们敢找咱们的亲人报复,那咱们就再打进这京城,看看是咱们那些亲人的命值钱,还是这京城的皇帝贵族值钱。” 李无逸说道。 他在这些人里面算是文化程度最高看事也最明白的。 实际上这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他们不可能再当兵,那样会被逐渐弄死,也不能回家,家乡官员士绅也一样会弄死他们的,不但是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一样,要说那些官员不报复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们抱起团,在一个杨丰这样的统帅带领下,随时具备打进京城的实力,那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谁敢报复他们的家人就直接打进京城,剩下的让皇帝和衮衮诸公们处理。 总之你们看着办,反正我们的家人换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的命也值了。 他们都有数。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还想当忠臣顺民已经不可能了。 “那就行,剩下的我来安排。” 杨丰说道。 “那现在?” 李无逸用目光向着五凤楼示意着。 “等!” 杨丰说道。 就在这时候,距离他们不远的阙左门里,忽然走出一队太监,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满脸堆笑一边向门前的戚家军作揖一边走向这边,他身后那些小太监,准确说应该是称为小火者们,全都抬着酒坛子食盒之类,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香气。 “哪位是杨义士?” 他一边不停作揖一边说道。 杨丰向前一步…… “杨义士果然俊朗不凡神采飞扬,这一看就是英雄豪杰,小的姓李名进忠,跟着孙督公办事的,奉督公之命前来送御赐酒菜慰劳诸位。” 太监笑着说道。 “不会下毒吧?” 徐寿冷笑道。 那太监毫不犹豫地揭开坛封,拿着酒碗舀出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碗向徐寿示意…… “公公贵姓?” 杨丰突然一脸古怪地问道。 “小的姓李名进忠。” 后者卑躬屈膝地说道。 第四十三章 平台召对 九千岁啊! 应该是他了。 他是万历十几年入宫的,而且的确也是孙暹手下。 明朝后期的太监和文官考科举后以主考官为座师一样,也是进宫后拜某个大太监为座主。 孙暹就是他的座主。 不过像孙暹这种级别的,还不知道得是多少小太监的座主,他顶多是跟了个大佬有块牌子能不受欺负,想往上爬就没那么容易了,大明朝的公公们竞争也是很激烈的,而他现在身份很明显依然就是个普通太监…… “呸,你个乌木牌子觉得自己还值钱了,就是真下了毒,那也没人会跟你说啊!” 徐寿啐了口唾沫说道。 “军爷,小的是贱命一条,可宫里都是贵人啊。” 李进忠依旧陪着笑脸说道。 杨丰示意徐寿等人别难为他了,同时让人把酒菜收下,然后看了看未来的九千岁。 “李公公,你不会就只是来送酒菜吧?” “小的身份低微,就是个伺候人的,自然也只是来伺候诸位的。” “行,我懂了,回去告诉孙暹,我们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白,我们这些也不是什么反贼逆党,就是想求个明明白白而已,他别多心,也别做傻事,我们想要的得到了自然就罢休,但要是我们想要的得不到,那也不一定不会继续向前走了。” 杨丰说道。 李进忠赶紧行礼,带着那些小火者走阙左门离开。 徐寿等人看着杨丰…… “等着吧,告诉后面的兄弟,都稍安勿躁,事情应该快解决了。” 杨丰说道。 李信笑着掀开一个食盒,看着里面的宫廷美食…… “这要是赶过去,这顿饭那岂不是算光宗耀祖,回去都能找人刻在祖坟上的恩赐?” 他说道。 一帮人立刻哄笑起来! 的确,这也算是皇帝赐宴了,这可的确是属于光宗耀祖的,哪怕就是朝中阁老们,能得皇帝赐宴也是可以出去吹嘘的,至于他们这些当兵的,完全属于不敢幻想的事情,别说是他们了,就是王保这样的都不敢幻想,可现在居然还真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都有些魔幻了。 枪炮面前连皇帝也得赐宴哄着啊! 杨丰同样笑着拿起一只烤猪,直觉告诉他不可能下毒,送出这些就是为了表明个态度,同时试探他的反应,下毒这种事情危险太多,就像李进忠所说,宫里面那可都是贵人。贵人们都怕危险,这点东西毒还能毒死几个,但因此激怒外面这蜂拥而入的十万军民,造成局面失控,那恐怕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他很干脆地撕开,然后扔给胡怀德一半,自己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午门。 孙暹就站在那里,一看他们吃了起来,立刻就转身从午门上离开,紧接着下面的一道城门打开,然后孙督公捧着圣旨走出来…… 这就是向他表明态度。 可以谈判。 “圣旨到,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擦了擦手,坦然上前接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陛下召见。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咱们万岁爷这么多年,还没召见过庶人,如今对杨义士青眼有加,杨义士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孙暹笑着说道。 “难怪陛下被奸臣懵逼,要是陛下平日多召见些外面的庶民,也不至于让这些贪官污吏在外面为非作歹。” 杨丰说道。 孙暹笑的一脸尴尬。 还外面的庶民呢,皇帝陛下连阁老都很少会召见啊!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想说什么…… “既然是圣旨召见,就无需担心什么,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皇帝来午门见见他的臣民,孙公公,请带路吧。” 杨丰说道。 “杨兄弟,是不是走别的门?” 李无逸说道。 午门可是个火力陷阱。 