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朝醉暮》 作品相关 上架感言 这本书从开始写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期间弃了几次,大改了几次,最后还是选择认认真真地写完。 读高中时我就陆陆续续写过很多东西,大多都是用笔用纸记录,有长篇的有短篇的,有完结的也有未完结的。高考结束之后我才开始真正在网站写文,《昏朝醉暮》便是那个暑假一直熬夜偷偷写的,几万字之后由于大学开学而搁浅了。沉寂了大半年之后我又重新构思了几个故事,写了几个短小的故事,可兜兜转转我还是决定认认真真将第一个故事完成。它的构思或许不够完美,文笔也显得稚嫩,但对于个人而言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在17k更新了那么多天,有老朋友一直在鼓励我,又认识几个新朋友,同时也收获了读者。我并没有什么野心,只希望有人真正喜欢我的故事,而我在朝梦想不断前行,这样便足够了。 最后感谢所有支持过我的人,你的每一次出现都是我坚持下去的勇气与力量,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请假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卷首 南柯一梦 “仙君,您终于醒了。”惊尘殿内,祈远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才眼泪花花地蹦出这么一句话。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连喘了几口气,呼吸才逐渐平稳起来,“我睡了多久?” “三千年,仙君整整睡了三千年。” “三千年了啊……”他喟叹一声,轻合上眼,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这段日子他总会做一个梦,梦里的女子穿着大红嫁衣坐在悬崖边低声哼唱: 暮堇崖岸,晚霞暖,谁把红装扮 遥水河畔,夕阳远,谁在痴痴盼 一夕一夕,一年一年 年年夕夕,夕夕年年 我心待君,君已走远 那歌声极低,断断续续的,中间又夹杂着抽噎声,着实毫无韵味可言,但他却听得痴了。 女子的悲,女子的怨,女子的痴…… 明明都是与他毫不相干的情愫,入耳却是那般惊心动魄,就像是一根细细的丝线,轻轻一扯就将他心底细微的感情全都牵引了出来。 他站在重重迷雾外听了许久,每一回强忍住心中悲痛想要靠近的时候,那歌声,那女子就突然消失了。 如此反复多次,他有些怀疑那女子只不过是腾腾云雾中的一个幻象罢了,可每回由歌声引出的苦涩绝望又真实的弥散在心头。 后来他终于冲破云层的阻碍,落在了女子身后。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女子的歌声突然低了下来,蚊呐般的声音传入耳际,像极了血泪俱下的质问,每一声都如同剜心的利刃,听来绵软实则有力。 他抑住不断迸发的感情,想要看一眼那女子的容颜,未曾料到女子突然转身,白光一闪,灵晓剑便插在了他的心口。 血不断从伤口处逸出,逐渐染红了他月白衫子,他却感受不到疼,只入了魔般盯着那女子。 他们的距离明明很近,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女子的脸,可他总看不清女子的容颜,像是隔了层面纱,面纱后的脸白光涣散,一片模糊。 他一步步走近,走得缓慢而沉重,气氛一片死寂,静得似乎能听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女子握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细细的啜泣声随着女子后退的脚步溢了出来。 “别动。”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女子像受了极大的刺激,握剑的手骤然收紧,鲜血飞溅,骨肉分离。 他还未来得及感受钻心的疼痛,只听“咣当”一声宝剑落地,女子杜鹃啼血般的声音响于崖际: “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言罢,红衣一闪,女子纵身跳下悬崖。 “不要!”他心中大怮,两眼一黑,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待他再睁眼时就看到跪在惊尘殿的祈远,梦中的悲与苦皆烟消云散。 “仙君……仙君……”祈远连叫了两声,他才从回忆中清醒。 “我记得我曾到凡间历了个劫,你可知那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言,祈远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凡间种种只要上了九重天便要断个干干净净,这规矩仙君应该知晓,况且小仙也不知凡间事,实在答不了仙君的问题。” 数万年前一位德高望重的仙人下凡历劫后因对凡间情人念念不忘竟自断仙根,堕入凡世,让一众仙人瞠目结舌。 为了避免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再次发生,天君便定下一个规矩:凡是要下凡历劫的仙人必须要先在司命那领一碗绝情汤,喝过之后,凡世红尘百味归位后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历劫前也曾到司命府中领汤药,那时司命一脸笑意,高深莫测地对他说:“仙君若是愿意这绝情汤不喝也罢。” 可他是天宫出了名的古板神仙,自然拒了司命的好意。他明明喝了绝情汤药,也忘了凡间事,却没忘记那红衣女子。 默了良久,他偏头看了眼祈远,面上虽一片清明,开口却是不怒自威:“你只需告诉我……凡世同我纠缠不清的女子是谁?” “就……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祈远脑袋抵在地上,惊慌不止。 “是么?”念到“么”字时他的语调微微上扬,传到耳中更是惊悚。 祈远又磕了个头,一咬牙答道:“那人正是仙君的未婚妻子,倾瑶公主。” 倾瑶公主,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 三千多年前的一场群仙宴,四海八荒的仙人都拖儿带女的齐聚九重天饮酒参法,原本清冷的天宫登时喧闹起来。 因他不大喜欢热闹就拒了天君的好意,独自呆在惊尘殿里饮茶。祈远口中的倾瑶便是在当时误闯进来的。 那只五彩凤凰无头苍蝇一样从窗口冲进惊尘殿,噼里啪啦地碎了桌上整套青花瓷盏后又无头苍蝇一样从窗口冲了出去。 他细细想了想,只记起当时日光很是泛滥,那凤凰的羽毛甚是鲜亮,至于其他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未过几日天君便对他说凰族公主对他一见倾心,哭闹着非要嫁到惊尘殿来,凰王也正式到天宫求了亲。 天族和凰族一直面和心不合,这送上门的好机会天君自然不太愿意放弃。 而他向来不恋红尘,不理俗事,身边多个人少个人也是无关紧要的。 于是便默认了这桩婚事。 后来那位凰族公主耐不住性子跑到九重天住了许多天,这些日子里她一得空就往惊尘殿跑,去的次数多了他也感到烦了。 原来身边多个人少个人也是件挺要紧的事。 心情郁郁的他二话不说就到重阳宫退婚了。 天君思考良久终于同意他的要求,但为表惩戒奖了他一世劫难。 如今再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他不得不叹一声阴险,天君他当真是算无遗策,竟将倾瑶送到凡世同他历情劫,虽他坚持喝下绝情汤,但日久生情的目的显然也达到了。 他爱上了凡世的女子,且爱得刻骨铭心。 初生的阳光照在男子沉静的脸上,本就苍白的皮肤此时更是令人生怜。 他揉了揉涨得发昏的太阳穴,声音轻缓:“她还好吗?”经历了痛彻心扉的情事后是否依然愿意嫁入惊尘殿,嫁给他? “她……她……”祈远声音隐隐发抖,“仙君在凡世遇到些变故,倾瑶公主因此仙逝了……” 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就像是原本已跌落悬崖意识昏沉突然又被乱箭刺穿,兵刃细密如针; 又像是原本在油锅里煎炸突然又被浇了盆冷水,滚烫的油水滋滋啦啦飞溅。 无论哪一种都疼得撕心裂肺。 他盯着大开的窗棂沉默不言,一双俊黑的眸子深沉如死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得吓人的声音:“她在哪?” “公主她就被葬在凰族圣地清明山。” 祈远瞥见他阴沉不定的脸色,心中一惊,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仙君莫不是……莫不是想要去清明山?这万万不可啊,若是被凰王见了必是不会轻易罢休。” 是的,他要去那清明山 去带回他原本就该入了惊尘殿的妻 ————————————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塌沿,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上面栩栩如生的龙凤雕像,神情安详极了,只有一双微皱的眉头显露了他的重重心事。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要告诉天君。” 留下简单的一句话,他掀开被子绝尘而去。 暮色降临之时,跪在惊尘殿外的祈远终于看到他腾云归来。 白色的云雾蒸腾,绯色的霞光弥漫,他于红白两色之际缓缓移动,那一袭月白衫子被鲜血染得通红,乍一看竟比那霞光还要刺目。 傍晚的风极冷极大,他宽大的衣衫上下翻腾,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吹得倒了,即使这般光景祈远也能清晰地看到他收得极紧的双臂。 他的怀里分明躺了个白衣女子。 祈远呼吸一滞,急忙驾上云头去迎,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像只断线纸鸢突然于云端跌落,重重砸在惊尘殿外的白色石阶上。 大片的鲜血从他早辨不清颜色的衣衫中渗出,纯白的地面立刻爬满了红色血流。 他挣扎着,移动着,想要重新将身边的女子揽入怀抱,却敌不过昏昏睡意终陷入混沌。 ———————— 他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天君在他昏迷的时候去过一次惊尘殿,看到几乎没了生气的人,终究默许了祈远的恳求——将倾瑶留在惊尘殿。 一个死人罢了,即使留在身边也不过徒增伤感,又为何如此执拗? 只是天君独知晓他一向固执,认准的事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拼出个一二,却不知他更是胆大,不仅想要留住倾瑶的身体,更想要救回她的性命。 甫一睁眼他便差遣祈远将天宫所有典籍全搬入惊尘殿。 自盘古开天辟地至今已有几十万年,留下的书籍堆积成山,他就坐在浩如烟海的书册里不眠不休地翻了十几日。 这些日子里九重天战神苏醒的消息传遍四海八荒,到惊尘殿拜访的仙人络绎不绝。 头几日祈远还会跪在他寝殿外,哭声哭气地请他出去接见客人,后几日干脆直接贴了个告示,以身体抱恙为借口将客人通通拒之门外。 仙人们都对他为天下太平所做的牺牲表示敬仰,连叩带拜地离开了。 送走了一众仙人,祈远心虚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 。朱红门面上飞龙琉璃雕像在微薄的阳光下泛着层清浅的彩色,合着团似有若无的云气,显得愈发朦胧眩目,颇有点清清冷冷的意味。 某日那扇朱门终于被人从内打开,他站在刺目的白光里,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惨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奇异的神色,仿佛是惊喜,又仿佛是哀愁。 他终于找到了令人起死回生的方法,魔族的圣物-绛灵可救凡人性命,修仙人元神,只是在一万多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里,天君将违了天道的绛灵尽数毁掉。 若是旁的人看到这段记载定会心灰意冷,可他却坚信绛灵仍存于世。 他在重阳殿外站了一月有余,无论谁劝都雷打不动,直站得天君从一开始的矢口否认到最后的无奈认输。 末了,天君终于将他“请”到重阳殿,两人默默对立良久,天君才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道:“仙魔交界处有一湖唤作碧柯湖,湖中有一小岛唤作扶柳岛,岛中有位仙人唤作朝暮。找到她,一切就会明了。” 是了,典籍所记绛灵就生在这片小岛。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天君充满倦色的脸,沉声道了声谢。 “起死回生,绝不可能。” 临行前,天君站在金色琉璃殿中对他道:“勐泽,你会后悔的。” 他紧了紧合起的手掌,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哪怕会后悔 哪怕是错的 我也要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只是为了那个人 那个即使丢了记忆也忘不掉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一章 不速之客 正是春日,碧柯湖上雾气缭绕,水汽氤氲,但见茫茫碧意中一大片粉霞正盛,娇艳的颜色直扰得人睡眼昏昏。 桃花树下紫衣女子一手托腮,一手抚着光滑细腻的桌面,双目微眯显然有了睡意。 又一男子斜倚桃花树,面带笑意地指着个乌红瓦罐,“桃花酒酿好了,朝暮你要不要尝尝?” 男子看起来年岁不大,一身青衫,眉目清秀,身姿俊朗,跟其脸上花枝乱颤的笑意极不相称。 被唤作朝暮的女子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换了只手扣扣的敲起桌子,随着他摆出一副纯良的笑容,连回道:“喝,柯醉你酿的酒怎么能没有我的份儿?” 柯醉挑了挑眉,眼角的笑纹愈发深了,“这回不能白给你喝了,要是真想喝啊……”顿了一顿,柯醉翻了个身子两眼放光,“帮我到人间采一篮桃花来。” 他口中的篮子不是普通的篮子,而是女娲补天在人间寻找五色石时用的篮子。 这物什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奇特,可就是有一个特点——度量大。 朝暮想起头一回厚着脸皮向他讨酒喝,他没有拒绝,只是笑吟吟的将篮子递给了过来。 “只要帮我到人间采一篮桃花来,我就把整个酒窖桃花酒都送给你喝。” 当时她涉世未深,并不晓得人心险恶,听了柯醉的话,只觉得这人豪爽大气,于是便心情激动的接了篮子打下保证。 踩上云朵欢天喜地的赶往人间时,又回头颇为诚恳的向他道了个谢。 柯醉见她年少无知的模样笑得一双桃花眼眯成了线,“不打紧,不打紧……记得一定要装满啊!” 如今再想起自己在桃花林里捡了一天桃花的事儿,朝暮仍是气不打一处来。 柯醉这无耻之徒,还为这事整整嘲笑了两千年。 他居然还敢提! “柯醉你大爷的……” 朝暮难掩心中愤愤之情,抓起桌上的白瓷杯就往人脸上砸。 “啪”的一声惊得她一个激灵,瞌睡全无,原来是做了个梦。 当是时,整个茶馆的人都一脸见鬼的表情盯着她。 说书先生也举着惊堂木,一动不动,两眼瞪得溜圆。 瞅着被摔破的的杯盏,朝暮干笑了两声,再抬头见众人仍是两眼发直神情怪异。 她一向自诩脸皮极厚,当下却没了脸面再待下去,只得啪一下打开手中折扇,遮面溜了。 —————————— 这一觉当睡了很长时间,一出茶馆就见日头斜斜地挂在某户人家的屋檐,光线也是恹恹的,完全失了正午的傲气。 朝暮心情愉悦地摇了摇折扇,定睛一看街东头的醉香楼已经挂起了灯笼,薄衫浓妆的姑娘开始在门口拉客。 理了下衣襟,再合了折扇,摆了个风度翩翩的姿势往醉香楼走去。 万年前她还是个规规矩矩的正经女仙,每日种种木辛草,同柯醉耍耍嘴皮子,过得相当乏善可陈。 直到某日她闲来无事到了凡间才猛然发现世间还是有许多有趣的事,比如茶馆里听听书,比如赌场里一掷千金,再比如换上男装到醉仙楼中调戏姑娘。 她愣是把日子过得越来越潇洒。 此厢朝暮还未走到醉仙楼,一物什飘飘悠悠正贴着她的脸滑下,一股子脂粉味顿时扑面而来。 抬手捻起粉色绣帕,再抬眼看去,一红衣女子倚着画栏,以团扇遮面,含羞带怯的对着她笑。 对与这种把戏朝暮早已了然于是便将折扇往手上一敲,回了她一笑,女子便千娇百媚的唤了声:“公子……” 朝暮眉毛一挑,接着她的话,柔柔的唤了声“小美人儿,过来。” 某天柯醉有幸听到过她这样叫人,差点把喝进的口的酒吐一桌子。 但见他一手拿杯,一手抚胸,万分悲壮道:“咳……咳……朝暮你是要恶心死人吗?” 虽然柯醉万分嫌弃她的做派,但显然他的品味与凡间女子的品味有相当大的差距。 这不,听到呼唤,女子离了画栏,不一会便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 “公子真是油嘴滑舌。”女子一面说着,一面将嫩白的小手放入朝暮的掌心,身子更是柔若无骨的往她怀里靠。 容貌美艳,身段婀娜,再加上那细腻柔情的嗓音。 朝暮不由得叹了声“尤物”,“美人儿前面带路去。” 女子一听,纤长的手指微微一勾,妩媚地笑道:“公子真是心急。” 入了厢房,那女子长臂一勾合了门扇,颇为主动地揽住她的脖子,抛起媚眼来。 朝暮和善的笑了两声,便有些挂不住脸了。 只因从前她到花楼买酒喝,遇到的姑娘虽都是豪放热情,但也懂得欲语还休,今日这红衣女却怎样看都像是饥渴难耐。 朝暮心道:我若是个男的也就算了,可自打化成人形,本仙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啊! 此时此景,溜为上策。 于是当女子嘟起红唇往朝暮脸上凑时,她手一哆嗦,堪堪将人推得后退了两步。 “那个……姑娘啊,本公子今日正好有些事情,改日再来陪你玩个尽兴。” 女子一听脸上笑意未消,眼中却是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虽说是调戏未遂,朝暮心内还是有点过不去便伸手从袖口掏了张银票递到女子面前。 “一点心意,还望姑娘笑纳。” 银票到手,女子脸上又是笑容密布,纤腰一屈,情意绵绵道:“奴家多谢公子了。” 果然有钱就是大爷啊,朝暮摸了摸下巴,不由得感慨一番。 为何自己生的风流倜傥,却比不得银票魅力之大? 着实可悲,可悲啊…… ———————— 从醉香楼出来后,街市已是人迹寥寥,朝暮踩了朵祥云预备回扶柳岛。 一路上清风阵阵,淡月朗朗,朦胧云气中的气泽似乎夹杂着淡淡花香。 朝暮摇着扇子,想着柯醉埋下的桃花醉,心情大好。 将到扶柳岛时,她无意中抬眼一看,扶柳岛外赫然多了个人影。 那人身形欣长,着月白长袍,泼墨长发散至腰际,衣袂与发丝在风中翻飞飘扬,看起来有些凌乱。 此时正是黄昏,将落未落的夕阳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一片绚烂的红色将扶柳岛上的云气染得格外明艳,那人就负手站在如血残阳中,显得孤独而又高傲。 单是看了背影,朝暮便能肯定这人是个极罕见的美男子,只是美虽美于她半点用处都无。 定睛看了一会,她一咬牙毅然决然地调转了云头。 说起扶柳岛就不得不抹把眼泪提提它的荒凉。 六千年,整整六千年,除了老邻居柯醉以及半路成精的小桃妖外,就只有司命一个拜访过扶柳岛。 那天朝暮正在园子里浇水,司命他连祥云都未下,隔着老远高声喊了一句:“丫头~” 她被这冷不丁冒出的热情吓得手一抖,舀水的瓢直接掉进碧柯湖里了。 “丫头,老朽当真如此吓人?”司命老儿下了祥云,捋着胡子,笑得完全没有长者的样儿。 朝暮眼瞅着水瓢越飘越远,气的跺了下脚,“阁下的容貌自然是天上有地下无,旁人敬仰都来不及,怎么感到惊讶?只可惜朝暮的欣赏水平未达到如此高的水准。” 言罢,她又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司命老儿一点不恼,反而笑得脸上起了褶子,“你这丫头倒是挺有趣的,过来……” 老儿招了招手,“我向你讨点东西。” 朝暮拍了拍身上的土,顺势倚在旁边的大柳树上,做出无赖的模样,吊儿郎当道:“向我讨东西?阁下是不是路途劳顿导致头脑昏沉,以至于忘了整个天界就扶柳岛一清二白?” 司命老儿抽了抽嘴角,一脸深意地看向她。 “在某些方面扶柳岛的确可怜的厉害,但有一样东西它是不缺的。” “哦?” “木辛草你不缺吧?” 司命瞄了几瞄满岛的翠意,意图很明显。 窥明其来意后,朝暮松了口气,脸上挂上个颇为自豪的笑容,答道:“缺是不缺……可是” 她话音一转,眉梢一挑,续道:“任何人都休想带走一棵。” 司命当即就气急败坏了,指着她连连道:“你这丫头忒不懂事了。” 朝暮平日里无聊惯了,旁边多个人聒噪感觉竟然不错。 于是干脆躺在树干上一心一意的听起那老儿的絮絮叨叨。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司命话仍不停,可朝暮早在他的思想教育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树下哪里还有司命的影子。 倒是柯醉一个人在柳树下自斟自饮,见她醒来,嘴唇一勾,笑道,“朝暮你可真有本事,司命星君气的胡子都要掉了。” 缓缓喝了一口酒水,他又继续道,“不过得罪了司命,你以后可不好在天庭游荡了。” 听了这话,朝暮睡意消了大半,甚是好奇地扒着树干问道:“他不就是个司命星君么,哪来那么大本事?” 柯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可不知,司命可是九重天中出了名的嘴碎,你今日所言所行,恐怕已经是无仙不知无仙不哓。” “那又如何?” 柯醉终于无可奈何的放下酒杯,叹道:“你真是太久不出去,脑子生了锈。扶柳岛荒僻,本就没有仙友来访。如今再传出你冷酷无情,自私小气的消息,你啊,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不是还有你和小桃妖么?” 柯醉回头看了她一眼,面色和煦的不像话,“对,以后本仙君陪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章 勐泽仙君 虽说朝暮并未将这件事放到心上,但六千多年再无别仙来访的确是血淋淋的事实。 眼下突然出现个访客,又是个素未蒙面的仙人,她不得不小心眼地将人归为求药找麻烦的那一类。 因朝暮本体是株木辛草,所以自打化作人形,修成仙身,就开始在扶柳岛培育起木辛草来。 只盼着某天扶柳岛能生满木辛草,让荒凉的小岛也热闹一回。 可惜的是木辛草寿命极其短暂,通常情况下,南面的刚栽好,北面的就要寿终正寝了。 于是虽经历了几千年的劳苦生活,她仍是没有机缘见到那般情形。 后来她又听柯醉说木辛草是六界难寻的妙药,疗伤修为皆可用,放眼四海八荒,能养得活木辛草的地方只有扶柳岛。 对于这一事实,她感到万分的荣幸,荣幸之中又有几分压力,既然木辛草这么给面子,便也不好将它们轻易送人,故而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只能默默道声抱歉了。 ———————— 朝暮慢慢悠悠来到桃花岛时,柯醉正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在桃树枝上打瞌睡。那姿态那神情……她啧啧叹了两声,玩心顿起。 折扇一抬,碧柯湖立刻水气上涌,一段水柱径直射向柯醉。 将落未落之际,柯醉眼皮一掀,手一抬,“哗啦”一声,水柱又被尽数打回。 朝暮撇了撇嘴,坐到桃树下的石凳上,扣了扣桌面,不满道:“柯醉你就不能好好睡觉?” “不能。”柯醉睨了她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朝暮万分嫌弃的别过头见小桃妖正在桃花林子里捡桃花,便挥了挥手,招呼她过来。 小桃妖放下篮子,蹭了蹭手上的泥,问道:“暮姐,叫我何事?” “你可见了扶柳岛外的那个……” 小桃妖一听,顿时两眼放光,神采飞扬,“暮姐你说的是勐泽仙君吧?我见了!” 看她一脸花痴样,朝暮笑而不语的指了指树上睡觉的柯醉。 小桃妖本是桃花岛的一株桃树,自两千年修成人形就一直待在桃花岛,对桃花岛的主人——柯醉爱慕得紧。 只是小桃妖性子过于老实不善表达又时常对着碧柯湖外貌美的男花妖犯花痴,导致柯醉从未正经的看待这份爱慕。 对此,小桃妖内心相当凄苦。 小桃妖瞟了眼柯醉,果然乖乖捂住了嘴。 “勐泽仙君……?”朝暮思考了半刻忽然记起月前的一桩事来。 —————— 那日,她刚种了一大片木辛草累的是腰酸背疼,还未来得及坐下歇一会儿,小桃妖就火急火燎的赶到扶柳岛,狗腿地抱住了她的胳膊,一双大眼冒着精光。 “听隔壁的花妖说沉睡了三千年的勐泽仙君醒了。” “勐泽仙君?”她一直待在扶柳岛对天宫的事向来是所知甚少。 “嗯,听说他是九重天上万年一遇的战神,仙力强大,六界之内几乎找不到手。” 小桃妖越说越激动,捧了杯茶,喝了一大口,继续道:“关键是勐泽仙君还是六界数得出的美男子,无论什么场合,他一出现,现场绝对无比沸腾,那小女妖,小仙子,无一不……” “停停停……”朝暮撂下折扇,摊了摊手,“我只问你一句,是柯醉好看还是勐泽好看?” 小桃妖脸色一僵,继而捧着脸眼冒红心道:“当然是柯醉最好看。” “那不就得了。”朝暮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我去睡了,你自便。” “别呀,现在四海八荒的仙人都在往九重天跑,你不去看看吗?” 朝暮回头对她和煦一笑,带上个善良真诚的表情,对她道:“再说,我就把这事儿告诉柯醉。” 闻言,小桃妖脸色一白,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耷拉着脑袋乖乖走了。 ———————— 未曾料到人想要两耳不闻天宫事,天宫事自来扰。 低头叹了回世事无常,朝暮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道他到扶柳岛所为何事?” 小桃妖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我或许知道他为何而来。”柯醉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半躺在桃枝上,一副懒洋洋的情态。 “三千年前,勐泽仙君曾到凡世历劫,一开始他的命格是老老实实按着司命的安排来的,到了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凡人勐泽竟唤醒了暮瑾涯下的怨灵。那怨灵至少沉睡了上万年,吸收了不少恶气,就算勐泽为仙身也要费一番功夫对付,更别说当时的他只是个肉体凡胎。” “然后呢?”小桃妖趴在桌上听得入迷。 柯醉叹了口气续道:“勐泽仙君历劫前定了个未婚妻子,这位小仙子倒是深情的很,竟瞒着众人溜下凡世一直跟在勐泽身边。当怨灵一掌拍向勐泽时,那小仙子便替他挡了,这一挡不要紧,毁了仙灵,伤了仙身,多亏禄辕仙君及时赶到才勉强保留了她一丝魂魄。只不过,她伤的太重,要想醒来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勐泽这回来是想救醒未婚妻子?” 柯醉脸色有些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朝暮道:“恐怕是的。禄辕仙君赶到时勐泽已经挨了一掌,只不过勐泽仙根稳固伤的不算太重,睡了三千年自个儿醒了。” 朝暮对这天宫八卦很是满意便倒杯茶递给柯醉,接道:“你不是老窝在碧柯湖里,怎么对这事儿了解的那么清楚?” 柯醉接茶的手一顿,厚颜无耻的来了句,“我猜的。” “猜的?”朝暮冷笑了两声,正欲讽刺他一番,却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神色晦暗不明的。 大抵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便偏过头问道:“你盯着我作甚?” “没什么,一时失神。”柯醉神色怪异地瞟了她一眼便转过身继续睡了 朝暮抽了抽嘴角,强忍住把杯子砸到他脸上的冲动,慢吞吞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 “暮姐……”小桃妖眨眨眼,一脸看热闹的热忱样,“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几日我就留在桃花岛。至于勐泽……就让他等着,等个三两日,他自己不就走了?” 小桃妖顿时一脸黑线。 朝暮挑眉一笑,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晃到桃林里赏花去了。 ———————— 柯醉虽早习惯了朝暮没脸没皮的待在桃花岛混吃混喝,但连续几日看着她没事人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也烦的厉害。 凡间有句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梓辛温吞的性子怕是难将这桩棘手事办利落,可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于是便在朝暮得过且过的第五日下了逐客令。 “你整日呆在这也不是办法,就出去见见勐泽吧,少不了你几斤肉。” “今儿你的桃花酒要开坛了,我是万万不会走的。” 朝暮抱了坛酒,凑鼻一闻,顿时有些醉了,“你这酒酿的真好。” “有眼光,可是……”柯醉扬了扬眉毛,一*过美酒,“有眼光也要给我回去。” “柯醉!” “我听桃姬说,勐泽还在扶柳岛外等着你。不如这样,你去见他一面,等事情解决了再来喝个痛快?” 柯醉摇了摇酒坛,仿佛胜券在握。 “一言为定!”看到美酒,朝暮当即合上扇子出发了。 因当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酒,全没有考虑到勐泽那厮既然能一动不动的站在扶柳岛外等候两日,必然是下了极大决心的,又怎会因三言两语就打道回府? 当真是失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三章 无耻之徒 扶柳岛外,勐泽仙君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子站得笔挺,很是符合天宫那些人一丝不苟的形象。 只是此时风吹得紧了,他宽大的青衫被吹得极乱再加上他那飘飞的长发,乍一看倒有点狼狈。 怀着丝愧疚的心情,朝暮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了下来,清了清嗓高声问道:“这位仙友到我扶柳岛可有事?” 闻言,勐泽转过身子。 墨色长发束于魔族首领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子,饶是这样,太子天君也一点没留情,毁了人家的肉身,碎了人家的内丹。 就是这股狠劲,太子天君成功的获得老天君的认可,并且完美的将天君一位揽入怀抱。 根据零零碎碎的传闻,朝暮便在脑海构思出一个妾有情郎无意,狠心男暴虐痴情女的故事,也打心眼里狠狠地鄙视了天君一番。 以至于后来这位深受鄙视的天君不请自来地驾临扶柳岛时,朝暮平日的伶牙俐齿全都被心虚地吞进了肚子。 那日阳光极好,朝暮正窝在柳树上睡觉,一睁眼,就看到一年轻男子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喝着她的茶,神情颇为悠闲。 朝暮折了根柳枝,随手一甩,“啪”一声,男子手中的杯盏掉落在地,碎成几瓣。 见男子一时没有反应,她又折了根柳枝,指着来人凶巴巴地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又捞了个杯盏,慢悠悠的倒了杯茶后平静的答道:“天君。” 朝暮随性惯了,头一回见到传说中的天君吓得手一抖,柳枝掉了,身子一抖,整个人也掉了。 天君端着杯子,低下头,以一种悲悯的神情看着她,“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朝暮在心里骂了好几声娘,才磨磨唧唧地爬起来,“小仙不知天君驾临,失礼了,失礼了。” 天君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唇角,睨了她一眼,问道:“你是木辛岛唯一个修成仙的灵草?” 灵草?!朝暮嘴角抽了抽,眼珠一转,诚恳地问道:“碧柯湖里那只万年王八算不?” 天君脸色一白,半晌没有回答,显然被噎得轻,“不……不算。” “哦……那就只有我一个。” 天君擦了擦嘴角,放下杯子,面色严肃了不少,“你在木辛岛上可见到绛灵了?” “这个……?”朝暮托腮做思考状,“什么是绛灵?” 天君他揉了揉额角,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回道:“绛灵一种灵草,周身呈现紫色,花即是叶,叶即是花。” “紫色……” 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柳树后开的正盛的一株植物,这灵物奇怪得很,从她幻化成人形到如今已有一万多年愣是没有凋谢过一回。 “是它么?”朝暮绕过粗壮的柳树,指着那株灵草问道。 天君走到灵物跟前,细细的看了半晌。 “是。” 天君垂下衣袖,转过身子,神色平静的睨了身边睡眼惺忪的人一眼。 “从今以后,你就留在扶柳岛守着绛灵吧。” “嗯?”朝暮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天君衣袖一拂,招了朵祥云走了。 守着就守着吧,见天君不见了身影,朝暮摇了摇头,又爬到柳枝上睡起觉来。 这一觉,并没有睡得安稳。天君前脚走,柯醉后脚便来了。 他甫一落脚就将人从树上扯了下来,“天君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守着绛灵。” “你知道绛灵是什么吗?”柯醉凉凉地问了句。 “一种紫色植物,花即是叶,叶即是花。” 她老老实实地将天君的话复述一遍。 柯醉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知道绛灵有什么作用吗?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四个字下来,朝暮睡意全无。 她生在仙岛,享着仙人的称号却从未想过担起什么责任,眼下天君这个任性的安排着实让她不得不惊心。 看她被吓得呆了,柯醉才放缓神色,连声道:“总之你要记住万不能透漏出绛灵存于世的消息,否则天下大乱啊。” 朝暮被他正经的神情吓得后退了一步,连忙许诺道:“此等大事自然会严肃对待。” 柯醉这才恢复到往常的神色,扇子一摇,笑道:“这样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章 明争暗斗 朝暮醒来时正当晌午。 卯日星君憋足了劲一通狠晒将她前几日辛辛苦苦种的木辛草全都被折磨得软趴趴,没有一点精气神。 朝暮一面念着“天道酬勤”,一面捋起衣袖找来工具开始浇水。 可惜这种激励人心的俗语并没有维持多久的作用,只忙了一小会儿她便非常愉快地把水瓢一扔,在柳树下打起盹来。 不过这回却没睡着,勐泽不但没有知难而退,竟在扶柳岛上方摆了个桌案,悠哉悠哉的喝起茶了。 看到柳树上那人恨恨的目光,他勾起唇角,端起滑腻泛光的白瓷杯远远的敬了一下。 朝暮心里猛的一抽,忽然感觉自己就如同凡间唱戏的丑角,被一道貌岸然的家伙围观调笑了。 可对方一不在自己的地盘,二并没有挑衅的行为,朝暮心底的火气自然也不好发作。 两人干瞪了几个时辰后,朝暮揉了揉发昏的眼跳下树,从木屋里搬出两大坛桃花酿。 拆开封口,扶柳岛顿时酒香四溢,她夸张地凑上去闻了几闻,最后做抚胸陶醉状。 抬头再看勐泽,他仍自斟自饮,一副悠闲自得样。 桃花酒入口芳香甘醇,滋味极妙,唯一不足就是后劲太大,喝了两坛之后,四周的景色就蒙上层虚影,朦朦胧胧的教人看不真切。 勐泽就在云雾里一手托腮,一手敲桌,玩味的盯着半醒半醉的人,嘴角好像还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抵达眼底,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朝暮的酒量一直极好,此时却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醉了,怎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对勐泽挥挥手,“你过来……” “哦?”勐泽眉毛一抬,手指往桌上一敲,“想通了?” 她撑着额头,颇为无奈的重复了一遍“你过来……” 勐泽整了一下衣襟,广袖一拂,桌案便消失在腾腾云雾中。 片刻,便见他负手而立,驾着祥云,慢悠悠的落到石桌前。 朝暮并不看他,只抬手斟了杯酒,清了清嗓子,道:“仙君请坐。” 勐泽没有半分客气的样子,衣袖一拂便入了座。 朝暮难得敛了笑意,面色严肃道:“想必仙君肯定也明白因果轮回之理,眼下我与仙君素不相识,自然也没理由背弃自己的职责所在,帮个外人吧?” 勐泽一手把玩着杯盏,一手撑着桌子,好整以暇道:“那你想让我做甚?” 他这话说的是心平气和,没有一点脸红的自觉性。 朝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摆出个和善的微笑,“我在这扶柳岛生活了八千余年,其间一直是孤身一人,倒显得挺落寞的。仙君若是不介意,不妨留下来,做个……” 她故意向勐泽使了个意味不明的眼色,气氛顿时有些暧昧不清。 闻言,勐泽的脸色果然黑了几分。 见状,朝暮“啪”一下打开手中折扇,笑道,“不妨留下做个粗使丫鬟……不,帮手,仙君意下如何?” 勐泽眉毛突突跳了两跳,接着又轻咳了一声,才沉声道:“正巧在天宫闲来无事,就依你。” 朝暮手一抖,险些将扇子摔下,“当真?” “当真。”勐泽放下杯子,自倒了一杯,面上更加坦然。 “你可是要洗衣做饭,砍材挑水,端茶递水,捶肩捏背……”朝暮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通,勐泽依旧面不改色。 末了,来了一句:“你若是还有什么要求就一并提了吧。” 看着他风雨不变色的脸,朝暮气得咬牙切齿,继而捶胸顿足,但终无效。 他还是留在了扶柳岛。 ———————— 扶柳岛位于碧柯湖中央,在一众岛屿之中属于比较宽广的。 不过它占的地方再大,于朝暮而言却是没甚用处,左右不过多种或者少种两年草罢了。 放眼望去,扶柳岛遍地都是木辛草,大片大片的圆叶密集的绿意间只有那座灰褐色的竹屋格外扎眼。 当初朝暮初到凡世便看上了某山林中的小竹屋,一时羡慕得紧,回来便缠着柯醉一同种了大片竹子。 那竹子很是争气,不出两载,就生的一片葱茏。 而后,柯醉闲来无事时,引了虾兵蟹将在竹林前挖了条浅流,这浅流经过经年累月的冲刷,竟成了条像模像样的小溪。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朝暮闲来无事就晃着扇子对着竹林吟了句诗。 吟罢,忽忆起初衷来,便搁下琐事,专心砍了整整一月的竹子,胡乱搭了间竹屋。 开初的时候,那竹屋通体葱绿,竹香四溢,夜间窝在里面睡觉,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不过雨君光顾了几次之后,那屋子就完全不是那个样儿了。先是绿色变浅,而后开始泛灰,跟蒙了成灰一样。 再后来,紧挨土地的那块竟生了层密密的青苔,一簇一簇的,长得格外热闹。 一开始朝暮并舍不得弃了它,后来它竟不争气的连雨都挡不住了。 雨君在外布雨,它在屋内滴答。兴趣淡了梓辛自然也没心思去修就直接爬到大柳树上安家了。 那柳树是她早前从凡间带回的柳枝长成的,从开初干巴巴的瘦树枝,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柳树,一晃就是几千年。 想来不久后也可称他一声仙友了。 这样想来倚树而眠并不是长法,如今正有个免费劳动力,何不使唤? 念及此,朝暮殷勤地为勐泽倒了杯水,客客气气道:“眼下便有件事要劳烦仙君了。” 勐泽不紧不慢地喝了水,“不急,你方才不是在去浇木辛草么,一会儿我帮你浇了。” 朝暮转头看了看毒辣辣的太阳,不由得叹道:有清闲的活不肯做偏要挑这种费力的。 人睡得太多果真会变傻的。 喝够了水,勐泽二话没说地站了起来,接着她先前未浇完的地方忙活起来。 朝暮枕着胳膊半躺在柳树上,嘴里叼了根柳枝,悠闲的看着某人忙碌的背影。 勐泽将广袖挽到胳膊肘,一手拿瓢,一手提桶,不紧不慢地舀水。 此时日头的猛劲未过,树荫之外黄灿灿一片,毒辣的阳光透过一层薄草,几乎将泥土烤的直冒青烟。 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光景,她忽然想起哪一回自己勤奋过度,顶着大毒日头去浇木辛草。 等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大功告成,正要拍掌庆祝之时,回头一看,开初浇的木辛草已经焦黄,更不用说好转了。 “勐泽仙君!”朝暮急忙跳下树,冲他大喊一声。 闻言,勐泽回头擦了擦额头,坦然问道:“何事?” 不知是不是气糊涂了,她本气冲冲的瞪着勐泽,可瞪着瞪着便有些糊涂了。 阳光落在他的眉眼,融于他额上细细密密的汗滴间,但见那一粒粒晶莹的液滴泛着粼粼光泽,滑过他浓密的眉,扫过他半眯的眼,擦过他微红的脸,最后融入他轻抿的唇间。 放眼望去,绿叶葱茏,碧波微漾。 他白衣广袖,风中纷飞。 凡间有这样一句诗“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 讲的大抵是这般光景。 她未曾见过许多男子,可眼下情形却是异常熟悉,像是心中深埋多年的画卷,一瞬间被他铺展开来。 见树下的人愣了许久,勐泽抬头望了眼烈日,默默走进树荫,自倒了杯水,问道:“用不到我了?” 朝暮打开扇子撑到额前,稳了稳心神,走到柳树下,一手撑树,一手握扇,又安排道:“看见那边灰不溜秋的破房子没,你去把它修了吧。” 勐泽连喝了几杯水后,便又挽起袖子,望了望竹屋后随风而动的竹林,问道:“便是到那里砍竹?” 朝暮点了点头,再抬眼看时,勐泽的身影已融入泛滥的阳光中。 走到几乎被碧色淹没的溪流前时,勐泽愣了一愣,回头道:“你倒是有情趣。” 朝暮摆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 他便没再多言,身子一跃,跨过小溪,手掌一抬,掌心便多了件镰刀。 阳光透过狭长的竹叶,细细碎碎落到清澈的溪流中,夏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碧水粼粼波。 闲下来的朝暮心中欢喜,便将折扇丢到一旁,脱了鞋袜,踩到水中鹅卵石上。 风轻水凉,弯腰撩起水花向空中一洒,无数水珠碎玉一般飘飘转转,砸下圈圈涟漪。 怪不得凡间人总是要修个雅舍,种片竹林,即使是猜不透其中诗情画意,偶尔乘会凉附庸风雅一回也是极妙的。 勐泽手下不停,连连砍倒好几根竹子后,回头瞥了一眼,面上有些讶异。 “我还以为你又跑到柳树下睡觉了,倒是没曾想你有这般雅兴。” 水中嬉戏的女子孩童般拍了拍手,一时间水珠四溅,脸上凉意顿起。 “仙君一觉睡了两千年,自然是不知道这世间除了睡觉,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儿。” “是吗?那还要朝暮仙子手下留情,我才有机会体验一回……” 勐泽弯腰,“咔嚓”一声,一根竹子利落倒地,“我才有机会体验一回有意思的事儿。” 又是“咔嚓”一声。 朝暮的心脏颤了一颤,这话里怎有些威胁的意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五章 温馨日常 三日之后,竹屋便钉上了最后一颗钉。 完工后,勐泽放下工具,长舒一口气,对朝暮挑了挑眉,问道:“如何?” 朝暮将折扇一合,抬头细细观之。 屋檐整齐,一斜而下;屋身直立,碧色/欲滴;柴门虚掩,屋内光景隐约可见。 推门而入,但见白色玉石平整铺展,其上一桃木圆桌,一双朱色圆凳。左右又各有竹墙一堵,另成两间小屋。 左侧房中孤零零的放着一张翠绿的床榻,右侧房中竟规规矩矩的添了个灶台。 她盯着那方灶台愣了半晌,才好笑的回头问勐泽,“你可知我向来是不做饭的?” 勐泽背着一只手,侧过身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未曾说过。” “是么?”她摸了摸下巴,动了心思。 “许久不曾吃那些俗物了,如今想来,倒有些怀念。仙君不如麻烦一回?” “可以。”勐泽竟是格外爽快,“我见这碧柯湖里有不少野物,仙子便去捉些来,我到天宫寻些其他吃食。” 如此便是定下了,勐泽踩了祥云,离了扶柳岛,朝暮也砍了根竹竿老老实实钓起鱼来。 从前曾听人说垂钓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活动,她在一旁连连称是。 广阔江面,孤舟一叶,闲人一枚,钓竿一垂,斜风暖阳,这是她脑中的情景,到了实际,却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骄阳无风倒也罢了,关键是苦守了几个时辰,一条小鱼苗都未捞到。 最后,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慢慢悠悠的浮出水面,又慢慢悠悠的吐了一串泡泡。 那姿态,那速度,怎么看怎么像挑衅。气急的朝暮利落地扔了钓竿,抬手取下腰间香囊,将柯醉赠予避水珠含在嘴里,而后一头扎进碧柯湖。 那鲫鱼看见了她连连摆了几回尾巴,脑袋一转便要开溜,亏得她眼疾手快,将它抓个正着。 小东西在梓辛手里挣扎了两下,便蔫巴巴的耷拉下尾巴,不动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朝暮满意地弹了弹它的脑袋,拨开水面,打道回府。 勐泽那厮提着两个褐色大瓦罐,对着突然冒出水面的仙人,愣了。 待水中的人吐出避水珠爬上岸后,勐泽才道:“你这捉鱼方式挺特别的。” 朝暮剜了他一眼,将手里鲫鱼扔了过去,“给你,快去做吧。” 勐泽接了鱼,默了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必想他在天宫自是养尊处优惯了,怎会通料理? 可眼前人显然没这种认知一副坦然地就着湖水洗了洗水,问道:“怎么?” 那神情颇为无辜。 “没事。”勐泽忍住到嘴边的话,提着鱼进了厨房。 他既说了没事,朝暮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那句没事,于是,当竹屋里冒起浓浓黑烟时,她就后悔了。 勐泽,我的新房! 朝暮两眼含泪的跳下柳树,又哆哆嗦嗦的掏出折扇。 扇子一抬,碧柯水起,巨大的水珠“呼啦”一声浇到厨房。见浓烟顿时少了许多,才暗暗松了口气。 再定睛一看,勐泽一手抹着脸上水渍,一手操着锅铲,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仙君好打扮啊!”朝暮晃了晃折扇,笑得咬牙切齿。 勐泽睨了她一眼,丢下手中锅铲,不动声色的凝结仙力。 片刻,湿漉漉的白袍子便干了大半,只是那几大块灰渍仍是扎眼的很。 “我见仙君答应的挺利落,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 朝暮抬步绕了一圈,见绿油油的墙壁已经有大半被熏黑,恼意顿起,便揶揄道:“这几日的功夫也是算打了水漂,你我都没落下什么好处。仙君不如就此回了天宫享福,小仙也落得自在。” 阴谋得逞的女子面带喜色摇着扇子,走到他跟前,两眼放光地问道:“如何?” 勐泽扫了眼被熏得面目全非的房子,负手淡然道:“不妨事,回头再修好就成了。” 闻言,朝暮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仙君好心态。” “嗯”,勐泽居然又点头应了,“方才我从天宫带来一坛酒,王母的私藏酒,要不要?”勐泽不知从哪捞出先前的瓦坛,晃了几晃。 于是,夕阳中,柳树下,微风一吹,美酒一品,万事皆忘。 酒一喝完,朝暮便晕晕乎乎的趴在柳树下的石桌上睡了。 毫无醉意的勐泽端着剩下的半坛酒愣了很久。这几日他将扶柳岛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探了一遍,并未发现与绛灵有关的讯息,而守护绛灵的人也是毫不设防,对于他这个不速之客除了明里暗里的提醒倒也没其他举动。 他有些迷茫了,心里的执念又让他好不容易动摇的心坚定下来。 我已走到今日,注定不能回头了。 ———————— 拂晓时朝暮才从石桌上抬起头,磨磨叽叽地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 日光熹微,祥云飘飘,风轻草盛,好一番清丽之景。 “醒了?”勐泽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朝暮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抬头便看见勐泽枕着手臂半躺在平日里自己睡的那根柳枝上,神情颇为悠闲。 “嗯。”抓起桌上的折扇,摇了一摇,朝暮吸了口气道:“这几日待在扶柳岛闷得很,我今日想到凡间走一圈,至于仙君,要走要留随意。” 勐泽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身形一闪便跳下树来,慢条斯理地理了两下衣摆,才悠悠道:“我随你一起去。” 世间竟有如此厚脸皮之人,朝暮只觉得心火极盛,狠狠扇了几下扇子,瞪着他道:“你倒挺有自觉。” 他唇边浮起笑意,完全忽略掉某人咬牙切齿的表情,轻飘飘地回道:“仙子谬赞了。” “呵~”朝暮冷哼了一声转身扯了朵祥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记得你到凡间用的是男儿身。”勐泽似乎也跟了上来,在背后提醒道。 这么一说朝暮才想起自己现今正是女儿装扮。 其实起初到凡间游玩时朝暮也是正经的女子模样。 虽说这个样子会平白无故的遭些关注,但并不算多惹人注意,可是后来她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女儿身的种种不利。 某回她心血来潮跑到一家花楼喝酒,可脚还没迈进店门,就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拦住了。 老鸨拿着个桃色团扇,笑得一脸褶子,“我说姑娘啊,这地方可不是你能来的。” 她拨了拨老鸨的扇子,很单纯无害地问道:“我为何就不能来了?” 一听这话,老鸨竟呵呵笑出了声,一双丹凤眼来来回回打量了许久,继而又笑了起来。 “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别进这种地方,老娘我也是为你好,你说这坏名声传了出去可怎么好?” 她干笑两声,暗自念道,莫与一个凡人一般见识,念完,便摆了个通情达理的笑,客气道:“我没想进,只是走错门了,走错门了……” 老鸨扇子往她脸上一扇,媚笑一声,“走错了就快些离开。” 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子正要离开之时,一黑衣男子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一把拉了她的手,情真意切道:“小美人儿,我今晌午就看见你了,正想念的紧呢?想不到晚上竟然又见到了,真是有缘啊!” 她抽了抽嘴角,另一只手一抬,折扇“啪”一声落在黑衣男肥肥的手上。 怪只怪男人运气不爽,赶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上来调戏。 这一下,她下了十分的力道外加些许仙力。 果然,黑衣男连一白,呲牙咧嘴的松了手,连连叫了多声亲娘。 她将扇子往手上一搭,笑得更加纯良,“这位公子不好好喝花酒,跑出来做甚?小心遇到了歹人,将你揍你连亲娘都认不出。” 言罢才揉了下手,笑意盈盈地走了。 后来她将这番遭遇同柯醉讲了,柯醉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 末了,才结结巴巴道:“你下回……换个男装……不就行了么?” 此法一试果然极为有效,于是她就顶着个男皮在凡间痛快的喝起花酒来。 当下想了一想,朝暮还是觉得男身比较保险。 于是将折扇一扬,披散的发丝便被束的整齐,再一扇,浅紫罗裙化作绛紫的宽松长袍,纹锦勾履化作墨色长靴。 勐泽望着身前人从善如流的动作,神色竟有些呆滞,一双眸子更是空洞许多。 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像是熟悉更像是苦涩。 他站在原地呆了很久才回过神去追早已走远的人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六章 凡世游历 凡间这会儿正是黄昏,日光沉沉,行人匆匆。 朝暮望了望四处收摊回家的小贩,仰头叹道:“来的晚了……” 勐泽抬头看了看,半晌,才盯着一新摆的馄饨摊道:“这人倒是奇怪。” “奇怪?”朝暮呵呵笑了两声,略带同情地回道:“仙君不会对凡世一无所知吧?” 勐泽:“……” 那摆摊的老汉见我们二人傻愣愣的站了许久,便招了招手,和煦的笑道,“今儿第一份,来要不要来两碗?” “要的。”朝暮将手上折扇一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老汉手脚颇为利索,刚落座便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她手一抬将馄饨揽到自己面前,丝毫不顾及有点无法适应的勐泽,拿起筷子便大口开吃。 趁着老汉下另一碗的空当,她筷子翻飞吃得极快,等勐泽的那碗端上她面前的那晚已经没了大半。 “你是有多饿?”勐泽接了碗,又问道:“还要吗?” 朝暮咽下最后一个馄饨,心满意足道:“不用了,吃的太饱……我到处走走消食。” 闻言,勐泽拿筷子的手一顿,却是头也不抬地回道:“去吧。” “嗯?”朝暮愣了一下,随即勾出抹笑意,甩了甩衣袖溜了。 在外游玩朝暮一向最在意的是随心随性,如今一介散仙身后跟了个正儿八经的仙人,显然是不能玩个痛快。 这番能够独自晃到街市也是不容易,她满足地吸了口气,一手扇着,一手负后,风度翩翩地走了向灯光闪烁的醉仙楼。 “公子……”老鸨从老远处便开始呼唤,那声音一波三折,简直苏到骨子里。朝暮将折扇一收正要要应下,却听见一句风风凉凉的话:“你倒是熟得很。” 勐泽那厮负着手,直挺挺的站在她身旁,面色平淡地望着醉仙楼外花枝招展的姑娘。 因着他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又穿了件忒白的袍子,不提容貌,单看这两点,朝暮总隐隐觉着老鸨那声唤的人当是他。 这样一想又令人颇为不爽。 “去否?”勐泽眼中带笑地看着身旁人。 醉仙楼高高挂起的灯笼投下几缕浅淡的橙黄光线,有几缕落到她略带蕴恼的脸上,粗略一看倒是极清丽可人的。 朝暮头皮发麻的往一旁挪了点,恨恨道:“去。” “那便走吧。”勐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朝醉仙楼去了。 朝暮抚了抚额,有些怀疑他在九重天上办公是不是也这副姿态。 未走几步,一物什打着旋落了下来,朝暮抓着从天而降的纨扇,黑着脸朝上望去。 一红衣女子柔媚的趴在栏杆上,一手托腮,一手拿帕,笑得楚楚动人。 她仔细看了看才认出这姑娘正是原先见到的红衣女。 要说这姑娘真是可怕,着实可怕,上回扔的是丝帕,这回扔的是纨扇,那下回呢 ?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想了。 勐泽抬眼望了望正抛媚眼的红衣女,打趣道:“公子桃花旺得很。” 朝暮讪讪地笑了几声,“其实不然,以勐泽你的条件多来两次醉仙楼,肯定会惹更多桃花。” 两人一来一回间,倒是把那红衣姑娘给忘了,再想起时姑娘已经下了楼,“公子,你可是想奴家了?”红衣女扶着门框,眼送秋波。 朝暮轻微地扯了扯唇角,低声问勐泽,“你可曾见到过这样的女子?” 勐泽露出颇为受教表情,复轻声道:“不曾。” “那便让你见识一下”,她将扇子一扬,提高了音调唤道:“看没看到我身边儿多了位公子,快去多找两个姑娘。” 红衣女以帕遮面,媚笑一声道:“好嘞……” 红衣女利利落落地上了楼,将二人引到厢房后,对着朝暮施施然一笑,柔声道:“公子且等一会儿。” 勐泽仙君当是头一回到这样的风月场所,按理应该手足无措外加面色通红一会儿。 可他此时却衣袖一甩,淡然地坐到朝暮对面,再淡然地捞起桌上的酒壶,自倒了一杯,笑道:“今日须得好好尝尝这儿的酒是什么滋味,倒教仙子一直记挂着。” 朝暮将扇子搁到桌上,又扔了个酒杯给他,回道:“此间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谈。” 勐泽笑了一声自饮起酒来。 这般神情,这般姿态倒教朝暮想起自己头一回来这风月场的情形:手无处放,眼无处看,颤颤巍巍喝了杯酒还呛个半死,果然仙与仙是之间有天大的差距。 她暗自叹了两叹,叹息间红衣女已回到厢房。 红衣女身后又多了两个女子,一个桃色衫子,绾着高高的流云髻,一个藕色长裙,墨发散落腰际。 朝暮啧啧了两声,不由得叹道醉仙楼不愧为京城最大的花楼,这两个姑娘一个如火,一个似冰,一个妖艳,一个清丽…… 喝了杯酒,朝暮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地调笑道:“勐泽公子今日有福了。” 说完,酒杯还未放下,红衣女不满地嘟起嘴,柔若无骨的往她身上靠,嗔怪道:“公子不是有海棠吗?” 朝暮抬手勾了她一缕发丝,打趣道:“你叫海棠?那她们是不是一个叫桃花,一个叫梨花?” 红衣女轻笑一声,嫩白的手便顺着她光滑的衣袖料子直滑到手背,一面又柔情蜜意道:“公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何其温顺,何其知趣。 朝暮捏了捏她的手,眉毛一挑对另两个女子道:“没看到这还有个孤单落寞的公子么?” 那两个女子一听,立刻跪坐在勐泽左右,素衣女当仁不让抓了酒壶便是一杯,倒完自觉地往勐泽怀里靠,“来,公子~” 这一声叫的当真是娇滴滴惹人怜,朝暮听着差点把一口酒水吐出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的挺对。 记得某位诗人曾写到“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说的便是梨花的清纯高洁。 可眼前这朵梨花完全没有清纯的自觉,往勐泽身上一蹭再蹭。 她蹭一下,朝暮的心便是一抖,默念着他是天宫的战神,他是天宫战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七章 泛舟游湖 果然勐泽两道秀气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浓黑的眸子也更加幽深,只是他一向不露声色,此时也是抿唇往一旁挪了挪,这一挪又挪到了桃衣姑娘身旁。 桃衣姑娘打扮的是妖艳点,行为却规矩了许多,只见她抬起小手,缓缓倒了杯酒,默默地递到勐泽面前。勐泽睨了她一眼,接了酒,目光深沉地盯着朝暮。 她手臂撑着桌子半跪在红漆桌前,纤长手指握着个莹白无瑕的瓷杯,圆润的指甲在烛火下泛着层朦胧的光,一双眸子微眯带着点狡黠,微弯的唇许是经过酒水的滋润显得红润透亮,姿态神情慵懒又嚣张。勐泽突然就想起辕禄养的那只小麒麟来,当真是像啊。 朝暮本还忍着笑,一见他这般深沉似哀怨的目光立刻绷不住笑出声。 海棠看两人势头不对立马搁下酒壶酒杯,躬身拾筷夹了青菜递到朝暮嘴边。 朝暮皱了皱眉头正要拒绝,却听勐泽在一旁风风凉凉道:“朝暮公子最是喜欢吃这些野草……嗯,青菜的,海棠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苦着脸咽下筷中的菜叶后,朝暮仰头喝下一大杯酒,不知是喝酒了的缘故还是被气的,白皙的脸上顿时染了层薄红,“这勐泽公子身边一直没有女子,想来定是不懂女儿家的千般柔肠,今日可是羡慕了?” 