杨丰看了看孙暹…… “都给咱家把枪炮收起来,杨义士奉旨进宫,尔等舞刀弄枪作甚,有敢将枪炮摆出的,回头咱家请他去诏狱喝茶!” 后者转头厉声喝道。 午门上和左右阙台上所有守军赶紧收起枪炮。 孙暹回过头瞬间换上笑容看着杨丰,杨丰笑了笑迈步向前,孙暹陪着笑脸跟随在一旁,两旁果然没人敢攻击,倒不是说被孙暹吓的,毕竟敢开火了就没准备让他也活着,而是被戚家军的枪炮都指着呢。城墙上的李言恭很清楚,真要是戚家军强攻,他们是守不住午门的,玩枪炮人家才是京营的师傅,再说那杨丰之悍勇可都看见了。 之前他攻破端门可就是一个人直接冲上城墙,虽然说是腾云驾雾夸张了,但手中一根绳索飞上去钩住女墙,然后还没等城墙上的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眨眼间站在女墙上了。 三丈多高啊! 就跟翻个一人高的墙头一样。 这样的猛将能打死固然好,打不死可就全完了。 大家的命都很金贵,可不是拿来随随便便冒险的。 就这样杨丰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跟着孙暹昂然进了午门,然后绕到东边的弘政门进去,在三大殿东边穿过中左门和后左门,到了乾清门外的广场,但没有向乾清门,而是直接转向建极殿后面…… “这是什么地方?” 杨丰一边沿着台阶向上走一边问道。 “此乃云台门,万岁爷召见文武百官都是在此处。” 孙暹笑着说道。 “我看公公笑得似乎很有深意,你不会真的埋伏五百刀斧手吧?我可得先说好了,刀斧手对我真是没用的。”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扶着栏杆的手猛然用力,然后那汉白玉的栏杆一下子歪了…… “呃,孙公公,这皇宫里面也有豆腐渣工程啊!” 他一脸夸张的表情说道。 “咱家回头让人修修!” 孙暹擦着冷汗说道。 杨丰笑着跟他继续向前,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这道算是建极殿的后门,不过虽然是后门,实际上也有一个单独的阁子,门上写着云台门三个大字,他忽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这是和圆嘟嘟一样的待遇了,这不是圆嘟嘟的平台召对忽悠崇祯那个平台嘛! 第四十四章 当面骂皇帝的感觉真好 重铠包裹,锻铁盾护面,全速狂奔的杨丰就像一台装甲车,拖着长刀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转眼间就已经直面马化龙。 马兵备尖叫着掉头…… 然而他后面是结阵的步兵。 “开炮,拦住他!” 他尖叫着。 那些士兵混乱地开火。 弗朗机霰弹和火枪子弹在杨丰的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甚至打的他在狂奔中不断晃动,但却依旧无法让他止步。他就像狂暴的猛兽般,咆哮着勇往直前,手中长刀在身旁划出积雪扬起,在狂风中吹散,仿佛为他加上了一层风雪的特效。 “让开,你们这些狗东西!” 马兵备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甩着马鞭催促那些结阵的士兵给他让开通道。 但这明显不行。 “兵备老爷,你在阵前往南跑!” 一个军官很聪明地提醒他。 马兵备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转头在阵前横过。 那些准备射击的士兵赶紧停下防止误伤。 然后杨丰就到了。 就像刚才对付倪指挥一样,举起盾牌护住几乎全身的杨丰,在狂奔中纵身一跃,那已经伤痕累累的锻铁盾牌就像战车的盾墙般,一下子撞上了马化龙。巨大的撞击力量让马兵备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另一边栽倒,而且比较倒霉的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当他清醒过来时候,杨丰手中的刀已经顶在他脖子上。踩着战马的杨丰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撞的略微有些变形的锻铁盾,依然竖立在前方阻挡对面的枪口…… “快跑啊,贼人会妖法!” “快跑啊,兵备老爷被抓了!” …… 很夸张的尖叫响起。 原本列阵的两千四百海防营兵瞬间全跑了,转眼间战场上就剩下了杨丰和被他用长刀指着的马化龙。 “呃?” 杨丰也茫然了。 他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霸气的造型呢! 然后观众居然跑光了。 不仅仅是海防营兵,就连那些将领和家丁,也跟着乱哄哄跑了,好似食罢鸟归林,只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海防营的兄弟们仗义啊!” 后面赶到的胡怀德看着正在逃往南岸的海防营士兵感慨着,那些士兵里面还有人回过头,冲着他们挥手作别呢!很显然这些家伙就是等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都是熟人,知道打不过戚家军,更何况欠饷本来就是士兵最恨的,欠饷不发居然还用屠杀来镇压就更丧心病狂了。他们巴不得戚家军这次闹大,闹到京城最好,真要是把那些当官的都吓住,以后也就不用怕这种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能真打,推波助澜才是正理。 “马兵备,请吧!” 杨丰看着脚下的马如龙说道。 “下,下官腿断了!” 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 就这样杨丰的那间牢房里,又增添了一个新人,而就在士兵们架着马兵备去和樊兵备等人聚会时候,杨丰却走到运河岸边看着那些纤夫,紧接着他再次敲击手中盾牌, “都看什么,开仓放粮啦!” 他吼道。 那些纤夫瞬间一片沸腾,全都发疯般冲向仓库…… 放粮处。 “这些兄弟都是蓟镇备倭南军,刚刚从朝鲜为国杀敌回来,结果军饷被总兵贪墨了,这些兄弟找王保讨要军饷,被王保设计坑杀,那些尸首就是遇害的兄弟。杨某得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依照太祖旧制,将王保绑送进京,结果半路上兵备道樊东谟与王保狼狈为奸,害怕王保进京把他牵出来,就诬陷这些兄弟兵变,半路上设计想杀我们 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正要将他们一并绑送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有冤屈,要一起去见皇帝?