勐泽放下杯盏,目光灼灼地望着朝暮,黑峻峻的瞳孔被跳跃的烛火衬得越发深不可测,一张脸明明没有任何表情,朝暮却看得心惊肉跳。 杵在两中间海棠许是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暗涌,掩唇和善地笑了一声,娇柔的身子靠到朝暮怀中,温言道:“公子可是生气了?” 朝暮挑过她的手,笑道:“何来生气一说,这叫情趣。” 闻言,海棠握着手帕的手僵在半空,一双杏眼瞪得极大,片刻又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哀怨地看着朝暮,:“我说上次公子为何急匆匆的要走,原来……”说到这,她又垂首默了。 朝暮拧眉瞅了她半晌,见她没有将话讲完的意思顿时抑郁了,但见面前人欲哭还休的样子还是生生忍了。 “要不要我腾个地方?”勐泽握着杯子话中带笑。 “腾什么地方?”朝暮掏出一张银票搁在桌上,抓起扇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醉香楼不欢而散之后,朝暮郁郁地跑到城郊的林子,飞身越上一棵百年大杨树头往树干一靠十分惬意地睡了。 睡前,她反反复复想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海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千多年前朝暮到凡世游玩时曾听过这样一则趣闻。 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男子一个为当朝太子,一个为镇远将军,开初这两人关系异常的好,同食同饮,同游同乐。 有人还为此即兴做了个打油诗,诗中道: 太子府里空无人 将军宅中纳贵人 同食同饮似一人 兄弟情深羡煞人 总之,他俩的关系好的简直跟新婚的小夫妻有的一拼。 不过对于这样的情景,京中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家都感动的抚胸抹泪道,太子惜才,识才,是个明主;将军敬主,忠心,是个好臣。 由此可见当时的人还是挺单纯,挺朴素的,那么明显的一场郎有情妾有意的风月戏硬是被他们理解成君恩臣忠的正戏。不过他们要是有点思想觉悟也不至于发生后续的狗血事件。 故事的转折点就在老皇帝逝世的那一年。 按理说,新帝即位应当立后,可这位二十余岁的皇帝不仅不立皇后,连妃子都不肯纳一个,一副出家当和尚的做派。于是朝内的一群老迂腐开始以死相逼,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跪在宫前痛陈无后的种种不利。新帝被逼的没法,选了个大臣的女儿,把终身大事定了。 皇帝大婚那一日,心灰意冷的将军主动请缨赴了边疆。三月后,边疆发生大乱,年轻的将军一时不敌,殒命疆场。 不久边疆有人将一血布帛书送入皇宫,上书:本是情深,奈何缘浅。 小皇帝捏着帛书一口老血吐出,竟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跟将军团圆了。 好一句本是情深,奈何缘浅。朝暮听罢这句很是悲伤的叹了几口气,有些敬佩起情之一字来。 眼下海棠的神情语气可不就是认为她与勐泽那厮有一腿吗?朝暮扯着树叶狠狠伤怀了一回,世道发展的方向着实让人无语凝噎啊…… “你倒是挺会落地生根的。”勐泽站在树下拢着手,语中含笑。 朝暮斜了他一眼,“怎么?仙君另有别的去处?” 勐泽笑了一声,一跃跳到另一棵树上。 衣袂翻飞间黝黑的丛林中有一处亮光猛地一闪,接着便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矮胖的男人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中露出头,不知看到了什么又跪倒在草丛中连连磕了几个头,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眼前这番场景朝暮是头回见到,心中好气又好笑,“哎!你……” 只说了两个字,就见那人惊恐更甚,一屁股瘫在草丛里凄厉地叫了声“鬼啊”,接着一骨碌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回跑。 这人也忒没见识了吧,朝暮感慨了一声,偏头看到勐泽那厮完全隐在幽深夜色里,只余一件白袍在风里来回飘荡,嗯……的确挺像鬼的。 十有八九,那凡人眼中所见之鬼便是勐泽了,想到这,朝暮噗呲一声笑了,“这些凡人真是没有眼色,鬼不鬼的全凭想象,你说下回他若是遇见个貌美的小狐妖是不是还要将人当仙人跪拜了?” “那可说不准。”勐泽靠着粗壮的树干,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的话。 凹凸不平的纹理硌得脊背有些发麻,他枕着一只手臂仰头看天,心里难得的平静安稳。 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光,月色稀薄,星辰纷繁,两人两木,娓娓而谈。 翌日一早,阳光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城郊的兰静湖,来前朝暮就打听好了,这湖是京城一景,湖案白堤几里,垂柳无数;湖内潭水碧绿,小荷重重。 湖畔上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游人,个个都是轻衣便装,面带春风。 朝暮挤到人群之中,抬起扇子搭在额前,往远处一看,湖畔白堤垂柳,轻风乍起,湖上阳光明媚,天空幽蓝,湖面烟波浩渺,波光粼粼,湖内小荷初绽,碧意盎然。 某位有诗情画意的诗人曾写过自己湖畔游玩的感受“荫浓烟柳藏莺语,香散风花逐马蹄。”在香花萦绕,碧柳环抱的堤岸走上一圈的确让人诗意大发,若是能于碧波之上乘舟而过,便更妙了,“人行碧波上,船在画中游”讲的就是这个理。 正这样想着,一乌篷船晃晃悠悠的划过湖面,行到人前,艄公站在舟前笑得漏出一排白牙,“可有哪位公子小姐愿意乘舟畅游一番?” 朝暮啪一下打开扇子,笑道:“大伯来载我一程。” “好嘞!”老汉摇着橹,片刻便靠了岸。 朝暮纵身一跃跳至舟中,刚站直身子,小舟猛得一晃,勐泽也稳稳地落在舟尾。 “两位小心了。”艄公一声提醒后,抬手撑橹。 小舟轻晃,激起阵阵微波,带着阳光的湖水经这样一碰,便如碎玉一样四散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八章 英雄救美 早习惯了身边有个人跟着,朝暮无奈地瞥了勐泽一眼收起扇子,深吸了一口气,在船尾找了个空地直接躺下了。 勐泽理了理宽大的衣袖独自坐在船尾,对着远处云气缭绕的山峰发呆。 清风拂面,花香扑鼻,小舟微漾,波声作响,朝暮在这般良辰美景的熏陶下缓缓合上了眼。 不知缘何,黑暗里光明乍现,那片刺目的阳光里竟出现了一湖一舟,舟上两男一女,光影里她只看到那女子一袭紫衣扮作男子模样却仍同女儿家一样坐在舟沿戏水,珠玉般的水滴在阳光里四散开来,溅落在女子半截葱白的手臂上,女子仰头咯咯地笑,清秀的眉眼在散乱的光线里一片朦胧,只是那姿态那神情竟跟她有几分相似。 这样的念头一生,朝暮立刻惊骇地坐了起来,这一坐不要紧,正撞上勐泽的下巴。 话本上写的都是痴情男女无意一碰,眼神一勾,接着情愫暗生,情深一片,从此便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感人戏码。 可眼下朝暮与勐泽实打实地撞到一处,脑海中涌现的只有一个想法:疼! 勐泽看起来也算是人高马大,颇为壮实,怎的下巴如此削瘦?朝暮揉着额头,心里窝火又不好发作,就赌气一样蜷着腿呲牙咧嘴了半天。 “没事吧?”勐泽弯下腰,手臂一抬,广袖就遮了大半的阳光,而后一只手措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额头。 朝暮在阴影突然里抬起头,神情怔怔的,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 “总是这么冒失。”他眉头轻蹙,薄唇微抿,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严肃的神情,言语间又温柔得不像话。 朝暮盯着那张脸竟看呆了,任凭他的指尖来回摩挲了许多遍才猛然回过神,偏了偏头,“勐泽……” 短短两个字,一张脸又红了个通透。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勐泽有些窘迫的垂下手,默了半晌又解释道:“我是怕你被撞傻了。” 朝暮往一旁挪了挪也忘了回应,木木地挤出了一个“嗯”字便默了。 勐泽垂下眼睑看了她一眼,眸中是一贯的风轻云淡,心中却是猛地一颤。眼前人收起了往日的伶牙俐齿,看起来倒是分外惹人怜爱,他想了想便忆起辕禄府中养的那只麒麟兽来。那只麒麟若是吃饱了便会蜷着身子卧在殿前石阶上睡觉,样子乖巧安静极了。 兀自发了会儿呆,勐泽收回思绪觉得自己最近大抵有些撞邪,怎愈发喜爱胡思乱想了呢? 两人相对无言时湖中传来“噗通”一声,冰凉的湖水四散开来溅得舟尾斑驳一片。 朝暮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抬头就看到白袍一闪,接着又是“噗通”一声,勐泽整个人都潜到了水中。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朝暮当即起身跑到舟沿,一面笑一面摇着扇子,显然看戏的模样。只是扇子刚摇了两下,又是“哗啦”一声,分量极足的湖水毫不留情地泼到舟尾。 朝暮扯了扯湿淋淋的衣服,正要开口骂人。 小舟猛的一晃,整个船身剧烈地摆动了两下,朝暮没防备又“噗通”一声栽到湖水中。正是初夏湖水还很冰凉,手伸进去就是一个激灵,更别说整个人泡了进去。 朝暮在水扑腾了两下,只觉得两万年来从未如此清醒过。 勐泽你个天杀的!一手抓着折扇,一手抠着舟沿,朝暮吐了吐扑腾到嘴里的湖水,骂骂咧咧地爬上小舟。 此时舟中隔了层透明的仙障,勐泽正弯腰施法。 他面前规规整整的躺了个蓝衣女子。女子身材娇小玲珑,面容秀丽婉约,一张小脸因泡过水的缘故格外苍白,看起来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样子。 朝暮扬起折扇,凝聚仙力,将衣服弄得半干了才凑到勐泽面前,打趣道:“啧,啧……仙君可真是怜香惜玉啊。” 勐泽睨了她一眼,收回手中仙力,淡淡道:“过奖,过奖……” “呵……” 这一声刚落,那女子悠悠的睁开眼。 许是阳光有些扎眼,女子眯着眼看了勐泽半天,又看了看朝暮,转而又将目光落到勐泽身上。那一双眸子波光潋滟,脉脉含情,看的人一阵心软。 朝暮低头憋笑,敲了敲勐泽的肩膀,挑眉瞥了女子一眼,比了个“桃花”的嘴型。 果然那女子素手一抬抓住了勐泽的一角,弱弱的晃了一晃,柔声问道:“可是公子救了奴家?” 勐泽抽了口气,“举手之劳而已。” 看着勐泽脸上精彩的表情,朝暮自觉地踱到舟沿。在凡世呆了这么多年她虽没碰上过一朵桃花,但君子成人之美的气度还是有的,眼下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情节可比城南老头说的书有意思多了,如此戏码是该找个好地方观看。 女子伸手抓了抓,直接捞住勐泽的衣袖,身子往前倾了许多,“奴家是京城沈家之女沈若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公子不如到寒舍走一趟……” 沈若冰还未说完,勐泽已经皱着眉头挣出衣角。 朝暮掩面偷笑了一声,正要帮女子说句话。 那女子却先一步扑到勐泽身上,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泪痕未干脸上表情比杀猪还要悲壮,“公子若是不给小女子报答的机会,小女子以后再难安心,公子啊!” 她这一声叫,震得勐泽身子一僵,半天没了动作。 变脸比翻书还快应当就是这个情形,朝暮幸灾乐祸的摇了摇扇子,笑道:“嗯,沈小姐说的对,有恩报恩,凡间……嗯……大家都认这个理。” 沈若冰回头对她笑了笑,又抱着勐泽的胳膊哭诉起来:“公子你可能不知晓小女子家教甚严,若是家父知道今日的事,一定会怪罪若冰礼数不周……公子,你就赏个脸吧……公子……” 她每叫一声公子勐泽的脸便黑上一分,朝暮便感慨一回世道变化之无常。 “勐泽公子就同意了吧,你看那么多人看着呢,一个小姑娘……”朝暮扫了扫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嘿嘿笑了两声。 勐泽身子一偏,眼神冷得让人打了个寒颤,转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勾起唇角对沈若冰道:“沈姑娘不知道,刚才这位公子也出了不少力,看看这衣服都湿了。” 朝暮连将半干的衣袖藏到身后,干干地笑了一声,“此等大事可不能乱应,要遭雷劈的。” “你怕么?”勐泽阴深深地睨了朝暮一眼然后偏头摆出个为难的表情,“想必沈姑娘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前几日我答应朝暮陪她在这京城走一遭,今日又怎能将她孤零零地丢在京郊?沈姑娘想知恩图报,在下也想仁义两全啊。” 言罢,勐泽目光沉沉地看向朝暮,一张脸写满了情义,真诚无比。 于是沈若冰就将目光放到朝暮身上,一双眸子闪啊闪,眼看着眼泪就要滑下来了,朝暮咬咬牙,狠狠地瞪了勐泽一眼,“那就依沈姑娘所言,我们到沈府走一遭。” 不消半刻,小舟便靠了岸。 沈若冰一马当先的跳到岸边,晃到最前面领路,那步子迈的极快且稳稳当当没有半分虚脱之态。 朝暮顿时心生感慨,偏头对勐泽低声道:“想不到现在的凡人精气神也那么好,恢复的速度有些惊人啊。” 勐泽瞟了眼活蹦乱跳的沈若冰,语气平淡:“那她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呢?” “这个……”朝暮打了个干哈哈道:“若是装得就更能说明人家对你情深义重了,勐泽兄要珍惜啊。” 勐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九章 入住沈府 沈若冰家竟是个高门大户,红瓦碧檐,明朗气派乍一看。宽阔的石子路前放着一对雕得栩栩如生的石狮子,高高的檐角挂了对大红灯笼,飞龙盘旋的朱红漆门倒是反常地闭着。 沈若冰自推开了门请二人进去。 红花绿树,亭台楼榭,样样俱全,就是偌大的宅子里竟没有人影。 三人沿着长亭走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一个粉衣姑娘打转弯处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小姑娘年岁不大,眉眼还未完全长开,一双明亮的眼睛溜溜地转,看起来很是机灵。 “小姐,你可回来了。”一看来人,姑娘当即抱住了沈若冰的胳膊,两眼含泪,欲哭还休的样子跟她主子别无二般。 沈若冰敲了一下那人的脑门,脚下不停,“珠儿快去叫老爷,说有贵客到来。” 这时那叫珠儿的丫鬟才醒得抬头看看身后的人,两个男人,一个白衣一个紫衫,打扮得都很贵气,模样也都是难得的俊俏,于是一张脸不由得有些发红。 “小姐,他们是?” 沈若冰抽出手,瞪了小丫头一眼:“问题怎么越来越多了?快去叫老爷。” 小丫头又看了两人一眼,神情颇为哀伤地走了。 不一会儿,一五十岁左右的老人便不急不慢的来了。 老人颇有些架势,一进堂,并不看房中三人,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之后才不动声色地将来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若冰,这是怎么回事?” 沈若冰当即上前添油加醋地将被救一事说了,说完,两眼放光的盯着勐泽,大有些以身相许的意味。 老人听完朝勐泽揖了下手,道声多谢。 勐泽理了理袖子正要客套一番,沈若冰却先腆着脸上前一步,凑到他爹耳边说起悄悄话来。 朝暮一向觉得凡间一个大圣人说的很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她想了想觉着自己既然不属于凡间也没必要入乡随俗。于是便合上扇子,安心地听起父女俩的悄悄话。 只听见沈若冰双颊泛红吞吞吐吐道:“爹,你看着那个白衣青年怎么样?……女儿觉得他挺好的,看他衣着打扮,举止行为都不凡……肯定是个好归宿……” 凡间竟开放到这种程度?闻言朝暮忍不住笑了一声。 勐泽见状也猜出个一二,堂堂一个上仙竟被人这样牵着鼻子走,他咬咬牙脸色阴沉地瞥了一眼身旁幸灾乐祸的人。 朝暮朝他摇了摇扇子,憋笑憋得有些难受。 不一会儿,父女二人便商量完了。 老人喝了口茶,沉稳道:“既然二位救了小女性命,按理老朽应当好好答谢一番。眼下天色不早了,二位不如先留在沈府?” 勐泽转了转桌上的瓷杯,神色难以捉摸。 气氛有些微妙,沈老爷尴尬地转头看向比较面善的朝暮。 这年头好人难做啊,朝暮顶住一旁刀子般的眼神轻咳了一声,这才唯唯诺诺道:“既然沈老爷那么热情,我们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朝暮心虚地偏过头,勐泽正带着笑睨她,两片薄唇似勾未勾颇有些阴深深的味道。 一切妥当后,沈老爷抬手招来一小厮带两人到后院客房歇息。 一路无话,那小厮走的有些快,路过哪座亭榭哪片花园也不停下介绍,急急忙忙得像是身后贴了道催命符。 几个人路过一座白色亭榭时,遇到了意外。 一个男子端端正正地横在长廊中间。 那男子约摸三十来岁,面容英挺,头顶束着金色发冠,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云锦长袍,衣襟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花纹。灯火下那一身装扮熠熠生辉,看起来颇有些暴发户的味道。 只见暴发户手一抬将长廊堵了个严实,又掀起嘴角,笑着打量对面的人,片刻才开口问道:“你们便是那两位贵客了?” 朝暮弹了弹扇沿,客气道:“正是。” 男子睨了她一眼,目光凌厉地扫过神情淡淡的勐泽,收回悬空的手,“既是若冰的救命恩人,就该好好招待。” 小厮立马恭顺道:“是。” 男子冷哼一声,道了声多嘴,转身便走了。 穿过亭榭便到了客房,高高的房屋整整排了一大排,小厮手里的烛火打在屋顶黛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亮光。 朝暮被那亮光晃了眼,心情复杂地看看别人富丽堂皇的宅邸,又想想自己的破竹屋,默默叹了口气,可怜一个仙人还不如住的地方还比不上凡夫俗子。 终是不死心,朝暮偏头问勐泽:“这沈府可比得上阁下府邸?” 勐泽四处扫了扫,半晌才回道:“比不得。” 朝暮一时气结,就近选了一间房,风风火火地推开门扎了进去。 勐泽在后头笑了一声,推开了隔壁房门。 趴在屋内的圆桌上,朝暮过了过今日发生的一系列狗血事件,好奇心顿起。 且不说那个性格和变脸速度成谜的沈家大小姐,整个沈府都格外奇怪。 打外面一看,沈府在京城里可以算上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单是一个花园就修的花里胡哨的,竹林,桃苑,池塘,花坛,应有尽有。但打进府她统共又见了四个人,一个主子,两个下人,还一个怎么看都不像下人的不明人物。 这么大的府邸不需要人打理吗? 朝暮敲了敲脑门,转头正好看见月色透过小窗朦朦胧胧的落在灰褐色的土地上,一片一片的有点像开败得栀子,凄凉而美丽。 此时此景出去赏月倒是不错的选择。 “怎么,你也有这般兴致?”勐泽正坐在屋顶上仰着头,眼神却是向下瞟。 他若是问:“怎么,你也来赏月?”即使用了这般调笑的语气,朝暮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偏偏他这般言辞,丝毫不掩歧视的意味。 朝暮仰头望了望坐得十分闲适的勐泽,愤愤道:“怎么,仙君还有夜半爬人家房顶的爱好?” 勐泽依旧仰头看天,默了半天才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不上来么?这里赏月方便。” 站到屋顶再仰头看,见到的景致果然有些不同。 月亮圆润凉如玉盘,月光皎洁如披轻纱,星子寥寥如缀玉石。再往下便看到高出屋顶的树枝上笼了层轻轻薄薄的雾气,风一吹,氤氲四散,意境顿生。 朝暮深吸了口气,欲吟句诗表达下此刻心情,勐泽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循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便能看到婆娑树影间一个跑得飞快的身影。 沈若冰,她这时出来做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章 苦命鸳鸯 朦胧月色里,沈若冰猫腰穿过回廊喘着粗气趴在一柱子上,来来回回梭巡了许久后才继续往前走到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里。荒草的尽头居然有一座矮小的房屋,若不是今日月色太过明亮,那黑成一团的房屋不知情的人是万万看不到的。 门扣三声后,一个高大的男子从屋内闪了出来,从身形看应是个男子。 沈若冰见到那人似乎格外激动,一个生扑直接钻到那人怀里,两人难分难舍地抱成一团。 这……朝暮偏头看向勐泽,脸上表情讪讪的。 月光轻柔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眼睫纤长,神色平静,目光落在深情相会的两人身上,连眼都未眨一下。 许是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勐泽转过头扫了她一眼,扬起唇角轻笑道:“你还真想当回月老?” “哪有,哪有……”朝暮尴尬地笑笑,往旁边挪了挪,这一挪不要紧,好巧不巧地碰下片瓦。 只听“啪嗒”一声,那紧拥的两人皆是一抖,继而神色张皇地四处查看起来。 朝暮心肝一颤捏着扇子正要逃就听见沈若冰颤颤巍巍道:“二位……?” 这下好了,本来是正儿八经的赏月,倒落得个偷窥不成拆了人家鸳鸯相会的名头,真是罪孽,罪孽…… “二位好雅兴啊。”勐泽先一步落了地,袖子一甩,就是这么一句话。 沈若冰默了半晌,约莫是被噎得不轻。 朝暮摇着扇子也跳下房顶,笑呵呵地打圆场:“兴许人家是跟你一样是来赏月的。” 昏昏光线中,沈若冰脸色僵了僵,又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一句话。 朝暮看看那男子又看看沈若冰,疑惑中听见“扑腾”一声,沈若冰竟突然跪了下来。 见沈若冰跪下,男人当即也跪了。 朝暮惊得后退了两步,脸上也摆不出笑了。 勐泽仍是负着手,泰然自若地看着两人。 “若冰今日出来不是赏月,是为了……”沈若冰看了男子一眼,缓缓道“是为了见阿佑一面。” 接下来,沈若冰便现场解说了一部宅斗大戏外加一部苦情鸳鸯戏。 故事的开头要从沈若冰老爹说起。 她老爹最初并不是沈家人,而是个街头小乞丐。当年沈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商贾大户,手下财产无数又与官场有所来往,当真是显赫一时。但沈家有个痛心事就是无后。本来以沈府的家底纳两个小妾没什么问题,偏偏当时的当家人对其夫人是一片真心,死活不愿纳妾。 于是在无后与真情中苦苦挣扎的沈老爷某天意外遇到了街头乞讨的沈若冰老爹,顿时茅塞顿开,既然自己生不出来,何不捡个现成的?于是沈若冰老爹一跃成了沈家大少爷。 若是命格就这样发展下去,倒是个不错的结果。但司命果然爱戏弄人,就在沈若冰老爹十六岁那年沈夫人怀孕了,不仅如此还一生就是个大胖小子,取名沈烨。辛亏当时的沈老爷还算明理,仍旧把沈若冰老爹当亲儿子养,不过对于小儿子更是疼得紧。 凡世人常讲老来得子多悲剧,果不其然老两口把小儿子养的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尤为严重的是嗜赌成性。 短短几载沈家庞大的家底被败了许多,沈老爷气得重病不起,死前将家产尽数交给了沈若冰老爹。沈老夫人似乎觉得这样决定亏待了自己儿子,便更加惯着小儿子,并且觉得还不够意思,又处处要求着沈若冰老爹让着小儿子。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沈老夫人离世也未改变半分。 事情的转折就在半年前,那小儿子带回个青楼女子,据描述,这位女子妖媚成性,行为放荡,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 沈若冰老爹忍不住便劝了劝,惹得小儿子甩袖子走了。这回他又去了赌坊,豪赌了三日,把钱财输得一干二净不说,一时兴起把自个哥哥的千金——沈若冰也押了出去。 沈若冰得到消息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千万般不愿,可那位小儿子只撂了一句话:“不愿意也行,找个更有钱的主,把缺的钱补上去。” 偏偏沈若冰看上的是沈府一个小杂役,两人情深似海独缺钱,而她老爹对着生意上的烂摊子已是焦头烂额,所以对此事也是唯有泪千行。 说到这,沈若冰抹了把泪。 朝暮叹了口气问道:“你就是因为这才投河自尽?” 沈若冰双眼含泪的瞅着她,抽抽搭搭道:“我是在湖边吹风,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额……”朝暮扇了两下扇子,一头黑线。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勐泽拧眉问道,未及沈若冰回答,他又道:“可我却不是有钱的主。” 沈若冰惊呆地睁大了眼,默了半晌才弱弱道:“可是公子的衣着打扮都……不管如何,公子一定要帮帮我们。” 看来她这是认定勐泽是个有钱且爱心泛滥的人了,不过不得不说,她眼光还是不错的。 朝暮将扇子一合,往手心敲了敲,对勐泽道:“人家姑娘都开口了,不如想想办法?” “你们先起来吧,我与朝暮会想办法。” 果然是做什么事都带上她。 朝暮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轻哼了一身便转身回房去了。 天还没亮时沈府后花园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而后是男人吵吵闹闹的说话声:“就在这屋,还在睡呢跑不了的。” 朝暮心里一惊立即翻身跃起,披上外袍,还未下床便有人推门而入。 借着惨淡的晨光,朝暮眯眼打量着那三个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汉子,整齐的宝蓝衫子,乌红帽子,这身装扮倒像是京中衙门里的人。 打头的男人往前迈了一大步,手里紧紧攥着刀柄,一张脸黑得跟地府的阴差一样,“快将他抓起来。” “是。” 朝暮见另两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连连后退了几步,“这是出了什么事好歹让我被坑得明明白白。” 带头的男人见屋里人如此窝囊的样子,面上更加凶狠,“沈若冰死了……你不知道?” “死了”朝暮怔了一下,昨日还生龙活虎地求她呢,今日就已经咽气了?她虽然不是很了解凡世生离死别那些规矩,但也清楚以沈若冰的年岁与周身气泽是断然不会说死就死的。 “死没死你还不清楚?”男人不耐烦地哄了一声,手一抬吩咐道:“带走”。 朝暮理了理起了褶皱的衣襟,学着勐泽的样子负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几步,“我自己会走。” 路过沈府大堂时,正是朝阳初生,白光曼妙。抬眼看去,沈府四处已挂上白绸子,白色绸带在晨风中晃晃荡荡搭着那掉了块漆的红柱子,凄惨沉重的气氛顿时显露。 堂内沈老爷正趴在一片白布上哭的撕心裂肺,小丫鬟也在一旁抽抽搭搭不停地抹眼泪,只有昨日那个衣着富贵的男子仍静静地靠在圆柱上,未曾落泪,唯一改变的是脸色阴翳了不少。 那官兵见朝暮站在石子路边踌躇不前便伸手推了一把,呵道:“还不快走!” 朝暮叹了口气,一回头便见勐泽站在花树下含笑看她。 “他犯了什么罪”勐泽抬手折了朵白花,放在手中来来回回把玩,问得漫不经心。 打头的官差却是浑身一僵,半晌才硬生生回道:“犯了什么事儿也不用跟你汇报吧!” 言罢,又推了朝暮一把,骂骂咧咧地回了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一章 对簿公堂 眼见着牢门咔嚓一声落了锁,朝暮头疼地敲了敲脑门,正要寻个法子脱身,却听见身后有人道:“兄弟,你犯了什么事儿” 朝暮头疼地转过身,对着半躺在干草上的男人干笑一声,回道:“大概是平白无故吃了别人家的饭菜,睡了别人家的床。” 闻言,男人坐了起来眼神怪异地看向她,末了面带伤感道:“看兄弟的打扮……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朝暮嘿嘿一笑,慢条斯理地扯了扯前摆,“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嘛!” 男人惊得张了张嘴,“无论如何我们这算是落难兄弟了,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朝暮拱了拱手客气道:“哪里哪里,兄台你来的早,应该是前辈。” 男人的脸突然黑了一下。 朝暮意识到自己口中失言便打了个哈哈,干笑道:“睡得不好有些糊涂了。” “哦。”男子腾了个空位,“那就继续睡吧。” 狭小的牢房内没有床铺,地上铺了层薄薄的干草,透过牢房外的火光依稀可以草叶下磨得发亮的土块,朝暮瞥了眼倚着墙壁的男人,没奈何地贴着墙根坐下了。 本想等男子睡熟之后施法离开,朝暮竟坐着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牢房外的火光已经灭了,整个房间充斥着黑暗与逼仄。仰头瞅了许久,她终于发现一处透着亮光的小洞,光线昏昏得好像已经入了夜。 瞥了眼睡得正熟的男人,朝暮心中欢喜,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抬手化出折扇,幽幽紫光一闪黝黑发亮的铁锁就要断裂,突然白光闪出,朝暮没有防备扇子竟被人夺了去。 勐泽一手握扇,一手敲着扇沿,问道“你要走?这会儿可走不得……”不等朝暮伸手去夺,他猛地转过身子,笑了一声:“平日里老见你拿着扇子晃,真这么有趣?” “有趣的很。”朝暮一面应他,一面蹦起来抢扇。 他却早有意料,往后一闪“啪”一声打开了折扇,扇面上一幅独特的山水图便显露出来。云蒸雾绕的霞光里,一座悬崖孤零零的立着,怪的是崖上全是凸起的怪石,一草一木都无;更怪的得是崖下那条颜色独树一帜的河流,朝暮曾游览过四海八荒许多条河流,却从未见过有哪一条河如画中那般流着红色的水。 勐泽捧着扇子端详了一阵,笑道:“你倒是聪明得很,竟将上古宝剑化成折扇日日带在身边。” “上古宝剑?” 勐泽摩挲着扇柄上青色的龙纹,脸色有些阴沉,“你竟不知晓?” “三千年前我喝醉酒醒来它就在我床边搁着,我见它做得还算精致便一直留在身边。具体是怎么得来的我倒是记不清了。”朝暮想了想,继续道:“它若真是上古圣物会自个儿选个主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这会儿你倒聪明的很。”他边说便挑眉笑着。 朝暮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便偏过头,不料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一片朦胧的白光像雾气一样穿过小洞,落在他的脸上。 白光朦胧,他眉眼低垂,神色温柔,修长的手指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到她的鼻尖,轻轻一扫,拨的人心神一顿,面上一热,生生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勐泽轻咳一声,将折扇扔给了她,负手笑道:“你脸脏了。” “嗯。”朝暮胡乱的抹了把脸,再抬头见他脸上笑意更甚。 “你脸红了。” “……” “兄台……兄台……” 朝暮正睡得昏昏沉沉,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耳边絮叨,睁开眼,牢房中的那个男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男人厚厚的嘴唇上下嚅嗫,一张脸上摆满了窘迫,望着转醒的朝暮良久没说出话。 “怎的了?”朝暮知道他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说便往旁边挪了挪,打了个哈欠摆正神色。 男人低下头,沉默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我看兄台不像是犯了大罪的人,既然如此,兄台若是出了牢房可否帮个忙?” “嗯?”朝暮半醒半睡地看向他,一时没有反应。 “我是京城南面遥水村的村民,年头到京城贩卖鸡鱼换钱置办年货,谁料惹了京中的大人物,遭了牢狱之灾,眼下回家的机会是……不大了,若是兄台方便就去我家转告我妻子和母亲一声,让她们以后好好过活。” 男人停了停转身在干草堆里摸了半天,最后拿出一个辨不清颜色的布包,“这是我卖东西得来的钱,兄台帮帮忙带给我妻子。我走时她已经怀了身孕,如今没了我,要是再没钱……” 男人低下头抹了把泪,呐呐道:“她可怎么活啊……” 打化成人形,朝暮统共活了两万一千一十二年,这些年她是头一回见男人哭,哭得这般隐忍无奈。她看着于心不忍,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接了布包连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送到……你放心……” 正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时,牢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两个狱卒上来便将朝朝暮架了出去。 公堂之上,海棠与沈若冰相好的男人已经跪着了。 朝暮扫了二人一眼,挣脱了两狱卒的桎梏,整整被扯乱的衣袖,闲庭信步般跨过门槛,头也不抬地走到两人前面,对着横眉怒目的判官停了。 那判官惊堂木一拍,正要开口。 朝暮摆了摆手,懒洋洋地问道:“敢问堂前这位,本人犯了什么罪?” 判官愣了愣,许是被朝暮的做派糊弄傻了,慢吞吞地回道,“你……你杀了沈家小姐,沈若冰。” “哦?”朝暮笑着睨了他一眼,“证据呢?” “证人就在这儿跪着呢。” 接着醉香楼的海棠姑娘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起来。 “那日这位公子与沈小姐看上的白衣公子一块到醉香楼喝酒,奴家本好生伺候着这位公子却见他一门心思扑在白衣公子身上,为他夹菜又为他倒酒,当真是情意绵绵。”说罢,她以手绢拭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情意绵绵。”朝暮吞了口口水,干笑一声,抬头正好瞥见大堂外看热闹的勐泽。 明明是挤在人群中,他却衣不乱,发不散,眉眼带笑,嘴角微扬,玩味的看着堂中闹剧,没有半分当事人的自觉。 接着沈若冰那位相好也开始进一步补充,“那天若冰求他们二位帮忙时,这位公子就含糊其辞,万般推脱。后来勐泽公子好心答应之后,他就气急败坏地走了。当时小的就觉得很奇怪他一个男人管这么多事做什么,原来是吃了若冰的醋。” 闻言,朝暮只觉得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憋得人出不了气,碍于人多眼杂她只能愤恨地瞪了沈若冰的那位相好一眼。 判官又将惊堂木一拍,呵斥道:“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朝暮叹了口气,甩了下袖子将手隐在袖中,一面勾起手指,一面顺从道:“无话可说。” 说话间,桌上的惊堂木已经晃晃悠悠地升起,最后停在离桌面半尺高的位置不动了。那判官瞅着惊堂木,吓得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双手抓着扶手,脸涨成猪肝色。 一片惊叹声中,朝暮收起仙力,只听“啪”一声,判官吓得脸色又青了几分,一双手抖得抓不住扶手整个人险些从椅子上摔出去。 朝暮低头忍住笑意,暗自念道:“你这昏官不好好查案胡闹什么,你面前站的可是九重天上战神……”她略微一想又道,“的转世。” 凭空而来的声音吓得判官嘴唇乌紫,牙齿打颤,瘫在椅子上结结巴巴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眼看着判官两眼发白极欲晕厥,朝暮适时收回仙力笑眯眯地转过身。 堂内狱卒跪了一地,堂外也跪了乌央央一群看热闹的群众。 混乱中,唯有勐泽一人负手站在阳光里,白袍轻晃,笑容荡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二章 沈府捉妖 再到沈府,只见朱门紧闭,白绸飘荡,一阵阴风吹得半人高的草木瑟瑟作响,颇有些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意味。 朝暮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小厮就麻利的开了门将二人带到大堂。 堂内只有先前见过的那位暴发户一人不紧不慢地倒茶,见有人进来,他抬眼扫了一下,手下动作不停,嘴里却是冷笑一声,“听说沈府的案子交给二位去查了?” “沈公子消息真是灵通呢!”朝暮笑着接了话,摸出扇子在面前狠扇了几回,才自找个位置坐了。 听到朝暮叫他沈公子,暴发户微微蹙眉道:“沈公子?……现在沈家该归我管了……那位沈老爷恐怕不久后就要随着妻女赴黄泉了。”说罢,他勾起一抹薄凉的笑意,自顾自地喝了口热茶。 氤氲雾气中他掀起嘴角,那笑带着三分嘲讽,七分狠厉,衬的整个面目都狰狞起来。 朝暮正琢磨这该怎样教育他一番,勐泽突然站起,拱了拱手道:“那就恭喜沈公子了。”言罢,转身走了。 “勐泽……”朝暮唤了他一声急忙跟上,转身的瞬间,恰好瞥到男子脸上迅速颓败的神色。 这人还真是有趣的紧?朝暮低头笑了一笑,连忙走了。 勐泽步子忒快了点,朝暮慌慌张张跑出沈府才勉强跟他的脚步,“那男人身上的狐狸味都快熏死人了,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勐泽偏头瞧她一眼,脸色颇为淡漠,“我看你是玩心又起了……” 朝暮干咳了一声,打开扇子讪笑道:“既然他胆子那么大,敢故意招了些妖气见我们,我们自然也不能怯场啊。你是没看到,方才我走时他脸上愤恨的表情,啧啧……他是不是急着死?” 从公堂出来后,勐泽便告诉朝暮沈若冰是被妖物吸干阳气后死的,这妖物正好是先前沈若冰口中的那位神似狐妖的青楼女子。至于这件事情他是如何知晓的,朝暮便不得而知了。 凡世人都极其害怕妖魔鬼怪邪灵之物,可从刚才情形来看沈家这位显然已经知道自家心上人的身份,可他不仅不怕,反而拿了锁灵石将狐狸的妖气尽数收到自己体内,冒着分分钟被错杀的危险为那狐妖顶罪。且不说此番行为有多愚蠢,单从情字看,这一做法着实令人动容。 思及此,朝暮忍不住叹道:“世间难得痴情郎啊。” 闻言,勐泽顿住脚步,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朝暮捧起扇子又一想,勐泽不就是为了未婚妻子跑到扶柳岛做苦力的吗?于是,她喟叹一声,敲了敲他的肩膀,极其尊重道:“仙君也是世间难寻的痴情郎啊。” 勐泽阴沉着脸,抽了抽嘴角,走得更快了。 入夜,朝暮与勐泽就着昏黄的灯光翻过沈府后院高墙,行到花园尽头的回廊。回廊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对白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微弱的烛光明明灭灭像是随时都会被吹熄。 朝暮四处望了望正要问狐妖的具体位置,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暴发户打着灯笼从黑暗中走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色阴沉地问道:“不知二位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朝暮偏头看了勐泽一眼,一个飞身跳到隔壁屋顶上。 浓重夜幕里,一个身影从黑暗里渐行渐近,那人窈窕的身形犹如一条蜿蜒绽放的花藤在夜色逐渐里蔓延开来。 朝暮屏住呼吸,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人。 那人像是毫无察觉,伏在草丛中梭巡片刻后推门进了一间小屋。 屋内光线一闪,烛火燃起,隔着层朦胧的窗纱,依稀可以看到屋内女子高耸的云髻,玲珑有致的身材,以及迤逦的长衫。 这狐狸果然有几分姿色,朝暮感慨一声抬手挥扇,须臾间门板倒地。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着烟尘响起,朝暮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沈老爷愣了。 怔愣间,身侧红光突现,狐妖狞笑着挥起利爪,朝暮心里一沉,当即甩开折扇去挡。“滋啦”一声,扇面被划了道口子,随之闪出的紫光直击狐妖心口。狐妖闷哼一声吐出口鲜血,脚下步子却毫不胆怯,狞笑着继续往前扑。朝暮骂了声娘,气哄哄地合上折扇抬臂接招。 红光将至未至之时,勐泽飞身而至一把揽了朝暮的腰身,然后用力向后一扯,朝暮踉跄一下,脚步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脑袋不偏不倚地磕到屋内的圆柱上。 这一下磕得她头脑昏沉,双目迷蒙,整个人像是跌进了云雾里。 云气缭绕中,勐泽白袍纷扬,长袖飞舞,手臂一抬,便出白光一记,如同利刃般直抵敌人脖颈。 朝暮看着眼前场景心中又是一懵,明明屋内烛火被他的掌力熄灭,她却仿佛看到明媚如火的白昼,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白衣男子在那片刺目的光线里身形矫健,信手成兵。 “朝暮!”气急败坏的声音突兀地自耳侧响起时,朝暮慌乱地抬头,脑袋又瓷实地撞到勐泽的胸膛。 勐泽咬咬牙一手抱起失了魂一样的朝暮,一手甩出一记白光。见朝暮抬头看他,眸色清明,他脸色一黑,手一松将人推得老远。 黑暗里,他气得咬牙切齿,“朝暮,你是傻了吗?” 傻了吗? 朝暮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四目相对间,女狐趁机化为原身跳窗逃了,勐泽余光瞥到了那道火红,眉头一皱,当即转身追到屋外。 等朝暮出去的时候,两人又缠斗起来,只见女狐斜倚着一颗梧桐树,神色仓皇,勐泽两指一抬,一道凌厉的白光闪去,这个力道恐怕能不死也能灭了她几百年的道行。 许是受了伤,白光射来时女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面色如死水般平静,竟不躲了。 那白光却是没能落到她身上,光锋接触到衣摆时,一道肉墙结结实实地挡了。 勐泽见状立即收回手,不过为时已晚,单是余力就已经让沈烨倒地不起了。 中招的沈烨像被抽干了精力,死人一样趴在地上,只有嘴上还有轻微的动作,似乎是在大口呼吸,又似乎在说些什么。 女狐面色苍白地抱着沈烨,抬起霜雪般的手腕抹了抹男人脸上的血渍,眉目流转间如同鬼魅一样低声念道:“再会了……” 余音未消之时,狐妖飞身跳到院内的梧桐树上,沈烨“扑腾”一下再次摔倒在地,鲜红的液体不断从他嘴角渗出,一滴一滴,流得悄无声息。 “媚儿……”像是低语,又像是呼唤,苍白无力地回荡在院落间。 女狐却是头也不回,片刻就消失在迷雾一样的夜色里。 勐泽的手在空中僵了半天终是无声无息地落下。 沈烨对着狐妖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空荡荡的屋顶后有一颗白杨树,树上不知什么鸟扑腾着翅膀“啾啾”地叫了几声。沈烨听着鸟叫声竟慢慢笑了,粘稠的血液从他上扬的嘴角流下,湿漉漉地淌了一片。 朝暮不忍心地别过头,轻声唤道:“沈烨,你……” 沈烨像是梦醒了一样,在血泊里缓缓转过头对站在前面的勐泽道:“求求你,放了媚儿……” 勐泽眸色一深,抿唇上前一步,扶起沈烨强行为他止了血。 血止之时,有风吹过,拨乱云层,月光撒下,树影婆娑。 衣着华贵的男子瘫坐在地上,认真的望着那棵高大的白杨,良久,像是累极了,手一垂缓缓闭上了双眼。 勐泽一手扶着他,一手垂在身侧,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深沉而阴翳。 不知为何,朝暮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三章 楼台观舞 从前她曾听过许多痴男怨女的故事,也无限唏嘘过造化弄人,如今却是牵扯到自己身上了。 冷血无情,嗜赌成性的沈烨肯为了一只狐妖舍弃自己的性命;睡了三千年的勐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救自己的未婚妻子,那么他若知道自己从头到尾只是闹了个笑话,又会怎样? 如来时一般风轻云淡的走了? 如仇人一般与她血战一场? 朝暮瞌上眼,不敢往下想了。 或许从勐泽留在扶柳岛的那天,她就应该意识到这是场灾难了。 凡世人向来称九重天上仙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其实这样看来,也是可笑得很。她自诩风流肆意流连仙界人世,到如今却是不知该如何走下去,真是可悲啊。 许是风吹得紧了,朝暮有些疲惫地揉揉眼,再看时,勐泽就在她面前负手而立。 “沈烨呢?”朝暮打了个哈欠,问道。 “送回房间了。”勐泽望了眼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枝,突然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 朝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喉咙干涩得厉害,半晌才道:“没什么事……可能是困了。” 想了片刻,她又问道:“那狐妖你准备……?” 勐泽抬起手,将掌心间的一块玉石摊给她看,“锁灵石……她逃不掉了。” “嗯,既然如此,我就回去睡了。” 勐泽微微叹了口气,神色中有些无可奈何:“去吧。” 转身欲去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唤了声:“勐泽……” 勐泽脚步一顿,“怎么了?” 朝暮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坚持了很久的事……不过是个笑话,你……” “不会的。”勐泽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已经在沈府呆了好几日,两日里朝暮不是望着后院内那棵长得高大的梧桐树发呆,就是望着不断凋败的花树发呆。 沈老爷病了,沈烨伤了,诺大的沈府竟找不到管事人。 许是愧疚,勐泽每日都会去帮沈烨疗伤,绝口不提离开的事儿。 朝暮也去看过沈烨一回,原本好好的人如今是要死不活的躺在榻上,双目空洞,面色惨白,跟失了魂魄一般。 她同情地看了看沈烨,对勐泽道:“你下手可真重,竟然把人伤成这样。” 勐泽放下手中杯盏,驳道:“你看着他像是外伤吗?” 再看向沈烨时,他已经闭上眼,整个人又灰败了许多。 朝暮摇了摇头,“外伤还是有的……看眼下你怕是医不好他了。” 勐泽饮了口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来要把那只狐妖找回来了。” 决定去找小狐妖那日是个大晴天,朝暮将前摆一理,折扇一甩,瞒着勐泽神清气爽地迈出沈府。 街上正热闹,摆摊的小贩们吆喝声不断,路上的行人来往不断,各色人等掺杂在一起,要想寻个狐妖的确不太容易。 朝暮将折扇搭在额前,有些苦恼地往前望了望,阳光泛滥,行人泛滥,左思右想便决定寻个有趣的地方消磨一段时间,待到人走日落只是再出来寻人。 然后她就随意进了家茶馆,点了杯淡茶后,百无聊赖地听了几个时辰的书。 说书先生今日讲的是某位将军建功立业的丰功伟绩,他讲的是热情洋溢,唾沫横飞,朝暮听得是愈发无聊,直至昏昏欲睡。 末了,先生惊堂木一拍匆匆离场。 朝暮抬起折扇,打了个哈欠正要思考接下来去哪,两个锦衣玉袍的小哥正好从旁经过。 两人一面笑着,一面讨论花楼姑娘。 一人眯眼笑道:“悦雅阁的那位舞姬跳的真是好,那身段,那舞技,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比她更妙的。” 另一人连连点头,“我猜她面纱底下更是一张勾人魂魄的脸蛋。” 语毕,两人皆是一阵猥琐的笑。 朝暮用折扇敲了敲桌面,十分愉快地做了个决定。 悦雅阁是京城最大的一家乐坊,其间的歌姬舞姬都是从各地挑来的上等货色,不仅歌喉婉转,舞姿曼妙,模样极其出众。 朝暮某次心血来潮去了一回,却是失望而归。 悦雅阁里的姑娘是真材实料不假,就是去的人有点恶心了。明明是一群色心写在脸上的乌合之众,偏偏装作欣赏艺术的样子,一边留着口水,一边赞着舞技歌喉,倒真不如青楼来的干脆直接。 于是她便痛快地回归青楼,再没去过悦雅阁,这回算是旧地重游吧。 悦雅阁样子倒是没变,楼下跟酒楼没甚区别,就是中央多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台。 朝暮去时,楼下已经满了。 老板娘迎到她面前,乐呵呵地指指楼上,“公子不如到二楼雅间,那看得更清楚些。” 说完,一双精明的眼巴巴地盯着朝暮。 朝暮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女人,摇着扇子踏上楼梯。 倚着红漆栏杆往下看,视野很是开阔,楼下饮酒的,谈天的,直勾勾盯着圆台间幕布的……一时全部汇入眼中。 朝暮喝了杯茶,就听见有乐声突现。 那乐声先是低哑,如同来自水底般沉重湿缓,而后一点一点拨开水汽,变得轻快悦耳,最后一声就如同冲破水面,猛地一高。 饶是不懂音乐的朝暮此时也心中一惊,连扒着栏杆定睛往下看去。 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一红衣女子缓缓落在圆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四章 偶遇太子 女子身形一露,楼下皆是吸气声。 单螺发髻,步摇横插;眸光通亮,婉转多情;纱巾遮面,欲说还休;血红纱衣,雪肤微露;玉足玲珑,步履轻缓;娇身飞转,环翠叮当。 乐曲声声轻快,舞步翩翩婀娜。 朝暮望着楼下美人身影,举杯自饮,有些理解沈烨为何这般念念不忘了。 这狐狸姿色的确出众,仅仅是一转身一回眸,便勾得人三魂掉了七魄。只是这妖精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使,明知道有人会寻找她,还不找个深山老林藏着,净做些抛头露面的事儿。 悠哉悠哉地喝完一壶酒,乐声正好停下,女狐纤腰一屈,莲步轻移,在一众人的赞叹声中上了阁楼。 朝暮叫了壶酒,回头的时候,女狐正好上楼,“来,喝杯酒。” 她晃晃酒杯,笑得慈眉善目。 女狐看见面前人脸色一变,当即红裙一闪跳进了最近的一间厢房。 “别跑啊。” 朝暮扔了酒杯,急忙追了进去。 女狐坐在窗上,回头扬起眉毛,挑衅一笑,然后跳窗而逃了。 “哎!”朝暮一手握着折扇,一手撑着窗户,就见女狐滚了两下,跌跌撞撞地涌进了人群。 你怎么就不听人把话说完? 朝暮咬咬牙,一闭眼索性也跟着跳了。 揉了揉脚踝再站起来时,女狐已经在人群里窜了好远,朝暮看了看天,认命地放弃了。 谁料这女狐运气也是一等一的差,朝暮正愤愤地往沈府赶,一抬头就看见她从街角出来。 “哎!”朝暮张口又是一声叫。 女狐惊恐地张大眸子看了一眼朝暮,瞬间跑的比兔子还快。 朝暮将扇子往腰上一别,狠下心来,一面捋起袖子,一面拔腿去追。 穿过一条街,朝暮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抬头便见一匹枣红马儿迎面飞奔而来,女狐跑的太过卖力,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危急情况。 眼瞅着马蹄抬起,朝暮以袖遮面,悲哀地叹了口气,同时为女狐捏了把汗。 只听一声嘶鸣,马蹄落地声戛然而止,朝暮垂下手,见一黑衣男子正好飞身下马,长袍一闪间已将女狐揽入怀抱。 一柔弱女子,一魁梧男子,四目相对,深情款款,情况发展的有些玄乎。 “这位兄台……”朝暮拿出折扇,摆出笑容,客客气气地走到两人面前,做了一揖道:“我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男子狐疑的看了朝暮一眼,转而望向女狐。 女狐红唇一抿,立马就有泪水盈满眼眶,“公子救救我啊,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却步步紧逼……” 朝暮抽了抽嘴角,强掩内心的一阵恶寒,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媚儿……快别闹了。” 女狐紧攥着男子衣裳,摆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样。 男子目光滞了滞,一把拉过女狐,将人护到身后,然后理直气壮的看着朝暮道:“这人本宫带走了。” 本宫? 朝暮摇了摇扇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 英挺剑眉,幽深黑眸,削薄红唇,冷峻面色,帝王家的傲气扑面而来。 再看打扮,黑发被镶碧鎏金冠高高束起,身穿窄袖对襟黑袍,衣襟袖口皆用金线绣着密密龙纹,黑色宽边腰带上缀着一块白色玉佩,这样一看,身份倒是不一般。 见朝暮半天无话,男子以为人怕了,便趾高气昂地睨了朝暮一眼,拉着女狐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英雄救美倒是救到本仙头上了,朝暮愤然。 街边行人都被这突发情况吓得不轻,有的甚至白着脸,像个木桩一样呆在了原地,朝暮随意拉了个人,问道:“那人是谁?” 那人诧异地看了朝暮半晌,才鄙夷道:“当朝太子……这你都不认识?” “小生孤陋寡闻啊。”朝暮换了个手握折扇,摆出求知样,又问下了太子府的具体位置。 慢慢悠悠走到太子府时,已经是夕阳将尽,朝暮瞟了眼红艳艳的霞光,一跃跳过高高的院墙。 沿着琉璃碧瓦,一路都行得颇为顺畅,竟连巡守的侍卫都未遇到,由此看来太子府的治安问题有些严重了。 朝暮正为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操心时,一阵琴声从不远处的花树间传来。 弯腰细看,素花盈枝头,美人捻琴弦,太子品美酒,好一个风花雪月的场景。 朝暮抬头看天,颇为忧伤道:“薄情女,风流郎,光天化日凑鸳鸯,可恨,可恨……” 女狐听罢这话,小手一抖,琴弦断了,身子一软,险些瘫到地上。 爱心泛滥的太子连忙一把扶住了女狐,继而仰头看着作伤怀模样的朝暮,随手拿了个酒壶,脚尖一点越上屋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痴情郎……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朝暮上前一步,不慌不忙道:“太子府啊……” 男子凤眼半眯饶有趣味的打量人一番,而后阴恻恻地开口道:“你不怕本宫把你送去见阎罗?” 朝暮摸了摸鼻子,盯着他手里的酒,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摆了副客气的模样做了一揖,“阎罗长得有些丑了,倒是他手下的黑白无常长得不错……不过地府离这儿有些远,太子殿下不如先招待招待在下。” 闻言,太子先是一愣,而后直接将酒扔给两眼泛光的人,“我当是什么人,原来不过一个泼皮无赖……” “咳咳……”朝暮呛了一大口酒,一面顺气,一面摆笑道:“太子错了,小生这人一向看人办事儿,面对君子的时候我就是君子,面对无赖的时候……嘿嘿……” 她挑了挑眉毛,递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太子接了朝暮的眼神顿时容光泛发,激动难掩,就差没直接拉着人来个拥抱,“巧了,我这人就是喜欢跟泼皮无赖对着干,既然你这么喜欢喝酒,不如留在太子府,我管饱。” 朝暮仰脖喝了一大口,擦擦嘴边水渍,也是两眼放光道:“当真?” “当真。”太子语气坚定的回答,同时转过身,对树下吓傻了的女狐无限温柔道:“媚儿,继续弹琴。” 合着以为朝暮迷恋那女狐,故意气人呢。 于是朝暮喝口酒,顺着他的意思作出生无可恋状,满含深情道:“泪纵能干终有迹,语多难寄反无词,谁能知我意啊……” 太子笑得凤眼眯成一条缝,“来人,再送几坛酒来。” 朝暮将扇子别在腰间,抱着酒壶欢天喜地地下了房顶,一次喝了个痛快。 从前总是听说书先生讲,皇家之人心机深沉,架子大,排场高,平民百姓近不得身,如此看来,这话说的是大错特错了。 太子抱着酒坛子一通豪饮,一身华服上洒满酒渍,这样还不过瘾,喝到最后竟擦了把嘴角拉着朝暮讲起宫廷密事,说起他老子身边哪个妃子狠辣,哪个贵人貌美,一条一项,分析得头头是道。 朝暮喝着酒听得一段一段的,却也着实敬佩他的胆量,这话他老子听到可就精彩了,“太子啊……” 他打了个酒隔,迷迷糊糊道:“叫我季凌逸。” “季凌逸啊……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季凌逸一手抱着酒壶,一手抬起拍了下她的脑袋,磕磕巴巴道:“老子吃饭长大的。”说罢嘿嘿地笑了起来。 得,看来是喝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五章 似曾相识 初次见面便对酒当歌,不醉不归,朝暮对这个奇葩的皇家子弟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毕竟人生难得一知己,有人陪着喝酒的感觉自是无需言说。只是接下来的几日,朝暮就深深地感受到识人不察的痛苦了。 打朝暮住进太子府的第一天起,季凌逸就赖在朝暮房中不走了,一坛坛美酒送上来,一个个空坛搬出去,当真是嗜酒如命。 开初的时候朝暮还是欢天喜地地同太子席地而坐,饮酒作诗,好不快活,可喝到后来就出现问题了。 这位太子酒量不错,但酒品极差,喝得多了就拉着人胡言乱语。 “朝暮兄弟……”季凌逸打了个酒隔,傻笑着拽着朝暮的衣袖,“我看着你格外眼熟,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啊……” “呵呵……”朝暮一边笑,一边试图抽出袖子,“你肯定是看错了。” “没有……没有……”季凌逸居然抱着人的胳膊死不撒手,笑得跟街边疯癫的野孩子没甚区别,“本宫就是见过你。” 朝暮想了几想,觉得着人是有点面熟,但是绝对不曾见过面的,于是便一本正经地回道:“可能是我长相太过稀疏平常,太子将我认成他人了吧。” 季凌逸揉揉眼睛,凑近了看她,英俊的脸上一片绯红,“也是,本宫还记得那人是个极漂亮的女子。” 扪心自问,这几十年里朝暮在凡间都是以男子的身份出现,若是季凌逸非要说见过一个同朝暮样貌相像的女子,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见鬼了。 于是,朝暮咳了两声问季凌逸可曾遇到过什么稀奇事,季凌逸却糊涂了,一面拉着朝暮 的袖子嘿嘿傻笑,一面继续往嘴里灌酒。 跟醉酒的人真是无法交流,朝暮叹气,端起酒杯跟着他喝,跟着他醉。 在太子府呆了两日,朝暮一直泡在酒坛中愣是没想起找那女狐。 这情形一直到第五日才发生了改变。 那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混沌着脑袋推开房门,日光晴好,惠风和畅,美中不足的是倚在走廊那根大红柱子边的勐泽脸色有些难看。 “你……”朝暮惊了惊,一时忘了说话。 “你这几日在作甚?”他语气不善,却偏要摆出一张笑脸,看得人阵阵胆寒。 朝暮展开扇子,睨了他一眼,高声道:“捉妖。” 