你们有没有想问皇帝的?你们有没有苦水要向皇帝倒?”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他面前聚集领粮食的纤夫们面面相觑。 “别说你们没有,能跑来做纤夫的,有哪个不是活不下去?皇帝是天下之主,管天下之事,你们活不下去为何不去找他?你,你过来,说说你为何跑来当纤夫?” 杨丰指着一个喊道。 那人上前几步。 “回将军的话,小的山东人,借了本乡刘秀才家的高利贷,利滚利之后十两银子变五十两,无钱还债,刘秀才找了县衙,不还就要将小的抓进大牢,小的只好将田产给了他抵债,全家出来做纤夫谋生。” 他哭着说道。 “太祖制度,高利贷最高不得超过一本一利,十两如何变五十两?” 杨丰说道。 “可是县衙没这么说啊!” 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同去问问皇帝?”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有明确制度,一本一利,无论借多少年,最终利息都不得超过本金。 “问,我要去问皇帝!” 那人眼珠子都瞪的血红,咬着牙仿佛野兽般吼道。 “你,你又是为何?” 杨丰又指着一个。 “小的,小的是逃奴,主人家是地方富商,守夜失了火,烧了一仓库布匹,怕被打死只好逃走。” 那人说道。 “商人如何有资格蓄奴?太祖制度非品官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得超过十二名家奴,商人蓄奴以太祖制度杖一百,奴放为良人,你愿不愿意去见皇帝,问问他,你这奴籍到底算不算数?” 杨丰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那人说道。 “你,你又是如何做纤夫。” “小的是佃户,给地主老爷种地,租子,田赋,丁银,徭役银,火耗,乱糟糟都不懂的捐,一年到头一样吃不饱饭,遇上年景不好也就只能逃荒来拉纤了。” “那你就不想问问皇帝,他要那么多苛捐杂税,难道就不管你们的死活了?难道你们不是大明百姓,你们交税养活文武百官,他们锦衣玉食,可你们需要救济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你们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养他们?” “问,就去问问!” “去见皇帝,去让皇帝看看,看看我前天饿死的孩子!” …… 第四十五章 忠臣义士就要为国分忧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 第四十六章 万岁爷幸承天门,与民同乐 “万岁爷,内阁不肯拟旨,说是太祖大诰乃基业草创,又当乱世平定之初,不得不以重典整肃,但如今太平盛世,这大诰过于严苛,早已不合时宜,只是太祖所行不敢废除,唯有搁置一旁,不宜再以圣旨重提。” 派去传口谕的太监回来说道。 已经走进轿子的万历,似笑非笑的看着杨丰。 “陛下应该会写字吧?” 杨丰一脸纯洁地说道。 “哼!” 万历冷哼一声。 然后他向那个老太监示意,后者赶紧转身离开。 “他会去发中旨的。” 他说道。 说完他向孙暹示意了一下。 “起驾,万岁爷幸承天门,与万民同乐!” 后者喊道。 然后这抬就八人抬的轿子,被八个强壮的太监抬起,至于皇帝的正式车驾仪仗统统没有使用,很显然皇帝陛下虽然屈于杨丰淫威,但也不想用这些仪仗来搞得很正式…… 他也是有尊严的。 还好杨丰对这个问题并不介意。 “陛下,您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口称天宪啊!” 杨丰说道。 他们当然不会走之前的路线,所以直接穿过三大殿,出了建极殿外面是通往中极殿的御道,实际上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平台上,放眼望去大半个皇宫都尽收眼底,不过和现代还是有小部分差异。这座皇宫自从建成就时不时烧一场,很快就会连这三座大殿都会被烧,应该哄着万历修避雷带,要不然几百万两的重建太贵了,要是天启时候把那笔重建费用砸辽东…… 那也没用。 完全不会砸出什么浪花来。 估计出京城就得少一半,这是这时候领军饷的惯例。 虽然王保丧心病狂,但其实他也没办法,不拿出近半打点,他真就一两银子都领不出,大明朝绝大多数财政都是给军费,说明军缺钱是不对的,九边理论上八十多万实际五十多万募兵,一年耗费一千多万的军费。 但是…… 这就是块蛋糕。 不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而是把朝廷岁入,转到朝廷上上下下各级官吏和军队系统那些将领口袋的钱箱。 大家以军费名义,从国库搬出来扔进去,然后快快乐乐你一把我一把瓜分,最后看看还剩点渣渣,拿去把这箱子修修,毕竟坏掉就不好了,这才是真正落在士兵手中的。 三分之一? 恐怕是够呛! 最终这样形成了恶性循环。 将领想领军饷就得打点,打点费用自然从军饷里出,然后领出来的那点肯定不够,与其全军一起挨饿自己还得不到好处,还不如干脆就吃空饷然后花大价钱养活一支战斗力足够的家丁保护自己,平日里和长城外的蒙古部落零零星星交战立功…… 反正蒙古各部都碎成沙子了,也不可能真正聚集起大军。 几百上千骑兵而已。 战斗就是这种规模,也不需要几万野战军对付。 最后明军彻底失去大兵团野战能力。 小规模骑兵交战不怕。 大规模战争只能突击招募炮灰,炮灰也知道自己是炮灰,战场上一触即溃是基本操作,将领有家丁保护死不了就行,回去虚报伤亡再领军饷抚恤先打点好了不会被降罪,然后转眼又招募出足够炮灰。 大明有的是人口,也有的是吃不上饭的可以当炮灰。 然后再上战场。 然后再失败。 然后再来一次。 在这个过程中参与的官员将领财富不断增长甚至暴涨,这个游戏就这样一直玩下去,直到彻底玩崩了。 大明的老百姓撑不住啊! 他们这么玩一次,就得有无数百姓为了交那些苛捐杂税家破人亡,沦为流民甚至饥民甚至忍无可忍的变成刁民乃至暴民,最后彻底跟这个腐朽的朝廷掀了桌子。 都别玩了。 “杨义士,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这圣旨历来是要内阁拟旨的,司礼监只是行玺而已,但还需交六科看看有什么疏漏,毕竟有疏漏的圣旨发出,也容易出乱子。” 