勐泽眸色一深,“妖呢?” “呃……”朝暮干晃着扇子,一时有些窘迫,“你不是应该留在沈府么?沈烨的伤好了?” “沈烨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就差心病没法医治了,所以……妖呢?”勐泽半眯着眼,将“妖”字咬的很重。 “呃……”朝暮继续干晃着扇子,晃得手腕有些发酸。 正窘迫时,季凌逸出现了。 隔着老远的距离,季凌逸抱着坛酒,高声喊道:“朝暮兄弟!” 这回来的可真是时候,朝暮将扇子一合,笑得眉飞色舞,刻意走到勐泽身侧,压低声音道:“看你怎么解释?” 果然,季凌逸见到人高马大的勐泽时愣住了,连眨了几次眼才问道:“你是何人?” 勐泽眉毛一挑,衣袂一甩,转过头自然地胡编乱造起来:“在下勐泽,朝暮的朋友。” “朝暮的朋友?”季凌逸将酒递到朝暮手中,摸着下巴兴趣颇深的打量了勐泽一番,而后笑道:“你这样子不像是泼皮无赖啊……” 勐泽以一种看猴的眼神睨了朝暮一眼,勾唇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跟泼皮无赖对着干,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所以……” 话还未说完,季凌逸就仿佛见了知音,激动地抢过酒坛,拍了拍勐泽的肩膀,“来,你我这是相见恨晚,先喝一场。” 朝暮狠摔了下扇子,哀怨地瞪了勐泽一眼,眼睁睁看着两人头也不回地分酒去了。 世态炎凉啊……人心难测啊…… 无比哀伤地摇了摇头,又无比怨恨地跺了跺脚,朝暮这才转想起被遗忘在角落的女狐,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青藤花架,熏香缭绕,女狐半躺在藤椅上睡的正香。 朝暮握着折扇,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侧,手还未举起来,女狐眼一睁,面色一白,然后红衣一闪,竟然一下子跳到凉亭外。 无奈地抚了抚额,朝暮高声道:“小狐狸,你别跑!” 女狐似乎被这一声高呵吓到了,居然化作一只火红狐狸,连蹦带跳地窜上了房顶。 从前柯醉这样形容一个人的外貌:丑的令人毛骨悚然,惶惶乎不可近身。 原来在女狐心目中我已丑到这种境界了?思及此,朝暮扼腕长叹一声,满怀忧伤地跳上房顶继续恐吓小狐了。 不料这一追就追了两个时辰,女狐从城内跳到了城郊,从城郊窜进了树林。高耸茂密的松树间,红艳艳的身影上蹿下跳,晃得人眼花缭乱。 朝暮扶着树气喘吁吁,“小狐狸,本仙君又不会把你吃了,跑这么快做什么?” 女狐停在老远的一根树叉上,红色的眸子明晃晃地盯着朝暮,“你不吃我,那你追我做什么?” “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说的真真扎心。你的沈郎为了你快要断气了,而你连看一眼他都不愿……你于心何忍啊?” 女狐圆溜溜的眼转了一转,半是回答半是自言自语道:“我去了又有什么用?” 朝暮还未来得及跟她好好讲一讲“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道理,女狐尾巴一摇,再次蹿了起来。 “死狐狸……”朝暮抬头看看了晃眼的日光,抹了把汗,狠狠骂了一声,一面思考如何拔光她红艳艳的狐狸毛,一面有气无力地追了上去。 毒辣辣的日光下,团成一团狐狸一跳跃进杂草丛生的野地,竟没了身影。 朝暮吞了口气,半眯着眼,巡着气味继续往前跑。 “扑腾”一声,朝暮呲牙咧嘴地捂住膝盖往后跳了几跳。 “年轻人,你没事吧?”一粗布麻衣的老太婆松开手中的破推车,步履蹒跚的走到朝暮身边,伸出皱巴巴的手。 朝暮咬牙挂出个笑,肉疼地说了句:“没事”。 老太婆皱纹遍布的脸上挂着讪讪的的笑,颇为内疚道:“人老了不中用,连路都看不清”想了想,老太婆摸摸索索地走到朝暮身边,“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不用……”朝暮连连摆手,匆匆一瞥便见女狐从推车下跳出,一骨碌跑了。 “哎……”朝暮连拔腿去追,奈何老太婆拉住了胳膊,一时竟无法挣脱。 “年轻人,你别走,还没看大夫呢!” 朝暮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女狐消失在一片乱草中,闷闷道:“我真没事……” 老太婆见她说的撕心裂肺,很是动容,面容慈祥道:“没事也不要急着走,正好晌午了,老太婆请你吃午饭。” 在凡间晃了几千年,朝暮见过许多次吃白食被揍的,第一次见非拉着人吃白食的,如此拒绝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 穿过野地,有片村庄便呈现在眼前,老太婆就住在村南头一棵歪脖树后。 朝暮将破车推到歪脖树下,抬头看了看风雨不来也要倒的茅草房,内心顿时生出一种悲痛与敬仰之情。 墙壁倾斜欲倒,屋顶茅草飘荡,形容的就是这种房子。 老太婆都穷成这样,我一个不吃饭也饿不死的散仙要是再厚着脸皮压榨一回,也显得太没有仙德了。 这般想着,朝暮便朝老太婆摆摆手,大气道:“婆婆,我还是走吧。” 老太婆看着朝暮叹了一声道:“你们是不是都嫌我老了,不中用了,连吃饭都不肯留下来……” 朝暮想好的话憋在嗓子眼又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婆婆……” 老太婆摆摆手,转过身,自言自语道:“还是我一个人吧。” “婆婆,你要做什么好吃的?”朝暮摆上笑,上前扶住老太婆,十分热切地问道。 老太婆拍了拍朝暮的手,笑出一脸褶子,“当然是最拿手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六章 桂花酒香 一个时辰后,老太婆端出一大盘鸡肉外加两盘青菜,笑吟吟地放到了朝暮面前。 “快吃,我去拿酒来。” “呃……”朝暮握着筷子,盯着鸡块,深感罪恶。 “怎么,又蹭起饭了?” 勐泽弯腰走进茅草小屋,挡住了屋内大半的光线。昏暗里他挑眉看着方桌上的小菜,好看的唇线微微勾起,“你这毛病怕是怎么也改不掉了。” 朝暮将筷子往桌上一敲,瞪了他一眼,夹起一块鸡肉,问道:“勐泽兄,吃不吃?” 勐泽拧眉看了看油光油光的鸡肉,嘴角轻微地撇了撇,直接坐下了。 “我想起来了,你应该吃过了,太子府的伙食那么好。啧啧……”朝暮摇摇头,自己吃起来。 “你是嫌我抢了你的酒?”顿了一顿,勐泽又道:“还是嫌我阻了你的桃花?” 朝暮嘴里的食物没咽下,一不小心噎了。 勐泽广袖一抬,给她倒了杯水,淡淡道:“又没人抢你的,急什么?” “桃花……咳咳……什么桃花?” “你不知道?”勐泽眯着眼,语气怪异:“那位太子爷可一直念着你呢。” “季凌逸啊……”朝暮喝了一大口水,指了指脑门道:“他这里有问题。” “呵~” 勐泽冷笑一声,朝暮听得手一抖,险些把筷子摔了。 “哎?”老太婆一进门就惊讶地指着勐泽,嘴张了半天才道:“这位是?” “我的朋友……朋友……”朝暮干笑两声,朝勐泽递了个眼色。 老太婆接受能力倒是很强,还未等勐泽解释,她就笑眯眯地将手中的酒放到桌上,和声道:“喝酒,一起喝点。” 勐泽温文儒雅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老太婆笑得更和善了,连连看了他好几眼。 朝暮嫌弃地撇了撇嘴,捞起酒壶自倒了一杯。 随着黄中带绿的清酒流出,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举杯饮之,清新醇和,绵甜爽净,自然的桂花香味从口腔滑入心脾。 朝暮砸了咂嘴,总感觉这种味道似曾相识。 “婆婆,这是什么酒?” 老太婆开心地笑了两声,走到桌前为勐泽倒了一杯,对朝暮道:“桂花酒,喝过没?” 桂花酒? 她摇了摇头,却又觉得那味道极其熟悉,像是曾抱着它一醉方休过,这可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饮得正酣时,一道闪电打门外闪过,接着便是一声闷雷响起,豆子大的雨点也随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朝暮举杯正要感慨一下天气突变的速度,一滴水啪嗒滴到脑门,接着又是一滴。 抬手抹了把水渍,朝暮丢下杯盏,往旁边挪了挪,笑道:“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有趣。” “你确定有趣?”勐泽搁下酒杯,望着隔壁房间噼噼啪啪的落雨,一脸兴味。 呃……隔壁乱糟糟的屋顶上露出一个寸长的缝隙,雨水源源不断地流经破缝落到下方的被铺上,一方床榻显然已经湿了大半。 “有趣。”我又捞起杯子,换了个不漏雨的地方,“我记得你最会修房子了,雨停之后又要劳烦你了。” 勐泽抿了口酒,淡淡地望了眼屋顶漏洞,低声道:“你使唤人的本事倒是愈发长进了。” 朝暮举杯一笑,“过奖了。” 雨停之后,酒已饮尽,一出小屋正好看到西面青山半腰悬挂的彩虹一座。 此时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青山挺拔,虹桥缥缈,正是“千丈虹桥望入微,天光云影共楼飞”中的光景。 朝暮深吸一口气,和善地对勐泽道:“此时天正好,不如干活去?” “怕是干不成了。”勐泽盯着蓝透的天儿,嘴角一勾。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黑衣男子驾着云采急急忙忙赶来。 男子长袍猎猎,墨发纷纷,英俊挺秀的眉目一眼便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朝暮盯着来人,眨了眨眼,问道:“他是?” “禄辕仙君。” “哦,救你性命的那个?” 勐泽还未回答,禄辕仙君已下了云朵,笑道:“勐泽仙君别来无恙。” 禄辕仙君的一双眼睛不大,细细的、长长的,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深灰色的瞳仁里似乎闪着光,朦朦胧胧的,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便是这样一双眼略过勐泽直直地盯着朝暮,连眨都不带眨,直到看得人尴尬地咳了一声,才醒得收回目光。 “阁下是梓辛仙子?” 朝暮抬手一摸,发现折扇不在,只好摸了摸鼻子客气道:“正是在下。” 闻言,禄辕又看她一眼,接着偏头看向勐泽,一声叹息从他口中发出,“孽缘啊。” 勐泽的眸光闪了闪,却是一句话没说。 “孽缘?”朝暮想了想,“你说的是勐泽仙君与他的未婚妻子?” 禄辕眼梢一挑,上上下下打量朝暮半晌,末了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孽缘吗?” “是……是吧……”朝暮瞥向勐泽,见当事人仍木桩一样站着,也就不好意思再发表什么议论,“勐泽方才答应我帮婆婆修房子,现在不如就动手吧。” 这个话题显然转到不太好,禄辕仙君抬头看看摇摇欲倒的破屋,皱了皱眉,面露难色道:“房子怕是修不成了……勐泽仙君,你未婚妻子……” 话未说完,勐泽已经拧眉上前一步,语调清冷道:“走吧。” 走吧…… 只留了两个字,他衣袖一抬便乘云而去,如来时一般风轻云淡,潇洒轻松。 他的未婚妻醒了?抑或是再也无法醒来? 无论哪一种都与她无关了,今日一别,怕是以后再无牵扯。 朝暮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长出一口气,心里却仍是沉甸甸的。 忙了两日,老太婆家的破茅草房终于改了面貌,勉强算个避身之所了。 朝暮满意地拍拍手跳下梯子,接过老太婆手里酒壶,喝了一大口,开心道:“这回算是大功告成,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言罢,朝暮将酒壶递给老太婆,理了两下衣襟,摸出折扇欲走。 老太婆连将酒壶放到一旁,身子横在了她面前,“先别急着走,今儿村里有人办喜事,你不如跟我一同去看看?” “喜事?”朝暮摇摇折扇,来了兴致,“那便去一趟呗。” 老太婆笑眯眯地拉了朝暮的手,和善道:“好好好……这就带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七章 毛遂自荐 两人慢腾腾地走到结亲人家时已是日薄西山,村民们早齐聚一堂,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众人杂乱的谈笑声。 朝暮抬头看看亮堂堂的大红灯笼,再看看红彤彤的大红喜字,顿生感慨。 活了八千二百多年,在凡间也游历了几千年,她见过许多对鸳鸯恩恩爱爱结成连理,可自己愣是连朵烂桃花都没遇到,就连整日憋在桃花岛酿酒的柯醉都遇到了一心痴恋的小桃妖,而她直接熬成了老树枯藤……何其悲催的一件事。 自叹了口气,朝暮扶着朱门正要进去,一偏头却瞥见老太婆站在几步远处踌躇不前,“婆婆怎么不进去?” 老太婆猛地一僵,眼神闪躲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咳了两声,解释道:“走的太远有些累了……进去吧。” “嗯。”朝暮扫了她一眼,不言其他,径直走了进去。 十来桌的人喝的正开心,见有陌生人进来,也不吃惊,反而举着酒杯向朝暮招手示意:“年轻人,坐到这里来。” 朝暮客气地笑笑,正要走过去,那人突然脸色一白,整个动作僵在半空,气氛陡然尴尬。 顺着那人的眼神回头看去,老太婆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中央,厚厚的嘴唇泛着乌紫,像是忍着巨大的怒气。 朝暮扬起折扇,扇了两下,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老太婆往前走了几步,面露悲戚色,“人老了,不招人待见了……” 举杯的那人一听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道:“李婆说的哪儿的话,快过来吃饭。” 许是气氛转变的太明显,一院子的人都纷纷侧目盯着老太婆的一举一动,老太婆像看不到似的,一个人慢慢悠悠地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这一坐,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继续开始饮酒谈天。 “过来坐。”那人恢复喜气的神色,朝朝暮招了招手。 “来了。”朝暮将扇子一合,大步走到席前。 菜肴齐全,酒水充足,主人家更是格外热情,一群人轮番劝酒,让人推脱不得。一来一回间朝暮已喝了不少酒,并且越喝越高兴,将礼数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冷厉的尖叫从屋内传来,吓得人酒兴顿消。 片刻一十五六岁的姑娘急急忙忙跑出来,面色惨白地扑倒在一红衣男子面前,“哥,嫂子……嫂子……死了……” 一句话说完,姑娘已经瘫软在地上,一张脸全然没了血色,男子也顾不得倒地的人,直接扔了酒杯冲到屋内。 好好的一场婚礼进行到这里就成了一场闹剧,有胆小怕事的,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有反应迟钝的,站在原地成了木桩;也有管事的人,紧跟着男子冲进喜房。 朝暮捏着酒杯在原地站了片刻,想走又觉得不厚道,便想着要问问老太婆的意见,抬眼四处打量却找不到老太婆的身影了。 这是已经被吓跑了? 朝暮抬头看看摇摇晃晃的红灯笼,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行至院门,先前敬酒的男人急匆匆地赶来,身子一横直接堵到门口。 “你跟李老婆子一块来的,李老婆子呢?”男人一身酒气,语气凶狠。 朝暮摇摇扇子,往后退了一步,坦然道:“方才一直跟你喝酒来着,那里有心思注意到老婆子?” 男人虎目一瞪,浓眉一拧,一张脸顿时显得凶神恶煞,“我看你就是跟那李老婆子狼狈为奸,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朝暮纤眉微皱,“李老婆子犯了什么事,怎的有此一说?” 男人见面前人一脸疑惑,像是不知情的样子,神色便缓和了不少,“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李老婆子和苏烟不和,这厢苏烟出了事,李老婆子又正好在,可不就跟她脱不了干系。我看你俩就是有备而来,一个人前喝酒,一个背后做手脚。” 朝暮扇了扇男人身上难闻的酒气,笑了起来,“以阁下之才,完全可以到京城寻份好差事。” “呃……”男人被这莫名的话唬得一愣,问了句“什么差事?” 朝暮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友善道:“说书。” 想象力那么丰富,不说书真是可惜了。 “呃……”男子又是一愣,半晌才抓了抓脑袋继续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威胁道:“既然李老婆子不见了,这件事情不查清,你就别想走了。” “嘿……”朝暮换个手抓住扇子,正想教育教育他如何正确对待是非问题,又一声尖叫打暗处响起,接着便是一声叫喊,“快来人啊,李老婆子在这!” 男人一听,立马将人推到一边,打了鸡血一样慌慌张张跑了过去。 朝暮敲了敲扇沿,思及几日来的酒肉之情,便跟了上去。 昏暗灯火下,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摊血,血泊中李老婆子煞白着一张脸,一双眼却瞪得极大,看起来颇有些渗人。 大红喜袍的男子此刻正情绪激动的拽着老婆子的衣襟,高声审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老婆子剧烈地咳了一声,伸手反抓起男子的手,又有鲜血不断从她手腕间的伤口流出,滴滴答答淌到男子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并逐渐与鲜红的衣袍融为一体,“我一个老婆子能做什么?” 老婆子偏头咳了一声,竟笑了“可怜我儿一直疼着那个毒妇……这人才去几天啊……就立马耐不住了,还有我那可怜的孙子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毒妇……她死了好,死了好……” “这是?”人群中的朝暮听到这话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屈身俯在老太婆耳侧,“此时可有何隐情?” 老太婆转头看了朝暮一眼,原本狠毒的表情突变,“我一生未做过什么坏事,唯独对不起你啊……” 语调缓慢,像极了忏悔。 朝暮心中隐隐不安,连扶住老太婆的身子,急急问道:“此话何意?” 闻言,老婆子张张嘴,深深看了朝暮一眼,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这时朝暮才回过神来,对着人群喊了声,“别愣着了,止血要紧。” 众人立刻七手八脚地动作起来,一番忙乱之后血倒是止住了。 空下手后便有人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一声接一声地叹气,不知是谁起了头,一群人又开始议论起家长里短来。 一个粗壮汉子先摇摇头,颇为感慨道:“要是山子不进城,也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另一人接道:“可不是吗,李老婆子一个人也的确可怜。” 这时一个女人不满地嚷嚷起来,“她有什么可怜的,要我说,苏烟才真是可怜,怀着孩子男人没了,还不容易又嫁了个男人,这回子连命都要丢了,真是做了什么孽!” 孩子,京城,老娘…… 一个念头突然打脑中闪过,朝暮收起扇子,随手揪了个人,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瞄了朝暮一眼,回道:“遥水村啊。” 遥水村…… 朝暮吞了口口水,继续询问:“这老婆的儿子怎么了?” 那人看看奄奄一息李老婆子,叹了口气,语气悲戚道:“她儿子年前到城里购置年货,无缘无故被人抓了,据说是拿去顶罪了,她儿媳妇当时正怀着孕,一听到消息悲伤过度小产了。可这老婆子总认为自个儿媳妇是故意不要孩子,一气之下把人赶出家门……” 那人摇了摇头,复叹气继续道:“既然都把人赶出家门了,还管人家嫁不嫁人作甚?真是奇怪……” 朝暮听罢那人所言,摸了摸袖中的放了多日的破布包,想张口问问那人姓甚名谁时才想起自己压根没问那人姓名,唉…… 那人以为朝暮是为李老婆子家的悲惨事件唉声叹气,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世事无常嘛,看开点。 “嗯。”朝暮胡乱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往新房里跑。 凡世有位大圣人说的好,人无信而不立。 朝暮觉得既然答应了那位无名小哥将东西送到他妻子手中,自然是要做到的。可眼下若是人死了,那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气喘吁吁地跑到新房后,朝暮开心地发现那女的没死,而后又悲哀地发现那女的一直昏迷中。 一个青布长衫的老者捋了捋胡子,合上木箱子,摇摇头道:“她这是中了砒霜,没救了。” 此言一出,满堂悲声。 朝暮收起折扇,扶额哀叹一声,拨开人群道:“我有法子救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八章 再入天宫 众人一听朝暮所言立刻自觉地分站在绣塌两旁。 朝暮这才上前一步偏坐床榻上,一手扶起气息微弱的女子,另一只隐在广袖之中的手暗自发力,于背后渡了些仙气给她。 女子受了仙气后软绵绵的身子动了动。 一大帮子的人正随着女子的细微一动深吸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吸得畅快,女子又软倒下去没了生气。 于是十几来双眼睛一时间全都巴巴地落到朝暮身上。 朝暮尴尬地别过头,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学着医馆先生的样子给女子把了把脉,沉吟道:“照这情形看她许是要睡上几日了,这几日你们好生照顾着,我回去一趟给她拿点药。” 穿着大红礼袍的男子闻言当即上前从我手中扶过女子,神色阴郁地向我道了声谢。 朝暮只顾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到药君府邸寻些灵药,也没太注意男子的脸色直接转身走了。 当下正值深夜,月色凄迷,星子惨淡,人际更是全无,朝暮出了院门便扯了朵云彩,急匆匆往九重天赶。 路上粗略一算,朝暮才发觉自己已有四千多年未曾上过九重天了。 上回去时正好赶上王母的寿宴,朝暮兴冲冲地赴了宴,私心里盼望着能抱着王母的藏酒喝个痛快。 可真到了宴会,她却没能喝多少。 一来王母提供的酒水都是用玉壶装着,这玉壶看起来精致却是个不中用的玩意儿,盛不了多少东西。二来天宫里的人都讲究礼数,吃饭要细嚼慢咽,喝酒要轻饮细品,她虽不甚在意礼节但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束手缚脚地施展不开。 前车之鉴摆在那,故而朝暮一连几千年再未上过九重天,至于那药君生的什么模样,豪不豪爽,她自是一概不知。 不过这时她却是没必要知道的。 当年天君二话没说就将守护绛灵的任务交给了朝暮,后来却又不管不顾地将事情告诉了勐泽,害得她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麻烦。无论如何,这个人情天君是欠了她的,这回让他帮忙向药君讨救命药,也算是名正言顺。 这样一想整个人便松了口气,朝暮摸出折扇,一面扇着,一面行到天界入口。 入口处微风寥寥,雾气腾腾,两个身着银白盔甲的天兵手握长戟站得笔直。 朝暮合起扇子略一思索后停了脚步,将身上宽松长袍化作浅紫长纱裙,黑色长靴化作灵便的缀珠绣鞋,再身子一转松开束起的发髻换成简单的坠马髻。 这样一来便由原本的男子装扮换回了女儿装,朝暮满意地整了整水袖,昂首阔步地走到天界入口。 两个天兵一见面生的朝暮,立马将长戟一交拦住去路,其中一天兵问道:“来者为何处仙家?” 朝暮交叠着双手做出知书达理的模样,和声道:“我是扶柳岛上的朝暮仙子。” 两个天兵茫然相视,半晌,那位天兵又生硬道:“原来是个游散小仙,竟也敢跑到九重天胡闹,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他这一说朝暮就忍不住理论一番,理论来理论去,理论得口干舌燥了,两位死性子天兵仍是不肯放行。 末了,朝暮烦闷地抬手化出折扇正要用武力解决,重重雾霭中一个白衣出尘的身影突然降落。 她抓扇子的手僵了僵,良久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勐泽……” 勐泽闻声转过身来,白袍纷扬中,他眸色一深,唇角微勾,笑着唤了声:“朝暮……” 朝暮满脸笑容地摆摆手,正要回应,却见他双手负后,缓步向前继续道:“你这身打扮可真……奇怪。” “仙君谬赞了。”朝暮摆了个端正的笑容,规规整整地向他拱了拱手,和颜道:“许久不见,仙君不请我喝口茶?” 勐泽眼角笑纹愈发重了些,“你……喝……茶?” 他本就将三个字读的一字一顿了,到了话尾又故意把茶字咬得很重,语气里尽是戏谑。 “自然是要喝的。”朝暮拨开交叠的长戟,熟络地走向勐泽。 那两个天兵回头看了看勐泽,竟也不追。 “走吧。”勐泽睨了她一眼,转身便踩上云头飘然离去。 “不急……不急……”朝暮连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九重天。 几千年不见,天宫里的建筑装饰是愈发精致了。 透明的水晶道蜿蜒不见尽头,诺大的夜明珠闪亮夺人眼球,繁复的楼阁亭台高耸埋入云端,珍奇的花木繁盛争相绽放,当真是此景只应天上有。 朝暮一面紧跟着勐泽,一面惊奇着罕见之景,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一座庞大气派的宫殿前。 这宫殿是个独立的院落,一站定最先看到的就是那扇银色云纹的大门,门头上挂着个牌匾,其上是苍劲有力的三个字“惊尘殿”,朝暮自念了一遍,再抬头时勐泽已推门而入。 青色石阶,银色灯柱,褐色花坛,再加上青葱草木,各色花蕾,整个院落看起来甚是热闹。 “这是你家?”朝暮扫了眼院中布置,心里颇为感慨。 勐泽转头看了看四处,又看看朝暮,问道:“怎么……还怕我带错地方?” “不怕……”朝暮连连摆手,面不改色道:“只是觉得这院落的主人品味很高。” “几日不见,朝暮你油嘴滑舌的本事愈发长进了。”勐泽脚步一停,眸带探究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正殿前的长廊。 沿着长廊再转个弯便到了一座二层的楼阁前,这楼阁不似先前那么虚无缥缈,朱红门楣,灰白瓦片,黛色屋檐,雕花窗棂,倒跟凡世大户人家的府邸无二般。 守门的绿衣宫娥一见有人来,立刻推开门,垂首立在一旁。 宽敞的大点内陈设极其简单,正中是两个雕花圆凳,一张檀木红桌,桌上摆了一套青花茶具,两旁各树了一个白色理石灯柱,其上各放了个硕大的夜明珠。 勐泽先一步走到屋内,看着那套茶具偏头吩咐道:“去泡壶茶,朝暮仙子来讨茶水了。” 朝暮进门拉了个凳子,也不客气地坐了,看了眼小宫娥道:“茶水就不必了,我到九重天有其他事。” 勐泽伸出一只手往瓷杯上扣了扣,“你倒是客气,不过茶还是要喝的。” 那宫娥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朝暮一眼,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勐泽一眼,最后端着茶具退下了。 朝暮略带同情地看着小宫娥碎步离开后,清了清嗓,正色道:“就算你泡了茶我也是没时间喝的……这回我有要紧事,需见一见天君。” “哦?”勐泽眉毛一挑,睨了她一眼。 “你来的很不凑巧,天君昨儿跟王母吵完架后,一气之下跑到西山闭关了。” “吵架?”朝暮惊得扶了把桌子。 勐泽点了点头,重复道:“对,吵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九章 夜间偷药 出门不利啊,朝暮扶额长叹一声,忧伤之时小宫娥已摆放好杯盏,恭敬地退下了。 “找天君有何事宜?”勐泽理了理袖子,拿起杯盏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面上更是无比平静。 “呃……”朝暮撑起额头做思考状,深沉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天君帮忙去药君府邸求味药。” “怎么?”勐泽抬手又倒了一杯寄给她。 “不是什么大事。”朝暮轻叹一声,接了杯盏。 氤氲雾气中,勐泽手执杯盏,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沉默地看了她良久。 朝暮被他看得心里发虚,索性就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喝茶。 一壶茶喝尽之时,勐泽终于忍不住搁下青瓷杯,半是叹息半是无奈道:“你这个人……把恩怨分得太清了。” 言罢,他理了理宽袖,站了起来:“看来你的事一时半会没什么着落了,你我好歹相识一场,这几日就先呆在这吧。” 朝暮木讷地点了点头,再看时勐泽已经走了。 这几日……? 朝暮一拍脑瓜,忽然想起若是再等几日,凡间那位就成干尸一具了。 想到这她立马拉着那位小宫娥七七八八乱扯了一通,最后如愿问到了药君府邸的位置。 于是当夜朝暮以茶代酒,喝了好几杯后,趁着夜色摸到了药君家。 许是在九重天的缘故,是夜月光白茫茫,冷风阴森森,她头一回做贼没甚胆量,在墙角摸了半天后,乖乖爬上了房顶。 药君家的房顶是朱色琉璃瓦,刚踩上去的时候,滑溜溜地直往下掉。 朝暮猫着腰,抠这瓦片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过了两座房屋,顺利地跳到一个银白屋顶上,依小宫娥的话,银色大殿前有片浮靡树,浮靡树的尽头便是储药房了。 想着目的即将达到,朝暮心中欢喜,急急忙忙往下跳,这一急不要紧,手一松,脚一崴,身子一歪,接着便是“噼噼啪啪”的声音。 这药君家的房顶也忒不结实了吧! 朝暮默默咒骂一句,悲哀地闭上了眼。 最后她却没摔到地上,只听见“噗通”一声,登时水花四溅。 朝暮扑腾了两下,慌乱地睁开眼。 这一睁不要紧,一抬眼便见朦胧雾气一人的背影,不,是白花花的裸背。 出于本能,她张口便要叫出声,这一张口立刻就被灌了一大口水。 洗澡水?! “呸呸呸……”朝暮一手凌乱地抹脸,一手胡乱地拨水,于是又是水花四溢。 “你是不是傻?”混乱间,一个清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还未来得及思考,那人一把拉住朝暮的胳膊将人拽出水面。 一站起勐泽铁青的脸就映入眼帘。 水汽缭绕中,他仍是一身白袍,却不似之前那般风度翩翩。衣襟散,广袖湿,衣带乱,一副狼狈样。 见这场景,朝暮竟忘了尴尬,抹了把脸后,“噗嗤”一声笑了。 晦暗光线里,勐泽的脸又黑了几分。 朝暮忍住笑意,偏过头想要收敛一下,却无意间瞥到他微红的耳根,于是魔障了一般,她不经大脑说了句“勐泽,你耳朵红了。” 闻言,勐泽静静地看了朝暮一眼,接着手一松,“噗通”一声,她没防备地又跌坐在水池里。 “勐泽,你……” 话说了一半,又是一大口水灌到嘴里。 勐泽,你个天杀的! 从水池里爬出来后,屋内已没了人影,朝暮犹豫半晌方才推开正门。 勐泽那厮站在走廊,双手负后,额头微扬,不知在看些什么。 朝暮拽了拽湿漉漉的衣服,想上前打声招呼,又被他直挺挺的背影憋了回去。 头一回做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就被人撞个现行,而且那人还撑着架势一副高冷模样,也不理也不问,真是尴尬死人的节奏。 于是朝暮也选择沉默地站在殿门口,跟一身的水渍死磕。 许是站的时间长了,勐泽拢了拢衣袖,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朝暮挤了挤衣袖上的水渍,干笑了一声,正要回答,却见他上前一步,勾唇笑道:“别告诉我你是来赏月的。” “呃……”她揉了揉脑袋,四抬头望了望明晃晃的大月亮,无辜道:“可我真是来赏月的。” 勐泽低下头,眉梢微挑,状似无意地瞥向她,“你若是再不说,估计凡间那些急事就不急了。” 人都死了,可不就是不急了? “嗯……?”朝暮往后退了一步,谨慎地想了想,干脆将在凡世遇到的事与他讲了。 她讲得声情并茂,勐泽听得无比平静,甚至连眼都不带眨。 末了,朝暮自伤怀地叹了口气,诚恳道:“不如这样,现在你就带我去找药君讨丸救命药,左右不就是欠他个人情嘛。” 勐泽轻抿薄唇,呵呵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得朝暮立马冷汗直冒,内心发虚,“你这是……?” “你还是先回惊尘殿歇息吧。” 搁下这么一句话,勐泽衣袖一甩,身子一转,大摇大摆地往浮靡树林去了。 据小仙娥所言,药君的制药房便在浮蘼树林的尽头,照这情形看,勐泽莫不是要出手相助? 思及此,朝暮摸了摸袖中的布包,松了口气,可一转头又想起其他事来。 在凡世时,她除了读些关于情情爱爱的画本子外,还翻过一本书,书上写的东西极其深奥,其中就有一句这样的话“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当初勐泽来找她讨绛灵时,她用“无因无果”四个字将人打发了。如今勐泽却不计前嫌帮她讨药,且不提是否别有用心,单说世事无常,万一哪天他又要借些什么借不出的东西,她可怎么拒绝? 果然又是一桩烦心事,朝暮甩甩头,无可奈何地回了先前住的阁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章 未婚妻子 二楼卧房,过分皎洁的月光透过檀木雕花窗棂一股脑全都挤到小屋内,朝暮躺在软塌上眼巴巴盯着白花花的光线,罕见地失眠了。 就这般浑浑噩噩地挨到天亮,她揉了揉眼,理了理衣服,起了个大早。 日光柔和,空气微凉,清风习习,九重天的环境倒是好得让人没话说,她伸个懒腰,走到窗棂前捧起半拉腮向下看去。 长廊玉顶粼粼泛光,道旁花树招招摇摇,沿着鹅卵小径极目远眺望竟可以看到一片红艳艳的桃林。 桃花灼灼,桃叶茵茵,桃瓣纷纷,与桃花岛的情形没甚区别,于是一种亲切感打心底油然而生,朝暮忍住心中喜悦,急匆匆地下了楼便往桃林跑去。 桃林之中,花簇枝头。 待放之蕊,半羞半露,如含羞带怯的少女;初开之花,粉内通透,如珠似玉;盛放之姿,明艳动人,如绚丽的晚霞一片;时有清风拂过,携卷来丝丝缕缕的香气,带落了片片朵朵的粉色,令人一阵眩晕。 朝暮沿着小径一面赏花,一面散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尽头。 桃林尽头仍是一座房屋,这房屋仅有一层,其上修着青色琉璃瓦,银色灵石壁。正中一对白色理石雕花大门紧闭着,将屋内的光景全部挡住。 她盯着门缝瞧了一会儿,却未看到任何东西,于是一时忍不住好奇便走上前推门而入。 事实证明借住在别人家还是老实点比较好,这不,甫一进门入眼的便是一座水晶冰棺,其间端端正正躺了个人。 在凡世混了几千年,她去过许多家秦楼楚馆,见过许多类型的姑娘,其中不乏惊艳之辈,不过今日见了这躺在冰棺中的人儿,才晓得世间有如此美艳的人物。 女子身着白色散花百褶裙,外披皎白薄烟纱,盈盈不足一握的蛮腰上围了个镶玉云纹宽边腰带,一双纤足不着寸缕,透亮的指甲泛着莹莹白光,大致一看,倒是个标志的美人样。 再凑上前细看女子容貌,墨发散而不乱,肌肤白皙透亮,额头光洁饱满,眉毛细若柳叶,长睫低垂恰似蝴蝶微憩,鼻若小山高挺秀丽,红唇轻抿艳如丹果,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这样的气泽真不想是个躺入棺材的人。 朝暮托腮在旁看了好一会才醒起一件事来,这人莫不是勐泽的未婚妻子? 不一会儿小宫娥慌慌张张跑来,一开口便验证了她的想法。 小宫娥一手擦汗,一手顺气,小脸通红着对朝暮道:“仙君吩咐过这里任何人都不能进。” 朝暮将手往冰棺沿一搭,身子往旁边一靠,有些无赖道:“你先告诉我这里躺的谁?” 小宫娥又抹了把干,小心地回头看看,然后转头小声道:“倾瑶仙子……仙君的未婚妻子。” “哦?”朝暮敲了敲棺材沿,继续问道:“不是未婚妻子么?怎么在惊尘殿?” 小宫娥此时已歇了过来,一见她这么好奇,便又回头看了看,直到确定了四处无人才打开话匣子,论起自己主家的八卦来。 “按理倾瑶仙子是不该待在惊尘殿的,不过你是不知道,勐泽仙君睡了两千年再醒来脑子有些糊涂,旁的事一概记不清了,就只记着要找自己的未婚妻子。祈远被他逼问的受不住了,便将倾瑶仙子的情况与他讲了。结果第二日仙君就赶到清明山把倾瑶仙子带回来了。” 朝暮还记得勐泽初到扶柳岛时梓曾向柯醉打听过这位倾瑶仙子。 据柯醉所言,这位倾瑶仙子本是凰族公主,六界公认的美人。两千年多年前她闲来无事到九重天游玩,无意之中遇到了勐泽仙君,这一见就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后来凰王心疼自己女儿便上九重天同天君把婚提了。因着凰王是上古之神,声望地位都不容小觑,天君一思量便答应了婚事。 于是这桩婚事就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由此可见,以倾瑶的身份,勐泽要是想轻轻松松地将她从碧郴山带出来是不大可能的,这样想着,她也就这样问了,“勐泽那么容易就将倾瑶带回来了?” “不是啊。”小宫娥摇摇头,面露忧伤之色,“仙君他回来时全身是血,他那一身白袍连带着倾瑶仙子的白衣都被鲜血然透了,唉……现在想想还是心疼人啊。” 全身是血……她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心中没来由的一疼,“那前几日又出了什么事?” 他的匆匆离去总该有些原因的。 小宫娥摸摸脑瓜,看了倾瑶一眼,激动道:“前几日倾瑶仙子气息不稳,有些要……要飞逝的迹象,辛亏仙君回来得及时,又渡了些仙气给她。” “又渡了些仙气给她?”朝暮一惊,转而又平复下心情,冷冷道:“他倒是舍得。” 原先在药君府邸,她只念着偷药一事并未考虑到勐泽为何会出现在那里,现在一想倒是明白了几分。 自古万物皆有道,仙人修炼千年万载长的都是自己的修为,若是有谁平白无故将大量仙力传渡给别人自然要多费几番功夫,若是掌握不好度量还会赔上半生修为。 勐泽这厮为了未婚妻子也煞费苦心啊。 叹罢,她偏头细细看了看沉睡中的美女子,心里一阵唏嘘。 她活了那么多年,头一回见到个绝版痴情好儿郎,结果是别人家的,怎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仙子……”许是见朝暮良久不出声,小宫娥抬头弱弱地叫了一声。 “嗯。”抬手在冰棺上一拂而过,冰凉的温度从指尖一直寒到人心底,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连收回手并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即使有痴情郎等着,自己不得清醒又有什么用? “仙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小宫娥缩了缩身子,一副胆小的样儿。 朝暮拍了拍手,偏过身子,笑道:“你真是怕得很,那勐泽有……有……” “有什么?”勐泽站在门外的一棵桃花树下,挑起眉梢问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一章 花下同饮 闻声小宫娥瘦小的身子一抖,清秀的脸蛋一白,双眼含泪地看朝暮。 朝暮闭眼摇了摇头,心里为自己哀叹了无数遍,先是偷东西被撞个正着,后是窥探了别人的隐私被发现,也是够倒霉的。 “没什么。”她摆了摆手,讪讪地笑道。 勐泽抬头看了看簌簌跌落的花瓣,一张脸又恢复平静,“没什么就出来吧。” 说话时,他仍抬着头,语调跟表情一样平静无澜,她听着心中却有些难受,可又说不出是哪里难受。 小宫娥眼神无害地盯着朝暮,嘴唇一张一合做出“走”的唇型。 朝暮点了点头,偏头对勐泽道“嗯……还有……”,她上前几步,走出大门,向他欠了欠身,“今日是我唐突了。” 勐泽眼睑一垂,盯着落花铺满的地面,良久才道:“不干你的事,怪我事先没说。” “呃……”朝暮扯了扯衣袖,竟不知回些什么好。 见她一直沉默着,勐泽拈了片落花又道:“药我已经遣人送到凡世了,你若是想在九重天上多待几天就继续住下吧。” “不了……我一个小仙游散惯了,呆不得这样规矩的地方。” 勐泽默默看了她半晌,末了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嗯。”朝暮胡乱地应了一声,再回头瞥了一眼睡美人,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走到与勐泽并肩的时候,他身子一转,伸手掸了掸肩上的落花,与朝暮一并走了。 “虽说早晚都是要走的,不过也不至于如此急切,如此倒显得我有些礼数不周。”勐泽一面走着,一面偏过头询问,“天还早,不如先留下喝杯酒水?” 朝暮正要摇头,却见勐泽往身边靠了靠,挑眉低声道:“从天君那顺来的私酿,机会难得。” “是么?”朝暮眼睛一亮,将两手一交叠,做出万分为难的姿态,“可是,老占人便宜不太好吧。” “哦?”勐泽唇角一动,了然道:“原来你还知道白吃白喝不好?” 从古至今,人情交往时客气一番总是必不可少的,可这厮居然将客套话当了真,还不带半分谦让的样子,由此可见其诚意真是寥寥啊。 朝暮悲伤地叹了口气,抬步便要离开。 “到揽月湖喝吧,那景色不错。” 勐泽半眯着眼,一脸笑意的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有酒不喝枉为仙,朝暮轻笑一声,化出折扇,一面摇着,一面追上勐泽。 揽月湖在九重天应该算得上比较出名的地方,千把前年柯醉上了回天宫,回去就开始向朝暮天花乱坠地描述揽月湖的美景。什么白色石桥啊,什么朦胧月光啊,又有什么清凌凌的湖水啊,就差点文采没能够赋诗一首了。 听他言罢,朝暮在心里就大致猜出揽月湖的光景了,只不过一直没甚机会亲自看看,这回正好,回去了也可以跟柯醉吹嘘一番。 可真到了地方却完全不是那般情况了。 揽月湖,顾名思义是跟月亮有关,可偏偏不凑巧,他们去的时候是个大白天,月光半缕都无,只剩下大把大把的阳光发了瘟一样没边没际地泛滥。 朝暮将一只手搭在额头,郁郁地望了望明晃晃的玄月形小湖,再看了看白得刺眼的半弯拱桥,心里一阵遗憾。 “想留在这晒太阳?”勐泽在不远处停下脚步,逆着阳光,偏头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没……”被他这一提醒,朝暮才察觉自己在日光下站的时间不短了,于是便抓着扇子胡乱的扇了两下,眼上也不闲着。 一番巡视后就顺利地看到某棵大树下的石桌石凳。 朝暮抬起折扇指了指那颗大树,问道:“到那……去?” 勐泽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青色的酒壶,轻笑一声,道:“你要是想在这,我也没意见。” “你要是想在这,我也没意见。”朝暮剜了他一眼,将扇子扇子一合,大摇大摆地走到那棵不知名的树下坐了。 树荫之下,凉风习习,她一手搭在冰凉的石桌上,一手捏着扇子,静候酒水摆上桌。 勐泽步子一抬,走到桌前,手脚熟练地将酒壶杯盏一一摆上桌案,再将袖子一挽,从善如流地倒了两杯酒。 朝暮将扇子搁到桌上,拿起杯子仰头便喝。 俯仰之间,眼神一扫正好看到夹杂在重重绿叶中那些星星点点的黄色,有些像散落在碧意里的碎星子,猛一看倒是挺别致的。 “这是什么花?”她放下杯盏,深吸一口气,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月桂花。”勐泽抬眼略略一扫,一面倒酒,一面继续道:“不是桂花,这花千年才开一回。” “千年才开一回?”朝暮咽了口口水,一把抓起扇子,站起身来准备细细观之。 尖尖碧叶,小小黄花,瓣若米粒,密密麻麻,阳光之下,宛若碎金。 朝暮在树下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后感慨万千地坐回原位,“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竟遇到这么个稀罕物。” 勐泽倒了杯酒递给她,挑眉笑了笑,道:“其实也算不上稀罕物,外形跟桂花没甚区别的。” 朝暮喝了口酒,连争辩道:“可意义却完全不同,这就跟凡间人娶媳妇一样。你想想娶个第一美人和娶个第一丑女能比吗?” 勐泽抿了口酒,看了她良久才缓缓道:“不能比……” 朝暮扬扇一笑正要接话,却又见他饮了口酒不紧不慢道:“娶媳妇自然是自己喜欢的最好,跟美丑有何干系?” 跟美丑有何干系? 她默默饮酒不吭声,想想先前沈烨为了女狐不顾死活的,最先看上的还不是女狐的美貌。再看看面前的情种,他未婚妻子的模样不一样是仙中的翘楚。所以说他口中的自己喜欢首先是要建立在美丑基础之上的,若是没有基础,后续恐怕…… 呃……以貌取人真可怕,朝暮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再抬头正好看见一老头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二章 中秋之夜 这神情,这姿态,她撑着脑袋想了想,才醒得来者正是九重天中的嘴碎之最—司命星君。 按理说人不应该记仇,但她左右想了想自我感觉离他远点不叫记仇,而叫吃一堑长一智。 于是勐泽起身与人打招呼时,她冷眼看着;勐泽为人倒酒时,她自己喝着;勐泽疑惑的看向她时,她偏过头继续喝着。 直到……司命星君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如沐春风地笑着问道:“朝暮丫头,不认识我了?” “咳……”朝暮放下杯子,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他嘿嘿两声,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恭顺样,“司命星君的大名我想无论是九重天的仙家,还是别处的的游散小仙应该都是知晓的。” 马屁这么一拍,勐泽的嘴角抽了抽,司命笑得眼角皱纹一片,“两千年不见,小丫头懂事多了。” 朝暮倒了杯酒笑眯眯递给司命,谦虚回道:“哪里,哪里,都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听罢,勐泽的嘴角又抽了抽,继而面无表情道:“既然来这喝酒就好好喝。” 他嗒的一声将杯盏放到桌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在朝暮与司命的笑脸中显得有些肃穆。 “你看你,就打个招呼罢了。”司命无奈地坐正身子,抱怨了一句,而后又道:“我这回来也不只是为了喝酒,其实还想告诉你们一声……凡间人的命运都是各有定数,你们还是少掺和的好。” “嗯?”朝暮立刻为他添了杯酒,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命端了酒却不愿意多说了,只摇头叹道:“劫数啊……” 记得有凡间人说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连凡人的思想都达到如此高度了,我一个仙人在这种无聊伤神的问题上深究什么? 想到这,朝暮又给司命倒了杯酒,贴心道:“喝了这杯酒,星君就回府安生歇着吧,总是操心也挺累的。” 司命捏着胡子对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接了酒二话没说就一饮而尽,“我的话也送到了,其他的就只能说二位小心了。” 说罢,司命老儿撑着桌子略显沧桑地走了。 在揽月湖喝完酒后朝暮便请辞回了遥水村,回去的时候凡世正好是傍晚,夕阳待尽,晚霞满天,孤风云影,一片祥和。 她踩着祥云往村南头的歪脖树望了望,寻思着先把正事办了,再去拜访拜访老太婆。 这样想着,便换了身男装,下了云头,不紧不慢地往那女子家走。 不知是不是傍晚清闲的缘故,村口路边都挤着许多人,众人皆是穿戴整齐,喜气洋洋地喧哗着。 朝暮挤到人群中,随意找了个人问道:“今儿可是什么好日子?” 有谈天的人停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是外地来的?” 朝暮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你可来对时间了。”另一人爽朗地笑出声,接着道:“今儿是中秋啊。” “集体赏月?”朝暮睁大眼,没控制住就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周身的人哄的一声笑开了,“非也,非也,我们遥水村啊有个习俗,便是在中秋之日举办花鸳节。” 见她仍是一副迷糊样,一女子举起手中物什,吟道:“桂树香暖会婵娟,云香鬓影聚云巅。不话团圆念姻缘,掌间香案意相连。这花鸳节可是男女相会的好日子。”说罢女子掩唇低声笑了。 定睛细细一看,女子手中握着个绣了鸳鸯的小香囊,原来是场相亲大会啊。 朝暮了然地摇摇扇子,正要离开,又听旁边一人道:“暮堇山上现在已经摆好了姻缘架,待会哪个男子先爬上去拿到花鸳就可以直接到心仪的姑娘家求亲,公子有没有兴趣看看?” “万一两家是世仇呢?”朝暮倒没注意那人的问句,只挑了个比较有趣的问题问了。 “这……”那人一呆,随即道:“那也得按规矩来。” 众人又一阵“是啊,是啊”的附和,原来凡世之人的思想已经先进到这个地步了,婚姻可以自由,连世仇都可以一笔勾销,再想想仙界还在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两相对比着实令人好生惭愧。 朝暮站在人群里反省了一会儿后,捏着扇子默默退了。 走到女子家时,小两口正好收拾利落准备出门。 朝暮冷不丁地一出现,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接着女子的丈夫“噗通”一下跪到地上磕了个头,声音恳切道:“多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女子见状愣了一下,接着也跪了下去,眼含泪花道:“若不是公子,苏烟恐怕已经命丧黄泉,公子如果……” 朝暮见她哭哭啼啼地还要说下去,便摆了摆手,沉声道:“我也不是为你……” 闻言,两人都是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呆滞样,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本打算一股脑全说完,朝暮转念一想,今儿怎么说也算是个良辰佳节,别人家都欢天喜地凑热闹去了,留他俩在这闹心也太不人道了,也太不符合她一贯纯良正直的本性了。 于是,她摇摇扇子便愉快地决定明日再将正事挑明。 “我也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好过嘛。” 此言一出,两人都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朝暮和善地笑了笑,弯腰道:“二位快些起来,今日不是花鸳节么?” 女子抹了把泪,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带了些笑意道:“正是,正是……我再回去拿些桂花酒,今日定让恩公尽兴而归。” 出了村口之后,一抬头便可看到暮堇崖上通明的灯火,夜风下闪烁的灯光与迷蒙的月光连成浩浩荡荡的一大片,看的人有些摸不着边际。 苏烟夫妻提着酒壶神采奕奕地往山上赶,朝暮在两人身后跟了一会儿自觉没趣,爬到半山腰就要了壶酒,就地停了。 此时夜晚的潮气正一点一点浸润到空气里,呼吸之时似乎都添上了一些绵软悠长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直接躺到了草地里。 狭长的草叶生的不高不低,叶尖恰好垂到脸颊,带来清凉的触感,凑鼻一闻,一股草木清新之气从鼻尖沁入心脾。 她偏了偏头,想要躲过草叶,却在抬眼的瞬间看到了漫天的月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三章 花鸳来历 躲在半山腰的缘故,山上的灯光隐了,只留下繁盛的月光如薄雾一般飘散着着,明媚着;山上的人声也淡了,不知何处的虫鸣声一阵接着一阵的喧嚣。此时此景,就如一幅画,就像一首歌,以她从未想过的方式,一下子渲染开来。 她眯着眼,专注地盯着每一处的景色。 迷迷糊糊中,一人脚踩祥云,拨开浓重的夜色,恍若惊鸿的飘然而落。月光落在他的玉冠,一片璀璨,星光落入他的眉眼,一时惊艳。 也只有这一人有这样惊艳世人的风姿。 也只有这一人总能在无限美好的夜色里突然出现。 也只有这一人能让她见之就脱口而出,“勐泽,你来了。” 没有惊讶,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并不言语,沉默着走下云头,负手向朝暮走去。 待走得近了,朝暮才看到他脸上是带着笑的。 便是在这样的笑容里,他弯下腰,轻声道:“这儿倒是个好地方。” 朝暮冲他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壶对他道:“桂花酒,喝不?” 勐泽眼睫低垂,嘴角微扬,应得很是爽快,“喝。” 言罢,他接过酒壶扬头便喝。 朝暮一手托腮,默默看着他将朱红的瓦罐凑到唇边,看着他掀开唇角,看着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就这么简单地盯着,她竟傻子一样入了迷,并随着他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勐泽眼光往她身上一闪,接着脸上浮出一层笑意来,“舍不得给我?” 他放下酒坛半蹲在她面前,一双眸子狭促盯她。 “没有……只是想告诉你,我方才用那个酒坛喝过酒了。” 勐泽挑起眉梢,笑意更深,“我都不介意,你又在介意什么?” “你……”朝暮懊恼地咬了咬牙,正要与他争辩一番,一抬头便见不远处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 借着月光看去,那人身量不高,体形偏瘦,走起路来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应是个女子。 不一会儿,苏烟便提着一壶酒艰难地走到两人面前。 “公子喝酒。” 苏烟一手擦汗,一手将酒壶递到朝暮面前,目光颇为真诚的看着她。 朝暮笑眯眯地看了眼苏烟,再看了眼被晾在一旁的勐泽,心情暗爽地接了酒壶,扬脖便是一口。 喝完,她意犹未尽地舒了口气,朝苏烟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到:“好酒,好酒……” 勐泽眼风虚虚地扫过她,接着哂笑了一声,望着山顶明晃晃的灯火道:“这个节日过得倒是很特别。” “是啊。”苏烟接过话茬,眼神灼灼道:“听说这节日还有个神奇的故事呢。” “故事?”朝暮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来了兴致。 在扶柳岛闷了那么多年,她唯一的乐趣便是听柯醉或者小桃妖讲讲某位上仙的爱恨纠葛,又或者是某只刚成精的小妖与凡人的虐恋情深,总之各种事情混在一起都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八卦。 根据她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不爱八卦的人不是正常人,不爱八卦的仙也不是合格仙。所以当下她便托好腮帮,做好了听八卦的准备。 苏烟也不含糊,找了个空地一屁股坐下后便开始讲起一段催泪虐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遥水村的姑娘,不过当时的村子只是个无名小村落,还没有遥水村这个名字,这位姑娘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姑娘名唤剪瞳,天生模样周正,脑子也灵活,在村里相当受欢迎,不过后来姑娘做了个令人掉下巴的选择。二八年华时她毅然决然地出嫁了,对象是个半路寄居于村子的小伙。 这位小伙品行模样倒是让人没什么说的,但有个挺令人不放心的问题:来路不明。 不知其父母,不知其故里,村里人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婚后两人过得也算是恩恩爱爱,悠哉悠哉。 可婚后的第二年却发生了变故,据说原因是姑娘怀了孕,小伙想给她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于是便收拾包袱寻亲去了。 谁料小伙这一走竟再没回来,姑娘便在家眼巴巴等着。 开初的时候村里人都来安慰她,好心道:“快了,快了……”,再后来就有人来劝她,“再嫁吧,再嫁吧……”,再过了一段时间,就没人敢管她了,因为一年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仍在肚里,而村里也是滴水未降。 接下来的两年,情况依旧如此,这时村里人已经逃的逃,饿死的饿死,留下来也是苟延残喘。 姑娘亲眼目睹了村中的凄惨景况,日积月累得终于受不住了,于是便在某个夜里挺着肚子独自爬上了暮堇崖。 当夜暮堇崖不断传出凄厉的啼哭,一声一声,如泣如诉,听得人寒意顿生。 第二天拂晓,又阴风乍起,接着便是一场瓢泼大雨,那场雨没日没夜地下了整整三天。 三日之后,暮堇崖下被雨水冲刷出一条河,留下的人便叫它遥水河,重新焕发生机的村子也换了名字叫遥水村,一切似乎从头开始。 有人说那位姑娘跳崖而死,有人说姑娘远走他乡,也有人说那位姑娘被他成仙的丈夫接走了。最后一种说法得到了当时许多人的赞成,于是人们为了纪念夫妻二人的深情便定下了这个节日,并建了座庙宇立下姑娘的雕像供后人参拜。 听完一个这么长的故事,朝暮唏嘘地叹了几叹,内心无限伤感起来。 苏烟看见她的样子,安慰道:“公子不必伤怀,故事又不一定是真的。” “不……”朝暮朝她摆了摆手,以一种沧桑的嗓音道:“我是在想若那位姑娘果真随夫君上了九重天,某日再回来看到年纪轻轻的自己被一群人跪拜,那该是一件多么伤年龄和辈分的一件事啊。” “啊?”苏烟显然没料到有此一说,一时间愣了。 勐泽倒是早有预料,只轻笑了一声,接道:“依你所言,那天君还不哭死。” “对啊。”朝暮捞起酒壶,语气忧伤道:“天君真是可怜。” 言罢,又表情沉痛地喝了口酒。 苏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惊得半晌没有说出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四章 须臾一梦 “呵呵……”朝暮晃晃酒壶,有些尴尬地对苏烟笑了笑,本正愁着不知如何解释,苏烟却先站起来了。 “要开始抢花鸳了,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嗯?”朝暮坐直身子朝山那你的确挺不要脸的,但看着勐泽极为认真的神情,朝暮硬生生忍住了。 勐泽的眸光闪了闪,盯着漫天的星子默了半晌才答道:“只是看着你觉得挺亲切的,这大概是……” 勐泽顿了顿,半天不开腔。 本以为他又会出言损人,谁料他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缓缓道:“这大概是有缘吧。” 有缘? 朝暮掩唇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道:“勐泽仙君什么时候也信这些有的没的。” “我原本是不信的。”勐泽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暮堇崖,“其实我一醒来就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从前相识的人也好做过的事也好都忘了七七八八,所以说不定我们见过的。” 朝暮一时没能消化掉勐泽的伤感发言,只“嗯”了一声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不对。”