孙暹陪着笑脸说道。 “懂了,只要我是六科,皇帝圣旨看不顺眼也可以打回去。” 杨丰说道。 孙暹尴尬一笑。 “其实六科就算过了也没用,毕竟六部可以再上奏反对,然后都察院也会加入反对,要是真不管他们,就是司礼监拟旨行玺,能是能,但真没什么用处,毕竟无论做什么,都得通过朝廷。小的们拿着中旨去传旨,传完了没人办事,或者就算接旨的人想办事,朝廷不给银子,地方不帮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也是没用的。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宫里宫外都守着规矩该怎样就怎样,和和气气才能让这政令畅通。” 他紧接着说道。 “那要皇帝何用,内阁,司礼监,六科自己就办了,那宝座上是皇帝还是摆个木偶也没区别啊!” 杨丰说道。 旁边轿子里万历冷哼一声。 “胡说,没有万岁爷点头,就是内阁拟旨了,司礼监也不敢行玺啊!” 孙暹赶紧大声怒斥。 他们就这样向前,一直走出了皇极殿…… “看什么,陛下幸承天门,与万民同欢,还不赶紧开门!” 杨丰站在轿子旁喝道。 “陛下,臣等万死不敢奉诏,午门外十余万刁民乱兵聚集,纵然陛下天护神佑,然此辈皆亡命徒,万一有人失礼于陛下,恐有臣不敢言之事,万金之躯不涉险,陛下身系天下,万不可冒险,臣等躬请陛下还乾清宫,臣等纵然血战到底,亦不使逆党踏过午门。” 守卫皇极门的武将在万历的轿子前行礼说道。 然后他面前变成了杨丰。 “陛下,您是不是下旨开门?” 杨丰回头问道。 万历默然点了点头。 下一刻杨丰大吼一声,猛然间一脚踹在那武将胸前,后者近两百斤重的身躯立刻倒飞出去,就像一头死猪般瞬间飞出好几米,然后直接砸落在石板地上,紧接着抽搐了一下,嘴角鲜血流出。 然后再也不动了。 杨丰保持着侧踢的姿势,傲然看着那些吓傻了的将领和士兵…… “这就是抗旨的下场!” 他阴森森地说道。 “快,快开门!” 距离最近的武将瞬间清醒,以最快速度转身,边跑边喊着。 第四十七章 皇帝与贫民 皇极门缓缓打开。 然后对面密密麻麻拥堵在内五龙桥南端的士兵全都回过了头,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这边…… “陛下幸承天门,与民同乐!” 杨丰高喊着。 他身旁轿子里一身红色团龙袍,头戴翼善冠的万历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京营。 “大胆逆贼,竟敢挟持圣驾,立刻击毙此贼!” 一个身穿红袍手持宝剑的年老文官,立刻怒目圆睁须髯戟张,紧接着上前一步,将手中宝剑一挥,俨然蓟州城头的圆嘟嘟般威风凛凛,后面那些手持鸟铳的京营士兵则赶紧上前列阵…… “陛下,这老家伙胆敢弑君!” 杨丰转头很有奸臣风范地对着万历说道。 老头瞬间傻了。 万历同样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和旁边那些指向自己的鸟铳,虽然这些鸟铳的确指向杨丰,可杨丰和他隔着不足一尺呢,这东西哪怕以他的印象也知道这点距离指不定是打杨丰还是他呢!这个老家伙非蠢即坏,就算不蠢不坏,也至少是对自己这个皇帝的性命并不是真的万分紧张,否则第一件事应该是确保自己安全。 简直辜负自己对他的信任。 不过一想他的身份,还有今天这场乱子的缘由…… 然后万历的目光有些深邃了。 “混账,快放下鸟铳!” 那老头突然醒悟,吓得忙不迭怒喝道。 那些举着鸟铳的士兵一边忙不迭收起鸟铳一边很无语的看着他…… “你又要击毙我,又要他们放下鸟铳,你不觉得很矛盾吗?看你一把年纪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杨丰说道。 “石卿,开门!”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老臣……” 应该是兵部尚书石星的老头,赶紧行礼说道。 “石尚书是吧? 怎么,陛下的话已经不管用了,你这个兵部尚书已经可以公然抗旨了?先是指挥士兵公然以鸟铳瞄准陛下,现在又公然抗旨,怎么,你是想弑君谋逆? 啊,我懂了。 你也在王保的行贿名单,你是怕罪行败露想杀人灭口,甚至怕陛下已经知道你的罪行,索性干脆连陛下一起害死,然后你以兵部尚书号令天下另立新君。你简直太歹毒,陛下,这个老贼图谋不轨,此处是否皆其党羽还未可知,陛下放心,但教草民一息尚存,必然保护陛下周全。” 杨丰边说边看着石星后面那些官员和将领们。 同时还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那些官员和将领们一片惊恐。 然后所有人全都忙不迭的把武器扔了,其中不少生怕扔了还不够,干脆又一脚踢的远远。 “陛下,老臣冤枉啊!” 石星欲哭无泪地跪下了。 “石卿不过是年老昏聩,一时糊涂了而已,杨卿莫要胡言,众卿亦无须疑虑,朕不过是出去与民同乐,并非受人胁迫,开门吧!” 万历说道。 然后他的轿子继续向前。 那些官员和将领赶紧指挥士兵开门。 这时候也别管别的了,一切以皇帝陛下安全为第一,在杨丰和皇帝陛下寸步不离的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有危及皇帝安全的可能。别说什么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对皇帝陛下来说可不是这样认为,那鸟铳指向杨丰的同时看起来也是指向他啊!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万分之一也不行啊! 这根本不是可能性多大的事! 只要你考虑过这种拿皇帝冒险的事情,那对皇帝陛下来说你就已经该千刀万剐了,就算成功了,这辈子你也别想再有好了,找茬罢官属于皇帝真的仁慈,但凡一个有点脾气的,也得哪天把你脑袋砍了。 看看可怜的石尚书。 可怜的石尚书趴在地上哭的都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就是个本能啊,根本没考虑别的,他真的冤枉啊,在哭声中万历的轿子从石尚书身旁缓缓经过,皇帝陛下还饶有兴趣地看了石尚书一眼…… “朕倒是今日始知为君之乐,是不是有些荒诞?” 万历对杨丰说道。 “那又能怨谁?是太祖制定的制度不好?太祖可是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成祖皇帝也一样大权独揽,可怎么到陛下这里,就成了皇帝没有文臣的准许,连圣旨都发不出去了?内阁只是为陛下做事的,怎么如今反而变成了陛下想做什么,还得他们愿意才行? 您自己把权力丢了,那这真怨不得别人!” 杨丰说道。 万历冷然一笑。 就在此时他们走进了午门正中的那道券门,前面人山人海的场景立刻展现在面前,而那里所有军民也都在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们…… “陛下驾到,备倭南军护卫陛下幸承天门!” 杨丰高喊道。 紧接着对面胡怀德等人清醒过来,大批戚家军立刻向前。 孙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万历,万历缓缓摆了一下手,孙暹立刻用目光示意后面一个不像武将的武将,后者点了点头,身旁士兵挥动旗帜,示意城墙上守卫的京营不要动。然后他们就这样眼看着戚家军到达,为首的胡怀德带着士兵向万历行礼,然后上前护卫,而跟随万历出来的锦衣卫和大汉将军们依然护卫皇帝身旁。戚家军只能护卫在外围,然后这支奇特的队伍就这样出来了午门,而前面刁民们默默向两旁分开,好奇地看着皇帝陛下从他们中间经过…… “陛下,看看吧! 这就是您的臣民! 看看他们身上,您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破布破麻片也叫衣服?还是您觉得他们脚上这些东西算鞋子,他们出来还有衣服,他们的女人和小孩在家里连这都没有呢! 您觉得这样的冬天,他们在那些破草棚子里能活下去?” 杨丰说道。 万历看着两旁这些衣衫褴褛的贫民默然不语,后者也一个个迷惘地看着帝国的皇帝,帝王与贫民就这样近距离的互相看着。 “都看什么,皇帝陛下在此,有什么冤情都来吧!” 杨丰对着那些贫民说道。 万历忧郁了一下。 那些贫民瞬间清醒,下一刻伴着仿佛精神崩溃的号哭,就像塌陷般全都跪下了…… “万岁爷,草民冤枉啊!” “万岁爷,求万岁爷给草民做主啊!” …… 无数号哭汇成浪涛,冲击着中间的皇帝陛下。 “孙暹,都记下吧!” 万历说道。 “陛下,百姓们都来了,您是不是也听听?” 杨丰说道。 万历忧伤地叹了口气…… “停下!” 他说道。 第四十八章 大型告御状现场 可怜的皇帝陛下,在落轿瞬间就被蜂拥而上的贫民淹没…… 他甚至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很显然在宫里面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折的他,看着一片灰黑色洪流汹涌而至的场面还是有些害怕,那是无数张肮脏,消瘦,而且被皱纹覆盖的面孔,看起来俨然丧尸群。他们身上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不是单纯的臭,而是各种乱七八糟甚至包括陈年酸腐的气味混合. 这些气味让习惯了干净的皇帝陛下想捂住鼻子。 但他终究还是没捂。 他只是竭尽全力保持着帝王的尊严坐在轿子里,仿佛麻木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人民。 他们穿着仿佛各种垃圾堆起来的所谓衣服。 全都是常年日晒风吹的干枯。 他们一个简直皮包骨头,和他周围白白胖胖的孙暹等人比起来,就像一群发了霉,被虫子蛀蚀的咸鱼围着一桌子油汪汪的烧鹅。 但这些咸鱼是活的。 这就很恐怖了。 皇帝陛下明显很担心他们因为饿极把自己撕着吃了。 “都一个个说!” 杨丰喝道。 紧接着他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 嘈杂的声音开始减弱,至少近处都闭嘴了,只有那个人跪倒在万历面前。 “万岁爷,草民张青,山东兖州府汶上县人。 草民父亲是个小商贩,就草民这一个独子,积攒了点银子,想买地给小的以后不用再受奔波之苦,正好本乡黄梦瓜病故,有八十亩良田,但梦瓜无子,只有一个养子,说是愿意出售这些良田。草民父亲倾尽所有,还借了不少高利贷才买下这些地,原本想着以后再不受穷苦,谁知道本乡梁乡宦却又拿出一份更早的契约,说是黄梦瓜生前就已经将地投献于他,那地是他家的。 草民父亲去找张青,那张青却已经不见踪影。 草民父亲懂些立契之事,他说梁乡宦那契约不对,于是就与梁乡宦理论,却被他家奴殴打,草民与父亲一同告到县衙,县尊却说梁乡宦契约在前,地自然是梁乡宦的。 草民父亲哭于梁乡宦门前,又被恶奴殴打,回家连气加伤就那么死了。 结果草民不但银子没了地没了,还背着一身高利贷,后来有一日却看到黄梦瓜那个养子跟着梁乡宦,才知道他成了梁家管事,小的去抓他见官,却被他指使梁家恶奴殴打。草民又去衙门告状,却又县尊被以诬告无辜打了三十大板,回到家中那高利贷又逼债,走投无路只好全家一同逃离家乡,搭路过的商船到此做纤夫谋生。 路上那商船主给草民算计,那契约必然是他们合伙伪造,黄梦瓜那养子卖地得银,接着投献于梁乡宦,得梁乡宦庇护使草民一家无处诉冤。 万岁爷,求万岁爷给草民做主啊!” 那人哭喊着。 “记下了?” 万历看了看孙暹。 “万岁爷,奴婢都记着了,这就派人去查。” 后者赶紧说道。 然后万历看了看杨丰。 “陛下,这案子内容很多啊,豪绅强取豪夺自然令人义愤,可这投献又是怎么回事,太祖高皇帝时候应该没有这种事情吧?” 杨丰说道。 万历转头看孙暹。 “万岁爷,梁乡宦既然是乡宦,必然是有功名的,朝廷优待士人,皆有免税田额,民间多有以田产投献士人名下为奴以免交赋税者,但都会单独立契约,这地最后还是自己种的,只是额外给士人一份子租。投献之后所有赋税全免,连丁银都因变成家奴而不用再交,确实不少刁民以此逃避赋税,那张青一案想来就是黄家那养子狡诈歹毒,本就准备投献,故先卖地得银,然后伪造契约投献梁家。” 孙暹说道。 “是梁乡宦与他合谋伪造,他自己伪造那梁乡宦不认有屁用,还有,为何士人就能不交赋税,我记得太祖规矩只是免徭役,就算免税也只是免徭役折银,怎么什么都免了,他们地最多不交税,却让地少的贫民交税是何道理? 士人既然是读圣贤书的,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家里几百几千亩的,交点赋税难道就穷了?” 杨丰说道。 “对,对,合谋伪造,万岁爷放心,奴婢立刻安排东厂锦衣卫去抓人,你这厮也起来吧,万岁爷给你做主,你的案子东厂接了。” 孙暹朝张青喝道。 他把杨丰后面那些自动过滤,这茬谁敢接啊。 单纯一个乡宦夺产的案子没什么,厂卫一出还不至于有人不给面子,但再纠缠深了他也吃不消。 后者哭着谢恩,然后爬起来退到一旁。 然后另一个上前跪倒。 “万岁爷,草民韩贵,涿州人,与孙公公同乡。” 他说道。 “呃,说说你的冤情,咱家必不使乡亲蒙冤,这点乡情还是要顾的。” 孙暹一听颇有精神地说道。 万历淡然一笑。 “草民家田产被孙公公侄子家占了。” 韩贵说道。 “呃?” 孙暹瞬间就不好了。 万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万岁爷,奴婢这就让那小畜生立刻返还,草民回去自己打断他腿扭送官府” “先查清吧,别冤枉了他。” 万历淡淡的说道。 孙公公大冬天擦着头上冷汗,这还用得着查啊,他自己那些亲戚是什么货色他自己还不清楚啊。 然后第三个。 “万岁爷,小的山东兖州人,小的也是田产被占了,被鲁王府里占了。” 第三个战战兢兢地说道。 然后万历的脸色也瞬间不好了。 “大胆刁民,如何敢诬陷宗室?” 孙暹赶紧替他出头。 “万岁爷,草民何敢诬陷宗室,草民地契尚在,草民那是祖上太祖初年迁到兖州时候垦荒所得,入了鱼鳞册的,只是官府年代久了查不到,且鲁王府的人又拿出一份小的亡父卖给他们的契约,可怜草民对天发誓,真没有此事,若敢欺瞒万岁爷,小的千刀万剐都甘愿。” 那人哭着说道。 “去查明,若的确有人瞒着鲁王伪造地契侵占民田,一律严惩,鲁王御下不严也下旨申饬。” 万历颇有些忧伤地说道。 …… 第四十九章 九皇帝的公开处刑 可怜的万历俨然当众处刑…… 真的,此时的皇帝陛下基本上就是这么个状态,他应该是一个相对内向的人,但凡他外向点也不至于会几十年不出皇宫,就算跟大臣赌气也不至于到那样一种程度。 宅的简直丧心病狂。 可现在呢? 被围的可以说人山人海啊。 对于一个宅男来说,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尴尬的。 更何况这些贫民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打他的脸。 苛捐杂税。 他收的。 虽然把火耗定到百分之十以上这的确不是他的命令,但有海瑞那个百分之二的明确标准在,仅仅过了不到十年,就已经有官员开始收百分之二十的火耗,这明显就是他的责任。他又不知道以后还有个麻哥,让官员收到百分之八十火耗,最终换来一个千古第一圣君的美名,哪怕是以他的认知,也明白银子重铸一次就能损失百分之二十明显很夸张。 难道之前收的不是银子而是银矿石吗? 皇庄侵占民田。 他的皇庄。 而且这些贫民里面这种情况的比例极高。 北直隶的皇庄扩张,本来就是流民的头号制造机,当年甚至因此引发了大规模的民变,也就是刘六刘七的造反,还献祭了一个衍圣公府。而这些流民就近涌向运河是必然,他自己都知道,可他知道又能如何,要是不搞皇庄他就没银子花啊! 太监的亲属侵占民田。 他的亲信们。 可既然他要让亲信对他忠心,那他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现在可就这些太监能信任了。 文臣掌控朝政,武将废了,宗室需要提防,除了这些太监他还有谁能够信赖,既然要人家忠心,那就必须给人家好处,没有好处谁忠心,那好处当然就是默许人家在外面捞钱,孙暹侄子侵占民田,说到底还不是给孙暹侵占的。 他又能怎样? 难道他不知道那些税监出去收的钱只有小部分给他吗? 他知道。 他甚至公然允许。 大家四六分成。 怎么才六成? 六成是人家的! 正式的说法叫四成入库,六成留监自用。 后来文官眼红又插了一杠子,最后变成了二点五,二点五,五的比例三家分,二点五是他的,后面那个五是文官的,所以他顶着流传几百年的臭名,被世世代代反反复复鞭尸,最后实际上就是个二点五。 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文官参与瓜分的阶段。 至于士绅以功名免税,大肆接受民间的投献,这个他也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爹时候在苏松常镇四府一次性清理出近两百万亩投献田,另外还有三百万亩的花分田,这些相当于四府里面松江府的全部农田,也就是说四个府四分之一的田产都是通过这些操作不用交税。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士绅免税,其实他也知道那不是祖制,祖制就是免徭役,他老祖宗那抠门劲,怎么可能不收士绅的税,他老祖宗不但税,连地和脑袋都一起收呢!宋朝传下的规矩就免徭役,而免田赋其实是正德年间开始的,然后他爷爷又把原本的田赋扩大到了丁银。 最终大明的士绅就这样可以凭功名不交田赋,不交丁银,不服最初的徭役,这个目前也是折银,这三项不交基本上就等于什么赋税也不交了。 田数的确有限额。 但不是还有个隐田嘛! 只要有一百亩不交税,那士绅就有能力让自己在官方的田产始终不超过一百亩。 但人家控制了朝廷,人家就是给自己谋福利,他又能怎样? 当然是装作这就是祖制啦。 最后搞得各地赋税越来越少,甚至还连年拖欠。 他又能怎样? 改了? 士绅一体纳粮? 他还怕自己不小心落水呢! 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然后一道圣旨说皇帝仁慈,拖欠的既然真收不上来那就算了,以前的坏账一笔勾销吧! 至于国库没钱…… 他可以罢工啊! 你们自己玩的结果,你们自己想办法呗! 至于他自己缺钱…… 那不是有税监矿监还有皇庄吗? 他不缺钱,朝廷自己想办法,最后…… 最后他被搜刮到饥寒交迫的贫民围堵在这里了。 当个皇帝真他玛难! 此刻的皇帝陛下心中估计就在哀叹自己的命运。 命苦啊! “杨,杨兄弟。” 孙暹欲哭无泪地拉着杨丰走到一旁。 “咱们不闹了行吗?” 他哀求道。 “孙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有些惶恐了!” 杨丰丝毫没有惶恐模样地说道。 “杨兄弟,你要的都得着了,你要严惩王保补发欠饷这些都是小事,你要着急咱家这就去搬银子,王保立刻送诏狱,你要是不解恨,咱家这就让小的们给他把刑用上。虽说咱家是个内官,但他一个总兵还是想怎样处置就怎样的,樊东谟几个麻烦些,但咱家真就是咬着牙顶,也能好好收拾他们给兄弟你出气。 剩下的以后再说。 孙矿李颐这些的确不好办,实际上他们就是个惯例,坐他们那位置上谁都一样,但他们没有针对你们,他们对所有各军都一样。 不过咱家可以保证,这事后罢他们的官可以办到。 石星也一样。 咱家都是真心话,决不骗你,这些全都给你兑现,否则以你的身手就是来杀我,我也绝无二话。 你要那个护漕军也没问题。 六科的确不会过,但中旨绝对给你,剩下的以你和手下这些兄弟的本事解决也不难,你们离开京城去天津拿着中旨怎么闹都行,只要你们满意就行。