勐泽发出一声笑,继续道:“若是我们从前见过,你该是记得的。” “万一我也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五章 崖上谈心 本是一句玩笑话,勐泽听了身子却是一僵,良久才又听到他如叹息般轻声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啊。” 朝暮嘿嘿笑了两声,顺着他的语气叹道:“这世间本就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你想想啊,若是我们从前相识,你醒来之后怎么会只记得那位凰族公主?” “嗯?”闻言勐泽转过身子,满脸的疑惑。 “咳咳……”朝暮仰头友好地笑了笑,解释道:“柯醉说过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倒是真的。” 勐泽竟点点头,露出个极为赞同的表情。 “呵呵。”朝暮心虚地低下头,暗自庆幸多亏自己一不小心省略掉后柯醉的半句话:“绝对是仙界独一无二的女流氓”。 子时将过,悬在夜空的一轮明月愈发亮了,暮堇崖上却已是灯火阑珊。 有村人提着油灯陆陆续续地下山了,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再加上更深夜重,伸手不见五指的,摸摸索索下一回山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为了防止某位热心人看到停在半山腰的自己,然后古道热肠的发出邀请一同下山,朝暮很有预见性地决定提前撤离。 叫勐泽一同上山时,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月亮,从一动不动的时间上来看,他看得还挺入迷的。 朝暮唏嘘感叹了一声,刻意放慢脚步走到勐泽面前,做了个惊叹崇拜的表情,夸张道:“没看出来勐泽仙君的内心如此细腻,竟喜欢赏月这桩风雅事。” “没有。”勐泽垂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长袍,平静道:“我只是在想若是某天吴刚一不小心睡过了头,中秋之日没有放圆月出去,那凡事的这些风雅事该如何进行。” 原来勐泽也会考虑这般无趣的事,“近朱者赤”这四个字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朝暮摸摸下巴,欣慰地对他点了点头,后来又忍不住解释道:“这些个活动的目的只不过是全家团圆,跟月亮压根没有半文钱关系。” “我知道。”勐泽拂了下衣袖,站了起来。 知道你还问? 朝暮在心里“祝福”了勐泽几遍之后,挑挑眉毛,眼风往暮堇崖上一扫,缓缓道:“一会就会有人下来,要不我们上去?” “孤星圆月二人赏,倒也是见妙事,如此我们便上山吧。”勐泽双手一负,踩了朵祥云便升到半空。 两人赶到暮堇崖畔时,崖上已经空无一人,一片平地间只余竹架孤零零的耸立在夜风里,看起来有种被抛弃的凄凉之感。 朝暮敲了敲幽绿的新竹,轻叹了口气,“一时热闹,一时荒凉,变得倒是挺快。” 勐泽靠着块黑魆魆的石头,轻笑道:“怎的这般伤春悲秋?往日也没见你这样。” “是么?”朝暮飞身坐到竹架最高处,清冷的夜风顿时铺面而来,乱了额前无数青丝,拨了拨发,她托腮继续道:“或许是闹够了,突然就想伤春悲秋了。” 勐泽拢了拢衣袖,飞身坐到了她的身侧。 朝暮偏头瞧了眼他刀削般的侧脸,心中愈发沉重,“勐泽……”清了清嗓子,她低头小声道:“打我化成人形已过了八千多年。这八千多年里你是第一个跟我扯上关系的痴情郎君,虽说这份深情不是为我,但我看得很是通透。” “缺失了记忆忘不掉她,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从前我总觉得世间总总到头来不过一场大戏,戏过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遇到你我才醒得有些事完全不是那样,总有些事有些人是忘不掉,舍不得的,就像狐妖之于沈烨,倾瑶之于你……” “你说错了。”勐泽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已经忘了倾瑶,我不记得我是如何爱上她的,我不记得我们一起做过什么事,又见过什么人,我不记得甚至不记得她是如何为了救我而昏迷。我的记忆里关于她的,只有一抹残影,剩下的只是听说罢了。” 听说? 朝暮嗤笑一声,环住双臂,缓缓道:“你忘了世间万事唯独记得她的一抹残影,光凭这一点不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吗?” “或许吧。” 山间的夜风有些大,吹乱了勐泽宽大的衣袍,他纠缠的发丝间一双深眸沉了沉,突然问道:“你怨不怨我打乱了你的生活?” 不怨? 从前听一个赤脚僧人说一个人孤单的太久就会感觉寂寞。或许,她已经孤单了太久,所以勐泽突然闯入她的生活时,她没有觉得别扭,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 怨? 若没有他,她这一生可能都是个无忧无虑的游散仙人,不必考虑绛灵,也不会被无缘无故的牵扯进别人的爱恨里。 日出的时候,勐泽独自站在暮堇崖畔,山风将他宽大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衣袂飘动间颇有些萧索的意味。 朝暮坐在一块岩石上,眯着眼睛看东方天渐白,月光退散,心中五味陈杂。 那日在沈府,她问他“若是发现从头到尾坚持的事不过是个笑话该怎么办?” 他说不会的,脸上尽是自信和淡然。 昨夜她道他对未婚妻子的妻子的情深义重令人动容,他却说前尘已望,能忆起的不过虚无之象。 可便是如此,他也要不顾身份,千里寻药。 从初遇到今日不过月余,朝暮已看的很清楚,勐泽这人看似冷漠清淡实则深情固执,他说的寻药怕是达不成目的不肯罢休。 可是这世间事变幻无常,谁人能猜透?饶是勐泽他英勇一世,有些东西怕是也不可得。 朝暮收起思绪,望着被白光染得有些模糊的高大轮廓道:“勐泽,过会儿把凡间事了结了,我有话对你说。” 勐泽转过身子,俊眉微挑,“有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你若是愿意听就便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后我自然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有些事无论瞒了多久都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只希望你到时候仍能心平气和地同我一起赏这日出的美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六章 又生变故 回到苏烟家中时,夫妻两人已在院中摆好桌椅,准备用早饭。 见朝暮急匆匆地进门,苏烟立即搁下碗筷,往前走了几步,“公子回来的正好,快些来用早饭。” “不必了。”朝暮摆摆手,一偏头正与男子的目光相撞,阴沉而内敛,这眼神倒是奇怪的很。 见朝暮盯着他看,男子迅速低下头,慌慌张张地拿起碗筷,扒了两下却什么也没送到口里。 朝暮心中起疑,也不想深究,只客气地同苏烟道:“你们二人好好吃饭吧,吃完饭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苏烟轻轻皱了下眉头,正要开口,身后的男子却接下话头,“烟儿过来吃饭,有什么事还是我同恩公商量比较好。” 说完,他碗筷一搁,利落地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道:“烟儿她只是个女子,公子还是跟我说吧。” “你……你倒挺有担当,走吧。”朝暮摸了摸扇柄,转身出了院子。 朝暮走到院外几米远的一棵梧桐树下才停下脚步,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不安的男人,“在京中的时候我曾受冤入狱,狱中见过一个男子,男子称自己是京郊遥水村的村民,因得罪了权贵被抓,他知晓自己再无机会回家,便将手中钱财交付于我,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它送到母亲与妻儿手中。” 朝暮从袖口里摸出布包,递到男人面前,“我本以为要完成这个承诺定会费些周折,不料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到了遥水村,见到了他的母亲与……妻儿。” 男人的脸色早随着朝暮的话一点点阴沉下来,早在京城的监狱里他便见过朝暮,那个和山子关在一起的男人。 他不明白女人的心是不是都如此摇摆不定,苏烟未曾出嫁时与他在月下发过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他还未来得及享受这份甜蜜便听说了她要出嫁的消息——嫁给另一个人的消息。 他在她的窗下等了三日,最终只等到一身红装成为他人妇。 他是不甘心的,所以才一直等,等到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还不肯放弃,终于他等到了好时机,她的丈夫入京之后再未归来。他以为只要这次向她伸出手,便能将人拉回,可是她不愿意,哭着求他入京寻找她丈夫的消息。 他还是怜惜她的,所以才愿意花了全部家当贿赂狱卒进了牢房,见到了她的夫,看到牢中人潦倒的模样,他忍不住想:就这样吧,就这样死在京城,你的妻你的子我来替你爱护。 于是他回到遥水村告诉所有人:山子死了,死在了京城菜市口的断头台上。 苏烟听到消息时哭得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没有了孩子,山子的母亲也因此将人赶了出去。 他收留了她,往日的情意在细水长流中重新萌发。 终于,他重新拥有了她,只是在午夜梦回时,他总是会做一个梦,梦里山子坐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哭泣,深陷的眼窝里流出来的尽是鲜红的血液。 伸出手想要抓住朝暮递过来的布包,却总也合不拢手指,男子颤抖着身子,终于发出低哑的哭声:“我对不起山子,我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良心。” “你……你做了什么?” “我骗了所有人,最后让山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苏烟。” 男人终于压制不住情绪,俯下身子痛哭起来。 本以为是件挺简单的事,谁料还藏了那么多内情,朝暮收回布包,叹了口气,“世事皆有定数,既然如此我便不插手了,坦白或者隐瞒由你自己定吧。” “他还瞒得住” 苏烟打院中走出,一向温顺恬静的脸苍白如纸。 “你……”男子身子一软,瘫在地上,竟连回头都不敢,“你怎么……” “当年是我苏烟对不起你,可我有什么办法,苏家欠他们的太多,我不能看着父亲带着愧疚死去。可是你不该骗我,让山子含恨而终,更让我的孩子早早夭折。” 一声一声,苏烟面色不改,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落,逐渐爬满了那张素净的小脸。 “不,不是这样的……”男人捶地而起,也是泪流不止。 这般苦情戏看得人很是伤情,朝暮摇摇头,合了扇子便要悄悄离去。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苏烟的声音陡然加大,身子也突然朝男人奔去。 朝暮被她这声凄厉的质问吓了一跳,再回头看时苏烟已经扯住男人的衣襟,并将明晃晃的菜刀架到男人的脖颈间。 “苏姑娘有话好说。”朝暮连折回身子,在苏烟分神的空当一把夺走了菜刀,“虽然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但有一句话还是要说,打打闹闹都不妨事,但不能闹出认命啊。” “可我孩子的命已经被他害了,我还成了他的妻子。”苏烟终于掩面哭了起来,“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啊?” 言罢,哭着跑开了。 “快去追啊。”朝暮跺了跺脚,对男人道。 男人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苏烟离开,身子动了动,却没有追上去,“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 默了默,又抬头看向朝暮,“求恩公帮帮忙,把苏烟寻回来吧。” “你们真是……”朝暮气得咬牙切齿,“罢了罢了,就当再帮一次山子了。” 朝暮是在暮堇崖上找到的苏烟,只可惜看到那抹身影时,苏烟已经从暮堇崖上跳了下去。 平日里朝暮看的画本子也写过这种狗血的故事,真相大白那天女主人公往往会大哭大闹一场,然后被男主人公死心塌地,死缠烂打地以真情感动,最终两人又是夫妻携手双双把家还。 苏烟看起来倒是个文文弱弱,颇为素雅的女子,这性子竟如此刚烈,不哭不闹就已经开始端菜刀跳悬崖了,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朝暮感叹一声,当即飞身而去揽住了苏烟极速下坠的身子。 苏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了下去,身子被人接住时心中一惊,猛然睁开眼睛发现竟是素不相识的人随她赴死,不由得慌乱起来。 “你……” 朝暮低头见苏烟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暗道一声不好,连伸手施法令人昏睡过去,又招了片祥云朝遥水河畔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七章 神秘女子 经过遥水河上方时忽升起一阵飓风,那风极大,从河水深处一路打着旋呼啸着向上蔓延,祥云落入旋风中心时竟无法飞脱,无形的风力像个巨大的吸盘将二人硬生生地往河水里拽。 朝暮强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河水已是漆黑一片,浓重的水汽在飓风的搅动下溅出丈余,铺天盖地的水花像是急速蔓延的瘴气,将天地亮色完全遮蔽。 此时,已分不清何处是河,何处为天。 朝暮一手扶住苏烟,一手抬起扇子,紫光一闪劈开重重水汽,明净的日光便从那缝隙之中泄漏出来。朝暮连收了扇子,凝聚仙力朝那一处迅速飞冲而出。 不料缝隙之处竟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朝暮直直冲撞到屏障之上,一时间被震得心肺欲裂,张口呼痛时,黑暗中突现一道红光正劈向朝暮命门。 朝暮没有防备,被那红光击中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朝暮茫然地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河水像浸了毒一样涌进眼眶,刺得眼膜生疼,她索性闭上眼。 河水流动的声音,鱼虾扑腾嬉闹的声音理她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河水晃出的细小水花溅到自己脸上,可是她却动不了,手脚像是被一种细而长的东西严严实实地束缚住,没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像个粽子一样躺在遥水河中。 不知道躺了多久,朝暮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从河水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哀怨而低沉,像极了凡间皇帝祭祀时所奏的哀乐,“三千年,三千年……朝暮,我终于等到你了。”女人仿佛笑了,“这一次你就逃不掉了。” 仿佛是一只手,又仿佛是一道气流,擦过朝暮的脸颊缓缓向下移动最后落到了心脏的位置,女人的声音仍在继续,“我终于可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两万多年,终于……终于……”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咒语一般钻入耳朵,朝暮拼命挪动身子却是徒劳,绝望之时心脏猛地一疼,那手仿佛直插进她的心脏,在一片血肉之中搅动。 朝暮咬紧了唇,努力保持清醒,但终抵不过疼痛的侵袭,愈发昏沉。 昏迷之时,朝暮耳中全是女人的笑,张狂的,凄厉的,像是个濒临死亡的赌徒发了疯一样狂笑。 “原来我还是斗不过他,那便让你留在这陪我,陪我尝一尝这孤独一世的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朝暮终于转醒,一睁眼便见四处仍是一片黑暗,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覆住了,手脚更不用说,自是不能动弹半分。 清醒着躺了许久,朝暮这才发现不对劲,之前的水流声没了,似乎有风从束缚物中穿过,吹得人面颊生凉,莫不是那女人将她掳到了别处? 朝暮因仙草修成人形,生来就怕水,一到水里便如同落进热锅的青蛙,只管胡乱噗通,竟使不出半分仙力。柯醉因为这事嘲笑了她好几回,次数多了她也恼了,窝在扶柳岛足足月把没理人,后来柯醉特意去天宫讨了个避水珠赔罪,她才作罢。 在遥水河一醒来,朝暮周身难受,使不起力气,不消多想便知定是女人收了她的宝贝。 此时情形倒像是离开了遥水河,于是朝暮便暗中凝结仙力,欲冲破阻碍。 这一试不要紧,朝暮竟发现自己没了一点仙力,饶是她平日里再不正经,此时也慌了。 不过慌乱之后,朝暮还是沉着心思想了想前因后果。她是个天宫外的闲散神仙,平日里也就到凡间玩玩,八荒转转,从未结过什么仇家。听那女子所言应是女人同哪个相好的结了情仇,被人困在了遥水河中,因着时间久远太过寂寞了便抓了送上门来的朝暮作个消遣。 要真是这样,只一个字来形容朝暮的心情“冤”。 悲悲戚戚地叹了几叹,朝暮也不挣扎了,眯眼打起瞌睡来,既然自己逃不掉就只能等女人回来好生商量着了。 这一等便是好几日,朝暮直等得头脑昏昏四肢酸痛也不见女人的踪影,暗暗咒骂了一句,她沉不住气地动了动手腕,手指在不经意间碰到一冰凉的物什。 扇柄?她心中一喜,勉力向那一处摸去,可惜挣到手腕生疼了也不过碰了个头,懊恼之时,忽有一阵风吹过,吹得她周身的束缚松了许多。 朝暮睁开眼,一片刺目的白光冲入眼眶,被包在粽叶里几日,此时见到阳光便如同久居深闺的少妇再遇良人归来,瞪着那片白,她几乎要哭出声来,真是不容易啊。 这边朝暮还没感叹完,那厢便闪过一道白光解了捆成一团的杂草。 因身子还酸痛着,回归自由的朝暮愣了半天才醒得转转头。 一片荒芜里,勐泽架了云头笔直地站在她身侧,风有些大,半人高的杂草丛来回翻滚,狭长的草叶与那人皎白的衣袍卷到一起却显不出半分凌乱。 衣袂飘飘,墨发飞舞,同第一次见面别无二致。 长时间不见光,朝暮两眼视物有些模糊,猛地瞧见一旁眉目清明的勐泽,惊愕之余竟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勐泽……”一开口,朝暮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心中不免更加伤怀。 听到朝暮的一声唤,勐泽皱了皱眉,神色似乎有些迷惑,“你……你认识我?”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开玩笑,仙君何时也成了不正经的人了?”朝暮心中郁郁,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眼前女子似仙非仙,若是凡人又落在仙家地,一言一行间又与自己颇为相熟的样子,勐泽不动声色地想了想,实在没想到哪里有这一号人物。 斟酌片刻,勐泽问道:“敢问……姑娘数哪路仙家?” 这时朝暮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扯了几把捆自己的杂草才抬头去看勐泽,“当日你到扶柳岛问的可是‘敢问阁下可是朝暮仙子’,怎地如今又问我是哪路仙家?” “扶柳岛?”勐泽四处梭巡了一番,末了盯着朝暮道:“我统共在天宫呆了三万年,期间从未到过别处,何时去过扶柳岛,况且,我记得没错的话,扶柳岛已荒芜了几万年其间万万不可能有哪位仙家居住。” 听了这般言辞,朝暮习惯性地想要摇一摇折扇以示心中悲愤,结果手中空空那折扇早不知落到何处了,于是便狠狠地瞪了勐泽一眼,讥诮道:“仙君既说了自己在天宫待了三万年,又怎会将扶柳岛了解的一清二楚?” 勐泽袖子一甩,仍是一片风轻云淡的口气:“因为你脚下踩的便是扶柳岛。” “什么?”朝暮一惊,偏头看了眼乱糟糟的杂草堆,心里突突直跳,“带我上去看看罢。” 是或不是,她一看便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八章 物是人非 勐泽眼皮一抬,又招了朵祥云。 若是踩上祥云之前,朝暮心中只有一分的惊疑,看了之后,便是十分的肯定了——这里就是扶柳岛。 从前她日日盼着扶柳岛上能生满木辛草,就如同凡世的绿洲一般,生机勃勃,热闹非凡。眼下扶柳岛长了遍地的杂草不是木辛又是什么? 朝暮先是为了木辛草狠狠痛心了一把,心痛之余方想起更大的事来。 自她醒来,一切仿佛乱了套,自己丢了仙力成为凡人不说,勐泽似乎从未见过她,扶柳岛成了个荒芜的野岛……遥水河中那女人再厉害恐怕也没逆天改命的本是,那这一切? 思绪纷杂间,云头已飘到了桃花岛上头。 朝暮见到那开了满岛的桃花心中一喜,若是能问问柯醉就好了。 因心情太过激动,朝暮全然忘记自己没了仙力,架着云彩便往桃花岛冲去,落地时身形难稳,结结实实扎了个嘴啃泥。 像是没觉得疼,朝暮拍拍身上泥土,一瘸一拐地往桃花深处跑去。 桃花岛桃花开得极好,大朵大朵的粉霞连成片,抬手一推,残花簌簌而落,掩了潮湿微润的泥土,像是扑了层柔软的粉色地毯。 从岛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除了桃花整片岛竟没有其他生灵,漫天的粉色像是首美艳而又寂寞的歌谣,无人赏,独自开,令人看着看着无端生出些悲伤的情绪来。 朝暮站在桃林尽头呆呆地望着碧绿碧绿的湖水,心中愈发不安。 桃花岛模样不变,柯醉却没了踪影。 她化成人形已有两万余年,平日里自诩风流快活潇洒仙,如今当真落了难才发现四海八荒间,她所相熟的人不过柯醉,桃姬,还有一个勐泽。 对了,勐泽! 朝暮猛地回过神来,连转头寻找勐泽的身影。 所幸勐泽并没有将她抛下,一个人在桃花林里赏起花来,朝暮慌慌张张找来时,他正执着扇子敲花枝,繁盛的花瓣几欲将那月白衫子染成粉色。 朝暮眼巴巴地盯着扇子许久,黑白扇面,墨绿扇柄,可不就是她丢的那把。 “勐泽仙君。”朝暮喘匀了气息,往前走了几步,颇为客气道:“不知仙君手中折扇从何处得来” 勐泽打开折扇,将缭乱的花瓣往四处一拨,挑眉反问道:“怎么,你连这折扇都认识” 朝暮连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就听见勐泽凉凉的声音:“这扇子是由灵晓剑幻化而成,月前辕禄仙君刚从昆仑山取出赠与我,因用着不太习惯我便将它搁在一旁,不料被那麒麟兽叼出去弄丢在扶柳岛,这回我就是为它而来。” “你的意思是,这扇子……不……这灵晓剑是你的” 勐泽眼皮一挑,语气更凉:“不然呢” “没有不然,没有不然……”朝暮连摆了笑脸,凑到人跟前,讨好道:“鄙人本是扶柳岛一株木辛草,日积月累方修成人形。前些日子我去凡间游玩里几日,不料遭了些变故丢了一身的修为,不知仙君可否伸出援手,帮小仙一把” “我记得我曾说过,扶柳岛自古一片荒芜,从未生过灵物。” 勐泽面无表情地盯着笑嘻嘻的人儿,漆黑的眼里波澜不惊。 “仙君所言不过是道听途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扶柳岛这般灵气缭绕的仙岛,生几个仙人应不奇怪吧” “灵气缭绕的仙岛”勐泽撑着扇子往后退了几步,浓眉拧了又拧,“仙魔交界处的一个荒岛,怎么就灵气缭绕了况且,就算它真生了仙人,又与我勐泽何干” 想想当初勐泽来讨药时低眉顺眼,百般柔顺的模样,再看看如今趾高气昂,不近人情的冷酷模样,朝暮顿时有些发狂,但又不得不撤出个讨好的笑眼巴巴地盯着勐泽。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以仙君的道行早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奸邪妖佞,即是如此何不做个好事将小仙带到天宫,小仙也好另寻出路啊。”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极其凄惨哀怨,就差落两滴辛酸泪全个完美了。 勐泽撑着扇子又往后退了几步,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便随我入了天宫。” 九重天的景致与朝暮几日前所见之景没有别无二般,就连那看门的两个天将都未换人,朝暮本想凑上去询问一番,却被勐泽瞪了一眼,“别磨蹭,快快进来!”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朝暮咬咬牙,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过几座宫殿,穿过一道九曲回廊,停在了司命殿前。 司命正和一老头下棋,见勐泽来了招招手,“来来来,你且观一观这棋局何解” 勐泽挽起衣袖,毫不客气地接了司命的班。 朝暮无奈地入了殿,于勐泽身侧站定,那架势颇像个随行丫鬟,伸头朝棋盘看看,黑白棋子交错,看起来颇为复杂。 果然勐泽执着白子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落子,皱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 朝暮向来是个急性子,硬着头皮站了一会儿见勐泽还没有落子的意思,便缓缓挪了两下身子,然后伸腿对着勐泽踢了一下。 勐泽像是没有察觉,仍对着棋盘一副思考状。 于是,朝暮又伸出腿。 勐泽侧了侧身子,将腿往桌子里头挪了挪,仍是雷打不动状。 朝暮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不免一阵恼火,伸腿便是狠狠的一脚,这回她却没踢到。 脚踢出去时,勐泽身子一动挪到了桌子另一侧,可怜朝暮使了大力气无法收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眼见着就要撞上棋盘,勐泽一手执子,一手微抬扯住了她的衣袖。 四目相对,一个目光深深毫无波澜,一个惊慌无措凌乱不堪,都是无话。 “你这小丫头挺有趣的。”司命捋着胡子笑得甚是开颜,“我瞧着不像是天宫里的人物啊。” 与勐泽对弈的老头也搁了棋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听闻你离了天宫寻灵晓剑,怎么,又寻到个小丫头” 勐泽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到底老成惯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受人之托,做件好事罢了。” 放下棋子,勐泽正了正脸色,对司命道:“都说四海八荒唯司命最为见多识广,你是否知晓扶柳岛何时生了个仙人” 司命盯着朝暮看了半晌才道:“便是这个丫头?我瞧着是有几分灵性,不过距离仙人还有很大的差距。” 大你个头! 朝暮抽了抽嘴角,摆出一副谄媚的笑脸凑到司命跟前,“那您可瞧出什么了?比如……在哪里见过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十九章 三人成虎 “不曾……不曾……”司命连连摇头,很是正经道:“我掌管凡世各种大小事就忙不过来了,哪里有功夫四处游走?” 很是理直气壮,没有半分九重天八卦掌门人的自觉感,朝暮暗暗敬佩了一下司命脸皮厚度,然后将目光落到了勐泽身上。 勐泽负手而立,完全忽视了某人寻求支援的目光,一双眼睛半眯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先前下棋的老头看不下去了,对司命道:“你就别谦虚了,把那记载四海八荒仙途人运的簿子翻出了不就都清楚了吗?” “对对对……”朝暮连接口道:“小仙在各处游历时就曾听说过司命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如今小仙急需一个自证身份的机会,还望仙君成全。” 这番马屁拍的很有功效,司命的眼角又笑出几道褶子,“你这丫头真是有趣,我便做个好人替你查上一查,只是那簿子数年未整理过,我需过些时日才能给你答复。” 朝暮做了一揖,规矩道:“那便谢过司命了。” “既是如此,想必也没我什么事了。”勐泽斜了一眼正偷偷翻白眼的朝暮,唇角一勾,到口的“那勐泽就先行告辞了”变成了“那你是继续留在九重天还是回扶柳岛?” 后半句话语气温柔,表情诚恳,令人如沐春风。 跟着勐泽在凡世晃了那么多日,朝暮还从未见过他有这般细腻的表情,一时间不由得怀疑自己见了个假勐泽。 见人半天没有回应,勐泽眉毛一挑追问道:“怎么?” “那扶柳岛怎是个能住人的地方。”司命拍了拍勐泽的肩,很是语重心长,“你既然都把人带到了天宫,不如就好人做到底把人收留了吧,反正你府邸够大,多一个两个人也是不要紧的。” 勐泽看着眼笑眯眯的某人,沉默了一阵终是点了点头,“那你便跟我走吧。” 两人才踏上大殿前的白玉石阶上,祈远就远远地迎了上来。 “仙君您终于回来了,天帝几个时辰前就唤您到钰霄殿议事。” “嗯。”勐泽应了一声转头便要离开,临走前又想起身无居所的朝暮便交代了祈远才匆匆折身而去。 见勐泽的身形完全消失,祈远笑呵呵地凑到朝暮跟前,“敢问仙子是哪个宫的,我看着倒不像是九重天的仙娥。” “挺有眼力见的嘛!”朝暮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勾了勾手,将人叫到跟前,“我问你,勐泽的那个未婚妻子还在吗?” “未婚妻子?”