咱家可以保证,万岁爷这边不会再有别的旨意干涉,其他无论谁干涉,你就是拿着中旨把他们砍了,也随便你,你要是不放心,咱家请万岁爷给你赐尚方宝剑。 可是,咱家求你了,咱别闹了行吗? 咱就安安稳稳地送万岁爷到承天门去露个面,慰勉一下士卒,当众申明太祖大诰依旧有用,祖宗成法不会废弃,再说些严惩贪官污吏之类,然后就算完事行吗?” 孙暹可怜巴巴地说道。 杨丰看着万历,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 “行,吧?” 他说道。 第五章十章 有朝一日刀在手 银子。 这地方的确有银子。 杨丰等人第二天一早,就在永平士绅欣慰的目光中,启程继续向前越过冰冻的滦河,顺着大路傍晚时候到达沙河驿。 然后…… 再次被截住。 “王兄弟啊,你死的好惨啊,哥哥我来迟一步啊!李兄弟啊,你这让哥哥我如何回去见李太公啊!诸位兄弟们,你们都一路走好,你们的冤屈我就算拼了命,也要给你们上奏……” 一个将领趴在那些死尸旁边一边烧纸一边哭嚎着。 “蓝守备,您如今发达了,兄弟们可受不起。” 胡怀德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蓝守禄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兄弟们帮衬?” 那将领勃然怒道。 “那好啊,杀害这些兄弟的王保就在那里呢,既然你如此念旧,把他们真的当兄弟,那就算你不能手刃王保给他们报仇,过去打几个耳光也行啊!在这里哭嚎有何用,难道你哭嚎几声,烧几张纸,就算把他们当兄弟了?那这兄弟真不值钱,李六子当年在战场上可是给你挡过西虏的箭,如今他惨遭毒手,你给仇人几个耳光总行吧?” 哨官徐寿说道。 “呃?!” 蓝守备看看那里依然绑着的王大帅…… “哼,蓝某自当上奏朝廷!” 他傲然说道。 “拉倒吧,你就一个破关口守备而已,有个屁资格上奏!” 杨丰一脸鄙视地说道。 “混账,本官对兄弟们的义气又岂是你这外人能离间?” 蓝守备怒道。 他是冷口关守备,他和遵化右车营游击高应选,各自率领所部,按照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命令,预先在前面山口布防,阻挡他们的前进,说是蓟辽总督孙矿,巡抚李颐正在赶来,要他们暂驻沙河驿。 不过两位大老爷恐怕还得过几天才到,这时候蓟辽总督驻密云,而顺天巡抚因为属于防秋期间,所以从蓟州移驻昌平,他俩都一把年纪,两三百里路,怎么也得走个三天。而在这期间,杨丰等人不得再继续向前,然后蓝守备就亲自跑来祭拜这些遇害的兄弟了,他也是戚家军出身的,这些遇害的兄弟里面有不少都是他的老相识。 当然,主要为了安抚这些人,毕竟出身同一支军队的蓝守备,很清楚这三千多人一旦被坏人利用能造成多么大的危害…… “那您过去打王保一耳光,既然蓝守备义气深重,给杀害这些兄弟的仇人一耳光总可以吧?” 坏人说道。 “就是,打呀!” 徐寿同样鄙视地说道。 说完他狠狠抽了王保一耳光…… “你看,我就敢打,蓝守禄,你要是也敢过来打他一耳光,那咱们就当你还是兄弟。” 他说道。 可怜的王保幽怨地看着他们…… “朝廷自有法度,王总兵纵然有罪也需朝廷处置,若人人都以私刑乱法,这大明岂不乱了?” 蓝守备义正言辞地说道。 然后那些士兵一片嘘声,他站在那里脸色尴尬。 可怜他一个小小的守备,哪敢去打总兵耳光,这可是他顶头上司,正经的镇守总兵,可不是那种临时带着几千兵马出征的总兵,人家是统辖蓟镇十几万大军的正牌镇守总兵,有资格称大帅的。要是王保真的因为此事被革职甚至下狱倒还好,他打了也就打了,要是到头来什么事没有,还继续回来做总兵,那他真要是打了,接下来就该他被王保找茬砍头了。 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赔上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本官当你们是兄弟,才提醒你们注意分寸,咱们再怎么有怨仇,也得守法是不是,大帅当年怎么教导你们忠义的? 给兄弟们申冤可以,但可别被人利用了。” 他紧接着说道。 “呸!” 徐寿很干脆地吐了口老痰。 “赶紧滚吧,连耳光都不敢打,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兄弟?” “蓝守备,您老接着升官发财吧!” …… 士兵们纷纷起哄。 蓝守禄用深沉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笑着的杨丰…… “哼!” 紧接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他走远,胡怀德等人立刻聚集到杨丰周围…… “走!” 杨丰很干脆地一挥手。 紧接着他抄起旁边的长刀,而原本那些聚集在这里嘲笑蓝守禄的戚家军,也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一支千人的轻步兵立刻汇聚,跟着杨丰和徐寿悄然出了车营,在夜幕掩护下直奔南方。仅仅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有土围子保护的村寨外面,这里甚至还有两个城门,土围高度差不多四米,民间修这个是可以的,只要官府允许就行,但高度是有限制的。 一千精锐在外面悄然准备,部分拿出绳索和飞爪。 然后杨丰自己冲了上去。 他在后面惊愕的目光中,以堪比战马冲刺的速度,转眼到了城门,紧接着腾空而起,一下子到了城门上方然后踩着上面突出的砖拱,再一次腾空而起就到了城墙上。 “穿越者就是不一样!” 他自己都颇有些不适应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着…… 好吧,他其实只是想跳起来攀住砖拱然后往上爬的,但全力一跳之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到了砖拱上方,这跑跳能力简直夸张。不过这时候没空想这个了,在后面膜拜的目光中,他紧接着跳入城内,转身走进门洞,打开了紧闭的城门。外面已经到达的徐寿等人立刻涌入,在门内的大街上迅速列阵,主战的长矛手在前刀牌手护左右,后面长矛左右刺,再后面鸟铳手远程输出,最后刀牌手护尾。 一个个战斗小队就这样完成。 而站在最前方的杨丰,看着眼前直通向前的街道和夜幕下无数沉睡中的民宅…… “官兵捉拿妖人王森,闲杂人等勿扰,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吼道。 这里就是他的银子。 这里是石佛口,闻香教主王森已经崛起多年,甚至今年还入狱过,但紧接着就掏钱买出来了。 大街尽头那座气派的大宅里,有足够戚家军使用的银子…… 第五十一五章 魔幻的大明朝 承天门。 “大明皇帝幸承天门,与万民同乐!” 杨丰举着喇叭扯着嗓子高喊。 在他身旁,万历在孙暹搀扶下缓缓走出轿子,走向前面的女墙。 至于他腿是不是有毛病这个真看不出来,就算真有毛病,在这个年纪表现的也不会很严重,三十出头正在身强体壮的时候,然后穿上团龙袍遮盖,旁边还有个太监搀扶,基本上也就很难分辨出来了。 “陛下,老臣无能,惟当以死谢罪!” 旁边骤然响起哭嚎。 杨丰无语地转头,看着那里扑倒在城墙上哭嚎的红袍官。 万历转头刚要说话…… “陛下还是见百姓要紧,这个就由臣来处置。” 杨丰笑着说道。 万历默默转回头走到女墙旁,然后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就在同时外面一片山呼万岁的喊声,甚至不少人都本能的跪下,这一幕让他还是很欣慰的,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皇帝的身份是得到军民一致认同的。无论是谁,哪怕是宅男,此刻站在这里,看着面前十几万人齐声向自己欢呼下拜,也很难不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君临天下嘛! 实际上他过去从没有过这种经历。 他活到现在别说是站在这里,就是出宫的次数也寥寥无几,而且那都是到外城去祭天什么的,在侍卫和群臣严密保护中也不会与百姓接触。 “免礼!” 他尽量大声说道。 然后下面最近的那些纷纷起身,后面的听不到就需要个过程了。 旁边孙暹赶紧从一个刚刚赶到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份刚刚写出来的讲话稿…… 这个是必须的。 也不是什么罪己诏,就是来表个态度,安抚一下军民,毕竟都到这里了不干点什么总是不好的,虽然今天算是被逼出来的,但既然出来了,那就得当不是被逼出来的,把坏事变成一件皇帝与民同乐的好事。也不能说是苦中作乐,实际上在看到这种万民欢呼叩拜的场面后,万历也意识到,自己这趟出来没错,相反自己之前缩在宫里不露面似乎是不妥的。 万历从孙暹手中接过这份稿子,然后开始对着上面内容念大声起来。 外面的军民立刻一片沉寂,这些人看不到他念稿子,前面的女墙阻挡着,站在下面如何能看到十几米高处他念稿子? “朕自继位……” 他的声音在承天门广场响起。 光顾着念讲稿的他,没注意到杨丰已经蹲在那红袍官面前。 “孙总督?” 杨丰笑着说道。 “你这逆贼,挟持圣驾,罪该万死!” 后者趴在那里转个头避免对着他,同时恨恨地说道。 然后杨丰又挪到他前面。 这是蓟辽总督孙矿,真正世代簪缨的名门。 他祖父是正德年间被宁王弄死的江西巡抚孙燧,死后赠礼部尚书,他爹是南京礼部尚书,叔叔一个尚宝卿一个做武将的都督佥事,然后他三个哥哥两个尚书一个太仆寺卿,再加上他一个兵部侍郎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这家世真的可以用惊人来形容…… 至于收王保点礼这个真就是惯例。 蓟辽总督全都这样。 原本历史上万历二十五年,也就是后年,大明朝还出过件奇事。 已故的前工部尚书,万历二年到万历五年,总共做过三年蓟辽总督的杨兆的孙子杨新芳,因为在争夺家产的斗争中失败,也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迷住了,总之就是抱着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心理,向万历以献家产帮助朝廷为名,捅出了他爷爷历年捞取的财富。 总值超过一百万两。 其中最大一项,是在蓟辽总督的三年任期里,一共贪墨军饷五十万两。 三年。 五十万两。 军饷。 那还是戚继光当总兵时候。 另外还有一项大头是在工部做尚书期间贪二十万。 当然,这个案子最后调查结果是没有这些事,都是杨新芳鬼迷心窍编的,绝对没有这种事情,陕西巡抚调查的,杨家就一个家奴在经营盐业,总共一万多两银子的盐业本钱。另外杨新芳说的在京城一大堆房产倒是有,但京城房产本来就不值钱,他说里面货物都是杨家的,但经调查都是别的商人租用当库房的。 总之就是没有。 至于杨新芳为什么这么干…… 鬼上身了呗! 我大明的蓟辽总督都是清正廉明,怎么可能贪污五十万两。 没有。 我们去杨家搜了,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之大明朝的事情都是这样魔幻。 “孙总督,你刚才说什么,以死谢罪,你可是当真的?” 杨丰蹲在孙总督面前笑着说道。 “老夫生不能为国锄奸,死亦当诉之上天,你这逆贼倒行逆施,自有天罚降下灰飞烟灭。” 孙总督傲然说道。 “那就赶紧啊,别趴着了,这里都快四丈高了,我往下跳都得先用绳子缓一缓,你这年纪这身子骨跳下去,基本上死定了,而且痛快的很,一下子摔地上就立刻毙命了,还没什么痛苦,临死前还能体验一把飞翔的乐趣,赶紧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呃?” 孙总督傻了。 “看什么,难道还要我帮你?” 杨丰说道。 “大胆逆贼!” 旁边将领忍无可忍的喝道。 杨丰身后跟着的戚家军瞬间端起鸟铳,数十支鸟铳一下子指着他,已经把刀拔出三分之一的他,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然后站在那里尴尬的笑着…… “你也想一起吗?” 杨丰一脸纯洁的问道。 “不,不,末将,末将,哎呀,末将怎么要晕,晕了!” 将军毫不犹豫地晕倒。 孙总督忧伤地看着他那张脸。 “孙总督,难道你真要杨某帮你?那我帮你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故意让你头向下,到时候连你小妾都认不出你。” 杨丰说道。 “老夫,老夫……” 孙总督说着话突然以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爬起来,然后转身直冲向那些锦衣卫。 但下一刻杨丰的手出现在他背上…… “我还是帮你吧!” 杨丰说着直接把他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