祈远挠挠头,一脸不解,“我家大人没有未婚妻子啊,正妃倒有一个,便是那凰王的独生女……” “倾瑶……?” “对,就是她。”祈远一拍手,笑了,“我瞧着你挺面生的,原来是我家大人的熟人。” 朝暮盯着那笑只觉得头也晕眼也花,故居巨变,故人不见,就连已经仙逝的人都好好地嫁作勐泽妻,那么她呢。 所有的事情都似乎在按着原来的轨迹发展,唯独抹去了关于她的一切。 难道遥水河中那女人所说的孤独便是这一种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情形?可是她又为何将勐泽送到自己身边,可是她又怎么会有这般逆天改命的本事? “仙子你怎么了?”祁远见人脸色不对连收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关切道:“莫不是累了我这就带你到殿内休息去。” 朝暮自是万般心累无法言说只得含糊地点点头,随着他一条长庭一截小路地绕。 路上庭庭榭榭自是万般旖旎,千般繁华,因心里挂着事,朝暮没甚心情去看,待到了地方拿眼虚虚一扫不由得惊住了。 一棵柳树直直地立在大殿左侧,树干粗壮,一抱尚难全,枝叶重重叠叠竟遮了大半阁楼,树荫之下置了石桌石凳,这般情形竟与扶柳岛的布置别无二般。 朝暮稳住心神,抬头望了望精致的楼阁,青色琉璃瓦,银色灵石壁,可不就是那日见到倾瑶的阁楼吗 “这地方从前是什么人在住” 祁远打了个哈哈,回道:“哪有人住啊,府上大大小小的庭院有十几,主子就两个,怎么安排总会空下来。本来这院子挺破落的,公主嫁进来后偶然走到这来,见景致还不错,便遣人好好休整一番,临走时又留了两个洒扫婢女。” 正说着屋内忽传来一阵笑声,两个粉衣双髻的仙娥凑在正厅的圆桌上摆弄什么小玩意儿,看起来还很专注。 祁远站在殿外连咳了两声,仙娥才猛地回头,然后白着脸颤着手将东西藏到一边。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一声问,中气十足,架势十足,颇有些凡事当家人的风范。 一个眉目清秀些的仙娥巴巴地望着祁远,一双美目紧含泪,“我们姐妹二人已在这院里呆了百年,日子过得实在无聊便找些小乐趣消遣度日,还望远大人莫要告诉仙君。” “怎么,远大人还有这爱好”朝暮眉目一扬,戏谑地看着祁远,“告状可是个不好的行为,而且告的还是这般美娇娘。” 祁远眉毛上下跳了几跳才面红耳赤地朝仙娥摆摆手“你们去楼上为仙子收拾个房间来,这几日便安心伺候仙子,也省的无聊了。” 见两个仙娥走了,祁远偏头看向朝暮,白净的面皮仍有些发红,“天地良心,我可没告过状。前几年一个新来的仙娥擅作主张跑到仙君书房内送粥点,结果不小心污了天帝送来的上古奇画,仙君一气之下便摔了粥碗将人赶了出去。” 祁远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唏嘘:“谁知那倒霉的仙娥出门就遇到了倾瑶公主,公主二话没说将人革了仙籍,送到凡世遭难去了。后来这事传到各院就变了味,什么仙娥偷懒被仙君剃了仙骨,什么仙娥勾引不成反遭重刑……反正仙君的恶名被传开了,殿里新来的宫娥基本都挺怕他的。” 活生生的三人成虎嘛。 朝暮拂袖轻叹一声表示同情,“此时的确怨不得勐泽君。” “谁说不是呢”祁远一副颇为伤感的表情,“他们都瞧着仙君冷酷无情,不通世俗,但没一个能真正看懂他。” 你们仙君的确不冷酷也不无情,但都是对着他那娇滴滴的小妻子啊! 朝暮心里一阵腹诽,脸上却摆出十分赞同的表情,“对对对……他们都太过肤浅,看人嘛,要从内及外。” 祁远夸张地点了点头,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霸气道:“果然是仙君带回来的人,你先在这住着,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立刻与我说,我祁远保证让仙子住得满意,玩得舒心。” 朝暮拱了拱手,笑道:“如此便麻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三十章 信口胡诌 朝暮在柳树下坐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进了阁楼,正堂内摆着红漆梨木圆桌配上几个雕花圆凳,珠帘隔处绿色花叶若隐若现,很有几分女子闺房的气韵。 刚摆弄了几下墙角盆栽肥厚的叶子,两个仙娥就交头接耳地红木楼梯上走了下来。 “住手,这花草你可动不得!” 清秀些的仙娥噔噔跑下楼,抬手拦在了朝暮面前。 朝暮一手负后,一手点了下开得正艳的绯色花瓣,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就动不得了” 另一个沉稳些的随即下了楼,解释道:“这是公主亲手种的花草,平日里爱护的紧。” “哦。”朝暮收回手,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你们倒是尽责的很。” 言罢,转头上了楼梯。 刚爬了两阶,一个仙娥梗着脖子仰着头喊道:“楼上还有一间空房,你要住便自己收拾了吧!” 朝暮深吸一口气,笑着转过身子朝楼下甩了两个眼刀子。 看到朝暮皮笑肉不笑的脸,老实些的仙娥往后缩了缩身子欲将另一个拉走,那清秀些的自是不依,竟往前走了一步叉着腰嚷嚷起来:“别以为你是仙君带来的人我们就怕你了,我告诉你我们公主才是这惊尘殿的主人!” 朝暮倚着楼梯忍不住笑了,“你们公主是惊尘殿的主人,所以呢” “所以你就不该厚着脸皮随仙君进这惊尘殿。” “嗯。”朝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递给那仙娥一个赞许的目光,“你家主子知道有一个你这么忠心的仙娥,应会感激涕零。” 见小仙娥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朝暮又煞有介事道:“依我看你要是真的为你家主子着想,便将这事告诉她,反正我也是不怕的。” 既然欺负不了勐泽,调戏调戏他的小娇妻也是不错的,朝暮心情极好地朝小仙娥眨眨眼,掩着笑转身上了楼。 果不其然,两个时辰未过勐泽的小娇妻便浩浩荡荡地来了。 当时朝暮正靠在窗口吹风,隔了老远就看见一大片人打长亭走来,定睛一看,二十四个绿衣仙娥整齐地分立两侧,打头的女子穿着大红色勾花襦裙,裙摆旖旎寸长,头上金灿灿的钗环足足有十几件,日光下直晃得人眼昏花。 好好的清丽佳人怎么就变成这样的暴发户了 朝暮对着窗口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乐呵呵地下楼迎了上去。 倾瑶本带着正房捉奸的十足气势来的,结果一看见朝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坦然样立刻就弱了几分底气,不过她端着大小姐的架子惯了,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气势:“你便是夫君带回来的人” 说话时一双凤眼来来回回打量着朝暮,目光流转,长睫扑闪,若是忽略掉那张胭脂水粉超标的脸倒也可以说得上勾人。 朝暮暗自叹了叹,垂首恭敬道:“正是小仙。” 还未等倾瑶追问,朝暮续道:“早年小仙在外游历时听闻凰族公主有惊世之颜,绝世之貌之后就一直想要见上一见,这回有缘遇到仙君便央求他带我入了惊尘殿,不为别的,只求看上一眼这四海八荒独一无二的容颜。” 朝暮作出捧心状,一面说着,一面仰头露出极其仰慕的表情,那神情倒真像是沉迷于面前人的盛世美颜中。 倾瑶虽不太信她的话,但脸色已在不经意间变得极其柔和了,“且不说你是个女子,单论夫君的性格,他那般严谨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把不相干的人带到府中” 这公主脑子还是有些灵光的,朝暮略一思索,回道:“公主这就不知了,小仙之前一直在凡世游玩,学得一手极好的化妆手段,仙君见识了我的手艺之后一直感慨不已,所以我提出进入惊尘殿留在公主身边的请求时,仙君很痛快地应了。” 倾瑶美目一睁,脸上露出些欣喜的神色,“凡世的化妆手段” 她生来尊贵,打小就被凰王捧在手心里养着,出入身后都跟着一大帮仙娥侍从,生怕发生个意外来。自从幼时贪玩误入了清明山,被山中瘴气困了整整三日被火急火燎的凰王找到后,她就再也没机会出那凤鸣宫。本以为嫁入天宫就会自由很多,结果出嫁前一天她又被母亲拉着训了老半天,内容无非就是守规矩,不妄为。 天宫真的如同母亲说的那般森严她起初是不信的,可后来又不得不信了。 且不说入口那队守门大将,各宫个殿负责巡逻护卫的天兵足足有好几千,她又是个面生的,去一个地方上报一声,麻烦极了。后来惊尘殿里的老仙娥又跟她讲了有哪些地方可以进,哪些地方进不得,哪些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林林总总讲了几十条。她听得头疼,索性就待在惊尘殿不出去了。 这一晃她已活了一万三千余年,可愣是一次都没去过凡世,因心中早就对那个地方惦念的紧了,此时听见朝暮是从凡间而来,不由得生出一份羡慕来。 “那你可要展展身手,让我也看一看你的本事。” 朝暮忍住笑意,恭敬道:“那便请公主将胭脂水粉,各色衣物都拿到这来,我也好动手。” 倾瑶生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脸蛋小皮肤嫩,描出一对极浅的新月眉,愈发有种小女子温雅的气质。放下眉笔,朝暮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抓起腮红就往白白嫩嫩的面上涂,艳丽的红色从腮边一直抹到眼角,拇指一转,那红竟勾成一朵娇滴滴的花。 倾瑶瞧见那两朵开在眼角的花,十分惊奇,“这妆容我还真没见到,脸上也可以描出花来?” 朝暮一面散开乌发,一面笑着回答:“凡世里这妆容打几十年前就开始流行到今天还不见有衰败的势头,不仅女人家喜欢画,男人们更是喜欢的紧呢。” 青楼女子惯用的面妆,男人自然喜欢了,朝暮腹诽,脸上笑的更加谄媚:“我再为您梳个漂亮的发髻,最能体现您清新脱俗气质的那种。” 倾瑶抬手摸了摸自己滑嫩的脸蛋,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勐泽站在惊尘殿台阶上炯炯看着她的情形,若是真能让那清冷的人多看一眼自己该有多好? “那就麻烦你了。”倾瑶此时语气绵软,脸上也流露出几分女儿家娇憨的神态来。 瞧见这情形,朝暮难得摸到了自己的良心,将原本梳好的凡世小丫鬟常备双髻换成了双刀髻,髻身又别了根浅色桃花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三十一章 另类装扮 倾瑶偏头对着镜子看了许久,末了盯着素净的桃花簪低声问道:“这是不是有点寒碜了?” 照着你之前的土豪打扮看不寒碜才怪? 朝暮偷偷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嗯,是我考虑的不周全,公主这般高贵的身份自然要打扮的贵气些。” 说着便将桃花簪子拔了出来,又捞了个块头极大的金簪插在发髻上,左看右看又觉得不过瘾,索性把梳妆盒里金光闪闪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金簪玉钗,红花钿彩步摇,什么玩意儿招摇戴什么,直到那发髻上再插不进任何东西了,朝暮才满意地收了手。 “这种雍容大气的发型配上公主过人的气质最合适不过了。我看看……”朝暮捧着倾瑶的脑袋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番,深思道:“嗯……我再给你添上唇妆就完美了。” 原本倾瑶的唇色偏浅,桃色中微微泛红,配着点水光看起来颇像雨后挂了水的新鲜水果,令人忍不住咽口水。朝暮的黑手一下,桃色唇瓣立马嫣红一片,偏偏她还不涂完,唇心抹了重重一圈嘴角不沾半分,乍一看倒像是贪吃鬼一嘴撞上热锅炉,烫得个唇发红嘴冒火。 倾瑶也对这个独树一帜的唇色有些不满,嘟着嘴皱眉道:“这是个什么装扮,我瞧着怎么这么奇怪?”朝暮和善地拍拍她的肩,故作深沉道:“不知公主有没有听说这样一句诗‘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里面讲的樱桃口、小蛮/腰可一直是凡间评价美女的标准呢,您看看,这可不就是标准的樱桃小口” 倾瑶凑到铜镜前,抿唇看了半晌才将一颗心放进肚子里,“是挺像的。”转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便问道:“你在看看穿哪件衣服好看。” 素手一抬,守在门口的仙娥便端着各色衣物依次入门。 红橙黄绿青蓝紫,颜色正好凑成一道彩虹。朝暮摸摸光滑柔软的丝绸料子,心里叹了声:奢侈浪费!然后眼睛一转,挑了件绿色襦裙配深红薄纱外袍。 倾瑶自是丝毫不疑有他,捧着衣服欢天喜地地到内室换了。 饶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换装归来的倾瑶时,朝暮还是绷不住笑了。 远远一看,满头珠翠闪闪发亮如同脑袋上顶了坨金子,贵气一分俗气满分,在看那衣那裙正应了凡世一句俗语“红配绿,赛狗屁”。离得近了就能瞅见那张脂粉过重的脸,活活一个从粉堆里爬出来的假人,不笑还好,一笑红唇露白牙比那戏台上唱戏的丑角还滑稽。 “怎么样?”倾瑶慢吞吞地走到朝暮面前,语气颇为忐忑,“你看着还可以吗?” 朝暮收回笑意,做出惊艳的表情夸张道:“自然是极美的,别的不说公主的底子在呢。” 立在一旁的粉衣仙娥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我怎么瞧着很是别扭,公主可别被这人骗了。” 此言一出,其他仙娥也都议论纷纷,之前跑去告状的仙娥终于有机会参朝暮一本了,“对对对,公主可别轻易相信她,远大人带她来的时候可没说什么化妆的事,就光听见她如何说公主的不是了。” 倾瑶听见这话细细一想觉得是有些不对,但还没开口就被朝暮抢了话头。 “你这奴婢,公主还没开口哪里轮得到你东一口西一句地胡扯了?方才我同远大人还未进门呢,就听见你在大殿里头肆无忌惮地笑,还找借口是无聊消遣。这倒算了,无聊找乐子也可以理解,可你正经事总要做好吧,楼上那厢房里灰尘都堆成山了也没人清理。” 倾瑶冷哼一声,瞪了那仙娥一眼,吓得人脸色一白险些跪倒。 朝暮装作没看到两人的举动,继续道:“来之前我就听说公主温柔贤惠,持家有道,嫁入惊尘殿不过月余就改了府内风气,真真有那当家主母的风范。” 一番恭维下来,倾瑶笑得跟朵花似的,朝暮瞧着她的脸色暗暗瞥了缩在角落的仙娥一眼,轻咳一声道:“眼下这各仙娥定是见公主忙于其他事物管不到她头上便没了规矩,偷懒不成便诬陷好人,还好公主明理没有冤枉在下。” 倾瑶凤目一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告状宫娥,高声斥道:“你这没规矩的东西,以为我看不见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仙娥被吓得腿一抖直接跪在了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才磕磕巴巴解释,偏偏她又不是口齿伶俐的翻来覆去就是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倾瑶不耐烦地朝身边两个粉衣仙娥挥挥手,吩咐道:“将她送到凤鸣宫去,就跟父王说这丫头在九重天惹了大祸令女儿很是上火,让他好好处置了。” 凰王宠女儿可是四海八荒出了名的,眼下倾瑶这样说分明是既处置了吓人又不落什么坏名声。 那仙娥怎会不知其中缘由,一面抖着手脚往前爬,一面哭道:“公主就饶了小的吧,我再也不敢了。”说着又摸了一大把眼泪,哪里还有之前神气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三十二章 兴师问罪 朝暮见目的也达到了便朝公主使了个眼色,低声对她道:“这样处理不妥,公主既然已经嫁到九重天自然应该独立生活,哪能事事劳烦凰王,传出去别人不会笑话勐泽仙君是个连自己家务事都处理不好的窝囊废么?” 倾瑶脸色一变,似乎不大高兴,“他怎么就窝囊了?我看谁敢说!” “毕竟人言可畏嘛。”朝暮和气地安抚道:“依我看,这仙娥就是太懒散,不如将她送到厨房当个烧火丫鬟,治一治这劣根性。” 倾瑶看了一眼瘫在地上哭得没个正行的仙娥,心中不免有些厌恶,但转眼又看到朝暮脸上挂着老好人的笑觉得自己也不能落个下风,便不太高兴地点头应了。 见勐泽这么精明的人竟娶了一个如此好糊弄的妻子,朝暮心情极好地继续拍马屁:“公主不要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扰了心情,眼下勐泽仙君应该议完事回来了,公主何不趁热打铁做些正事呢?”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倾瑶一听这话自然领会到其中意思,当下便扯了扯衣袖有些扭捏瞟了朝暮一眼,“那我便去了。” “去吧,去吧,祝公主心想事成。” 见倾瑶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走过了长亭,朝暮终于忍不住捶着桌子放声笑了起来,勐泽啊勐泽,我倒想知道你见着这般“如花似月”的娇妻会作何表情。 不知倾瑶到底见没见着勐泽,朝暮在阁楼前站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见有人来兴师问罪,于是便兴致缺缺地爬到楼上打盹去了。 一觉醒来,天气正好,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厢房的雕花窗户落到床榻上,斑斑驳驳的光线照得人有些睁不看眼。 朝暮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去开窗户,清风拂面顿时令人舒爽不少,伸了个懒腰探头往下看,好巧不巧端坐在柳树下的勐泽正偏头瞧着刚打开的窗。 一个端端正正,神态悠闲,一个睡眼朦胧,衣衫凌乱,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朝暮摸摸鼻子朝勐泽干笑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见看不到窗外人了才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衫匆匆下了楼。 勐泽正抬手为自己添茶时才见她双手负后大摇大摆地出了阁楼,睨了一眼不怀好意的某人,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然后搁下杯子直直地望着面前人。 勐泽一张脸生得英气但因为时常挂着副古板表情也不显得多有威严,此时那阴深深的眸子配上一成不变的严峻表情看起来很是瘆人,尤其是对着刚干了坏事的朝暮。 朝暮眉毛一耷拉,溜圆的眼睛眨巴着望向勐泽,“仙君,您为何这样看着我?” 勐泽看着她颇为无辜的眼睛心里突突直跳,便不自然地别过头,默了默才问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还用我说?” 他刚从天君那处回来,一踏上台阶就看到倾瑶领着一堆人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本来想调头就走的,结果倾瑶跟踩了风火轮一样噌噌跑到跟前,然后娇滴滴地叫了声:“夫君。” 刚成婚那段时间倾瑶也曾这样不知腻烦地缠过他,每回他都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若是倾瑶大着胆子凑上来摸了手他都会黑着脸客气地赶人,被赶的次数多了,倾瑶也就识趣地自动绕路,怎么这回又巴巴凑上来了? 勐泽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望向越走越近的倾瑶,这一看不要紧,他如此沉稳的性子都禁不住眉头直跳,披红戴绿,描金画银,地府里专门抓人魂魄的小鬼都比没她打扮的花哨。 倾瑶壮着胆子走到他跟前,指着仙娥手中的琉璃碗道:“我亲手熬了羹汤,希望夫君不嫌弃。” 勐泽也不跟她扯些弯弯绕绕,直接道:“你今日又抽什么风,怎么整成这副模样?” 说话间连看都不看倾瑶,口气也是十分生硬。 倾瑶一听出他有些不耐烦就慌了,那女人梳妆时一条一条说的可是头头是道,难道都是编的? “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告诉我这妆容是凡间最流行的,还打了包票说你一定会喜欢,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才……”两句话未说完,倾瑶便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原来你是合着外人一同欺负我,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了,竟遭到这般冷待。” 勐泽一看到她垂手抹泪,哭哭啼啼就心烦,偏偏这是还真跟他脱不了干系,当下只能耐着性子好说歹说将人哄了回去。 人一走他就回过味来,这朝暮不是变着法子在整自己么?于是用过饭他便跑到这来兴师问罪了。 朝暮瞅着他的黑脸噗嗤一声笑了,“你说的是倾瑶?” 勐泽并不作答,只甩了个凉飕飕的眼刀子过去。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是一心帮您们呐。”见勐泽依旧面皮发黑她便硬着头皮继续胡扯下去,“夫妻之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情趣啊,你看看你们一天天过得跟死鱼一样有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改善你们的夫妻生活才辛苦巴拉伺候她半天,你看看你不是不识好人心么?” 勐泽晃了晃茶杯,浓眉微扬,“你的意思是我非但不能怪你,还应当感谢你?” 朝暮谦虚地摆摆手,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劳苦功高样,“感谢倒是不用了,只要仙君高兴就行。” “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勐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诓自己偏偏又生不起气来,真是教人又爱又恨。 见勐泽神色有所松动,朝暮连把握机会问道:“司命可派人来送消息了吗?” “你还真是个急性子。”勐泽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方才司命是派了个人与我通消息了,不过告诉你之前我得先问你个问题。” 朝暮知道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越急越办不成事,只能摊摊手道:“问吧。” “你为何认识我?” “这……”什么不问偏偏问了个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朝暮头疼地扶额,思考了半晌才答道:“不知仙君信不信缘这个字,仙君到扶柳岛时我刚做了一个梦,梦里仙君驾着五彩云落到扶柳岛向我讨一味灵药,我说自己找不出那药,仙君不信硬生生在扶柳岛呆了好些时日。谁料我刚从梦里醒来就真的看见仙君驾着云站在扶柳岛的腾腾云雾里,于是才有了后面的一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三十三章 偶遇桃姬 “梦?”勐泽显然是不信的,“你这人整天满嘴胡话,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形?” “你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确实遇到了难处,还希望仙君不要计较那么多,快些将司命带来的消息告诉我。” 朝暮这话说得诚恳,一双眼睛也是满怀期待,勐泽心一软便不再推辞将司命的话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扶柳岛的的确确没有生出一个仙人,不过扶柳岛四处的碧柯湖里倒是出了个神仙,那仙已经活了四万一千多年,原身是只老龟……” 不等勐泽说完,朝暮腾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脸上似惊又似喜,“那仙人是不是唤作柯醉?” “你认识?” “认识认识!”朝暮受不了他这般慢悠悠的神态,一下冲上前抱住勐泽的胳膊急匆匆地往外扯,“你快带我去扶柳岛,我要见一见柯醉。” 勐泽一垂眸就看到她因心情过于激动而泛红的脸,那脸蛋不经意间蹭到他胸前的布料上,不知怎地,他的心猛地一颤,似乎能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温度毫无阻碍地传到他的胸膛,滚烫而柔软,令他无所适从。 身子僵了许久勐泽终于红着脸拉正了朝暮,然后低头理了理被拉皱的衣襟,稳着呼吸道:“跟我走吧。” 碧柯湖上云雾已散,四下无风水面静得一丝波澜也无。 朝暮望着深不见底的湖面心里生出些胆怯,但左右思量一番还是随勐泽跳了下去。 “等等。”见朝暮要跳下云头,勐泽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没了仙力怎么能直接这样下去呢?”说话时一股温热的气流从两人交叠的皮肤间蔓延至朝暮全身。 朝暮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肯定没想到这一层,此时瞧着腕间握得极紧的手,脸颊微微发烫,连心脏都似乎被那气流烧得热腾腾的。 “谢谢。”纠结了半天,朝暮终于磕巴出两个字。 勐泽闻言勾起唇角,面色十分柔和,“傻丫头,走了。” 初入时,湖水水质澄澈,日光通透,好像踏进了某个水晶屋里,绿意盈盈,粼光闪闪,随着深度的增加,日光越来越稀薄,水色也由绿变暗最后成为了浓墨般的黑。 甫一入水朝暮就有些不适,水中寒气重,冰凉的气流飕飕地往身体里钻,冷的人连呼吸都有些迟钝,为了不拖后腿她也只能忍着,可后来水汽压的人呼吸更加艰难,那寒气也仿佛化成了一根根细小的冰针穿透肌理直扎入骨髓。 朝暮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许是身子颤的太厉害渐渐跟不上了勐泽的步伐,两个人离得远了,勐泽也察觉出了异常。 “你怎么了?”勐泽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朝暮强扯出一个笑,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冷罢了。” 勐泽却不信这番说辞,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盯了她许久才沉声道:“不能下水为何不告诉我?” “我……”朝暮缩了缩身子结巴道:“这只是我的私事,怎么能全部交给你呢?” 瞧见勐泽脸色愈发冷了,朝暮又抖着身子往后缩了缩,瞥见她的动作,勐泽抿唇往前迈了一大步,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 果不其然,那手冷得跟块冰坨子一样,猛地碰上了让人忍不住一个激灵。 见朝暮仍是白着脸逞强的样子,勐泽的心上像被人浇了沸水一样,刺疼刺疼的,这人怎么就不肯服软呢?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直到朝暮因受了仙力脸色恢复了血色,勐泽才转过身子,低头继续往前走,而那手却没有松开。 大约又行了二三十米,墨黑的水中光明乍现,碎银般的光线正中立着座晶莹剔透的宫殿。朝暮也瞧不出那宫殿是由什么材料建造的,明明如水色一般清亮透明却瞧不出其内部构造,只能从棱角处闪烁的白光依稀辨出它的轮廓。 正为这般巧夺天工的建筑啧啧称奇时,大殿间突然闪过一道粉色光芒,那粉光流动极快,所经之处似有花瓣纷纷掉落,惹得褐色的珊瑚丛一片绯色。 “小心!”勐泽一把揽过还愣着的朝暮,堪堪躲过飞冲而来的粉芒。 那粉芒又往前冲了数米远最终撞在了一块两米有余的珊瑚礁上,光线猛然一亮之后渐渐变暗,消退之时珊瑚礁下出现一个双髻粉衣的妙龄女子。 朝暮定睛一看,心中大骇,那女子可不就是桃姬么?一把甩开勐泽的手,她也顾不上身体不适了,立马朝小桃妖跑去。 桃姬被巨石冲撞咳了一大口血,迷迷糊糊之时看到飞奔而来的人影吓得心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扒着珊瑚枝就往一边爬。 “小桃妖啊。”朝暮心中翻腾,又惊又喜地抱住了桃姬如同破柳叶般的身子凄惨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桃姬心中全是恐惧自然没听清朝暮的话,一面不死心地往外扒,一面哭道:“求求你不要挖我的心,求求你了。” 朝暮摸到她身上的血迹,心中一紧,将人抱得更加严实,“小桃妖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 桃姬勒的喘不过气,身子一抖竟软倒在她怀里。 “哎!你……你……”这一回朝暮真的乱了,一只手揽着桃姬,腾出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检查伤口,桃妖本就精神不济,被她这么一折腾又咳出一大口血。 “你啊!”勐泽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拦住了朝暮正乱摸的手,“你这样子没事也被你整出事来了。” 朝暮不敢动了,偏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弱弱地问道:“那该怎么办?” 勐泽叹了口气将人已经昏迷的桃妖接了过来,无奈道:“我先帮她看看吧。” “好好好。”朝暮自是连忙点头答应。 两个人正一左一右扶着桃姬检查伤情,殊不知身后的那座宫殿竟如同水波般晃了一晃,然后一个黑影从波光中破墙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